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祸不单行
西湖一战大获全胜，水寨众人欢欣鼓舞，除了范权以外，每个人都畅快到了极点。因为十一哥说要请他们吃肉，管饱管够那一种。
上了岸，范权再次被田十一太湖水寨寨主的身份震惊了一把。恭恭敬敬向主公告辞，范国丈保证一定会将主公交待的事情做好，随即转身就跑。
眼见范权躲瘟疫一样躲着小狗子，田十一也不想让他太难受。如果真把范权气出心脏病或脑淤血什么的，隐瞒自己在杭州的事，就没人去做了。
看着范权踉踉跄跄的背影，田十一与小狗子一齐叹了一声“真可怜”，结果立即招来方百花和牛小沫的白眼。
太湖一行人带着马车，高高兴兴向方百花说的大宅子走去。
过不多时，田十一与水寨众人登岸的地方，一条小船轻轻划过，船上一个丫头焦急地喊着：“田无赖，姑姑，你们在哪啊……”
……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此时的方腊面对的，又哪里是祸不单行这么简单。
宁武军不明原因大索全城，又怎么可能放过城外，整个杭州里里外外几乎被宁武军掀翻过来。
方腊好不容易盼来了梁山与王庆的回信，说是旬日便到，届时便可召开“群雄会”了。只是被宁武军这么一闹，方腊只好急急出了城，将各方前来参加群雄会的英雄们隐藏起来。
虽然城门许进不许出，但做为堂堂摩尼教主，自然有他的门路可以出入不禁。不过这门路也只限于两三人而已，人多了是一定带不出去的。
焦急等待着，探子终于送出消息来，说是知府大人昨夜遇刺，已经下令要在杭州大索三月。
所谓大索三月，就是整整三个月不会消停，方腊不禁暗暗叫苦。
知府高权大人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真的要抓什么贼人，而是为了打草惊蛇，目的是把贼人都吓走。
就算宁武军真的抓到贼人，估计高知府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甚至会想办法放贼人离开的。他这根本就是以抓贼为借口加强防卫，尤其是他知府衙门的防护，他可不想步了单州丰县知县的后臣。
只是大索三月的命令一出，数十上百股来参加群雄会的绿林人却是躲不住的。方腊无奈拿出了大笔的铜钱，只说让众豪杰在江南之地好好游玩一番，两三个月后大家再度齐聚杭州，共举“群雄会”。
绿林豪杰们有的高兴、有的恼火、有的不置可否，但好在都接受了方腊的好意，通过各种途径纷纷离了杭州。唯有晋州来人有些麻烦，因为他们的国丈兼谋士陷在了城里，一时半会出不来，也只好先将晋州来人藏了起来。
方腊刚刚回到城中的宅子里，管家高玉匆匆忙忙跑来禀报，说是小娘子不见了。
如果是在平时，方小六跑出去也不打紧，但此时到处都是宁武军，谁知道那丫头会不会出什么事。
“是如何不见的？”方腊本就暗自恼火着，立即爆发出来。“把护卫小娘子的人都唤来见我，还有那个叫灵儿的丫鬟。”
“那灵儿……”高玉有些害怕，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护卫说，灵儿半个时辰前，已经出府去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两名教众搀着元兴跑了进来。
方腊一见满身是血的元兴就是心中一紧，心说莫不是与宁武军发生了冲突？
元兴此时断了右手，因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他扑通一下跪到方腊面前，添油加醋将被“百多人”伏击的事说了出来。
听说已方死了四十余人，田十一竟完好无损，方腊的脑袋“翁”的一下。
此时的方腊已经忘记了方小六，满脑子都是田十一虐杀自己四十余名教众的情景。
听元兴说起姚义是被巨大的爆炸炸死的，方腊不置可否，他觉得元兴是在夸大其词，许是刚好遇到打雷也说不定。只是这种事却不能说，如果被人知道天降雷霆劈死了教中的一名法堂主，怕是会谣言满天飞，百万教众就要大乱一场了。
安慰了元兴几句，又斥责了几句，让他下去好好疗伤，同时对今日战败的教众下了封口令，方腊阴着脸坐在桌案之后，双眼射出嗜血的寒光来。
多少年了，摩尼教多少年没吃过这种大亏了。这仇必须要报，田十一也必须要杀。至于帮助田十一的是什么人，方腊心中却是非常的奇怪，不知杭州城里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上百”高手。
“高玉。”方腊沉声叫道。
高玉连忙低头弯腰来到教主面前。
方腊双眼凶狠地眯了起来，说道：“立即派人查探田十一与那些人去了哪里，我摩尼教教众遍布各处，不可能没人见过他们。”
说到这里，方腊心头火起。元兴大败之下竟是连敌人去向都不知道，真真是个废物。
高玉应了声“是”，方腊却继续说道：“给城外的庄子传讯，调三个法堂的精锐进城来，今夜我要亲自出面会会这田十一，看看他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还有，把王寅请过来，就说我要借他铁枪杀一个人。”
高玉咽了口口水，知道教主此时已怒到了极点，只是有些话再不敢说也得说。
“回教主。”高玉小意回道：“此时城门已关，再加上宁武军封城，庄子里的兄弟们怕是进不得城来。而且……而且宁武军大索三月，三个法堂的精锐兄弟入城，怕是不好隐瞒……”
“砰”的一声，方腊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带着彩云纹饰的厚重桌案，竟是“哗”的一声裂开一条手指粗的裂痕来。
高玉“咕咚”一声，咽了一大口口水，再也不敢说下去了。这桌案厚近半尺，一掌拍裂要多大的力气？
如果换成了以力见长的牛皋，估计十掌也拍不开。方和尚再练个二三十年估计有可能做到，此时却是万万不能的。
田十一若是看到此情此景，一定会认为方腊练就了金大的某种绝学。
十一郎早就问过方和尚与方百花，宋朝的武功与后世也差不了多少。虽也分内家功与外家功，也确有名不副实的轻功，但传说中的真气却没人听说过。似修化真与牛小沫这等身法高超者，大多是通过内家功以及玄妙的步法再加上苦练达到的。所谓的疏通经脉也不过是激发身体潜能，加速内伤的恢复速度罢了。但方腊却能将武功练到如此程度，还真称得上是变态级的人物。
方腊一掌发泄掉胸中怒气，并没有继续发火，只是阴着脸说道：“调一个法堂的精锐，天亮必须进城。”
高玉应了下来，小心翼翼倒退出去。
……
元兴被两名教众搀扶着出了方府，用手捂着断手，抬头看着天际的黑暗，面色狰狞地想道：“田十一，我元兴今生与你不死不休，还有那黄头发的小子，你元大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定不会……”
第六十二章 如此三乡会
灵儿能跟在方小六身边多年，而且十分受宠，自然有几分聪明。
偷偷躲在小六闺房里的灵儿眼见天色渐暗，立即起了逃离的心思。一路上果然没有人阻拦，顺顺利利出了后门。
灵儿与姚义相识日久，早就做了某些不该做的事。此时虽然逃了出来，却是依然放心不下情郎，所以便在姚义等人回来的路上悄悄等着。
待她看到惨败而归的一行教众时，心里便凉了半截。在那具被烧得半焦的尸首，被教众不小心摔在地上的时候，灵儿觉得整个世界都塌陷了。
灵儿在留泪，满脸满眼的泪，却连半点哽咽的声音都没有发出。等到教众一路而过，她这才发出似猫叫般心碎的哭声。
她不敢回方家，不敢去任何与摩尼教有关的地方。她想取回义哥哥的尸身，但却不敢。如果回去，怕是今生都出不了那个无情的大宅子了。
“活下去。”灵儿轻轻哽咽道：“灵儿，你要活下去，要为义哥哥报仇。”
灵儿自小生在杭州市井，很是知道一些城中下三滥的去处。那些去处不仅仅肮脏、恶心，有时还能救命。
灵儿不会武功，但却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用瓦罐打晕了一个乞丐，又剥了乞丐的衣服。灵儿打散头发，穿上闻之欲呕的烂衫，涂黑了脸，将值钱的东西藏得好好的，她便走向了城中最下流最肮脏的去处。
那里到处是臭味，到处是脏水，到处是肮脏的人，还有世上最肮脏的交易。金桂坊若与这里比起来，几乎是天堂一样的地方了。
灵儿中间吐了三次，终是有惊无险穿过了整个世界最最无情，最最肮脏，最最恶心的“暗香巷”。
巷子尽头是一条臭水沟，里面脏得几乎不敢去看，而且很臭很臭。灵儿想都没想，直接跳了进去，因为这是唯一能潜出城去的地方。
灵儿忍着恶臭，不停对自己说：“无论有多难，有多恶心，我都要活下去。义哥哥的仇等着我报，那些仇人等着我杀。田十一、方小六、方腊、元兴、方百花、高玉、摩尼教，你们都是我的仇人，希望你们好好活着，等我回来，一个一个亲手杀掉……”
……
方七佛的别院说是距离西湖没多远，却仍是相距十几里地。
毕竟宁武军并未全部出城，太湖水寨众人再度分散开来，一行人低调地向别院进发。
方百花此刻心中开始打鼓，她本想西湖事了就将三乡会的事情告诉十一郎，结果却被突然冒出来的范权给耽搁了。如今眼看着就要到别院了，百花有些心急，因为准备卖油饼、油条、大麻花的千多人，眼下都住在别院之中。而且，昨日里从伍德那收过来的一百一十三名仆役，也被濮成派人送到了别院里。
扯了扯十一郎的袖子，方百花与十一郎有意落在后面。
听百花说她管着一个叫做“三乡会”的组织，十一郎并不如何奇怪，毕竟白日里那么多人叫会首，而且百花手中明显有不少人手，濮成就是例子。
所谓三乡指的是昌国县的富都乡、安期乡、蓬莱乡，也就是后世的舟山群岛一带。三乡会则是三乡百姓自发组成的帮会，为的是大家伙抱成团能少受些欺辱，能混口饭吃。可惜他们都是些无根无权无钱无势的乡民，日子仍是过得困苦不堪。
方百花自与兄长闹翻后，便去昌国县的乳娘家居住，在那里她见到了三乡会乡民的困苦。
昌国县田地本就少，又大多被当地权贵把持着。乡民们即质朴又忠厚，虽组成了三乡会但苦日子却没多少改善。看着三乡会的乡民们，百花心中不忍，便想尽办法帮助他们多找些活计，带在身上的钱也大多贴补给那些吃不上饭的乡民们了。
见女菩萨一样的方百花真心帮助大家，三乡会的乡民们一来二去，便自发听从百花的安排，会首濮成更是主动将首领的位置让出来，请求百花做三乡会的会首。
推辞不过，百花只好应了下来。
因为昌国县可以谋生的活计太少，百花这才带着乳娘刘氏回到杭州，尽量多的帮助乡民们找些活命的差事。
再后来，就遇到了田十一。
听了三乡会的事，田十一心中暗道，原来咱俩是张角对黄巢，或说是田虎对方腊，谁也别嫌弃谁，竟是都要养活一大帮子人那种。难怪百花如此贪财，有一大帮子人要养，不贪财怎么行。
结果方百花下一句话，却让田十一险些跳了起来。
“十几万人？到底是十几万？”十一郎没想到三乡会的乡民，竟然多到如此恐怖的地步。
百花有些低沉地小声说道：“十……十五六万，有许多人散居在各种各样的小岛上。”
田十一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太湖水寨三万多人就险些让自己愁白了头，三乡会加起来足有十五六万人，百花这么多年是怎么挺过来的？
眼见十一郎沉默，百花以为自己十一根枝杈的摇钱树在嫌弃自己，嫌弃自己是个包袱。
十一郎自然是个很好的合伙人，除了会气人外，还很会做生意。为了保住合伙人兼摇钱树，百花决定再努力一下。
“三乡会是有规矩的。”百花说道：“凡是会中帮忙找的活计，都是要上交一部分例钱的，这些例钱会拿来帮助那些没有活计的人。”
田十一听了一愣，连忙问道：“没有活计的人，有多少？”
方百花声音更低了。“十万多。”
十一郎差一点昏过去。“也就是说，有十万多人什么都不干，全靠别人养着？”
百花默默点头。
田十一有些恼火，却无奈压住火气，对方百花说道：“曾经有一个人很善良，他对一个乞丐说，你可以每天来我家，我会给你十文钱。从那以后，乞丐每天都来，善良的人每天都给他十文钱。可是有一天，善良的人却只给了五文钱，并对乞丐说‘我娘子为我生了个儿子，以后我要养儿子，只能每天给你五文钱了。’乞丐听了勃然大怒，狠狠扇了善良人一个耳光，愤怒地吼道：‘你竟然用老子的钱养你的儿子’。”
方百花目瞪口呆，吃惊说道：“世人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升米恩斗米仇你没听过吗？”田十一继续说道：“一些人被帮衬久了，就会产生依赖心理，就觉得给他的都是应该的。如果你哪天给不出来了，他反而会忌恨你，他就会自己动手来抢。这就是所谓的贪心不足、忘恩负义。”
PS：我是灵儿，我会回来报仇的。呃，等我回来时，你们不会忘了我是谁吧？
第六十三章 好看吗
方百花似是明白了十一郎所说，但却再次说道：“可是他们真的没有糊口的差事可做啊。没有地可种，捕鱼没有船，码头的苦力又用不了那么多人，难道去做乞丐吗？”
“为什么不能做乞丐呢？”田十一反问道：“难道让你一个没嫁人的姑娘家养活他们就是应该的？他们想过你吗？”
这一刻，田十一已经忘记自己比方百花还要小上三岁，还当自己是那个早已过了结婚年纪，却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的单身狗。
方百花低头不语，心理很是难受。
看着百花的样子，十一有些心疼，连忙说可以帮着百花一起想办法。
听到摇钱树没有抛弃自己，百花突然抬头笑了起来，果然像朵花一样，只是眼中似是有些水雾。
田十一此时却没有调笑百花的心情。十几万张嘴，而且还是一群不能自力更生的人，实在是一个大到吓人的包袱。如果不是为了百花，他是不会参合进这件事里面的。
收太湖水寨，那是因为他们本就在自救，每个人都在想办法活下去，只是一直做得不够好，粮食不够吃而已。若是让田十一养一群伸着脖子等喂食的“填鸭”，十一觉得还是立即将他们宰了吃肉好。
田十一本已有了些想法，只是如今看来，不仅要加快进度，更要多想些赚钱的法子，多创造些工作岗位才是应该做的。
偏僻的农庄和繁华的酒楼，这是田十一目前急待解决的两大难题。
别院的大门有些斑驳，一见就是许久没人住过的样子，只是院子却很大，也很热闹，上千人聚在后花园围观杀猪的情形，实在有些恐怖。
看到园子里的一千多人，不仅是田十一，所有太湖水寨的人都懵了一下，还以为是到了哪家的草市子。
方百花此时也意识到，路上只顾得向十一郎说三乡会的事，却忘了说这里还住着上千人。
听说这上千人是为了卖油饼、油条、大麻花才来的杭州，田十一的第一反应果然是：“我的钱……”
宋朝的猪有些瘦，因为吃的是猪草而非粮食。
白日里见过的屠三不知为何会在这里，已经拾掇好了五头猪。
见会首归来，上千人一同施礼，场面壮观。
屠三施礼后却连忙跑到田十一面前，小意说道：“十一哥，濮大哥说您要请院子里的人吃肉，我都给您收拾好了。您看……”
“濮成？”田十一愤怒叫道。
常年打雁，没想到却被雁啄了眼睛，十一郎心中有些恼火。
一抬头，见一千多人都在看着自己，田十一立即哈哈笑道：“明日就派人把钱给你送过去。”
猪钱是小，面子是大。十一哥大小也是太湖水寨的寨主，当着这么多人，还真不好丢了面子。
“好嘞！”屠三愉快地答应一声，就想要收拾东西离开。
田十一很自然地客气了一句。“吃了肉再走吧。”
本是一句乡下寻常的客气话，屠三却立即转回身来拱手说道：“谢十一哥”。
随后屠三向五头褪毛猪跑了过去，招呼三乡会的人架锅烧火烀肉。
“哈……”
田十一觉得，咱大宋朝的人，真的都是实诚人儿。
方百花一旁偷笑，能看到狡诈、机智、奸猾、聪慧的十一郎吃瘪，实在是百年难遇的大事，怎能不笑。
濮成很能干，已经安排三乡会众人，为太湖来人收拾好了住的地方。方百花做为会首，自然收拾了一个雅静的单独小院。
在太湖水寨众人住的地方，濮成还留了几十坛子酒，声称是给十一哥的兄弟们接风的。酒钱，濮成已经结过了。
只所以留话说是给十一哥的兄弟们，是因为太湖水寨众人的身份，还是应该保密些才好，免得宁武军大举光临。
三乡会毕竟是个松散的组织，其中又都是底层的百姓，机密的事自然不该让他们知道。
听十一郎问起濮成，百花说他本是疍人，因招惹了权贵，这才一路逃亡，最终在昌国县落了脚。
田十一对疍人有些印象，后世也不乏他们的故事，好像大多住在福建、广东、广西一带。只是濮成这个人，田十一觉得他一定不简单。其人做事滴水不漏，哪里可能是普通的疍人。
刚想到这里，田十一轻咦了一声，他看到远处足有上百个小丫头聚在一起，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不过十一二岁的样子。
十一知道，这些就是伍德买了想要开冰果铺子的仆役，只是没想到都是女孩子，而且还都这么小，伍德难道是想一边卖冰果，一边卖肉吗？
见百花过来，田十一连忙问她，为何还不让这上千的乡民出去做生意，得到的答案却让十一郎错愕了半天，随后果然像鸭子一样“嘎嘎嘎嘎”笑了起来，直到上不来气也没能憋住笑。
一个是三乡会的会首，一个是太湖水寨的寨主，两人坐在一起自然不会有人围拢过来。只是十一哥的笑声太开心、太有特点，无论三乡会还是水寨的人，或是那百多仆役，都忍不住看了过来，不知是什么事情能让十一哥笑出了眼泪。
田十一好不容易笑够了，这才发现百花面色不善，连忙问道：“卖油饼、油条、大麻花，为什么要铺子？”
方百花奇怪，没有铺子去哪里卖？
见百花小迷糊一样懵懵懂懂，田十一一边笑一边给他讲起这三种吃食，为何要到街头巷尾的摊子和小车去卖。
听十一郎讲了炸东西油烟的问题，铺面的成本问题，销售点的覆盖面问题，三种吃食应该在清早卖的问题，方百花觉得一扇全新的大门似乎对她打开了。
如果像十一郎说的那样，这三样吃食，不是可以卖遍整个江南吗？只是十一郎下一句话，又将百花的期望摔得粉碎。因为十一郎说，这三样吃食比制冰还容易学，很快就会被模仿了去。
低沉了半天，百花很想问问十一郎，有没有什么生意是别人学不去的呢？
一抬头，却见十一郎正盯着那群小丫头在看。
百花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极不痛快，带着火气低声向十一郎吼道：“好看吗？”
两世单身狗十一郎同学，并没有听出方百花话里的怒气，只是指着前面说道：“你快看，树下那几个，长的和别人不一样？”
方百花顺着十一郎所指望了过去，因为那几个女孩子站得有些远，光线又暗，只能看清些轮廓。
一瞬间，方百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六十四章 牛家村
方百花一直因为自己的身材而自卑，恨爹娘没把她生成方小六那般苗苗条条的女孩子，恨乳娘没把她喂成胸前乳鸽的样子。可此时十一郎所指的那几个女孩儿里，却有两个如百花般曲线丰盈。
百花有些委屈，觉得十一郎是在嘲笑她的身材不如方小六和牛小沫好看。
突然见百花眼含泪光，田十一莫名其妙，奇怪问道：“你怎么了？”
百花生气，哼了一声把头偏向一边，不想理讨厌鬼十一郎。
田十一此时心里着急，没心思和百花打哑谜，一把抓了百花的袖子拉着就走。“快快，和我过去看看，他们的头发咋不一样呢？”
“嗯？”方百花一愣，连忙再度望过去。可不是，那几个女孩子的头发分好几种颜色，只有一人是黑色的。
“原来是头发和别人不一样。”方百花想到，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脑袋插进去，她开始为刚刚的想法害臊起来。
小丫头们见自己的男女新主人走了过来，一时间都很紧张，齐齐半蹲行礼。
田十一连忙叫她们起身，这才仔细打量起那几个小丫头来。
“还真是啊。”田十一惊叹道。
十一郎真的没想到，这一百多个仆役里面，竟然还有六个番女，她们怎么也被卖成了仆役呢？
所谓番女，在大宋朝是指那些少数民族以及外国的女子，不论哪个国家，哪个种族，哪片海域，哪片大陆，统称如此。
这六个女孩子又分了金发、棕发、黑发三个发色，而且深浅不一，看起来颇是新奇，其中两人曲线丰盈，剩余的也是身材高挑，看不出年纪这般小的样子。哦，还有一个个子矮了一点的金发小姑娘，主角决定自己的问题就由她来回答了。
“你是从哪来的？”田十一问道。
众女都低着头，并不知道田十一向谁发问，竟是你一句她一语地说了起来。要说这西方的女子就是要比大宋女子胆子大些，连一个面带羞涩的都没有。
听到“阿拉贡、佛兰芒、布鲁格”等等地名，田十一觉得自己两眼一抹黑。
前世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曾玩过一款关于航海的网游，对世界海域图非常了解。这本事如今拿来唬唬人还是不错的，真用来航海肯定是不行，因为没有航海图在海上乱跑，真的会死人的。
看着十一郎拿根树枝就画出大片的海域和陆地，方百花还以为十一郎又在胡闹，哪里想到有两个女孩子大呼小叫指出了家乡的位置。其余四个则显得呆头呆脑，明显只知家乡的名字，却没见过海图。
方百花吃惊地看着十一郎，强忍着没有惊呼出来，低声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些？”
这句话方百花似乎问过了许多遍，只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不一样。
这次十一郎的回答是：“我曾拜过一个番人作老师，他告诉我的。”
百花不信，所以问那番人的名字，十一郎告诉她，那人叫“奥利给”。
对于如此奇怪的名字，头发颜色各异的女孩子们一头雾水，听不出那位“奥利给老师”是哪一国人，百花也不知自己到底该不该信。真真假假的话，十一郎不知说过多少，只要不涉及重要的事情，她永远不知道十一郎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唯有在一些重大事情上，十一郎从不胡闹，也从不胡说，这算是“无赖弟弟”唯一的优点了吧！
至于什么是重大事情，这姐弟二人有一个共识，赚钱。
细问之后才知道，这些女孩子都是生于宋土长于宋地的，她们的父辈也大多如此。
至于她们三代人滞留在大宋的原因各有不同，有的是遇了海难毁了船、有的是遇到海盗被抢了船、有的是被人骗后卖了船。最奇特的是那矮个子金发女孩的祖父了，居然是因为狮子国海盗闹的利害不敢返航，后来因为没钱吃饭把船卖了。如此奇葩的理由，也是将十一郎雷得够呛。
据方百花说，泉州、广州都有不少番人聚居之所，昌国县也有少量的番人滞留。广州番人聚居在“番坊”、泉州番人聚居在“番人巷”，这杭州城到是有些特别。
自从知府高权上任以后，就禁止番人居于城内，而是在城外划出一块区域任番人自居，那地方叫做“牛家村”。如今许多人已经开始称那里为“番人村”了。
听到牛家村田十一立即想到，那不是郭靖和杨康老爹们战斗过的地方吗？还有还有，那个金兀术也是在牛家村被包惜弱救下的。
连忙向几个女孩子询问，是否见过郭啸天、杨铁心、包惜弱、李萍等人，得到的答案是牛家村只有番人，没有宋人。
“看来射雕里的英雄们，果然是生活在另外一个时空啊！”田十一有些失望地想到。
矮个子金发女孩名字叫做凯瑟琳，据说是以前牛家村、如今番人村头领的女儿。凯瑟琳说，她父亲还从她的祖父那里，继承了“骑士”的头衔。
六个女孩被卖做仆役，这件事与知府高大人脱不了关系。
高知府划给番人的牛家村很荒凉，遍地石头没有耕地，这让本就生计无着落的番人们立即失了生活来源。在城里时他们可以打些零工，或是帮商人家族管理些生意铺面。牛家村距杭州城足有二十多里，他们又不许住在城里，想要混口吃食就更难了。
这些人本就不善种地，但为了活命，迫不得已在乱石里面开了十几亩的荒地，结果庄稼没什么收成，反到是税吏登门，要求按上等田地缴纳赋税。
如此一来，牛家村的人们就更加活不下去了。最后没有办法，凯瑟琳的老爹决定以抽签的方式，抽出六个女孩子卖掉，换些粮盐维持生计。哪想到凯瑟琳运气太差，竟是第一个就被抽中了。
此时的宋人很是自傲，他们看不起世上所有的胡人以及番人，哪怕是与胡人、番人说句话都觉得掉价。就算自己连饭都吃不上，也不耽误他们鄙视皮肤与头发不同的那些人。
听凯瑟琳说，自从他们搬到牛家村以后，竟然从没有宋人去过。宋人平时路过，竟然会绕着牛家村走，据说是担心沾染了番人的晦气，生出皮肤苍白的孩子来。
听到这里田十一突然心中一动，也许、差不多、备不住，可以让太湖众人住到牛家村去……
第六十五章 酒品不好
看着一百多个花样年纪的“仆役”女孩，田十一与方百花商量，想要将卖身契还给她们，并让女孩子们各自回家。
方百花轻叹口气，不知该如何向十一郎说。
听到“男主人”的话，那些女孩子有的高兴，有的惶恐，有的满脸期盼。
这时一个年纪稍大的宋人女孩子却跪了下来，大声说求田十一不要赶走她们。因为她们若是拿了卖身契回家，大多数还是会被再卖一次。下一次被卖，怕是就不会如此好命了，十有八九会被卖到楼子里去。
所谓的楼子指的便是青楼。
方百花见这女孩将她想说的话说了出来，不禁松了口气。她正犯愁如何将这残酷的现实讲与弟弟听。在百花心中，十一郎再厉害，那也是弟弟不是。凡是做姐姐的，又有哪个愿意将世上最丑恶的一面呈现到弟弟面前呢？
女孩子们听了这话，有的不言语，有的低声哭泣，有的眼含恨意。估计有的女孩子心中仍是想回家的，只是此时不好开口而已。
若是不知道也便罢了，既然知道送这些女孩子回家反而可能害了她们，田十一立即打消了念头。对于那些个想回家的，他决定一定要在确定其家人不会再将其卖掉，才可能交还卖身契约。
以田十一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人口买卖自然是十恶不赦的。他很不明白，家里的生活是有多困苦，才会狠心将自家女儿卖掉。若是换成他自己，估计宁可卖肾也不会卖女儿，可惜大宋朝怕是没有人能做肾移植手术。
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尤其是在封建王朝，不幸的人们怕是占了大多数，田十一没有力气挨个的悲情伤秋。有那时间不如多做些实事儿，只要自己的生意发展起来，大笔的钱财自然滚滚而来，也自然能为更多的人提供生计。
出面说话的女孩名叫云娘，十六岁年纪。至于姓氏和全名云娘不肯说，看起来是在记恨父母将她卖给了别人。卖身契上自然有她的名字，但田十一却没有兴趣一张一张地去翻看那些血淋淋的契约。既然她为自己取了新的名字，以后便用这名字唤她好了。
从人品来说，田十一远不如方百花高尚。百花可以不计较一切去帮助三乡会的人们，可田十一帮助别人的前提条件是，自己得先活舒坦了。如果自己整天吃糠咽菜，他绝对不可能有心思去帮助别人的。穷**计富长良心，放在田十一身上也许很合适。
凯瑟琳有些矮，身上虽瘦却是张小圆脸。云娘颇高，只是皮肤有些黑。这二人站到一处，竟有些神龙教胖头陀与瘦头陀的即视感。可在方百花看来，一白一黑简直就是黑白无常。
此时肉香四溢，方七佛的别院空了不知多少年后，终于有了人气，还有了肉香气。
为了避免暴露水贼的身份，太湖水寨众人，都回了濮成帮他们安排的院子里吃肉喝酒，可惜牛皋担心摩尼教突然来报复，所以只允许每人喝一碗。即便如此，众水贼也是大感过瘾。
有多长时间没过上如此痛快的日子了，看来跟着十一哥果然是个不错的选择。水寨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濮成特意让人在水寨众人的院子里，单独收拾了一间屋子给十一哥，而旁边就是方百花的小跨院。
两人的院子挨着，院墙早就倒了，被三乡会的乡民们搬走了乱石，如今就像拆了篱笆的好邻居一样，可以自由来往。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否住了隔壁老王。
吃肉喝酒自然是为了庆祝与摩尼教初次交锋大获全胜，水寨众人自然兴高采烈，方百花却是心中颇为难受。
见百花黯然回房，田十一自然知道她心里难受。
让云娘选了些适合女子吃的肉食，又取了一坛子酒，田十一来到方百花的房间。总应该去开导一下的，不能眼睁睁看着百花难受不是？
桌上燃着油灯，百花双手托着下颌发呆。
田十一将酒菜放在桌上，方百花突然问道：“为什么不敲门？”
十一郎咧嘴一笑。“这不是倒不出手来吗。”
见十一郎为自己斟了碗酒，百花端起来便一口饮尽。田十一刚坐下，见此情形愣了愣，连忙再帮百花将酒斟满，结果百花又是酒到碗干。
田十一无奈，将吃食向她面前推了推，刚想开导几句，方百花却抢先说道：“什么是百花错拳？”
听百花提起自己得意之事，田十一笑着说道：“有个故事名叫书剑恩仇录，里面有一种武功叫做百花……”
说到这里，田十一突然醒悟过来。“我凑，怎么把她叫方百花给忘了。”
果然，方百花盯着十一郎问道：“我哪里错了你直说便好，何必如此挖苦？”
“呵呵呵……”
十一郎傻笑，方百花却继续发飙道：“整天百花百花地叫，叫一声姐姐你会死吗？”
田十一：“呵呵！”
……
“看来方百花的酒品不太好啊。”田十一暗暗想到，他已经后悔跑到这间屋子里来了。
田十一记得，有一个叫做李敖的家伙说过。男人一见女人，除了一个地方硬，其它地方全都软了。他此时有些后悔为何要心软，自己跑来找罪受。
如果是在后世，面对女人的怒火至多买个包儿就把事平了，宋朝却是没有这东西的，田十一只好发挥特长，耍赖加打岔。
“明天我想去牛家村一趟。”田十一好不容易等到百花说到口干，借她低头喝酒的机会说了一句。
方百花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过来，连忙问十一郎去做什么。宁武军还没消停，摩尼教下一步不知会如何报复，此时出城绝不是个好时机。
听说十一郎要寻个隐秘之所，研发能赚钱的新产品，方百花立即提起昌国县有许多荒凉的小岛。
岛上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惜离杭州城远了些，而且无论三乡会还是太湖水寨，都只有些破烂的小船，大海船却是没有的，只好当做备选方案。
方百花今日的心情确实不太好，肉没吃几口，一坛子酒却很快喝光了。田十一只好起身取了酒来，结果一不留神，两人就喝掉了好几坛子。
濮成买的并不是什么好酒，味道淡而酸，只是一碗接一碗地灌下去，两人却仍是露出了醉态。
酒量这东西与思想和灵魂无关，只与身份有关。田十一这一世的身体，酒量委实不咋样。
第六十六章 酒里有毒
“你真的愿意养着太湖水寨那些人？”方百花问道。
“那怎么可能？”十一郎声音里已经带了些醉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只会帮他们学到能活下去的本事。而且让别人日子好过之前，必须先让自己和家人过舒坦了。我才不信你们那套‘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论调，我的家人和亲人，自然是比别人高出一等的，全世界都比不上他们重要。”
“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这句话，本是方腊造反时提出的口号，百花此时只是觉得这话听起来很美好，却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她只是觉得，十一郎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如果三乡会那十来万无所事事的乡民都能主动去找活计，自己就不会如此辛苦了。
想到这里，百花奇怪问道：“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呢？”
“嗯！”田十一眯着眼想了一下道：“先要在西湖边上买个大宅子，做个富家翁。”
“然后嘛！”十一想了半天，却突然想起前世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两人三餐四季。”
这话实在是太美了些，方百花听后不禁呆住了，醉眼迷离地幻想着，那样的日子有多美好。
“我们一起两人三餐四季怎么样？”百花舌头打着卷，身体打着晃，眼神迷离望着十一郎说道。
话一出口，方百花虽是醉了，却也立即感觉到这话中不妥来。眼见十一郎半趴在桌子上，似也醉得不轻，她这在放下心来。心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会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来？
田十一虽是醉了，脑子却还未彻底糊涂，方百花这话也吓了他一跳。
有道是月下观英雄，灯下看美人。田十一偏头看着灯光映着的那张脸，突然有些恍惚起来。
“难道，我跨越了天海星河，穿越千年，就是为了赴她之约？”
有的人喝醉了会哭，有的人喝醉了会笑，好在两个人都不是爱哭那一种。
方百花半趴在桌子上，含着笑娇憨说道：“怎么不讲故事呀，讲个故事吧！”
……
“后来呢？”问出这三个字是每个听故事的人，必须做好的份内工作。
后来，后来田十一唱了首歌，故事的主题曲。
“北风乱，夜未央，你的影子剪不断。徒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故事很美，歌很美，美得百花整个人都醉了。
是醉了，醉到趴在桌子上——睡了。
自然不能让方百花就这样睡在桌子上，田十一准备把她扔到床上去，然后回自己房间睡觉。
十一郎有些瘦弱，百花自幼练武，身体很结实，所以有些重。
好不容易将百花搀到床边，十一郎用力一扔，“扑通”一下，却把自己摔在了床上，而方百花却摔到了他的身上。
十一郎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看着趴在自己肚子上的方百花，实在是想就这样睡过去。
说起来可怜，仔细算算的话，前世今生加在一起，这是田十一与女孩子最亲近的一次了。
看着熟睡的方百花，十一郎用力地嗅了嗅，并没有嗅到书上说的体香之类的味道。
其实距离这么远，就算有也不可能嗅得到。若是这么远都能嗅到，那恐怕不是香水的味道，就是化妆品腌进肉里的味道，想想都吓人。
一种恬静中带着幸福与满足的感觉，缓缓包裹住田十一的心。
抬起手，用指背轻轻摩挲着百花的面颊，十一郎再次想道：“莫非，我真的是为赴她之约，才来这里的吗？”
……
方腊一身武士装扮，直直坐在椅子里，两只手平放在多出一条裂纹的桌案上，手边是一柄半人多高宽过手掌的厚背砍刀。他在等，等王寅带着铁枪过来，等城门开了教中精锐进城。教徒已经探知田十一等人住在方七佛的别院里，并没有元兴口中的过百人，不过三十几人罢了。
“教主。”高玉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说道：“承法者王寅大师说……说他受伤了，无法赶来。”
方腊心中暗惊，脸上却没表露出来，只是眯了眯眼。
高玉连忙说道：“据说，白日里方和尚与铁枪一战，最后是和尚胜了。”
方腊的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咬牙说道：“不过是不想被徒弟记恨罢了，何需如此借口。方和尚，明日我到要看看，这不肖的小子，是否要连我一起打。”
……
方百花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每日里为了三乡会乡民的生计奔波，许久未曾睡得如此踏实了。
脑袋底下软软的，那一定是十一郎送给自己的枕头。旁边一个圆形的，那一定是原本的警枕。
百花轻“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将“警枕”抱在怀里，打算再眯一会儿。这一觉睡得实在舒坦，有些不舍得起。
抱着“警枕”百花有些奇怪，为何比以往粗些、也软了些。
睁眼一看，百花吓了一跳，那竟是男子的腿。而自已枕着的，竟然是十一郎的肚子。
“呀”地惊叫一声，百花连忙坐了起来。
田十一看着方百花，满脸痛苦地说道：“天啊，你可算醒了，我全身都被压麻了。”
“啊”的发出惊叫，方百花连忙跳下床，立即查看自己的衣裙。
还好还好，衣服好好的。再去看十一郎，他的衣服也穿得好好的，看来并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只是，自己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竟是与男子同榻而眠，若是说了出去还怎么做人啊。
方百花脸红得似要渗出血来，转身就向外跑。
“砰”地摔开房门，百花刚跑了几步，却见面前站着一人，正是目瞪口呆的濮成。
眼见濮成奇怪看着自己，方百花凶巴巴地低喝道：“你看到什么了？”
濮成的求生欲望绝对一流，连忙抬头望天道：“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到是个郊游的好日子。”
眼见濮成摇头晃脑转身离去，百花连忙就想换个方向逃跑。一转身，她突然看到隔壁院子里三十几个太湖水贼，姿态各异地僵直着身体，呆傻傻地看着她。
百花脑子里“轰”的一下，心说完蛋了。
小狗子嘴里正含着柳枝，突然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说道：“咦，我竟然梦游了。”说着，转身直挺挺向房间走去。
小金毛牛通一捂肚子：“哎呦我肚子疼。”转身直奔茅厕而去。
三十几个水贼各种问题，转眼就消失在百花的视线里，唯有一头傻牛傻傻看着方百花。
眼见已经没了人，牛皋突然醒悟，猛地抬起双手四处乱摸，嘴里还说道：“酒里有毒，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说着，老牛两只手不停划拉着，脚下可是不慢，三两步就窜回到屋子里。
方百花只是脑子里宕机的一瞬间，三十多水贼转眼跑了个干净。百花“啊”地叫了一声，双手捂脸一路也不知逃去了哪里，估计今天是很难再见到她了。
濮成从一堵墙后探出脑袋，见会首已经走了，连忙跑进了房间里，果然见到了十一郎。
濮成心说“造孽呀！”
看着一瘸一拐的十一郎，濮成拱手道：“十一哥，濮成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不当说。”田十一立马说道。
向来精明无比的三乡会大管家脑子里恍惚了一下，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如此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被人噎成了这个样子，竟是一肚子话都想不起来应该从哪开始说了。
田十一活动了一下腰身，对濮成说道：“你别瞎猜，我昨晚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全身疼得厉害。”
濮成看了看凌乱的床榻，又看了看桌子上歪在一边的酒碗，心说：我想你个鬼……
第六十七章 最倒霉的人
听濮成说，太湖众人见到方百花从房间里红着脸跑出去，十一哥连忙去找众水贼下封口令。
新寨主第一次亲口下的命令居然是封口令，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只是寨主说得颇为严厉，众水贼心中害怕，立即纷纷保证什么都没看到，然后就把罪过归到了濮成身上，说他送来的酒里有毒，清早时大家集体失明了。
在“三年不给肉吃”的严苛恐吓下，水贼们估计是不敢乱说的。
出了房间，田十一敲了敲脑袋，心说百花也太不小心了，出门前怎么就不看看有没有人呢！
做了整整一晚的“禽兽不如”，田十一有苦自知。
世人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却不知为何不吃。实际上不是兔子不想吃，而是要留着没食物的时候慢慢吃。自己同床不乱又是为了什么呢？田十一也有些迷糊，随即又为自己的龌龊想法感到羞愧。毕竟在名义上，假假还是他的姐姐。
濮成一直在院子里徘徊着，明显是有话要说。
田十一连忙安排牛皋派人出去打探消息，看有没有办法出城去牛家村，转头又开始和濮成说起太湖水寨购买粮食的事，根本没给濮大总管插嘴的机会。
好不容易说完了，濮成想要开口，十一哥却又说起油饼、油条、大麻花的事。他只说已与百花商量好了，除却五十间铺子外，其余人就在杭州城的街头巷尾摆下小摊、小车经营。
濮成本想说，让十一哥抓紧时间想办法去方府提亲，免得弄出小百花或是小十一来无法收场，没料到田十一竟是直接安排起三乡会的事情了。他心里忍不住想道：“我三乡会，难道就算是嫁妆了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到是件好事啊，起码田十一赚钱的本事要比会首强得太多了……”
就在这时，小狗子突然连窜带跳地跑了回来，小声对十一哥说道：“寨主，方腊来了。”
田十一、牛皋、濮成都愣了一下，当听说方腊一人独自登门，已经在大门内的院子里等着了，几人更加疑惑起来。
昨天刚弄死摩尼教四十多人，今天人家来找场子是可以预料之事。如果说方腊直接带人杀进来，几人心理上都能接受，而且已做了相应的准备。只是方腊如今这般，又是在唱哪一出呢？
连忙安排水寨众人去前面厅堂加强戒备，又让濮成赶紧去把方百花找出来，同时让三乡会的人小心躲好，避免殃及他们这群池鱼。
将人和事都安排好了，田十一便准备去会会这位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反贼……
……
方腊整整枯坐了一夜，田十一身子麻了一夜，方百花甜美地睡了一夜。另有两人，却度过了异常痛苦的一夜。
昨日方和尚与方小六赶到西湖边时天色早已经暗了，两人没有伍德运气好，并没有遇到田无赖与小姑姑。
无奈之下，兄妹两个租了船，开始在西湖上大海捞针般找了起来。期间见识了无数的画舫，也看到了被小狗子炸掉的那条花船，唯独不见要找的那两人，更未遇到摩尼教与太湖水寨的人。
就这样，两人无头苍蝇般找了大半夜。最后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才上了岸。
要说过去的一昼夜里，最倒霉的无疑是国丈范权了。
也不知为何就那么巧，本想寻个地方躲避一夜的范权，偏偏就遇到了心情差到极点的方和尚与方小六。
范权不认识方小六，但小六却是认得范国丈的。因为田定最初求见方家小娘子时，凭小六跳脱的性子，自然要偷偷看一看晋州来人生得何般模样，不然又如何得出晋州来人似狗熊的结论来？
眼下的时刻在城内遇到范权，实在是太不合常理，兄弟两人便将其擒住，逼问他为何进城。
范权本就不是坚贞之人，没等和尚动手，只是挨了方小六一巴掌就将能交代的事情和盘托出。
所谓能交待的事情，自然是不会危及到自己小命的事情。可能危及到范权的，又何止田十一的身份，连他自己的身份也是会被千刀万剐的罪过。
当范权说自己是被困在城里的行商时，方小六便一阵拳脚相加，未了还加了一句“你一晋州的反贼，冒充狗屁的行商。”
范权傻眼了，心说这两人是谁呀，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这一天怎会如此的倒霉，难道那十一郎是扫把星不成？
若是修化真知道范权此时的想法，一定会举起五肢赞同的。
“知道我范权身份却又不去报官的，只可能是绿林同道。可既然是同道，为啥还要打我呀？”范权心里想不明白其中原因，连忙追问两人是哪条道上的朋友，结果换来的是小六打在面门上的一拳头。
已然落进人家手里，明显又不是官府的人，范权只好老老实实交待。他只说刺杀知府的是他手下的刀客，而他本来是要救那手下的，结果反陷入城中不能脱身。至于田十一之事，他仍是没有交代。
和尚与小六都已经信了范权的话，可是方小六却依然阴笑着，再度将范权一顿暴打，看得和尚有些不忍，将脸偏向一边。
方小六这次揍范权，并不是因为她知道范国丈说了谎，只是因为晋州狗熊竟然敢打她的主意，此时正是个出气的好机会。
范权满脸是血，连牙都掉了两颗，一边哭号着一边徒劳地寻找脱身的方法。猛然间，他发现揍他的丫头衣服两侧缝了两个大“补丁”，旁边站着的青年身上同样也是。
“补丁？”范权立马醒悟，因为这东西田十一等人身上也有。
一瞬间如醍醐灌顶，范权连忙问二人，是不是认得如意坊的田掌柜。
听范权提到田十一，小六惊诧得停了手，连忙追问是否知道田无赖在哪里。
范权心说，自己这新主公还真是个扫把星，立即将田十一等人的去向指了出来。因为他已经看出来，这两人提到田无赖时，表现出来的分明是紧张与关切，明显就是一伙的。
方和尚惊讶地看着范权，没想到他之前说出刺杀的隐秘事后，竟是还有隐瞒。方小六也是喜出望外，没想到只是为了出口恶气，竟然知道了田无赖与小姑姑的去向。
再度踹了范权两脚，方小六便与和尚向田十一与方百花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此时却已距离天亮不太远了……
……
第六十八章 寨主见教主
濮成找到方百花时，堂堂三乡会的会首居然躲在柴房里面。
见方百花蜷着双腿坐在地上，一张脸深深埋到双腿里面，濮成不禁有些心疼。
虽然口中一直称呼会首，但濮成却始终将这善良的姑娘当成妹子来看待的。见百花如此的委屈可怜，不禁在心里暗骂起田十一这个无赖来。
“会首。”濮成小意说道：“可是那姓田的用了强？”
见方百花不动也不出声，濮成继续猜测道：“那是他下了药？”
被众人撞破自己于十一郎同在一间房内过了一夜，百花本就又羞又恼，不料想濮成却越说越不像话。
恼羞成怒之下，百花猛地抬头吼道：“药你个头。”
“你个头”这话自然是十一郎常说的，所以百花才会在不经意间吼了出来。
“昨晚我喝醉了。”百花说道：“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不像你想得那样。”
濮成心道：我信你个鬼。你们两个都说趴在桌上睡了一宿，床上为何会那般凌乱？
此时自然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见百花终于肯抬头说话，濮成连忙将方腊孤身到访的事讲了出来……
正门之后是影壁，影壁后是一个精致的院子，再向前便是待客的厅堂了。
方腊此时单手负于身后，另一手中把玩着两个铁球，叮当作响。
穿着武士袍枯坐一夜的方教主，不知为何又换回了富家翁的袍服，那柄半人多高的厚背砍刀也没有带在身上。
水寨众人一字排开，立于厅堂之外，个个挺胸抬头威风凛凛。只可惜服饰杂乱，武器更是五花八门，唯一整齐的便是每个人衣服两侧都缝了两块“补丁”。有的人还示威般将手插到“补丁”里，好像没这两块“补丁”，就是乡下来的土老帽一样。
水贼们身上的口袋，自然是牛小沫的功劳。在水贼们看来，十一哥他们身上都有口袋，那一定是城里人的新玩意儿了。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傻傻的，便逐一去央牛小沫给缝了两块。
方腊看着三十多名水贼身上的“补丁”，脸上不自禁地抽了抽，这让他立即想起了不知跑去哪里的女儿。
“姓田的身边，都是这种缝了‘补丁’的怪人吗？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小子？”方腊想到。
随即，方腊心中有些奇怪。对面三十多人里，有两三个似是觉得有些面熟，却又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方腊只所以换回富家翁的袍服，又独身进这宅院，完全是因为一名教徒的回报。
那教徒本是附近卖菜的摊贩，说是这宅子里足足住了千多人，不禁将方腊吓了一跳。
除了来探探这宅子里的虚实，方腊只身到来，还存了另外两个心思。一是看看这田十一到底是何等样的人物，竟能降服倔强的妹妹。二是想问问方百花，是否还记得自己是姓方的，是否忘记了她是摩尼教的圣女。
至于那一个法堂的三百多名精锐，却早已埋伏好了，只等他发出号令，十息之内便能杀将进来。
田十一在牛皋的陪同下穿过厅堂，大摇大摆跨门而出。
立于门外的几名水贼立即闪过一边，为十一哥让出路来。
田十一低头一看，不禁有些想笑。水寨众人还真是颇有心思，竟是为自己在门外摆好了桌案和椅子。随即十一便看到，水贼们身上竟是都缝了口袋，脸上不禁也抽了抽。之前下封口令时竟然没注意，这帮家伙竟也是加入到了“口袋风暴”之中。
大马金刀坐在桌案之后，田十一有些后悔昨日将那折扇送给李纲了。此时若是摇着“一表人渣”的折扇，那架势立马能将方腊气个跟斗。
虽然方腊是独自登门的，但田十一心里很清楚，摩尼教的人手必然埋伏在宅子外面，若是动起手来，顷刻间便会冲进来。所以他已将坛子手雷布置好了，确保能第一个干掉方腊。
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个球，难道还能伸出脑袋等他砍不成？
方大教主与田大寨主互相对视着。
田十一很年轻、很英俊、很瘦弱，这很出乎方腊的预料。只是他身边的丑鬼是什么人，为何看着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呢？如此丑陋之人，若是以前见过，自己又怎会不记得？方腊心中疑惑起来。
见方腊望向自己，牛皋向前两步，抱拳说道：“太湖水寨牛皋，见过方教主。”
“什么？”方腊的镇定功夫立马被破，急得向前跨出一步吃惊问道：“你是牛皋？”
脸上剃光黑毛的牛皋继续说道：“好教方教主知道，我太湖水寨已投靠十一哥，十一哥如今是我太湖水寨上下人等的共主。”
方腊感觉脑子里“翁”的一下，他怎么也没想到，田十一竟然成了太湖水寨的寨主。
一瞬间，方腊脑中转过数个念头。
是不计后果当场击杀田十一？还是忍气吞声咽下这枚苦果？或是当面和好背后斩其首级？
田十一成为太湖水寨新寨主的事，对方腊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方腊正要召集绿林豪杰召开群雄会，为的就是收天下英雄为已用，以便图谋大事。这种时候若是杀了太湖水寨的寨主，天下绿林立即便会生出兔死狐悲之心，离心离德之下必然会坏了他的大事。
若是不杀，已方四十余名教众惨死田十一手中，一来无法对教众交代，二来又会被天下英雄所看轻。此时的方腊，还真是左右为难。
看了剃光黑毛的牛皋一眼，方腊心里恨得直痒痒，这一切麻烦都是这头黑毛牛造成的。
太湖水寨想要投靠，为什么不投靠他方腊，反到去投靠无人、无权、无钱、无名、无地、无势的毛头小子？
太湖投靠姓田的也就罢了，为什么又不和自己通个气？若是早知道田十一是太湖寨主，又怎会派出元兴和姚义来杀他。
“太湖水寨！”方腊轻声呢喃了一句，嘴里一阵阵发苦。
在牛皋手中，太湖水寨根本就是一群废物。三万多张没用的嘴他要养着，上万青壮整日里不去训练却去捕鱼摸虾，真正能战的怕不足千人。若是将太湖水寨交到他方腊手中，顷刻间就能练出一万能战之兵。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第六十九章 两枚铁球
方腊心里郁闷到不行，为了图谋天下的大计，他知道今天必须放弃动武的打算了，只是他摩尼教的脸面却是不能丢的。还有那个田十一，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他，如今就让他再多活几天吧。
想要找回摩尼教的脸面，方腊此时唯有从妹妹方百花入手了。
偏在这时，百花却已得到濮成的消息，一路跑了过来。
看了眼十一郎，百花脸色羞红，又望了眼方腊，百花心中叹气。她也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唯有转到一边的角落里站着。
田十一见状，连忙冲小狗子使了个眼色。小狗子立马跑进厅堂里，搬了把椅子放在百花身后，请这位很可能会成为寨主夫人的姑奶奶坐下。
百花默默坐下低头不语，她刚刚看到十一郎那一刻，心中立即想起那句“两人三餐四季”来。
如此意境，如此恬淡的生活，不正是自己一直向往的吗？
如果能放下身上的包袱，与十一郎“两人三餐四季”，那才是真正会快活死的日子。只是不行啊，哪里能不要孩子呢？有了孩子，就成了多人三餐四季了，那份意境就淡了许多。
方腊突然轻咳一声，百花瞬间醒悟。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刻，自己怎会想起这些来？随即又为自己的小女儿心思脸红起来。
见妹妹低头脸红，方腊还以为百花见了自己心中有愧，心中又添了几分把握。
只要今天将妹妹带走，摩尼教的脸面就算争回来了。如果姓田的小子反对更好，到时手下法堂精锐冲进来大杀一番，只要不当场砍死姓田的，自己在道义上就不算理亏。届时既出了气又争回了面子，天下英雄还有谁敢看轻我方腊？
心中打定主义，方腊再度上前一步，说道：“敢问田寨主，‘方腊妙计安天下，赔了妹子又折兵’这话是何道理？”
一听这话，田十一就知道是小狗子干的，因为这本就是三国演义里的桥段。只是眼下这节骨眼上，却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田十一立马摇头否认，随后转头望向太湖水寨众人。结果没等小狗子带头，众水贼竟是整齐划一摇头，纷纷否认。
有道是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太湖水寨的水贼们，怕是会成为历史上第一支以无赖闻名的军队了。
这其中数牛皋否认的最为坚决，因为他不会水，没有参加与摩尼教一战，是真的认为方腊造谣。
方腊的鼻子险些气歪了，怒指田十一道：“田寨主敢做不敢当吗？”
牛皋颇是气愤，立即站出来反驳道：“方教主焉敢辱我寨主？我家寨主光明伟岸，又怎会如此不堪。”
田十一脸皮发热，好在够厚，没有发红。方百花却是有些头疼，十一郎什么脾性她再了解不过了，这事他还真就做得出来。
方腊鼻子更歪，只是人家不认，他却拿不出证据来。
咬了咬牙，方腊只好换个题目发挥。“田寨主，方某今日前来，是要接家妹回去的。”
田十一转头望向方百花，百花却看了十一郎一眼，随即将头转向一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要回你跟他回，反正我是不回。”
田十一心中了然，就算百花要回也不能让她回。回去做什么，跟着方腊造反然后一起被大军剿灭千刀万剐吗？
叹了口气，田十一装作无奈说道：“不瞒方教主，我与令妹生意上多有往来，近日更是要合作经营一个大买卖，此时回方府委实有些不便。”
“哼哼！”方腊冷笑，阴着脸说道：“家妹早已过了婚嫁的年纪，此前多有媒人上门，这次接她回去，是要为她订亲的。更何况，家妹整日与田寨主往来，怕是会坏了名声。”
躲在厅堂门后的濮成心道：“名声坏没坏我不知道，反正这人已经坏了，你现在接回去有个鬼用。”
实际上方百花是否回去方家，对方腊来说并不重要，这不过是他的借口而已，究其原因只是为了争个胜负。
但对于田十一与方百花来说却全然不同，首先他们是合作伙伴，少了哪一个，这生意都不好继续发展。更重要的是，田十一知道方腊必然造反，百花是绝对不能去给方腊陪葬的。
方腊连坏了名声这种理由都拿出来了，换成谁也不好拒绝，只是这里面却不包含田十一。
田十一满不在乎地说道：“名声坏了就坏了，大不了我娶她便是。”
百花第一个望向十一郎，想知道他这话是心里话还是又在胡说，方腊却没想到田十一会说出这种话来。
虽然听说过田十一很无赖，但这是无赖吗？这特么是无耻加欠揍好吧！
方腊的胸膛明显加快了起伏的速度，本想说“你这是在提亲吗？”结果连忙管住自己的嘴。因为方腊担心自己问出这话来，田无赖真说他是在提亲。那时自己该怎么办？真的让他找媒人上门不成？
方百花是必须带回去的，不然如何争回摩尼教的脸面？又如何争回他方腊的脸面？
强忍一口气，方腊说道：“家妹年纪大出田寨主不少，这事却是不合适的。”
“大没关系呀！”田十一立马接话道：“有段话难道方教主没听过吗？”
见众人都望向自己，田十一快口说道：“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三十送江山，女大三百送仙丹，女大三千位列仙班。唉！才大三岁，也忒少了些。”
方百花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手掌撑着额头，她感觉实在是抬不起头来，因为脑仁疼。之前听十一郎说要娶她，还以为是认真的，听了后面这些胡话，分明又是在耍无赖。
脑仁疼的又何止方百花一个，方腊指着田十一哆嗦了半天嘴唇，竟是想不起自己还想说什么了。
好半天，方腊终于憋出一句话来：“好好好，既如此，就不要怪方某不容情了。”
说罢，方腊抬手就将手中一只铁球抛向空中，待那铁球快要力尽之时，又将另一铁球抛出。两枚铁球在空中相撞，随即“砰”的一声爆了开来，升腾起一大片白烟。
第七十章 青石太凉，少躺
太湖众人连忙冲下台阶列好了阵势，小狗子与牛小沫也吹着了火折子，准备按十一哥的安排，用手雷先解决了方腊。
方百花一个箭步就冲到十一郎前面，将田十一护在身后。
田十一没有动，依然老神在在坐在椅子上，因为他动也没用。自己既不会武又不会六的，跳起来只能添乱。反到是如今这般坐在这里，既能安水寨众人的心，又能令敌人摸不透深浅，不敢贸然乱来。
方腊“哈哈哈”笑了三声，说道：“十息之内，我教中精锐便会前来，到时就莫怪我方十三下手不容情了。我方家的女儿，今日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水寨众人严阵以待，百花如临大敌。
七息、九息、十一息、十五息，摩尼教精锐没有出现。又过了足足十数息的时间，依然没有出现。
方腊的脸色由涨红转为紫黑，随即像锅底一样黑，那一个法堂的三百多名精锐却依然没有冲进来。
“呵！”田十一实在是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心说，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太不给方教主面子了。
这时照壁后的宅门外终于有脚步声传了进来，这里练过武的都听得出来，来人的脚步声有些重、有些散，估计是累得够呛。
脚步声跨过大门，转过照壁，田十一眼见来人，一下子愣住了。心说：“这就是方腊所说的精锐？来人压制自己确实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方腊真的确定，来人会站在他那一边吗？”
百花最先沉不住气，惊呼出声道：“乳娘？”
刘氏转过照壁见有数十人站在这里，连忙驻足观看，好不容易看到他十一儿和五丫头，终于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来。
一转头，却发现方腊站在那里，不禁奇怪问道：“小十三，你怎么也在这？”
被叫做小十三的方腊缓缓转头，脖子“咔咔咔”的响着，脸几乎黑得像墨汁一般。
方腊自然不是被刘氏喂大的，可刘氏在方府做乳娘时，方腊的大儿子也是刘氏帮着带的。更何况方十三成亲早，那时也没有多大，一直以晚辈礼拜见刘氏的。
“来来来。”刘氏扯着方腊向前走了一段，指着田十一道：“这是我的十一儿，你们以后可要多亲近亲近。”
听刘氏叫十一儿，方腊更懵了，心说这无赖咋又成了刘氏的儿子呢？
刘氏又指着方腊对田十一说道：“儿呀，这是你十三哥，本事可大了，以后有事就去找他准没错。”
“呵呵！”田十一干笑。
方百花哭笑不得，方腊心比黄莲。
刘氏却又转头向方腊问道：“对了，十三啊，老也不见你，今儿怎么会在这？”
“呵呵！”方腊干笑。
刘氏怎么来了？
原来方百花安排了三乡会的人陪着刘氏，但眼见着宁武军大索全城，十一儿与五丫头却又不知跑去了哪里，老人家怎么放心得下。
在刘氏的催促下，三乡会的人只好出去打听会首与那位十一哥去了哪里，最终听说钱塘江那边似是有个大宅子，两人许是往那边去了。
当时天色已晚，刘氏无奈只好捱了半夜。眼见着刚过四更天，刘氏实在是躺不住了，便起身去巷子尽头敲响了刘老汉家的门，央那刘老汉用驴车送自己一趟。
都是邻里住着，平时关系也还不错，刘老汉虽是不太高兴，终是套了驴车将刘氏送了过来。刚刚好，刘氏赶着摩尼教精锐应该出现的时机来到这里，也不知算是帮了方腊还是坑了方十三。
方腊心里已经怒到了极点、苦到了极致。大言不惭要唤精锐过来，结果却来了刘氏。自己一个法堂的精锐去哪了？
如今这情形，脸是丢大了，好在刘氏突然出现，也算是给方腊找了个台阶。既然已经丢了大脸，好不容易有个台阶，自然要就坡下驴。
方腊漆黑的脸笑得比驴脸还长，说道：“有一些江湖上的朋友要在一起聚一聚，今日是特意来邀十一弟去参加的。”
说罢，方腊对着田十一拱了拱手说道：“群雄会相聚之时，十一弟千万要来呀！”
田十一拱手回礼。“一定一定……”
方腊心说，只要你敢来，我就有办法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挑动整个绿林与你为敌。
田十一所说的一定，所有人都以为是一定会去。
但方百花却知道，十一郎说的一定，“可能是一定会去，也可能是一定不会去，还可能是一定要想一想去不去。”
不知不觉间，方百花已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田无赖的人。
方腊又干笑了两声，对着刘氏作揖告辞。
背对着众人，方腊边走边说道：“十一弟，巷子里的青石太凉，少躺。”
听了这话，田十一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方腊这分明是在告诉他，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世，更知道他被田定弃在当初小巷里的事。
眼下知道田十一身世的人，除了刘氏、百花外，便只有牛皋、小沫和小狗子外加一个范权了，连小金毛牛通此时都不知道十一哥是田虎的庶子。如今却被方腊知晓，田十一立即有一种被人抓了命门的感觉。
一瞬间，田十一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几乎就要让小狗子点了坛子扔出去了。
杀了方腊不仅能保守身份的秘密，至少还能让上千万人免遭叛军与官军的荼毒，更能挽救两三百万将死于方腊叛乱中的人们。可是，不行啊！
刘氏在这里，百花在这里，这是田十一如今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若是当着他们的面炸死方腊，两人都将非常痛苦。
“呵呵”笑了一声，田十一立马打消了灭口的想法，拉着刘氏讨好地问干娘为何会来到这里。
方腊脚步越来越快，他急于知道手下的精锐教徒发生了什么事，又去了哪里。
来到教众埋伏的地点，空无一人，却不知哪个教众留了一个标记。方腊顺着标记追赶，很快来到一片竹林之外。
深吸口气，方腊缓步走入竹林之内，远远却听到了一个既让他欣慰又让他怒火高涨的声音。他的女儿方大锤小姐姐，正在向一个法堂的精锐训话。
方小六的声音还是很好听的，只要她不骂人。“说，你们有谁是不认得我的？还有人敢说我是假传爹爹的命令。是谁说的，站出来……”
第七十一章 大师兄
精锐们寂静无声，方腊则远远看着耀武扬威的女儿，还有女儿身后抱着双臂不发一语的方和尚。
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方腊劝自己说：不能生气，不能在教徒面前发怒，会失人心的。至于胳膊肘向外拐的丫头，不是已经有一个了吗，再多出一个又有什么呢？方家就不该生这些个丫头出来……
猛然看到爹爹走入竹林，正背着手训话的方小六“噌”的一下窜到方和尚身后，竟是将整个身体都藏了起来不敢露头。
方和尚大大方方抱拳揖礼，脸上既无愧色又无畏色，声音平和地叫了声“十三叔”。
方腊叹了口气，心说自己生那几个小混蛋，若是有一个如和尚这般出色的话，就不用操心后继无人了。
一句话没说，方腊只是冲着手下精锐招了招手，三百余人便默默跟随上教主的脚步。
走出两步，方腊回头说道：“随我回去。”
方小六将脑袋探出一半，说道：“不回。”
随即又将头缩回到方和尚身后。
“哼”了一声，方腊冷冷道：“若是不回，就永远不要回去。”
说罢，方腊带着手下精锐大步离去。
待将要出离竹林之时，方腊突然举起右拳，随后松拳为掌，三百余名精锐立即作鸟兽散，很快化作各种路人，三三两两缓缓向杭州城行去。看那些身形，果如街市中往来的百姓无异。
田十一远远看着摩尼教的精锐说道：“真的很牛逼呀，有这样的敌人，我们该怎么办？”
小狗子连忙接话道：“有十一哥在，我们一定能比他们更牛逼。”
田十一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会的，只是小狗子你不要后悔啊，会很辛苦的。”
方和尚与方小六此时已经跑了过来，小六嚷道：“喂喂喂！田无赖，我被爹爹赶出来了，身上又没有钱，你得养着我。”
“好啊！”田十一回道：“冰果想吃多少都有。”
方小六却摇头道：“才不吃冰果，既冰又不顶饿，早就吃够了。”
那边的小金毛牛通“咕咚”咽了口口水，心说这小丫头谁呀，竟然连冰果都吃够了，她家莫不是什么大财主吧？
拍了拍和尚的肩膀，男人的友谊，一切尽在不言中。
百花有些不敢与十一郎对视，招呼小六一声，抢先向别院走去。
水寨众人见方和尚与方小六身上都缝了“补丁”，心说这两个看来也是“城里人”，很快便接纳了两人，大家有说有笑转身回去。
田十一看着众人，心中想到：“实力才是决定一切的最终因素，该有一支像样的武装力量了。看来，是该去牛家村了……”
……
听和尚与小六说起找到自己的经过，田十一到有些惊讶。之前还担心范权守不住秘密，如今看来，这位范国丈还是可以用一用的。范权给和尚与小六指明了田十一离开的方向，都没说出十一郎的身份，保密工作也算做到位了。
听说自己的十一儿做了太湖水寨寨主，刘氏竟然没有任何反对，只说一切都听儿子的，一家人刀里来火里去，只要能在一起就好，让田十一再度感动了一把。
百花与刘氏一商量，决定将家搬到这别院中来。一来是因为地方够大，水寨众人都能住进来，大家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二来田十一说，酒楼一定要开在西湖左近。
在西湖开酒楼，并不是生意会比别的地方好多少，完全基于田十一的心里在作怪。
后世想在西湖附近买套小别墅，那绝对是天价。
如今自己就在西湖边上开个大酒楼，一定会让许多后世的同学和朋友羡慕嫉妒恨的，只可惜他们短时间看不到。等到他们能看到的时候，呵呵，估计田十一和酒楼都已经烂成灰了。
刘氏冰果铺子那边，决定让濮成安排人去负责，商品自然是冰棍。虽然眼下还没研究该怎么做，但田十一觉得就算做不出后世那么多口味的冰棍来，做出几种带冰的老冰棍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同时十哥一说了一些需要准备的东西，让濮成安排人去做，打算从牛家村回来就开始研究做冰棍。
油饼、油条、大麻花的生意，已经决定在街头巷尾经营了，濮成安排人去定做各种推车。至于那五十间铺子，暂时打算都用来卖冰棍。等到田十一研发出新的商品时，免得再出去买铺面。
买粮这件事必须要濮成出面，牛皋安排了几个机灵的水贼跟着濮大总管，只等买好粮食就从运河上运回去。
一时间，濮大总管成了这里最忙的人。但他偏偏还嫌事情少，偷偷将百花叫到一边，小心问道：“会首，咱们三乡会，你看是不是应该作为嫁妆陪送给十一哥？”
事实证明濮成很幸运，享受到田十一从未享受的待遇，被方百花一脚踹进了花圃里面。
眼见濮成狼狈地爬出来，田十一惊讶地发现，这姓濮的不知什么时候，衣袍两边也缝了两个口袋。
环视一周，凡是能看到的三乡会乡民，有一多半身上缝了口袋，到是从伍德那换回来的一百多个小丫头身上没有。其时那些小丫头也想缝的，只是手边没有针线和碎布，又不好意思出去借，估计过几天也会缝好的。
牛皋派出去的人终于回来了，说是城门已经开放，虽然仍在盘查，但却并不严格。想来也是，杭州这样的大城，封城一天就会造成巨大的影响，若是敢封城三天，估计连朝廷都会被惊动的。
田十一已经压制不住想去牛家村看看的欲望了，因为他有种预感，那里将成为他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
十一刚想叫水寨众人随自己去牛家村，却发现方和尚与小金毛、牛小沫、小狗子三人聊得热火朝天。
悄悄地走过去，田十一想听听他们在聊什么，结果却是三个小家伙在哄着方和尚叫大师兄。因为他们三个听说，和尚哥哥是十一哥的徒弟。
田十一看着向来沉稳的方和尚被三人哄得眉开眼笑，不禁叹了口气。心说：大师兄是那么好当的吗？你看看令狐冲，再看看那只猴子，哪个能过上顺心的日子？
就在这时，牛皋突然走了过去，一把抓住牛小沫衣服将女儿提了起来，转身就走。
田十一只听牛皋说道：“他们要拜师就拜去，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爹还想将你……”
突然发现十一哥站在不远处，老牛连忙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呵呵笑了一下，将女儿放下，往十一哥身边一推，随后没事人一样去召集水寨众人准备出城。
第七十二章 愧疚
被亲爹提来提去的牛小沫看了看眼前的十一哥，又看了看爹爹，迷惑地问道：“十一哥，我爹爹说的是啥？”
“呵呵。”田十一干笑，心说老牛这心思很危险呢！
这时只听小狗子正与方和尚讨论找娘子的事情。
只听和尚说道：“我将来的娘子必须漂亮，还要是个女秀才。”
田十一瞬间被雷倒，只有大户人家的闺女才可能养成女秀才，以方和尚绿林人的身份很难办啊，除非他去抢。
毕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徒弟，田十一走过去说道：“若是不好找，你也可以先找个漂亮的娘子，然后再让她去考秀才。”
几人听了都是一愣，没想到事情还可以这样办。
牛小沫突然问道：“十一哥，你想找什么样的娘子？”
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安静下来。老牛呼喝的声音没有了，另一边说着悄悄话的姑姑和侄女安静了，百花仰头望天，小六低头看鞋，地上蹲着的和尚、金毛与小狗抬头看着十一哥。
“呵呵！”田十一干笑道：“我的娘子，必须是——女的。”
世界没有恢复喧闹，反到是传来许多愤怒的喘气声，田十一觉得到了该逃跑的时刻了……
百花要去找酒楼，小六本想跟着田无赖去牛家村看看，却被小姑姑扯着脖子带走了。
方和尚说是要回去看看师父，潇洒而去。
牛小沫自太湖而来，早就看腻了乡下地方，想和百花姐姐去看酒楼，结果被老牛狠狠瞪回到十一哥身边。
让牛皋安排几人去保护百花与小六，再去掉随濮成去买粮食的人手，田十一带着十五名水贼、牛皋一家三口外加小狗子去牛家村。自然还要带着凯瑟琳等六名来自牛家村的异域姑娘。
向外一走，田十一突然觉得，牛通与圆圆小脸的凯瑟琳好像挺般配呀，只可惜老牛不可能答应这件事。因为在宋人眼中，所有的胡人、番人都是下等人，虽然战场上打不赢胡人，但却并不妨碍宋人看不起他们。
水寨众人习惯性分散开来，隐隐将十一哥几人护在正中。
田十一看了一圈，就让牛皋将他们都喊了回来。每人身上都缝了两个“大补丁”，明眼人一看就是一伙的，这不是掩耳盗铃吗。
出门前给水寨众人都发了些铜钱，不能算工钱，只说是些零花钱。
结果自别院到城门这一路上，小金毛的嘴就没停过，看到什么吃的都想买来尝一尝。不仅花光了自己那份铜钱，连牛小沫与小狗子的铜钱也被他换成了零食。
田十一终于发现，小金毛竟是个地地道道的吃货。在牛通眼里，钱就是吃的，而且他看见什么就想吃什么，吃东西时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
“这……这真是金毛太岁吗？”田十一迷惑了。
听凯瑟琳说，牛家村因为实在吃不上饭才会卖了他们姐妹六个，所以田十一买了些粮食、肉菜和盐做见面礼，又借了几辆小车推着一路向城门而去。昨日那辆马车自然也已装得满满登登。
六名异域姑娘一见男主人竟然如此善良，感动得一塌糊涂。
来到城门处果然有宁武军士卒在盘查，此时似是遇到可疑之人，呼啦啦一群士卒围了过去。
小狗子像鱼一样钻进人群，随后又钻了出来，原来被围之人却是范权。
范权并没有犯什么事，身上也有合格的公凭，只是鼻青脸肿又少了两颗门牙的模样一看就不像好人，这才被宁武军士卒拦下。
要说这种情况其实也简单，只要悄悄塞过去十几枚铜钱就解决了，但他身上偏偏没钱。
若说范权这也算是自作自受，他将两名手下毒死后沉了湖，但却忘记将放在手下身上的钱取回来，如今怕是要遭殃。
此次出来带的铜钱都放在马车上，田十一连忙示意小狗子拿一贯钱过去。凭牛皋的尊容，怕是也会被当成贼人围起来的，虽然他本就是贼人。
小狗子鬼精鬼精的，几句好话外加一贯铜钱，哄得那些宁武军士卒喜笑颜开，一行人很顺利出了城门，而且将范权也带了出来。
范权又看到小狗子，心里难受得厉害。小声向新主公十一哥说了几句话，立即屁滚尿流地逃走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田定一行人。
牛家村距离颇远，出了城还要走二十多宋里，众人也不着急，在凯瑟琳等人引路下缓缓走着。要知道宋时的一里，比后世一里要多出五分之一都不止。
……
方百花虽是带了侄女方小六出来，却又将其扔在了茶楼里，几名受命来保护她的水贼也被勒令在茶楼中等待。众水贼实在不敢违逆“未来寨主夫人”的命令，只好乖乖等在那里。
百花出了门，绕了许多圈子，又换了几次驴车马车，终于再度来到苏杭应奉局不远的冷清茶楼里。
苏杭应奉局本就距离西湖不远，所以路上到是没费多少时间。
茶楼里空无一人，门到是开着，也不知圣手娄敏中去了哪里，又为何会急迫到连个看茶楼的人都不留。
百花在叉竿上系了手帕，便默默趴在桌子上等待起来。
自方腊临出别院留了那句“巷子里的青石太凉，少躺”开始，百花就想要来找方七佛了。她急于知道，自己的哥哥是如何知道十一郎身世的，又是如何知道十一郎被弃在巷子里的。
这种事晋州来人是不可能对方腊讲的，因为那是家丑。方腊既然知道了，消息的来源只可能是方七佛这里。
心中七上八下地趴了一会儿，方七佛果然寻了过来。
“七哥？”百花叫了一声，声音里全是诧异。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方七佛上得楼来，圆圆胖脸上写着“愧疚”。
“你这是？”百花指着方七佛的脸问道：“为何在脸上写字？而且还写反了。”
“反了吗？”方七佛连忙自袖中掏了绢帕出来，擦拭着脸上用毛笔写就的“愧疚”二字。
“见楼下的柜台里有笔墨，便自己画在了脸上。只是这方向却是搞不清的，写反了也是常事。”方七佛说道。
七哥如此胡闹，到是让方百花瞬间想起十一郎来，难道只是见了一面，十一郎的无赖性子便传染了七哥不成？
第七十三章 旧事
既然方七佛在脸上写了愧疚二字，那就表明，田十一的身世消息，自然是他这里泄露的。
不用百花发问，方七佛自己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方腊能知道田十一的身世，还真就不能全怪方七佛，原来事情皆是因娄敏中而起。
圣手娄敏中年轻时闯荡江湖，一时兴起潜入皇宫，想要随便偷件东西出来，届时便可以在江湖上扬名了。怎奈他对皇宫中的环境不熟，竟意外闯到一名嫔妃的宫中，偏偏那嫔妃正在洗澡。据说那天皇帝发了好大的火，派了一名带御器械追杀。
带御器械可不是一般的大内高手，而是皇帝的贴身侍卫，虽隶属于皇城司但却直接对皇帝负责。射雕英雄传中杀死黄药师大徒弟曲灵风的石彦明，官职虽是钦赐武功大夫忠州防御使，但真正的差遣却是带御器械，由此可见带御器械的不凡。
要知道，终北宋一朝，宫中带御器械人数最多时也没超过八个。派出一名来追杀娄敏中，也足够娄老货吹上一辈子了。
娄敏中虽然一直没被带御器械格杀，却也无法彻底摆脱对方。
一路逃到晋州时，那名带御器械请的帮手终于赶了过来，名号唤作陕西大侠铁臂膀周侗。
在两名大高手的围追堵截下，娄敏中终是受了重伤，却还是逃了出来。
后来他逃到山里的一个偏僻小村子里，伤势愈加严重起来。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却被村中一名普通妇人救回家中。
那妇人的相公在打猎时被野兽咬死了，一个人带着不足六岁的女儿寡居。
也许是村子太偏僻，也许是那名带御器械与周侗被其他事情牵绊，整整半年都没能寻到娄敏中。
妇人并不如何漂亮，只是还算顺眼，可是日日相处下来，娄敏中仍是对那妇人生出了感情。好不容易伤势痊愈，他就想带着这对母女去外面的世界过好日子。
妇人初时害怕，但禁不住娄敏中甜言蜜语，这才带着女儿随着娄老货离了那村子。可惜没过多久，却再次被那名无法回宫交差的带御器械发现行踪。
一路追逃，妇人不小心坠落山崖而死，娄敏中便带着名叫小花的女孩子逃命。不知经过多少次搏杀，娄敏中付出极大的代价，这才杀死那名带御器械。
娄敏中知道必然还将面对皇城司的追杀，为了让名叫小花的小丫头不被连累，老娄便厚着脸皮求到田虎那里。
那时田虎的势力还不如现今这般强悍，并不敢收留娄敏中。但听说只是收养一个小丫头，立即便应承下来。
圣手这名号是因为娄敏中本就擅长医术。他一边疗伤一边逃命，不知经历了多少曲折，最后在杭州落下脚来。之后用数年时间创立了杭州会，娄敏中立即派人去晋州想将小花接回来。派去的人是自己回来的，说是小花那丫头已经被田虎收为第十一房小妾。
娄敏中虽是心中恼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写信请田虎善待那丫头。可此时田虎的势力已如日中天，早已不将当初的圣手放在眼里了。
后来娄敏中隐隐听说，小花似是产下一子，再然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
那日方百花来见方七佛，想要查明十一郎的身世，娄敏中立即上了心，想要知道田十一会不会是小花的儿子。
本来方七佛受百花所托，无论如何都不肯将事情告诉那老货，怎奈那死去的妇人与小花似是已经成了娄敏中的心魔，竟是不惜翻脸也要逼问。最后无奈，方七佛只好将田十一的身份告诉了娄敏中。
一听田十一是田虎第一十房小妾所生，娄敏中大哭一场，就想立即去找田十一认亲。只是他又担心自己出现的太突兀，同时还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想法，这才放弃认亲打算，只想暗中护着这孩子。
偏偏在这时有手下回报，说是摩尼教元兴、姚义要杀的人，名叫田十一。
娄敏中立即去找方腊，让方十三收回命令，并将田十一与他的关系和盘托出。当时正值方百花取走了五万贯钱，恼羞成怒的方腊竟是没给老娄面子。
大怒的娄敏中立即派人监视元兴和姚义，当日在西湖边上卖桃子的老翁，其实就是娄敏中假扮的。至于那几个不讲道理的少年，自然也是杭州会的人。
圣手虽是老眼却不昏花，当小狗子代替十一哥上花船时，娄敏中一眼看出两人的鞋子是不一样的。
见田十一如此机智，老娄也是老怀大慰。他不相信方腊会伤害方百花，更不会在意小狗子的生死，是以暗中下令撤了湖上埋伏的杭州会众人。
这些事听得方百花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十一郎的身世还有这些故事。更没想到那卖桃子的老翁，竟然就是娄叔父。
方七佛继续说道：“那老货听说十三弟清晨带人去了别院，所以才会扔下茶楼不管，带着人去找十三弟问罪了。”
沉默了半天，百花总算消化了这些消息，随即又犯起愁来。
当方七佛听说五妹想调解方腊与田十一的关系，不禁也摇着头说道：“你也知道十三是天生的逆反性子，他身边亲近之人越是与田十一交好，越是帮田十一说项，十三弟就会越逆反，就越是不会和解。”
方百花更加头疼起来，让七哥一定帮她想个办法出来。
方七佛敲了半天脑袋，突然说道：“十三弟唯一的执念你也知道，只要田十一的实力越强，越让十三弟忌惮，十三弟就越不敢对他下手。两人就算无法和解，起码也不会刀兵相向。”
“那……”
百花想了想问道：“群雄会的事，是否要让十一郎去呢？”
“自然要去。”方七佛说道：“不去如何让小十三知道田十一的实力？而且田小子更可以借群雄会的机会让天下绿林认得他，记住他。名气这东西，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听了这话，百花不禁点头。只是凭十一郎的性子，他要是真不想去的话，又有谁能逼着他去呢？
兄妹两人坐着又说了些闲话，临走方七佛却叮嘱堂妹道：“娄老货一再说，不要将那些事情告诉田小子。不管他是为何，还是帮其隐瞒的好。”
方百花点了点头，觉得只要不是为了谋害十一郎，帮娄叔父瞒着也没什么关系。
只是方百花没想到，娄敏中那老货，竟是已经安排人引着方小六往圈套里钻了。当然，小六本就是娄老头的徒儿，这圈套自然不会是恶意的。
可是，引小六入套对娄敏中又有什么益处呢？最终的目标，不过是那个叫做田十一的小子罢了……
第七十四章 后现代也会重名
……
在高知府与宁武军的阴影笼罩下，杭州城依然泛着不安的气息，城外到是艳阳高照阳光明媚。
太阳公公今日心情格外的好，精神抖擞撒播着周身光辉。
炽烈的阳光照在雪白的皮肤与蓝色的眸子里，竟显出精灵一样的美丽，难怪西方的神话故事中，会有精灵这一神秘的种族。
一名叫做艾玛的女孩子沐浴在阳光之下，成为一行人中最耀眼的存在，金发碧眼在阳光的映射下，让她看起来像天使一样美丽。
牛小沫有些不高兴，到不是因为她已经明白了爹爹的心意，她只是觉得十一哥是她们太湖水寨的人，不应该随便给别人看。
眼见着艾玛第一百多次望向十一哥，牛小沫用力地跳了几下，并且后悔今早没有梳个高高的丸子头。小沫早已经站到十一哥与艾玛中间了，怎奈年纪个子都还小，比身材高高曲线丰盈的艾玛低出半个头去，根本无法阻挡艾玛那炽热的目光。
田十一自是知道有美女一直在看自己，心里面虽有些小得意，但更多的却是尴尬。
“小狗子。”田十一叫道，希望能用些别的事，转移某人的目光以及大家的注意力。
小狗子很狗腿地跑了过来，嘴上叫着十一哥。
一听说十一哥问自己姓啥，小狗子心里多少也有些酸楚。从小就没爹没娘的，自己又哪里有姓氏。
见小狗子没有姓，田十一说道：“要不，你跟我姓田，就叫田十二怎么样？”
这名字实在是难听死了，但其中的含义却让小狗子激动得颤抖起来。
田十二啊，那不就是田十一的弟弟了吗？十一哥这是真的拿我当兄弟了呀。
只所以想给小狗子取个名字，并不是真想让他帮自己去恶心人，而是因为在短短两天里，这少年已经立了大功。
代替田十一冒险上花船就不用说了，智斗范权与伍德，又炸死了姚义，哪一样功劳都不低。如果田十一是皇帝的话，小狗子早就应该封官了。
功劳再大能大得过救驾？只是给小狗子取个亲近一些的名字，田十一心里仍是有些不好意思。
小狗子心里美的不要不要的，只是一看牛小沫噘着的嘴，他连忙醒悟过来，叫田十二这名字是会遭人嫉妒的。
小狗子立即表示愿意跟着十一哥姓田，但却万万不敢做“十二哥”。
田十一哈哈笑了两声，也觉得叫十二不太好，因为悲和痛都是十二划，就连泪水和放手也是。
只是叫什么名字好呢？结果小狗子说，想要叫田狗儿。
虽然仍是没摆脱这个狗字，但毕竟有了姓氏，而且是跟了十一哥的姓，众人羡慕地望向田狗儿。
田十一转头就想给噘嘴的牛小沫一个脑崩儿，却刚好遇到艾玛炽烈的目光。
摸了摸鼻子，十一哥心里想到：不要看了好不好，我才刚刚十五岁，还是个孩子……
距离牛家村越来越近，田十一觉得宋人之所以会绕着这里走，并不完全是因为这里住着番人，更大的原因可能是太偏了。
路两旁大多是乱石，稀稀拉拉生着些杂草和荆棘，敢在这种地方开垦荒地，田十一都有些佩服这些番人的勇气了。
牛家村不大，只有一条路，破破烂烂的，让田十一想起电视里二三十年代的画面。
六个异域风情的女孩子跑进村子里，转眼牛家村就沸腾起来。本以为能看到许多体态丰盈的异域美女，可惜扫了一眼田十一就失望了。
村子破和穿得破也就算了，眼前那些人大多都很瘦弱，不健康的脸色再加上满脸的胡子和周身的邋遢，一个个比城里的乞丐也好不了多少。
凯瑟琳的父亲据说继承了一个骑士的头衔，名字叫李芬利之父，很奇怪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个叫李芬利的孩子。
李芬利之父很快跑了过来，看到女儿和其余五个被卖掉的女孩子，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他看到田十一一行人，还有那些粮食、盐和各种蔬菜肉类，李芬利之父以为自己终于受到了上帝的眷顾，亦或者已经到了天堂。
凯瑟琳几人叽叽喳喳把田十一的身份以及事情的经过讲出来，牛家村众人望向田十一的目光不禁崇拜起来。
在他们看来，团练使伍德就是一头恶龙，而眼前这瘦弱的年轻人，便是战胜恶龙救回公主的正义骑士。
李芬利之父立即走了过来，并没有划十字，而是摘下了头上的破毡帽，向着田十一鞠了一躬，同时手中的帽子从胸前划过一道弧线，看着很有种西方中世纪电视剧的即视感。
“尊贵的大人，感谢您的恩赐，愿上帝保佑您以及一切像您一样善良的贵人们。”李芬利之父并没有怪里怪气的腔调，而是说了一口流利的宋话。
田十一笑了笑，心说这是个老滑头啊，一句漂亮话就想把那六个女孩要回去，再收下自己带来的食物，然后两清，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拱了拱手，田十一说道：“你好，尊敬的骑士，我们带着礼物而来，希望能够做你们的朋友。在这之前，是否能允许我参观一下阁下的城堡呢？”
李芬利之父愣住了，田十一说的是宋话，可这话里的腔调和味道，却透着股西方人语境的亲切感。他生在大宋，长在大宋，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宋人。能模仿出如此神似的味道，一定要经常听西方人说话才有可能。
凯瑟琳连忙对着父亲低低说了几句，李芬利之父恍然大悟，连忙说道：“原来田大人有位西方来的老师？这真是太好了，不知道李芬利之父能否有幸拜见那位奥利给大人呢？能教出您这样出色的学生，奥利给大人一定是位了不得的贵族吧？”
田十一呵呵了，心说我上哪给你找去，无奈只能说那位奥利给老师喜欢旅游，自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能与那位奥利给先生见面，李芬利之父颇为失望，但却立即说道：“哦，对了，真的是太巧了，我们这里也有一位叫做奥利给的同胞。他是一位苦修士，您是否有兴趣见见他呢？”
田十一愣住了，心说你耍我吧，奥利给这么后现代的名字都能重名？而且凯瑟琳她们几个，明显没听过奥利给这个名字。
果然，凯瑟琳与艾码几个女孩子都奇怪地看着李芬利之父。
骑士大人连忙说道：“奥利给一直躲在十里外的乱石坡苦修，平时我们都叫他阿多，真正知道他名字的，只有我们几个年纪比较大的。”
田十一再度呵呵了。阿多，自己是穿越到电影世界了吗？
第七十五章 天赐
双方互相介绍了彼此的几个主要人员，牛小沫对十一哥将她放到后面，而且不介绍给牛家村众人的做法表示噘嘴。
田十一这样做，主要是因为老外有啃手的习惯，他担心牛小沫的手要是被啃上一口，老牛不当场发飙才怪。
牛家村不仅破烂，而且简陋。住在这里的西方人共有一百三十多人，一个宋人都没有，也没混血儿，主要是他们肯联姻却没有宋人愿意。
哦不对，混血儿是有的，而且还不少，只不过都是西西混。
村里的房子都是树枝与杂草搭建的，唯一像样的房子是一座低矮的石头屋，据说是他们的教堂。原来知府高权大人将他们流放到这里之前，这附近根本就没有人家，本就是一片没人肯住的乱石滩。
田十一本想看看这里是否能够让太湖众人藏身，同时也想建立一个产品研发的秘密地点，但牛家村地势开阔，除了石头就是杂草，完全不符合要求。
失望之下，田十一便接受了李芬利之父的邀请，去看看那位同样叫做奥利给的苦修士阿多。
边走边聊，田十一对牛家村的人员构成也了解了大概。
牛家村住着的，基本上都是出生在宋土的西方人。他们的父辈从阿拉贡、佛兰芒、布鲁格等地来到宋土，还有少量的法兰克人和萨拉森人。那些人最初到达的是秦克兰城和刺桐城，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广州和泉州，后来又辗转流落到杭州。
有意思的是，宋人称他们为番人，而他们称宋人为蛮子人。
牛家村的人只有极少数几人是商人的后代，大部分人的父辈都是船员、逃犯，以及一些以身体为货物，打算赚够了钱回去过好日子的番女。
田十一本来还想问问李芬利之父，是否见过地瓜、土豆、玉米、辣椒等农作物，结果是很可惜的，李骑士对这几种粮食的产量非常吃惊，连忙问田大人哪里能买到种子。
隐隐约约中，田十一似乎记得，这四种作物的原产地好像都在美州。
“难道要组建一支舰队，抢在哥伦布前面去那片大陆？”田十一有些头疼地想到。
路一步一步在走，话一句一句在说，还没等见到那位奥利给阿多，李骑士就已经彻底被尊贵的田大人给折服了，差一点以为这瘦弱的年轻人是上帝的化身。
并不能怪李骑士没有见识，实在是田十一太有见识了。无论是地理还是海域，无论是西方国度还是人文历史，田十一对西方世界的了解程度，远远超越了李芬利之父。
李骑士实在想不明白，到底要多少年才能走完田十一所说的那些国家和地方，那位叫做奥利给的贵族，又到底是何方神圣。
终于到了苦修士奥利给阿多的苦修地点，李芬利之父对田十一已经有种顶礼膜拜的冲动了。
“尊贵的田大人。”李骑士谦卑地说道：“您的博学实在是太让我惊讶了，只是您所说的那些地名和国度，却不是教会的标准译法，似乎更接近语音上的译法，难道您的那位奥利给老师，是英国海岛上的原住民吗？”
田十一觉得自己有些冒汗，心说你要是愿意天天躺在病床上看电视上网，一定会比我知道的更多。毕竟有些词太绕口，自己根本记不住。
这种时候必须要打岔啊，田十一环视一周问道：“快要到那位奥利给阿多苦修的地方了吧？”
说完这话，田十一突然心中一阵惊喜，这地方简直是太合适了。
这是很大的一片丘陵地带，江水在不远处拐了个弯，使得这里两面环水。奔腾咆哮的江水对面，是一大片看不到头的密林。这里距离江水仍隔着一片山丘，而且钱塘江下游的船向来稀少，这里很难被发现。
北面是牛家村，只要东面再有天然屏障的话，这里就是最理想的秘密所在了。
田十一连忙叫来小狗子，让他带两人去查看东面的地形。
李骑士引着田十一走向一处山坳，田十一越看越满意。山坳足够平整，盖房子还是训练都很合适，丘陵虽是不高，但站在两百步外山丘的另一侧，就完全看不清这里的情形了。
来到一个小小的岩洞外面，李芬利之父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
说是岩洞，深却不足一米，勉强能挡雨，却不可能遮风。
“呀！”李骑士惊叫一声，连忙跑了过去，随后满脸沮丧地对田十一说道：“阿多，已经被上帝召唤去了。”
田十一看了一眼，那是一个皮包骨头的老头。
李骑士有些伤心，颓废说道：“七天前我还给他送过食物的，怎么就回归上帝的怀抱了呢？”
“呵呵。”田十一知道这时候不该笑，可惜仍是忍不住。
七天前？真不知道这奥利给阿多是怎么活这么久的，活到现在才死，应该算是奇迹了。
在田十一的指挥下，众人帮着李骑士扎了个简易的担架，带着奥利给阿多的尸身返回牛家村。
从杭州到牛家村，又从牛家村到江边，田十一累得够呛，所以回程的路走得慢了些。眼看着快要进村了，小狗子三人这才追了上来。
听说向东足足有十三道宽超过两百步的山丘，而且其中九座山丘上布满乱石极是难行，田十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那里简直就是天赐之地啊，不仅地形合适，而且盖房子都不用采石头了，遍地都是。
“嗯，天赐之地？”田十一想到：“自己能重生一世，算不算是天赐呢？要么，训练出来的水贼，就叫天赐军怎么样？”
训练士兵绝不是为了造反，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因为方腊必将造反，金人必会南下，如果没点自保的能力，又如何保护刘氏和方百花？又如何能快快乐乐地活一辈子？
如果有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没事打打山贼也不错啊。大宋朝的山贼和水贼，只有太湖水寨这种死心眼儿的才会这么穷，打家劫舍那一种，虽然粮食不会太多，但金银财宝却一定不会少。
眼下唯一的麻烦就是这牛家村了。首先不能让李骑士以为自己要造反，最好不让他知道自己在练兵。但平时的补给却又不可能瞒过牛家村，这就要想些办法了。
刚刚进了村子，李芬利之父便让人去召唤所有村民去石头屋，准备按宗教习惯为奥利给阿多准备葬礼。
田十一自然是贵客不好怠慢，李骑士便想先将十一哥安排到他的家里休息。
刚到李骑士小茅屋的门口，就见凯瑟琳正在与小金毛对峙着，金发女孩的脸色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