第八百五十五章 私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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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话题说开了之后,气氛自然是好了许多。至少素缕回来的时候,便是觉得整个人都是放松了许多:之前杨云溪那般坐在那儿,无端端就让人觉得有压力,更是觉得整个人都似乎是随时都会没了性命一样的惶恐不安。
素缕好受,可是知道真相的陈氏,和担心朱礼的杨云溪,却也都是安稳放松不了。
杨云溪心里担忧着朱礼,好比是有人一直在用砂纸在她心头磨蹭,磨得她焦躁不安的同时,又微微的惶恐。
然而最叫人心烦意乱的,却是她什么都不能做。只能这般等着。如此干巴巴又焦灼的等待,最是折磨人不过。
陈氏同样也是担心,不过是担心朱礼真有个什么,她和素缕都得遭殃。纵然似乎现在杨云溪对她同情,可是若朱礼真出了事儿,杨云溪会放过她们吗?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夜色微凉,叶凝清露。然而偌大的皇宫中,夜晚的安宁却也是掩盖不住那一丝的惶惑不安来。那些黑暗中林立的宫殿,就如同一个个盘踞的异兽,大张着口等着将某些东西一口吞入。
这样的情形,直到天光微亮,第一缕晨曦透过了云层洒向了九州大地,这才陡然消失了。
皇宫渐渐的随着行走的宫人们慢慢的鲜活热闹了起来。重新变得富丽堂皇,重新变得璀璨庄严。
杨云溪一宿没睡,此时却依旧是毫无睡意。若不是顾虑着肚中胎儿,她却是连半点用早膳的心思也没有。
然而此时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粥,然而杨云溪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粥是肉糜菜粥。色泽鲜艳,清香诱人。配着七八样的菜蔬得碟子,其实是十分让人垂涎的。
杨云溪搅着粥,到底还是勉强自己舀了一勺放进口中。只是心里头装着事儿。再美味的东西,便是也没了滋味。
勉强用了半碗粥,杨云溪搁下勺子,叫了王顺过来问话:“朱启和太后那边,可有什么动静没有?”
王顺微微摇头:“安王爷倒是开始用膳了。看来是不打算再饿下去了。太后则是也镇定了许多,十分平静没什么异动。”
杨云溪闻言低头看了一眼那一碗已经被她搅弄得有些糊涂的粥,然后才叹了一口气:“太后想来也是猜到了什么罢。”
李太后的心中是个什么想法?是早有预料,还是如何?
王顺听着杨云溪的语气,便是微微一挑眉:“那主子的意思是——”
杨云溪摇摇头:“按兵不动,但是若是太后和朱启有一点异动……”话未说完,杀意却是明显。
王顺应了一声,也不等杨云溪再问,便是道:“皇上那头倒是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不过主子却是别太担心了,刘公公他亲自前往,皇上身边还带着那么多亲信,必会平安无事。”
“嗯。”杨云溪捏了捏手腕,最后才让王顺退了出去。
王顺这头退了出去,杨云溪又坐了一会儿,便是起身去看杨凤溪。一夜未眠,此时她人是有些不舒服的,头也微微有些疼。可是唯独精神却是极其亢奋,完全静不下来。
杨凤溪同样是一夜未眠。此时见了杨云溪,倒是还先被杨云溪的面色看得心头微微一忧,出声时便是带了些许责备:“贵妃你昨儿一夜未眠?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
杨云溪被兜头这般训斥了一番,倒是也是怔了一下神。不过旋即看到了杨凤溪苍白的面色和微泛青的眼底,她便是禁不住笑了一下:“你说我的时候,倒是该先照照镜子才是。”
杨凤溪被这般回了一句,微微有些恼:“你我如何能一般?你是双身子的人。”
杨云溪低头一笑,走到床边也不顾衣裳会不会皱,便是坐了下去:“我如何睡得着?”
“睡不着也该勉力试试。”杨凤溪低声言道,而后略带了一丝丝惶恐的看杨云溪:“如今的局势……这天下,莫非要乱了不成?”
从先帝开始,似乎便是已经有了这种让人心中不安的征兆。先是先帝因了五石散的昏聩和疏忽政事,加上争夺太子之位的那些事儿,以及天灾什么的,便是给了人一种惶恐不安之感。
而就算朱礼登基之后,也是出了不少事儿,加上如今这般……自然是更给了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天下将乱之感。
所以,杨凤溪此时问出了这话,却也绝算不上是危言耸听。
然而杨云溪却是凌厉的看了杨凤溪一眼:“侧妃说这话,却是糊涂了。这话,我不想再听一次。”
杨凤溪抿了抿唇,一把握住了杨云溪的手:“你我姐妹,你可否跟我说句实话,如今这局势,到底是怎么了?”
杨凤溪问得凄惶,杨云溪却是摇头,看住了杨凤溪的眼睛:“别说这天下不会乱,真要乱了,我也不会让这天下乱了!你在怕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
杨云溪这话倒是有了一种穿云裂石的清越之感。更是莫名的就让杨凤溪心头安稳了下来。只听得杨凤溪微微叹了一口气:“这次我落水,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觉得和王妃有干系,但是王爷却是说并无关系……”
“姐姐何必在这里试探我?”杨云溪平静的看了一眼杨凤溪:“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便可。”
杨凤溪一怔,几乎是下意识的便是反问杨云溪:“我若问了,云溪你可会说?”
杨云溪笑了一笑,却是摇头:“该说的我便说,不该说的,我却是不能说。”
杨凤溪苦笑:“你看,你还是不会对我说实话的。”
杨云溪伸出手去,点了点杨凤溪的胸口:“姐姐这里,装着太多私欲。我怕坏事儿。但是姐姐也该信我,我不会害你。能为你做的,我都会去做。”
杨凤溪张了张口,竟是不能反驳。最后苦笑了一下,低头敛去眼底的难堪:“如何能没有私欲呢。如今你只差一步就能坐上皇后的宝座,你摸着心口问问你自己,你想不想要这个宝座?还是心甘情愿的要拱手让人?”
第八百五十六章 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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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凤溪的这个问题,倒是问得再现实不过的。也是问到了杨云溪最不好回答之处。可以说,却是有些犀利的。
杨云溪看着杨凤溪,低头看着自己鞋尖上的明珠。那明珠绚丽通透,看着便像是将一团彩色的雾气团在那儿,塞进了一个透明的罩子里,然后再轻轻的搁在了鞋尖上。走动的时候,那明珠颤巍巍的,刚好挡住裙摆露出来,华美又精致。
杨云溪此时也在心头问自己:想要那个位置吗?
几乎是一瞬间,她心头便是有了答案。随后浅浅一笑,她收拢了手心,再坦然不过的答话道:“自然是想要的。”
母仪天下,这个位置,但凡是个女人只怕都会忍不住幻想一番罢?尤其是这样的机会,唾手可得的时候。
杨云溪自认为也不是什么高洁的圣人,所以她坦然的承认了自己心头的这些私心:“若我说我不想要,那倒是真虚伪了。”微微垂下眸子,她又忍不住笑了:“可是我想要,我有私心又如何?我又不会去害别人。若是有机会,我自然是会争取,可若是没那个机会,那也就罢了。”
“你就真的能够心甘情愿的将这个位置拱手让人?”杨凤溪却是不信。
杨云溪浅笑,展开掌心给杨凤溪看:“你看,后宫如今就在我的手掌之中。你说,谁会那么不自量力的来抢呢?只要皇上不愿意给旁人机会,那么又谈何拱手让人?若是皇上要给别人,我就算拼了命,争破了头,那又有什么用?你说我心甘情愿,可是若是心甘情愿要拱手让人,我又何必做这么多事情?姐姐难道不明白,有的时候,不争,也是一种争。”
杨凤溪看着杨云溪,忽然就苦笑了起来:“我的确是比不过你。明明咱们连长相都是一样的,可是为何差距却是这般大——”
杨凤溪心头是真的有些嫉妒杨云溪了。为何明明小时候她处处比杨云溪好,可是如今……甚至杨凤溪连聪慧都更甚一些。
杨云溪摇摇头:“姐姐又何必妄自菲薄?还是不说这些了。姐姐记住一句话,只要睿王的心向着你,你是不是正妃又有什么打紧?你受的苦,睿王总会给你个公道。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眼下最该在意的,自然还是朱礼。以及到底是设计了这一幕幕的局。
杨凤溪想着睿王如今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便是也不再在意这些事儿了,只是一声轻叹:“只盼着皇上他们快些平安归来才好。”不然留着这一帮的女人坐镇,如何能叫人心安?
说句不好听的,此时若是有人起了内讧,那京城里头可不是等于拱手让人么?
“眼下担忧也无用,纵然睡不着,却也该闭目养养神。”杨凤溪看了一眼杨云溪,往里头让了让:“你要不躺会儿?”
杨云溪摇摇头:“姐姐你歇着罢,我再等等。”这会子,她哪有心情躺着睡觉?
杨凤溪又劝了两句,见没什么效果便是只得放弃了。
这一等,没等到朱礼的消息,倒是等到了李太后的邀请。
杨云溪想也不想便是直接回绝了:“昨儿一宿未眠,如今身子却是有些不适,还请太后见谅,等我好些了,我自会过去请罪。”
杨云溪不去,自然宫人也不敢再多说,更不可能拉杨云溪去。只能是回去跟李太后复命了。
李太后听了回话,倒是也不恼,只是淡淡道:“看来是真出事儿了。她这是防备我呢——”朱礼此时都没回京,她心头难免有猜测,这般也不过是为了试探一下杨云溪罢了。
李太后问宫人:“怀孕了的素缕,是在翔鸾宫?”
宫人低声应了:“昨儿晚上进的宫。听说贵妃还特地的叫人通知了王爷。”
李太后寒芒一闪,随后恢复正常:“我本想见见素缕,不过想来贵妃也不会放人,只是我却也担心贵妃不能照顾好素缕,从现在开始。一日三餐便是从我这里送过去罢。”
李太后这个要求倒是也合情合理,似乎是在防备杨云溪,又似在赌气。
李太后虽然不能出了自己的宫门,也不能传递了消息,不过吩咐给素缕送点吃食自然还是能够做到的。所以中午便是有宫人提着食盒给素缕送吃食了。
杨云溪微微挑眉,随后垂下了眼眸,道:“叫安经来查验一番。当着素缕的面儿罢。”
倒不是她故意吓唬素缕,而是经过了陈氏那些话,以及当初朱礼告诉李太后素缕怀孕适合李太后的反应,她便是不敢掉以轻心了。
虽说李太后未必真就这么嚣张大胆,但是防备一番又如何?
素缕听说那食盒是李太后送来的,便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氏。
陈氏镇定道:“太后娘娘虽说是一番好意,只是素缕你胃口不佳,却是没这样的口福了。”
很显然,素缕不想用,而陈氏也不打算让素缕用。这一点,倒是和杨云溪不谋而合了。不过安经查验了一番,倒是也没有查出什么来。
素缕微微沁了汗,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
看着素缕这般样子,杨云溪倒是有些纳闷:素缕和李太后之间,发生了什么?
杨云溪也没有过问此事儿,只淡淡的看了一眼素缕:“若想平安无事,好好的呆在屋里,别做糊涂的事儿。”
素缕应了一声,欲言又止。
于是杨云溪脚步就顿了顿,只是最终素缕却是什么也没说,倒是让杨云溪有些莫名其妙。
等了这么久,朱礼还是没消息。杨云溪心里的焦灼和烦躁便是几乎已经到达了顶峰,只要一点点的火星,便是能彻底的引爆。
及至傍晚,看着天边夕阳一点点沉下去,杨云溪终于按捺不住,烦躁的将手指上的戒指转下来又戴上去,沉着脸吩咐:“去,叫王顺来。”
她想出城去迎朱礼。她心里的不安,已经不能再堆积了。再这么下去,她只怕自己在朱礼回来之前,就已经是疯掉了。
第八百五十七章 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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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溪想出宫去接朱礼,这个想法明显的是冲动了一些。所以自然是没人同意,自然也是死命拦住了。
若不是关键时候朱礼的消息传回宫中,只怕杨云溪就这般的出宫去了。
朱礼回京了。不过情况却是不大好。
杨云溪听见这话,心头便是犹如坠上去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整个人都是被一股寒气瞬间的侵袭包裹住了。而冷汗,也是在这一瞬间就冒了出来。
她甚至不敢去想朱礼怎么了。只是快步的往外走去,只是脚下却是多少有些虚浮无力。若不是兰笙和岁梅一人一边护着扶着,只怕早就摔了。
当见到朱礼的时候,杨云溪先是扯出一个笑来迎了上去,可是在见着了朱礼的情形时,却是陡然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踩空了。
朱礼整个人都是惨白的,最可怕的是他的眼睛是一直紧闭着的。
“这是怎么了。”杨云溪开口,声音却是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和惊惶。像是受到了惊吓的雏鸟,整个人都有点儿瑟瑟。
刘恩看着杨云溪这般状态,情不自禁的便是做出了一个要扶的姿势,仿佛只要杨云溪需要。他就会立刻飞奔过来扶住杨云溪的一般。
刘恩面上有些歉然,更是不敢对上杨云溪惊惶过后变成惊怒的目光:“我愧对娘娘的托付。皇上……”
就在刘恩一开口的瞬间,杨云溪却是陡然已经回过神来,也更是冷静了下来:“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先将皇上送去寝宫。”
朱礼的寝宫太极殿,是在外宫。而不是内宫。虽说杨云溪更想将朱礼送去翔鸾宫,但是显然此时还是太极殿更合适一些。一则是守卫更森严些,二则是因为更加近便一些。
此时也的确不是说话的时候,朱礼这般状态……让人瞧见了只怕也是更加会引起恐慌。毕竟,朱礼是一国之君,是一个朝廷的顶梁柱。若是这般样子被人知晓,再传开去,可想而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杨云溪虽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到底理智还是压住了冲动。从而冷静下来这般吩咐了一句。
刘恩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杨云溪竟然在这个时候会突然就如此冷静下来了。不过刘恩很快也是反应过来,当即麻利的吩咐人将朱礼送进了太极殿。
杨云溪一路跟着进了太极殿。只是她却是连自己怎么有力气一路走进太极殿都是不知道的。事实上,她是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是绵软无力,心里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慌惧怕。
朱礼这般的架势,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此时心头不知多盼望朱礼能够睁开眼来,朝着她微微一笑,道一声:“我回来了。”
然而朱礼却是始终没有。整个过程,小黄门又搬又抬,朱礼却是始终沉沉昏睡着,丝毫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趋势。
这样的情形,自是让杨云溪心头的恐慌又增添了不知多少。甚至于一时之间,连天地之间炽热的阳光,落在身上她都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只觉得一股股的冰凉寒气不断的在她四肢百骸里流窜。而明晃晃的太阳,也似乎变得惨白无力起来。
树上刚退了壳的蝉尚还有些稚嫩的叫声,更是让人莫名就觉得焦躁烦闷。
明明身上还带着冷意,可是却不知为何,杨云溪身上的汗,却几乎是湿透了层层衣裳。那层层叠叠的纱衣因她走动而轻轻飞舞,明明是轻盈的姿态,却是生生的让她有了一种她根本就是天地之间一抹幽魂的感觉。轻飘飘的,根本就不知该从何着力。
最终朱礼在太极殿的床上安顿好了之后,杨云溪伸手握住了朱礼的手,然后在床边坐了下来。
朱礼的手微微有些凉,和往日的温暖干燥很是不同。如果不是面前躺着的人的的确确就是朱礼,只怕杨云溪都要怀疑自己是握住了旁人的手。
朱礼的脸色十分苍白,苍白到连皮肤底下青色的脉络都是看得分明。不只是脸上,就是手指也是如此。
杨云溪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担忧惊恐,最后她的声音里便是情不自禁的带上了几分怒气:“刘恩,现在你可以说话了。”
说什么?自然是说一说到底朱礼是怎么成了这么一个摸样的原因。
刘恩面对这样的杨云溪,倒是忽的生出了几分心虚来,最后轻叹了一声:“贵妃娘娘,其实之前奴婢便是瞒了贵妃娘娘一件事儿。”
杨云溪此时心头倒是没再有多大的波澜,只是扫了一眼刘恩。
刘恩低头,不敢看一眼杨云溪:“之前皇上不只是受了伤,而且,那箭上是有毒的。”
杨云溪手指猛然攥紧了,甚至将朱礼的手指都捏得泛白了。不过很快她便是觉察到了,又倏地松开了手,而后抿着唇灼灼的盯着刘恩,声音自是愠怒:“这么说来,皇上这般,是因为中毒的缘故。”
刘恩应了一声:“的确是因为中毒的缘故。当时受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一点皮外伤,不过因为有毒,所以只能割开血肉用力将毒血挤压出来。所以皇上才会脸色这般难看。”
杨云溪抿紧了唇,好半晌才虚弱的发出了这么一句疑问来:“这么说来,皇上昏迷,是因为中毒的缘故。什么样的毒,竟是这样霸道。既是放血了,可还如此昏迷不醒……”
杨云溪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浸入了凉水之中,说不出的难受和冰凉。以及……彻骨的绝望。这一刻,她情不自禁的攥紧了朱礼的手,然后去看朱礼的脸。心中是巨大的恐慌。
若不是朱礼的手虽然冰凉可是好歹还是热的,若不是朱礼脉搏还在跳动,杨云溪觉得自己只怕当即就要崩溃下去。
而涌上心头的,则是巨大的后悔。她为什么没有死命的拦着朱礼呢?为何就这般放任朱礼出了京呢?
若是她当时拦住了朱礼,那么是不是这会子就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情形?
杨云溪捂住胸口,只觉得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再猛力的撕扯,疼得她冷汗涔涔而下,疼得她整个人几乎都要失去知觉。
第八百五十八章 攀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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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撕裂般的疼痛绝望一直这么持续着,杨云溪却是最终生生的将那疼痛压下去,低声询问:“太医怎么说?”
刘恩的神色在那么一刹那之间有些灰败颓靡。动了动唇,然而却是没发出任何声音来,仿佛是不忍心,又仿佛是无法承受这个事情带来的结果。
然而这话却是不可能一直瞒着的,所以刘恩只能颓然挫败又歉意道:“太医说,这怕是要看天意了——”
天意两个字一出,杨云溪便是觉得周身毛孔里争先恐后的往她的身子里挤进去了丝丝缕缕的凉意,最后几乎让她整个人都是冻得凝固住了。
杨云溪手指动了动,随后又近乎痉挛一般的收紧了。这样的结果,她或许早已有所预料,可是然而即便是如此,她却是依旧不能承受。
朱礼出宫之前,还是信誓旦旦的她说,他必会平安归来。
可如今,他却是面色苍白的躺在她面前,甚至连眼睛也是不能睁开来。
这种反差太过巨大,以至于她甚至是有点儿不能承受。杨云溪攥着朱礼的手指,沉默良久才又开口。只是声音却是带着一丝凌厉嘶哑:“什么叫看天意?我却是不信这样的结果。天下珍贵药物,宫中尽有。难道却是连这样的毒都是解不了?你转告那些太医,若是此番他们真毫无办法,那……就让他们承受和皇上一样的痛苦。那毒箭,可还留着?”
杨云溪的话里,莫名的便是透出了一股狠戾和疯狂来。
刘恩悚然一惊,随后却是又将下意识的劝阻的话咽了下去。而后他揉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思量片刻:“若是如此做,会是什么后果,娘娘可否想过?”
杨云溪微微眯了眯眼睛,掩住了眼底的疯狂和凌厉:“皇上都这般了,他们即便是苟活着,又有什么用?”
况且,太医拿着俸禄,唯一能派上用场的时候便是这个时候。若是这个时候都用不上他们,留着这些人又有什么用?
杨云溪自是知道自己这样做必是会被人说狠毒冷酷,可是……她不在意。只要朱礼能好起来,她就是被天下人唾骂,她也是丝毫不在意的。
“去,叫安经来。”杨云溪想起了安经这么一个人,也不曾犹豫便是开了口。“告诉他,给我拿出真本事来。否则……皇上有什么,他应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朱礼若是真醒不来,那么别说安经,就是她,就是如今后宫的这些妃嫔,还有朝堂上效忠朱礼这些朝臣,必是一个也没好下场的。
他们是一艘船上的人,若是船覆,他们如何会有活路?
“这个消息,暂且瞒住。”杨云溪吩咐完这话之后,便是又如此吩咐刘恩一句:“去请睿王以及薛治他们几个皇上信得过的人进宫来,此事儿……还得与他们商议。”
光凭着她一个人,却是护不住朱礼,也稳不住这局面。所以,须得借助外力。
杨云溪抿了抿唇,看着刘恩有些迟疑的样子,声音便是凌厉了几分:“此时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什么?等到皇上醒来,我自是会请罪!”
刘恩也知道自己是顾虑太多了,然而此时情景哪里又容许人顾虑这些规矩?刘恩一点头,然后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只是心里却是带着一股毅然决然奔赴绝境之感。
他如何不明杨云溪的意思?他知道杨云溪这是想要力挽狂澜,替朱礼守住这万里江山。然而……谈何容易?且不说身份上的阻挠,就是只说朝堂上风云诡秘,哪里又真是那般容易的事儿?
刘恩走后,杨云溪便是让其他宫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几个心腹的宫人守着。而后,她便是忍不住的伏在了朱礼的胸口,而后一直不曾掉落下来的泪水,便是这么一滴滴的掉落了下来。
杨云溪无声的哭着,泪水落在了朱礼的衣襟上,一点点一滴滴的将朱礼的衣衫都湿润。若是以往,她这般哭得呼吸都不畅,哭得肩膀都战栗,朱礼必是心痛安慰我的。然而如今……
“我当时便是该拦着你。”杨云溪哽咽着哭道,语气里染着后悔和埋怨:“你为何偏不听我的?如今这般可好,我该如何是好?你告诉我,我该如何?”
可是即便是如此无助惶恐,她还是想替朱礼勉力而为,她要替他守着他辛苦得来的江山,她要护着他不受伤害。只是即便是她再怎么镇定,再怎么的虚张声势,她还是禁不住会觉得惶惶然无依无靠。
以往朱礼像参天大树,像屹立山石,她只需做一株攀附的莳萝即可,不必担心被风雨打坏了叶片,打落了花蕾,只需要紧紧攀附住朱礼即可。
而如今,失了朱礼这个依靠,她心头……自然是彷徨。
而如今,她却是要努力的做那参天大树,替自己想要护着的人遮挡风雨。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惧怕是有的,只是更多却是茫然和惶恐。她不知怎么做,更怕自己做得不好。
杨云溪就这么伏在朱礼胸口哭了一阵子,直到岁梅怕她这般动了胎气低声劝了一句,她这才直起身来,用帕子一点点仔细的拭去了面上的泪珠,收敛了面上的茫然惶恐,一点点的让自己恢复了贵妃该有的仪态。
只是微塞的鼻腔,和肿胀的眼皮,却是无一不在提醒杨云溪:她其实只是戴上了一个面具罢了。
杨云溪垂眸坐了良久,等到觉得自己平复下来之后,她才轻声吩咐:“悄悄的让陈氏过来一趟。别惊动了旁人。”
屋里其他人听了这话自是茫然:这个陈氏是谁?怎的贵妃在这个时候,竟然是想起了她来,还特特的召见她?
杨云溪将众人疑惑都收在眼底,然而却是半点不在意,也不打算解释。只是垂眸看了一眼朱礼:“让云姑姑来日夜照看皇上。”
虽说杨云溪此时也想自己照顾朱礼,可是哪里又容许?她就算能时刻守着朱礼,可是她毕竟是双身子的人,能做的也有限。更何况,她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八百五十九章 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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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过来的时候,倒像是猜到了什么,半点意外也没有。反而是再镇定不过。
陈氏看着杨云溪沉默坐在那儿,倒是出声劝了杨云溪一句:“贵妃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忧,船到桥头自然直。”
杨云溪点了点头:“的确是如此。今日叫你过来,是有件事情要吩咐你。”
杨云溪甚至用的不是合作或是商量这样的字眼。而直接是命令的语气。这般的她,和平日里自是大相径庭。
一时陈氏讶然片刻,不过很快陈氏就冷静下来:“贵妃娘娘请说。”
杨云溪笑了笑,眼底却是殊无笑意,平静的道:“我会给你一点东西,你便是将那东西下到安王的饭菜里罢。然后,我会留下素缕,放你和安王出宫去。”
陈氏挑眉,有些迟疑,不过很快就下定了决心:“那东西起效快吗?我能不能知道,那东西效用是什么?”
杨云溪见陈氏问得如此详细,倒是笑容又盛了几分,最后倒是露出了一点讥讽的神态:“怎么,到底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是舍不得安王了?”
顿了顿,又盯着陈氏道:“还是说,你害怕牵连你自己?舍不得这荣华富贵了?”
听了这话,陈氏几乎是忍不住的摇头:“不,绝非如此。我怎么会舍不得安王?也并不是怕牵连我自己,我是怕他死得不够痛苦罢了。”
陈氏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倒是没有半点说谎的样子。
杨云溪看着心头却是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只是摇头否定了陈氏的猜测:“谁说我要让安王在这个时候去死了?不过是下个解不开的毒,然后将解药捏在我手里罢了。”
“贵妃娘娘想要控制住朱启?”陈氏一下子就猜到了杨云溪的意思,微微皱了皱眉:“万一他不肯怎么办?”
杨云溪看着陈氏的姣好面容,伸手轻轻的摸了一把:“若我是朱启,有你这般的美人在怀,如何会舍得死?只要不舍得死,他自是乖乖就范。”
陈氏下意识的便是闪躲了一下,随后看见了杨云溪眼底的光芒,便是瞬间明白过来。当下咬牙点头:“娘娘的意思我明白了。那毒,我会一同服用。”
杨云溪满意的看着陈氏:“陈侧妃果然冰雪聪明。陈侧妃这般气度,做安王正妃都是绰绰有余,等到抚养世子的时候,安王妃之位,必是你的。”
这话虽说得十分隐晦,可是许诺之意却是再明显不过。
陈氏讶然和杨云溪对视。她是真没想到杨云溪居然会答应这件事情,她以为杨云溪故意留下素缕,就是为了威胁她的意思。可是……
“我并非吝啬之人。陈侧妃既是愿意替我办事,我自然也是要投桃报李。断然不会让陈侧妃吃亏。当然,这事儿若是陈侧妃办得好,事情自然如同我今日所说。可若是陈侧妃你搞砸了……”杨云溪唇角微勾:“素缕还在宫里呢。”
陈氏绝对是比朱启在意素缕肚子里那个孩子的。所以这样的威胁,绝对是有用。
陈氏应下了此事儿,最后才问了一句:“皇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朱礼是整个朝廷的顶梁柱,他的安危何其重要?陈氏的不安,自然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
杨云溪点点头:“是出了点事儿,不过并无大碍。只是朝政上,怕是这几日却是顾不上。以防万一,我自是要做些准备才是。”
杨云溪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再是镇定淡然不过,自然也是十分让人信服的。
陈氏微微舒了一口气,也不知是相信还是不信,反正倒是没了别的神色和问题。
杨云溪也没多留陈氏,只道:“你便是先回翔鸾宫,我回头让人将东西给你。”
打发走了陈氏,杨云溪便是看向了一旁的耳房小门。
安经便是苦笑着从耳房里走了出来。他一出来,便是道:“主子却是有些为难微臣了。”
杨云溪笑了笑,随后却是又神色黯淡下去:“你也听见了,我的意思就是这般。我也不说别的,安经你告诉我,你能不能拿出这样的东西来就是了。”
对于安经,她却是没有半分逼迫的意思,坦坦荡荡的和安经对视一眼,眼神明澈,半点也没有猫腻和虚伪:“你若不愿,我自去找旁人。”
这一瞬,安经脑中闪过了许多的念头。
这件事情,杨云溪既是让他听见了,其实他便已经是等于上了这条船了。杨云溪如今态度看似温和,似有让他自己选择的意思。然实则却是不然。
一上了船,哪里还有下船的可能?况且知道了这样的秘密,若是还想着全身而退,那却是太天真了些。
再则,他替杨云溪办了这么久的差事,只怕此时想要抽身,旁人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所以只不过是白驹过隙的一瞬之间,安经就做出了选择:“主子想要什么样的药,微臣都能配出来。至于皇上这里,微臣也必是竭尽全力。”
杨云溪揉了揉眉心:“事到如今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曾瞒着你。安经你可想好了,若是真下定了决心,我至多只能保证,不管事情如何,我保你妻儿安全无忧。至于别的……成了,你日后自是富贵荣华,可若是没成,是什么结果你自己心头想来也明白。”
做这样的事情,若是一旦将来失败了,那便是粉身碎骨的结果,再无回转的余地。
杨云溪看着安经,面上一派平静淡然。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掌心的汗,将袖子都有些微微****了。
安经跪下,以头触地:“微臣与主子共进退。”只要守住这江山,朱礼就算真醒不来,还有墩儿和阿石在。
对于这一点,安经想得十分明白。横竖不过是拼一回罢了,就算真失败了,他只当是当初那一步走错时候就已经没了性命也就罢了。
其实安经也没想明白,为何他想了那么多,却是唯独没想过另寻庇护。毕竟朱礼出了事儿,杨云溪孤儿寡母的,只怕也是独木难支。
若是朱礼此时醒着,看见了安经的反应,便是要微微一笑:那一些刑,倒是没白。安经这分明是被打怕了。根本就生不出背叛的心思来了。
第八百六十章 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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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经这头表态之后,杨云溪的心却是陡然就落了下来。
她心头自是比谁都明白,她最大的障碍和敌人,就是李太后。之前那些事儿,虽说没有确切的证据,可是从睿王妃那番话看来,李家却是脱不开干系的。
李太后做那么多事情,若说是没什么,谁信?
所以,她便是要在李太后出手之前,来个釜底抽薪。唯有如此,她才能牵制住李太后。
李太后的唯一弱点,可以说是只有朱启这么一个。所以,她不对着朱启下手,又该对着谁下手?
趁着薛治他们还没进宫来,杨云溪又进去看了一回朱礼。
朱礼依旧是毫无反应,面色惨白的躺在那儿,连呼吸都是微弱。她就这般怔怔的看着朱礼,慢慢的眼眶便是有些湿润了。只是最终她却是又强行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反而的浅浅一笑:“大郎放心,此番我必是会替你好好守着的。断不会叫你失望。”
这大约也是她唯一能替朱礼做的事儿了。若是朱礼醒来,想来也是立刻就会将所有的事儿都接过去,断不会让她操心半点。而朱礼若醒着,自然也是只有护着她的,哪里会让她经历这些?
这般想着,杨云溪心中到底伤感,眼泪便是从眼眶中跌落下来。她俯身下去,用微微湿润的脸颊贴上了朱礼的脸颊,近乎哀求道:“大郎你快醒来。”
然而朱礼却是丝毫回应也没有。
窗外蝉声阵阵,叫得人莫名的就心浮气躁起来。如今虽还没进三伏,可是一层中衣,几层纱衣,动一动还是就让人汗流浃背起来。纵然屋里放着冰盆,可是也不知是怎的,只让人觉得似乎丝毫作用也没有。
薛治和睿王在屋里等了不过一小会儿,便是觉得有些坐不住了,虽说门窗都开着,可是就是觉得屋里热得很,汗一直就没停过。
薛治烦躁的扫了一眼屋角的冰盆,见那精致雕花的冰块已经融成了一种看不出原本摸样的糟糕样子,登时心头就更是不舒服了。最后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展开随身带着的扇子扇起风来。
那扇子是紫竹做的扇骨,用青色的绢纱做的扇面,上头简单绘了几支墨莲,虽说颜色深了一些,可是却也是沉稳庄重,看着也算清凉。
然而即便是如此,薛治却还是觉得,那扇子扇出来的风,根本就是热的。
这样热的天,这样热的屋子,这样热的风,薛治只觉得自己几乎整个人都是焦灼了起来。
睿王朱绍看着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和薛治也认识,此时便是出了声询问:“也不知道贵妃娘娘让我等进宫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朱绍倒是没往杨云溪打算干政上想。
薛治却是隐约猜到了几分,不过这话他也不好说,所以最后便是道:“这事儿我却是不知,睿王爷心里怎么想?不过我猜,大约是和皇上有关系罢。”
提起朱礼,朱绍和薛治便是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复杂之色。
朱礼这般情形,他们自然心头也都有自己的思量。
杨云溪便是在此时进的屋子。
屋里有早就树好的屏风,杨云溪进了屋后便是坐在了屏风之后。这样热的天,她穿得依旧庄重得体,背脊挺直,神色恬淡庄重,倒是丝毫看不出燥热的痕迹。
而这样的姿态似乎也会传染,不多时,薛治和睿王朱绍都是觉得好受了许多。
杨云溪看着屋子里的情形,却是沉默了好一阵子。她没想到,最后进宫来的只有薛治和朱绍两个人。心头既是愤怒又是难过,还隐约有些惶恐。
然而这些情绪却是都不能泄露出半点来,杨云溪最多只是抿了抿唇,然后看着薛治和朱绍开口道:“这么热的天,还让你们进宫来,却是辛苦了。”
那屏风是月银沙制成,从杨云溪这头看过去,自是将屋里的情况看得分明。不过薛治和朱绍却是能雾里看花一般,看个朦胧的大概罢了。
杨云溪将朱绍面上一闪而逝的情绪尽收眼底。
朱绍低声道:“贵妃娘娘召请,不知是为了何事?”
朱绍这是不愿废话的意思。
杨云溪唇角微微一扬,声音却是依旧:“皇上的情况,想来睿王爷也是知道的。不知睿王爷怎么看此事?”
朱绍却是沉默了下来,好半晌也没说话。
薛治蹙眉,想说话,最终看了一眼屏风后头的杨云溪,又将这话生生的咽了下去。他想,既杨云溪召了他们进宫来,心里自然是不可能没半点成算的。
而且杨云溪问的是朱绍,他倒是不必着急表态。
这般想着,薛治便是安稳下来,倒是也不觉那般的燥热了。
“睿王爷为何不肯说话了?”杨云溪却是不打算让朱绍一直沉默,适时开口逼问了一句。她这语气,加上银红色的裙子,端坐庄重的姿态,倒是生生的给了人几分压迫感。
薛治不觉得烦躁,可是朱绍此时却是又觉得烦躁起来了。只觉得蝉鸣的声音聒噪不已。最后他迟疑道:“皇上这般情况,我认为当即最重要的是立太子。”
立太子。
这三个字一出,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窗外蝉鸣也更是在这一瞬间忽然就中断了,而后再也没响起来过。
屋角的冰盆,如今也彻底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角露在外头,虽仍是剔透冰寒,可是到底不复当初精美雕琢的模样,看着倒是有些让人唏嘘起来。我
“看来睿王爷对皇上能否醒来的事儿,并不抱太大的期望。”杨云溪淡淡的指出了这个事实,最后才叹了一口气:“那睿王爷觉得,眼下墩儿和阿石,哪一个更适合立做太子?”
朱绍提出的这个事情,其实也是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而且十分合情合理。
现在的情况,本也是若朱礼出了什么事儿,那么这个皇帝之位,竟是后继无人的情况。为了防止群臣恐慌,为了稳固局面,其实这个时候立太子是最合适不过的。
第八百六十一章 逼迫
?
立太子虽说看似是理所当然也是合情合理,但是实际上,这却也是睿王朱绍对朱礼的没信心。朱绍是觉得朱礼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然朱绍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毕竟朱礼现在的情况……
只是杨云溪心头多少有些不舒服,所以问出来的话,便是难免的有些尖锐。所以这个问题出口之后,倒是让朱绍沉默无言了好一阵子。
朱绍良久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情,如何是我能够妄言的?贵妃娘娘说笑了。”
朱绍在逃避这个问题。他这是分明不愿意担当太多责任。
杨云溪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这一刻就有些怀疑起来:朱绍他,真的是能够信任么?
而被杨云溪这般盯着的朱绍,却是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犹如芒刺在背。登时有些坐立不安。
杨云溪看着朱绍那般摸样,最后便是轻声出口问了一句:“不知睿王爷是否能跟我说一说,为何忽然提起立太子这件事来么?又是为何,睿王爷你提起这件事情后,又如此回避此事儿?睿王爷到底是在怕什么?是怕有朝一日我们这边失了势,从而连累睿王爷你么?”
像是被尖尖的针猛然刺破了水泡,一时之间空气仿佛水面一般微微震动一下,而后涟漪便是一层层的散开了去。
如此细小的动作,虽然轻微,可是带来的震动却是不可忽视。
朱绍面上的肉几乎是狠狠的痉挛了一下,虽然很快就又平静了下来,不过到底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思。
其实杨云溪算是戳到了朱绍的心底最深处。朱绍的确是有这样的想法的,哪怕纵然他自己都没觉察。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朱绍当年做皇孙和皇子的时候,都是处处回避忍让小心翼翼的,从不敢轻易得罪了人。所以此时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
只是朱绍自己也不曾觉察那点潜藏在心底最深的小心思罢了。
朱绍不语良久,杨云溪最后轻叹一声:“若是睿王爷不愿意蹚浑水,那睿王爷便是就此出宫去吧。只是有一点,我却是得提醒睿王爷一句。”
杨云溪停顿了良久,最后才轻声道:“一则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二则是若睿王爷铁了心不蹚浑水,那么最好就此真的是半点朝政之事儿也不过问得好。不然,如何洗的清嫌疑?”
杨云溪声音清越,虽然不高,却是仿佛有穿云裂石的高亢和尖锐,这番话,直接便是说得睿王朱绍一个字也是说不出来了。
杨云溪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是朱绍想要抽身而退,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那就是朱绍必须卸下身上所有的职务,安心的做个闲王。以后再也不问政务之事。
作为一个男人,谁人不想建功立业,名扬千古?就算做不到这些,也总归是想要事业有成的。而不是只关乎风花雪月,只做一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人。
不过不得不说,杨云溪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却是半点也不过分的。要知道,这件事情本就是如此。总不能鱼和熊掌都能兼得不是?
杨云溪不过是逼着朱绍做一个本就该做的决定罢了。
杨云溪如此强势,甚至有些咄咄逼人,朱绍那一瞬间是有些不舒服的。到底是皇子,傲气还是有的。而杨云溪不过是个后宫妇人,却是如此对他,他能服气就怪了。
朱绍神色微微有些冷:“贵妃娘娘原来竟是如此有魄力,我以往竟是丝毫没看出来,却是我眼拙了。”
朱绍这般说,第一个不痛快的却是薛治。
薛治微微眯了眯眼睛,将扇子一下子打开,轻轻摇动几下,皮笑肉不笑道:“其实贵妃娘娘这话何曾有错,再说了,贵妃娘娘也不过是提醒睿王爷一句罢了。王爷若是没那样的心思,又何必恼?”
薛治这般不客气,朱绍登时便是看住了薛治:“薛大人倒是颇有些正义。还是说,到底是一家人,所以薛大人连规矩都忘记了?后宫可是不得干政的。”
朱绍的语气却是分明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杨云溪坐在屏风后头,看着朱绍和薛治两人眼神相触,只觉得屋里似乎莫名就多了几分硝烟味,一时之间更是有些剑拔弩张之感。
薛治这般,自然还是为了她,这一点杨云溪心知肚明。
杨云溪一声轻叹,将屋中气氛瞬间化解开来,等到朱绍和薛治都是平复下来,她这才开口道:“王爷说得极是,我一个后宫妇人,原也不该过问这事儿。只是王爷还得摸着心口问自己一句,眼下是不是还真要那般讲规矩?我是不是真就该看着皇上辛苦打下来的基业这般的被人占据而无动于衷。”
“若真是那样,我倒是想问问王爷你,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思?”杨云溪霍然起身,猛的将面前的屏风一推,然后双目灼灼的看住了朱绍。胸口微微起伏,凤眼微瞪,颇为有些恼怒。
因了动作太过剧烈,以至于杨云溪身上纱衣都是飞舞起来,配上她容貌神情,一时之间倒像是天上王母下凡一般,美貌无双,绚烂夺目却也是威压十足。
朱绍一时之间竟然是不敢和杨云溪对视——哪怕杨云溪和杨凤溪长得有九分相似,哪怕那眉眼再熟悉不过,他还是觉得有些心虚。
杨云溪和杨凤溪的气韵截然不同,早年若说还有人认错的,那么现在却是再不会有人认错。一个是九天之上威严十足犹如仙人一般,一个却还是早年那个容貌出色的贵女。
两者之间的差距,自是不言而喻。
这也是朱绍为何被杨云溪这么一瞪着,倒是退缩了的缘故。
杨云溪看出了朱绍的心情,冷笑一声:“睿王爷怎么不说话了?睿王爷还请快些给我一个答案才是我。不瞒王爷说,皇上的情况虽不好,可是到底还是醒来了,下个旨意的能耐还是有的!”
这话一出,薛治和朱绍都是猛然一惊。
第八百六十二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
杨云溪这话让薛治和朱启都是猛然一惊。
朱启有些不可置信:“皇上果真醒来了?”
杨云溪凤眸微微一眯,一时之间眼角微微上挑,倒是有些说不出的凌厉之感。她微微一笑:“怎么,睿王爷不信?”
面上杨云溪是在笑着,然而实际上,她却是在责问朱启。
朱启看了一阵杨云溪,最后才慢慢低下头去:“既是贵妃娘娘这般说,那自然是真的了。”这个时候,他质疑朱礼是否醒来,却是不合适的:杨云溪说朱礼醒了,他却不相信,那旁人怎么想?自然是少不得揣测他心头是不是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过朱启随后却是又提出:“既是皇上醒来了,不知却是是否能够让臣去看看皇上?臣很是担心皇上龙体。”
杨云溪笑了一笑,神色不变,只是语气略冷淡了些:“睿王爷要看自是合适的。不过皇上毕竟受了伤,身子还十分虚弱,睿王爷还得顾虑着皇上身子才是。”
朱启点头:“这是理所当然。”
薛治心头却是有些拿不定是该相信杨云溪还是应该不信,最终只选择了看看再说。
而杨云溪则也是没太多的推辞,当即便是果断道:“既然睿王爷想看,那咱们这便是去罢。”这话她说得坦坦荡荡,倒是丝毫也没有半点的疑点。几乎是叫人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是真的。
朱启也的确是这么动摇了:莫非皇上果真醒了?否则为何杨云溪如此的坦然镇定?
杨云溪挺直了背脊在前头带路,始终神色镇定,叫朱启看不出端倪来。仿佛,朱礼是真的醒来了,而不是她在信口胡说。
朱礼自然是没醒的。
不过杨云溪只扫了一眼,便是蹙眉问岁梅:“岁梅,皇上什么时候又睡过去了?”
岁梅服侍杨云溪这么久,此时虽然心头纳闷,却也知道要掩藏好情绪,当下点了点头,神色自然的答道:“皇上毕竟身子还是这般情形,刚才虽说醒来,也不过只是坚持了片刻。但太医说,只要人醒来,也就是调养的功夫了。相信假以时日,皇上必是安然无恙的。”
杨云溪微微一笑:“既是如此,那自是再好不过。你好好守着皇上,切不可大意了。”
岁梅轻声应了。主仆二人始终都是对答如流,丝毫叫人怀疑的地方也没有,仿佛朱礼也真的是醒来了,然现在也不过是暂时的又昏睡过去罢了。
朱启找不到怀疑的理由,便是侧头看了一眼薛治。
薛治却已是俯身恭喜杨云溪:“皇上果然是自有神明照拂。”
杨云溪浅浅一笑,看了一眼躺在那儿的朱礼,满眼都是欣慰和欢喜。那神色太过真实,朱启慢慢的收回了怀疑。虽说心底要说全然相信也不至于,可是到底还是信了六七分。
然对于杨云溪来说,朱启信了那就好办得多了。
“睿王爷可以仔细考虑考虑。”杨云溪笑了笑,却是也没逼着朱启立刻选择,而是催促朱礼去看杨凤溪:“侧妃还等着王爷过去说话呢。王爷先去一趟罢。”
不过杨云溪却是让薛治留了下来。
朱启走后,薛治便是压低声音问道:“贵妃娘娘说句实话,皇上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杨云溪收敛了笑容,有些哀怨的看了一眼依旧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的朱礼,最后才叹道:“就是你看见的这个情况。”
薛治听了这话登时便是一挑眉,似有些吓到了:“这么说来,皇上他果然……贵妃娘娘这又是何必?睿王若是发现——”
“那时候再说。”杨云溪只这般的回了一句,然后收回了目光,有些出神盯着地毯上的一朵云纹:“再说了,真到了那个时候,他又能如何?没听说过上了贼船还能下的。”
杨云溪语气淡淡,倒似浑不在意。只她自己心头明白,她心头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决绝的心思。
薛治倒是也没别的废话,微微沉默之后,便是断然出声:“只要娘娘用得上,娘娘只管吩咐,薛家上下,任凭娘娘驱策。”
杨云溪垂眸,上前一步,仿佛是鼓足了勇气,这才抬起头来:“哪怕是悬崖?哪怕粉身碎骨?”
薛治略微迟疑,不过只是短短一瞬间。随后便是浅淡一笑,道:“怕什么?走到了这一步,本就是子在悬崖上一步步的往前走。就算真败了,也不过是早就做好准备接受的事儿,又有什么好可惜好害怕的?”
杨云溪不由得牵了一下唇角,然后笑道:“事到如今,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不博,我们的结果必然是不好。若是搏一搏,就算身败,可总归是不必后悔。”
薛治深以为然,重重一点头。虽未再说什么,可是显然的却是十足的下定了决心。
“你觉得睿王可信么?”杨云溪回头看了一眼朱礼,却是转身往屋外走去。宽大的袖子和纱衣被行走之间的风带起,一时之间显得她几欲乘风而去一般。
薛治默默的看着杨云溪的背影,神色有些微微的恍惚:当年刚回京城时候那个娇艳中带着几分阴郁的少女,如今却是已经长成了这般的模样,倒是已经不需要他再去护着了,也不需要薛家庇护了。
而相反的,这么一副瘦削的肩膀,却是挑起了整个薛家的荣耀和未来。
薛治不糊涂,心里很明白,若无杨云溪,薛家绝无出头之日。
“睿王,怕是不够果敢。”事到如今,薛治自然也不必太过斟酌字句,只是心头有什么,便是说了什么。
薛治这般坦率的评价,引得杨云溪微微一笑,旋又叹一声:“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要用些手段。只是如此一来,却是有些太过龌蹉。”
薛治下意识道:“若是贵妃娘娘不好出面,那就让臣来——”
“这事儿,却是得我来。”杨云溪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然后仿若被刺痛了一般,抬手挡住眼睛,飘忽道:“当初,是我断了杨凤溪进宫之路。如今,我又用她威胁睿王,你说我若是将王妃之位赔给她,她还会不会怪我?”
(剩下的明天补上吧t-t,今天火车坐傻了,人状态超级不好……)
第八百六十三章 惊世骇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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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溪的眼底有些惊惶之色。
薛治却是蹙眉,随后似故意开脱一般,低声言道:“这件事情,贵妃娘娘又何必这样想?本就是一家人,侧妃她纵然是睿王府之人,可是难道就不该再出力?总部能荣的时候靠着,需要出力的时候便是一脚蹬开。以我之见,娘娘不必愧疚。”
树影斑驳,落下来的阳光犹如纸上细碎的金箔,洋洋洒洒,精致得叫人忍不住细细的看。薛治的声音清朗坚定,被风微微一吹却是微微的有些飘忽起来。
杨云溪却是没应。她想过,以杨凤溪的性子,其实必然是恨她的。
但是……她没有选择。
仰起下巴,杨云溪快速的收敛了情绪,握紧了手心,在心头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她别无选择。若是朱礼和杨凤溪要选一个,她要选朱礼。
原因无他,只因为,她自私。朱礼对她的呵护温存,她舍不得。而杨凤溪……或许从她们姐妹当年被分开养的时候,一切都是注定了。没有多年相依的感情,所以留下的东西稀薄而又脆弱,以至于不管是她还是杨凤溪,其实心里都是轻易便是能够舍弃。
“杨家的事儿,我会叫王顺将证据送过去。”杨云溪声音冷静沉着,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微微鼓出来的肚子,她道:“若是没有这些事情,倒是可以让杨家再等等,让他们饱受折磨只当还债。可是现在……内忧外患,杨家虽然不顶用,可是毕竟我姓杨。我要插手政事,就不能让旁人有这样的理由来诟病我。”
薛家对杨家的憎恨,自然不浅。所以这会子,这件事情杨云溪纵然心头早就做了决定,所以还是选择先告诉薛治一声。
薛治轻应了一声:“杨家虽无用,杨敬亭却是有个好儿子。杨景辉的名声口碑不错。”
杨云溪明白薛治的意思,轻轻一颔首:“我知道。必要的时候,我会好好的利用。”
薛治和杨云溪就这般的走了好一段路,彼此都是明白接下来杨云溪要撑起来的是个什么情形,而薛家又需要做些什么。
以杨云溪和薛家的能耐,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再艰难不过的。
最后让薛治出宫的时候,杨云溪轻声嘱咐了一句:“朝中什么人可信任,什么人不可信任,你与我列个名单。尤其是皇上那边重用信任的。”
其实这个时候,最合适的是将陈归尘召回京城。让陈归尘来负责京中的安全是最好的,也是最让人安心的。然而……
杨云溪坐在朱礼旁边,轻轻的替朱礼擦脸,心头却是将这个问题想了无数遍。
刘恩就站在旁边,神色复杂:如今这种局面,实在是太过凶险。杨云溪也好,他们这些朱礼的人也好,都好比是惊涛骇浪之中的小舟,覆灭与否其实更多的是看天意。
然而即便是如此,杨云溪却是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杨云溪将今日睿王朱启的反应与刘恩说了。
刘恩有些恼,更多的是替朱礼不值:“枉费皇上平日那般的重用睿王了。如今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心思。若是皇上……”
若是朱礼醒来了,必是会让睿王明白,什么叫忠心。
杨云溪笑了笑,轻轻摇头。头上的凤钗口中衔着的滴翠珠子便是轻轻晃动,光华流转仿若碧波轻盈流动。然却越发衬托得她额上光洁细腻雪白,犹如白玉一般无暇:“人都是这样的。睿王有小心思,也不奇怪。他本也是那样的性子。我今日这般骗他,他心头必然怀疑。所以,刘恩,我却是要借用你替皇上收着的金印了。”
刘恩本被杨云溪的笑容微微晃得走神了一下,此时却是飞快反应过来:“娘娘的意思是——”话却是没说完,只是微微露出惊疑来。
“嗯。”对于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杨云溪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算是肯定,手上的动作却是依旧轻柔无比,更也是专注的盯着朱礼:“这件事情,唯有如此,才能叫睿王相信。”
太医说,朱礼这般就是最坏的情况了,人醒不来,却是也不会死去。每日以米汤等流质食物小心的灌养着,虽说也会日益虚弱,可是总也不会立刻就没了。
杨云溪心里想,就算朱礼真就这样了,她也绝不会让朱礼的江山拱手让人。她也绝不会让旁人来辱了朱礼半点。哪怕是以后就这样,一直就这样,她也要坚持下去。
杨云溪替朱礼擦完脸和手,便是拉过朱礼的手放在肚子上,并轻轻的挪动婆娑,让朱礼去感受那微微的弧度。
想起以往朱礼跟她说的那些俏皮话,杨云溪微微笑出声来,只是随即看到朱礼毫无反应的脸,以及紧紧闭着的眸子,她眼底便是又不可遏制的被悲怆覆盖,并且微微泛起水光来。不过她到底是强行的忍住了:“没关系,大郎你好好歇一歇,别的事情,有我呢。”以往是他护着她,而如今,她便是要护着他了。
刘恩有些不忍心再看这样的情形,便是微微的侧过头去,不再看。随后抬起袖子,趁着没人看他的时候,用袖子按了按眼睛,将眼角那一点****飞快的吸去了。
对于杨云溪提出那个有些惊世骇俗而且不合规矩的提议,刘恩仔细的思量之后,到底是同意了:“不知娘娘想拟一个什么圣旨?”
“立太子。”杨云溪似乎还没从那潮水一般的情绪中抽身而出,语气甚至都还带着一点点恍惚。不过,却也是没有迟疑。
刘恩惊了一惊,也顾不得是不是会被人看出他方才哭了,张着嘴愕然重复追问一遍:“娘娘是说,立太子?”
杨云溪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刘恩那一脸被吓到了的架势,忽然就玩笑的说了句:“怎么,不可以?”
刘恩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回了句:“可是皇上他——”朱礼这般,怎么决定太子人选?而且朱礼的心思,他不信杨云溪没觉察。这会子立太子,朝中可不得掀起巨大的风浪吗?到时候一个闹不好……
杨云溪笑了笑,凤钗上的凤口衔珠便是轻轻的晃动起来,带着一点点的灵动活泼:“怕什么?就算不立太子,难道局势又能安稳?”
第八百六十四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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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溪的话,叫刘恩却是半句也是反驳不得。
可不是么?局势已经够乱,再乱一些又何妨?
刘恩在意的是朱礼的心思。
杨云溪看出刘恩迟疑的缘故,语气缓缓低下去,侧头看一眼朱礼,唇畔的笑容便是苦涩了下去:“事到如今,许多事情却是都顾不上了。大郎的心思……我明白,便是够了。”
朱礼想留着太子之位,原因她心中明白,也是受宠若惊。不过她从未有过奢求,如今倒是也不觉得失望,反倒是有些松了一口气:“早些立太子,如此一来,至少不管如何,咱们不至于被逼上了绝路连个退路都没有。”
等到朱礼真醒不过来,外头都知道的时候,势必朱礼的皇帝之位便是会受到质疑。那个时候,她还可以来个釜底抽薪,直接让太子登基。那时候,即便是太子年幼,可是总归会长大不是么?至少,那样还有希望。
刘恩自是明白这些。一时心头酸楚得厉害,本已经擦去湿润的眼角又开始泛出水汽来。朱礼这一生,前头顺遂,可是后头却是波折不断。到了如今甚至……当初为了留着太子之位,朱礼做了多少事儿?旁人不知,他却是心知肚明的。
而如今,那些努力和刻意,却是到底没有任何作用。
仿佛冥冥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步步的就将事情推到了这个地步,谁也抵抗不了,谁也阻拦不了。
叫人觉得无力又惶恐,甚至生出一股命不由己的宿命感来。
不过刘恩却也是没有多大的功夫去感慨这些,很快他便是头疼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了:“立太子倒不是问题,可关键是……”立谁?
这个问题,杨云溪却也是在犹豫,所以倒是没能立刻给刘恩答案,沉吟许久之后,她摇摇头:“容许我再想想。”
刘恩自也是不会催促。这件事情到底多难抉择,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杨云溪心中拿不定主意,看了一眼朱礼,轻声问刘恩:“刘恩,之前皇上他,可曾说起过这件事情?对这件事情,有什么偏颇没有?”
两个儿子,朱礼心头应该也是想过这个问题的。
然刘恩却是飞快摇头:“皇上从未提起过这样的事情。”就算隐约有猜测,可是这样大的事儿,又岂是他一个宦官可以插嘴的?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今日他说的话,那就是一道催命符!
杨云溪的目光在刘恩身上停顿片刻,什么也没再说。然而就只是这么短短一瞬,却是已经让刘恩觉得自己的心思都被看穿了。
刘恩缓缓低下头去,满心羞愧,一点声音也再发不出来。
杨云溪摆摆手:“去罢,让我再和皇上呆一阵子。双鸾那儿,你再去一趟。你告诉她,若是她真什么也不肯说,那么阿石的性命——皇上的情形你大可告诉她。但是这次看紧了,若是她再传消息出去,哪怕只是有这个作法,不管成功与否,你都可直接动手。”
这个动手,自是要了双鸾命的意思。
杨云溪纵心思柔软,再是心善不过,可是也绝不会真没了原则。她看在古青羽和阿石的面上饶过了双鸾一次,双鸾自己不珍惜,她却是绝不会再给双鸾机会了。
刘恩这头刚出去没多久,便是有内侍进来禀告:“公主殿下来了,说说要见皇上,娘娘,见还是不见?”
杨云溪微微犹豫片刻,随后便是用力点点头:“见,请公主进来。”
说完这话,她便是站起身来,先是将床上帐子放了下来,而后才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裙摆,扶了扶头上的朱钗。
昭平公主进来的时候,身上穿的是一件半新的胭脂色的百褶绣碧莲的裙子,外头罩着一件蝴蝶纱衣,头上也不过只两对金簪,一看就知道这是她家常的打扮,显然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后匆匆忙忙的便是赶了过来。
如此一来,足以见昭平公主对这事儿的关心。
杨云溪迎了上去,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和:“公主您来了。”
昭平公主顿住匆匆的脚步,将目光从合着的床帐子上收回来,而后落在了杨云溪面上,似想从杨云溪面上看出些端倪来。然她最终失望了,从杨云溪身上,她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所以只能出声言简意赅道:“我听说皇上出事儿了,到底是怎么样了。”
昭平公主的声音难掩关切。
杨云溪对上昭平公主目光,面上平静,声音亦是平静,可是问出来的话却是半点也没有平和,甚至是有些尖锐得过分:“皇上出事儿,想来公主早就猜到了才是,昨儿宫中那么大的动静,公主难道不知么?”
算起来,如今昭平公主还管着后宫呢。若说昨天她将杨凤溪和素缕都召进宫中,并且拘在翔鸾宫中的时候昭平公主不曾得到消息,她却是不信。
这会子,她这般直白的问出了这话,却是明显的有那么几分质疑的意思。
杨云溪这般问,昭平公主倒是笑了笑,坦然的承认了:“自是知道昨儿的事情了。不过,我并不在意那事儿。只是……你却是不该怀疑我。”
昭平公主语气渐渐冷冽,目光也渐渐锐利:“皇上到底怎么了?”
到底是宫中横行惯了的昭平公主,此时这般气势显露,倒是很有威慑力,面对她的人,不由自主的便是生出了几分被压迫之感来,更是没来由的,就觉得短了气势。
然杨云溪却只是和公主对视:“公主是关心皇上,还是别有用心?”
昭平公主几乎是气得笑了,蹙眉露出恼怒之色来;“若是别有用心,我又何必等到今日?皇上到底怎么了?你说是不说?”
“公主自己看罢。”杨云溪侧身让出路来,只是随后却是又加上一句:“不过公主可是想好了,公主此番前去看过了皇上之后,公主和荫儿却是都要暂时长住在宫中了。就算公主想要出宫,荫儿……我却是要留在宫中的。”
昭平公主迈出去的步子陡然收了回来,微微眯起眼睛死死盯住杨云溪,面上阴晴不定语气也不甚好:“你在威胁我?”
第八百六十五章 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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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平公主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不善:“你在威胁我?”
杨云溪看着昭平公主语气不善的样子,倒是半点心虚也没有,反而是光明正大的承认了:“的确是如此。若是公主心中坦荡,自然是不怕被威胁。公主看或不看,还请想清楚了。”
事关重大,杨云溪自是不敢有半点的马虎的。
以往昭平公主愿意倾尽一切的帮助朱礼是不假,可是如今……她不敢冒险,所以她宁可将丑化说在前头,甚至不惜威胁昭平公主。
昭平公主最大的弱点就是林荫这个儿子。杨云溪这般威胁,昭平公主心头自是不痛快,不过她只是顿了一顿,便是重新提脚往床那边去了,显然已经是做好了抉择。
杨云溪也没拦着,就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昭平公主伸出手去,然后轻轻的挑开了帐子。她手指修长白皙,却是比起一般姑娘的柔若无骨显得更有力瘦削一些,无端端便是多了几分英气。这样的动作,以至于她手腕上两只金镯子微微的晃了一下,互相碰撞出了清脆的声音来。
昭平公主就在这轻微的声响中一眼看到了朱礼。而后她便是“啊”了一声,面上神色都是变了。刚才还气势十足,凌厉无比的样子哪里还有?剩下的只有惊讶诧异。
饶是心头早就做过了准备,此时昭平公主依旧是觉得有些无法接受:“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
杨云溪苦笑了一下,目光从朱礼有些苍白的面上滑过:“我也想问这个问题。然……并没有答案。我甚至连是谁做的此事儿都不敢确定。”
她猜过是李太后或者朱启,可是最终却又觉得不一定:朱启当时被困于宫中,李太后和朱启……怕都是不敢轻举妄动才对。
然而这些事情,又怎么能够说得准?
昭平公主听了杨云溪这话,倒是很快道:“是不是太后?”
昭平公主语气有些失望,由此倒是不难猜测出昭平公主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杨云溪摇头:“我不确定。而且现在,紧要的倒也不是这件事情了,而是皇上这般,朝廷那头——”
这么一句话,便是说得昭平公主也是沉默了下去。的确,现在就算知道是李太后和朱启做的又如何?就算杀了他们,朱礼又能立刻醒来不成?
“皇上这般昏睡,什么时候能醒来?”昭平公主这般问了一句,倒是有点儿不大甘心。她着实不敢相信,朱礼竟是就这般的被弄成了这样。
杨云溪摇头,连她自己都听出了她自己声音的艰涩来:“兴许很快就能醒来,也兴许……太医目前,束手无策。”
就连安经,也是一筹莫展。
提起这件事情,她甚至心头是有些绝望的。那种滋味并不好受,事实上哪怕是有一丁点希望,她此时心头也是更加好受些的。
杨云溪看着昭平公主的面色在听了这话之后更加难看的样子,随后挪开了目光,调整了一番情绪,这才又出声问:“如今公主看也看了,不知心头有什么想法没有?公主在宫中多年,此时也不知有没有什么法子?”
昭平公主放下了手,看着那床帐落下来重新遮挡住朱礼的脸。手指却是慢慢的收拢攥紧成了一个拳。如此的动作让昭平公主的手看着更加有力英气了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沉默了一阵子,似乎是在心头仔细思量此事儿。最终昭平公主出声道:“如今这般,控制住局势最为紧要,这件事情,先瞒着罢。”
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只怕是群臣动荡,到时候局面可就不啊后掌控了。
杨云溪闻言便是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由此可见,她当时下令瞒着这件事情,的确也是做得十分正确的。
而后她又看着昭平公主问:“之后呢?公主可有建议?”
昭平公主垂下了手,宽大的袖子将那拳头掩盖住,再看她面上,却也是收敛了那些情绪,渐渐的归于平静。最后,只听得昭平公主淡淡出声:“只怕,得立太子。”
立太子,又是立太子。
杨云溪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后便是苦笑了:“是啊。只怕这次还是只能立太子了。”冥冥中,的确是像有一只手,在推动一切。
甚至,她是隐隐有些后悔的:早知道当初,她就应该劝说朱礼早早的立下太子,那么如今,她倒是负担小一些。
“可是,立太子容易,关键是立谁好呢?”听着窗外的蝉鸣声声,杨云溪压下心头的烦躁和别的浮躁情绪,只是苦涩:“之前皇上并无这方面的意图,所以我们谁也不知皇上更倾向谁一些。”
昭平公主一下子抓住了杨云溪话里的意思,细细一琢磨,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显然杨云溪也是这个意思。再思量了一下杨云溪说的那个情况,她便是也不由得蹙眉了:“刘恩难道不知?”
刘恩****在朱礼跟前服侍,其实倒是比别人更了解朱礼的心思。而且,毕竟服侍朱礼那么久,有些话,朱礼就算没明说,想来刘恩也是能感受到的。
昭平公主今日的心思,倒是难得的和杨云溪默契。
只是……
杨云溪微微摇摇头。
昭平公主沉默了一阵子,有些心不在焉的伸手将桌上的一盆茉莉花拨来拨去,将那些雪白芬芳的花朵拨得狼狈也毫不怜惜。
最后,昭平公主掐了一朵茉莉来,用手指慢慢把玩着,目光却是投向了杨云溪,出声问道:“你打算如何?”
五个字乍然一听,倒是有些轻描淡写。只是里头问的事儿,却是叫人觉得无端端沉重。
杨云溪便是觉得有些压力,所以半晌也没说话,一开口却也是苦笑:“此事儿,我还没想好。”顿了顿,又看一眼昭平公主:“或许公主能给我几分建议?”
然而昭平公主却也是摇摇头,甚至故意岔开了话题:“我听说,朱绍也是进宫了,你信任朱绍?”
杨云溪依旧摇头:“不信。但是……无人可用。”这才是最悲凉可叹的地方。
第八百六十六章 试探和诧异
?
杨云溪这个回答,让昭平公主倒是沉默了好久。
最终昭平公主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只是借口林荫那儿还有些事儿,便是先告辞出去了。
杨云溪眼尖的瞧见,昭平公主出去的时候,眼角是有点微微发红的,更是有点儿蒙蒙水光在眼底。所以她便是叹了一口气,倒带是没拦着昭平公主。
说句实话,她心头也是不好受。只是哭什么?哭给谁看呢?哭过一次也就罢了,再哭也没有意义。深吸一口气,将那点酸楚生生压下去,她掀开窗,冲着不远处的小宦官招招手。
“娘娘有什么吩咐?”小宦官年岁也不大,不过态度却是很老成,行礼的架势更是老到,看样子也是在宫中呆了多年了。
杨云溪指了指浓密的树冠,柔声道:“叫人去粘蝉罢,叫得人心浮气躁的。”
小宦官忙告罪,随后又保证:“奴婢这就过去让人将这些知了粘了。”
“嗯,去吧。”杨云溪摆摆手,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点心,便是随手抓起一个递过去:“也别站在太阳底下了,怪晒的。”
小宦官有些受宠若惊,脸都红了。诺诺的谢恩,倒是拘谨得不行。
杨云溪瞧着有趣,心头那些情绪倒是缓和了一些,抿唇笑了笑,她也没再理会那小宦官,关上窗走了。
屋子里供了冰盆,其实热倒是不热,只是人心浮躁,所以便是觉得凉快不下来。
那冰盆里本来是供的龙凤冰雕,此时化了也瞧不出精致的龙鳞和凤翎了,甚至连原本的形状也是看不出太出来了。杨云溪盯着呆呆的看了一阵子,只是眼睛看着那,心头却是在走神的。
她在想,到底立谁做太子好些。朱礼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墩儿一个阿石。两个她都是养过的,两个的情况更是心知肚明,一时之间,她倒是真的十分难以抉择。
直到听见宫人禀告说李太后想要来看朱礼,杨云溪这才陡然回过神来。
对于李太后的要求,杨云溪冷笑了一声,最后便是冷笑了一下:“担心皇上?想要来看看?”怕是想看看朱礼死没有罢?
不过这个时候,若是真不让李太后见朱礼,只怕回头谣言便是要传得漫天飞扬:若是朱礼没事儿,自然不必拦着。
拦着,李太后会猜到朱礼的情况,不拦着,李太后也会看见朱礼如今的样子。
杨云溪垂眸,汗便是在这一刻冒了出来,几乎湿透衣衫。
不过,显然现在也没有许多的时间让她去仔细的思量抉择。自从朱礼回宫,李太后那儿便是不好再那般拘着了,如今到底是让李太后得了自由。
而果不其然的,李太后一得了自由,便是过来了。
杨云溪虽说心头早就知道会有这般的一遭,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好应对。
最终杨云溪微微一颔首:“请太后娘娘进来吧。”
李太后她倒是也不那么怕,毕竟朱启还在她的手里捏着呢。横竖迟早都要和李太后对上,那么现在她自是不必再想那么多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那不如早些面对。
杨云溪是在外室等着李太后的,而不是像见昭平公主那般,直接就让昭平公主进了内室。
李太后见了杨云溪,倒是很镇定:“贵妃瞧着精神倒是不大好,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杨云溪微微挑眉,上前行了一个礼,随后也不等李太后免礼便是直起身来,浅浅一笑:“到底之前担心着,哪里能安眠呢?倒是太后娘娘,我听闻您之前气得不轻,您没事儿罢?”
“我哪里会有事儿?”李太后面上冷了三分,语气也是冷冷:“有皇上和贵妃这样孝顺的晚辈,我怎会有事儿?”
李太后明褒暗贬的,分明是在讥讽。
杨云溪却是只当没听出来,微微一笑:“太后谬赞了,不过若是皇上听见这话,想来是高兴的。毕竟皇上也是真孝顺太后您的。”
李太后便是气得胸口微微发堵。不过很快她便是看着杨云溪冷笑了一下:“既是这样,那我进去看看皇上罢。”
杨云溪作势让出了路来,不过口中却是笑道:“我以为太后娘娘会想先看看安王爷才是,安王这几日听说都不曾好好用膳,倒是生生的将自己折腾憔悴了。”
李太后只是笑:“自然还是皇上更重要。”说完便是往外走去。
杨云溪一动不动,却是挑眉轻笑:“是么?看来太后娘娘果真在意皇上。”
李太后已是走进了内室。杨云溪跟了过去,心里却是微微有些紧张。她让李太后看见朱礼真正的样子,自然也是有别的目的的。
李太后挑起了帘子。
杨云溪死死的盯着李太后的脸。然后便是将李太后面上的讶然,狂喜都看在了眼底。
李太后的神色复杂交织,惊讶过狂喜过,最后却也是露出了一点点的不自然来。显然,李太后的心思也是有些复杂。
“皇上果然出事儿了。”李太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而后便是锐利的盯住了杨云溪。那态度,明显的是苛责。
杨云溪眯了眯眼睛,一时之间说不上来心头是觉得松了一口气,还是更担心。
李太后最先露出的神色是诧异。
显然,李太后事先的确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否则李太后也不会那般的惊讶诧异。
所以……只怕李太后真不是策划此事儿的幕后之人,或许李太后的确是授权给了对方,可是却是不知内情。
不过,杨云溪听见了李太后那句话之后,倒是心中微微一动,随后仔细琢磨了一番后却是蹙起眉头来:“果然?看来是有人给太后通风报信了。”
顿了顿,杨云溪也不给李太后否认的机会,直接道:“不知太后娘娘能否可以说一说,这个通风报信的人是谁呢?”
李太后自然是不愿意说的,她看着杨云溪,露出几分嘲讽来。眼角的皱纹有些明显:“贵妃你想多了。怎会如此?我不过是吃惊罢了。不过我倒是想问问贵妃,事情这般,你为何隐瞒不报?”
第八百六十七章 威胁
?
李太后这么一问,倒是让杨云溪有些理亏:本来就是,这样大的事情,本来就是不该瞒着的。
不过……杨云溪挑眉一笑:“太后娘娘何必问我呢?这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儿么?还是说,太后娘娘想要看见朝中大乱?”
李太后自是不肯承认,只是看着朱礼,目光微微有些闪烁。
杨云溪坐在在椅子上,仔细的看着李太后这些反应,心头细细的揣摩李太后的心思。
“如今太后娘娘看也看了,却不知太后娘娘如何想的?”杨云溪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八宝镯子,而后轻声这般问了一句。
李太后却是不看杨云溪,只是盯着朱礼看。
杨云溪倒是不在意,她知道李太后看似没听她说话,可是实际上只怕留神听着呢。所以当下她也没客气:“我给安王爷吃了一点东西。太后您若是……那就不能怪我了。”
听了这话,李太后便是再维持不住平静的样子,霍然转过头来,一双眼里几乎飞出了刀子来:“你说什么?”
“之前我说的那些话,可不是随便说说。”面对李太后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杨云溪却是半点不惧,只是如此清清淡淡的说了一句。
末了,她婆娑着镯子上那一点嫣红的红宝石,笑盈盈的看着李太后,眼底却是冰冷和警告:“所以,以后太后您想做任何事儿,倒是要先想想,会有什么后果才是。”
李太后的脸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你敢谋害皇室成员?”
只是李太后的问话,却是怎么都显得是在虚张声势罢了。要说是质问苛责,可是透出的那股子忌惮味儿,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
很显然,李太后心里头是害怕的。就如同是杨云溪预料的那般,朱启是她唯一的软肋,如今朱启的性命被杨云溪捏在手里,所以她怕了。
杨云溪看着李太后虚张声势的样子,倒是觉得心头有些舒服。最后唇边便是露出了一点笑意来。不过这个笑意在看见了朱礼之后,便是又悄无声息的收敛了。
李太后重重的一摔袖子,阴测测的道:“杨氏,你如此做,也不怕今日你所为,昔日便是报应。”
“没牙的老虎,虽然还是老虎,可是到底是不能再张牙舞爪的叫人害怕了。”杨云溪笑盈盈的,盯着李太后的目光徐徐言道:“至于报应——若是太后都不怕,我又怕什么呢?”
李太后面色沉沉:“我懒怠与你多说!却是匆匆的就往外走了。”
“太后您走好,不过以后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该做,您却是要仔细思量好了。我可不是皇上,不会顾念您的养育之恩。”杨云溪最后再不咸不淡的“提醒”了两句,最后便是笑了笑,恭送李太后去了。
李太后这个时候找急忙慌的走,自然是为去看朱启的情况,去看看她是不是针对朱启下手了。
杨云溪心头盘算了一下时间,觉得此时李太后过去,恰好能看见朱启中毒的时候,倒是再合适不过了。心头便是十分满意,走过去握住了朱礼的指尖,叹息着问了一句:“大郎,我这般你可会怪我?”
也不等朱礼回答,她便是又笑着摇摇头:“不,你不会怪我。是不是?”
朱礼……自是沉默无声。
杨云溪遏制住心头的难过,闭目养神的同时在心头细细的思量回味今日发生的事儿。
李太后几乎是一路让宫人抬着轿子疾驰到了朱启所在的宫殿的。她进宫殿的时候倒是没人拦着,而她一路飞快进去,却是正好看见了陈氏倒在朱启怀中的样子。
陈氏面色惨白,捂着腹部秀眉微微蹙起,声音虚弱又惊惧:“王爷,有毒。”
朱启搂着陈氏,站起身来便是喊道:“叫太医来!”
然而话音未落,朱启却也是被腹部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连陈氏都抱不住。
陈氏瞪大眼睛:“王爷你——”
朱启看到了李太后陡然惨白下去的脸,只来得及叫了一声“母后”,便是整个人都是昏厥了过去。
陈氏哀鸣一声,搂着朱礼的脖子,顿时吓得哭出声来:“王爷这是怎么了——”
李太后看着朱启倒下,脚下却是一步也迈不动,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朱启闭着眼躺在那儿,一身狼狈。心痛如刀割的同时,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觉得杨云溪分明就是故意的:若是她不说那几句废话,或是路上再快些,是不是就可以阻止住这一幕?朱启就不会有事儿……
若是此时杨云溪听见了李太后这番心声,只怕便是要笑着告诉李太后:这个毒,至少得半个时辰才见效呢。所以,拦不住。
李太后倒是不担心朱启这会子就有生命危险:杨云溪的目的她心头比谁都清楚。
紧紧的攥住了手指,李太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么一句话:“杨氏,你等着!”
杨云溪自然是等着的:对于李太后的怒火,她早就做好了承受的准备。而她很清楚,她一日攥着朱启的性命,那么一日李太后就不敢将她如何。
说起来,她还真得感激陈氏,若不是陈氏,哪里会有这样的机会给朱启下毒?朱启虽然吃宫中的东西,可是刘恩说,他都是用银簪子验过毒的。
那毒,自不是下在饭菜里。也不是茶水里。
想着璟姑姑悄悄禀告的话,杨云溪笑了笑,倒是真真儿的有些佩服陈氏了。都说最毒妇人心,今日她倒是见识了。而朱启和李太后,大约是脑袋想破了,大约也是想不到这毒是怎么中的。
对于李太后和朱启那头的情况,杨云溪虽然没亲自瞧见,不过却是听了个详详细细,如此和亲眼所见也没什么区别了。
对于李太后的恼怒愤懑,她却是不大在意:李太后敢如何?
不过,杨云溪还是不大放心的吩咐王顺:“我将阿石和小虫儿的性命就交给你了,若是有半点差池。王顺,我却是不要你的命,因为那是你在要我命。”
杨云溪的语气倒是没太大的波动,不过王顺听着心头却是一凛,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跪下去郑重磕头:“奴婢贱命,不敢作保。但是奴婢绝不辜负了主子的信任。”
第八百六十八章 报应
???
杨云溪倒是没料到昭平公主会将朱绍训了一顿。
朱绍是在翔鸾宫外被堵住的。
昭平公主训斥几个弟弟都是训斥惯了的,几句话便是让朱绍有些无地自容了:“怎么,如今睿王爷翅膀硬了,倒是生出了许多小心思来了。你大哥是如何帮扶你的,睿王你倒是忘了不成?”
睿王被这般毫不客气的训了一回,脸色自然是难看,不过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便是没有祖父父皇的宠爱袒护,昭平公主依旧是有训斥他的资格的。不说别的,昭平公主手里捏的那些权力,便是和他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一个长姐的名头,自然更是理所当然。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昭平公主最后撂下这般一句话来:“你府中连侧妃都被人算计了,你还想着置身事外不成?”
昭平公主也没久留,直接便是又去看朱礼去了:虽说谁做皇帝,她的日子必都是不会难过的,可是一想到这些阴私算计,她便是想起了林萧彦来。随后便是忍不住赌了气:当初林萧彦是鼎力支持朱礼的,如今,她自然也不能叫林萧彦失望了。
而且看着朱礼面色惨淡的昏睡在那儿的样子,昭平公主纵然是再不愿意承认,心里也是的确是对这件事情满心不痛快的。毕竟是疼爱在乎了那么多年的弟弟,如今朱礼这般,她如何能够真不在意?
那种滋味,就像是自己不在意的东西,可是真被人弄坏了,那心头还是恼怒的。
睿王朱绍目送昭平公主走远,又想起杨云溪的话来。最后又想到了杨凤溪和自己的儿子,以及睿王妃。
几经犹豫,朱绍心头到底还是拿定了主意。便是又去求见杨云溪。
对于朱绍这种作为,杨云溪倒是早有预料:朱绍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路走。
合作自是简单的:朱绍只需要站在朱礼这边即可,至于别的,压根也不用做。
朱绍虽然答应合作,也愿意听话,可是杨凤溪还是被扣在了宫中。杨云溪此时,是半点险也不敢冒的。毕竟……稍有闪失,她和朱礼,以及她的子女们,哪里可能会有好下场?
就好比是走那独木桥,一个不小心,那就是再没机会爬起来了。
朱绍出宫后,却是不知杨云溪陡然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是放松了几分的。她是真怕独木难支。
其实最大的收获,却是昭平公主:有了昭平公主的帮忙,杨云溪只觉得是如虎添翼,心头的大石都是放松了几分。
晚上睡觉的时候,杨云溪放心不下朱礼,只是却也不好在这头留宿,回去的时候倒是颇有些一步三回头的。
让杨云溪意外的是,昭平公主却是主动带着林荫去了翔鸾宫。
原本昭平公主拿出了诚意,她自然也是要拿出诚意的,所以便是没再提起要将林荫扣下来作为质子的话。却没想到昭平公主竟是这般的主动,如何能不叫她意外?
杨云溪看了一眼外头沉沉的夜色,以及昭平公主身后跟着的那些宫人手中捧着的日常用具,倒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因今日也是特殊情况,所以杨云溪用晚膳便是有些晚,此时倒是刚开始摆膳。她看了一眼昭平公主,笑着问道:“阿姐用了膳不曾?”
昭平公主摇头:“一起用吧。小虫儿呢?”
翔鸾宫里都是小虫儿跟着杨云溪一起用膳的,这点素来都是雷打不动。所以昭平公主也是知道的。
杨云溪让人添了碗筷,这才答道:“之前怕她饿了,奶娘给她喂了些饭,这会子大约也就能吃两口。”
“抱过来一起用罢。”昭平公主看了一眼林荫:“有人陪着,小孩子吃饭也吃得认真。”
杨云溪笑着应了。
然而这顿饭,却是谁也没吃出滋味来:一想到朱礼的情况,面前摆着的就算是山珍海味那也是吃不出任何滋味来的。
小虫儿和林荫或许也是觉得气氛不对,倒是都乖得很,半点也没敢折腾。
小虫儿见杨云溪吃饭不认真,倒是又执拗的替杨云溪夹菜了。杨云溪若是不吃,她便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本正经的提醒杨云溪:“弟弟。”
杨云溪只能吃了。
用了膳后,杨云溪便是搂着小虫儿和昭平公主说话。
因两个孩子都在,所以她们倒是也没说那些阴私的事儿,只是说了说宫中近日的情况。
昭平公主提起了朱启来:“安王什么时候出宫去?”
杨云溪倒是也没打算留着朱启在宫里,笑道:“素缕会留下,安王明日就出宫去。”
昭平公主只以为杨云溪是要扣着素缕威胁朱启和李太后,便是蹙了蹙眉:“这事儿恐怕不大合适。他们未必会在意素缕。”
昭平公主了解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所以这话倒是也中肯。不过……
杨云溪笑了笑:“这话说得,在意不在意,却是由不得他们的。阿姐难道没听说下午的事儿?很快他们就会在意素缕的。”
下一步,朱启就该被查出来,此生子嗣艰难了。
到时候,李太后还能不看重素缕?那自是不可能的。而且,朱启身上还有毒呢。
杨云溪抿唇笑了笑:“阿姐莫要怪我手段太狠就好了。”
昭平公主其实是知道朱启中毒的事儿的,知道朱启这会子吃了不少苦头,心头倒是不心疼,反而有些淡淡的痛快:“让他受受罪也好。不过,这万一毒被其他人解了呢?”
杨云溪摇摇头:“解不了。”
解药就只制了一份,而她已经给了陈氏。剩下她捏在手里的,只是一些缓解毒性发作的药。至于药方——她也让安经毁了。
也就是说,朱启的毒,这辈子也是解不了的。除非,他们收买安经。
可是安经一大家都在她手里捏着,安经是绝不可能再被收买的。
不过这些话,杨云溪没跟昭平公主细细的说。
昭平公主只以为杨云溪是有心要毒死朱启,倒是还愣了一下。只是微微一犹豫,到底还是没说任何求情的话来,心头反反复复想的,都是林萧彦死时的情形。
或许,这就是报应。昭平公主脑中,就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第八百六十九章 在意
?
昭平公主最终对于杨云溪这种作为,倒是只说了一句话:“特殊时期,自是只能用特殊的手段。”
杨云溪笑了笑,也没再接话。
待到送了小虫儿和林荫去睡了之后,杨云溪这才问起了昭平公主来:“阿姐其实也不必如此。我之前那样说,不过是太过害怕罢了。”
“忙起来我可能顾不上荫儿,放在这里也好。”昭平公主笑了笑,倒是很是坦然:“而且如此一来,你放心,我也可放开手,并无什么不好。”
其实说白了,昭平公主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放宽心罢了。
杨云溪看着昭平公主,轻叹一声后起身朝着昭平公主郑重行礼道谢:“多谢阿姐了。”为了显得和昭平公主更亲厚,她之前便是改了口。
昭平公主扶了一把杨云溪:“双身子的人,何必多礼?况且你都叫我阿姐了,又何须如此见外?”
杨云溪抿唇浅笑,随即敛去笑容:“若是大郎知道此事,心头必是十分高兴。”
昭平公主也笑了笑,“大郎总会知道此事儿的。”
这话显然是在暗指朱礼总会醒来。
杨云溪点点头。再次郑重的朝着昭平公主道谢。
第二日,昭平公主早早便是出了宫去。今日她要去几个大家族中拜访一番,至于原因么——自然是为了朱礼。
而杨云溪则是去了一趟徐熏那儿。
徐熏明面上还在和杨云溪闹别扭,所以见了杨云溪面上倒是淡淡的:“贵妃娘娘此番过来,不知所为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
杨云溪笑了笑:“有件事情却是想和惠妃你说说,知道可否屏退旁人?”
徐熏一下子来了精神:“是不是雁回的事情有了眉目?”
面对徐熏陡然双眸都亮了几分的样子,杨云溪张了张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不过最终还是摇摇头:“是别的事儿。”
徐熏便是有些失望,不过好歹还是勉强克制住了神色,将旁人都遣走了。亲自与杨云溪倒了一杯茶,她这才坐下来问道:“是什么事儿?”问完了,倒是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莫非是皇上的事儿?”
昨儿徐熏和其他后宫妃嫔却是都没见着朱礼:后宫妃嫔,没有召唤那是不能去前头的。
而朱礼那般情形,自是不可能见徐熏等人。别说徐熏,就是其他求见的大臣们,也是一律推了。
只是旁人对于这般情形,心头多少都有猜测。徐熏却是这般反应,可见对朱礼果真是不怎么上心的。
或者说是徐熏现在,对朱礼压根就是全然不在意了,至少甚至比不上一个雁回。
杨云溪苦笑了一下,看着徐熏摆在桌上的一盆长寿花,轻叹一声:“徐熏,皇上一直昏迷,至今没有醒过来。”
之所以不瞒着徐熏,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长寿花开得鲜艳,叶片翠绿得仿佛是用翡翠雕成,而这样的衬托下,那花朵便是更加鲜艳美丽起来。徐熏方才见杨云溪看那花,便是也去看,此番仿佛看得入迷了,压根没听见杨云溪的话一般。好半晌才听见她“啊”了一声,诧异的抬头看杨云溪:“怎会如此?”
“路上遇袭,皇上中了一箭,而那箭上涂了毒。”杨云溪言简意赅的将事情叙述了一遍。一面说,一面却是看着徐熏的神色,半点也没错过。
徐熏微微挑眉,倒是看不出来更多的情绪了:“皇上什么时候能醒来?在那之前,朝政该如何是好?”
徐熏一下子问到了关键之处。
然而杨云溪最终的回答却是只能轻轻摇头。
徐熏点的玫瑰佛手的熏香在空气中轻轻浮动,叫人心中宁静平和。只是闻得久了,玫瑰的甜腻便是盖过了佛手的清新,叫人心头有些浮躁起来。
徐熏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是看花看得入神了,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半晌也没说话。也不知心头到底想什么。
杨云溪倒是不在意,只是看着徐熏,静静等着徐熏醒过神来。不过那熏香的味道她却是着实不怎么喜欢,便是起身走到了窗前,将窗推开了一些。
窗外带着清露的空气一下子扑在面上,杨云溪深吸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清醒了几分,说不出的惬意。
这窗外是两丛湘妃竹,竹上泪痕斑斑,竹叶随风飒飒,说不出的清新雅致。
杨云溪便是不由得赞了一句:“这湘妃竹倒是长得好。”
徐熏似被这一句话惊动,猛然回过神来,笑了笑:“是啊。是长得不错。我很是喜欢。”
说完这一句之后,徐熏便是又道:“你今日来寻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徐熏这话却是问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杨云溪苦笑:“所以如今最关键的是,立太子。”
这三个字仿佛是一下子触动了徐熏心头某个地方,一下子徐熏的眸子里便是闪烁了一下,虽没开口可是意思却是很明显了。
徐熏很在意这件事情。
杨云溪自是看得分明,随后心头苦笑了一下。不过面上却是神色不动,只看着徐熏,等着徐熏先开口问。
徐熏果然到底是按捺不住,没过多久便是吞吞吐吐的问道:“所以如今是要立太子?”
杨云溪轻应了一声:“是,要立太子。”
徐熏听着这话,只觉得越发的挠心挠肺,恨不得立刻知道到底是要立谁——横竖朱礼就这么两个儿子,一个墩儿一个阿石,不是墩儿就是阿石。可是关键是,到底是哪一个?
徐熏想着墩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是砰砰砰跳得飞快,浑身的血液都是开始呼啸奔腾,整个人既亢奋又紧张,情不自禁的盯着杨云溪,恨不得立刻听见杨云溪的答案。
杨云溪看着徐熏这般亢奋紧张的模样,笑了笑:“横竖不是阿石就是墩儿。我想知道,若是最终立下了阿石,你会不会……”
然而看着徐熏微微变换的神色,杨云溪便是觉得后头的话没必要再问下去了。
很显然,若真立下阿石,徐熏这头必然是不高兴的。而徐家……只怕也要不痛快。或者连带着的还有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