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烈火卷轴
“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李佳和运输队的人一起装好车，连连向对方道歉。
今天运货单和货物对不上，反复装卸了两次车，也没找到少掉的一箱六神花露水。
地球上的花露水一文不值，但到了这里，比当地的香水都强得多，很受周边富户商人的追捧。而且用完还能得到一个“精美”的绿色玻璃瓶，无论把玩，插花还是当摆设，都高端大气上档次。陈汉生给它们定了个高价，四瓶花露水卖一个金币，一箱三十瓶绝对是价值不菲的货物。
这样贵重的货物遗失，让众人整整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超市库管在走道角落发现了它。
这事最后没有细追责任，但是李佳清楚，肯定是自己疏漏的。他搬东西的时候，满脑子想得都是选什么礼物送给赛琳达，就像在梦游一样。
他满怀心事，转过一个拐角，却听哎呦一声，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
“原来是学长啊。心事重重想什么呐？”
来人是叶梓，李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工作出了些纰漏，正在反省。”
“你千万要注意休息，这两天累倒了好些人，连季益君都倒了。”叶梓看李佳脸色有些红，以为是累的。
李佳用手抹了把通红的脸，问道：“季益君怎么回事？”
“还不是累坏了。又是挖人，又是巡逻，又是训练，铁人也撑不住。”叶梓见左右没人，拉开手里的塑料袋给李佳看，“一只野兔，窜进学校被我逮住了。准备拿去给季伯伯开小灶，要不要来蹭一顿好的？”
“你们自己吃吧。一只兔子也没几斤肉，我就不掺和了。”李佳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觉得什么事都没趣味，什么人都没意思，所有心思都像被一颗磁石吸住了似的。
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叶梓今天穿了一身连衣裙，和前几天一身运动服的精干模样又有不同，多了几分温柔的风韵，心中顿时冒出个主意。
叶梓看李佳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他有些不爽利：“学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别憋着，难不难受啊？”
李佳挠着头，吞吞吐吐道：“你可别见怪，我就是想问问……你们女生那儿，有没有什么用不上的衣服首饰？我准备提议商务组收集一些这类东西，当货品换粮食。哦！当然，不是让你们白白捐出来，肯定会配给你们额外的食物……嗯，或者等我们以后富裕了，再补偿你们。”
“就这事啊？这可是个傻主意，肯定行不通！”叶梓脱口而出。
李佳有点尴尬。
“我不是说你傻。”叶梓也掩嘴嘿嘿了两声，“但是，你怎么不懂女生的心思啊。这里可没有商场和网购，大家的衣服只会越来越少，谁舍得把那么几套衣服让出来？更别说首饰了，那都是念想啊。”
李佳心中暗暗羞愧，自己头一次想假公济私，竟那么可耻地失败了，他赶紧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不过……卖衣服也不是不行。”叶梓眼睛一转道，“其实学校是有新衣服的，图书馆后面不是有条杂货街么？那边的简易房里开了不少小店，卖什么的都有，我们以前常去哪儿逛。穿越的时候那些小店基本都塌了，你们去挖呗。”
“那儿……没压死人吧？”
“没有，现在是暑假，店都锁着没人呢，但是货肯定在的。”
李佳得了叶梓的消息以后，就没法好好过日子了。人哪儿痒都比不过心痒，没法挠啊。
他本想等到晚上再去杂货街，可是心里的躁动一旦起了，就怎么都停不下来。他在商务组的办公室里，来来去去，一会倒水，一会如厕，看得一起坐班的会计姜婕都烦了，“李佳！你能不能消停下？屁股着火啦？害得我账都算不清。”
“抱歉，抱歉，我想起来了！有批货还得盘一下，我去下超市。”说着他拎起屋角的一把铲子就要出门，每个组下班后都要参加清理校园的劳动，工具倒是不少的。
“去超市你拿铲子干吗？”姜婕狐疑道。
“呃……有人问我们借！……嗨，好好做你的账吧。”李佳一挥手，出了门。
—————————————————————————
杂货街这地方本来就靠近学校边缘，现在塌成了一地瓦砾，就更没人来了。李佳在杂货街附近转悠了三次，发现一个人也没撞上，把心一横，就偷偷挖了起来。
李佳没怎么干过粗活，力气更不算大，虽然心中的渴望让他战斗力倍增，但是终究还是快不起来，更何况他一边干，一边还得注意周围的动静。
挖了将近半个小时，李佳发现了一件衣服的衣角，那衣服套在塑料袋里，很可能还没损坏。李佳很小心地把周围的石砾移开，发现是一件男式的衬衫。他有些泄气地把衣服扔在地上，换了个位置继续挖。
没挖几下，不远处传来的人声。李佳赶紧一矮身，四处寻找掩体。还好，这里的石头高高低低，李佳找了处凹陷的地方，蹲在地上，偷偷往那边瞧去。
只见有个女生提着一个保温壶，站在前面一处挺隐蔽的道口上，似乎在等什么人。李佳看得着急，等得心焦，但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祈祷她等的人快来快走。大约五分钟之后，果然有人来了，李佳一看，竟然是季益君？
季益君看起来倒确实是病恹恹的，不过他一出现，那女生就迎了过去，似乎都絮絮叨叨地和季益君说这些什么，然后使劲地把食物往季益君手里塞，季益君倒也没推辞，收了保温壶，和那女生说了一会话，也不见多亲近，没多久就挥挥手回去了，倒是那女生一直看着他走出视野，才转身离去。
这小子倒是好命，这么快就搭上女孩子了，李佳颇有些羡慕他。不过这种羡慕很快就上升到了嫉恨的程度，因为在后面的一个小时里，又有两个姑娘来找过季益君，各个都送了吃喝的东西给他。
李佳感觉自己要疯了，这小子的确很帅，又会功夫，他也听说时常会有花痴女去看他训练。但是姑娘们能不能别这么飞蛾扑火啊？你们没发现他压根没把你们当回事啊！又想起叶梓也拿着兔子去看那小子，李佳心里真不是滋味。
李佳长叹一口气，想到自己还有赛琳达，心总算平了些，他把嫉妒都发泄在了铲下的石头上。
李佳又挖了一个小时，陆续挖出好几件衣服，终于找着了一件挺好看的连衣裙，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想象赛琳达穿上他的样子，感觉浑身的疲劳都散尽了。
真想现在就送给她啊……
————————————————————————
“小姐。我还是建议您把那个叫李佳的家伙骗出来，然后我们把他绑走。我们可以再来一次。”平托立在山岗上，穿过他脚下的林子，就是前方就是学校。
“我放弃过的方案不用你再来教我。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又能知道多少魔法师的秘密？再说他毕竟是一个魔法师的亲戚，我们不该冒这样的风险。你没听过那句话么？聪明的狮子从不吓走猎物。”赛琳达脸色并不好看，她瞟了一眼平托，只觉得这老东西越来越讨厌了。
不过，他真的是普通人吗？赛琳达从小在骑士中间长大，后来又去魔法塔学习，见过很多强大的骑士和魔法师，但从没遇到过像他一样博学的人。一朵花，一棵树，一阵雨，一缕光，他都可以讲出那么多道理。他的身后，有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新世界。
她又想起这几天李佳对自己态度——热烈而羞涩，蠢笨而温柔，让她就像泡在布尔戈斯的温泉里，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特别是那一天……虽然实力极弱，但却奋不顾身的样子，让她心里泛起一种异样的情绪。她暗暗警觉自己的态度，几次想悄然离开，但是他那里似乎总有更多东西等她去发现。
“贵人们有贵人们的秘密，下人们有下人们的消息。您既然来了，就不应该空手而回。”平托仍不死心。
“连我都知道了很多这些人的事情，小姐怎么会白来呢？”侍女尼娜抱不平道。
“这些人很危险。多了解他们一点并没错。”
“危险？我进出了好几次，他们甚至没有其他人发现我。我可以轻易的杀死任何人，只要不遇到真的魔法师。”赛琳达回过神来。
“真的很危险。”平托再次强调了一下，“我没有您的本事，但也通过自己的方式观察了他们。要知道力量有时候并不是靠刀剑体现的。他们很有组织，能够把很复杂的事情，很有条理地做好。骑士团的人不如他们。神殿的人也不如。”
“那又怎么样？”
“这种力量用在救灾上，可以让他们三天就抢救完同伴。用在商业上，可以让他们一天就勾搭上那群贱民。如果用在军事上呢？您觉得我们领地的民兵，会是他们的对手吗？”
“一定要兵戎相见吗？”
“有些东西让您迷失了。我的小姐。”平托严肃的说道，“您的父亲没有醒来之前，我们虽然不能决定最后的态度。但是足够的警惕是少不了的，我手下的人打探过了，他们有远程的魔法武器，还有附魔的火焰剑，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东西。他们甚至把法师专用的魔文当成日常语言来使用，那些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人里，会隐藏着多少魔法师和魔法学徒？您怎么知道拥有这些力量的他们，不会发动对您父亲的战争呢？您应当听说过那句老话：只有不足够的利益，没有不该有的战争。”
赛琳达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作为领主的女儿，从小她就知道有些东西无关于个人好恶。
她默然地看着学校楼房的尖顶，过了一会儿说道：“我会尽量多的了解他们，了解他们的实力，了解他们的态度，但不要再和我提绑架的事情。”
“您从小就的聪慧过人，伯爵也一直给您最大的自由。希望您是正确的。”平托没再坚持，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卷轴，“请您收下这张烈焰卷轴，如果有任何危险，请您使用它，不要犹豫。”
“你想给他们添些乱？”赛琳达转过头直视着平托，平托却低下头双手捧出卷轴。迟疑了片刻，她终究把卷轴拿在了手里。
“只是有备无患。您的先祖梅洛大人说过：比我强大的人，就是我的敌人。”平托抬起头笑道。
第二十九章 冥想空间
罗玲睁开眼的时候，阳光从树梢的缝隙中透了出来，像一根根白色的针芒，刺得她微微合上了眼睛。伸手挡住阳光，眼前是被树枝分割得零零碎碎的碧蓝天空，让她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地上。
她坐了起来，发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纯白之色。这是一片冬季的树林，周围高耸的树木都落尽了叶子，树干被白雪覆盖，细一些的枝桠被整个儿覆上冰晶。而她所坐的地面上，是尺深的积雪。
然而奇怪的是，罗玲穿着夹克牛仔裤，并不觉得冷。她伸出手来抓起一把雪，就感到像是抓起了夏日海边的一团细沙，凉凉的，柔柔的，很舒服。
这，就是书里的世界吗？
罗玲最终还是看了萧晨手中的书页，然后，她就出现在这里了。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有细节，剔透的冰块，粗糙的树皮，偶尔飘落的雪花，都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回到了地球，正坐在哪一处北方的林子里。之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不过很快，她就确认了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身旁的杉树后面飞出了一个小光点，它即使在阳光下也那么灿烂，发出悠悠蓝光，像花间的蜜蜂一样飞舞，盘旋往复。罗玲站起来，凑近了看它，发现那其实是一只发出蓝光的小精灵！
小精灵只有一根手指那么大，少女模样，罗玲在动画片里看到过这种小东西，她扇着两只蝴蝶翅膀，飞得很欢快。她看到罗玲注意到了她，就来到了罗玲边上，一会儿飞上她的肩头，一会儿掠过她的脸庞，时不时还会看她一眼，好像在和她玩耍一般。
“小精灵，你是谁？这是哪里？”罗玲见小精灵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问道。
“我是这本书的书灵，跟我来。”小精灵的声音很空灵，向她招招手，缓缓往林子外飞去。
罗玲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跟上，她在雪地上踩着深坑前行，小精灵慢悠悠地飞着，带着她爬上了一个缓坡。神奇的景象出现在了她们面前，冰雪在山头上嘎然而止，就像一个画家用绿色的颜料，在地上画上了一笔，一片茵茵的草地，接替了纯白的风景。
“果然是想象中的世界……”罗玲喃喃道。
踩着青草走下山坡，粉色和黄色相间的小花开满草丛。草地尽头是茂密的树木，一条小溪从林间穿过，轻响的水声奏出了春天的气息。
罗玲沿着小溪前进，走着走着，草木愈加繁盛，地上开满了硕大的鲜花，树木的枝叶更加张扬放肆，它们尽情伸展，充满活力。罗玲抬头一望，连阳光似乎也更加炙烈了一些，让她感觉得夏天到了。
“是四季吗？”罗玲走在夏天，期待着秋天。
果然，又走了一段，一片落叶飘过罗玲的眼前，目光越过落叶，满眼尽是金黄，正是秋天的颜色。她踩在地上，叶子和枯枝发出喀嚓的响声，这是生命的终点，也是生命的起点。
十分钟，罗玲在幻境中走过了一年轮回。
“你有美丽的心灵，所有才有这美丽的世界。”小精灵说道，“而前面则是未掌控的世界，那里是失去秩序的荒地，也是对你的考验。”
“什么考验？”罗玲有些不安地问道。
“你会知道的。”小精灵不再说话，只是在前面带路。
罗玲跨过小溪，又走上了一个高坡，树木开始稀疏起来。快到坡顶上的时候，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这是……”罗玲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
那是一片广袤无边的荒原，包围着罗玲身后的树林，而罗玲知道，她走过的那片四季变化的树林和荒原相比真是小得微不足道。
这里的天空是灰暗的，像被层层叠叠的乌云封闭了起来。泥土呈现出诡异的深紫色，没有树木，没有青草，只有怪石嶙峋。荒原上有风，罗玲一出现，它们就狂躁了起来。原本还算平静的天气，突然了凭空出现了风暴，夹杂着黑色的冰晶向罗玲扑来，一下子把她逼退了好几步。
罗玲本想跑回林中避风，但耳旁响起了小精灵的声音：“你的潜力极其强大，但是修炼的基础却太低，强行塑造这个世界已经伤到了你的本源。在魔法的道路上，你需要付出比别人更痛苦的代价，才能前行。”
“被狂风吹打吗？”罗玲抵着强风，吃力地问道。
“想要强大，就承受痛苦，不要退却。”
这有什么意义？罗玲不明白。不过，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不能退缩，她要在风雪中坚持下去。于是她倚靠着一棵大树，在林子的边缘承受着风和冰雹的冲击。
黑冰像针，狂风像刀，切割在她的精神躯体上。她发现，即使不是实体，她也能痛，也能流血。其中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也不知过了多久，罗玲觉得自己已经冻成了一根残破的冰棍，风雪才小了一些，她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景象有了些许改变，草地竟然从她脚下延伸了出去，侵蚀了一小块荒地。
“这到底是……”罗玲刚开口，觉得胸腹一阵巨痛，一股鲜血涌上了喉咙，但在这个诡异的地方她丝毫不敢大意，硬生生把它咽了下去。
“这就是你的冥想空间。”带路的小精灵飞到罗玲耳旁，对她说道，“你力量的源泉和痛苦的根源。”
——————————————————————
“这就是你的冥想空间，小子！”萧晨面前的大汉，穿着一身船长服，带着大沿帽，嘴里还叼着一个烟斗。船舱剧烈地摇晃着，萧晨不得不紧紧抓住了门框，而这位船长却若无其事地双手插腰，站在房间里。
萧晨觉得他有些眼熟，再仔细想想觉得他和地宫大殿里的狂战士很像。只不过，现在他没有扛着那把大斧子，胡子也没有那么多，这副现代人的打扮，让萧晨觉得有些不协调。
船长好像立马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有些无奈地说：“我长成这个样子，都是拜你所赐！”
“我？”萧晨脑中灵光一闪，“你是我想象出来的？”
船长咧嘴笑了笑道，“反应还不赖嘛。我是《识海影卷》里的书灵，这周围的一切，都是你看书的结果。至于我的样子，脾气，甚至说话的方式……”他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形，“可能来自于是你最近常想起的某些人吧。”
“你是说，书构造出了这个世界和你？”
“不，是你构造出了这个世界，或者说，你就是这个世界。而我只是帮你搭建这个世界的泥瓦匠。”书灵似乎并不着急，等萧晨慢慢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在这儿干什么？”萧晨想了一会儿问道。
“干什么？你怎么会问这么蠢的问题？冥想！冥想空间当然是用来冥想的！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近来读书的人都是些一无所知的家伙！你们都没有老师吗？而且，你这个家伙精神世界很不平静，你的凝神基础怎么会这么差？”船长盯着萧晨看了一会儿，然后发出一声惊叹：“哦！哦！怪不得！看看我发现了什么，记忆中的异世界？一个外来人。”
萧晨一脸紧张：“你能读取我的记忆？”
船长耸耸肩道：“我可是精神领域的大师！不过你紧张什么，我只能读到表层的记忆，你想什么，我才知道什么。所有这一切都是你的思维告诉我的。一个穿越者而已，管我屁事？我的任务就是帮助看书的人，管他是谁？”
见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萧晨稍稍松了口气。
“我……有些糊涂，可能还有些晕船。”他弯着腰，捂着肚子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不仅审美差到爆，行动力也够低的。”船长走到一个舷窗处，用很嫌弃的目光从玻璃上看了看自己的形象。然后拍了一把萧晨道：“少废话，跟我来。”
舷窗外风雨交加，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景象，萧晨只能跟着书灵艰难地在船体的晃动中前进，他很想吐，但却又吐不出来，只觉得胃里有一根棍子在不停地搅动。他跌跌撞撞地跟着船长走过一条走道，爬下楼梯，发觉下面是很空旷的客舱，里面几乎没有座位。这是一条萧晨十分熟悉的渡轮，他小时候常常坐这样的船渡江去看望外婆。它可以搭载百来个人和自行车，一般只在内河航行，然而此时它却翻腾在汹涌波涛中。
果然，当船长打开舱门的时候，泼天的雨水和海浪就冲了进来，把萧晨全身淋得湿光。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向外望去，看到了狂怒的大海。
“我们……这是要出去吗？”萧晨双手拉着墙上的扶手，见浪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心中自然起了畏惧。他在想象中也没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船时而被两股巨浪夹在谷底，如同万仞绝壁下的一只小羊羔；时而又被抛到空中，如同尖峰顶上的一朵小花。萧晨在加速和减速中挣扎，感受着自由落体和剧烈撞击的痛苦。门框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他用双手扒住框沿突起的部分，恨不得把手指插进钢板里。
他知道如果是现实世界，这艘小船必定会在转瞬间倾覆，但在冥想空间里，它却不停地受着上上下下的折磨。萧晨不知道冥想空间里会不会有淹死这个说法，但是在这样的大浪之间，这艘小船就像狂风中的一粒灰尘，萧晨只要放松一瞬，就会被抛入深海。
“你还真是不一般，小子！你有做疯子的潜质。哈哈。”船长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他走到哪里，海浪和雨水自然避他而行，颠簸也对他毫无影响。他站到了门口，此时就再没有一点水能够进到舱内，海水侵袭到他背后两尺的位置，就像拍上了礁石，变得粉碎，慢慢退去，“有很多人用过这本书，但我从没见过这种末日般的景象。”
萧晨几乎要趴到地上了。他喘着粗气，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识海影卷》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的世界是这样的？”
船长想了想说道：“创造者只给了我一个任务，就是帮助读书的人直面自己的精神世界。精神力一种难以形容，难以描述和难以操控的力量，原本埋藏在潜意识的最底部。而我则会借助你的经验，记忆和情绪，把这种力量具象化，让你看得见，摸得着，从而更方便地修炼它，然后拥它来操控魔法。只不过……”船长饶有兴趣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大海，“潜意识中蕴含的东西越多，世界就越危险。我见过很多人死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们的世界和你比，真是小意思了。”
“看来是这艘船救了我？”
“没错！”船长拍了拍身边的船舱壁，他指着五步之外的一个开关，说道：“不要过去，用你的意念打开它。”
萧晨心中不解，他按着对方所说，盯着那开关，想“开灯”这个念头，只听咔哒一声，走道的灯都亮了起来。
“这是？”
“这是控制，这艘船是你精神力量中可控的部分。在这个领域里，你是安全的。海和天空则相反，它代表着尚未被控制的那部分。掌握了未控制的部分，你就会变强。”
“魔法师都是这样修炼的吗？”萧晨干脆坐到了地上。
“你应该感到荣幸，只有梦之塔的魔法师，才有资格这样修炼。”船长耸了耸肩道，“走运的家伙！你快些决定吧，要么滚回你自己的世界，让我回去睡觉，我很讨厌这个晃个不停的世界。要么出去和大海搏斗，控制越来越多的力量，他们把这个叫做‘锻神’，魔法师一辈子就在锻造自己的精神力。”
“我会不会淹死在外面？”萧晨问道。
“这里没有真正的死亡，但是你一旦被海浪吞没，你的思维就会被卷入深层的潜意识，沉睡不醒，那时就只有一种可能，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植物人？”
“嗯，没错，我喜欢你头脑中的这些词语，‘潜意识’，‘植物人’都很形象，很好用，还有这艘怪船，也挺有意思。”
萧晨沉默了一小会儿，就决定采取了行动，没有什么比学会魔法更重要的了。
他趴到了地上，一手紧紧抓住墙上的踢脚线，另一手掰住地板的缝隙，像蜘蛛一样，一点一点往舱外爬去。他有点摸出了船身起伏的规律，每次趁着船在浪尖或浪底稳住的瞬间，快速匍匐前进。
船长看着他，露出戏谑的笑容，他往门外一走，让出了整个门洞，雨水和海浪顿时再度涌来。萧晨临危不乱，一把抓在门槛上，脸紧紧贴着地面顶住了水浪的冲力，然后趁着船从浪尖往下掉时的惯性，一下子扑在甲板外面的栏杆上。他的头磕到了栏杆的柱子，疼得哼出了声，不过也终于成功地冲到了船舱外。
这是怎样广袤、绚丽又恐怖的世界啊。大海并非他想像的深蓝色，而是像打翻了颜料瓶似的，呈现出五彩。或者说，就像是有一些巨大而斑斓的怪兽，潜伏在水底，隔着一层薄薄的水膜发出各色亮光。天空是混沌的漆黑，乌云在天上翻滚，一直有闪电从空中劈下，把大半个天空照亮，使之变成刻满了云纹的浮雕。隆隆的雷声伴着如注的雨水充斥了萧晨的感官。让他战栗，让他恐惧，让他兴奋。
“真是个大世界。”船长眯着眼地靠在船舱的外墙上，“可惜啊，可惜。”
萧晨死死抱住护栏，享受着过山车一样的刺激，他晃开湿得像布条一样的头发，大吼道：“可惜什么？”
船长难得地用严肃的口吻说道：“思维的方式决定了精神世界的潜力。创造者认为要形成一个完美的世界，这个人的思维需要六个方面的素质：知识面、活跃性、计算力、意志力、想象力和稳定性。没有人能做到面面俱到，一般的法师有一两处强项就很不错了。我进入过很多人的心灵，有的世界局促狭小，有的世界静滞呆板，有的世界简陋粗糙，有的世界虚幻暗淡，还有的世界丑陋荒凉。我从没看过像你这样……广博、灵动、丰富，真切和华丽的世界。可惜你有一个最大的不足，就是精神力的稳定性不够，它太过狂暴，就像那片海一样！否则，那将是多么完美的世界啊。”
“怎么会这样？”
“我猜这是你还没有凝神就打开这本书的代价。你以为书页上的告诫是假的吗？境界不到，必有代价，没死已经是大运气了。”
萧晨吐出一口口水，咧嘴笑起来，“不过听上去，即使稳定性差了点，我的世界依然很了不起？”
“哼，我说的只是潜力……死去的幼猫，还没有老鼠大。没有成长起来的世界，在力量面前一文不值。”书灵冷笑道，”你还差得太远太远。而且魔法是一门精确的艺术，就算你成长起来，不稳定的精神力，也许会让你的魔法变得很怪异。”
“怪异？”
“想象一下，一个用狼牙棒剔牙的蠢货，不砸到自己的脸可不容易。哈哈。”
“嘿，那我专给别人剔牙不就成了。”萧晨反问。
书灵别过脸去，不再搭理他。
“好了，别管这些了。我现在该怎么做？”萧晨一边说话，一边吐着海水。
“精神的力量蕴藏在这个世界的大海和天空里，接触他们，感受他们，用你的意志控制它们，改变它们。就能一点点获得这种力量。”船长似乎很喜欢看萧晨倒霉，乐呵呵地说道。
“用人话说：就是被风吹浪打？”
“完全正确！”
“我操……”萧晨刚刚开口又一个巨浪打上船舷，把他淹没在银白色的海水里。
第三十章 惶恐之火
天空暗了下来，太阳已经照不到李佳蜷缩的这个角落，风略有些冷，但是李佳的心却很热。现在的他看每一件事物都是温柔美好的。小草散发着清香，夕阳烘托着气氛，树林沙沙伴奏，连岩石都认真做好了屏风的工作，挡住别人可能窥视到他的角度，似乎它们也和他一样期待着今天的约会。不过他又有多少心情留意它们呢，他的每一分心思都在渴望她的到来。
上次那样的危险也不是没有给他留下阴影，但是在灼热的情感面前，危险不再是问题的重点，大不了不要跑远就是了。
远处跑来一个人影，李佳像白鹅一样伸长了脖子眺望着，果然是她，李佳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那灰色的身影如此熟悉，就好像他认识了她很多年，每一天都该在一起一样。
“李佳！”赛琳达在还有十来米的时候，就挥着手喊他名字，她总是会把尾音翘上去，很有异域风情，听得他心里痒痒的，就像有只小猫爪子在挠他。多可爱的人儿啊，李佳头脑一热，冲上去要给她一个拥抱，但是赛琳达却以很快的速度往边上一让，他就扑了个空。
李佳顿时觉得一股热流涌上了脸颊，他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老脸肯定红成了一个柿子。自己才认识她不到两周呢，这是怎么了？还好赛琳达似乎没有真生气，只是小嘴撇着，摆出个嗔怪的神情。李佳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期期艾艾地从身后掏出了一个袋子，递到了正在吃吃笑着的赛琳达手里。
“送你！”
赛琳达好奇地接过袋子，发现里面是一件绿色的小碎花连衣裙。指了指衣服又指了指自己，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给我？”
李佳连连点头。她拿起衣服左看右看，显得很是喜欢。
“这是我搞来的新衣服，你试试。”李佳往赛琳达身上指了指，示意她换上这件。
她拿起衣服钻进了林子里，过了一会出来已经换上了那身连衣裙。李佳看到全新打扮的赛琳达眼睛都要直了。原来的粗布衣服完全遮盖了她的健美身材，而换上连衣裙以后，该凸的凸，该凹的凹，加上如同火焰一样的深红色头发披散在肩上，比之广告杂志上的封面女郎也不遑多让。
赛琳达自己也好奇穿了新衣服的样子，她左右摇摆着，看着自己的裙子，却没有意识到单薄的裙子下面是真空的。李佳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身前波涛起伏，顿时觉得更多的热血冲上了脑门。
也许我应该再挖一套内衣出来，否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脑溢血的，他暗自想道。
———————————————————————
这已经是他们第六次在校园里漫步了，李佳真的很享受这样的感觉。从没有一个女人如此崇拜，欣赏和依赖他。赛琳达那么美，如果在原来的世界遇到这样的美人，他也许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而现在她小鸟依人地挽着自己，就像他是她的全部依靠。
“李佳，今天，去图书馆，好吗？”除了美貌，赛琳达另一个让李佳惊叹的地方就是她的聪慧，短短十天的接触，她竟然就可以用简单的普通话和他交流了，与之相比，李佳的西班牙语天赋应该归进白痴的范畴。
图书馆是学校晚上少数几个有灯火照明的地方，每次路过那里，赛琳达都会好奇地想进去看一看。之前几次李佳都没有同意，她的一身装扮太明显了。不过今天，李佳觉得应该满足她的愿望，那身连衣裙就是最好的伪装。
学校的防御外紧内松，图书馆门口压根就没有看守，原本的刷卡闸机因为没电，早就歇菜了，李佳带了赛琳达从边上绕进了大堂。
图书馆里十分昏暗。虽然有些人点着油灯查阅资料，但是照亮的也就是一张书桌的范围。李佳都要凑得很近才能看清赛琳达充满好奇的脸孔，就更不用担心其他人认出她了。李佳牵着她走着，避开路上打着手电或是拎着油灯的人们，心中涌起一种谍战片中才感觉得到的兴奋刺激。
他们一路走上了书库的二层平台，李佳让赛琳达在平台的栏杆前站好，掏出一个手电照向前方，一时间层层叠叠的书架和密密麻麻的书本显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李佳有些得意地对着赛琳达说：“欢迎来到书的世界。”
在黑暗中，李佳压根没有看到赛琳达注视这些书籍时的表情，那是震惊和恐惧的混合。作为一位贵族，同时也是一名魔法骑士，她的见识并不少。但她在宫廷、贵族府邸和魔法师的书房里见过的所有书加在一起，也未必有这里藏书的百分之一多。
知识就是力量，这是古代传下来的一句谚语。
魔法师的力量源自书本，而不是魔杖。——这是她的魔法老师亲口所说。
所以无论王室，贵族，还是魔法师都把自己的书籍视若珍宝。而这里这么多书就放在随处可得的地方，没有守卫，没有封印，连一个管家都可以随便拿来看，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座魔法师城堡的传承该强大到什么程度？她不由想起平托的话，这是一群非常危险的人。
她一直坚信，自身的强大可以不惧任何对手，然而这时，她动摇了，惶恐了。俗话说，再强大的蚂蚁也不是大象的对手。此刻，她觉得自己渺小得像只蚂蚁，而对手强大得像条龙。
如果……如果他们想要征服周围的领地呢？如果他们要和伯爵府为敌呢？哪怕，他们只是希望伯爵府在很多地方让步……，拥有这样底蕴的魔法师，我们怎么可能对抗？除非，把这些书……
“这个图书馆的藏书，在我们那边也算多的，更别说你们这儿了。你看，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各种门类的书，要什么有什么。”李佳的语气里带着自豪。
“喂！什么人在上面拿电筒照来照去啊。”这时候下面传来一个声音，随即有一束手电的灯光打在了李佳这里。李佳心中一惊，赶紧要拉开赛琳达，却发现抓了个空。
“哟，是李佳啊！”来人老远就把李佳给认了出来，李佳左右都没看到赛琳达，也只得把电筒照去，发现来的竟然是毛恺，科技组的高材生，科技组也和商务组开过几次联席会议，研究基本化工产品生产的可能性，一来二去也算熟了。
“哦，毛恺啊。”
“我们这些捣鼓烧瓶试管的才要加班查资料，怎么你这商务组的也来了？”
“嗯……现在没有手机可用，只能看书了。”
“谁说不是呢，现在查个资料真是太苦逼了。”
“你查什么？”
“还不是制作三酸两碱那些事儿。”毛恺走过来，压低声音和他说，“我们科技组那帮教授博士都要疯了，一个多星期，连盐酸都搞不出来，所有方程式都不对劲。我和他们说，这时候思维放开些更重要，我推测这里的万物中有某些暂时测不出来的未知元素，他们都死活不信……我这不准备设计个实验证明猜想嘛。”
“你也不用着急，可以慢慢来嘛。”李佳随口说道。
“时不我待啊！你想想不快点建立起我们自己的工业体系！我们怎么征服这个世界？”毛恺一挥拳头道，“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李佳！就像西班牙人用一小队人马征服了印加帝国。我们为什么不能用我们的科技征服周围的这些人呢？”
“为什么……一定要征服呢？现在我们和镇子里的人处的也不错啊。”李佳突然有些讨厌毛恺的论调，他小声反驳道。
“你以为那些贵族领主会放任我们在这里做大？不可能的，我们动了他们的钱袋，占了他们的土地，又看不上他们的做法，最后肯定得打起来。”
“你想多了吧？”李佳心里都是赛琳达的事，听得腻味，赶紧道：“对了，我们组长还要我找本西语字典，我得给他翻翻，下次再和你细聊。”
“嗨，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愿意想远些！我早说了，这是你死我活的事儿！”看到话不投机，毛恺撇撇嘴走了。
李佳和毛恺都不知道，就在他们大谈征服的时候，赛琳达把这些话都听在了耳里。你死我活吗？果然，他们是想着征服的。这些人突如其来的人们，有力量，也有野心，而且显然对贵族没什么好感。这么看来，也许平托是对的……
李佳待他走远了一些，就着急地找起人来，他轻轻喊了两声，没见赛琳达回答，找了几排书架，也没见人。正在他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一阵香风袭来，突然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电筒。
“啊，赛琳达！你跑哪儿去了？”李佳松了一口气。
“有人，我怕，躲起来了。”她怯怯地答道。
“毛恺是典型的狂想家，别听他胡说。”他拍拍她的手，“好啦，没被发现就好，这边你也见识过了，我们赶紧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赛琳达任由李佳拽着她匆匆跑出了图书馆，可谁都没注意到，书库很里面的角落里，多了一张闪烁微微红光的卷轴……
————————————————————————
萧晨退出幻境醒来的时候，发现手中的《识海影卷》已经没有了光彩，留下一个空空如也的页面。书灵已经告诉过他，这本书每个人只能看到一次，如果形成了冥想空间，那以后进入幻境修炼，只需坐下冥想就行。如果没有……，那这人此生也没有机会了。
“你总算醒了！”罗玲坐在不远处的书桌上，欣喜地喊了出来。
“我……失去意识多久？”
“四小时二十分钟。”
“我感觉在里面过了好几天。”萧晨苦笑着看着罗玲，他的视线突然留在她的嘴角，那里好像沾着一点嫣红，“你的嘴角怎么了，那是血吗？”
“啊……秋天干燥，我等你等得心急火燎，连嘴角都干裂了。”罗玲调皮地用舌尖舔了舔嘴角，“书怎么样？”
“幸好你没看，这书凶险得很，我都差点挂了，你可未必顶得住。”萧晨把书合上，“我得把这本书暂时封存起来，免得被人误看。对了，你也不能看。”
罗玲眉毛一挑，却欲言又止。
萧晨以为她不信，“我绝不是危言耸听。”
“很危险？你不是好好在这儿么？”罗玲问道。
“九死一生。”萧晨大致告诉了罗玲他在幻境里的遭遇，罗玲很认真地听着。
“那位书灵也说了并不是所有人的冥想空间都不那么安全的。说不定只是你的运气差了些。”罗玲最后说道。
“按我的猜测，经历的越多，知道的越多，冥想空间就越大，但是危险也会增加，学校里神经兮兮的教授博士还少么？我可不敢让他们试这个，还是等我更了解冥想空间以后再说吧。”萧晨分析道。
罗玲最终同意了他的看法，又问道：“你能使用魔法了吗？”
“我来试试！”萧晨很希望那种魔鬼训练能带来直接的效果，他赶紧闭上眼睛试着体悟周遭感知的变化，但是什么也没有。他又伸出一只手，集中意念于手中，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他自嘲道：“释放魔法大概还需要咒语什么的吧？要是这样就成了魔法师，别人会嫉妒哭的。”
“试试这个。”罗玲递给他两张卷轴，正是和《识海影卷》一起出现在书架上的。
萧晨把一张卷轴握在手里片刻以后，突然叫道：“我感觉到了！”
他又拿起另一张，很快又说道：“这张也是！有一种力量在呼应我，虽然不知道效果，但我似乎可以引动他们。我都有点忍不住想激发它们！”
罗玲赶忙把两张卷轴都拿了回来，“可别胡来，在你搞清楚他们的作用之前，还是我来保管吧。”
时间已经很晚了，两人决定过一段时间再来试试，能不能打开更多书籍封印。只是当他们从地下通道返回学校，走出地宫的时候，看到眼前的校园被火光映得通红。
那是图书馆在燃烧……
第三十一章 汹涌之涛
图书馆自古以来就是文明的象征，因为它们承载了人类的知识、智慧、经验和问题。比如像亚历山大图书馆这样的古代奇迹，可以说是地中海文明在几个世纪里的坐标。而这间不大不小的学校图书馆，对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意义不仅如此。它既是这些地球弃民与故乡文明的唯一纽带，也是他们在这个奇异世界中的立身之本。赛琳达·内拉泽尔·阿里亚斯想得没错，知识就是力量，图书馆就是力量的源泉。这把火烧的不只是知识财富，也直接烧到了萧晨他们的生存根基。
当人们在现代世界享受便捷的网络查询，躺着用平板看书的时候，图书馆似乎都有些落伍地被遗忘了，然而在这里，这就代表千年的文明优势，它是众人最大的底牌，让他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前进。
所以萧晨和罗玲尽管十分疲惫，但是还是竭尽全力快跑到了图书馆的门口，图书馆外的小广场上，全是往来飞奔的人群，有的人从远处抱来灭火器，有的人用桶扛来了水，有的人从火场中抱着书冲出来，有的人在声嘶力竭地寻求帮助，也有人茫然无措的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做什么好。
空气中热浪在翻滚，房屋上火舌在吞吐，紧张和恐慌的气氛人群中蔓延，萧晨可以想像如果这些藏书付之一炬，这场灾难会狠狠地打碎大家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
火是从大楼西侧一楼的书库开始烧起来的。目前刚刚蔓延到二楼西侧的阅览室和三楼的办公室，还没有烧到大堂和书库东侧的部分。
萧晨盘算有什么办法的时候，遇上了几个浑身被熏得焦黑的人，跌跌撞撞从图书馆跑出来，其中有一个看上去伤得很重，被人背在身上，他跑上去问道：“同学，你们被火伤到了吗？要不要紧？”
“毛恺带着我们拉开了书架，隔开了一条空档，延缓火势，可是他被倒下的书架砸到，可能伤了腿。”他们其中一个说道。
“我看到冯医生在那边，你们赶紧过去让她看一下吧。”萧晨给他们指了方向，那几人搀扶着向医生跑去。
“他们的努力也许可以多救出几本书，但是整个火势延缓不了多少。”萧晨沉声说道，他看向罗玲，“把那两张卷轴给我。”
“你不知道那卷轴的效果，不要病急乱投医。”罗玲不同意。
“听着，我能够感觉到，其中一张卷轴充斥着水之力。自打经历那些风浪以后，没有人比我明白水的感觉了。”萧晨伸出了手，“相信我。”
两人对视了几秒，罗玲知道萧晨不会再改变想法，只得从包里掏出卷轴，递给萧晨，“去吧……但别做傻事。”
萧晨把《识海影卷》交给罗玲，抢过边上运水学生手里的水桶，当头浇下，然后拿着卷轴就冲进了火场。
火还没有烧到一楼大堂，但是空气已经灼热起来。很多人正在忙碌着救火，萧晨有些迟疑地站在通往书库的大门口，里面呛人的浓烟和猛烈的火光遮蔽了所有的视野，正如传说中的地狱之门。
他心中其实一点底气也没有，虽然他能够感受到卷轴中水之力是真的，但是他又如何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魔法，更不要说发动起来会起到什么效果。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学生，拿着一把小手枪，面对着一只远古凶兽。
他唯一确定的是，在没有消防车，没有消防栓供水的情况下，凭借目前他们这些人的手段，图书馆唯一的结局就是在明天早上被烧成白地。
这是一次赌博，博的既是生死，也是文明传承的机会，然而把这一切都压在萧晨身上时，份量是沉重的。
不过历史在任何时候，都需要一些负重前行的人，萧晨以前并没有这种感受，因为他不过是先烈和英雄庇护的受惠者，但在这里，那担子被他挑了起来。所以，萧晨进去了。
———————————————————————
李佳冲向图书馆门口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担忧和怀疑。
今天对他来说本来是美好的一天，赛琳达临走的时候，李佳一冲动，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个翡翠挂件送给了她，挂件刻的是一尊观音，成色不错，水头很足，是李佳周岁的时候，爷爷送他的生日礼物。
赛琳达当时从脖子上摘下一根链子回赠给他。那链子看上去很朴素，坠子是用白色的贝壳做的，简单地用一根金属链子穿着。贝壳不知是什么品种，表面可能因为长期佩戴的关系被磨得很光滑。虽然价值不菲的翡翠挂坠换回了这条看上去不值一文的东西，但是李佳却高兴地想要嚎叫，这不就是互换信物吗？让他觉得之前所有的努力终究有了回报。
他回来的时候，还幻想着最后会和赛琳达走到哪一步，可一出储藏室的门就看到了远处起火的图书馆。
不会这么巧吧？他无法相信这是赛琳达搞的手脚，她是那么清纯可爱，也没有任何放火的手段，李佳在心里一遍遍地否定，却怎样也不能把她的身影排除出脑海去。这时前面过来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的人让李佳有些眼熟。
“毛恺？”李佳跑过去，拦住担架，急切地拉着担架上的人手问道：“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前面抬担架的男生怒道：“你这人发什么神经！毛恺为了救火，腿都坏了，疼得不行，我们要赶着去医院。”
李佳压根不听他的，一个劲地问半合着眼睛的毛恺：“你当时就在里面啊，火从那里起的？快告诉我！”
“书库……我们碰到的那个……书库，火突然起来的，很猛，其他……我也不知道。”毛恺忍着痛勉强答道。
“快走，别理这疯子。”后面的同学一把推开李佳，急匆匆地抬着毛恺跑了。
李佳失魂落魄地走向图书馆，一路上都在反复回忆赛琳达消失的那个场景。心中一个声音在说：绝不可能是赛琳达干的。另一个声音却反问：有什么不可能？一个声音辩解道：这事和我没关系。另一个声音却苦笑着：人是你带来的，怎么可能和你没关系？
李佳越想心越乱，当他看到罗玲神色严肃地盯着大门的时候，一把拉住了她，带着哭腔说：“罗老师，罗老师，火势能够止住吧。”
罗玲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李佳那副神情，而李佳在罗玲的注视下，心里一虚，不安地退了一步。
“萧晨还没出来，我必须进去。”她说着，把《识海影卷》交到李佳手上，“替我拿好，不许看。”然后，她也在身上淋了水，冲进了火场，留下李佳惶恐地看着她被烟尘吞没的背影。
—————————————————————————
萧晨用淋湿的袖子捂着唇鼻，从大堂一路跑到了三楼，他想到水是向下流淌的，所以应该在最高处释放卷轴。烟尘很大，他眼睛酸得流泪，喉咙咳个不停，但还是弓着身体往走道尽头燃烧着的几间办公室摸了过去。
不过，走到离明火还有四五米的地方，萧晨就觉得头晕目眩，无力为继了。他知道，如果再往前，就无法集中精神释放卷轴了，更有可能窒息而死。
他打开卷轴，平举在胸前，然后摒除杂念，把全部的精神都投入其中。他虽然感受到了卷轴中的水之力，但却难以理解卷轴上那些繁复图阵所代表的意义。它们要他按照某种规则运行精神力，而他不懂。那层层描绘的纹路，对他来说就像是枷锁。萧晨尝试着突破这些规则，但是他掌控的精神力量还远远不够。
萧晨急得满头大汗，就像一个饿极了的人，坐到餐桌之前，却被告知没做完祷告，不能吃饭。他甚至忘记了身体的酷热，但是却深深感受了来自内心的焦灼。
冥想空间！对！如果我自己的力量还不够，能不能借助那种不受控制的力量？他想起了幻境大海中的修炼，那狂暴的力量无法无天，无边无际，他回想着，体会着，那一片海在他脑中慢慢生成和翻腾；他忍耐着，积蓄着，那一片海变得越来越壮大。直到他头痛欲裂无法忍受的时候，一道闸门被冲开了，一个枷锁被崩裂了，无穷无尽的精神力量，像铺天盖地的海水涌入到他手中的卷轴中。
卷轴中的图阵顿时支离破碎，只有召唤水的那部分，被这股霸道的精神力激活，放大，爆发！如果说普通魔法师使用卷轴如同用油点灯，那萧晨的举动就像把火柴扔进了油桶。
一阵蓝光泛起，虚空中出现了第一滴水，然后奔涌的水就把周围变成了一个水的世界。
罗玲从萧晨身后看到，他手中像是开启了一道虚空中的闸门，连接到了一条大河，水龙席卷而来，一下子就把她冲倒在地上，罗玲知道水流的冲力极大，她赶紧退到墙角，一把掰住墙壁。很快水就漫了起来，她先是听到办公室的门被冲开了，接着是窗户被冲破的声音。
水来的太快了，电梯井，楼梯和窗口向下泻水的速度根本比不上萧晨召唤水的速度。大约一分钟的功夫，水就漫过了罗玲的脖子。
“萧晨，够了，快停下来。”罗玲向依旧伫立在水中的萧晨喊道，但是叫了好几声，对方都没有任何反应。萧晨似乎陷入了一种高度集中，对周围充耳不闻的状态，连水渐渐漫过了他的鼻子都浑然不觉。罗玲想游过去拉他，但是水流巨大的冲力，让她根本无法逆流而上。
罗玲一咬牙，潜下去一阵乱摸，在墙角摸到一个被冲过来的烟灰缸。她奋力踩水露出一只手臂，瞅准了萧晨的后背扔去。
只听砰的一声，随后传来一身惨叫和大口吃水的声音……
—————————————————————————
李佳和其他很多人一起见证了这个神迹般的奇景。突然地，燃烧的图书馆里传来了奇怪的水声，过了一会儿，水就冲破了窗户喷涌了出来，先是三楼，然后水从里面和外墙一起漫到了二楼和一楼，最后图书馆的大门里冲出了巨大的水浪，很多在里面救火的人被一股脑儿地卷了出来。火很快就被熄灭了，水却持续了很久，等图书馆不往外冒水的时候，门前小广场的积水已经过了脚踝。
得救了吗？
李佳突然像疯了一样，踏着水往图书馆里冲，跑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罗玲搀扶着萧晨走了出来。
李佳连忙一把搀住萧晨，“你……你头上怎么流血了？”
萧晨无奈地看了罗玲一眼，只换来一个白眼，她哂道：“大惊小怪，没见过工伤吗？”
第三十二章 各方之谋
赛琳达穿着李佳给她的绿色连衣裙，走在小城堡的庭院里。她白皙的脖颈上挂着一尊红绳穿着的观音像，和祖母绿耳坠相得益彰。腰间系了一根点缀着蓝宝石的腰带，使本就凹凸有致的身材愈加挺拔。这件略有些朴素的裙子经过她自己的搭配，再加上一头暗红色长发，在青春中加入了高贵，显得十分迷人。
不过她的脸色却说不上好看，手里夹着一本书，一言不发地向伯爵所在的主楼走去，侍女尼娜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尼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快接近主楼的时候，她快走了两步，凑到赛琳达耳边，低声说：“小姐，您……您穿着那个李佳送您的衣服去见老爷。是不是不太合适？啊，还有您母亲大人留给你的链子……”
赛琳达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尼娜，眼神看似平静，却蕴含着一些奇怪的情绪，她板下脸道：“我穿什么样的衣服，不用你提醒，也不用凑合他的意思。”
尼娜赶紧低下头，退了一步：“可是，听说老爷醒来以后就非常生气，一直咒骂那座魔法师城堡里的人。要是看到您穿着他们的衣服……”
赛琳达哼了一声，一甩裙摆，跨上了主楼前的宽大阶梯，“我的地位不是靠扮演乖乖女得来的，而是来自我拥有的力量。那个人……他没有资格看我不顺眼。”
“您毕竟还是他女儿，否则您也不会那么着急地去探听魔法城堡的底细啊。”
“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要挥霍我的仁慈。”赛琳达沉声道，“永远不要来猜我的想法，更不要说出来。”
“是，是的，小姐。”尼娜吓得脸都有些白了。
“另外，你记住，我所做的一切根本不是为了那个花天酒地的家伙，而是为了家族百年的利益。”
当赛琳达走到伯爵房间门口时，遇到守在门口的平托，平托一见她，赶忙在门上用力地敲了几下，大声说道：“伯爵大人，赛琳达小姐来了。”
赛琳达见平托压根没有为她立刻开门的意思，反而站在门前对她微笑，就用手轻轻一拨，把他推到了边上，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卡洛斯伯爵斜靠在床背上，手里拿着一个酒杯，一个女仆正在服侍他吃早餐。她看了一眼女仆扣歪的扣子，讥讽道：“你的酒瓶都没来得及开，把空杯子举那么高干什么？”
“哈，我的小赛琳达回来了。你今天这一身可真不错。我让平托仿做一批，放在王都的店里卖怎么样？”
“除了女人和金币你脑子里还有些什么？”赛琳达嗔怒道。
“还有你，我的孩子。而且你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我昨晚就听说你安全回来的消息。要不是腿脚不方便，我肯定来迎接你了。”伯爵一点都没觉得尴尬，把杯子放在床头的托盘上，在女仆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女仆吃吃笑着退了出去。
“我看你生龙活虎得很。”赛琳达不愿意和他在这些破事上纠缠，她把尼娜也赶了出去，然后关上门，把手里的书扔在他床上，说道：“看看吧，这就是我从那些人那里拿来的。”
“魔文？”伯爵拿到书以后有些惊讶，他草草翻了几页，抬了抬眉毛说：“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书写体，没有魔力。大贵族和大魔法师们不都喜欢收集魔文写的书么？嗯，这几个字我认识：《高等数学》。高等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说很高级的东西。可是数学是什么意思？好吧，虽然书里的东西我看不懂，但是没必要太过担心吧？”
赛琳达压低了声音说：“这里面那些字每个我都认识，但是组合在一起，全然不知道它在说什么，我从没见过这样的魔文书籍。而且，这些字不像是抄写的，同一个字，每个都一模一样！你见过制作那么精良的书么？更关键的是，他们有一栋比这座城堡主楼还大的房子，里面放满了书！”
这回伯爵坐了起来，“有多少？”
“根据我接触的人所说，有三百多万本……”
“赛琳达，别和你父亲开玩笑！”伯爵被这数字惊得跳下了床，快步走到她面前，说：“整个王都也没那么多书！”
“我当时也很吃惊，觉得这个地方的底蕴太可怕了。不过么，现在肯定没那么多了，我回来之前，用卷轴放了一把火……，我在路上看过，烧得天都被映红了。”
“什么？这都是无价之宝！我们不应该毁掉他们，而是应该夺过来！你太莽撞了！”伯爵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却被她轻轻一振就弹开了。
“我在探听情况的时候，你还在睡大觉！如果他们真的很强大，我们没有机会夺取这些书的。我只不过抓住了一个他们松懈的机会，打击了潜在的敌人，或者朋友？”
“你连敌人和朋友都没分清，就去放火了？”伯爵没好气地说道。
“削弱朋友和削弱敌人不是一样重要么？再说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我们阿里亚斯家族照样可以和他们接触，说不定他们正为受到了袭击，却缺少耳目而发愁，巴不得成为我们的朋友呢！”
“不，不，不，你还是太年轻了，赛琳达。”伯爵用手托着下巴，在房间里踱起步来，过了一会他说道：“如果那些人够强大，你的小伎俩根本没有用，还会给我们惹上麻烦。如果那些人其实是纸老虎，那么夺下剩下的书就不是太难的事。”
“我……觉得自己没做错。”赛琳达强辩道。
“没什么，你只是害怕了而已。就像一个尖叫着往蜘蛛扔拖鞋的小姑娘。”
这回赛琳达没说话，她至今都没有想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头脑一热就放了火。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到李佳的时候，心有一种塞住的感觉。
“这件事你别管了，我们先回王都。我会让人给卡迪斯捎个消息。”伯爵决断道。
赛琳达不知道平时只知道花天酒地的父亲，怎么突然认真了起来，这到让她的情绪缓和了一些，她有些不屑地说道：“卡迪斯这些年已经退化成了一个野蛮的马贼，你就不怕他把事情真的搞砸吗？”
“卡迪斯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从没有，也不会直接指使他和魔法师冲突。不过马贼有马贼的秉性，卡迪斯最终要做什么，已经清楚地写在了他的命运里。更何况他比你更有分寸，他是一头阴险的头狼。而你么，哈哈，只是一只莽撞的小熊罢了。”伯爵摇头笑道。
赛琳达顿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她拿起床上了书，夺门就走。身后传来伯爵的笑声，“小赛琳达，我又觉得你那身衣服不好看了，也许你该在背后缝上几个蝴蝶结！哈哈！”
————————————————————————
在离学校有些距离的一座山谷深处，有一座不起眼的小村子。一个男人一动不动地肃立在一座石屋前，如果萧晨他们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就是找了他们不止一次麻烦的刀疤脸帕斯。
当时很嚣张跋扈，气势汹汹的帕斯，这时候显得十分紧张和局促。他已经换去在佛洛罗镇那一身农夫的打扮，而是穿着一件古朴的黑色长袍。袍子正好反衬出他十分苍白的脸色，他额头渗出了大滴的汗珠，那道长长的刀疤也因为肌肉的微微抽搐而扭曲着。他眼睛是闭着的，嘴里默默念着不知名的经文。
前面石屋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中年人，穿着同样的黑色袍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用古井不波的声音对帕斯说：“大祭司要见你，跟我来吧。”
帕斯脸色又白了几分，慌张地行了一个礼，跟随在中年人之后进入了屋子。
那屋子只是一个地宫的入口，里面是悠长而复杂的通道，时常会有同样穿着黑袍的人物和他们擦肩而过，但是帕斯目不斜视，只管低头走路。他们越走越低，越走越深，良久之后，终于来到一间较大的石屋门口，中年人还没发话，门就自己开了，里面传来一个有力而低沉的声音：“帕斯，你进来吧。”
帕斯赶紧进入了房间，这是个议事厅，房间很空旷，只在中间放了一个长桌和椅子，一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坐在最远的地方，正淡淡的看着站在桌子末端，微微发抖的帕斯。
年轻人一头银发，也有一双银色的眼睛，正如他身上镶着银边的黑衣，沉静而威严。他看上去十分英俊，但是英俊又很难形容他的气质，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人想要俯首帖耳。他严肃地问道：“抗税暴动的事情，我们本来只是为了挑起些矛盾，怎么样的结果都可以接受。但是那些从天而降的外来者是怎么回事？”
帕斯不敢怠慢，把自己所知的事情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说完以后发现自己头昏昏沉沉，他突然惊觉前面说话犹如在梦中，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所有心底的想法都被吐露了出来。年轻人点点头说：“很好，你说的都是真话。这些人很有意思，也许他们就是古代神谕中提到的机会。”
他见帕斯不明所以地站在那里，便说道：“自从真神们陨落世间，伪神坐上天空的宝座，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们这些真神的追随者采取过无数努力，让真神重临神位，但是都失败了。因为伪神的力量过于强大，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对抗的。然而，真神在陨落之前似乎就预见了他们复苏的机会，并且做出了安排。我们太过愚昧，不能理解他们的真义，所以必须抓住每一个可以尝试的可能性。”
帕斯从没听说过这样的秘闻，完全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那里。
年轻人笑道：“看来我还是说多了，那你就忘记吧。”
帕斯眼神突然迷茫了一会，然后称是。
“去吧！我会盯住他们的。“年轻人用右拳碰了碰自己的左肩，行了一个礼节，颂道：“刀剑所向，征途之始。”
“号令未息，战斗不止！”帕斯用力地以拳砸肩，大声回应。
第三十三章 林中探险
上午的山林里，薄雾还没有散去。阳光透过雾气散漫开来，落在红黄绿夹杂的叶子上，很有几分仙境的感觉。因为是初秋时候，踩在枯枝落叶中会有嘎吱的声响。时而会惊到飞鸟，让有些静谧的林间有多了几声脆亮的啼鸣。
叶梓穿了一身火红的冲锋衣走在林子里。她手里握着一杆红缨枪，把它斜靠在肩上。那枪高出她半个身子，很是威风，却经不得细看，原来矛头是用匕首生生绑在木杆上做的，而红缨不过是剪成了条子的体恤衫袖子。不过她时而用它拍打草丛，时而把它当拐杖用，倒是顺手得很。
她兴冲冲地给队伍开着路，当先爬上一个小坡。回望来处。山下的学校已经因为雾气成了一个有些模糊的影子。她又看了看身后的小道，另外七个人正慢慢往上跋涉。
“喂，张老师，从这儿看学校都快看不清啦，我们走了有多远了？”叶梓把手凑在嘴边，大声向后面的人问道。
张思成是个年过三十的高大汉子，常年在外，让他的皮肤有些黑，但是眉眼间还是带着读书人的文气。他穿着蓝色冲锋衣，外面套了一件马甲，上上下下的口袋里不知道装了些什么，腰间挂了一把狗腿刀，脚下踩着一双重型登山鞋，身上背着一个高过头顶的大包，最引入注意的是，他还背着一把现代感十足的美洲猎弓。他是地质学专业的老师，也是这支野外探查队伍的负责人。
张思成张望了一些远处的学校，又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小石头，拨弄着点了点：“从直线距离看，大概有四五公里左右，不过我们走了大概有九公里半左右。”
“为什么要数石头？”叶梓好奇地问道。
张思成说：“一般我走八百步是一公里，每走一公里，我把一块小石头从一个口袋放进另一个，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跟着张老师这样的行家走，我们可就安心多了。”萧晨也从后面走了上来。他穿了一件夹克，也背了一只包，走得挺轻快。
“现在没有电，没有卫星，计步器和手机都没法用了，只能想些其他办法。”张思成笑了笑，“小萧，小叶，你们精神可真不错，体能也好，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可是练家子，小小徒步难不倒我。不过真没看出来萧学长人瘦瘦的，耐力可真不错，走了这么长山路还不带气喘的。学长，向导说还有多远？”叶梓拄着枪站在一块石头上，对萧晨问道。
“阿瓦德说差不多还有不到一半的路。”阿瓦德正是走在萧晨边上的当地向导，他是个瘦小的中年人，在林子里打猎为生。
之前几天，学校拿出地质系收藏的矿石标本，向周围村民征集类似的石头，阿瓦德带来了好些山里捡的石头。其中一块红色的石头，被地质系的老师和学生们鉴定为赤铁矿石，而赤铁矿正是开采价值最高的铁矿石之一。据阿瓦德说，他在山后面的一处山谷的河边发现了不少这样的石头，委员会很重视，一个在学校附近的浅层矿脉，对工业发展的价值不言而喻。于是就有了萧晨他们这次的探险。
萧晨他们说话的功夫，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有一位是生物系研究植物的教授林友平，他带着自己的学生赵瑞，跟随他们进山采集植物标本。跟在最后的是两名战士石浩和李天锐，他们都穿着作战服，还配备了枪支。
石浩走上前来有些严肃地对领头的几人说，“你们走的太快了，还是应该让我来打头阵，否则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叶梓却大大咧咧地抬了抬手里的枪，道：“你的枪未必有我的枪好使，咱们又不是没有较量过。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石浩老脸一红，说：“从公的说，我是兵，你是民。团长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照顾你们安全，自然就该我走前面。从私的说，我是男，你是女，怎么都该男人打头阵。”
“呦，大道理一套套的，不过深山老林道理不好使，拳头最管用。你想再试试不？”叶梓晃了晃小拳头，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石浩憋屈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大家也别争了。还认我这个队长，就听我的。老石走前面，叶梓跟在我边上。大家注意安全。”张思成果断出声，制止了叶梓的闹腾。
——————————————————————
中午的时候，张思成让向导把他们带到一块树木稀疏的空地，吃东西休息。
后勤组优先给他们配备了一些饼干、火腿肠和矿泉水。这些以前很多人都懒得吃的东西，而今大家都吃得很香。
叶梓咬了几口火腿肠，抬头却看到作为向导的阿瓦德，正把分给他的火腿肠和饼干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背篼里，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块黑乎乎的饼子和一条同样又黑又硬的腊肉，蹲在角落里吃了起来。
她凑到萧晨边上轻轻问：“学长，他怎么不吃，难道是给家里人留的吗？”萧晨也有些好奇，就走过去问了两句，回来对叶梓摇摇头说：“我们的食物看上去很好，所以他留下来，准备供奉给神的。”
叶梓皱着眉头说，“他自己吃那么恶心的东西，倒把好东西留给虚无缥缈的神，这也太傻了。”
萧晨摇摇头说：“对他来说，神不是虚无缥缈的。我刚刚听到过他在饭前祈祷。他所供奉的神是‘万物的源头，自然的庇护者，天空、大地与海洋的主宰，星空上的观察者’”
“好土的名字，这是好几个神么？”
“好像是一个，看来这个神挺喜欢给自己起绰号的。”
叶梓呵呵笑了起来，突然一拍萧晨的肩：“对了，说到神神怪怪的事，正好有桩事情要问你，你可得原原本本告诉我。”
“啥事？”
“那天图书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在远处巡逻，就看到图书馆起火了，等我们去打了水过来的时候，火却灭了，整个图书馆像是被洪水泡过了似的。后来接连两天，他们都组织我们去理书、晒书。就是那时候我听说，你和罗老师是洪水之后才出来的，你肯定知道什么吧？”
萧晨见她满脸都是好奇之色，想了想说：“你既然到了现场，那就知道郭校长下了封口令吧？”
“嗨，咱们谁跟谁啊！你和李佳是哥们，我和李佳熟得很，那我们自然也是自己人咯。”叶梓祭出了对付李佳的绝招，拉着萧晨的袖子，扯啊扯地，“学长，说说吧。我们怎么都想不通啊。”
萧晨笑着站起身来，说：“我可是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好同志，得听郭校长的。”
“少来假正经。”叶子啐道。
“这个世界上啊，有很多事情知道了未必好。就像你屁颠屁颠地看了个恐怖片，说不定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后悔了。”
“我才不怕什么恐怖片呢！”叶梓反驳道，语气却不怎么有力。
“别闹啦，让我歇会儿。”萧晨没再搭理叶梓，而是走到一块石头边上，如同午睡一样斜靠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波涛和风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当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大海中的遮天巨浪……
萧晨又一次在船上迎接狂风暴雨的冲刷，第一次化为船长出现的书灵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他一个人面对狂暴而孤寂的世界。不过，自从萧晨在图书馆爆发全力操控卷轴以后，他发现了一个明显的变化，他的意志似乎更能够影响这个世界了。这种能力现在还很弱小，只能稍稍改变脸颊上雨水的流向，让它们避开眼睛流淌，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书灵在离开前对他说过：“想要强大，就学会操控这个世界。”他当时一直不明白所谓的操控是什么，但是当有一滴水珠因为他的意念，改变了滑行的方向以后，他就明悟了修炼的方法。这里的所见所感，其实都是他脑海中的东西。既然如此，操控就是用意识改变它们吧。
他能感觉到这种操控力在一天天进步，微不足道，但从未停止。这是不是说，有一天他能够平复狂风暴雨和汹涌的大海，就能彻底掌控自己的精神力呢？
萧晨不知道自己在冥想空间中呆了多久，直到一声尖叫把他吵醒。他睁眼望去，看到叶梓正大声喊叫着，用她的枪逼着一个一米左右的人形生物，将它困在了一个角落里，其他人也十分紧张和震惊地看着它，张思成拿起了狗腿刀，石浩两人则端起了步枪。那小人似乎也懵了，发着抖看着那么多围住它的人。
萧晨细看，发现他的皮肤是一种怪异的黄绿色，脑袋和它的身材比，有些偏大，上面长着一对铜铃般的眼睛和又细又长的耳朵，它的嘴巴也很大，正龇着獠牙，对叶梓发出吼声。它身上唯一的衣物是一条破烂的草裙，一手拿着一根削尖木棒做的短矛，一手则拎着叶梓的背包。
小偷？
“这是只地精！这里怎么会有地精？！”向导阿瓦德大呼起来，萧晨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不解和担心。
第三十四章 探查之争
落单的地精很好对付，它想用短矛反抗，叶梓轻轻一磕一带，就把它打趴了，石浩和李天锐扑上去，三下五除二，用安全绳把它捆成了粽子。
“这是什么妖魔鬼怪啊，它真的好臭。”叶梓捏着鼻子退远了几步，刚刚就交锋了那么两下，地精身上那股馊味就把她熏得够呛，她捂着嘴闷声问道，“抓了个臭烘烘的东西，这该怎么办？”
张思成和石浩对望一眼，一时都拿不准主意。
“居然有这样的新物种。”林友平教授凑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啧啧称奇，他拿出随身带着的相机，一阵喀嚓，把地精吓得尖叫了起来，他感叹道：“这要是在地球，有了这只小东西，我可以把《Nature》杂志屠了版。哎，我看不如带回去研究研究吧？”
“老师，咱的专业是植物学，再说这东西这么脏，不会传播什么疾病吧？”赵瑞在一旁提醒道。
林友平道：“年轻人不要那么谨小慎微嘛，你到我这个年纪啊，就会知道有些事情，指望不了小心，靠的是命。再说，我们研究研究地精的身体结构，才能更好地和他们战斗啊。”
这时候叶梓举了举手，小声道：“林老师，我觉得不用研究都行，只要用这杆枪，戳它的脑袋……噗的一下，保准就解决了。”
“咳咳。”萧晨忍住笑，拉着阿瓦德问道，“给我们说说地精是怎么回事吧？”
阿瓦德很愤怒，他一直盯着地精小声咒骂着：“天杀的地精又来了，他们都是小偷，强盗，魔鬼！比蝗虫还可恶，被蛆虫还恶心。该死，都是该死的东西。神会惩罚他们，神会让他们毁灭的！”
萧晨拍了拍他，他才醒过来：“老爷，老爷，我……我太恨这些混蛋了。早些年我还小的时候，家里有四口人死在它们手里。地精对这里附近的老人来说比帝国人还可恨。”
萧晨好好问了他一番，才知道三十多年前，有几个地精部落生活在这里的山林周围，时常洗劫周围村镇，这些地精看上去很弱小，但是数量众多，倾巢出动，一般的村镇根本抵挡不住。它们给当地的人们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当时国王和贵族们正忙着和北方的邻居紫鹰帝国打那场延续了上百年的战争，压根没有人管这些四处捣乱的东西。一直到和帝国的战争告一段落，伊比利亚王国才有精力来围剿地精。当时百战大军进入森林，杀得地精几乎绝种，有将近二十多年，大家再也没有见过一只地精。没想到，现在这里又出现了一只，这就说明附近很有可能存在着一个迁徙而来的地精部落。
“依我看，我们得赶紧返回营地，把这件事第一时间上报给委员会。”张思成听了萧晨的翻译，立马说道。
“可我们对具体情况一无所知啊。连地精部落在哪里，地精数量有多少都不知道，就算警告了学校有这样的情况，又有什么用呢？”叶梓问道。
“那你说怎么办？”石浩反问道。
“我们至少应该先去摸一下情况，好歹知道这个部落的基本情况，否则学校还是得派人来，到时候说不定就晚了。再说了，我们探险队本来就是精兵强将，侦查敌情本也不需要几个人，我和你两个就够了。”叶梓很有信心的说道。
“这有点冒险了，我们毕竟毫无准备。”张思成还是不太同意这个想法。
但是这时候萧晨却赞同道：“我觉得小叶说的还是有必要的，如果事前能知己知彼，就算真有了冲突，我们胜算也大些。今天也是碰巧和地精撞上，它们估计也不知道我们的存在。如果等到它们有了防备，我们再要侦查就难了。不过要去的话，得算上我一个。”其他人并不知道，萧晨信心来自于口袋里的那张卷轴。
张思成琢磨着萧晨的话，觉得挺有道理，最终决定道：“真要去，还是我来带队，叶梓和萧晨押着这只地精跟我一起去。石浩和李天锐保护林教授和小赵，由向导带着，原路退回，我们在能看到学校的那个山坡上碰头，如果到了下午四点我们还没回来，你们直接回学校。”
石浩明显不认同这样的安排，但张思成却说服了他：“我们几个人体能都不错，就算有危险，逃跑总是行的。林教授这边担子更重，他们就交给你们保护了。”
“小张啊，你们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别逞强硬拼，该退就退，该走就走，毕竟你们身后还有学校顶着呢。”林教授在分别的时候嘱咐道。
————————————————————————
“你带我们去你的部落，否则，就死。”萧晨面露凶光，拿张思成的狗腿刀，一边在地精的脖子边比划，一边说道。阿瓦德告诉他，地精们虽然都很蠢笨，但还是能简单对话的。
地精似乎吓傻了，一动都不敢动，歪着眼睛看着刀子，瑟瑟发抖。萧晨又把刀抵上了它的脖子，厉声说：“听懂，就点头，否则，就死！”
这回那地精被刀卡疼了，哆嗦着直点头。
“看来成了。”张思成把地精从地上拎起来，用一根绳子把它牵在手里，又拿起它原先的木头短矛，在它背后戳了几下，用不太标准的当地话，大喝了一声：“走！”
这回萧晨几个走路，比原来当心了很多，所有人一边走一般小心翼翼的看着四周，防备着还有其他地精突然冲出来。不过走了近半个小时，也没看到其他地精的影子。带路的那个地精倒也老实，不用萧晨催，就卖力地往前走，三人一地精就这么往森林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叶梓也有些松懈下来，她跟到萧晨边上，很小声的问：“学长，看不出来你发起威来挺凶的，刚刚那样子还真像电影里的大反派，就是……嘻嘻。”
“就是什么？”萧晨觉得自己脸到现在还绷着，刚刚这副作势他也很不习惯，总感觉不对劲，但是因为语言不通，其他人也干不了这活了。
“就是你细胳膊细腿的，最多像个狗头军师，怎么都扮不像黑老大。”叶梓笑着说。
“哈。”萧晨也被逗乐了，他有些欣赏地看着这姑娘，发觉她神经真不是一般的刚强。明明是危机四伏，气氛紧张的时候，她还能笑得出来。
“嘘！严肃点，当这是压马路哪？”走在前面的张思成有些着恼地看了他们一眼，打了个让他们闭嘴的手势。
叶梓吐了吐舌头，用稍小一点的声音又问萧晨道，“如果刚刚它没有反应，你真会下手杀了它么？”
萧晨犹豫了一下，摇摇头说：“不会，看上去他们也是智慧生物，杀他们感觉和杀人没多大区别。我又不是刽子手，哪那么容易下刀的。”
“说得也是，可阿瓦德说他们都是恶魔，不能当人看。”
“我们对地精的认识都是来自于阿瓦德的，并不是亲眼所见，不能全信。”
“你信不过阿瓦德？”叶梓奇道，“你当时推荐他的时候还说他老实可靠来着。”
“他的故事也许是真的，但人总是有偏见的，特别是他和地精有深仇。如果其他地精也能像这只这样听话合作，为什么一定要打打杀杀呢？”
萧晨几人越走越深，越走越高，渐渐地太阳开始偏西，天空慢慢地暗了下来。张思成看了几次表，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不能再深入了，我们一路往北已经走了大概四公里，再往前走，就来不及和石浩他们汇合了。”
萧晨走到地精面前，冷着脸问它：“部落，还有多远？”
那露出一副很害怕又温顺的样子。连比带划地说了一通，萧晨想了一会说：“它说部落的营地，就在这个山的另一侧，就快到了。”
三人商议之后都不甘心半途而废，，还是准备再往上走走，翻过山头应该就可以看见山那头的样子了。就算无法从近处摸清楚情况，那至少可以从远处观察下地精的营地。
他们加快速度，又走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爬上了这条山脉的山脊。萧晨走在前面，他顶着山风，扒开茂密地草丛往山下的谷地望去，只见此时的山谷，已经没有阳光的照耀，显出一片青灰色的阴冷。整个山谷除了清一色的茂密森林和更远处的高山，根本看不出任何其他东西。
没有营地，也没有篝火。
“该死，我们上当了。山谷里根本没有它们的部落。”萧晨怒道，他正要去揪住那地精算账，却看到地精趁着几人眺望山谷的时候，已经跑到了山顶的边缘。地精看到萧晨含怒冲来，咧着丑陋的嘴对他一笑，用奇怪的腔调说了句：“笨蛋。”然后往前一滚，就栽下了山坡。张思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牵着地精的绳子脱手而出。地精个头小，滚了几圈就被树木遮蔽看不见踪影了。叶梓见状，就想往山坡下追去，却被萧晨一把拉住了，“太陡，别下去，算了。”
张思成摘下了弓，却没了目标，也粗声道：“阿瓦德还说地精蠢，我们三个都被它耍了一个下午。”
“我就说地精也是智慧生物嘛，你看这家伙，机智勇敢，敢嘲讽我是笨蛋，还敢带我们走歪路。”萧晨拍着额头叹气道，“简直就是地精中的王二小！”
几个人只得抓紧时间原路返回，争取在预定时间和石浩等人会合。然而就在里会合地点还有一公里左右的时候，山林中突然传来了几声枪响。
“糟糕，肯定是石浩他们遇上麻烦了。”萧晨飞奔起来，其他两人也紧跟而上。可是枪声没有持续多久，响了十几下，就没了声音……
第三十五章 进退之间
萧晨心里像是着了火一样，急得额头上尽是汗珠。大意了啊！他不禁怀疑起之前自己的建议，也许就像张思成说的，一开始全部撤退，才是最保险的方案。他现在脑子里满是各种想像出来的恐怖可能，被地精伏击？遇到凶狠的野兽？还是其他不知名的威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力变得强大，这些画面都栩栩如生，让他脚底发凉。
他一路跑着，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眼前出现了恍惚，画面似乎在现实和想像之间切换。
望着奔跑中快速后退的森林，他看见数不清的地精拿着长矛围攻石浩，把他们逼到了山崖边缘；
望着树叶空隙间渐渐变暗的天空，他看见林教授被长矛刺倒在地，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握住长矛。
这些场景如此清晰，如此真实，真切到他能闻到地精身上的恶臭和充斥着空气的血腥气。这些感官刺激如同万花筒一般围绕着他旋转，最后，他觉得眼前一黑，人就往下栽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始恢复意识，额头火辣辣的。随着视野渐渐清明，他发觉自己坐在地上，叶梓一脸焦虑地看着他，而张思成正在用一块毛巾，蘸着矿泉水给他清理伤口。
“学长，你怎么跑着跑着就昏倒了？”叶梓把一卷纱布递给张思成，他用纱布在萧晨的头上包扎起来。
萧晨发觉刚刚的恍惚已经过去了，梦之塔的修炼让他想象任何东西时，细节都会特别清晰真实，也许这就大大增加了头脑的负担。加上急火攻心，焦虑不安，超出了他意识的负荷，他安慰她道：“我没事，可能有些贫血。”
张思成包好了伤口，眺望不远处的山坡，对萧晨说道：“小叶在这里照顾一下小萧，我先去看看情况。”
“不行！我们不能再分开了！”叶梓拦住了他，“我之前的提议才招来了这样的结果，不能再冒这样的险。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
“最终决定是我下的，责任在我。不过现在谈这些也没有意义，萧晨明显走不了，但必须把情况查明！”
“我来背他！”叶梓毫不犹豫地说。
萧晨当然没机会享受美女背上山的福利，他的奇怪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张思成扶了他一段，他就能慢慢走起来了。三人的速度比原来慢了一些，不过终究还是在天黑前赶到了约定碰面的山坡。
山坡上空无一人，地上凌乱不堪，血迹，脚印，衣服的碎片，折断的长矛到处都是。萧晨望着这个场景的第一眼就像被定身了一样，连脚都迈不开去。当文明世界的来客第一次和这个世界的野蛮碰撞的时候，所有经验，见识和思想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萧晨突然间觉得他们之前运气是多么得好，遇到了佛洛罗镇上可以交流的人类。如果老天直接把他们扔进这样的荒野，他们真的能生存下来吗？
一只颤抖的手挽上了他的胳膊，叶梓脸上已经失去了常常挂着的自信笑容，她似乎必须一手拉着萧晨，一手拄着长枪，才能支撑着不倒。萧晨听到她用很轻的声音，喃喃道：“他们一定没事，他们一定没事……”
三人都没有动，过了许久，张思成才低声发话，“四周找找吧，看看有什么线索。”
萧晨自认为是个胆大的人，但这时候，他看到的一处处战斗痕迹，让他的心被埋在了深冬的雪里，冻得刺痛，而后麻木。眼前所有的细节，仿佛都要扑入脑海，和之前恐怖的幻觉混在一起。幻境和真实之间打开了一道门，相互连接在一起，这让他心生畏惧。
你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你让他们陷入了地精的包围，如果他们不是在这里等待你们，早就安全的撤回学校了吧？叶梓只是个突发奇想的小女孩，张思成本来是反对的，只有你，只有你才能最终促成这个结果……把他们都害死。他心里有个声音反复地叨念到。这声音步步紧逼，似乎不把萧晨逼疯，决不罢休。
幸好，叶梓的低呼打断了那个声音。
萧晨顺着叶梓指的方向，也发现了西侧的灌木从里的动静。张思成给萧晨和叶梓做了个手势，让他们靠着两棵树埋伏在两边，自己躲到一丛灌木丛之后，弯弓搭箭。萧晨贴着树根，他把汗津津的手按在树上，但树皮粗砺的凉意，也无法让他真正平静下来。
一个黑影从树丛中钻了出来，还带着粗重的喘息，他手中好像拿着武器，举手投足中带着一种慌乱的味道。萧晨拿着匕首，看到人影扑出，脚像生了根似的，却没能及时鼓起扑上去的勇气。但叶梓就已经像一头豹子一样冲了出去。她没有刺，而是用狠狠地将枪砸了下去。黑影拿手中的东西一挡，但还是被叶梓砸了个踉跄，叶梓看到机会，连忙乘胜追击。萧晨这时却用他特殊的视力看了个清楚，大喊：“住手！快停下！是石浩！”
没想到叶梓愣了一下以后，理都不理萧晨的呼号，长枪仍旧不依不饶地攻了过去，那黑影招架了几下，终究没能挡住叶梓的狂风暴雨，一下子就被打翻在地。
“别打了！我说了，那是石浩！”萧晨大声向叶梓喊道。
叶梓用枪遥指着石浩，喝道：“打得就是你！其他人都不见了，你倒是没缺胳膊没少腿，身上一点血都没有，鬼鬼祟祟地从一边溜出来！这还能自称子弟兵？”说罢，恨恨地把枪扔在地上。
萧晨本以为石浩会反驳，没想到他瘫坐在地上，竟一直说不出话来。张思成收起弓箭，也走过来问道：“小石，叶梓太冲动了，但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是得把这里的情况和我们说说清楚。”
萧晨见石浩头埋得更低，走到石浩跟前，蹲了下来对他说：“难道你准备放弃它们了吗？”
石浩猛地一抬头，萧晨看到他眼睛胀得通红，他嘶声：“我就是死也想把他们救回来。”他看到叶梓背朝着他，连头都没回，站起来，冲到叶梓身后，大声说：“可是，那时候……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一路回来，一切都挺正常，根本没有遇到地精的影子，可突然，那些地精就来了。向导阿瓦德一上来就被投矛捅穿了脖子，其他人都吓傻了。我让他们先撤，自己和李天锐两个人断后，可是它们实在太多了。李天锐被树上跳下的地精打翻在地，其他的地精都冲我追了过来，我打光了子弹，没有任何帮手，除了往林子深处撤退，还能怎么办？你说，换了你，又能怎么办？”
“子弹打光了，就用枪砸，枪砸断了就用牙齿咬！作为军人，这种时候不拼命，养你干什么？堂堂一米八的大男人，居然不敢和一米高的地精搏斗……哼！”叶梓喉咙没有石浩响，但是声音尖锐地像根针，狠狠地扎在石浩心上。
“我，我和它们战斗了，甩开它们以后，我又绕了回来，这才会遇上你们！可我只有这点本事，我是一个普通的兵，不是超级英雄。我没法拿着没子弹的枪，对着几十个手持武器的地精冲锋！我做不到！”石浩声音弱了下去，但是语气中杂着无处发泄的愤懑。
“那其他人呢？你亲眼看到他们被抓住了？”张思成问。
石浩低头说道：“我，我听到了他们的呼叫……估计，都没逃出去……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了。”他指了指西北的方向。
“混蛋！这就是你说的男的挡在女的前面？军人挡在平民的前面？原来对你来说这只是个工作口号，挡不住就算了的！”叶梓冲过来，要再打石浩，却被萧晨一把抱住，她挣扎了几下，一把推开了萧晨，又要去追打他。却听到身后的萧晨哎呦了一声，抚着额头坐在地上哼哼，这才作罢，喘着粗气走来回把萧晨扶了起来。
“叶梓，冷静！让我和他说。”萧晨揉了揉脑袋，对石浩说道：“我没有资格质疑你的勇敢，因为刚刚你冲出草丛的时候，其实我也害怕了，退缩了。如果是我护送林教授，说不定做得比你还遭。但我看到你的自责，你对自己的表现恐怕也是不满意和后悔的吧？你应该也想补救点什么吧？”
“我……”石浩不知所措地看着地面。
萧晨见他不吱声，叹了口气说道：“在这里，我们是为自己的生存作战。我们没有后援，没有依靠，没有底线，甚至没有资格投降。如果不拼命，我们会一无所有。不过，既然你觉得已尽了力，那就由我们去吧。我胆子虽小，但还能搏一次命。”
他没有再看面露痛苦之色的石浩，而是对张思成说道：“我们去营救他们，但是还需要一个人回去报信，就让石浩去吧。”
张思成点点头：“如果我们回不来，你让学校领导千万不要轻举妄动，还要把地精出现的消息告诉当地人，多寻求当地人的帮助。”
石浩看着萧晨，惨然道：“我知道你是激将计，也知道你这差不多就是送死，可是我也是要脸的，我……我没法回去。”
“激将计是对心中有血气的人用的。你有吗？”叶梓捡起了长枪，讥讽道。
石浩没有反驳她，而是捡起了步枪，架起了步枪的三棱刺刀，又把一根地精留下的投矛握在了手中，默默向西北走去。
张思成走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从口袋里拿出了五六颗子弹，放在他手里。“这大概是李天锐掉下的子弹，希望你这次用好它们。”
第三十六章 归途偶遇
暮色已经很深沉了，远处的红云勾勒出了学校的剪影。罗玲看到学校在望，终于松下了一口气。她此时的打扮很干练，头发在脑袋后面扎了一个小髻，背着一只旅行包，手持手杖，走在山路上。
“罗老师，我们队伍这回是旗开得胜啊。出来前谁能知道我们一路可以发现三种不同的矿产啊。而且都离学校不远。”季益君喜滋滋地走在罗玲边上，手里抛着一块灰白色的石头。
罗玲微微一笑，“多亏了秦老师细心又懂行，否则我们就错过发现石英石的机会了。”
“哪里，托大家的福。”秦牧是学校环境专业的副教授，年纪也就三十出头，他身材中等，但线条健美，举手投足间显得挺有力度。长而直的眉毛给人果决之感，让人注意不到他略小但有神的眼睛。他也是一身远足的装扮，正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里还握着一把步枪。不过，更引人注意的却是他肩头扛着的一头小狍子。
这支队伍只有五个人，比萧晨他们少了将近一半。除了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一个向导和一名战士。
“秦老师，我呀，平时不服人。不过这次跟你出来一趟，我算服气了。不仅任务超额完成，还有外快！爽！”季益君瞅了眼狍子说道。
这时候向导也说了句话，罗玲翻译道：“我们向导说，秦老师是个好猎人，如果愿意进山打猎，他可以把手艺都教给他。”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秦牧把狍子又往肩上扛了扛，笑着对罗玲说道：“我觉得当务之急是把语言关过了，到时候少不得跟罗老师讨教。”
“我的西语是野路子出身，怕把你教歪了。不用急，学校马上就有专门的语言班了。”罗玲微笑着回答道。
“恐怕我们还得过一段翻山越岭的日子吧，暂时也没空一本正经去上课，再说我这人没什么语言天赋，得笨鸟先飞，罗老师就趁路上休息的时候，给我们几个开个小灶吧。”秦牧显得很诚恳的样子，“你放心，我可是会付学费的，每次一只野味怎么样？”
“我们几个？我也要学啊？”季益君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秦牧一把搭在季益君肩上，小声道，“出来这几天，你没少盯着土著妹子看吧？没法交流怎么成？”
季益君嗤笑一声：“秦老师，这你就侮辱我的眼光了，当地这些小姑娘，从小没打理好，有几个长得能看的？就算好不容易过关一个，露齿一笑，哎呦喂，那口牙长得，和兔子似的。”
“看来咱们小季眼光够高啊。”
“可不及秦老师啊。”季益君嘿嘿笑道，但他看到罗玲瞥向他的眼神，赶紧正色道：“秦老师，你说这有了煤，有了铁，我们是不是该开始砌炉子炼钢，打造武器啦？”
秦牧一愣，说道：“没有那么简单，光炼钢就涉及到勘探、开采，运输、炼焦、烧结、炼铁之类很多个步骤，每个步骤又涉及到各种设备和细节，中间困难多着呢。我们这些人啊，不过有些书本知识而已，又有谁真的做过这些？所以现在学校领导意见也不一致。要不是郭校长坚持，都不会有我们这些探险队出来。”
“我知道了，肯定又是那些小商小贩在折腾。”季益君一拳砸在自己手心里，有些郁闷地说。
“是有些委员认为先解决吃饱的问题最重要，出什么点子的都有，甚至都有人想开饭馆，开酒楼的，还说什么中国人把饭馆开到了世界各地，怎么就不能开到异界来呢？靠谱一点的也觉得应该先生产简单、好用、能来钱的东西和周围的土人做交易。喏，你手里这个肯定会大受欢迎的。”秦牧点了点他手里的石英石。
“做玻璃么？”季益君看了看手中粗糙的矿石。
“其实不是做什么的争论，而是确定什么是我们立身之本的问题，枪炮有枪炮的力量，钱币有钱币的方便，不过在枪炮和钱币之间我相信枪炮多一些。”秦牧拍着自己的枪，看了看罗玲。
罗玲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山林，向通向学校大门的主路走去，前方有一个车队从佛洛罗镇过来，四辆马拉的平板车上，车上粮食堆的不高。车上的人看到罗玲一行人过来，往这边挥起了手打招呼，这边的人也挥舞起自己的手杖和武器。车队里领头的，看到自家的探险队从林子里下来，可能是想载他们一程，忙让队伍停下。
等靠近的时候，罗玲一眼望到了最后一辆车上有个熟人，于是喊道：“李佳？你不是应该在学校负责内务后勤么？怎么更跟着交易队去交易了？”
李佳坐着，手里握着那根贝壳链子发呆，前面两支队伍相遇也没让他打起精神来。他似乎被突然出现的罗玲吓了一条，有些紧张地辩解道：“交易队……交易队最近几天生意不如以往。我……我只是代表后勤组看看情况如何。”
“呦，李佳，你也跟着我们几天了，都看到了些什么啊？”坐在前面一辆车上的一个女生带着些嘲讽的口气说道，“不是发呆都是在镇子里乱窜，其他你还干啥事了？大家开会讨论你不听，大家下村收粮你不去，大家在街上吆喝你不在。我就搞不懂了，你在干什么啊？不会是你偷偷看上哪家当地姑娘，天天蹲点去了吧？”
李佳听了这话，臊得脸都红了，却也不反驳。那姑娘接连刺了他几句，在车队里引起一阵哄笑，有几个人顺着姑娘的话，说了起来。都让前面领头的队长有点听不下去了，他回头说了一声：“小李，你和李佳还是本家，说不定还能攀到一个祖宗去，就积点口德吧。”罗玲一看，那人她也认识，不就是之前在和土著做生意上立下功劳的陈汉生嘛。
那李姓姑娘却还不放过李佳：“队长，你可别乱给我攀亲戚。谁不知道我们商务组和这些土著人打交道，是担了大风险的。过来不帮忙就算了，还乱跑添乱，鬼知道哪天就被这种人连累了。后勤组果然是朝南坐啊，才几天呀，就养出了好吃懒做的大爷，好时光都拿去发呆发愣了，难怪老让我们断货。”
李佳尴尬地脸一阵红一阵白，低着头把拳头捏得很紧。咬牙切齿地憋了半天，蹦出一句话：“老子不干了。”翻身从车上跳了下来，一路向学校飞奔过去。
秦牧看到这一幕，感叹道：“现在很多学生啊，做事还是不够踏实，更受不住气。小事也会被折腾成大事。”他看了眼罗玲又问：“看样子你是认识他的，不拦住他劝劝么？”
罗玲摇了摇头：“有些事情靠别人劝是没用的。”
前面的陈汉生也看清了罗玲，还看到了凑在她跟前的秦牧，有些吃惊道：“罗老师，你也参加了探险队？可比我老陈强，我到现在还不敢进林子呢。这回小萧怎么没和你在一起？他这个护花使者有些不合格啊？”
罗玲笑了，说：“就他那身板，还是我当护草使者靠谱些。”
“来我车上坐吧，一路上肯定辛苦了，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也跟我说道说道。”陈汉生用马鞭子拍拍身后粮食袋上的空隙。
罗玲点点头，跨上了陈汉生的车，秦牧也跟着过来，却听陈汉生又冲着之前那李姓姑娘说：“小李，赶紧在各辆车上腾点地方，让大家都歇上。你看这位老师又是扛枪，又是背着猎物，让他上最后那辆空车吧，舒服。”
秦牧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往后走去，陈汉生对罗玲眨眨眼睛，惹得她又笑了。
车队又走了起来，罗玲背包歇了，解开了扎着的头发，又脱了鞋，挺没形象地躺在车上，揉着腿问陈汉生：“老陈，最近生意不好做了吗？”
“唉，说到底周边村子的人还是少了，这里庄稼的产量也不行。再加上早些时候，这边的领主还征过一次粮。这样几方面下来，我们可以买到的粮食就少了。就我们开始交易的这些天，粮价已经涨了两三成了。”
“我们在这里收粮，没有周边的商人过来么？”
“有是有，不过这块地方属于鸟不拉屎的偏远地区，周围不是深山就是林子，本来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大商人。所以靠商人自发过来，肯定没戏。”
“看来要到走出去的时候了？”
“是啊。我想过些天，组织队伍去一次附近最近的城市。一个叫苏埃罗的地方。西罗告诉我，那是周边最大的贸易城市了，很多城镇的小商人都把货物运到那边交易。如果能够和那里的大商家搭上线，我们暂时就不愁吃饭问题了。而且其他几个组要的原材料，也可以从那里采购。”
“我相信你的判断力。”
陈汉生咧嘴笑着，又说：“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到时候想请你和萧晨跟我一起去。”
“你可真信得过我们。”罗玲倒不吃惊，笑吟吟地看着转过身来的陈汉生。
“我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要做危险的事，就得找靠谱的人。我过来以后认识的人里，你们俩是这个。”陈汉生比了个大拇指，驾着马车继续往前走去。
第三十七章 营寨之外
这个世界果真是有月亮的，还不只一个，两个月亮一个出现在偏北的夜空中，一个则位于南方。北边的月亮发出淡淡的青光，和南边月亮黄中带橙相互呼应。两轮明月的照耀，使夜色中的山林里，不至于那么阴森恐怖，但是要看清地精留下的痕迹，却不是件容易事。
不过还好有萧晨，他能够夜视的眼睛，能够像白天一样看清地面上的脚印，成了这一行人最重要的倚仗。
走到一处岔路，萧晨停下来指了指一棵树的阴影之下，张思成打开手电仔细看了一阵子，又用一根树枝拨了拨这边的土，指向右边的路说，“小萧真是神了，走这边。”
几人翻过一个山坡，都停了下来往下看，前面的谷地中，有一片火光，把周围的山林都映红了。
“大家注意戒备和隐蔽。那边可能就是地精的营地。不知道林子里会不会有他们的暗哨和陷阱，所以大家一定要观察周围，走我走过的路。”萧晨小声说着，带着大家向营地靠拢。下山的这段路，他们走的比之前慢得多，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十分紧张的看着周围，脚下的步子也轻了很多。
咔喳，断后的石浩脚下踩了一段被石头架起的枯枝，发出的声音又响又脆，在半夜的树林里显得异常突兀，他自己被惊到了，脚绊在一块石头上往前扑去，撞在了前面叶梓的背后，吓得绷紧神经的叶梓“啊”地一声叫了起来。还好前面的萧晨眼疾手快，一下就伸手捂住了叶梓的嘴巴，把那惊叫掐断了。可是就这么一摔，一捂，三个人就像滚地葫芦一下抱作一团摔到了地上。
叶梓又羞又恼，先是给了手还搭在她肩头的石浩一个肘击，让对方捂着肚子变成了一个烧熟的虾米，然后又打掉萧晨按在她鼻子上的手。她怒气冲冲地爬了起来，正要发火，听到张思成压低了声音再喊：“快隐蔽，要被发现啦！”
一时间，几个人都有些惊慌，手忙脚乱了一番，闹出了不小动静，才各自伏到了草丛里树根后，大家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发现都是虚惊一场。
“都怪你从后面吓我！”
“你也不能啊啊乱叫！”
“还有你用摸过泥巴的手堵我的嘴！”
“张老师也乱发警讯。”
“你们几个真不知轻重，太不当心了。”
石浩和叶梓大眼瞪小眼，在树林子里压着声音，相互埋怨起来。张思成本想劝上两句，没想到最后变成了混战。
“大家适可而止吧！”萧晨有些事生气地说道，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指着几个人说：“你是部队战士、你是武林高手、你是领队加老师，大家都想去救人，就这个样子？是要和地精比赛谁更像乌合之众么？”
三人都有些被萧晨低沉但是坚定的声音惊到，一下子都噤了声。萧晨声音不大，却很有气势，似乎把一种压力直接送进了他们脑海。
振聋发聩。
叶梓盯着萧晨看，没想到平时萧晨都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突然严肃的时候，竟然有这样的威势。叶梓小时候常被自己的爷爷训，爷爷是内家高手，训话使用了一些内劲技巧，往往可以做到摄人心神。而萧晨这几句话，犹有过之。
“继续前进！”萧晨挥了挥手，又走在了最前面。其实萧晨此时心中也惊讶不已，刚刚因为心中有火，不自觉的就在喝止他们的时候用上了自己的精神力，似乎产生了某种扰动，然后就震慑到了其他几人的意识似的，让他们都出现了短暂的恍惚。像极了武侠小说里的佛门武功“狮子吼”。
这是不是就是一种魔法呢？
萧晨他们继续前进，终于在一个距离地精营寨大约两百多米的山坡高处停了下来。从这里，他们可以把营寨看个清楚，萧晨趴在一块石头后面，仔细观察起地精的营地来。
如果要用一次词来形容这个营地，那就是“脏乱”。营地规模很大，但是地面没有经过仔细的清理，很多草丛和树桩都被圈在营地中间。围墙是由粗细不等的木条歪歪斜斜地搭起来的，木条的顶端被削成高矮不同的尖角，中间则露出很多大大小小的缝隙。围墙向南的地方有个大门，好几个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头骨被架在门头上，另有一些火炬凌乱地插在大门的两侧，大门没有门板，一些杂物被堆在门口，就算把营地的门关上了。
再看营地里的屋子同样是有树枝搭成，上面铺了些脏兮兮的树叶和茅草。屋子矮得根本进不了人，连只有半人高的地精也只能弯着腰进出。营房之间的地上到处是水塘泥塘。屋前屋后堆满了动物的尸体骨架、碎肉、粪便和各种垃圾，只要有风刮过营地往山上吹的时候，一股明显的臭味就会扑面而来。
不过此时最吸引人的却是营地进门处最大一块空地上竖起的五根柱子，五根柱子等距排列成一个五边形，柱子中间则有一个石台，石台和柱子上都是空的，正有几个穿着比较华丽的地精用棍子当笔，在柱子和台子之间画着什么。
“真恶心。”叶梓捂着鼻子，蹲在萧晨边上，“这些地精肯定是猪进化出来的。”
“他们的营地虽然乱七八糟，但要我们在林子里安营扎寨，说不定还不如他们。这是个智慧种族，我们要认认真真把他们当敌人看。”萧晨倒没捏住鼻子，熏得头昏脑胀之余，还有心思琢磨地精们的智商。
石浩掏出一个望远镜，来回扫视营地，过了一会儿皱着眉头说：“破房子太多，看不到我们的人！但是那些来回巡逻的地精战士和袭击我们的很像，我觉得就是这个部落干的。”
“那怎么办？万一人被他们藏起来了，我们一直在这里看也不是办法。”叶梓看着萧晨和张思成希望他们有什么好点子。
“我觉得他们在准备什么大动作，你们看这些柱子和石台，明显就是某种仪式所需的场地和道具。石浩也说了，我们的人都是被生擒活捉的，再联想到原始民族的一些祭祀风俗……”
“你是说活祭？”张思成急道。
萧晨点点头：“很有可能。”
“你们是说，林教授他们几个会被杀死在柱子上？那我们就不能在这么这样傻等了。否则，万一他们动起手来，我们来不及采取动作怎么办？”叶梓一把抓起了长枪，就想往下面跑。
萧晨一把拉住她，“能不能让我说完，我们先要看清情况，确认人在这里，如果没看到人，你就去瞎闹一场，我们白冒风险不说，林教授他们万一受到伤害，或者被带走麻烦就大了。我们现在要想的是，如果他们被带出来绑到了柱子上，我们怎么营救。”
“是啊，情况不明，敌人太多，我们不能那么莽撞。”张思成附和道。
萧晨看着张思成道：“张老师，你是队长，现在情况很复杂，需要你来牵头做决策，拿出一个营救方案来，你看我们应该怎么做？”
张思成苦着脸想了一会说：“小萧，我不是这块料，你要我射箭作战，我绝不会退一步，但是这样的作战安排，真的不是我所长。我就想的，杀进去，我们力量太小，放火制造混乱，我们没有材料，远程狙击，我们打不死几个人。偷偷混进去，我们和地精差别太大。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吧。我们都听着。”
“好。”萧晨知道现在不是谦虚的时候，他看了一眼石浩手里的枪，问他：“你有把握在这里准确打到下面广场上的地精吗？”
石浩估摸了一下距离，估算道：“不过子弹只有六颗，然后只能上刺刀硬拼了。”
萧晨点点头，又问张思成，“你这把弓能不能从营地门外，射到营地后面的房子。”
张思成思索了一下道：“我估摸门口到营地里面，直线距离大概两百米不到，抛射是能够达到的，但是准头和威力肯定就没有了。如果要击中某间房子，我必须到达百米左右的位置，才有把握。”
萧晨又点点头，然后很严肃地看着叶梓，他的眼睛很深邃，目光很直接，看得叶梓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他才开口道：“你是唯一的女生，我不该问你这样的问题，也不该把压力压到你身上。但是我们的处境很危急，而你又是这里近战搏斗最强的一个人。所以，我必须问你：你有没有在营地乱起来的时候，从正门冲进去，直接救人的决心？”
叶梓注意到萧晨问的是决心，而不是把握，她知道，这是因为独自冲进这样的一个营地，本就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情，就算是身手再好的人也没法说什么胜券在握、安然进出的话。然而，她却被萧晨的这句话点燃了。一股冲动从内心爆发出来，持枪的手微微发着抖，不是害怕，而是求战的兴奋，一句话直冲出口：“有！”
萧晨笑了，这个笑容让人不由地感到安心，他沉稳地说：“好！我和张老师会跟你一起进去。现在，我想我们就有一个计划了。”
第三十八章 三枪之威
萧晨带着叶梓和张思成两人，来到了离营寨大门不足百米的地方，拿着石浩的望远镜，仔细观察营地里的动静。石浩则被留在了之前的位置，准备狙击。
五个地精萨满在五根柱子中间的地上，挖好了一个很大的图阵，然后就退立到了柱子的边上，不一会儿，营地里响起了一阵鼓声，鼓声杂乱无序，但是却带着一种狂野的气氛。
整个营寨里的地精得到了鼓声的指示，都从营地的各个角落走了出来，集中到了广场的四周。虽然地精们吵吵闹闹场面很乱，甚至发生了几起斗殴，但萧晨发现他们是有明显的阶级区分的。
最高大强壮的地精站在离柱子最近的地方，这些地精都穿着草衣，带着武器，大部分拿的是短矛，有一些还带着刀剑斧头，甚至穿着简单的皮甲，应该是部落里的战士。
他们之后是地精中的女性和小孩，小孩的数量比女性多得多，说明这些地精繁殖能力很强。女地精身上的穿着往往比战士破旧很多，不少还衣不蔽体。小地精们则基本光着身体，露着黄绿色的身体，满场乱窜，但是却没有一个敢跑进五根柱子的范围之内。最外面则是一些老弱的地精，他们所占的位置基本已经看不清广场中间的情形了。
鼓声停歇了，众多地精交头接耳发出的嗡嗡声也轻了下去。广场连接营寨深处的主路上，走来一群地精。这些地精出场的气势就和之前围观的乌合之众截然不同，他们大都穿着完整的皮甲，手中拿着长矛，排成整齐的两列队伍前进，当先的一个地精，年纪看上去相当大，皮肤已经成了暗绿色，头上顶着一个由动物骨骼扎成的高冠，身上穿着染成了蓝色的草编袍子，脖子上挂着有一串粗糙宝石连成的项链。他手里提着一根木杖，木杖有点像火炬，只不过最上面闪动的不是火苗，而是一块拳头大的宝石，里面散发着血色的氤氲。
“来了！果然是他们。”萧晨看到在这群地精身后，有好几个神情萎靡的人被捆绑着上身，在地精战士短矛的威逼下，也走了出来。
“好像不止有我们的人。”叶梓虽然没有望远镜，但也发现走出来的人数比预想的要多。
“林教授，赵瑞和李天锐，还有两个当地人。”萧晨在望远镜里看到，这几人多多少少受了一点伤，脸上身上还都挂着干涸的血迹，看来他们被地精抓住以后，没少受罪。
林教授走在最前面，他毕竟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走起路来跌跌撞撞。他的学生赵瑞似乎也受了很大打击，目光呆滞，显得混混沌沌。倒是那战士李天锐，一边被压着走，一边还东看西看，似乎在找机会逃走。
“我们现在还不行动吗？”叶梓伏在萧晨边上，双眼盯着营寨内，有些焦急地问。
“还不到时候，我们必须等石浩开枪。”萧晨从包里拿出了那张卷轴，握在手里，“他毕竟是个受过训练的战士，我们要相信他判断机会的能力。”
那老年地精萨满在场边停下，身后的战士压着五个人类走向五根柱子，解开了他们上身的绳子，然后把他们的手往后交叉，反绑在了柱子上。李天锐挣扎了几下，被一个地精战士一拳砸在肚子上，疼得直不起身，他骂了几句，最终惹得地精战士在他脖子上也绑了绳子，彻底无法动弹。
把诸人绑定之后，五个萨满走上来，用小刀把他们的上衣割开，露出胸膛，几人都惊叫了起来。赵瑞叫得特别响：“我不要死在这里，我不要死在这些野蛮的怪物手里。谁快来救救我。”他看见李天锐还在挣扎，大声对他喊道：“李天锐，你，你不是军人吗？快想办法啊！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李天锐艰难地把头转过来一点，恨恨地说：“我脖子都动不了，有什么办法！”
“你，你就是这么当兵，就是这么保护我们的？”
“咳咳……这都什么时候了，都别吵了，我们被绑在这儿，地精又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除非有大队人马来救我们，否则我们也就只能认命了。小赵，别怪小李，现在吵闹也没用了。咳咳，还不如见识见识这些地精有些什么样的把戏。”林教授没什么力气，说的话勉勉强强传到了其他两人的耳朵里。
可赵瑞就像没听见似地，继续叫喊着：“还有张思成、叶梓和萧晨，他们一个是队长，另两个一起出馊主意，非要去探索地精的情况。混蛋，混蛋！都是他们害的。”
李天锐和林教授知道这时候多说也是白费力气，也就不再搭理赵瑞，都移开了眼睛，任他从天骂到地。
倒是对面的两个人被赵瑞的大喊大叫吸引了注意力。其中一个有些苍老的中年人，打扮地和探险队之前的向导差不多，想必也是附近的猎人，他有些怜悯地看了几眼形同发疯的赵瑞，就闭上眼睛开始念念有词地祈祷。而另一个男人三十岁不到的样子，有一头深红色的头发和浅绿色的眼睛，他皮肤有些苍白，穿的衣服比猎人像样得多，上身是一件浅灰色的棉布短衣，下身是一条深青色的裤子，他一脸惊讶地看着赵瑞咒骂，似乎连害怕都忘记了。
地精没给赵瑞多少闹腾的机会，他没骂几句就有两个地精战士跑过来，用两根棍子在他身上敲打，赵瑞嗷嗷地惨叫了几声，没一会功夫就只剩哼哼的力气，再也不敢大叫大嚷了。
十名精壮的地精战士簇拥着领头的老地精走到了柱子中间石台前。老地精在台前站定，先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围绕着整个广场的地精，然后眼睛依次从五个被绑的人类身上看过去。无论是地球人还是当地人，被老地精深绿色的眼睛一注视，竟然都低下来头，不敢与之对视。
老地精满意地点点头，突然，把手中的木杖往空中一举，开始高声吟唱，广场上的地精们则纷纷跪下，以头抵地。老地精一边用古怪地声调唱着，一边摇晃着手中的木杖，脚下也踩着奇怪的节拍跳起了舞蹈，渐渐地空中出现了一个浅绿色的水球，水球随着歌声、舞蹈和摇晃的木杖，不断滚动，越来越大，直到比老地精身体还大几倍的时候，老地精用木杖将水球往石台上一引，它就落在了台面上，啪得碎成一滩碧水，沿着石台流下，流进了事先挖好的图阵里。
图阵被绿水填满，散发出莹莹绿光。老地精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拄着木杖喘息了起来。他在石台前挥了挥手，五名萨满拿出各自的匕首，向五个被捆住的祭品走去。
“糟糕！他们要动手了？”萧晨紧张地回望身后高处，石浩怎么还不开枪呢？
而就在这时候，一连传来三声枪响。
石浩不是不想开枪，而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萧晨在下山的时候就嘱咐他，如果己方被抓住的人质出现在了营寨里，就准备狙击地精中的头领人物，制造群龙无首的场面。
老地精出场的时候，石浩从他的排场看出，这肯定是地精部落中非同一般的人物。后来看到他站到场中，其他的地精竟然都下跪了，更觉得他是最好的目标。但是那老地精从进入石浩的视线开始，就一直被地精战士簇拥和保卫着，在没有瞄准镜和夜视仪的晚上，石浩没有把握打中一直在移动的老地精。后来老地精载歌载舞作起法来的时候，虽然离开了他的护卫，但是那诡异的舞蹈动作实在太快，石浩依旧没敢开枪。直到法术完成，老地精拄着木杖喘气的时候，石浩知道机会终于来了！
不知名的法术似乎完成得很完美，石浩隐隐约约看到，老地精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是老地精最为松懈的时刻。
他毫不犹豫地开枪了。
三点一线，跟着感觉按下扳机。
第一声枪响。
老地精的右肩上暴出一团血花，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手里的木杖也脱手而出。石浩暗道一声晦气，微移枪口再按扳机。
第二声枪响。
砰地一声，老地精的头冠被打碎在空中，但是没有击中目标。石浩心中暗骂，该死，我紧张了。他隐约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了。如果老地精扑到在地，就会落在石台的后面，那就拿他没办法了。石浩把枪往下压了一丝，暗道一声：“老天保佑。”
第三声枪响。
老天还是眷顾了石浩，子弹从枪口激射而出，瞬间从老地精的脸颊钻入，后脑飞出。等老地精栽到了地上，他胸前的宝石链子才像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似的，姗姗来迟地形成一个半透明的青色护罩，把他的尸体罩在里面。
老地精倒下，周围几个护卫顿时乱作一团，有的要去抱人，有的要去抢权杖，本要去杀死祭品的几个萨满也冲了过来。外面的地精都吓得大呼小叫，四处乱窜。大大小小的地精相互推搡挤压，整个广场乱作一团。
萧晨看到这个场景，马上站起身来，把卷轴拿在手中，对张思成说道：“该看我们的了！”
第三十九章 地狱之火
萧晨敢于深入山林，袭击地精营地救人的重要倚仗，就是他上次从魔法师宅邸获得的第二张卷轴。在第一张卷轴中他感受到了水之力，而在这张卷轴中他感受到的是火之力。
上次使用卷轴差点把自己淹死以后，他很仔细地揣摩了第二张卷轴。他发现，自己是无法正常使用这张卷轴的。
施法者使用卷轴，只要沿着魔法阵输入精神力就行了。但萧晨的精神力太不稳定，如果说别人的精神力是乖乖沿路走的好孩子，他的精神力就是一群捣蛋大王，他们总是上蹿下跳，制造麻烦。
图书馆中机缘巧合，倒让萧晨寻找到了一种前无古人的用法，就是用可控的精神力，把那些更加狂暴的不可控精神力引导出来，废物利用，增加威力。不过，这就像那群熊孩子，带着一群山大王冲进了卷轴，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清。
这种用法极度危险，又暴殄天物。那不知名的水魔法，可能原本巧夺天工，精妙异常。却生生被他的精神力撕裂了结构，最后变成了单纯的水漫金山。估计使用这张火魔法卷轴，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在周身燃起大火。到那时候，敌人未必会被烧到，自己肯定会第一个被烤焦。
不过，萧晨笃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他还是想到了一个变通的办法……
——————————————————————
萧晨，张思成和叶梓趁着地精营寨内大乱的时候，悄悄潜到离营寨门口不远的一段围墙边。叶梓拿着长枪做好警戒，张思成将卷轴扎在自己的箭头上，摆好姿势拉开了猎弓。
萧晨用手轻抚在卷轴上，闭上眼睛，让精神力向卷轴奔涌而去。刹那间，卷轴就亮起了淡淡的红色，一股灼热的气浪从卷轴中释放了出来。萧晨没有停止，他一边在卷轴中灌注力量，一边用强大的精神力将这股力量限制和压缩在卷轴内部。他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长，自己好像就是一个铁匠，不断捶打着一块钢坯，要把精气神都融入到里面去，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那块通红的金属在他竭力挥动的臂膀下慢慢成型。
张思成和叶梓，都惊异地看着萧晨施展的奇异本领。一张纸卷，竟然在他手中越来越亮，越来越热，如同一轮耀眼的太阳。
张思成觉得自己就站在炼钢车间的高炉前，浑身的汗水，雨一般地下。即使带着手套，铝合金箭杆上传来的热量也让他觉得手要被烤焦了。
大约半分钟后，萧晨感觉头痛欲裂，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已经接近极限，马上就要无法压制卷轴聚集的力量了。他脱开手，大喊一声：“射远！”
张思成手一松，箭杆就带着卷轴窜入了空中，他顾不得看天上的飞箭，赶紧丢下快变成烤架的猎弓，拉下手套，把烫得发痛的手指，插进了随身的水壶里。
“这‘卷轴’到底是什么？会有什么效果？”叶梓望着围墙的顶端问道。
萧晨喘了口气，也望向了围墙的尖角，似乎同样在寻找答案。
突然，里面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响。接着就是此起彼伏的嘶叫声，而夜空瞬时变成了红色……
——————————————————————
其实所有人当中，把一切看得最清楚的，是待在高处的石浩。他看到张思成弯弓射出了一道红色的流星，流星在空中逐渐化成了一个火球，火球划过差不多整个地精营寨，落在寨子的后部，然后化作一个吞噬了半个营地的巨大火团。
火浪席卷，火龙肆虐，火雨纷纷。
电影中油库爆炸也不过如此。
地狱之火夹着冲击波掠过房屋，房屋就成了碎片，掠过生物，生物就成了焦炭。这哪里像几个人在打地精，简直就是现代战争中轰炸机才能做到的事情。原先已经乱成一团的地精们，这下彻底崩溃了，没有人再理会什么萨满受袭，没有人再理会什么血祭仪式，所有的地精要么四处奔逃，要么变成了燃烧的尸体。
石浩都顾不得隐蔽了，站起来傻傻地看着地精营地，自语道：“这真是他们干的？”
————————————————————————
“这真是我们干得？……太惨了。”当叶梓一脚踹开一个夺路而逃的地精，冲进营寨大门的时候，看到空荡荡的广场上，差不多只剩下五根柱子和一地被踩踏而死的地精了，所有的地精房屋都在燃烧，火焰已经开始蔓延到了围墙上。
有些地精为了抢回自己的财产冲进了火场，有些地精发了疯一般相互砍杀，更多地精则已经冲出大门，逃进了山里。可能智慧不够又胆小的他们，无法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本能地想离灾难越远越好吧。
萧晨和张思成跟在叶梓后面，看到这样场景脸色都十分难看。
烈火冲天，尸横遍野。
地上有很多地精小孩的尸体，张思成闭上眼睛说：“我们的计划……不是制造点混乱吗？没想到……”
萧晨一把拍在他肩上，沉声道：“我们只是在求生，在救人而已。走，快把他们放下来！”
萧晨他们往广场冲去，没人顾得上夺路而逃的地精，地精也压根不理会他们。
“林教授！”老教授的头搭在一边，脸上的神色定格在十分痛苦的表情上，萧晨一松开绳子，他就倒了下去。
“教授怎么样？”张思成解救下李天锐和赵瑞，看到萧晨抱着林教授坐在地上，赶紧过来询问。
萧晨把林教授平放在地上，摇头道，“他没挺过来。他是离爆炸中心最近的一个，年纪太大了，没受住那样的冲击。”
“我……如果我能够把箭射的更远一点，也许就不会……”张思成跪在林教授身边，垂着头道。
“刚刚的动静……，是你们搞出来的？”李天锐离开爆炸点远，没受什么伤，望着熊熊烈火，满脸的难以置信。
“老师！”赵瑞也很惨，本来就肿起的脸都被熏黑了，嘴边还淌着一缕血丝。他扑在林教授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老师，你……你是被自己人给害死的呀。”
“喂，他们刚刚救了我们。你怎么能那么忘恩负义？”李天锐听不下去了。
“在森林里扔下我们的是他们，让我们死等最后遇袭的是他们，制造爆炸让老师过世的是他们。我说他们是害死了老师，有什么错。”赵瑞抬起头，又指指自己，不依不饶地说道：“还有，我现在这副惨样，不也是拜他们所赐？”
李天锐远没有赵瑞伶牙俐齿，想反驳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再看看萧晨一脸不屑，张思成一脸自责，都没有反驳的意思，只得叹了口气，走过去对两人说：“我欠你们俩一条命。”
萧晨这才抬起头来，盯着怒视他的赵瑞说：“我希望你有点大局观。我的责任，我自会承担，现在什么事都没有撤离要紧，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闭上嘴。”
“你这家伙。”赵瑞被萧晨冰冷的语气激怒了，挥拳就要往萧晨脸上打去，萧晨正准备给他一个教训，可没想到赵瑞的拳头打到一半，就被扯住了。只见叶梓带着两个被解救的当地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人的手指尖端上，拉出一根银亮色的丝线，绕在赵瑞的小臂上，让他的拳头无法前进半分。
“这……这是什么古怪？”赵瑞用力一挣，想把那人拖过来，却没想到，再怎么用力丝线的另一头好像定在墙上似地，都不能牵动那人分毫。
那人看着赵瑞涨红了脸在那里做着拔河般的动作，突然手一收，丝线就消失不见了，赵瑞用力过头，一屁股摔到了地上。而这人看都不看赵瑞一眼，径直走到萧晨面前，微微欠身，用口音有些古怪的中文说道：“尊敬的魔法师大人，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蒙卡约的莫雷·巴尔加斯愿意尽自己所能来报答您。”
萧晨看到他制服赵瑞的手段时，心中疑惑，问道：“您也是一位魔法师？”
“我是一个炼金术士，称不上真正的魔法师，只会使用些教训人的小把戏。否则，我也不会被这些地精抓住了。”他望着燃烧的营寨，问道，“我能够感受到您强大的魔法力量，您至少是一位高阶法师吧？”
萧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能说：“我的魔法实力有限，否则今天也不会这样狼狈了。”
“您太谦虚了。”
萧晨不想纠缠，问道：“你怎么会说我远方祖国的语言？”
“啊？没想到您来自远方，现在居然还有国家以这种古语作为通用语。”莫雷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在我们的国度，‘魔语’只是的魔法师，炼金术士还有一些贵族才会学习的古代语言，目的是为了看懂以前的典籍。而你们所说的‘魔语’如此纯正，我希望有机会向您学习。”
向我学习？萧晨心中有些兴奋，莫雷是他接触到第一个会使用魔法的人。他自陈魔法水平不高，对自己也很感恩，显然是比较合适打探情况的人选。这稍稍打散了林教授之死给他带来的郁闷，他琢磨着把这人带回去，说不定就能套出不少和魔法有关的秘密，于是点头道：“我很愿意和你交流，这是我的荣幸！”
第四十章 埋骨之坡
依旧是月色下的森林，依旧是萧晨在前面带路，队伍比来时更加庞大，却一样沉静无声。与之前每个人都充满了斗志和怒火不同，现在的队伍平静地让人感到寒冷。
萧晨回头查看队伍的时候，看到了艰难前行的张思成。他健壮的身体充满了疲惫，挺直的腰杆也被压得弯下。他不是一个人在走路，他背负着林教授前行。
这个东北汉子无论如何也不同意萧晨把教授安葬在山里的建议，固执地用安全绳把他绑在自己背上，走上了回家的路。
有些山路本来就很陡峭，张思成更是步履维艰，几次差点失手摔倒，但是他还是拒绝了石浩和李天锐的帮助，一个人手脚并用地攀爬着。
叶梓跑到萧晨边上，悄悄说道：“张老师这样是回不到学校的，要不……抢下来，换人背？”
萧晨摇头道：“你可不要乱来。他现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你以为他只背了林教授一个？他背着整整一个地精的村子呢。”
“他是个好人，就是太婆婆妈妈了。”叶梓叹了口气道，“我年纪没你们大，见识没你们广，但我知道刚刚我们都身处战场之上。不能用平常的眼光去看待战场上遇到的事，否则会把自己陷进去，会疯的。”
萧晨有些讶异地看着叶梓，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你知道‘武德’吗？”叶梓问道。
“在武侠小说里看到过，大概是讲练武的人，要有道德，不能用自己的武艺仗势欺人吧？打架不能不上道，手段不能太卑鄙吧？”萧晨有些不确定的问。
叶梓笑了，说道：“那是妇人之仁，照你那么说，和平时我们说的好好先生没什么区别了，那为什么要在‘德’字前面加个‘武’字呢？”
“那就是孙子说的：‘将者，智、信、仁、勇、严也’？”萧晨又问道。
“这就接近了。”她望着前方有点失神，像是在回忆什么，“我家也算是武术世家，我爷爷曾经给我说过，武术脱胎于战争，武是指战斗，德是一种规则。所谓的武人武德，也就是作战之人应该秉承的一种守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怎样看待我和敌人的关系。他对我说，犯我土，杀我民，损我利者，谓之敌。凡吾之敌者，不施以仁，不待以礼，不持以信，不报以悯，唯灭其身，绝其心尔。同情，从来不是能给敌人的东西。”
“他们老一辈是战争年代过来的，和我们不一样。”萧晨低声说，“我明白地精都是我们的敌人，即便是那些小地精，也是敌人中的一份子。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用刀子捅我。但是我还是没法忘记他们倒在地上，死死瞪着天空的表情。”
叶梓的表情一下子柔软了下来，黯然道：“学长，其实我前面的话，都是为了安慰你说的。我自己心里也没过那一关呢。”
“谢谢你。我们要生存，只能丢掉很多很东西。我们已经在现代文明的温室里退化了很久了，有时候文明和软弱就像一枚硬币的两个面。在离开文明世界后，要生存下来，哪能不付出一些代价呢？不仅要丢掉，还必须找回一些东西。只不过，要丢掉融到我们骨子里去的东西，就像刮骨疗伤，痛得让人难以承受。而要找回一些失去已久的东西，就像水中捞月，未必能如愿以偿。不过，是你让我想明白了这些东西，你很了不起，谢谢你！”萧晨给了叶梓一个微笑，可是叶梓觉得这个微笑里有很多她还不明白的东西。
萧晨往后面招了招手，“大家再加把劲。前面不远处，上了坡就有一块空地，我们可以休息一下。”
这条上坡的路有点陡，张思成依旧不愿意接受其他人的帮助，然而他已经快到极限了，在要接近顶端的时候，他突然手一滑，脚一软，人就栽了下去。萧晨这时候已经到了最上面，眼睁睁地看他掉了下去却毫无办法。走在他后面的石浩，也被他一带，就往下摔，眼看两人从将近六十度的斜坡上往下滚，即将发生惨剧。
这时候数十道丝线从萧晨身边极速飞出，这些丝线一端连载莫雷的双手上，另一端则从各个角度缠住了下落的两人，闪着银光的丝线，把两人缠得像是落在蛛网上的虫子。莫雷被下端的重量带着向前冲去，萧晨反应很快，一把拦腰抱住了他。
在萧晨、叶梓和李天锐等人的帮助下，莫雷稳住了身体，众人一起用力，慢慢地把他们两人拉了上来。
萧晨走过去，解开了张思成腰间的绳子，将林教授的遗体抱起，放到了一处干净的空地上，然后认真地对张思成说：“张老师，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带好这支队伍，不让任何人发生像林教授那样的事情。而不是仅仅追求自己的解脱和平静。”
——————————————————————
林间空地上，几堆篝火照亮了好几个身影。萧晨和叶梓在用野营炉烧水，一个小锅被架了起来，水是路上在山溪中灌的。那个被救下来的猎人，在营地四周小转了一下，采来一些菌菇和果子，很恭敬小心地交给叶梓，示意她放进水里，可以做一锅菌菇水果汤。莫雷坐在火堆旁边，很好奇的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石浩和李天锐两个则端着枪，坐在临时营地的两个角上，警惕地看着周围，担任警戒任务。
张思成盘坐地上，默默地看护着林教授的遗体，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赵瑞从火堆旁走了过去，来到张思成跟前。
他有些犹豫，看了一会儿低头不语的张思成，闷声说道：“把老师埋在那棵大树底下吧。”张思成抬头看了他一眼，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在营地的边上，有一棵高大的树，树干粗壮，树冠也很大，最奇异的是在火光下映照下它的叶子呈现出深深的紫色。
赵瑞走到教授的遗体边上，从他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片深紫色的叶子，“这是老师被抓之前，最后发现的一个新树种，这片叶子……漂亮吧？老师很喜欢，说了几次‘这树真美’，还给这种树画了素描，准备回去以后给它起个好名字。”
“我背得动，我想带他回家。”张思成低声说。
“那根本不是我们的家，家早已经没了！”赵瑞像是被冒犯了，他声音很大，“老师一辈子都献给了树，把老师葬在他喜欢的树下，让他的在天之灵能够有一个安慰，有什么不好呢？我可不是可怜你，你这个家伙，累死摔死才好呢！”
他走到众人堆包的地方，抽出一把折叠工兵铲，然后走到那棵大树下面开始挖了起来，喳喳地铲土生听起来有些刺耳。萧晨见状，也去拿了一把铲子和一把镐子，把铲子递到了张思成面前，道：“作为学生，他应该更了解自己的老师吧。”
众人合力之下，林教授就被葬在树下。张思成被说服了，他为林教授盖完最后一捧土，跪在他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萧晨抽出自己的短剑，微微灌注精神力，通红的火焰就覆满了短剑。他认真地在那个大树的树干上，用短剑刻起了“林友平教授之墓”，短剑所到之处，树干被烤出深深的焦痕。
然而就在他写完‘墓’字之后，一道光华在‘墓’字上流转闪过，然后慢慢归于平淡。
“这是怎么回事？你在搞什么鬼？”众人惊讶不已，不过第一个跳出来质问的还是赵瑞。然而萧晨本人都莫名其妙，自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倒是一直在旁观他们的莫雷开口对赵瑞说道：“你应该感激他，这是个简易的魔法阵，能够让逝者安静的回归大地的怀抱，避免动物打扰和尸体亡灵化。”
赵瑞身手向‘墓’字摸去，感到墓地上方有一股柔和的阻力阻挡他的手继续前进，不由吓得把手缩了回来。
“你是说，我画了一个魔法阵？”萧晨凑过去仔细一看，‘墓’字的确和其他几个字不同，隐隐感觉得到自己的精神力量附于其上，在不停地运转。
“想不到你还是个高手，竟然不用任何其他材料，只用一柄魔法剑就能刻出法阵！”莫雷饶神色惊讶道。
“我只是在刻字啊。”萧晨觉得更摸不着头脑了。
“我们把这种文字叫做‘魔文’自然是和魔法有关，相传神灵把这种文字和世间的魔法力量相互关联。如果用强大的精神力，配以特殊的材料写出特定字体的魔文，就会形成各种不同的魔法效果。不过像你这样用一把剑就能刻出图阵的……我只在圣阶魔法师们的传说里听到过。这需要极为巨大的精神力和对魔法的深刻理解。你不知道这些事吗？难道你是野法师？这些东西，每个有传承的魔法师都应该是很清楚的。”
萧晨这才明白，他灌注在短剑里的精神力在写字的时候被留在了字形中。他记得，写到墓字的时候自己有些伤感，就增加了力度，没想到恰好符合了‘墓’字的要求，歪打正着成了微型魔法阵。
他知道有些东西瞒不过莫雷这样真正懂行的人，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坦诚一些。他把莫雷拉到营地的一角，避开其他人说道：“我的确刚刚接触魔法，卷轴也是偶然得到的，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希望你能够向你讨教。”
“刚刚接触魔法？怎么可能？那个爆炸的卷轴是你释放的吗？”这回轮到莫雷吃惊了。
“没错。”
“就在围墙外面？”
“是啊。”
“没有其他人帮助？”
“只有张思成用箭把卷轴射了进去。”
莫雷一手托着下巴，反复打量萧晨，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花来似的。
“要么，你是个骗子，要么，你是个奇才。”莫雷表情很严肃地说道：“我对精神力很敏感。那天你在营寨外使用卷轴的时候，有一部分精神力逸散了出来，让我隐约感受到了一些，我能发觉隐藏在其中狂暴、宏大和深远的意境。这根本不像初学者的气质。我倒感觉……你像是一头还没完全醒来的上古凶兽！”
萧晨听到这样的评价也有些吃惊，不禁说道：“我怎么不知道自己那么厉害？”
莫雷摇摇头，说：“你以为用个卷轴毁掉一个营寨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普通的中低阶魔法师是根本做不到的！更何况，你用的压根不是卷轴上本来刻画的魔法吧？你只是把卷轴作为载体，吸收火系能量，然后简单粗暴地爆发出来。我只在大魔法师身上见过这样霸道的精神力。”
那只是不受控的部分，那种力量只能用于破坏，所以还不属于我。萧晨暗想。
莫雷又道：“但从营地出来以后，我再也没见你用过魔法，无论是救人，还是挖坑，你都没法用魔法解决问题，对魔文也一无所知，就猜想你是个没有传承的野法师了。也许你是独自修炼出了很强的精神力，却不会什么用魔法。绝没想到你竟然是个精神力奇高的初学者。”
“按你所说，我的精神力已经达到高阶法师的水平了？”
“不，差得远。你对魔法缺少理解、对精神力更缺少控制力，就像一只小虎，凭着天生的尖牙利嘴可以两口吞下一只死兔子，但是要你自己抓兔子吃，就怎么都抓不住了。”
“但是老虎毕竟是老虎，是吗？”萧晨
莫雷笑着点点头，“不错，只要能长大，就会变成一头猛虎。”
萧晨有些激动，听这莫雷说的意思，自己似乎起点很高，天资很好，而这个莫雷比《识海影卷》中的书灵懂行多了，他心中立马下了决心，问道：“你可以教我吗？”
“我是个制作魔法物品和药剂的炼金术士，但应该可以在魔法基础上给你一些帮助，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说。”
莫雷拿出了那只打火机，打出一个火苗，“我对你们来历很有兴趣，想见识更多这样的东西。”
第四十一章 肺腑之言
“这就是，魔法。”萧晨的手上托着一个小光点，那光点只有指甲盖那么大，亮度很高，就像是一个小号的电灯泡。但是这个光点却很不稳定，与其说像是一个点，不如说像是一团风沙，或是一小撮萤火虫聚在一起。它摇曳，颤动，带得整个房间的光影不停变换。
“它像一个小小的宇宙。”罗玲认真地说道。
“我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样的场景。就像是突然跳进了一部电影里。”郭谦感叹道。
“莫雷给我演示这个最简单的发光术的时候，我也觉得很离奇。”萧晨赞同道。
“这没什么，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见过了社会上各种魑魅魍魉，就会明白我们身边天天都在发生比这更离奇的事情。”郭谦挑了挑眉毛说道。
“舅舅，您又愤青了，我总觉得您比我还青春似地。”罗玲揶揄道。
郭谦哈哈一笑，伸手想去摸一摸那个光点。却被萧晨赶紧用手挡住了，“校长，别碰，我还控制不好，说不定有危险。”
“抱歉抱歉，我们搞研究的，看到新奇的东西。心里就痒痒，手就不受控制了。就像小贼见了包，剁手也想掏啊。”
萧晨慢慢合起手掌，想要熄灭光点，可没想到，就在收合到一半的时候，小光点突然大放光明，光的亮度一下子提升了好几倍，然后嘭的一声化成了一道轻烟。
几人都没准备，一下子闪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萧晨捂着眼睛道：“真对不住，这就是莫雷说我精神力的问题，足够强大，但太不稳定，要正确释放魔法，需要比别人多得多的练习。”
“不管怎样，这是件大好事。有了这个小光点，至少你就前进在魔法师的道路上了。”郭谦用手帕擦着眼角，走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
罗玲走到办公室的窗边，拉开了窗帘，午后的阳光照了进来，似乎一下子把人从幻境拉回到了现实。萧晨注视了好一会自己的手心，确定不再有什么异变，才和罗玲一起坐到了郭谦的对面。
“目前来看，这件事对其他人还需要保密。”郭谦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您的意思是？”
“这是一种很吸引人的力量。然而我们对它的性质和危险却一无所知。你阴错阳差学会了它，那就小心地钻研下去。而其他的人，他们现在的主要精力还必须集中到建设我们在异世界的家园里来。你也知道，这里大部分都是年轻孩子，每个男孩子心里都有一个英雄梦啊。”
“有的女孩子也有。”罗玲笑眯眯地说道。
郭谦用手指了指罗玲，笑道：“你啊你，从你小时候，我就看出来，你是个停不下来的小鬼，心大得很。”他又看向萧晨，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那些年轻人，整天想着如何得到这样的力量，而忽视了手头的事。我们现在可以说是筚路蓝缕，战战兢兢，不敢有任何松懈。更何况我们并不明白魔法的本质，还有得到这种力量以后人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异。这当中，有很大的潜在风险。”
“您的顾虑很有道理。”萧晨同意道。
“《识海影卷》就由你收着研究吧。见过你释放魔法的人，我会要求他们都暂时守住这个秘密，至少不要大范围扩散。这事要循序渐进。”
“我明白了。”
“我希望你好好弄明白这种力量，我们也会尽量用各种资源支持你。毕竟你这样快就掌握了它，说明这种力量是普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也许哪一天，我们的敌人会掌握着这种力量出现在我们面前。如果不能做到知己知彼，我们就会陷入被动。”
“您说得对，我始终觉得我们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这次出去遭遇到的事情，让我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郭谦拿出一支烟，在手里摩挲着：“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果周围的人都像你们这样想就好了。可惜啊，有些人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始把目前的这种平静当作常态了。这到底是天真幼稚呢，还是鸵鸟心态？”
“有的人也真是不知死活，竟然反对王济远提出的全民皆兵计划，他们也不想想，就那么些人的护卫队，连学校围墙也看不过来。”罗玲说道。
“一小撮人，不用太在意。”不过郭谦似乎也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他自己点上烟，有些狡黠地笑着说：“抽一支少一支的东西，就不请你了，年轻人可不能在这里染上烟瘾，那是没得救的折磨啊。”
郭谦抽烟的时候，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了平静，罗玲受不了二手烟，走到了窗口靠在了窗沿上。萧晨把自己埋在沙发里，闻着淡淡的烟味儿，像是在体会过去世界的气息。
郭谦抽完烟，小心翼翼地把滤嘴从烟头里拆了下来。放进了桌上的一个小烟盒里。
“您这是？”
“工业组的人说了，不准浪费一针一线，现代社会的垃圾也是这个世界财富。所以尽量要我们回收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虽然我不知道段小东西能做什么，但这也算从我做起吧。”
“我知道能干什么。我可是看到你在偷偷闻滤嘴过干瘾呢。”罗玲毫不犹豫地揭穿了郭谦。
“少胡说。”郭谦顾左右而言他道：“嗯，所以这次萧晨遇到的地精袭击既是坏事，也是好事，我们得搞个地精威胁论，多多宣传，好好吓吓那些家伙。顺便把军事组提出的全民训练，工业组计划的弩箭制造，还有外交组建议雇用当地护卫的事情推进下去。”
见两人都点头，郭谦又问萧晨：“这个莫雷，你怎么看？会不会有什么复杂的背景？”
萧晨没有马上回答。他知道郭校长问了一个难题，一个人不是简单相处就能了解的。至少他萧晨没有这个本事，他只得不加感情色彩地实话实说：“他说自己是一个在周围山区里寻找炼金材料，不当心被地精绑架的炼金术士。他原来在一个叫蒙卡约的城市，跟随自己的老师学习炼金术，因为出身问题，受到贵族同学的排挤，学成后就离开了师门。他希望找个资源丰富的镇子，开一个炼金作坊。我觉得他对我们应该有用，救下他以后就把他带了回来。不过，我们的底细没有透露给他太多。”
“有没有可能他是因为某些目的混进我们学校的？”罗玲的眼光像是要透过萧晨身体似的，让萧晨答得很有压力：“我觉得可能性很小。他是真的被地精逮住了，差点就被绑在柱子上开膛破肚。如果不是我们及时冲进去，他肯定就死在地精手里了。他遇到我们应该是一场意外。”
“我听说，他有一种奇怪的银丝可以做武器，你怎么知道当时他没有其他后手呢？也许你不出手，剧本就变成了他救下李天锐等人，卖了学校一个好，然后混了进来。”罗玲换了一种思路分析道。
“这个……”罗玲的脑洞让萧晨哑口无言，他想了好一会儿道：“我总觉得这样做变数太多，还不如直接来营地投奔我们。”
罗玲还待争辩，却被郭谦摆手止住了。
“好了，这种猜测多想无益，探子可以为我所用，我们的人也可能被发展成探子。现在的关键是，他怎么看我们？”
“他一眼就看出我们不是这个大陆的人，我说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他并没有追问下去。但是，我想这人很难像那些村民一样，被那套魔法试验出问题，导致意外坠落的说辞糊弄过去，毕竟他是魔法方面的内行，现在也知道我的魔法水平很低，没有什么传承。不过，他对我们的技术十分感兴趣，很敏锐地发现了我们的科技产品和这个世界文明本质性的不同。和我们一起走的时候，他拿着我的手表和电筒研究了很久，最后告诉我，这是一种与炼金术截然不同的伟大力量。”
“呵呵，一个对科学感兴趣的炼金术士，那你搞明白没有，炼金术到底是什么？”郭谦好奇道，“我知道地球上的炼金术是一种近乎迷信的东西。在这个世界呢？”
“莫雷说，炼金术是魔法的一个分支，专门制造有魔法效果的各种物品，炼金术士大都在直接使用魔法方面水平很低，但是却往往能制作出高级魔法的替代物。他给我看过他的一些药剂和小玩意儿，真是有用的东西，帮我们避开了森林里的很多危险。我觉得炼金术有点像我们的化学、生物学、医学和材料学的混合体。”
“很有价值的技术。”
“没错，光是他对于魔法的见识就很有价值。那天在地精营地里，他就从地精的献祭仪式，判断出他们是在召唤某种灵魂。”
“灵魂？”
“嗯，似乎是鬼魂那样的东西。”那些诡异恐怖的场景，让萧晨现在回想起来，还有些不寒而栗，“地精讲究祖先崇拜，也祭祀各种图腾。祖先和图腾兽，会以灵魂的形式被召唤过来。莫雷说，纯血人类的血脉很受这些灵魂的喜欢，所以，地精才会到处出动，绑了人来祭祀。不过，地精们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片森林里，然后举行血祭仪式，他就不知道了。”
“是嘛！没有他，我们可能连遇袭的原因都没搞清楚。既然这样，我们就想办法让他留下，与我们合作。”郭谦一拍沙发的扶手，就站了起来，“他想看我们的书就给他看我们的书，他想学我们的东西，就学我们的东西。同时，我们的人也向他学习炼金术，学习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他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知识分子。对我们价值很大。”
“这样真的好吗？这样的聪明人，只要稍微看一点我们的书籍，稍微和我们的人有些深入交流，我们的来历就要暴露了。”罗玲见郭谦越说越激昂，忍不住泼了点冷水。
郭谦笑着反问道：“暴露来历又怎么样呢？真的瞒得住吗？”
“是啊，暴露来历不会让我们更危险。我们的危险在于我们本身力量的弱小，而不在于别人是否知道我们从哪里来。及时吸纳当地人的力量，非常重要。更何况我们很怀疑，这些人的祖先，都是地球人。”他心中有些佩服郭校长的果断，罗玲的怀疑心态和他相比格局就小些了。
“也是，如果我们的人被抓去一个拷问。我可不指望他们会宁死不屈。”罗玲叹息道。
郭谦道：“对于聪明人，坦诚也许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与其让他陷入猜测和不信任。不如主动把话都说清楚。我期待他加入的那一天。”
萧晨高兴道：“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在我看来，他已经被迷住了。”
第四十二章 余波之中
狂风暴雨肆虐，渡轮依然颠簸，但萧晨却不再那样狼狈，他盘坐在甲板上，背靠着舱壁，周围一米多的范围内，没有一滴水能够进入，每一丝风，每一滴雨在他面前都选择了回避。他变强了，走出了控制这个意识世界的第一步，他也仍旧弱小，只能够借助卷轴的力量，发挥魔法的威力。
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力量呢？
萧晨盯着天空中的闪电出神，那闪电的力量，强大而磅礴，震撼人心。
他从没有如此想要掌握一种力量。
如果在外面的世界，如果在那个燃烧的夜晚，他手握如此威能，地精之类的杂碎就不在话下了吧？
萧晨把自己的意识往天空之中探去。
无比缓慢，无比艰难。
然而他坚持着，一分，一寸，慢慢延伸……
——————————————————————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醒了。
风雨无影无踪，正是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太阳照在身上有点热，但是楼顶上的风吹来，也有几分凉意。萧晨从余光里看见一只素手正从他肩上拿开。
萧晨回头，是罗玲和一个男人。
“你倒挺会偷懒的，在楼顶上找了这么个好地方。”罗玲抛了一只苹果过来，萧晨一把接住。
“萨梅利亚村产的，无公害，纯天然水果，除了个小又不甜以外，都挺好。”
罗玲又掏出一个苹果，自己也咬了一口，她笑得挺灿烂，就像这太阳一样，让人有些暖，但是时间长了却会让人脸热出汗。
萧晨用衣角擦了擦苹果，一口就咬掉了半个，有些无奈地说：“探险队都停工了，就让劫后余生的我喘口气吧。”
他又瞥了一眼背着双手的男人道：“这位是？”
“秦牧，和罗老师一样，也是学校的老师。第二支探险队伍，就是我们俩带队的。”秦牧习惯性伸出手来，但见萧晨和罗玲一样，右手上都是黏糊糊的苹果汁水，又把手缩了回去。他用关切的语气说道：“萧同学，这次遇到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这样的压力压在你们学生身上，真是太过了。”
罗玲对萧晨眨眨眼，说道：“萧同学，秦老师听说了你的事情，一定要来慰问你一下哦。”
萧晨嘴里都是苹果，含含糊糊地道：“那就多谢秦老师关心了。在野外遇到那样的事，谁都料不到。”
“看起来你恢复地挺好，精神也不错，年轻人就是要有百折不挠的斗志，可不能受到打击就退缩了。”秦牧重重地拍了拍萧晨的肩膀。
见罗玲正偷偷坏笑，萧晨暗暗白了她一眼，对“情真意切”的秦牧说道：“是啊，我可不像秦老师那样可以独当一面了，下次还是得跟着我们罗组长走。组长，你说呢？”
“啊？好啊。”罗玲应得很快。
“咳咳。”秦牧咳了几声，问道，“听说那些地精不怎么高大？战斗力也不强，就是数量很多？”
“的确，秦老师这样的身板，一个就能对付十个。”萧晨一本正经地说。
“萧同学可别埋汰我，身在险地，我宁可把姿态放低些，大意失荆州嘛，以后我们做好预案，才能临危不乱，你说是不是？”
“幸好我们先遇上了一次地精，这样秦老师就有做预案的机会啦。下次，说不定能救命呢。”
“呵呵。”秦牧摸了摸鼻头，对罗玲说：“你的好学生可不一般。”又对萧晨挥挥手道，“再接再厉，我还有个会，得先走了！”
“这人累不累？”秦牧一走，萧晨就抱怨起来。
“秦老师主动要来探望你的，和我没关系。”罗玲笑眯眯地说，“不过，他好像很能激起你的斗志嘛。”
“他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还不是对你……”
“好啦，不说他了。我是来提醒你，报告已经替你提交委员会了。但是你肯定还要接受他们的调查质询。毕竟，林老去世不是一件能够随便带过去的事情。我听说了一些不太好的消息，赵瑞似乎把责任都推在张思成和你身上。而张思成好像都认下了。”
“兵来将挡吧。”萧晨叹了口气说道。
——————————————————————
“好地方，真是好地方！”莫雷换上一身萧晨的衬衣和长裤，走在校园的路上。他一手拿着一把折扇，手腕上带着塑料电子表，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本杂志，脸上还戴着一副蛤蟆镜。这些都是他用自己藏在衣服里的金币和路人换来的，这些家当几乎花完了他所有的积蓄，但是他却兴致越来越高涨。
李佳也在打量着莫雷，这个熟练说着中文的年轻人也就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棱角分明，有一头暗红色的短发，算得上很英俊。衬衣加墨镜的行头，让他就像走在校园里的留学生。
她的头发也是这个颜色的，李佳不由自主地想到。而这些道路，他都陪她走过。一样好奇的眼光，一样问东问西。然而当时他是那么欢乐，而现在他却觉得疲惫、彷徨和了无生趣。一直到现在为止，李佳都不能确定她有没有背叛自己，或者说把自己送上叛徒的位置。
“呦，这是什么建筑？这么漂亮宏伟，但是被火烧了？”莫雷晃着扇子远远指着，指着图书馆问道。这一问，把李佳的魂暂时拉了回来。
“那是图书馆。前几天着火了。”李佳不想多谈这件事，简单地回了一句。
“图书馆里没有辟火法阵么？”莫雷奇怪道，“损失大吗？”
“还好，大概烧毁了两千多本书吧。”李佳声音平淡地回答。
“两千多本？自然之神啊，这是多么大的损失啊。必须严惩引起火灾的人！如果王国图书馆发生了这样的事，图书馆的馆长肯定会被国王砍头的！如果我在老师的图书室生了把火，他肯定会把我炼成魔像的。”莫雷义愤填膺地说着这些话，让李佳有些搞不明白。
“你这是？”
“书啊！那都是知识啊！我认字的第一天起，老师就说过：‘你我都将毁灭，只有知识永存。’，‘不尊重书的人，不配得到任何尊重。’，‘每一本书都是艰难诞生的天使。’你们没有类似的说法吗？”
“啊，啊，好像……挺有道理的，不过，火是从‘新闻杂志’和‘成功学’的书架烧起来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新闻杂志？成功学？那是什么？”
“呃，你就理解成废纸吧。”
“那又是什么？”莫雷又一次用折扇指着远处一个刚刚开建的工地，饶有兴趣地发问。
李佳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那个是正在建造的小高炉，他们准备试着炼铁呢。”
“竟然可以用这样的炉子炼铁，矮人们用火炉和锤子锻打，炼金术士用阵法析铁，没想到竟然还有用这种高炉的办法。”
他摘下太阳眼镜，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问道：“能不能和我具体说说是怎么回事？或者让我过去瞧瞧？”
“抱歉，我只能替萧晨带你在公共区域四处走走，有些地方连我都不能进去。再说这个炉子离造完还早着呢。”李佳摇着头说道，过了一会他又说道，“其实没什么，就是拿铁矿石、煤炭、石灰石什么的一起烧呗。”
莫雷用扇子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突然说：“李佳，请和萧晨说，我要留下来，我愿意用我的炼金术和你们交换这些知识和技术。甚至作为一个炼金术士，为你们服务！”
李佳有些意外地看着他，难道这个人这么快就意识到我们科技的价值了吗？
说实话，他不是很理解萧晨为什么把这个人带回来，费了老大劲让委员会同意把这个人留在校园里，还郑重其事地拜托自己替他好好招待着。在李佳看来，这个世界落后的面貌，就说明当地人没什么值得在意的技术。至于炼金术，在地球上这不就是骗局加迷信吗？
他正在斟酌怎么委婉地拒绝这个请求，却看到莫雷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
莫雷把李佳拉到一个草坪边的石桌旁，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打开瓶子，指尖伸出一根银丝，用它蘸了蘸瓶中的红色液体，以线为笔在石桌上画了起来。
红线婉转而曲折，慢慢形成了一个个字符和线条。李佳惊讶地发现，这些字符和中国的小篆十分相像，但是字符产生了很多形状上的变异和扭曲，并不是方方正正的，这些字还和各种点、线结合到了一起，形成了新的图案。
莫雷时常会把一个字部分重叠在另一个的字上，字与字就这样相互交叉和遮盖，很快就难以辨认起来。
李佳认不得几个小篆，只是勉强辨认出了一个“炼”字、一个“分”字，其他几十个字就全然不知了。他只是觉得莫雷的字连成一片后，有一种强烈的和谐感，如同一个整体。当莫雷写了十多分钟，最终停笔的时候，整个图阵发出的淡淡的红光，像是一盏嵌在石桌上霓虹灯。
“看，这就是我所学的炼金术，传承自蒙卡约学派，大陆最顶尖水平。”莫雷有些骄傲地夸耀，“我知道你们来自一个和这里完全不同的地方，这对你们一定是有用的。”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金币，放在了魔法阵的中间，然后轻轻念了一句咒语，金币立刻被一股魔法阵上腾起的红色烟气包围了起来，将近一分钟后，烟雾散去，魔法阵上出现了两块方形的金属，大的一块是金色的，小的一块是灰黑色的。
“这是……金属的提炼？”李佳死死盯着那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金子，连话都说不溜了。
“没错，这是炼金术最核心，但也是最没用阵法，炼金阵。这是真正的纯金，那小的是金币里的杂质。我还有炼铁，炼铜，炼很多金属的阵法，更有合成金属的阵法。”
“真神奇，这，这怎么会没用？”李佳不解道。
莫雷把红色的小瓶子晃了一晃道，“制作炼金法阵的材料价格可比那块黄金贵多了，但是对你们来说依旧是闻所未闻的技术，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