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复仇之潮
克里特抽回了手中的长剑，他虽然呼吸粗重，但是手却很稳。卢克前胸的创口涌出大量的鲜血，加重了空气中腥臭的气味。刺客低沉地咕哝着什么，不知是在忏悔还是咒骂，但最终抽搐了几下，就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杀得好！”
“克里特，好样地！你为你父亲报仇了！”围观的人群叫喊了起来。
萧晨拍了拍克里特的肩道：“你父亲不仅救了我，而且还救了我们周围的很多人，如果这个刺客和另一个一样胡乱杀人，很多人会死在他手里。他虽然不会武艺，却能扑上去和高手搏斗，是一个真正的勇士。你心里肯定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不要辜负他的期望。”
克里特重重地跪到了地上，“大人，请让我追随您学习本领，我要和那些奴隶贩子斗到底。”
“为什么，你难道不是已经报仇了吗？”萧晨扶起他，故意问道。
“不！”克里特虽然纤细瘦弱，但好嗓子却让他的说话声很有穿透力，“这些杀手只是真正刽子手的工具。那些奴隶商人们，从没想放过我们，一直想着让我们回到过那种最痛苦的生活中，把我们卖到各种可怕的地方。您拯救了我们，所以他们才要暗杀您！但我们不能让他们如愿。虽然我没什么力量，但是我也愿意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萧晨暗暗点头，这个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也没受过什么教育，但是很快抓住了问题的中心，他看到周围的人早就已经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又被克里特的一席话说得连连点头，于是乘热打铁道：“各位，这个刺客已经告诉我们，有两只捕奴的队伍已经前后堵住了我们！你们都和捕奴队打过交道，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即使今天的刺杀失败了，明天后天，他们依旧会用别的办法来打击我们。最后，想尽办法把你们抓回那个营地。你们还愿意继续回去做奴隶吗？你们还愿意烂在那些臭气熏天的牢房里吗？你们还愿意每天为那猪狗都不吃的食物争个头破血流吗？”
“不！绝不！”
“杀光他们！”
“报仇！报仇！”周围的人纷纷怒吼起来。
“作为一个朋友，我不绝允许有人来再毁掉你们的生活！作为一个魔法师，我也绝不允许有人如此践踏我的尊严！所以，我准备给那些奴隶商人一个教训！消灭这些他们的帮凶！”
“给他们一个教训！”
“杀光那些走狗！”人们跟着呼喊。
“老陈，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作战计划。”萧晨对陈汉生说道。
陈汉生扫了一眼因为营地骚乱，早已经披挂就位的战士们道：“速度，就是最好的计划。”
埃德加和他的副手费德罗靠在相邻的两棵树上抽着烟，烟是南方自由城邦的货色，味道辛辣刺激。费德罗显然还有些不适应，吸了几口后，连着咳嗽了几声。
“你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男人？抽烟会呛，喝酒会醉，真是没用。”两鬓斑白，显得有些苍老的埃德加深吸了一下，吐出一口烟气。
“吸不惯而已。是不是男人那得由女人说了算，这方面，你还真比不过我。”费德罗看上去三十出头，颇有些英俊，他把烟拿在手里，带着得意说道：“从北岛荒漠兽女，南到岛上海妖，就没有我没尝过的女人。”
埃德加嗤笑道，“饥不择食的狗东西。明天抓奴隶的时候，管好你的老二，还有下面那帮人也是，给我盯着点。老板说了，每个处女外加两个金币，你如果糟蹋女人，就是在糟蹋我的金币。”
“五十个。”费德罗伸出一个巴掌。
“放屁，卖了你们这些蠢货都不值一百个金币。”埃德加把烟头往费德罗脸色扔去。这一份夹杂着斗气，竟然起了呼啸之声，如同一颗子弹。
费德罗不动声色地一闪，烟头钉在他耳边的树上，他竖起大拇指，反手指了指身后山坡下方的营地，抱怨道：“老家伙，不给那些小子们爽一把，谁会替我们卖命。”
埃德加神色严肃起来：“这次的活和以往可不同。老板的损失实在太大了，如果我们做不成这件事，家族的生意可能会一蹶不振啊。”
“有那么严重？”费德罗也收起了嬉闹的神色，“我们总比被奴隶们屠了个干净的家族强多了。”
“你以为奴隶市场空出来的份额，我们轻易就能占下来？周围那个领主不想乘机钻空子？恐怕过几天就有人运着新的奴隶过来了。所以老板才会急匆匆地要我们抢回奴隶，现在大家都两手空空，接下来谁手里的奴隶多，谁的奴隶来得早，谁就有底气。”
“好吧，我明天提醒他们警醒点。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乘机和老板提提价。”费德罗把烟扔在地上一脚踩灭。
“先抓住人再说，不过我们才带了百多个人，几千个奴隶不好对付。”埃德加身体离开了树干，纵身一跳往山下奔去。
费德罗也准备跟着走，却突然听到几声响动，像他这样的中阶战士，五感十分敏锐，他差不多能分辨出响声的来源就在两百米开外。
他刚想回头看个究竟，就觉得肩上像被重拳连续击中，飞驰而来的不明物体，突破皮甲的防御，打进了他的身体。
他感觉皮肤被刺破，肌肉被洞穿，甚至骨头都被这东西挫伤了。
费德罗忍着剧痛，撑在一棵树上，他知道自己伤得不轻，他拔出腰畔的长剑准备找出对手反攻，这时砰砰的响声再度传来，那些奇怪的暗器，又全数打在他胸口。这次，因为有所准备，他提气斗气防御，所以皮肉的损伤要小了不少。但是疼痛依旧难忍。
是谁暗算我！我要扒了他的皮。费德罗知道在黑暗的森林里，自己讨不了好，赶紧伏下身体，往树后逃，他一边逃着，一边吼起来：“有敌袭！埃德加，快来帮我！”
然而，并没有埃德加的回应。
他逃到树后面，还没喘口气，就看到一道剑光当头劈下。他勉力用剑抵挡了一下，但因为有伤在身，用不出全力，剑被一下挑飞了。
他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战斗，仓皇地向山边的一处陡坡扑去。剑光再至，从他颚下掠过。
天旋地转。
他看到了自己的无头身体，还看到一个高挑健美的女人。
他最后的想法是，能死在这样的美女剑下，也算值了……
埃德加没有回应费德罗的呼救，是因为他自己离死也不远了。
此时，他下腹，肋下和大腿的有三处大伤口，即使他驱动斗气，也无法止住鲜血。他脸色煞白，必须以剑柱地，才能保持身体不倒。
而在他面前，是严阵以待的罗杰，副官雅各布以及青年战士哈特。雅各布和哈特的身上也淌着血，两人的右臂各自被划开了半寸深的伤口，不得不换成左手持剑。
对付像埃德加这样的战士，即使到了最后也不能大意，谁知道他有没有拼命的绝招呢？
“哼，奴隶就是奴隶，只会用偷袭这种不上台面的方法。”埃德加吐出一口血沫，用饿狼一样的眼睛盯着罗杰道：“喂，告诉我，你们是怎么会想起来，先伏击我们两个的？”
“我们当中正好有人认出了你，‘血鹰’埃德加，巴尔特家的第一高手。”罗杰答道。
“没想到我已经这么有名了。”埃德加自嘲地笑了笑。
“呸，那是你坏事做多了！”哈特捂着自己的右臂，愤愤地说道。
“嘿，小子，如果是面对面较量，我可以在五招内干掉你。只有他才是我的对手。”埃德加指了指罗杰。
“该死的家伙！”哈特提剑就要上去了结了他。却被罗杰拦住了，“小心有诈！”
“胆小鬼！没想到最后会死在胆小鬼手中。”埃德加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哼哼着，“想必我的营地就要完了？”
“你没听到吗？已经完了，你的人在睡梦里，挡不住四百个战士的突袭。”罗杰说道。
“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了。”埃德加侧着耳朵，跌跌撞撞地往前两步，就好像要努力听清对方似的。
罗杰突然感应到对方在散乱步伐中气势陡增，急忙飞起两脚把不明就里的雅各布和哈特踢开，自己则用斗气护住全身，狠狠地往前劈出一剑。
只见，剑芒还没有到达埃德加身上，他自己就爆成了一团血雾，无数血水带着尖利如枪的气旋，向罗杰席卷而来。
罗杰竭尽全力将手中的雷痕剑舞成了圆盘，让电光的漩涡击散这些血水，这才勉勉强强挡住了埃德加的临死一击。等那些气旋消逝，罗杰的脸上，手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伤口，而在他身前身后，一小片草地和树林已经消失无踪，只余下布满划痕的土地。
“我的天。这家伙这么厉害？！”哈特从远处的草地上的爬了起来，惴惴道。
罗杰调息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幸好萧大人和陈大人决定突袭这些人，否则如何让他们到了暗处，那么这就是我们的结局了。”
雅各布和哈特随着他的目光看下山坡。
厮杀和惨叫声伴着血色的火光，从捕奴队的营地里四处响起，如同炼狱。
第三十六章 仇敌之踪
“快点，快点，你们这些短腿的家伙。”季益君催促着地精，走在他们后面。
十几个地精大都是老弱病残，走得尤为缓慢，季益君恨不得抛下他们，只带萨满走。但是萨满却无论如何不愿意抛下族人。
“要是赶到村子，那些人已经走了。有你们好看的。”季益君只能用空洞的威胁来催促他们。
“也许他们昨天就走了。这怪不到我们头上。”萨满争辩道。
“闭上你的乌鸦嘴！”和叶梓不同，他还是从心底里讨厌这些又矮又矬的家伙。
“好了，省点力气吧。他们个子这么小，走快也不容易。”叶梓劝道，她依旧拿着自己的大枪，快步走在季益君身旁。
“就你好心，圣母！”季益君嘟囔道。
晨曦已经慢慢照亮了林子，他看了看表对叶梓道，“出来两个小时。不知道他们发现了没有。”
叶梓秀气的眉头蹙着，“营长差不多要巡视岗哨了吧？他和哨兵一对质，就肯定发现你假传命令了。不管现在他派不派人来追我们。回去以后，他肯定会要我们好看的。”
季益君脸色也不好看，“不管怎么说，就算退出护卫队，我也要给我爸报仇。他王济远畏畏缩缩，错过机会，我可不能和他一样。”他甩甩头，大声道：“谁说按部就班才能成事？去他妈的军规。我觉得现在这种自由的感觉真好！”
叶梓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又走了一会儿，太阳已经从林子里冒出头来。金色的阳光照在脸上，给人一种深秋里难得的暖意。季益君心情突然好了起来，一边走还一边哼起了歌：“……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路见不平一声吼哇，该出手时就出手哇，风风火火闯九洲哇……”唱着唱着，他声音越来越大，然还摇头晃脑起来。
叶梓看到他这副样子，不知怎么地，心中也亮堂起来，连脚下的步伐也跟上了歌的节奏。
不过季益君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走在前面的地精停了下来，不愿意再前进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我们需要休息，还要吃东西。自从被你们抓住以后，我们什么都没吃过。他们都走不动了，我也走不动了！”萨满祭司说道。
“别太过分了！你们这是在逃命，如果被后面赶来的人追上，你看你有几颗脑袋够砍的。”季益君吓唬道。
“我们还要再走半个白天才能到。不停下来休息是不可能的。”萨满祭司干脆盘腿坐下了。
季益君虽然恼火，但是不得不承认，地精萨满说得有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扔到地精萨满面前：“那就赶紧吃吧！别再浪费我时间！”
这一休息，就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地精们实在太累了，很多地精吃了两口饼干，就倒地睡着了。
季益君准备把他们一个个踢起来，但是却听到左边的林子里，有异样的声音。他给叶梓使了个颜色，两人分头埋伏在那林子两边。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三个人从林子里钻了出来，不过来的人却是让季益君没想到的。
“季益君，叶梓，你们出来吧！我不是来抓你们回去的。”来人说道。
季益君从一棵树后面走了出来，奇怪道：“张弘？怎么会是你？还带了两个佣兵？”
张弘上身穿着一件不起眼的深灰色夹克，下身则是一条快干裤。他一笑，指了指身边的半精灵射手科尔和战士加梅罗道：“科尔的精灵血统，让他在森林里如鱼得水，很容易发现你们的踪迹，加梅罗力气大，一把斧子逢山开路，然后我又释放了一个风履术，所以我们比王营长派出的队伍快了半个多小时。”
“他们什么时候发现我们走了？”叶梓问道。
“一个多小时以前吧。他们是兵分两路追踪的。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们？”季益君狐疑道。
“你不是留了个字条，说从地精这里得到了马贼的消息，要去给你父亲报仇吗？那我们的立场完全一致。”张弘道。
“你报什么仇？”
“我被马贼抓去过啊！我早就和你说过想报仇的想法一点不比你少！而且我很了解奥维尔和阿万的本事，他们是卡迪斯手下的两大高手，如果他们还纠集了一群马贼的话，你们两个人过去简直是送菜！而加上我们就不一样了，科尔是魔法箭手，加梅罗是血脉战士。而我，已经是一个魔法……学徒了。”张弘伸出手，一团小小的火焰在他的手上成型，虽然火团不大，也不太稳定，但是他依旧满脸得色。
季益君虽然一向讨厌张弘，但此时却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反对，只能同意这几人加入了自己的队伍。
李佳骑在马上，望着眼前的小城堡。城堡规模不大，比鲁伊斯子爵的城堡还小些。跟别说和记忆之中地球上新天鹅堡那样的城堡相比了。
一旁的赛琳达像是猜出了他的心思，说道：“这儿不过是家族领地中的一个狩猎庄园，我们家的主城堡比这可宏伟多了。王都的人懒得跑到这里来，老头子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就缩在这里养伤了。”
李佳看得出来，每次提到阿里亚斯伯爵，赛琳达总是有一种不屑之情，不光是不屑，她言谈间甚至有了憎厌的成分。他不禁有些担心，轻声问道：“赛琳达，你和你的父亲关系好像有些紧张。”
“那又如何？”
“呃……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我有看法？”
“我的事情一直由我自己做主，用不着听他的。”赛琳达自信地说道。
“这个……就算你的婚姻大事，他也不管？”
赛琳达“哈”地笑出声来，很清纯的脸上多了几丝玩味，她老气横秋地拍拍李佳的脸道：“亲爱的李佳，你不是代表魔法师们来和他谈生意的吗？你还担心这些？”
“咳，你知道我的心意。”李佳脸上有些发红。
赛琳达笑眯眯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看看，这就是你可爱的地方，那些贵族家的花花公子们，脸皮早没了变红的功能，自然做什么烂事都毫无愧疚了。”
“你啊你，我是认真的！”李佳哭笑不得。他真的是认真的，这些天和她朝夕相处在一起，她多变形象里的每一幅面孔，都让他难以自拔。
赛琳娜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吗？我们家族的领地并不小，有不少这样的城堡。西部地区虽然没有东部富饶，但是物产也很丰富。”她又指了指身后，离开他们足有十米远的侍卫，“而且家族中又有很多这样忠诚的战士。我们家族的祖先号称最强狂战士的梅洛·阿里亚斯更是和第一代国王一起打下王国基业的伙伴。但是即使如此，在整个王国里，我们依旧不得势。”
“是国王在防备你们？”李佳问道。
“哼，历代国王自然是想尽办法削减我们的力量。而我的祖先们也确实不争气。梅洛·阿里亚斯大人去世的时候，他的儿子还没有成年，他并没有得到他父亲的传承。老国王在的时候，把他封为大公，但是老国王一去世，我们家族却成了国王们的眼中钉。不仅爵位因为某个‘犯错’的祖先被削成了伯爵，领地少了一半，而且从来得不到王都的重要官职。到了我父亲这一代，他更是个成天花天酒地的混蛋，连我母亲病逝的时候，他都在外面胡搞。”
“啊，抱歉。”李佳听得很不自在。
“有什么好抱歉的，和你压根没关系！”赛琳达驳斥道，“永远不要因为别人的混蛋而道歉。那种人，我是不会原谅他的！我们家族的振兴，也只能靠我！”
“所以，李佳！”她注视着面前神色凝重的男人，“无论我多么喜欢你。我最终要嫁的人，必须是能够帮我振兴家族的人。这是我作为这一代阿里亚斯的使命。你必须把这一点证明给我看，也证明给我的族人和部下们看。”
李佳脸色有点白，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他对她的喜欢，来得很单纯，也很强烈，不过，他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爱情以外的东西。或许有过，但是至少他对于一个当地的姑娘还是有一些优越感的，或者说带了几分施舍的心思。等到她变成阿里亚斯爵士的时候，他有多了些敬佩。不过，今天听了赛琳达的这些话，他忽然又有了些惶恐，他害怕自己到底有没有争取这份爱情的资格。
赛琳达注视着他，把他每一个表情都看在眼里。
“不过，你已经走出了很好的一步。”赛琳达用手背轻轻划过他的脸颊，“你，必须成为一个强大的魔法师，你必须成为我们和你们城堡的桥梁。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走到一起。”
李佳呵呵地笑着，带着几分讪然。
她也笑起来：“看把你吓得。我只是想让你更加专注，更加努力一点。如果最终你能够和我一起统治这片土地，我这一辈子心中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一辈子吗？李佳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农家少女，勇猛骑士，温柔情人和高贵领主的形象在这一刻融合在了一起，让他的心火热火热的。
他握住她的双手，一字一句地保证道：“就算死了，我也会做到！”
第三十七章 地精村落
午后太阳让林子里暖和起来，季益君一行人沿着一条断断续续的林间小道，往森林深处走去。
季益君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清爽气息让他精神一振，如果只是自己只是进山游玩的旅人，那该多好啊。不过，他很快就把这样的想法抛诸脑后了，因为地精萨满停了下来，向远处的一块高地指了指。
季益君定睛一看，那处高地背靠山脉，上面有不少掩映在树木中的茅草房子。
“我们快到了，大家都小心一点。不要打草惊蛇。”季益君压低了声音说道。他瞅了瞅其余几人，两个雇佣兵神色淡定，叶梓不知为什么微皱着眉头。而张弘则东张西望显得有些不安。这个男人莫名其妙的加入进来，一路上倒是一改常态，显得十分低调。
季益君来到叶梓身边，见她怔怔地看着远处的高山，问道：“嘿，怎么回事？”
“啊？没事，我，我走到这里附近以后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叶梓回答时带着一些迷茫。
“什么感觉？”
叶梓思索了一会儿道：“说不上来，好像是一种熟悉感，就好像……那座山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听起来好玄乎。”季益君挠挠头，对叶梓所说的话难以理解，他一挥手道：“嗨，管他呢，过去看看也许就明白了。”
叶梓点点头，不过当她从远方的山脉上收回视线的时候，突然讶道：“季益君，你看你胸口的坠子。”
季益君低头一看，莫雷给自己的追踪水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浅浅的橙色。他一把从脖子上扯下了那只水晶左看右看，丝毫不顾脖子上被绳子拉出了一条红印。
“真的！是真的，我们终于追上那个狗东西了。我猜的没错，袭击地精部落的就是那群混蛋。”他把水晶紧紧捏在手里，英俊的脸慢慢地扭曲了起来，他左右踱了几步，在泥地上留下一串杂乱的脚印。
“季益君，你没事吧？”叶梓问道。
“不，我好得很。好得很。”季益君停在地精萨满面前，猛地蹲下身子道：“快，赶紧带我们山上，帮我找到那些马贼，让我宰了他们！”
这时张弘凑过来道：“季益君，我看我们这么多人凑过去，保不准就被人发现了，不如让科尔过去看看，像他这种半精灵，在森林里比我们熟门熟路多了。”
“我必须自己去，我们已经咬上了那个该马贼，我就不容许他再逃走。”季益君断然拒绝。
“关键时刻你可别逞强。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不想让你因为一时不当心，坏了大家的事！科尔擅长隐蔽，弓箭又例无虚发，怎么看都比你……”张弘絮絮叨叨说出了一大堆理由。
季益君一步闪到张弘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今天是我要报仇，怎么报仇我说了算！谁要敢给我添乱，我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你！你！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好了！都闭嘴！”叶梓看不下去，“叫我说，让地精去侦查是最合适的！他们熟悉道路，又个子小巧。季益君，张弘，你们谁不放心要再去，也等他们回来再说。就这么定了！”
叶梓说完，看了一眼地精萨满。后者点点头，叽里呱啦地说了几句，两个稍微强壮点的地精就偷偷摸摸地向山上跑去。
没过太久，那两个地精折返了回来，还带来一个鼻青脸肿的地精。那地精看到季益君这群人类的样子，当即吓得叫了起来，地精萨满呵斥了几声，他才止住了叫声，躲在另一个地精身后，偷眼瞧着季益君。
地精萨满拉住他盘问了一阵，然后对季益君道：“这个家伙是马贼攻破村子以后幸存下来的，马贼把他们当作奴隶来用。他说马贼们一大清早就带着很多食物，离开这村子，进了山。”
季益君心急道：“马贼有多少人？为什么要进山？”
“大概十多个人，进山找财宝去了。”地精萨满略微沉吟后说道。
“财宝？！”
“从我们的村子再往山里走，翻过两个山头，会有一个峡谷，几个月前那里发生了地震，震塌了半座山，露出一个遗迹的入口。上个月，我们部落有战士路过那里，发现到了晚上，那遗迹的洞口里常会透出光芒，我们猜测里面应该有什么了不起的宝物。昨天有个萨满学徒为了引走马贼，告诉了他们这个秘密，然后今早马贼就决定去寻找宝物，看看能不能发一笔财。”萨满解释道。
“宝物？”张弘狐疑道，“这个遗迹又不会是刚刚冒出来的。真有什么宝物，你们地精怎么不去取，还轮得到这些还没来几天的马贼？”
“我们派过一些战士去探索那个地方，但是凡是进去的，都再也没有出来，我总共派了三批战士，全都失败以后，我就放弃了那个地方。早些年的时候，我曾经跟随人类冒险者游历过不少地方。那些废墟里往往有不少危险的生物和机关，如果实力不够，每次探险都是用命来填的，这个废墟不是我们这个部落可以拥有的。于是我就立下规矩，不许任何地精再去那儿了。”萨满答道。
“于是你的人把马贼引了过去，就是希望让他们都死在里面？”叶梓问道。
萨满点点头，并不否认这一点，但是他说道：“虽然我的学徒是这么想的，但是未必会成功，因为我们地精的战斗力很弱小，能够杀死我们的生物，未必是那些马贼的对手。所以他们才敢去试一试。”
“哼，你是不是也希望我们去那里试试运气？然后死在里面？”张弘不满道。
“我只是告诉你们仇人的去向而已。至于你们怎么做，哪里是我能够干涉的。”
地精萨满把话说明白，却是看清了季益君此仇必报的心思。即使有千难万险，又怎能吓退一个矢志报仇的男人呢？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们追过去，干掉他们。”季益君的计划从来简单直接。
“这样追过去太莽撞了吧？”张弘这时候却有些犹豫了。他原本想的是自己这边一群高手追杀两个有伤在身的马贼。只要瞅准机会，在他们开口前干掉他们就行。但现在这些马贼明显纠集了更多部下，不仅灭掉了一个地精村落，还跑进了什么危险的遗迹。这么一来，危险系数明显大大上升了，没必要再和他们死磕啊，他张开手拦住季益君道，“王营长派出了整整一个排跟过来，不如我们等等他们，把握大些。我们沿途都做了记号，他们最多再有一个小时就能到了。那个探索什么遗迹，也不是一时半刻就可以搞定的吧？”
“你要等，自己等在这儿，叶梓，我们走！”他对地精萨满招招手道，“你前面带路，只要你把我们带到遗迹门口，我们就两清了。”
“等等，等等。季益君，你这个莽撞鬼！你害死你自己不要紧，叶梓也会被你坑死的！”张弘可不敢让他们这样去，万一被季益君问出他杀洪立峰的秘密，自己就完蛋了。
“劳你费心了。我自己能够照顾自己。”叶梓说道，她没有犹豫就跟上了季益君的脚步。
“你们都疯了。情况不明就这样冲过去。”张弘一拍脑袋，突然想起了言情剧里常见的劝人段子，他大喊道：“季益君，你就不想想你爸爸愿意你这样冒险吗？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爸爸在天上也不会安心的！”
季益君听到这话，回头冷冷一笑道：“少给我扯虎皮拉大旗。别看我家老头子一副老好人的样子，他可从来就不是一个怂人，如果他看到我有危险就退缩，才会气得从墓地里跳出来呢！再说了，你把谁抬出来都没用。我这个人啊，不服管！”
季益君的话，把张弘气得脸都红了。就在他进退两难，急得团团转的时候，科尔凑上来道：“老板，不如我保护你跟过去。让加梅罗往回走，把援兵快点引过来。由他带路，后面那些人起码可以快一倍。”
“这个……，我们四个人能对付那，那十多个马贼吗？”
“季益君和叶梓都是斗气战士，我是魔法箭手，你还是个魔法学徒，就算马贼实力更强，我们堵住遗迹入口，等待援兵总是行的。”奥维尔压低了声音，“你不就想搞死那两个马贼吗？说不定我们在远处用魔法和冷箭就能偷偷干掉他们。”
张弘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再说那遗迹不是有危险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马贼们就干脆死在了遗迹里，出不来了。
洪立峰啊，洪立峰，你给老子添了多少麻烦，真是死了也活该。老子搞定这件事以后，再也不往外跑了，宁可霉在学校里。张弘咬牙切齿地想着。
“季益君！等我一下！我和科尔跟你们一起走。”
第三十八章 意外纷争
季益君跟着地精萨满，沿着高低起伏的碎石地前进，这个谷地果然有过山体滑坡，到处都是被压倒和掩埋的树木。因为已经过了些时间，这些树木都开始枯萎，显得很是萧瑟。
地精萨满因为身材矮小，所以在碎石之间走得尤其吃力。不过虽然他喘着粗气，大腿发颤，但依旧毫不停留地前进着。似乎想用最快的速度，把身后这些人带离自己的部落。
爬过一个土坡，地精萨满跪倒在地上，喘了好几口气，用手指着前方山体上的一个裂口道：“就是那里，虽然现在没什么异常，但是到了晚上你们就能看到光了。”
叶梓跟在后面，神色凝重。她忽然用双手捂住耳朵，然后再张开。这样反复了好几次。
季益君奇怪道：“你怎么了？”
“你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叶梓问道。
“没有啊。”季益君摇头道。
叶梓双手捂着头，又问张弘和科尔：“你们呢？有没有听到，好像有人在和你说话，但是又听不清是什么。”
张弘道：“你是不是累了？我累的时候也会幻听的。”
“不是，不是，我听得很清楚，一阵阵的。刚刚在地精村落，就有很轻的那种声音。刚刚一路上过来，我又隐约听到两次，一次比一次清晰。现在到了这里，声音就很清楚了。你听，好像在唱歌似的。虽然很奇怪，但是我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亲切感，对我没有恶意。”
季益君左右听听后道：“我只听到风声和鸟叫。真没有其他声音，我保证！”
“可是我真能听到，你听，又来了。好像我还能懂到那声音的意思，它要我过去。去那里！”季益君顺着叶梓的手指看去，不就是那个裂隙吗？
他走到地精萨满面前，把它拉起来，问道：“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遇上过这种情况吗？”
“有些人的确能够听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比如我们萨满就可以和灵魂交流。也许遗迹中的某个存在，亲睐于她。”地精萨满说道。
“存在？”
“也许是某种灵魂在和她交流。”
“你，你是说鬼？这个世界真有那种东西？”张弘问道。
“当然。我听卡兰达团长说，她以前还在护送车队的任务里，途径某个废墟时和怨魂战斗过。普通的武器对它们毫无作用。只有附魔的武器或者使用斗气，才能对付它们。”科尔插嘴道。
“那已经死去的人，灵魂还能存在多久？呃，有没有生前的记忆？”张弘凑到地精萨满面前问道。
“我只知道，越是强大的灵魂，能够存在的时间越久。比如真正的强者去世，或者死时怀用强烈的愤恨，就容易形成鬼魂。不过往往只有强者的灵魂才留有简单的意志，就好比我们的祖魂，愤怒形成的怨魂往往都是疯子。”地精萨满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张弘暗忖洪立峰怎么都算不上强者，于是放下心来。
“你关心这些干吗？”季益君问道。
张弘一连无辜道：“我这不是关心叶梓吗？再说，也得搞清楚那个遗迹里有什么危险不是？”
“不管有没有危险，反正我是去定了！”
季益君站在土坡上，双手叉着腰，遥遥观察了一会儿说：“走！我们一路上仔细看看，有没有那帮家伙留下的痕迹。”
几人分散开去，低头寻找。
科尔毕竟是经验丰富的佣兵，很快就找到了脚印。“你们来看，就是这儿，一共是十二个人和一个地精。他们是走另一条小路过来的，……嗯，这些人倒是小心得很。”
“小心？你怎么看出来的？”叶梓问道。
“从一个人的脚掌大小可以判断大致的身高和步幅，这些人步幅明显比正常的时候小，而且脚印的朝向时常左右摇摆。说明他们走得很慢，而且一直在观察四周。”半精灵一边分析一边向洞口靠近，然而来到洞口附近时，他湖绿色的眼睛猛然一睁，然后迅速地退了回来。
“怎么回事？”季益君问道。
“还有另外一行人！他们是从另一侧接近洞口的，有四个人，其中至少有三个人是非常厉害的高手！”
“难道是另一群马贼，赶来和之前那些家伙汇合了？”张弘紧张道。
“不太像马贼，他们的鞋印纹理清晰，没有太多磨损，不像是在森林里逃难了一个月的人。你们最好想想清楚，是否还要冲进去。”科尔取弓抽箭，把箭轻搭在弓弦上，做好了作战的准备。
季益君问地精萨满道：“这里周围还有其他势力吗？”
地精萨满摇摇头。
“那好吧，你可以走了，我说话算数。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季益君问道。
“名字？我叫祖卡?苔藓。苔藓是我们部落的名字。”地精萨满回答道。
“奇怪的名字。”季益君笑了一下，然后挥挥手道，“记住，管好你的苔藓部落，别再来招惹我们。现在你走吧。”
祖卡向季益君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季益君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觉余光中科尔正在拉弓。他瞬间抬手，奋力一击。一支射向地精的箭被他打飞开去。
这时后叶梓已经冲到了科尔身前，枪在手中，喝道：“你做什么！”
“任务而已。”科尔放下弓箭，“我不想有个漏网之鱼。”
叶梓回头看了一眼地精萨满，后者已经逃入了林子，没了踪影。她瞪了一眼张弘道：“是你让他这么干的？”
“不是啊。”张弘显得很茫然，“我，我只是雇他追踪马贼，从没要他杀过地精啊。”
“那是怎么回事？”叶梓的枪尖逼近了科尔一点。
“我知道了！”季益君一拍脑袋道，“是王济远雇的你？”
“不错。”科尔回答，“我建议你们还是让我追上去干掉那个地精，他腿短，逃不了多远。不然，也许他以后会成为你们的麻烦。”
“是你的麻烦吧？”叶梓寸步不让。
“地精只会把这桩死仇记在人类头上，所以是你还是我，并没有什么区别。”科尔道。
“死仇？放那地精回自己的村子，大家不再敌对不就好了。”叶梓不解道。
科尔轻笑一声：“你们以为加梅罗留下来做什么？那个村子里现在恐怕一个活着的地精都没有了。这还不是死仇吗？我提醒你们，一个地精萨满可不像你们看到的那么简单，果他要躲藏起来暗中报复，你们会有大麻烦的。”
“你们，你们太可耻了！村子里都是些地精的女人和小孩啊！这难道也是王济远下的指令？”叶梓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不只是同情，也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
“他只是给地精开了赏格而已。一只地精的左耳朵值一个银枪币，老幼不论。如果杀地精也要思前想后的话，那我们这些佣兵早就饿死了。在我眼里地精只有雌性和幼崽，哪里来的女人和小孩。”科尔不屑地回答，他又问季益君道：“你是她的头，你怎么说？”
季益君上前两步，堵住了科尔追击的道路：“地精的死活关我屁事！但是，叶大小姐发话了，你今天是过不去了。”
“好吧。”科尔松开弓上的箭支，“你们都是老板，你们说了算。”
叶梓擦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对季益君说：“我们不能再相信这个人，你得让他走。”
季益君耸耸肩，对张弘说道：“张弘，秘密太多的人我可不敢留。我看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先回去吧。”
“这，这是两码事。”张弘对杀不杀地精根本无所谓，但是杀不杀马贼则是性命攸关的，他急忙替科尔分辨道，“他同时接下杀地精的任务和杀马贼的任务有什么关系？别忘了，我们这次来森林就是杀地精的，这有什么错？你们说他耍你们。可他也没义务告诉我们别人给他的任务吧？他动手的时候，那地精没用了吧，不会影响你们找马贼吧？我觉得你们两个反应过度了。你们怎么不想想，有他在，我们追杀马贼把握会大得多？”
“你们既然那么看重地精的性命，我觉得你们还是让我跟着比较好些。否则我转身就去追那个地精萨满了。按照我的手段，现在出发，他是逃不掉的。”科尔用手把玩着一支箭，那神态让叶梓恨不得上去捅他一枪。
“随便，我们走！”季益君一摊手，绕开了科尔和张弘，跳下土坡向裂隙走去。叶梓看都没看他俩，直接下坡跟上了季益君。
张弘看着跑掉的两人，一拍额头，指着科尔的鼻子道：“你竟然背着我和王济远勾搭，也太不地道了吧？现在坏了我的事，你说怎么办？”
科尔用手中的箭拨开张弘的手指，嗤笑道：“我又不是你姘头，你管我和谁勾搭。现在就两条路，要么我们跟上，要么我们走。只要保证杀死那两个家伙，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张弘眼看着季益君和叶梓已经走进了那处洞口，咬着牙一挥手道：“没一个让我省心的！走！”
第三十九章 战神神殿
季益君和叶梓从裂隙里往前走，周围都是自然形成的石壁，上面爬满了青苔和藤蔓。因为裂隙很大，天光可以从外面照进来很远。所以虽然有些幽暗，却能够看清四周。
他们两个小心翼翼地走过将近两百米后，发现前方果然有微微金光发出。就好像传说中金光闪闪的藏宝洞。等他们再行了一段，视野豁然开朗，那是一个中空的岩洞，在掏空了山腹的岩洞尽头，竟有一座二十多层楼高的神殿。
那神殿通体用类似汉白玉的石头砌成，风格不中不西，既有飞檐斗拱，又有立柱浮雕。结合在一起颇为怪异，却又有浑然一体的美感。神殿的正面完整地露在外面，后面的部分却嵌入了周围的岩壁，和山融为一体。这神殿比季益君见过的古希腊神殿高大得多，将近五十米宽的正面，相当于半个足球场的面积。绝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用普通的方法可以建成的。
而那柔和的金光，正是这神殿本身发出的。
“太雄伟了。这是什么地方。”季益君仰着头，用很轻的声音问道。仿佛在不知不觉间，也被一种无形的压力威慑了。
“战神殿。”叶梓说道。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在看到这座神殿的一瞬间，那个奇怪声音的我终于听清了。那是一句话。”叶梓脸上略带着困惑。
“什么话？”
“战神的右手，无畏的女武神，战神殿的大门已重新开打，你的战友在等待你的回归。”
“战神的右手是一个称呼吗？难道是指你？”
“怎么可能。”叶梓失笑道，“我们一起穿越过来，和那个战神会有什么关系？再说，听当地人讲战神早就在远古陨落了，现在王国里都是自然之神的信徒……我只是觉得，我们好像掺和到了什么大事里面。”
“切，神算什么鬼东西，都死光了才好。”季益君抽出自己的附魔钢刀，当先往里走去。
拾阶而上，走过门口四人才能合抱的立柱，季益君面前是一个五层楼高的门洞，门洞周围是很多浮雕，“果然是战神殿，你看这些雕刻都是全副武装的战士。咦，你看哪里！”
季益君的指着正门上方的位置。那里有一个持枪女战士的形象，她一头爽利的短发，眼神果决，英气勃勃，她身着简单的胸甲，肩甲和战裙，摆出一个握枪的起手式，分明像极了门前同样拿着大枪的叶梓。
叶梓看到雕像时心中一震，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仔细看那雕像，眉眼，鼻子，乃至神态，这简直就像一位艺术大师比着自己做出来的人像。
“看来她是一个统领军团的大人物啊。你看，所有的其他战士都是以她为中心的。她和你真像，就像是古装版的你，说不定那个奇怪的‘存在’把你认成了她吧。”
本来叶梓来这里更多的是想帮季益君复仇，但是此时，她却对这座神殿里的东西充满了好奇，直觉告诉她，那个呼唤她的声音，并没有恶意。
“走，进去看看。”
虽然处于山腹之中，但是神殿内部却十分明亮。这些亮光不是来自于火炬或者魔法阵，而是来自于天花板上的白色岩石。他们就像日光灯一般，从极高的地方洒下温和的光线。
与门口雕满浮雕不同，战神殿内部却十分朴素，除了粗大的石柱和冷硬的地板之外，并没有太多的装饰。
进门这个方形的大厅，可能是接待朝拜人员的地方，前方又有一道门把大厅和神殿的内部隔开。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往里走一探究竟的时候，突然一个满头是血的人跌跌撞撞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那人用手捂着肚子，鲜血不断地从手指缝里渗出来，明显腹部受了重伤。他看到季益君和叶梓，大喊起来：“饶了我，饶了我吧。我投降！我……”
他话还没说完，一根标枪从门洞里激射而来，穿透他的身体，从他胸前冒了出来。那人发出一声低沉的痛呼，然后双膝跪地，再像一团泥沙，瘫在了地上。
门洞中缓缓走出一人，这是一个身材魁梧的褐发男人，眉目粗犷，数条疤痕散布在脸上，满是凶悍之气，他穿着黑色精良皮甲，两手各提着一根标枪，身后还背着五根。
他用看街边老鼠的眼神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然后扫过季益君和叶梓。
“更多的亵渎者……”他淡淡地说道。
他语调虽然波澜不惊，但是左右手中的两把标枪却如同两道闪电，向叶梓和季益君飞射而来。
季益君来不及闪避，便用手中的钢剑奋力向标枪劈去。剑刃与枪尖相触的一刹那，他感受到一股强大而怪异的气劲从枪中传来，透过剑身直捣他的双臂，向着他的内腑冲去。他不得不运气斗气与之抗衡，尖锐的刺痛感遍布了他的身体。他僵直着，让两股气劲以他的身体为战场争斗不休。等到他的斗气终于占据了优势，消除了入侵者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连退了五步，身体像被无数鞭子从内到外鞭挞了一遍，痛得已经麻木了。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余光中，叶梓比他多退了一步，标枪被她的长枪绞落在地，不过她不得不把枪拄着地上，支撑着自己不倒。她握枪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早已用尽了全力。
而那边，那男子一挑眉毛，像是有些惊讶两人都接下了一枪。双手在背后一拔，又把两支新的标枪握在了手里。
这个男人实在太强了，起码超出他俩整整两个境界。季益君知道对方完全没有真正使力，那男人如果全力一击……恐怕自己和叶梓早就成了碎肉。他大喊道：“我们和马贼不是一伙的，我们是来追杀他们的。”
那男人不为所动，冷漠道：“所有踏进神殿的亵渎者都该死。”
“不，我们不是亵渎者，我们听到了战神的呼唤。她能听到。”季益君指着叶梓道，“那声音欢迎战神右手，女武神……回归到这里。”
“女武神？”男人仔细端详了一番叶梓，露出疑惑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居然有些激动，“暂时饶过你们，跟我进来。”
男人伸手一招，三把标枪居然回到了他手中，然后他自顾自往后殿走去，季益君和叶梓对视一眼，知道此时没有什么其他选择了，只得跟上男人的脚步。
叶梓轻声道：“你竟然卖我。”
季益君哼了一声道，“随机应变而已。放心，要死我肯定死你前面。”
叶梓一抿嘴，却没有说下去。
神殿后殿的道路远比季益君他们想象的长。不停地走过一个个门洞和回廊，穿过一处处房间，他们好像身处一个巨大的迷宫。
男人走在最前面，大方的把整个后背露给了他们。
季益君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盘算着有没有机会给他突然一击，但是在脑袋里过了几遍都觉得毫无把握。按照刚刚他投出标枪的速度和力量，他绝对会在自己得手前，反身打出致命一击。
“你还不死心吗？小子。”男人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还是我的敌人，我当然要想怎么打败你。”季益君被看破心思，却没有回避。
那男人发出几声声响，不知是不屑还是好笑，“看来你自己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不可能，不代表以后也不可能。”季益君犹自嘴硬道。
“看来你还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男人说道。
“那说说，你到底是谁？”季益君问道。
“战神殿的千夫长，武枭。”男人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骄傲。好像这个名字就代表着不可战胜一样。
“你的名字不像当地人的名字。”季益君道。
武枭却回答，而是用拳头锤了锤心脏的部位，“这个名字代表着高贵的血脉。”
“好吧。这里就是战神的神殿？”季益君又问，他觉得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多套出点信息总是好的。
“这只是战神留下的一处秘密神殿而已。战神主神殿哪里是你们这些凡人可以想象的？”武枭的语调里透着几分气恼，分明是自家珍贵的宝贝被人小瞧了的模样，“所有神殿中战神的神殿是最恢弘壮丽的，无数强大的战士居住在这些殿宇中，向战神效忠。当战神的长矛指向任何方向的时候，他们就会在神之右手的指挥下，消灭一切敌人。”
“比自然之神还厉害吗？”
季益君问出这句话后，迎来的是一声呵斥，“闭嘴，不要在战神的神殿中提到那个卑鄙的叛徒！否则我会先杀了你。”
三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继续走在貌似无穷无尽的走道中。
“你想把我们带哪儿去？”叶梓问道。
“去见大祭司。让他来分辨你到底是谁。”对于叶梓，武枭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
“这和听到关于女武神的声音有什么关系？”
武枭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我怀疑，你有可能和战神的右手，无畏的女武神，无坚不摧的长矛，所有战士的领袖——叶影有关系。也许你是她的后代，也许你是她的分身，因为你和典籍中记载的女武神太像了。”
“这……”叶梓有些不知所措，“如果我和她没有关系呢？”
“那你们就是神殿的亵渎者，你们进入神殿却不怀敬意，只有你们的血才能洗刷这种罪行。”
第四十章 追踪而至
张弘盯着地上的死尸，脸色阴晴不定。
科尔蹲在地上，用一把匕首翻检着尸体。
“好了，好了，别再看这恶心的东西了。”张弘背过身去，扫视了一番大厅，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他问道，“要是让你和这个高手对上，有把握赢他吗？”
科尔摇摇头道：“面对面毫无机会，如果是暗中偷袭，那就不好说了。不管多强的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就看我们能不能发现。”
“这都是废话。”张弘来回踱了几步，“那撞上这个家伙，我们逃得过吗？”
“如果我施展疾行术再加上你的风履术，在刚刚见到他的时候就开始狂奔，那至少有八成把握。”科尔嘴上如此说，却心知那八成说的是自己，张弘么，连有一成机会都不会有。
“八成，八成。”张弘叨念了一会儿，咬牙道：“干了！追下去，杀掉那两个家伙，我给你加钱！”
两人正要往里面走，张弘突然问道：“你说，季益君他们俩能对付那个高手吗？”
“不可能。”科尔道。
张弘叹了口气道：“走吧，小心点。”
两人释放各自魔法，双重魔法加持在身上，慢走都脚下生风，犹如快跑。两人在后殿穿行了一会儿，发现了另外六具倒地的尸体。其中四个人扑倒在地上，背上都有一道巨大的裂口，脊椎都被砍断，像是在逃跑的时候被一把巨刃狠狠斩了一记。
另外两人伤口在胸前，躺在之前几人不远处，手中的刀剑还握着，但已经被劈成了两截。
科尔查看了现场后道：“就是这儿，进入神庙的两拨人，是在这儿相遇的。马贼们应该先到，在探索地宫的路上，被后面赶来的高手突袭了。前四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从背后一刀砍死，后面两个，估计是反身抵抗了，可依旧没有捱过一击。看着伤口，出手的是一个使剑的高手，风格很霸道。”
“比前面用标枪的怎么样？”张弘警惕地看着去路和来路，不安地问道。那样子仿佛随时会有人的周围杀出来。
“还是使标枪的厉害些，那个人至少已经到了中阶武士的巅峰，甚至已经突破到高阶了。这个剑手用力偏猛，说明还没到随心所欲控制力量的水平，估计和我一样，还在中阶吧。”科尔上前几步，仔细地看着前方岔路处的脚印，“然后马贼就开始逃跑了，他们是分头走的。不过我猜你想要杀的那个奥维尔和阿万，走得是这条路。阿万身材高大，脚印也大。嗯，他们中还有人带着伤。”
“你说这条，那就这条。我们跟上去。”张弘现在希望越早解决问题越好，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再行几步，一个地精的尸体被劈成了两半，出现在路上，地上都是鲜血和内脏。张弘终于忍不住，一口吐了出来。
“倒霉的地精。剑士追了过来，它应该是被当作武器扔出去阻敌了。”科尔掏出小刀，想找到地精的左耳朵，却发现他左半边的脑袋早已被轰烂了。他只得割下他的右耳朵，然后道：“张弘，你得帮我证明，这只右耳朵属于一个没有了左耳朵的地精，它必须值一个银枪币。”
张弘听到这话，不得不又吐了一次。
又走了一段，再次到了一个岔路口，科尔瞧着地面琢磨了一会儿道：“看来马贼们再次分兵，让两个个喽喽用血迹引走了剑士，不过剑士没上当。阿万和奥维尔还是走的右路。接下来我们要小心了，如果他们杀出了胜负，我们就有可能撞上他们。”
科尔取下一支箭，搭在弓弦上，小心翼翼地往右侧的通道走去。
张弘也掏出一根短小的魔杖，这是他花了两罐巧克力才从野法师那里借来的，能让他更容易地施出冰箭魔法。他反复地把魔法图案在脑中勾勒了几遍，才跟上科尔的步伐。
叶梓和季益君最终来到一个大殿里，这座大殿比门厅更为宏大，天花板高远地有些看不清，两排立柱嵌在墙中，从左右两侧支撑起了屋顶，屋子依旧十分朴素，除了正中的地方有一个三米多高的石台以外，空无一物。
石台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发出淡淡的白光。
而在石台前方，有一个穿着黑底银边长袍的男人正背手站着。他有一头黑色的长发，身材高瘦，虽然他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是却自动成为了整个房间的焦点。而在他身边，有一个身穿皮甲的刀疤脸男人，手持长刀侍立着。
黑袍人什么都没做，但是叶梓望着他的时候，心头突感一阵惊悸，身体的本能告诉她，这个人十分强大，十分危险。
“那个家伙……好像更不好对付。”季益君在她耳边说道。
叶梓知道他比较的是武枭，一个能轻易压制他们俩的强大战士。
“如果，如果过会儿事情要糟……，我会向那个黑衣男人扑过去。你必须立刻逃跑。”
“我……”
“是我带你来的，我就必须负责。你必须立刻就跑，听懂了没有？”
当叶梓和季益君在武枭的带领下走到石台跟前的时候，黑袍人转过身来。
他有一双明亮的黑眸，看上去很年轻，像是一个和季益君同龄的大学生。然而，当叶梓的眼睛和他对视的时候，发现他的眸子像是不能见底的深渊，似乎穿透了无数时光。
武枭走上前去单膝跪下，禀报道：“大祭司，我带来了两个自称能听到神器呼唤的人。”
“我都知道了，你做的很好。”黑袍年轻人的声音有些沙哑，给人一种厚重肃穆的感觉。他盯着叶梓看了一会儿，对身边的刀疤脸说道：“帕斯，他们应该就是你说过的那些人吧？”
“是的，大祭司。就是那些从天而降的人们，他们都有黑色的头发和眼睛。”说这话的时候刀疤帕斯不由自主的偷瞧了一眼年轻人的黑发。
“不错，真不错。”年轻人一边不断地点头，一边像看什么稀奇似的，盯着叶梓看。
叶梓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刚想开口，就听季益君呵斥道：“看什么看？你这家伙，没人告诉你盯着女生看很没礼貌吗？”
刀疤帕斯和武枭一听季益君的口气，都勃然变色，两人都举起武器对准了季益君，只要大祭司一声令下，就让他脑袋搬家。
大祭司朝他们摆摆手，让两人退后。他嘴角显出一丝微笑，对季益君道：“如果有一个几千年未解的谜题，突然将要由你找到答案，你会怎么表现？我想我刚刚的样子已经非常含蓄了。”
季益君眉毛一挑，说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既然我们被你们莫名其妙带到这里，你们肯定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不是来让你当风景看的。”
年轻人点了点头，说道：“我叫战魂，是战神殿的四位大祭司之一，你们现在一定很奇怪，今天所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们和你们会同一时间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你们会听到呼唤？如果要我来说的话……这就是命运。被神安排的命运。今天这一切的起因，已经埋没在岁月之间，但所有会发生的事情，一定是某种预先安排的结果，时间的洪流冲刷而过，最后显出了此时的果实。”
季益君和叶梓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他在说什么？！
战魂好像明白他们的疑问，他伸手指向叶梓道：“现在解释一切还太早，我的猜测还没被验证。我只需要你做一件事。然后大家都可以得到答案。”
“我？”叶梓疑惑道。
季益君伸手把叶梓拦在身后道：“有什么事，让我来做。”
“这件事，你做不了，我也做不了，只有她能够做到。是的，只要她是那个人，她就可以做到。”
“我是什么人？”
“做完这件事，你自然就会知道。”战魂转身让开道，他身后是条走上高台的石阶，“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走上去，取下那枝长枪。”
叶梓和季益君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石台上方果真有一支长枪，悬停在一米来高的半空中缓缓沉浮，就好像一根树枝漂浮在起波的水中似的。这根长枪通体雪白，枪头修长如同柳叶，枪尾则是一个圆环，中间有个凹槽，像是缺少了一块东西。在上方光芒的照耀下，无数细密如同叶脉的符文在枪的周身时隐时现。
叶梓安静地注视着这把枪，一种强烈的亲切感涌上心头，似乎这把枪就是属于她的一样。
就在这时，季益君突然拔腿冲刺，像一只灵巧的猴子一般向高台扑去。他特地往边上拐了个小弯，想要避开战魂的拦截。然而战魂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就在季益君即将踏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他身形一顿，如同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因为用力太猛，他的额头和鼻梁顿时鲜血淋漓，要不是他发动了斗气护身，这一撞可以要了他的小命。
季益君捧着鼻子萎顿在地上，看到战魂正看着他笑：“我说过，你不行，我也不行。”
而叶梓的思绪似乎已经不知飞到了哪里，对季益君的遭遇毫无反应。她自顾自目光呆滞地向高台上走去。
第四十一章 一个秘密
科尔在秘道中快速穿行，紧跟着前面时隐时现的身影。他就如同一头豹子，在林间追踪自己的猎物，谨慎，优雅，蓄势待发。他轻声念出几句咒语，又在身上补了一个疾行术，这让他的腿部力量大增，肺部气息顺畅，跑起来丝毫不觉得疲劳。
他并没有全力奔跑，因为他的猎物奥维尔先前就被那剑士重伤，又在弓手和弓手的对决中了他的一支毒箭。龙眼蛙的毒素强效却不致命，能够让那个家伙彻底丧失战斗力。如果不是奥维尔用斗气支撑着，恐怕早已瘫倒在地了。
不过科尔心中依旧不敢大意，前面那个艰难躲闪的男人，凭借一次偷袭，竟然和阿万一起干掉了那个技艺高超的剑士，这样的人足以让心存警惕。
“你是跑不掉的。不如停下来，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了结。”科尔朝着前方喊道。
前面男人的呼吸似乎更加粗重了一些，科尔再接再厉道：“你不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了吗？放弃吧。回归自然之神怀抱的时候，不应该平静些么？”
回答他的是奥维尔反身射出的一箭，然而这一箭歪歪斜斜在扎在了科尔眼前。
然而科尔并未为之所动，他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谁知道这一箭是不是一个诱敌的陷阱呢？耐心是猎人最重要的品质。
在接下来的追踪当中，奥维尔又射了两箭，还绊了一跤，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不少。科尔心中的疑虑渐去，他知道马贼已经完了。
猎物已经的极度虚弱，科尔觉得时机已到，他担心再拖下去，这复杂的地宫里突然又会窜出来什么高手或者怪物，于是抽出一把短剑，一个加速，团身扑了过去。
科尔总是很享受最后一击的时刻，在那一瞬间，肮脏的血肉会变成动人的金币。
然而就在他追上一半距离的时候，奥维尔猛地站定身子，回身拉弓，那双眸子怒视着科尔，丝毫不见虚弱的样子。
该死！科尔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都炸了起来。
转瞬间，一支利箭就从奥维尔的弓中射出，直扑他的面门！
利箭未至，那股撕裂空气的响声已经传来，科尔很熟悉这种声音，那是强大斗气包裹箭支才会造成的现象。被这样的箭射中，身上开个大洞都是轻的。
这箭来的太快，太突然，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科尔一拍上手的一枚戒指，一团似有似无的毫光从戒指里流出，瞬间包裹住了他的上半身。那致命一箭触到光芒就好像扎进了一团果冻，不仅速度减慢了下来，方向也产生了偏折。
箭贴着科尔的长耳朵飞去，在呼啸声中带走了他耳上的一片血肉。
而射出这一箭的奥维尔，眼光暗淡下去，一丝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然后他手中的长弓落地，人也直挺挺地扑倒在了地上。
科尔这次不敢托大了，他盯着对方的双手，慢慢地走过去，先是一脚踢远了那把长弓，然后用短剑抵着他的颈部，慢慢将他的身体翻过来。
奥维尔的样子很惨，口鼻中的冒着鲜血，双眼半开半闭，毫无神采，呼吸的时候，肺里的声音如同破烂的风箱。
他微抬起眼皮，瞅了一眼科尔，然后居然笑了起来。然而笑这个动作对他来说也有些奢侈，也许是被鲜血呛着了，笑了几声，他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这笑声让科尔感到很不舒服，他觉得这是对他刚才失误的一种嘲笑。他翻手一扎，把短剑扎在了奥维尔的大腿上。
“我这人很公平，你浪费了我一枚护身戒指，我自然得收点利息。”他阴着脸说道。
奥维尔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咧开了嘴，露出紧紧咬在一起的牙齿。但是他却没有叫出一丝声响。
“这时候了还给我装硬汉？不想顺我的意？哼，能够强运斗气突破药力的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人。我看你浑身的血管都快炸了吧？”科尔道。
“咳咳，人都要死了，还在乎什么身体，咳咳，可惜没有破魔箭了，否则死的就是你。”奥维尔低声说道，他自己知道，身体里的很多部分已经被斗气冲得破碎不堪，就算是捡回一条命，也会实力大退。
“你知道这东西有多精贵！我现在恨不得在你身上捅上几十刀！”科尔把短剑压得更深，奥维尔仰着脖子，上面的青筋剧烈颤动着。但下一秒，科尔的手刚松了一点，他咳出两口血，继续断断续续的怪声大笑。
科尔站起身，狠狠地在他身上踹了一脚，把奥维尔踢得佝偻了起来。他然后来回走了几步道：“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你，否则这次我就亏大了！”
奥维尔压根不再搭理他，只是在地上喘着粗气。
科尔冷哼道：“你再厉害，还不是要死了？先是跟错了人，然后又跑错了地方。魔法师们出钱买你的脑袋，所以你今天非死不可了。
他把手中的短剑舞了个剑花，然后继续道：“不过，死有各种死法，虽然你现在活得比死还难受，但是我想你总希望自己死得痛快些。如果你愿意和我分享一些秘密，我保证让你死得干脆利落。”
奥维尔艰难地侧过头，吐出一口鲜血：“呵，秘密……不管是什么秘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一个要杀死我的人，一个无耻的佣兵。”
“也许因为我可以让你死得很惨。也许因为我可以让你的仇人不怎么好过。”摆弄着短剑，遥遥指着奥维尔的大腿。
“我的仇人？”
“那些魔法师，还有背后怂恿你们攻打魔法师城堡的人。”
“你在打你雇主的注意，该死。咳咳。”奥维尔又咳了一阵，鲜血已经淋湿了他半身的衣服，他勉励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盯着科尔问道，“看来我真是幸运，他们雇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混蛋。”
“良心？出来做佣兵，良心就没剩多少了。干着各种脏活，还捂着良心不放的，估计活不过一个月。”这时他也许想起了卡兰达，又补充道：“至少一百个里九十九个是这样的，还有一个嘛，你是遇不上了。”
“咳咳，让我听听，你想知道什么秘密？”
“很简单，两个问题。第一，谁指使你们攻打的城堡？我知道卡迪斯是个很谨慎的人，他的队伍一向独来独往，盲目地聚集马贼干一票大的，并不是他的风格。”
奥维尔注视着他，似乎向看明白他的心思。
“你说出幕后主使，我可以卖给魔法师们一个好，让他承受魔法师的报复，然后你也报仇了不是？”
“我不知道，这是卡迪斯的决定。”奥维尔沉默了一下，“不过，他一开始对魔法师的城堡并不感兴趣，但是他去过一次苏埃罗以后，说法就变了。苏埃罗有一个商人，名叫拉杰尔，一直给我们销赃，咳咳，我想他应该知道些什么。”
“很好，看来我们有些共识了。”科尔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张弘，就是那个被你们逮住过的魔法学徒。为什么一定要杀死你？”
“张弘？”奥维尔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有这么个人，“那是个废物，胆小鬼。咳咳。”
“可这胆小鬼，想尽办法要杀了你，甚至自个儿追进了森林，追进了遗迹。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奥维尔一愣，“难道不是我杀死了他们的人？”
“不可能是这个原因。”科尔摇头道，“我跟着张弘好几天了，他可不像是为同伴报仇，就会深入险地的人。这是个心里只装着自己的自私家伙。”
“自私？我明白了。咳咳。他手里有一条同伴的人命！”
张弘此时面目狰狞，目光却没有聚焦之处，像是在想着什么十分让他憎恨和痛苦的不堪回忆。过了一会儿，他回过神来，一双满是怒火的眼睛落在了斜靠在墙边的阿万身上。
阿万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抱作一团，两人的血流了一地，已经变成了一个腥臭的红色水洼。男人的剑戳穿了阿万的胸膛，把他钉在了地上，而阿万的手臂也牢牢地箍住了剑士，让他无法动弹，不过剑士的致命伤却是脑后的一支利箭，一直从他嘴中贯出。两个人的尸体就像是造型夸张的古希腊雕塑，静止在他们搏命的那一刻。
张弘很厌恶这里的味道，然而他现在却乐意忍受这味道，然后慢慢欣赏阿万死去的样子。虽然不是死于他的手，但是那种复仇的快感依然不少。
尤其是这样——他拔出一把匕首，一刀扎在阿万的大腿上，然后拔掉。流出来的血很少，看来之前的战斗，已经让这个大汉油尽灯枯。
“你也有今天！狗东西！Sonofabitch！Bastardo！Arschloch！……”张弘一边用匕首在阿万身上捅着，一边变着法儿骂他，一会儿功夫就用了三四种语言。
捅了一会儿，他觉得手臂发酸，猛地把匕首扔在阿万的头上，甩手一个耳光就打在他脸上。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这一巴掌下去，阿万的头一歪，又弹了回来，眼睛却突然张开了。那眼睛开了大半，正对着张弘。碧绿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好像醒了过来似的。
“啊～～”张弘发出尖利的叫声，惊恐地朝后退去，手忙脚乱之间，他踩着血水滑倒在地。可即使倒在地上，他也不敢稍停，连滚带爬地缩到了墙角。他脸对着墙，浑身颤抖着，连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勇气都没有，只是一个劲地喊着：“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杀的你。这事和我没关系！饶了我，饶了我！”
他一口气叨念了很多遍，才发觉身后压根没有动静。他小心翼翼的转过头去，瞥见阿万依旧是和刚才的姿势一样，没有任何变化，才慢慢平静下来。
饶是这样，他再也不敢上去羞辱阿万的尸体了，他慢慢地退到一根立柱后面，用立柱挡住那张睁着眼睛的脸。蜷缩在地上，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这是怎么回事？”不知多久之后，不远处传来科尔的声音。他很快找到了缩成一团的张弘，不解道：“有敌人来过了？”
“没有！”张弘没好气地说道。
科尔眼睛一转，又问道：“那大个子身上多了很多伤口，是你干的？”
“少管闲事！”
“呵呵，看来他好像对你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啊？不过，你随意，死人不过是一滩烂肉而已。”科尔摊了摊手，又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奥维尔被我干掉了，这是他的耳朵。”
科尔从腰间掏出一个皮袋，一解开抽绳，里面臭气熏天，皮袋刚到张弘面前，他就想吐，他匆匆看了一眼果然有只人类的耳朵混杂在众多地精耳朵之间。
“真的解决了？”李佳忍不住确认了一下。
“没错，不过代价也很大，为了干掉他，我耗费了一枚护身戒指，这可是我攒了五年才攒出的装备。”
“死了就好，死了就好。呃，我们也算给季益君报仇了。到时候，你可以再问他去要一笔好处。”
科尔微微一笑，道：“可不是嘛，这真趟没白来。”
就在他们说话间，地宫突然抖动了起来，张弘大惊道：“怎么回事？难道是地震？我们快走！”
“季益君他们呢？”科尔问道。
“疾行术，给我加持疾行术。其他人就听天由命吧。”这时候张弘全然没了之前的颓废，拔腿就狂奔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一场幻境
叶梓的眼里只有那支长枪，而那长枪似乎也只在意她一人。对其余人毫不留情的长枪，此时枪尖微微颤抖，枪头左右微摆，像是只摇头摆尾的小狗。随着叶梓越走越近，那种躁动就越来越明显，这情形，并不像神器选择了主人，而像孩子见到了母亲。
当她登上高台，站在白枪面前。那漂浮在空气中的长枪微微旋转，转到了最方便她拿起的方向。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像是做了这个动作无数次那样，叶梓伸手，然后就握住那支枪。一股暖流从相触之处流入了她的身体，然后散去。只余下一个冥冥中的意识就告诉了她，那支美丽白枪的名字——对影。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恍惚之间，她不禁想起了这几句耳熟能详的诗。如果取义此处，那还真是一把寂寞的枪呢……叶梓此时并没想过这是个异世界，这名字也许还有其他的意思。她只是本能地觉得“对影”就是孤独的代名词。
叶梓轻轻一提，对影枪就脱离了那神秘的高台，落在了她手里。
而就在这一瞬间，四周大放光明，刺得叶梓不禁闭上了眼睛。而当她再次将眼睛挣开的时候，自己竟然身处高空之中，头顶是深青色的苍穹，点缀着点点星光，脚下则是玫瑰色的云海，被即将落下的太阳，染得霞光氤氲。
而她并不是一个人，数以万计的战士，身着发散着魔法光彩的铠甲，手执各式各样的长短兵刃，背后展开着光带组成的翅膀，漂浮在她的四周，充塞了她的视野。
这些肃穆的战士，在太阳的光芒中，浑身散发的金色的光彩，如同天神下凡，抑或他们就是天神？
然后她看向自己的身体，同样身着甲胄，手持对影枪。分明就是神殿门墙雕刻的女武神的形象。所有其他的战士都拱卫着她，追随着她。
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接近，叶梓往太阳的方向看去。
有无数小黑点，从下方突破了云层，向无数颗打破帷幕的子弹，飞上了高空，形成了阵列和这边遥遥相对。
等他们飞近了一些，叶梓发现，这些黑点竟是一些飞鸟和巨龙？！
是的，十几头小山一样的巨龙扇动着翅膀，喷吐着烟气，位于对面阵列最中间的位置。更有成百上千的巨鹰围绕了巨龙飞翔，这些巨鹰和巨龙上还坐着人。
最大的那头巨龙背上，有一个小而清晰的身影，虽然离得极远，但是叶梓居然能够看清她的模样。那是一个的精灵，她有着草绿色的头发和浅碧色的眸子，脸颊消瘦，五官精致，无论如何都很难找出一点瑕疵。不过，她柔和的眉眼此时却透着沉重，似乎有什么力量，有什么人给了她巨大的压力。
她身着一袭深褐色的袍子，墨绿色的藤蔓围在腰间勾勒处美好的身材，手中握着一根接近三米的长杖，长杖的顶端有是一个圆环，中间是一个忽明忽暗的绿色光球。就是这个拳头大的光点，却在夕阳上面添了一份诡异的青色。
似乎感受到了叶梓的目光，那精灵和她对视了一眼，叶梓此时有一种感觉，这个精灵是她最大的对手。
“这里是？”叶梓想开口询问，却发现没有任何声音。对影枪的主人依旧安静地站着。她的意识似乎只是附着在她身上的一个灵魂，可以四处查看，却对场景中的人物没有任何影响力。
这是一场梦吗？但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细致，她能看清战士额头的一滴汗珠，或者巨鸟身上的一片羽毛。这是灵魂的穿越吗？但这场景的感觉又是如此奇幻和不真实……
就在她觉得茫然无措，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时候。女武神突然振臂一呼，当先就往敌阵飞去。周围的战士和对面的敌手也一样动了起来，光带组成的翅膀在空中拉出一条条绚丽的彩线，巨鹰和巨龙发出滚滚雷音般的吼声。
叶梓的视野也跟着飞速突进，女武神前进的速度极快，远远超过她坐飞机时的感觉。呼啸声中，她身体周围炸开了一圈白雾，这是突破音障的征兆。叶梓虽然只能看，只能听，压根没有形体和触觉，依旧感受到一种速度的快感。
几息的时间，她们已经突入敌阵。十几头巨鸟和两头巨龙在骑士的指挥下，向她包抄过来，这些骑士有的是人类，有的是精灵，他们拿起弓弩和法杖向女武神攻击，却毫无效果。
因为她实在太快了。
不仅快，还十分致命，对影枪在高速运动下已经化成了残影，女武神或刺，或挑，或抽，或打，每一击都带着勃发的斗气。很快，围上来的这些敌人要么惨叫着跌落下去，要么干脆被打成了碎块。
天空中下起了一场血雨，而随着更多战士的加入，这雨越来越大。
女武神的战士们不可谓不强大，不可谓不英勇，然而对手的数量大大超过了他们，而且对方还有龙。巨龙的天生力量就远远超过人类，更何况有资格加入这场战斗的巨龙都是龙族的佼佼者。每歼灭一条巨龙，女武神这边就要付出十几人的代价。
叶梓震惊地看着，看着刀与枪的碰撞，看着血与火的飘洒。这场战斗告诉她这个世界真正力量的对决有多么可怕。在场的任何一个人或者动物，恐怕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消灭自己，不，消灭整个学校。
然而，他们都纷纷死去了……
如落叶飘入山谷，如雨点坠入池塘，他们纷纷落入厚重的云层，再也不见踪影。
女武神一路前行，就像一柄重锤撞击在一颗樱花树上，落英缤纷间，不知倒下多少敌人，而最终，她终于来到了那条最大的巨龙，来到那个执杖的精灵面前。
枪与杖最终交击在一起。
如果说，女武神是电，那精灵就是光，两人以迅捷无比的速度，在短短的时间里，就交手了上百次，当两者再次分开，那精灵已衣衫破损，唇边挂血。而女武神也好不到那里去，她一处肩甲破碎，腰间也添了一道伤口。
而最凄惨的则是那条威武的巨龙，无数伤口从它身上崩裂开来，大的足有十几米长，两个翅膀更是齐根而断，它发出一身不甘的哀号，往云海坠落了下去。
精灵失去了坐骑，却依然漂浮在空中，此时的她，脸上的忧色更重。
叶梓本以为两个绝世强者在这样的战场之巅会说点什么，可迎来的依旧是无声的战斗。
精灵的那根长杖不仅是武器，也是施法的媒介，她在战斗中，不时召唤各种藤蔓，荆棘，缠绕限制女武神，又有各色的花朵抵挡对手的攻击。这些枝叶和花朵看上去美丽娇嫩，但实际上隐藏着可怕的力量。叶梓亲眼看到一个冲过来助战的战士，被一根青藤轻易勒成了碎块。她也看到另一个战士的全力一刀，被一朵娇嫩的黄花挡在了半路。
然而这些在对影枪面前又都是脆弱的，每当女武神奋力挥击长枪，枪尖上就则会爆射出锥形的虚影，将挡在面前这些召唤物打成虚无。
这场决斗的天平似乎在往女武神这边慢慢倾斜，然而整场战斗的局面则是相反。女武神手下的战士越来越少，已经不到原来的四分之一了。剩下的这些也被数倍于他们的敌人围攻，形势岌岌可危。
女武神和精灵再度分开，两人的状态又凄惨了几分，女武神环视战场上犹自拼命的同袍，秀眉一蹙，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而对面的精灵也像是明白了什么，她嘴唇微动，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慌张。
下一刻，无数的鲜花开满了她的身前，把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花球。
而此时，叶梓感到自己被女武神抛了出去，跟随着对影枪，化成了一道电光。层层花幕被粗暴地粉碎，即使它们拼尽全力要挡在她面前。穿过最后一朵红花，她看到了一张惊恐而美丽的脸……然后，一穿而过。
回望身后，无数愤怒的精灵驱使着巨龙向赤手空拳的女武神扑了过去……
叶梓觉得自己飞到了大气层的最高处，看到了这个星球圆弧形的轮廓线，然后，再坠落，坠落，直到坠落在地上……
然后，她挣开了眼睛，发现眼前是一片天空。然后一个模样惨淡的脑袋挤进了视野。
“季……季益君？”
“还好，还认识我。我还以为你有了它，就六亲不认了呢。”季益君抬起满是鲜血，有些骇人的脑袋，然后一把将叶梓从地上拉了起来。
“它？”
季益君指了指她的手。
叶梓低头一看，那根神威无穷的对影枪正被她握在手里。
“你看到那把枪以后，就痴了，连我撞了个头破血流都看不到。更奇怪的是，你握住它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毫不犹豫地向那三个人发起了攻击，那个叫猛啊，把整座神殿打得就像地震一般，把那三个混蛋打得屁滚尿流，最后不得不用魔法逃走了。不过随后你就昏了过去，是我把你背了出来。”季益君说道。
“我能打赢那三个人？”
“可能是借助这把枪的力量吧。你现在还能感觉得到吗？”
叶梓摇摇头，不知怎么想起了幻象中的画面，说道：“可能它已经尽力了吧。”
第四十三章 伯爵家史
李佳来到城堡门口的时候，发现一个披着宽大袍子的中年人正等在门口。他体格宽大，但是人却有些消瘦，不过这反倒是让他的脸变得轮廓分明。他两鬓和小胡子是酒一样的暗红色，有些斑白，但是打理得很整齐，一双橙红的眼睛里透着精明，赛琳达如出一辙。
男子懒散地站着，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注视着李佳和赛琳达双双来到跟前。
“欢迎，欢迎，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能够见到一位来自魔法城堡的魔法师。”男子张开双手，用很放松的姿态迎接李佳。
李佳急忙下马，行了一个法师礼，“您就是阿里亚斯伯爵吧？”
“没错，淘气的小赛琳达难道没和你介绍过她的爸爸吗？”伯爵对赛琳达挤了挤眼睛。后者气鼓鼓地把脸别了过去。
李佳有些尴尬地看了赛琳达一眼，然后说道：“她和我讲过您的一些事迹，不过，闻名不如见面，我今天总算来到您面前了。”
伯爵浑不在意，上前一步拍了拍李佳的肩道：“我知道，肯定没什么好话。自然之神造她的时候，肯定用水做了她的脸蛋，用风做了她的腿脚，用石头做了她的脑袋，最后用火给了她脾气。”
李佳心中大汗，有这么“夸”自己女儿的吗？难怪这两个人处不到一块儿去呢。他呵呵笑了笑道：“她只是讲了一点过去的小事罢了。”
“我懂，我懂。”伯爵转身引着李佳往里走，“其实我也有不少她的小故事，可以在晚宴的时候和你分享。”
赛琳达哼了一声，不再理睬他们，独自先走进了城堡。
李佳虽然没有想到伯爵的表现如此奇葩，但是伯爵的态度还算让他安心。于是和伯爵并肩走在了后面。
“自然之神给我们安排了一个很传奇的见面方式。从天而降的城堡，简直是神迹。不过很遗憾，我被砸晕了，当时没能看清这个场景。”伯爵有些无奈的点了点自己的额头，在靠近发际的位置，有一条超过五厘米的伤疤。
“那只是一个意外。”李佳含糊地说道。
“那也是个很了不起的意外。”伯爵嘿嘿笑着，似乎浑然不在意自己的祖宅已经成了学校底下的废墟。
李佳摸不准伯爵是什么意思，他只得实话实说道：“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和您商讨一下，您的祖宅，还有周围领地的事情。”
“不着急，不着急，我们有大把的时间解决这些小事。还是先让我带你参观一下这个小城堡吧。”阿里亚斯伯爵说道。
城堡果然规模很小，进入大门之后，就是一个十米见方的天井，伯爵指了指天井一侧的木制秋千道：“这儿是赛琳达小时候常来的地方，那个秋千，还是我自己做的。当时她最喜欢和她的妈妈一起在这个角落玩耍。有时候编织些东西，有时候看看书。那时候他妈妈每天都带着一串贝壳项链。”
“贝壳项链？”立下下意识地轻触了下自己的颈部。
伯爵看着李佳的领口道：“就是你带在领子里的那一串。”
“您发现了？”李佳有些不好意思。
“虽然只看到了绳子，但是我认得出来，因为这本来就是我送给她妈妈的。那是我第一次在南方见到大海时，从沙滩上捡来的贝壳。当时，我突然觉得世界真大。大到可以轻易勾起人征服的愿望。后来这条项链被她妈妈一直带着，她只是单纯喜欢那贝壳的颜色，再后来，她去世以后，这条项链就成了赛琳达最在意的东西。”伯爵问道，“可以让我再看看它吗？”
“呃，当然。”李佳从领口里掏出了项链，递给伯爵，伯爵拿在手里，轻轻地掂了几下，又把它交还到李佳手里。
“时间跑得比烈马还快啊。”他说道，然后轻叹了一口气，露出意义难明的微笑。
沿着一条不高的石阶走进城堡主楼的大门，李佳发现这个城堡比伊鲁斯子爵的更小，但是精细了不少。大门的门洞上雕刻着繁复的藤蔓和花朵，一些长着翅膀的小妖精飞舞在其中，门则是厚实的木头，上面钉着加固的铜条和铜钉。
进入主楼里面，李佳发现门厅十分幽暗。门厅上方一直挑空到屋顶，在二楼和三楼的位置有一些狭小的窗户，在石头地面上留下即几处方形的光斑。几根方形的立柱从门厅两侧穿过整整三层楼面，直通顶部。一些油灯在立柱和墙面上发出昏黄的灯光，略微减少了城堡一楼的阴冷感觉。
伯爵带着李佳走进一个侧面拱门，然后从楼梯来到了城堡的二楼。
这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光线从外墙一侧狭长的窗户中照进来。比楼下敞亮得多。靠近内侧的墙面上，则挂着好七八幅大大小小的油画。李佳注意到走廊起头，离他最近的一幅画特别大，足有两米见方，画面上的主角是一个光着上身，高举斧子的男人。那男人相貌刚毅，身材伟岸，正带领着无数战士冲锋。
这画的构图十分奇特，那男人冲锋的方向竟然是画外的观众。李佳站在画前，看着那男人恶虎一般的眼神，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稍稍注目了一会儿，就有一种突然的心悸，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那男人冲到眼前，斩下头颅似的。
伯爵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直到李佳回过神来，他才说道：“这就是梅洛?阿里亚斯，我们家族在王国的历史，就是从他开始的，到我已经第八代了。”
“听说您的祖先在当时是最强大的狂战士？”
“不仅是当时，即使到现在也是。我的这位祖先的力量已经达到了圣域，超过了凡人力量的极限。现在王国的疆域就是他，魔法师马修?多利亚和艾伦?迪亚斯一起打下来的。”
“艾伦?迪亚斯，迪亚斯，难道就是？”
“没错，就是那位开国国王。他们三个是很好的朋友，好得穿一条裤子。他们一起作战，推翻了倒霉的黑龙帝国，吞下了无数大小领主的土地，在那个年代，他们可是真正的骄子。不过，三个人他们最终的命运却大不相同。艾伦?迪亚斯成了国王，我的祖先和马修?多利亚却在建国后不久失踪了。”
“失踪？两个领袖都突然失踪？”李佳惊讶道。
“是不是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伯爵背着手站到李佳身边一起注视着他祖先的画像，“我读了很多史料，觉得如果不是阴谋，很难想象他们两个如此强大的人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他们不光个人的武力达到了人类的巅峰，手中也有自己的军队。想要用武力直接对付他们那必然是一场惊世大战。”
“您在历史记载中找到什么线索了吗？”李佳问道。
伯爵摇摇头，“没有，什么记载都没有，历史就是这样子，像在湖底转悠的一条泥鳅。无论是淤泥，水草还是波浪，都会让你看不清它的影子。”
“不过，您的家族却传承了下来。”李佳道。
“是啊，是啊。来看看我的家族，拖鼻涕公爵卡特?阿里亚斯。”伯爵带着李佳往前走，指着第二幅画里的半老头子说道，“这是当年梅洛?阿里亚斯失踪的时候，卡特只有五岁。对于贵族们来说，他就是餐盘上的一只小肥猪。周围不少领主家里的传家宝，就是从‘卡特’那里‘换’过去的。”
“这是‘永远年轻’的弗朗西斯科，他总喜欢在森林里打猎，被地精干掉的时候才十七岁，幸好，他十五岁的时候就有了儿子。”第三幅画像里是一个背着猎弓，带着猎犬的年轻人。
第四幅画像里的那个人，身材一场强壮，不过眉宇之间有不少戾气。“啊，这是‘臭虫’弗朗索瓦，我们家族就是在他那个年代从公爵变成了伯爵，领地也被割去了一大块。这个蠢货因为从小没有人管教，在王都和领地干尽了各种坏事，最后因为争风吃醋干掉了一位王子而被砍了头。唔，他唯一的贡献就是及时生了个儿子。”
这都是什么人啊？对于这样的家族，李佳真不知道应该如何评论，才能不扫主人的面子。不过他发现后一幅画像中的人正常了很多，那是一个领着众人行军的骑士。
“这是我的爷爷。一个性格和他父亲截然相反的人。也许梅洛的血脉到了他这里又浓郁了些。天知道他是怎么能够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整顿好家族领地和附庸，还重新拉起了一支狂战士军团的。他和帝国打了一辈子仗。最后病死在攻打指南堡的战场上。”伯爵说道自己爷爷的时候，明显肃穆了些，“这是好事。至少比死在阴险小人的阴谋里强多了。”
最后一幅画像是一个清瘦的老人，虽然穿着精美的铠甲，佩着华贵的宝剑，姿态端正，仪表堂堂，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深深的忧郁。伯爵注视了良久道：“我的父亲，一个被人猜忌，总不得志的家伙。年轻时锋芒毕露，年老时……，呵呵。”
他不知为什么没有说下去，拍了拍李佳的肩道，“让这些古事见鬼去吧。来，我的朋友，尝尝我的藏酒，这可是有年头的好东西。”
李佳被伯爵拉着走着，心里却起了些波澜。总感觉这位伯爵嬉笑背后藏着完全不同的另一面。
第四十四章 几桩小事
季益君推开旅馆的门，果然看到了坐在桌边，拿着一只木杯慢慢饮酒的科尔。对方好像早知道他会来一般，举杯向他打了个招呼，“禁闭结束了？”
佣兵给他的感觉和往日一样，懒散而满不在乎，今朝有酒今朝醉是他们最好的写照。几天前的激战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丝毫的影子，濒临死亡的险境对他来说也如同一个过去的故事。
一场场战斗过去，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吗？季益君无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季益君慢慢走过去，盯着科尔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包裹的东西，抛在科尔面前，闷声道：“这真的是他？”
科尔并没有去翻开那张手帕，而是微微笑起来，笑里带着一丝得意。
“当然。否则张弘也不会拿去给你送人情。”他说道。
“张弘？一个胆小鬼而已。就算这耳朵是真的，人也不是他杀的。我不需要承他的情。”季益君站在科尔身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科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不知是同意季益君话中的哪个部分。
“真的。真的是奥维尔。”科尔架不住季益君的注视，不得不又强调了一遍，“我地宫里追了他半个小时，在追逐射中了他好几箭，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再他身上割了几十刀，最后才割断了他的喉咙。他死得很痛苦，您的父亲可以安息了。”
这些折磨从科尔嘴里说出来，显得很自然，却更让季益君不舒服。他眯着眼看着科尔，问道：“你和他没有仇怨，为什么要那么做？”
“因为……我高兴。一个马贼落在佣兵手里，就该是这个结果。反过来也一样，就看谁的刀更快些。”科尔笑容更盛，“难道你不高兴？如果他落在你手里，你难道会直接给他一个痛快？”
“我……”季益君卡住了，他会轻易杀掉谋害父亲的凶手吗？他会不施加任何额外的报复吗？他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的脑海中，那个凶手早已被他用无数最残酷的刑罚炮制了千万遍。科尔所做的，不过是他所想象的手段中，最轻微柔和的几种罢了。如果当时追杀奥维尔的是自己而不是科尔呢？季益君反复问自己，答案在几个选择中不断犹疑，最后还是落到了不知道上。
“再说这些马贼手里的人命还少吗？无论我怎么折磨他，那些怨魂都会在天上叫好。连自然之神都会赞同我的做法。”科尔抿了口酒，缓缓摇晃着就酒杯道，“复仇是甘美的，但是单纯的甘美太平淡，加上辛烈的折磨，才是一杯好酒。”
“你……是个疯子。”
“有一天你也会加入我们的。”科尔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怎确定你砍死的那个马贼就是奥维尔？你都没见过他。”季益君绷着脸问道。
科尔从脚边拿起斜靠在桌脚上箭壶，翻找了一下，从里面抽出一支箭。他把箭抛在桌上说道：“这是一根奥维尔用的箭，它就是证据！”
季益君拿起那支箭，翻动着看了一会儿，说道：“很普通的箭，马贼中可不止一个用箭的，这能说明什么？”
科尔又从自己的箭壶中抽出一支箭，也放到桌子上，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季益君对比。
季益君：“箭羽的形状？”
他看到奥维尔的箭羽有个浅浅的弧度，接近椭圆形，而科尔的箭羽则比较平直，给人一种锋锐的感觉。
“没错！”科尔点头道，“你还记得那支破魔箭的样子吗？”
当然记得，季益君清楚地记得那时候的每一个细节，父亲躺在床上，脸上盖着白布，边上就放着那支带血的破魔箭。它的箭羽也是椭圆形的。
“箭羽不同，手感也不一样。虽然用起来差别很小，但是优秀的箭手为了保证最大的准确性，都会修整自己的箭支。”科尔用手轻轻拂过箭羽的外沿，“加上修整羽毛的手法不同，在我看来就和箭支上签了名字没什么不同。”
“嘭”地一声，季益君的拳头砸在了桌子上，他不知不觉用上了斗气，这一拳不仅将厚实的木桌砸出了一个坑，也把桌面上的两支箭砸成了四段。
“箭只是箭。”科尔说道。
季益君收起拳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科尔看着他的背影道：“这仇已经了结了。死人就是死人，不管是谁杀死的。我们佣兵生来就是替人干这个的。”
季益君回头眺了他一眼道：“这事没有了结，奥维尔不过是手，卡迪斯不过是胳膊，我相信后面还有一个脑袋等着我砍！”
“也许吧。”科尔低声道。
“下次，别碍着我。”季益君摔门走了出去。
科尔瞥了一眼桌上的断箭和耳朵，喝了一口酒，轻笑道：“真是暴躁的客人，这样的客人是拿不到折扣的。”
夕阳把最后一点昏黄的光投进了叶梓寝室的窗户，她就着那一丝光芒，再次端详了手腕上的一个白色“刺青”。
那是一根长枪的图案，长枪背后是神秘花纹组成的圆盘。叶梓心念一动，一阵浅浅的光芒从这个“刺青”上显露出来，忽明忽暗像波浪一样涌动。
白光闪烁地越来越快，就要到达极限的时候，叶梓将念头停了下来。因为她已经试过很多次，只要她继续集中精力，这个“刺青”就会化作一把长枪——那把无比神秘的对影枪，出现在他手中。
那天，就在她和季益君逃出地宫以后，对影枪就化成一道白虹，会聚到了她的手腕上，她能够感觉到，这把枪真正认可了她，将她当作了唯一的主人。
“可惜，你不会说话，否则你一定可以告诉我那个女武神是谁。”叶梓轻轻说道。
“小叶子，你又在玩那个了？”曹璐推门进来。
“这不是玩，我在和它沟通。”叶梓说道，“今天训练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没你在大家都好没劲的，我们真的好想你。”曹璐把外套往床上一扔，蹿到叶梓背后一把搂住了她。
“别闹。”叶梓挣了几下挣不开她，只得任由她抱着了，“唉，可能我真的不适合在护卫队。现在离开对大家都好。”
“那是他王济远瞎了眼，看不到你的本事。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曹璐把下巴搁在叶梓的肩上，和她一起看着那个白色的“刺青”，“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让那些搞魔法，搞科学的研究一下这个东西吗？万一有什么危险……”
叶梓摇摇道：“我能够感觉到它，它是活的，它有自己的情绪，也有自己的想法。我知道它很喜欢我，很依赖我，不会害我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说自己相依为命的男朋友呢。”
“相依为命吗？呵呵。说不定还真是那样。”
“哇，好肉麻。给人一种恋物癖的感觉。”
“你才恋物癖。”叶梓伸手去挠曹璐的胳肢窝，后者立马反击起来。两个人嘻嘻哈哈的滚到床上，屋子里原先的沉闷气氛不知不觉被冲淡了很多。
夜深了，除了操场和大陆上的几个警戒火堆，以及路上星星点点的照明火炬，整个校园沉浸在黑色中。个别房间还亮着光芒，昏黄的是蜡烛，亮白的则是照明法阵。柴油发电机为了省油，已经好些天没有开启了。现在校园的夜色，正在向中古时代的城堡看齐。
不过，季益君躺在楼顶的天台上和所有这些光芒绝缘，照映进他眼睛的，只有天上点点的繁星。
他已经忘记自己躺在这儿多久了，只记得天幕从红黄换成了青蓝。
老头子会不会变成星星呢？这个幼稚的念头引来了他自己的嘲笑，但是却像山头的野火一样扑灭不净。
他肯定不是最闪亮的那种，但是夜空里一定会有属于他的光亮。
你在哪里呢？
杀死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如果你看得见，就对我眨眨眼睛吧。
耳边响起了吱嘎的推门声，随之而来的是脚步踢踏。季益君坐了起来，有些恼怒地望向来人的方向，想知道是谁打扰了自己和星星的对话。
“是你？”来人和季益君同时说道。
裹着一件单薄的浅色风衣，头发简单的扎在脑后，吴绮的脸庞在星光下很清丽，她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偶遇季益君，和他对视了一眼，目光就往边上游移了过去。她自顾自走到了围栏边，双臂扒在围栏上，目光下垂着，像是看着楼下的篝火。
季益君站起来，心中还有些烦躁，说话并不客气：“你这个点来这里，不会又想跳楼吧？”
吴绮没有答话，甚至连动都没有动。
季益君皱起了眉头，又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有人说过，死过一次的人一般不想再死。”吴绮轻声说。
“你呢？”
“我觉得那人在胡说。如果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想死就会变成一种习惯。”
“哎，搞不懂你们这些有文青病的人。”季益君靠在了她身边的围栏上，“你不许死，因为我救过你，我花的力气可不能白费。”
“你可真霸道，不过你放心吧，想死和准备今天就死是两回事。”吴绮笑了笑，笑容里的意味，季益君有些看不懂，“自打那一天以后，我一直在寻找为什么而活着。”
“你是说，你并不是因为对死有了恐惧，而是想去找到目标？”
吴绮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季益君，“没想到你心思还挺细的。”
“哼，你找到什么没有？”
她叹了口气双手抓着栏杆，身体向后仰着，抬起头看着上方的星空，“只有一个发现，这真是个操蛋的世界。”
季益君笑了起来，也许是觉得对方的语气有些滑稽，又有些可爱，不过他很快也点了点头，同意道：“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这真是个操蛋的世界。”
第四十五章 一次争论
萧晨站在会议室的门口，整了整衣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很久没有穿上这身衬衫和夹克了。手伸向腰间，摸了个空，那柄时刻伴随自己的火花剑也没挂在身上，让他有些别扭。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并不是敌人，却比敌人更难应付。
“心野了，不习惯了？”身后响起脚步声，是罗玲。
“只是觉得世界变幻得太快，有些愣神罢了。还有就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萧晨笑了笑，回头看过去。罗玲自然也没有穿那法师袍，而是上身羊绒衫，下身牛仔裤，配上身后学校楼道，让他恍惚间回到了原先那个世界。
“四千多个奴隶都不能让你害怕，现在怕什么。一堆老朽？”罗玲走上前去，推开门回头对他说道，“把腰杆给我挺直了。”
萧晨走进房间，发觉大部分委员会的人都已经到了，这次是扩大会议，用了一个阶梯教室。不仅各组的组长到了，很多组的副组长和骨干也在列。比如陈汉生就坐在商务组组长褚英后面，给萧晨眨了眨眼睛。
除此之外，炼金科学家莫雷坐在科技组的席位处，矮人工程师法雷尔则属于工业组，土著商务代表西罗则坐在陈汉生边上，陈汉生另一边则坐着卡兰达。还有野法师安德鲁也人模狗样地坐在一处，比刚被俘虏时明显胖了不止一圈。这家伙竟然穿起了衬衫，打起了领带，也不知学校的人从哪儿给他搞来的行头。
萧晨琢磨着，可能也是要听取当地人对于奴隶的看法吧。这些家伙以各种方式加入学校以后都混得不错，除了卡兰达身上的皮甲有些和环境格格不入，以及法雷尔实在太矮了点以外，其他人怎么看就像是那个时代的老外了。
又有人陆陆续续进场，很快就把这个可以容纳一百多人的会议室坐满了一半，最后进来的是委员会主席郭谦。郭谦进门以后就站到了讲台的位置，宣布会议开始。
没有电灯，阳光尚好，光线从侧面照进来，照亮了郭谦的半侧脸，也照亮了他微微锁起的眉头。
“昨天，我和各位组长接连开了三次会，大致了解了这次商队带了四千多个奴隶回来的基本情况。”郭谦停顿了一下，“大家反响比较多。对于怎么处理目前的状况，也有不同的意见。今天请在座的各位一起过来，也是希望集思广益。”
萧晨听到这里暗自叹了口气，前三次会议作为当事人他都参与了，可不仅是反响比较多啊。有指着他鼻子说乱弹琴的，有阴着脸说他野心膨胀的，当然也有支持的，不过话里话外也会加一句欠考虑，不慎重。对于这些人来说，现在安置在黑山脚下的这些奴隶，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至于安置奴隶方案，委员会的组长各执一词，争论不出结果，所以才有了这次扩大会议。
也许此时有人一锤定音会更好些吧？萧晨望了一眼郭谦。
“我舅舅还是谨慎过头啊。”罗玲在他身边轻声说道，“搞学术的人，就是想法太多，当断不断。”
“你也不是搞学术的？罗副教授。”萧晨反问道。
“我还年轻，还有救。”罗玲白了他一眼。
场上的人马依次发言，有的还激辩起来，不过作为当事人的萧晨，不知怎得走了神，他望着窗外，眼前却出现了奴隶营地里的一幕幕场景。
叫嚣的商人
悲惨的奴隶
四起的骚乱
血染的营房
激烈的战斗
巨大的树人
……
他心中涌起一种不平之气，我做错什么了？无论是给学校积攒实力，还是给奴隶一种新生，有哪一点是说不过去的？
这时候，发言那人慷慨激扬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萧晨定睛一看，是商务组的组长褚英。
“……所以说，这样子把奴隶带回来是要捅娄子的。我们必须要考虑周围势力的态度，凭空被抢了这么多财富，哪个奴隶商人背后的主子会善罢甘休？突袭对方的队伍就更说不过去了，人家还没有动手，你就坐实的自己的罪名，这不是将把柄送到对方手里去吗？这么大的事情，能遮过去吗？”这个消瘦的中年男人环视全场，发现响应他观点的人并不多，不得不换了种语气道。“与人为善，我说过很多次，我们初来乍到，要和别人做朋友！我主张和奴隶商人和解，把人给还回去，或者付一笔钱把他们买下来。”
“好一个友邦惊诧。”萧晨心头一怒，就想反驳，没想到却被罗玲一把拉住了。
“怎么？”
“有人比你还听不得这个。”罗玲道。
果然，王济远就发声了：“如果马贼过来的时候，我们讲‘与人为善’，估计就没有机会在这里开会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很简单：如果我们的拳头不够大，就没资格在这块土地上呆下去。我不想谈把柄，你在地上插个把柄能撬动地球？我只会谈把握，谁向我们伸手，就斩断谁的手，这就叫把握！这四千多个人来得好啊，可以好好扩充下我们的力量了。”
褚英脸色不太好看，这时常霖说道：“王组长，我们不能唯武力论嘛。这些人当然能扩充我们的实力，但是他们带来的问题如果大过对实力的促进，那就值得商榷了。”
情报组的周孝仁点头附和道，“……奴隶嘛，你们文化人都懂，不就喜欢个暴动，起义什么的？古代老大一个帝国都看不住奴隶，何况我们这里只有700多人？用700个人的队伍去吞下4700个人，呵呵，那是个地雷阵啊。”
“人可以改造，队伍可以培养。我们解放军从一开始就是做这个的行家。地雷阵？地雷阵不就是用来趟过去的吗？”王济远说完这句，往椅背上一靠，双臂环胸扫视全场。
后面发言的是人事组的莫兰欣组长，这位年过四十的妇女穿着西服，带着黑框眼镜，看上去十分严肃：“全要，全不要，那是极端主义！我就说一点，一个组织的强弱，和人员质量的高低是很有关系的。我之前走访过营地，这些奴隶的素质实在良莠不齐。吸纳其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只会严重拉低我们的队伍水平，这对我们弊大于利。我建议留下身强体壮有技能的，其余部分还是遣散吧。”
“水平不够可以学习嘛，素质不够可以教育嘛。先得有人，才会有人才。”教育组长李明德一头灰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加上一副金丝眼镜，典型的老教授做派。
“您要知道，影响是双向的，一个害群之马可以带坏很多人。到时候真不知道是谁向谁学习了。”莫兰欣坚持己见道。
李德明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后勤组长白益成的发言倒是基于实事数据：“……就现在的粮食储备来看，这4762人让我们的存粮只够吃一个月的。其他的生活物资肯定也面临这样的问题。而且冬天就要来了。我倒是支持扩大人口，但是如果无法解决这些生存问题……”白益成对萧晨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前景堪忧啊。”
“吃饭问题有什么不好解决的？”矮人法雷尔瓮声瓮气地说道，他的中文语调有些怪异，“只要把奴隶当奴隶管，不就行了？奴隶就怕懒，你们只要准备足够的鞭子就好。”
“你不能这么说，法雷尔大叔，他们到底只是些可怜人。”卡兰达情急之下说的是当地话，“但我也觉得总有办法让他们活下去。在奴隶营地里，那些商人们就是用往外租借奴隶的钱，养活了这些奴隶自己。到了这里如果能给他们合适的工作，为什么他们不能自己养活自己呢？”
“我觉得卡兰达小姐的话很有道理。作为一个法师，我们有更高的目标要追求，何必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野法师安德鲁发言道，“每个法师塔都会用到奴隶，农奴和雇工，然而他们的死活，哪里是高贵的法师们需要操心的呢？这些人死几个又有什么关系？总会有活下来，能为我们服务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相信萧晨大人也不是这个意思。”卡兰达怒视着安德鲁说道。
“哦哦，我知道萧大人和您都是善良的人。我也是如此，我只是说，呃……自然之神，不，命运不再眷顾某个人的时候，我们最好顺其自然。”安德鲁谄笑地说道。
萧晨摇了摇头道：“我的主张很清楚，这些人都应该被留下来，只要我们克服困难，他们就是我们在这里生存下来的依靠。”他忽然觉得有些累，本来准备好的长篇大论有些不想说了，“我想只靠700个人是支撑不起一个文明的。”
会议持续了很久，最终大致有四种意见，全盘接收，不接收，部分接收和送回奴隶市场。毕竟这已经穷尽了基本的解决方案。接受的意见略占优势，然而说来说去，谁都没有彻底说服谁。
看了一眼慢慢西落的太阳，一直没有发言的罗玲提议道：“郭主席，各位委员，我觉得大家该表达的意思都已经表达了，继续讨论下去没有止境，必须快速得出一个解决方案。”
“你有什么建议？”郭谦问道。
“投票！”
第四十六章 一番游说
萧晨拿着托盘，来到食堂的一个靠窗角落，坐到了罗玲对面。
天色已晚，食堂里没有电灯，只得挂起了几个欢度新春的红灯笼，倒有了几分酒吧的腔调。
微弱的红光映着罗玲，在她额头，鼻尖和嘴唇上添了几笔亮色，虽然照不清眉目却勾出一个美好的轮廓。
萧晨看到她托腮望着窗外星空的样子，下午的烦躁竟都不知哪儿去了。
“来晚啦，没什么可吃的，最后两个烧饼被我抢到了手，就着野菜汤吃吧。”萧晨放下托盘把两个烧饼和一碗菜汤放在罗玲面前，自己则盛了一大碗粥。
罗玲拿起一个烧饼扔回他碗里，“看你辛苦，赏你一个。”
萧晨也没推辞，捞起那只烧饼，当泡馍吃起来。
“看来这几天你的确心累了。照以前啊，你非得来句‘谢娘娘赏’不可。”
“我有这么贱么？”
罗玲歪着头想了想，“……真有！”
萧晨被烧饼噎了下，用力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那时候，第一次遇到你和周荷，你在她面前就是一副贱贱的样子。这才过去多久啊。”罗玲拿起一个烧饼，直接咬了起来。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竟然哪儿都没消息。”
“她会没事的。”
“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女人有时候得靠直觉活下去。当你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时候，只能相信自己的感觉了。”罗玲吃得很快，一会儿半个饼就进了肚子。
“没必要这么悲观吧。”萧晨道。
“这不是悲观，只是一种生存方式。你觉得白天坐在会议室的家伙里，有哪个是真的值得依靠的呢？”罗玲反问道。
“你这都不算悲观，那我现在就是快乐小王子了。”萧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如果信不过他们，那你为什么要提议投票呢？这样不是把选择权都放在他们手里了吗？万一没通过怎么办？”
“必然结果而已。你觉得我舅舅真能独断？这事太大了，这儿任何一个人都罩不住。”罗玲把最后一块烧饼塞进嘴里，拍拍手道，“至于通过的问题，那不是有我们吗？”
“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萧晨点头道，“一会儿有几个关键人物，我们得去拜访一下。”
“名单上第一个就是常霖吧？”罗玲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汤碗，“这人可不简单。”
“你看了一整天，总该看出些名堂来了。这家伙周围可聚了不少人。”
“那吃完就去吧。难喝的药还是一口干掉比较好。”罗玲放下汤碗，已经吃完了。
“你们知道，让这些奴隶发挥作用我是赞成的。不过，任何事情都要看天时地利与人和，条件不成熟，好心也会办出错事。”常霖说这话的时候，身上穿着厚睡衣，手里拿着一根烟，站在寝室楼的天台上，“不来一根？这样的货可没剩多少了。”
“谢谢，真不抽。”萧晨摆手道，“就是这样，我们就是希望把条件变成熟。毕竟顺利接收是最安稳的方式，这么多人如果出了什么篓子，学校不好收拾。我们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是觉得学校里能够群策群力，能够消化吸收这些人。而只要做到这一点，对学校今后的生存肯定是有极大好处的。”
常霖看着不远处山脚下，星火点点的奴隶营地，吸了口烟，亮红色的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暗，“我们能挺到现在，继续挺下去，最关键的一点是团结。无论你们准备怎么做，都应该充分考虑到大家的意见。换句话说，让大部分人都觉得这件事情是能够得利的。”
“所以我们觉得在投票前，想和大家有充分的沟通。”
“是要沟通，小萧，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对有些人在会议上的发言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人太过保守，不知道为长久的未来考虑。但是你们想过没有，有很多长久的东西，对于解决现实问题未必是有好处的。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他们中的很多人，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看到的是弊大于利。”
常霖突然微微晃了一下，手里的烟掉到了地上，他用手扶着额头，晃了晃脑袋，有些可惜地说道：“年纪大啦，有时候有些头晕，可惜了一支好烟。”
而在他对面的萧晨没有答话，也用手捂住了额头，脸色还有些发白，像是被对方说得无言以对似的。
常霖见到萧晨的异样，问道：“小萧怎么了？你也头晕？”
萧晨用力地摆了摆手，表示没事，然后咳嗽了几声，挤出两句话道：“有些感冒，吃药犯困。”
“你们小年轻也要注意身体啊，有时候别太拼了，让我们这些老人也为你们分担点。”常霖一面说着，一面伸脚碾灭了地上的烟头。
罗玲看着两人，心中奇怪，但是为了不冷场，问起常霖道：“那常老师，这件事你是什么态度？”
“我嘛？我的态度并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如何从他们的角度看待和解决问题。”
“不，我觉得每个人的态度都很重要，尤其是你的。”罗玲坚持道。
“呵呵，好吧。如果硬要说的话，我当然是支持学校快速发展的，不过如何和其他组沟通我有些自己的看法。”
“您说。”
“罗组长，在你们的计划里，接收这些奴隶应该用什么方式？如何管理呢？”常霖问罗玲。
“成立一个接收工作组。”
“原先郭校长和我提过，想把这个工作组都放在外事组下面管理？”
“他只不过觉得事由我们而起，并且我们和当地人沟通障碍比较小。”罗玲顿了一顿，看到常霖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基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在我看来，还是几个组牵头一起做比较好。”
“是这么说。我毕竟虚长你们几岁，人与人之间的事情也看得多些。咱们在这天台上不妨说点实诚话。成功的合作离不开利益均沾。有些人目光是不够远，那你们就给他们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把人都拉到我们的阵营里，不就没有敌人了吗？再说了，毕竟人多力量大，术业有专攻，其他组加入管理我觉得是件好事。”常霖显得很语重心长，“这一阶段的工作难点是让这些人吃饱饭，压在我们农业组上的压力可不小啊。商务组和后勤组压力也大，光是生活基本用品，就够他们忙乎了。不过，我相信如果能够调动起这些新来的劳动力，加入充足人手到我们这些组的工作中，勒一勒裤腰带，各种困难还是可以克服的。那些组长也是可以被说通的。毕竟，大家都是有颗公心的嘛。”
“明天一早就要投票，常老师方不方便帮我们做一做其他组的工作。”罗玲问道，“我们也会再去和其他人谈一下这个方案。”
“方便，”常霖呵呵笑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都住在这几栋楼里，晚上也没事可干，不如我去找他们聊聊。”
临走之前，常霖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哦，对了。小萧，几天以后，学校要进行第一次启动《识海影卷》的尝试，可得请你多关照一下。”
“有人要准备读它了吗？”萧晨惊讶道。
“嗯。几个学员中进度最快的是刘鹏飞。已经到了凝神瓶颈了。”
告别常霖走下天台，两人没走出多远，萧晨就停下扶着墙干呕起来。罗玲想去搀他，他却蹲到了地上道：“让我喘口气，过一会就好。”
“怎么回事？”罗玲过了一会而问道。
“魔法反噬。”萧晨歇了一刻钟，才平静下来，不过脸色依旧有些白。
“你对常霖用了魔法？”罗玲一把拉住萧晨，压低了声音道。
萧晨抬起头，疲惫地看了一眼罗玲，点点头道：“是的。我烦死了那家伙绕来绕去的样子，真是恶心。明明只是想在这事情上面掺一脚，却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才来这里三个月的时间，就开始拉帮结派打小算盘。于是我对他用了一个魅惑术。可是他的精神力抗性很强大，我的魔法被反弹了回来，真不好受啊。”
“难道说，他也会魔法了？”
“不像！”萧晨摇头道，“如果他会魔法，肯定就感知到我的攻击了，不会那么被动。”
“看来精神类的魔法，对现代人不太好用？”
“精神力说白了就是人的思维能力，见识和意志的结合，现代人这方面本来就强，嘿，常霖毕竟是一流大学的教授，自然就更强些。而且当时他正在和我们辩论，注意力非常集中，所以他的精神……怎么说呢，正好形成了一个类似护盾的效果，而我又比较大意，结果他就反弹了我的魔法。”
“那如果趁他不注意呢？”
“不好说，不过，这事儿就好比两个人打架，偷袭总是容易很多。”萧晨终于扒着墙站起身，摇着头道，“还好是个比较轻微的魅惑术，如果是恐惧之心那样的魔法，我受创会更重。呵呵，也许自己就尿裤子了。”
“我劝你最好不要在自己人身上使用魔法，用了也别给人发现，这是很糟糕的事情。”罗玲口气慎重，“虽然魔法看上很酷很神秘，但是本质上这和用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没有什么区别。我不希望你把刀架到自己人脖子上去。”
萧晨一愣，而后咧嘴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要是个随便的人，早就对你用魅惑术了。”
罗玲又好气又好笑，干脆对他勾勾手指道，“来吧，给你个机会试试？”
“呦，我不敢也不能啊。我有预感，你的精神力比他强得多。我的结果也会糟得多。”萧晨闭上眼睛轻轻挥动手指，如同一个指挥家一样。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道：“我用了一个侦测魔法，周围人的精神力都会被我感知到，如果他的精神力是月亮，那你的精神力就像是太阳。”
“那你自己呢？”
“当然是另一个太阳！”
第四十七章 城堡内外
李佳骑着马在沿着小河小跑，他穿着一身皮革骑装，双手攀着缰绳，臀部随着马背的起伏微微提起。除了黑发黑眼以外，和这个时代的骑士没什么不同。
一路上偶尔会遇到衣衫褴褛的农夫或村姑，卑微地向他低头行礼。一开始几天，他还下马尝试着说服他们，让他们不要那么恭敬和拘束，可是得到的却是惶恐不解的眼神。再后来，他就放弃了，最多在马上向对方点点头，也不管那低下的头颅是否能看到他的致意。
这里离王国的中心地带更近，人们却远没有佛洛罗镇富足，更别说商贾云集的苏埃罗了。李佳问过赛琳达这个问题，赛琳娜给出答案的时候一脸厌恶：佛洛罗镇的地处边陲，民风彪悍，征税很困难，她的懒鬼父亲常年在王都和度假庄园厮混，已经多年没有好好收税了。
偶尔，他会想起初遇赛琳达的情形，她是那么阳光，可爱，活泼和自信，就像是骑士小说里的乡间美人，不过，现实多么残酷，这种人物要么只会出现在故事里，要么就是某个无聊的女骑士假扮的。
七八天下来，谈判进展缓慢，伯爵避而不谈很多具体的问题，只是好吃好住地招待他。李佳感觉他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李佳每天只能在骑术和魔法上打发时间，这么一来，他骑术的进步倒是不小，魔法水平更是日新月异。
在伯爵的小城堡里，赛琳达有自己的书房，里面收集了不少魔法方面的书籍，每天晚上，她都会抽出时间指导李佳学习法术，魔法骑士虽然算不上真正的法师，但是作为李佳的引路人还是足够了。
法术的修行无非两点：修炼精神力和学习法术。
李佳快要达到凝神瓶颈，进入了孕育神识的最后阶段了。他现在修习的是赛琳达的凝神秘术“烈风法”。修炼这种秘术的时候，魔法师要迎风而立，驱动自己的精神力劈开迎面而来的风。李佳每日骑马快跑正是为了练习秘术。按照赛琳达的说法，什么时候骑马快走时，感受不倒一丝空气的流动，那神识就该诞生了。
往日，李佳就算再努力操控精神力，每天感受到的进步也有限。但是今天，李佳明显感受到了一些突破，他发现自己可以破开面前的微风，让他们向两边吹去。他快大功告成了。
他心中高兴，快马加鞭往更远处跑去。
李佳并不知道，此时在城堡的一个窗口前，赛琳达和阿里亚斯伯爵正远远眺望着他。
见他骑马远去，伯爵收回目光，望在她女儿脸上笑道：“看来你还真的挺重视他，烈风法可是你爷爷花了老大代价才给换来的东西。”
“秘术是死的，用在人身上才有价值。”赛琳达冷冷回道，“你记不记得我凝神用了多久？”
“三年？”
“三年五个月加四天！你知道他到达凝神瓶颈用了多久？一个月！那一个月里大部分时间还都在打仗赶路！”
伯爵耸耸肩道：“他来自魔法师的城堡，以前肯定接受过凝神的训练，只不过差了一次突破而已。”
“不，绝对没有！你以为我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吗？他一点成型的精神力都没有，连魔法学徒都不是！我亲自测试了他，我能感觉到！”
伯爵神情严肃起来：“你可没和我说过这么重要的事。”
“你什么时候关心过这些事？”赛琳达带着讥讽的神情问道，“我在魔法方面天赋有限，三年时间证明我在魔法道路上走不了太远。但是一个月！你明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在那一座座高塔里，有谁是一个月凝神成功的？灵眼之塔的伊卡萨大师用了三个月，就被打上了潜力无限的标签。”
“你太激动了，我的乖女儿，天才离真正的大人物，还有地上到月亮那么远的距离。”
“但是他成为月亮的可能性是别人的百倍，是你的一万倍！”
“被你这么看待，你的爸爸会伤心的。”伯爵哀怨地用手扶住了额头，他苦着脸道：“可是既然他是一个天才，为什么没被那些魔法师发掘出来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哪儿都有把珍宝当成石头的蠢货！王国的贵族们尤其擅长做这些事。”赛琳达的神情好像在说，你也是这样的人，“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魔法师了，一个可能跨入圣域的魔法师，而且他听我的。倒是你，既然愿意和他们谈，为什么还一直拖着，李佳有魔法师们的授权，他也提交了对方的意见，可你却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们年轻人就是太着急，猎鹰飞得太快会错过兔子的。其实我也是为你好。你看，现在你们每天有大把时间在一起，和未来的天才圣魔法师培养感情，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伯爵戏谑道。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赛琳达最讨厌的就是每次和伯爵谈论正事的时候，都会被他引到莫名其妙的方向上，这让她有一种很大的无力感和挫败感。
“我去练剑了。”她不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房间。出门的时候，她看到平托正走向门口，见她恭敬地行礼。而她高昂地头颅根本没为他稍作停顿，直接无视平托而去。
“看来消息收集得差不多了。说来听听。”和平托说话的时候，伯爵像是变了个人，虽然表面上仍然有些轻浮，但看得出他神情里透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是的，老爷。”平托并没有拿出什么文稿，全凭记忆说了起来，所说的，自然是方方面面关于学校的情报。
伯爵一边听着，一边走到壁柜旁，拿起一个玻璃酒瓶，把微微闪着光彩的虹果酒倒在一只高脚杯里。这都是这两个月来苏埃罗出现的好东西。向来享受第一的伯爵自然要赶上这样的潮流。
“……他们在黑山附近开辟了大量的新田，为此还专门派兵剿灭了两个地精部落……，据他们负责农业的人说，以后会有一种叫‘化肥’的东西用在田地里。据说那是魔法师们配置的魔法物品，能够提高粮食产量。不过，没人见过那个东西……”
“他们已经建造了好几个作坊，能够产砖，能够产铁，还能够产这种叫‘玻璃’的东西。这些作坊都很大，每天有很多人进出工作，但是最关键的那几步，几乎没有几个本地人参与，我们很难打听里面是什么样的。苏埃罗的货源全是从他们那里来的。”
“他们的贸易做得很大，不仅因为有新的产品，也因为有两个商业家族帮忙，不少货已经卖到了王都和帝国。”
“佛洛罗当地的村民至少有八成都已经服从魔法师的管理了。大部分人在给他们种田，打猎，开矿，或者给他们当兵。他们的军队组织很严密，最精锐的战士使用一种射程很远的叫“五六半”的魔法武器。”
“‘五六半’？嗯，伊鲁斯说过。那应该是枪的型号。”伯爵终于说话了。
“我们从卡迪斯手下的一个马贼那里，搞到了一件这种……枪，但是还没有找到使用它的方法。似乎缺了点什么。不过，那位李佳肯定知道，您看要不要试探一下他。”
伯爵喝了一杯酒，摇了摇头道：“新武器只要他们继续用着，我们总会了解的。我最知道这片大陆的德性了，不用拳头那是活不下去的。但是不能让魔法师们知道我们和卡迪斯的行动有任何关系，你得把这方面的事，斩断得干干净净。”
“除了您和我，所有知道这些事的人，都只能去和自然之神说了。”
“愿他们安息吧。至于李佳……”伯爵笑了笑，“未来的圣魔法师，还是交给我亲爱的女儿吧。”
“之前被萧晨和罗玲两个魔法师劫走的奴隶，现在已经在黑山附近安定了下来。这些人好像还挺安于现状，暂时没有暴动的迹象。我们的人已经安插了进去，不过现在奴隶们被看管得很严，没法把消息送出来。从外面的消息来看，魔法师们好像还在讨论，应该怎么处理他们。”
“这个萧晨，还有罗玲……实力到底怎么样？”
“萧晨肯定是一个实力很强大的魔法师，尤其擅长精神魔法。据说平定奴隶暴动的时候，他一出手就可以对付上百个奴隶。至于罗玲，伊鲁斯子爵手下的一个魔法骑士被她轻易击倒过，有几个和她谈判的奴隶商人都说她在一次谈判中，暗中使用了冰霜魔法。但是难以推测她实力究竟怎么样。”
“听说这两个人年纪都很轻？”伯爵坐到椅子上，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问道。
“是的。所有见过他们的人都觉得他们强大又潜力无穷，包括伊卡萨大师在内。”
“又是潜力无穷？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潜力无穷？”伯爵思考了一会儿，问道，“平托，告诉我，从这些情报来看，你觉得怎么处理和他们的关系最好？”
平托显得有些踌躇，“我……我觉得……”
“说，没关系。”
“尽起大军，剿灭他们！”
第四十八章 投票结果
阿里亚斯伯爵把玻璃杯往桌子上一扔，眼看那杯子就要摔得粉碎，但就在它要翻倒的时候，奇怪地微微转了个圈，晃了晃就平稳地停在了桌子上，一滴剩酒都没有掉出来。
伯爵注视着平托，像是要对方听得清清楚楚一样，用极缓慢地语气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不再是一个好选项了。”
平托此时却少了一些平时的谦卑，神色肃穆道：“我得为阿里亚斯家族的未来看得远一些。就像我的爷爷为您的爷爷做的，我的父亲为您的父亲做的那样。”
“你是在讥讽我目光短浅？”伯爵的声音倒听不出什么恼意。
“您的目光总是看着最高远的地方，我不过是为您注意下会绊倒您的枝蔓，然后把它们剪除掉。”
“哼，如果我们需要用这些枝蔓搭个梯子呢？”
“也许您还没爬到最高处，它就会长成一个可怕的树人。”
“你的这张嘴啊，真没浪费它长得这么大。”伯爵摇了摇头笑道，“你怎么不说它会是一个被我踩在脚下的树人呢？就算那个树人不听话，你知道狂战士最擅长的武器是什么吗？斧子！斧子除了砍人还可以用来干什么？砍树！”
“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平托没有向往常一样附和着笑起来，而是愈发严肃地说道：“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都不一样。他们的规则，他们的处世，他们的方法，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破坏这个世界原有的样子！到时候即使您已经成功地夺取了王位，也未必能够承受那样的后果。”
“平托，知道我和我的父亲最大的区别在哪里吗？”
平托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眼伯爵身后墙上的一张肖像，老伯爵整装待发骑在马上，身后簇拥着无数骑士，但他的神情却暗藏着忧郁，那位画师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或者不用捕捉，凡是对他稍有了解的人，都该知道他那为难的处境吧？平托叹了口气，不再作声。
“那就是，我永远记得自己是狂战士的子孙，狂战士如何战斗？不顾伤痛，永远向前。我能够忍受几十年来一直装成一个没有任何本事的纨绔子弟，让所有人看不起我。但是我不能忍受该出手时却思前想后，犹豫不决！狂战士的攻击必须雷霆万钧，毫不犹豫！我一定会联合所有可以联合的力量，给王座上的那些家伙，最最致命的一击。所以，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助力。”阿里亚斯似乎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话，“我们和他们比还差很多，天平上的每一个砝码都必须加上去。至于以后……以后会是另一个故事。”
平托看到伯爵苍白的脸上因为一时亢奋一泛起淡淡的红潮，就知道已经没了说服他的希望，他低下头再次谦卑起来，轻声问道：“那真正的谈判可以开始了吗？”
“你去告诉李佳，必须把萧晨请来。虽然李佳有了魔法师城堡的授权，但是我们想谈的，比他们准备要谈的事情重要得多。我得和一个真正的魔法师，而不是魔法学徒谈。”
“要邀请那位女法师罗玲过来吗？”
“女人……”伯爵嘴角微翘，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还是让女人们离这些事远点吧。”
“对了，你也看了好几天了，你觉得那个李佳配得上赛琳娜吗？”就在平托告退的时候，伯爵突然问道。
“老爷，我说过，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平托答道。
“滚吧，你这个固执的老东西。”伯爵笑骂道。
罗玲和萧晨走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投票刚刚已经结束，十二位正副组长加上主席郭谦，一共二十五人投票。最终结果是二十票赞成，四票反对，一票弃权。那些奴隶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来了。不过此时此刻，萧晨却觉得自己心中憋得慌。
“没想到昨天还吵成一锅粥，今天就一团和气了。你看看那些人，昨天还掰着手指头一二三四地数落我们，今天就只会微笑和鼓掌了。这些人……”萧晨摇了摇头，“真是不要脸！”
“这说明他们开始进入政客的角色了。”罗玲倒是神色如常，可能是带着一些解决了问题的轻松，“人啊，就是一种政治动物，就像蜂巢里总会进化出蜂后一样，一群人里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角色。差别只在于手段和水准的不同，我们昨天不也玩了一出院外游说的把戏么？”
萧晨一愣道：“可我们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啊！”
“谁说他们一定就是？”罗玲反问道，“动机这个东西，本来就是唯心的。你觉得别人是来争权夺利，他们还觉得你要吃独食呢！所以与其猜测别人心里在想什么，还不如做好自己的实事。”
萧晨无语，只能岔开话题道：“说起来，我还更佩服今天还投反对票的家伙。至少他们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
“每个人都有底线，就看你触碰到没有。站在我们这边的小人，也比站在对面的君子有用得多。”
“他们压根没有立场，他们只站在能够占便宜的那边。”萧晨叹了口气道，“我本来想，我们这些人穿越到一个新的时代，很多事情都可以重新来过。可是没想到，这才多少天？各种烦事，脏事又开始冒头了。这当真是改不掉的劣根性吗？”
“你对人性抱了太多期望。下一次把你的目标调低些，也许会发现不少惊喜。”
萧晨抬头看了眼罗玲，依旧是一脸淡然的模样，心情不知怎么也慢慢平复了些，“也许是吧。”
当两人来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年轻男女正等在门口。
“叶梓？你怎么在这儿。”萧晨惊讶道。
“学长……，我和季益君是来报道的。”叶梓看上去有些萎靡。
“嗯，季益君我知道，军事组的‘霸气小帅哥。’”萧晨伸出了自己的手和季益君握了握。
“什么霸气，晦气还差不多。”季益君嘟哝了一句，两人又和罗玲打了个招呼。
“报道是怎么回事？”罗玲问道。
叶梓低头不说话，季益君却一别脑袋，大声说：“嗨，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就是王济远这孙子睚眦必报，愣是把我们两个开除出护卫营了。这不，说什么新要成立一个专门部门管那些奴隶，把我们发配过来了。哎呦！”
季益君挨了叶梓一脚，才醒悟过来：“噢噢，是把我们分配过来了。”
萧晨有些惊讶道：“王组长不是刚刚还在投票开会吗？他什么时候叫你们过来的？”
“昨天晚上他把我们拉过去说了一通，说什么军队管理太死板，不适合我们这样的人发展，还是作为，作为特勤力量比较合适。让我们今早来这儿报到。”季益君答道。
“明明他说的是毫无纪律性，还是去作保安吧。”叶梓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季益君的掩饰。
“哼。”季益君一瘪嘴，双手环抱着，把头歪到了一边。
罗玲和萧晨都笑了，两人对视一眼，罗玲小声道：“王济远，明白人啊。早早就明白了这事怎么一回事。”
“嗨，敢情就我在真担心。其他人都早知道结果似的。”
“你比较耿直。”罗玲捂嘴轻笑。
两人嘀咕了几句，萧晨又问季益君两人道：“你们本来不是在护卫营都是尖子吗？出了什么事？”
“我们可没干坏事……”季益君把之前放走地精和追杀马贼的事情说了一边，当然在他的描述里，自己和叶梓的行为都充满了正义性，基本上阻止他们做事，就是和人伦天理作对似的。临了，他问罗玲和萧晨道：“罗姐，萧哥，你们说，这事王济远办得是不是不地道？”
萧晨有些为难地摸了摸鼻子，说道：“这要看我站在谁的角度……”
罗玲却笑道，“我觉得王济远已经挺地道了，要我是他的话，你们现在还被关在小黑屋里呢。”
季益君就要争辩。却看罗玲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说道：“不用和我辩论谁是谁非，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一个男子汉，就要当得起做事的结果。一个人事后把事情遮遮掩掩又一遍遍地讲，，说白了，就是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接下来你们跟着我做事，我有一点要求：不做自己会后悔的事，不说自己想收回的话。能做到吗？”
“罗姐，你应该去军事组，你说气话来比王济远那家伙有气势多了。”季益君挠挠脑袋说道，“你就这一点要求？”
“当然不是！这只是第一点要求。这也做不到的话，就请回吧。”
“成吧！”季益君点头道，“我觉得你这人比王济远有意思。”
“我也可以。”叶梓跟着说道。
罗玲唇间泛起一丝笑，买东西淘到宝似的，“那就欢迎你们加入工作组了。”
“那接下来，我们两个就去奴隶营地吗？”叶梓问道。
“不，我另有打算。季益君和我去管理营地。叶梓跟着萧晨走，上次我们去拜访阿里亚斯伯爵的行程被奴隶暴动打断了，萧晨迟早还得再跑一趟。”
第四十九章 魔法开端
校医院的大会议室里，郭谦，常霖等委员会领导，还有汪院长和冯瑶等医生，林林总总十多个人，围绕着两个神情略带不安的年轻人。
他们正是今天的主角，刘鹏飞和毛恺，这两人都是学校选拔出来的魔法修炼志愿者。他们修炼来自野法师安德鲁的悬羽法，经过一个月的努力都已经到了凝神瓶颈，拥有了翻看《识海影卷》的资格。
《识海影卷》封面合拢着，斜放在一个演讲台上。古朴的封面和周围现代风格的房间格格不入。
门边上还有放着一张急救床，刘异生穿着白大褂靠在墙边，一副准备随时救人的样子，给房间里的气氛平添了几分紧张。
萧晨和罗玲作为第一次使用这本圣典的亲历者，自然也在现场。
萧晨的视线从房中众人的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停留在两位魔法学徒身上，他发觉自己随着修行精神类魔法，最近这些日子以来，越来越喜欢观察周围的每一个人，人们心中的**和弱点，往往是精神魔法攻破防线的突入口。
刘鹏飞这位学生干部，此时脸上交织着兴奋和紧张之色，就好像他马上要踏上迈向人身巅峰的第一步。常霖正在和他说些什么，也许是安慰，也许是鼓励。他倒是毫不掩盖自己和刘鹏飞关系匪浅，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拍着他的肩。
毛恺则一脸跃跃欲试，他双手在比划着，满脸兴奋地和两个同学说着他的科学猜想，眼中浮现的是一种属于研究者的热忱。这位科技组的重要组员并不是一开始的候选人，但是他通过科技组向委员会提出了加入计划的要求。他一直认为是无处不再的魔法粒子影响了整个化学体系，而要研究这种粒子，首先必须能接触到他们，所以，成为一个魔法师就成了非常自然的选择。
萧晨从两个人脸上都看出了一种叫野心的东西，不过两种不同野心给人的观感却是判若云泥。
“你在看什么？”罗玲问道。
“人呗。你不知道看人多有意思。”萧晨的目光在罗玲身上转了一圈。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罗玲白了他一眼，罗玲用手掩着嘴巴，手指小幅度地从眼前的众人身上一一点过：“这是只困倦的狮子，那是只胆小的老鹿，还有呆愣的猩猩，捕猎的豹子，骄傲的公鸡，莽撞的牛犊。”
“哈。”萧晨见她把每个人都比作动物，指了指自己道，“那我是什么？”
“你啊。”罗玲水汪汪的眼睛打量了他一会儿，“怎么看都像一只萝卜。”
“萝卜？”
“嗯嗯，还是花心的。”
“天地良心！”
“投完票这几天，闲了吧？天天带着人家小姑娘转悠，学校食堂一起去了吧？衣服送过一件吧？”
萧晨一愣，破天荒地没有反驳她，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她义无反顾地扑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总觉得欠了她一些什么。我有分寸，我只是把她当做一个小妹妹。”
“是吗？”萧晨本以为罗玲还会打趣他，但她只是低声问了一句，就再没说话了。
“你怎么啦？”
“就要开始啦，这可是里程碑式的大事，集中精神。”萧晨从侧面看她，发现她并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再看，又觉得她眼眶有些红。这可能吗？他认识的罗玲总是无比坚强，这让他觉得只是自己眼花了。
他刚想再问一句，却见“呆愣的猩猩”刘异生向他们两个走来。
“萧晨，这两个家伙如果现在打开那本书，会出现危险。到时候，就需要你出力啦。”刘异生说话依旧憨憨的，不过话里的内容却让萧晨起了兴趣。
“你怎么知道？”他问道。
“感觉……这些日子我好像脑子里多了些片段。但是都是些杂七杂八看不清楚的东西。但今天的这个景象，我好像在哪个片段里看见过。那种记忆并不清楚，但是那些个画面就是告诉我，他们要倒霉。”刘异生摸着脑袋说道，“然后又有一种感觉告诉我，得有一个魔法师来帮他们。”
萧晨有些为难，一方面经历了那么多魔法上神神秘秘的事情，他很难无视刘异生的话，但另一方面这样的警告又毫无证据，还出自一个别人眼中的傻大个。难道就要凭借这样的直觉或者胡话，叫停今天的事情吗？
萧晨思索了一下道：“你有没有任何细节的内容，或者说拿得出手的证据？”
刘异生一翻白眼道：“我要是拿得出来还来找你？我早就自己把证据拍在委员会的大佬们面前了。”
“你的记忆里，他们生命受到了威胁吗？”罗玲问道。
“好像，好像也没那么严重。但我也没法保证。”
萧晨摸着下巴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这个情况报告给郭谦。
“预感吗？”郭谦思索了一会儿，把萧晨，罗玲，冯瑶和刘异生都喊出了房间，问道，“小刘啊，你说这件事，自己有多少把握？”
刘异生愣愣地看着校长，最后挤出一句：“好像没有。”
郭谦又问和他相处最多的冯瑶：“刘异生以前有表现出这种预言能力的时候吗？”
“这，这倒没有。”冯瑶说道。
郭谦再问萧晨：“如果把这件事告诉了刘鹏飞和毛恺，会不会影响他们形成冥想空间的成功率。”
“很有可能。”萧晨点头道，“我听伊卡萨大师说过，形成冥想空间本来就有不小的失败概率。据说以前梦之塔每年都会有魔法学徒死于这种事故。在形成冥想空间的过程中，情绪稳定是非常重要的一环。提前告诉他们坏的结果，恐怕没有任何好处。”
“既然如此……”郭谦停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罗玲，后者轻轻摇头，“我们不公布这个消息。我是搞科研的，所以我的天性让我只相信逻辑和证据。另外，探索本来就是有风险的。既然刘异生感觉也不会危及生命，那我们就继续吧。小萧第一次打开《识海影卷》时的风险，可比现在要大得多啊。”
当几人再次走进房间，常霖告诉郭谦大家都已经准备就绪，可以开始了。
郭谦走到《识海影卷》之前，面对刘鹏飞和毛恺说道：“那我们的‘魔法开端’项目第二阶段的实验，就要启动了。在实施之前，我想再认真地，严肃地，问一下两位志愿者，你们确定要打开这本圣典吗？我刚刚再次和萧晨确认，这是一个非常凶险的过程。我们没有经验，也没有补救措施，你们一旦打开这本书，就只能依靠你们自己和运气了。”
“我确定。这是我们了解这个世界的关键一步，对我，对我们所有人都很重要。”毛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而刘鹏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和常霖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微微颔首道：“我也是。”
“好吧。”郭谦缓缓点头，“那么谁先来？”
毛恺回首看了一眼刘鹏飞，后者视线正好转到了别处，他低头露出一丝蔑笑道：“我先来！”
毛恺站到了放置《识海影卷》的讲台之前，其他人都站到了讲台的另一边，确保自己的目光不会看到那本书。毛恺闭目深吸一口气，然后翻开了《识海影卷》，顿时圣典发出了七彩光芒，而毛恺站在那里不动了。
众人或站或坐安静地在房间中等待，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但萧晨发现毛恺的神情开始慢慢显得痛苦起来，就好像一个长跑选手开始接近自己的体能极限。萧晨问罗玲道：“我当时也是这样的吗？”
罗玲神色也凝重起来，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
萧晨没有细想罗玲的回答，注意力都被毛恺越来越吃力的样子吸引。
“就是这样。”刘异生说道，“我当时回忆起的片段，就是这样的感觉！”
突然间，睁着双眼紧盯圣典的毛恺发出一声闷哼，随后《识海影卷》上的光芒开始像夜晚的霓虹一般闪烁起来。
房间里的众人顿时发出了好几声惊呼，接着就是纷乱的议论，大家的视线都望向了萧晨。
“我去看看。大家都别过来。”萧晨跑到讲台前，视线透过《识海影卷》上闪烁的光芒，看到那本圣典的无字书页上竟然出现了一行汉字：冥想世界崩裂，请仪式主持者进入修复。
这行字下方还有一个类似于漩涡的图案，不停地转动。萧晨的视线停留在漩涡上时，突然感觉那个漩涡散发着强光，从书页上飞腾而起，它越变越大，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而罗玲他们的视野中，只看到萧晨跑去毛恺身边，低头看了一眼书页，也像毛恺那样站着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罗玲就要冲上前去，却被刘异生拉住了手腕，“不要急。我记得应该就是这样的，后来，后来……”
“罗玲，不要冲动。你要干什么？”郭谦也在后面喊道。
罗玲甩脱了刘异生的手，也不理其他人的喊叫，快步走到的萧晨边上，双手不由自主地拉住了他的手臂。《识海影卷》上依旧有一行字在闪烁：
仪式主持者已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