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一章 在下欧阳澈
听董妖精说想去看李师师，田十一不禁也心动起来。到不是想要做点什么，这就像后世去某岛国旅游，忍不住很想去看看仓也空井也空是一个道理。
本以为杏花楼就是李师师所在青楼的名字，没想到却叫燕春阁，而杏花楼却是赵佶专为李师师所住小楼题的字。
如今的李师师早已不会客了，她所用的一切物什都要用黄缎子盖上，俨然妃殡的待遇。这种情况下想要见到李师师，几乎已经不可能了。
来都来了，自不能转身便走，田十一几人便也坐了下来，喝着酒，看着舟山没有的歌舞。
董小婉是女儿身自然瞒不住，但一片金叶子足以让所有的“大茶壶”闭嘴。而且董小婉是男装打扮，又有王进等人护佑在旁，来这里寻乐子的公子哥们也不会过来打扰。
这世上总有许许多多的规矩，公子哥同样懂得要守规矩，要不然哪天踩到个惹不起的，就再也没有守规矩的机会了。就算是高俅家的高衙内，也只敢在街上寻些穿着布衣的女子妇人下手。汴梁城的水太深，一不留神就会淹死，没人救得了。
此时表演的竟是西域歌舞，音乐节奏明快，舞姿奔放热辣，与大宋朝的舞蹈比起来也算是各有千秋。高鼻梁、深眼眶、蓝哇哇的大眼睛，让田十一不禁怀念起艾玛来。
西域舞娘们穿着清凉，柔软的腰肢不住扭动着，肚脐和大腿让燕春阁的客人们呼吸都粗重起来。
端菜送酒的都是些年轻女子，步态柔美、神情温婉，虽然大多只有五六分的姿色，便却拿捏出十分的风情，全身上下没有一寸不女人。
王进等人自然看得过瘾，被后世岛国影视洗礼过的田十一却感觉十分乏味。
看着满堂的美女，田十一突然低声道：“无一是处。”
董小婉嗔怪地看了相公一眼，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捏到田十一腰间的软肉上。只是董小婉明显舍不得下手，比挠痒痒也强不了多少。
见不到李师师，田十一到没怎么遗憾。毕竟是别人家的女人，死乞白赖的实在有些品质低劣。只是没想到董小婉却心有不甘，非要让相公写出一首好诗来。
田十一被逼无奈，只好随意抄了一首。偏在此时，不远处的纱帐里却也传了一首诗出来。
虽是在大堂之内，每桌之间都有纱帐相隔，到也没看到是何人所作诗篇，只是那质量就太一般了。
青楼自有声音好听的“姐姐”在台上将那读书人所作之诗朗诵出来，不远处的纱帐中传来一片叫好声。田十一不禁一愣，这世上的事还真是巧，作诗之人竟是不带眼睛出门的太学生陈东。
这时台上的“姐姐”又接着诵了田十一新作之诗。
“逝水韶华去莫留，漫伤林下失风流。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嘎”的一下，整座青楼都安静下来。
好半天远处才传来陈东的声音：“好一句不许人间见白头，在下太学陈东，不知可否拜见一二。”
陈东眨着小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却没听到有人应声。心中不耐之下小心地走了过来，却发现田十一所在的纱帐之内已经没有人了。
用力叹息一声，陈东自言自语道：“这世上果然有这许多的才子吗？”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之前听到的“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再次用力叹息了一声，被打击得够呛的陈东回转到自己的纱账之内，再不与几名同窗谈笑，只是闷头喝起酒来。
此时的田十一自然没有离开燕春阁，反倒进入杏花楼之内。
如今的杏花楼是极难进的，但才情手段皆是一流的董小婉，硬是用一首诗和一盒香皂精包装礼盒敲开了杏花楼的门，将自己的相公送了进来。
挖门盗洞送相公见名妓会花魁，这事若让方百花知道，不知董小婉会不会受惩罚，反正田十一是挺佩服自家董妖精的胆气，同时下了封口令，避免董妖精回双屿岛后挨家法。
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都有几分作为，而李师师能名传千载，一来是因为她是名妓，二来是因为与皇帝有那么一腿，三来则是因为她的节烈与心性。
据传金军进入汴梁后，李师师同样被掳进金营之中，但她不同于其余受到侮辱的妇人，因为她直接吞下发簪自尽了。
当然，李师师能被全天下的后人所知晓，最主要还是因为《水浒传》。
见到李师师那一刻，对后世无数网红和明星都已经产生了免疫力的田十一也不禁惊艳了一下。这世上有些女子越精致越美丽，可偏偏有一些女子，她们本身就是一颗璀璨的明珠，像美玉、像瑰宝，不需任何修饰，不需任何装点，像上天赐下的礼物一样呈现在世上面前。
杏花楼内的素衣女子二十余岁年纪，如瀑黑发披肩而落，一张美轮美奂的容颜在烛火的映照下竟好像生出光环一样，很难让人将她和青楼两个字联系在一起。
素衣女子盈盈一礼道：“奴家李师师，敢问公子贵姓高名？”
田十一两世为人的小妖怪到没有过多紧张，而是郑重回礼说道：“在下欧阳澈。”
李师师惊愕地抬起头来，檀香随着秀发散开，随即哑然失笑道：“西楼先生莫要诓我，欧阳公子奴家也是见过的，虽也是文采风流，但这风流之前，却必须缀上文采二字。”
田十一不禁也笑了出来，一是因为这李师师冰雪聪明不下于董小婉，二来则是这李师师也是个骂人不吐脏字的。风流之前必须缀上文采二字，分明就是在说欧阳澈长得丑。不过替田十一考来会元身份的欧阳兄，确确实实挺丑的。
“逝水韶华去莫留，漫伤林下失风流。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李师师轻声吟诵，随后说道：“这天下除了先生，还有谁能作出如此佳作？”
第五百四十二章 赵佶生气
田十一奇怪问道：“李姑娘只凭这首诗就确定了田某的身份？”
李师师调皮摇头，似乎还轻轻吐了吐舌头，只是动作隐秘外加烛火映照，田十一并没有看真切。
李师师说道：“欧阳公子代替先生参加省试，这事却是听官家说过的。”
说着，李师师竟还抬眼看了看田十一，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皇帝的女人你也敢打主意，胆子还真是不小啊。
田十一心中错愕，立即就想解释一下到岛国就想看苍空井空的道理，可话到嘴边却又醒悟过来。别人对你的印象一旦形成，任你如何解释都是无用的。就像陈东，如今在十一哥的心里就打上了极度自私和目中无人的标签，任他再如何努力也不可能获得十一哥的友情了。
洒然一笑，田十一觉得这美人到是真美，但说上几句话也就是那么回事而已。若谁有幸娶回家去，一年二载对其美貌习以为常之后，也只看做普通妇人罢了，还是自家的百花好。哦，小婉也好，还有小沫、艾玛……呃，梁小妞要不要算在里面啊……
能当花魁的女人就没有简单的，李师师见田十一眼神迷茫，立即就知道他想起别的女人了。女人天生好妒，李师师做为其中翘楚更是胸藏傲骨，见一男子面对自己时竟还能想起别的女人，还想得出神，这心里面自然会不高兴。
但是，可但是，但可是，这天下的所有人都是贱皮子。李师师受惯了世上的追捧，突然有一人流露出对她并不在意的神色，却不经意激起了她的好胜心，而且还在她的心里占了个位置。虽然是个让人不太开心的位置，但也是有了位置。更遑论西楼大家，原本就是有了位置的。
做的毕竟是卖笑的营生，李师师自不会把心中的不快放在脸上。田十一神游天外，李师师想把他的心思扯回来有的是手段，只不过以李师师的名气不屑使用罢了。
“叮咚”琴声响起，田十一立即醒悟过来，也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似乎对人家有些不尊重。再一抬头，李师师却已经弹唱起来，正是传遍杭州、传遍汴梁、传遍天下，独属于方小六的那首不谓侠。
李师师琴技肯定比方小六好，可惜田十一不懂此道听不太出来。反倒是歌声响起那一刻，让田十一又想起小六那丫头来。
歌声唱了一半，李师师心中气闷，不由自主便停了下来。她心说，这位大诗人心中装的女子也太多了吧，分明就是又换了个人在思念。难道我不美吗？凡见过我的男子，又有哪个像他这样的？
李师师这边生气，杏花楼外的老鸨子却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官家来见师师，偏偏师师却在会见别的男子，这无异于被捉奸啊。帝王一怒伏尸百万，老鸨子已经臆想出无数种可怕的结局来。
赵佶抬头望着杏花楼窗子上的暗淡烛光，脸上带着笑意问道：“师师因何而气？”
老鸨子见官家已经从琴声中听出师师的心境，连忙小心禀报说是西楼大家来访，师师姑娘正在以诗会友。
赵佶听后略一愣神，不禁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他，哈哈哈，难怪能让师师生气。这全天下都以为他是大才子，却没人知道他是个气人精，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信都是出自董小婉之手吗？”
笑着揭穿了田十一的老底，赵佶挥手带着杨戬众人竟这样转身离开了。
老鸨子心中害怕，还以为李师师要失宠，连忙跟在后面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却被杨戬斥退。
杨戬常年跟在赵佶身边，不说是赵佶肚子里的蛔虫也差不多了，但此时却仍是不知赵官家心中所想，好在赵佶嘴里正嘟嘟囔囔自语着。
杨戬伸长了耳朵用力去听，却听得官家说的是：“天天看人家小妾的画像，人家看回来一次也是应该的，有什么打紧？”
大太监杨戬心中一惊，以为官家这是生气了，没想到赵佶却继续自言自语道：“一副画像也要想方设法讨要回去，朕就让你看看，朕的女人，比你的好看多了。哼，小气……”
听了这话杨戬终于明白过来，官家这是在生气啊。并不是因为李师师私会田十一而生气，是因为田十一的小气而生气。咱这官家还真是……有点小孩子脾气呀……
赵佶在楼外生气，李师师则在楼内生气。董小婉万万也想不到，费尽心机为相公争取到私会花魁的机会，相公却在努力让人家生气。
弹琴不行就谈论诗词，李师师指着田十一折扇上的字询问何解。田十一便说出了原诗……那个，原顺口溜。
“拳打南山幼儿园，脚踢北海敬老院。乱葬岗里吼一声，不服的给我站出来，愣是没一个敢吭声。”
李师师目瞪口呆后又发挥起女人的专长来，博取同情。她讲了自己童年的可悲经历，没想到田十一却说道：“生活会让你苦一阵子，等你习惯了，再让你苦一辈子。”
李师师咬牙瞪眼，很有一种扑上去咬田十一几口的冲动。若是赵梅儿、方小六、梁红玉在这里，大家一定能快速结成联盟，把田无赖咬个遍体鳞伤。
看着诗词大家田十一，李师师心中充满了疑惑，这人真的是西楼先生吗？怎么感觉像遇到了假货一样？
虽然田十一穿的只是一件青布袍子，可看起来就是与其他的少年郎不同，全身上下透射出一股洒脱的味道。再配上英俊的容貌，怎么看都是一块人间少有的美玉，可就是说起话来为啥这么气人呢？
很快李师师就发现了田十一与所有人的不同来，侍女送上酒水他居然会说“谢谢”。全大宋有哪个公子会对一个下人这般客气的？对了，他初进门时，还说了一句“你好”。还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也不知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老师，才能教出如此特别的少年郎来。
第五百四十三章 小婉姐姐
会面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当然这是田十一自认为的。李师师则认为，此次会客在不停的生气与自己我安慰中进行，还有就是好奇了。
能见到李师师，这是自家小娘子给争取来的机会，田十一觉得不应该浪费，所以便提起正事来。
“调酒？”李师师奇怪问道。
这大宋朝只有酿酒、烧酒，何来调酒之说？田十一所说的调酒师，李师师就更加不知道是何物了。后来又听田十一说只是想找几个了解酒水的小厮，但却要求了解的酒类越多越好，人也要聪明伶俐，李师师立即便想起一个人来。
听李师师说那人便住在不远的巷子里，田十一便决定等一等。
不肖一顿饭的功夫，李师师所说之人便被找来了。只是那人进了杏花楼见了十一哥，却“扑通”一下跪了下来，额头上不停冒汗，同时还叫了声贺大人。
李师师目瞪口呆，田十一则更呆。
看着跪在地上的燕青，田十一觉得自己向来灵活的舌头都开始打结了。这小子，该不会是给赵佶那老头戴帽子了吧？若真的给皇帝戴了帽子，一定会死得很难看的。
发现田十一满脸惊愕而且似有怒色，聪明的李师师和燕青都猜到了田十一心中所想。
李师师面色通红，似是也生气了。燕青则立即辩白起来，说自己与李师师已经结拜为姐弟，绝无苟且之事，说完后燕青还单手指天发了个誓。
眼见着李师师脸色难看，燕青信誓旦旦，天上又没有打雷，田十一准备暂时相信两人。
李师师向燕青略一寻问，这才知道田十一与燕青是如何相识的，随即又埋怨起燕青来，说是燕浪子不把她当姐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没有告诉他。燕青笑着赔罪，田十一横眉立目，觉得这二人很有当着自己面撒狗粮的嫌疑。
卢俊义此时在真定府做了个小军官，却不知燕青为何跑到这里来了。本想问问燕青的，但却碍于李师师还在当场，田十一到了嘴边的话便没有问出来。可谁能想到，李师师却对燕青的情况了如指掌，愤愤不平地向田十一讲述起来，很是说了些卢俊义的坏话。
原来卢俊义到真定府后，凭借不凡的外表和一身武艺，很快便娶了当地一富商家的寡居独生女儿。如此一来，虽然卢员外军职不高权利不大，这日子却照样过得舒坦。可世间之事总不能完美，没想到这女子却是个好色的，没多久便开始垂涎起燕青的美色来。
燕青连续拒绝了主母多次，但却碍于主仆身份无法向卢俊义说明。那女子一次乘卢俊义不在家，又来挑逗燕青，正拉扯间卢俊义却意外地回来了。这种情况就算长了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啊，何况燕青为了不让卢俊义为难，一句话也不肯讲。
燕青不开口，那女人的嘴可是没闲着，说是燕青调戏于她，还哭天抹泪了一番。卢俊义偏听偏信的毛病再次发作，一个穿心脚踢得燕青吐血三口，又将浪子逐出了家门。这也就是燕青从小就跟着卢俊义，若是换个人铁定无法活着走出那扇门。
带伤流落街头的燕青，再次沦落成乞丐。那女人到也不算绝情绝性，也可能是绝情未绝“性”，派了原本家中的老家人给燕青送去铜钱，还让老家人带燕青去看郎中。燕青是何种性情，又怎能受那妇人的好处。
老家人到是个善良人，把儿子孝敬给他的养老钱拿了出来，送与燕青治伤。钱虽不多，但却救命。
吃了几天的伤药再加上武功底子深厚，燕青的伤势略有好转。燕青本想潜回卢府杀了那女人，但思来想去终是没能下定决心，这才一路辗转想来汴梁，希望能在张叔夜张老官门下谋个糊口的差事。
祸事从不单行，燕青在来汴梁的路上再一次遭受劫难。因为穿着如乞丐，几名没抓到窃贼的捕快就想胡乱抓个人回去顶罪，刚好看到了燕青。
大宋朝的大牢可不是好蹲的，进去容易出来难，身无分文的燕青只要被捉进去，就算最终不能定罪也很难再有得见天日的机会了。除了逃跑没有别的选择，燕青在拒捕时误杀了一名捕快，从此又成了一名被悬赏的江洋大盗。
一路潜行混入汴梁，燕青又开始犹豫。张叔夜毕竟是官，若是冒然露面，很可能被张老官扭送官府。就在进退两难的时候，他遇到了李师师。
至于是如何结成姐弟这段，李师师直接给跳过去了，虽然田十一对这段故事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但李师师却没有告诉田十一的打算。
两人不仅仅结成了姐弟，李师师还引见燕青见了赵佶。在赵佶的帮助下，人家燕青已经不是仆籍了，而且手里竟也有一封免罪文书，比田十一手里那张还早些。
有道是人比人气死人，田十一也很想有一个好姐姐，所以十一哥打算回家以后称呼大小娘子们为姐姐，不论比他大的还是小的。
燕青如今伤到是好了，只是没有合适的差事。赵佶给燕青写了免罪的文书又给转了民籍，李师师不敢再提别的要求，因为可能会引起赵官家的误会。若皇帝陛下觉得自己可能戴了帽子，后果真真是不堪设想。
李师师把燕青引见给田十一，自然是想给干弟弟找个安身立命的差事，只是没想到两人竟是认识的。
燕青对酒的了解那是没话说，就是和赵佶朝过面有些麻烦。
思来想去，田十一最终放弃了把燕青培养成调酒师的打算。因为没法和赵佶解释，还因为太过于暴殄天物。
带着燕青告别了李师师，等在耳房中的董小婉与王进等人立即走了出来。
也不知是为了礼送西楼大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干弟弟，李师师竟也送到楼外。在看到董小婉那一刻，李师师突然面露惊喜的神色，跑过去一把拉住董妖精的胳膊，还甜甜叫了声“小婉姐姐”。
第五百四十四章 牙齿咬碎的陈东
董小婉面露欣慰之色，田十一懵的一匹。自家的大妖精啥时候成了李师师的姐姐？如此这般算下来，董小婉也算得上燕青的姐姐，田十一也就成了燕青的姐夫。而李师师是燕青的姐姐，这姐夫……
“咳咳”，田十一用咳声掩饰了尴尬，止住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听董小婉和李师师说话，田十一终于听出个大概来。董小婉多年前便是汴梁城的花魁，那时的李师师还是个黄毛丫头，曾跟着董小婉学过一段时间的琴技。董小婉对李师师这可人的小丫头很是喜欢，两个人的关系很好。
李师师听说小婉姐姐如今成了田十一的小妾，立即向田十一提出想要给小婉姐姐赎身，理由是田十一太能气人，小婉姐姐过得一定不幸福。
董小婉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如意的相公，哪里能容李师师瞎搅和，连忙拉着李师师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说了什么谁都没有听清，但李师师不时飘向田十一的目光却变了又变。先是惊奇、后是不信、再后是惊愕，再再后竟满是赞赏。
小婉姐姐过得幸福李师师自然高兴，只是当李师师想到自己的处境时，却又神伤起来。谁家少女不想嫁个如意郎君？虽说被皇帝养在外面说起来尊贵又好听，可实际上却连个外室都算不上。青楼不是久居之所，李师师的年岁渐渐大了起来，一生的归宿成了她最大的心病。
主楼的方向传来嘈杂的声音，有人来告诉李师师说是前面的客人闹起来了，原因竟是因为不知楼子里哪个红倌人不小心说露了嘴，客人们知道李师师正在会客。
人的心理总是这样的，大家都见不到那便见不到好了。只要有一人见到，别的人就会想，凭什么他能见到我们就见不到。借着醉意，那些个客人仗着人多这才喧哗起来。
李师师的安全不用担心，开封府早就将燕春阁当成了重点保护对象，若是这样还能让人冲撞了李师师，知府大人也就可以回家种田养老了。
李师师与董小婉依依惜别，又商定来日再去拜访小婉姐姐，田十一就想带着人从后门悄悄离开。燕春阁的主楼那边吵得厉害，大摇大摆出去怕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刚刚走出没多远，田十一侧耳倾听，却听到叫得最欢、声音最大之人有些像陈东。
田十一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心中对陈东厌恶得厉害。可能是因为他垂涎赵梅儿，可能是因为他此时吵得最凶，也可能是天生从骨子里带来的厌恶感觉。所以，十一哥让几人先从后门离开燕春阁，他却带着王进悄悄绕路回到了前面的主楼之中。
闷声喝酒最易大醉，陈东借着醉意大吵了一场，可是当府衙的差役赶过来以后，立即便老实起来。牢饭真的不好吃，若是能博得身前身后名，吃吃牢饭自是值得，但在楼子里争风吃醋却又值不得。
客人们都安静下来，差役见无人再敢捣乱便离开了。这时几位公子哥儿正对着燕春阁的一面墙壁哈哈大笑。
那面墙壁原本如阳春白雪般干净，如今却有人在上面题了首诗。
陈东心下好奇，便也走了过去，这时围在那首诗旁的酒后公子已经有二三十人了。
眯着小眼睛扫了一眼，陈东也喷笑出来，随即开口读道：“李白坐船不给钱，被我一脚踢下船。桃花流水三千尺，不知李白死没死。后来漂上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没死。”
读完打油诗陈东猛地被噎住了，似乎连呼吸都忘记了。因为那诗的下面留了名字的，正是“陈东”两个字。
陈东愣眉愣眼地看着打油诗，认得陈东的人愣眉愣眼地看着他，那些不认识陈东之人的笑声却格外刺耳起来。
“难道是重名？”陈东暗暗想到，随即又用力摇起头来。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某人有意做下的这事。
环视了一圈，陈东委屈地发现，这里的人他都没得罪过呀，能是谁呢？
如此丢人的打油诗肯定不能留在墙上，陈东连忙找楼子里的“大茶壶”，要求他们立即将墙上的打油诗涂掉。让陈东万万没想到的是，楼子里的人不讲理，非说他弄脏了燕春阁的墙壁，让赔钱。
陈东恨得牙都快咬碎了，随手端起桌上的莲子汤泼在墙上，可莲子汤内本无油，那首打油诗也只是被浸湿了而已。
先是有打油诗写在墙上，又被陈东泼了汤，楼子里的“大茶壶”们立即就不干了，声称要抓着陈东去衙门里评理。
“大茶壶”也叫龟公，向来被世人看不起，若是被他们扯着去衙门，这脸就算丢大了。
酒意醒了七分的陈东连忙掏钱，想让“大茶壶”们立即把墙上的打油诗抹掉。能当龟公的人都是些道德水准不怎么高的，又怎会放弃如此好的讹钱机会。他们声称，陈公子出的钱到是足够赔偿这面白墙了，但刷墙却会影响楼子里的生意，所以得等。至于等到什么时候，那就要看哪天楼子里没有客人才行。
陈东哪等得了，无奈又出了大价钱，“大茶壶”们这才先抹掉墙上的打油诗。至于刷墙，自然要等到明日没客人时才行。
陈东那边又急、又怒、又上火，此时留了打油诗跑到南行司秘密汇合地点的田十一也头痛起来，因为燕青跑去找“投名状”了。
投名状一般可以理解为加入一个非法团伙，就必须干一件非法的事情才让你入伙，大多是杀人放火之类。对于这些绿林习气，田十一已经无力吐槽了，他此时想要做的事情就是快些把燕青找回来。若是燕青胡乱杀了一个无辜的百姓，田十一这辈子都无法说服自己接纳燕青。
十一哥自然会追问董小婉等人为啥没劝阻燕青，结果几人的答案除了燕浪子一意孤行之外，竟还有一条出乎十一哥的意料，因为燕青要杀的那个人太该死。
第五百四十五章 赵佶眼中的大逆不道
在田十一的字典里，该死的无非就那么几个人，而朱勔无疑是排在第一位的。不过此时的朱勔并未在汴梁城里，因为又去给皇帝找“大石头”了，也就是以往所说的花石纲。排在第二位的便是梁师成，而燕青就是去刺杀梁师成了。
梁师成确实该死，但燕青一个人贸贸然跑去行刺实在太危险了。而且通过这件事还看出来，燕浪子是个没组织没纪律的。
熊孩子杨再兴心里痒得都不行了，但却依旧没敢跟着燕青一起去胡闹，这就看出天赐盟和十一哥的教育还是很有成效的。
田十一边想着把燕青送到哪里去接受教育，边安排人去接应他。投名状这东西田十一是不在乎的，无论刺杀是否成功，燕青的安全问题都应该放在首位。
还没等南行司的人手到位，燕青那边竟已经跑回来了，刺杀的结果自然是以失败而告终。若是梁师成、朱勔之流真那么好杀，十一哥还至于冒着危险、忍着腻歪跑到汴梁来吗？
梁师成并没有受伤，燕青也是全身而退，并没有留下什么手尾，一切还算在掌控之中。只是燕青此时的服饰极有特色，那是一件全黑的袍子，脸上带着黑纱，黑纱上却绣了个纯白的骷髅头，黑袍上也按照人的骨骼绣着一副纯白的骷髅架子，连黑色的鞋面上都绣着纯白脚骨。
董小婉被吓了一跳，燕青连忙摘了面纱跪下向十一哥请罪，说是自己没用，连梁太监的身都没能靠近。
田十一没有批评燕青的自作主张，这种性情在绿林中和梁山上都成惯例了，不是几句话就能改变得了的，那需要系统的教育和培养才成。十一哥此时的关注点，完全在燕青的这件“骷髅衣”上。
在黑夜里烛火的映照下，穿着“骷髅衣”的燕青果如一副骷髅架子一样，实在适合刺客穿着，也更加符合十一哥的风格。
见十一哥对自己的“骷髅衣”感兴趣，燕青连忙说起这件骷髅衣的来历，竟然是李师师的创意，而且是李师师亲手给干弟弟绣的，说是若遇危险时穿着此袍子能让敌手心中惊惧，也更加容易逃命。
田十一很想给李师师颁个最佳创意奖，而且也发现了李师师的一大特长，服装设计。
这若是把李师师放到后世去，顶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再顶个某某设计师的名头，怕是会被媒体捧上天。
田十一围着燕青走了两圈，看着“骷髅衣”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来，天赐盟似乎可以成立一个专门进行刺杀的组织，就叫“骷髅军团”。而刺客组织的首领，自然由眼前这个无组织无纪律的燕青担任最合适，第一步当然要将其江湖习气清洗干净才行。
双屿岛太远，所以田十一决定让燕青去梁山，在那里接受北行司的培训，思想和纪律教育肯定是第一位的。
如今南行司的大本营已经由太湖水寨转移到双屿岛，而北行司的大本营依旧在梁山。之所以让燕青去梁山受训，是因为天赐盟将来的刺客组织，大部分目标都是北面那些金人，北行司将是天赐盟刺客们的伙伴和战友。
燕青很听话，二话不说换下“骷髅衣”，跟着南行司的秘谍便准备秘密出城。他没提想见李师师最后一面的要求，只是说想给当初送他钱治伤的老家人送一点钱，十一哥立即安排南行司的人去处理。
燕青秘密出城，此时梁师成遇刺的消息已经迅速向全城扩散开来，而且已有大队的“捧日军”开始进城缉拿刺客了，街上不时有穿戴整齐的捧日军士卒跑过。
捧日军乃是大宋上四军中规模最大的一支禁军，赵匡胤还活着时也算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军伍，只是此时早已沦为一群“花架子”。别管捧日军战斗力如何，高俅起码给捧日军留下了一身上好的行头。若是连捧日军都没了行头，估计赵佶再喜欢高俅也会翻脸的，高俅在这一点上还能拎得清。
赵佶离开燕春阁后又在街上游逛了一会儿，此时刚刚走到宫门外，却收到梁师成被刺杀的消息。
梁师成近来不太听话，而且人又老了，不常在赵佶身边侍候，关系已经不如以往亲近了。
听闻梁师成无碍，赵佶便没将此事当回事。可当赵官家听说刺杀梁师成的是一只“白骨妖”的时候，这兴趣立即便提了起来，直奔梁师成的府邸而去。
太监在皇宫外面买了大宅子，还娶了老婆买了妾，不管是不是亲生的居然还有儿子，这在历史上早就有许多先例了，赵佶这混蛋皇帝并不觉得有什么大逆不道。
赵佶是个混蛋这是真的，赵佶很聪明这也是真的，如此矛盾的原因都在于他的三观与历史上诸多帝王不同罢了。例数中华大地诸多帝王，赵佶绝对算是一个异类了，或说他是异类中的异类。
在赵佶的心中，整个大宋的子民都是自己予取予夺的对象，身边人自然也要分润一些好处。
赵佶可以容忍高俅的儿子高衙内欺男霸女，可以容忍北方梁光天、南方朱半国的存在，可以允许蔡京富可敌国，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条件。我赵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们不能拿我当傻子，所有的事情都要做在明里，让我知道。若是谁敢瞒我、骗我，那就不再是我的朋友。不是朋友的臣子，自然就是要拿来立威的臣子。
田十一做下的事情哪一件都称得上大逆不道，但无论天赐盟、天赐军，都是摆在全天下所有人面前的，从未掩盖。就连假传圣旨这种事，都是当着张叔夜的面大摇大摆做出来的。
若真说起大逆不道，梁师成、朱勔、蔡京、童贯、高俅等人，哪个都挺大逆不道的，所以田十一在赵佶的眼中才没有成为反贼。
没被赵佶当成反贼的原因还有更加重要的一点，与大宋西军的对比。
第五百四十六章 三种人
无论是种家军、折家军还是整个大宋西军，将领都是子袭父位，事实上早已经成了军阀一样的存在，这一点与赵匡胤的初衷完全背离，但大宋的历代皇帝却从未去干预西军的传承。一来是因为不敢妄动，一个不慎把西军逼反了，大宋朝都有倾覆的危险。二来是因为西军依靠着朝廷供养，而且向来听话，让打谁就打谁，不让打就不打。如此一来，西军这个背离赵匡胤祖训的军伍，才能一直存续了两百余年。
再反观天赐军，虽然是私军，但赵佶让他去打方腊他就去打了。虽然没让他打梁山，但也没说过不让打。救大名府，剿灭梁山，覆灭全是外族人的曾头市，哪一样都是在帮着大宋朝打仗。而且西军帮大宋朝打仗要钱粮，天赐军帮大宋朝打仗啥也不要。
天赐军是私军，可西军如今也是半私军了。后来出现的韩世忠军、岳家军，也都是实实在在的私军。
赵佶对于田十一是忠是奸其实想过很久很久，最终才决定用一件事来试探，那就是田十一到底愿不愿来汴梁做官。只要来了，天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那就是心无反志。对于没有反志的朋友，赵佶向来是很宽厚的。
田十一果然来了，赵佶很开心。正因为开心，所以田十一见李师师他才没有生气。终究不过一妓子而已，见一面又有何妨，难道他田十一还真敢宿在杏花楼不成？
对于赵佶的心理，董小婉同样研究了很久很久。田十一也正是听了董小婉的建议，最终才把自己送到汴梁这让他感觉恶心的权利漩涡之中。
赵佶到了梁师成府上询问梁太监的伤势，顺便打听一下白骨妖的事情。田十一已经带着众人向自家宅子走去，只是这路上的听闻却实在是精彩了些。
摩尼教余孽悬赏谭稹、梁成师、朱勔首级的事被传得神乎其神，其中以谭稹的首级最为值钱，竟然高达恐怖的百万两黄金。不用问，这谣言一定是梁红玉搞的鬼，只不过如此一来，谭稹身边的护卫一定会更多，也一定会更加注重自身的安全，梁小妞想要杀谭稹给爹爹报仇就更难了。
燕青被送去梁山训练了，调酒师只能重新物色人选。在田十一的计划里，调酒师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关系着能否为朱勔摆下一个必杀之局。
听了十一哥的要求，修化真立即去寻找出身干净的酒保。因为十一哥说了，调酒师是要送到赵佶那里去的，那些人不能和天赐盟有任何关系，出身越干净越好。
权利争斗最为凶险，在田十一的认知里也最为恶心。但既然来到了汴梁，再不愿也要把这场争斗进行下去。
放眼整个朝堂，田十一已经有了太多的敌人。梁师成、朱勔、高俅，个个都是重量级选手，想要扳倒必须要有三种人才行。
第一种是盟友，张叔夜、李纲、宗泽等人可以争取。第二种是可以同流合污、互相利用的恶棍，评价田十一堪比“李杜”的蔡京似乎很合适。第三种是既能当枪使又能抛出来顶锅的牺牲品，田十一觉得秦桧似乎可以客串一下。
秦桧很聪明，想要玩弄于股掌之间几乎不可能，但利用有时不需要欺骗，只要他肯干就行。早在杭州时田十一就看出来了，此时的秦桧还没有成长为一代奸臣，正是可以好好利用的时候。
虽然想要与蔡京同流合污、互相利用，但此时的田十一远远未到那种地位与高度，暂时还是要巴结和忽悠着蔡京的。不说别的，剿灭梁山时曾冒充蔡家子弟，这事就要给蔡京一个说法，要不然又会凭空多出一个敌人来。
蔡京自不是什么好人，但除奸也要有先后顺序。用田十一的话来说叫做先来后到，先招惹十一哥的自然要向前排一排。若能挑拨各大奸臣们自相残杀，那简直就堪称完美了，毕竟田十一最喜欢躲在后面偷偷数钱了。
此时的蔡京正值失意的时候，就在田十一来到汴梁之前，赵佶刚刚下令让蔡京致仕在家，这是蔡京第三次被从宰相的位置赶下来，目前以太师的身份在汴梁城中颐养天年。
按理说三次拜相三次致仕，蔡京应该还乡养老才对，但他却依旧滞留在汴梁不肯离去。明眼人都知道，虽然蔡京已经七老八十了，但对权利的渴望依旧支撑着他。田十一却知道，历史上的蔡京确实是当了四次宰相的。而此时的大宋朝，蔡京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其底蕴无人可比，虽然没了宰相的身份，仍是跺一跺脚就能让汴梁城颤上三颤的人物。
说起蔡京这个人来，若说是毁誉参半应该是在夸奖他了。但蔡相公前前后后做了十几年的宰相，无论好事坏事实事都是做过不少的，仅仅用好坏两个字，根本就无法对其做出客观的评价。
大奸者必大能也，若是无能者为官，就算清廉如水，于国于民也只会是一场灾难。
拜帖早一天就已经送到蔡府去了，见这种级数的老家伙自然要做足礼数。田十一对蔡京很好奇，不知道这位鼎鼎大名的奸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大宋朝虽然采用的是高薪养廉的政策，但总体来说还是提倡节俭的，这与圣人之言的教诲有很大关系。但众所周知，蔡相公的府邸却是出了名的奢华。
一进蔡府，田十一便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穷奢极侈。毕竟来到大宋朝有一段时间了，也见识过诸多的豪门府邸，田十一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小白了。
蔡府粗看起来并不如何奢华，但只要仔细看几眼就会发现，人家玩儿的都是些高级玩意儿。客堂随随便便几张桌椅，估计就能在汴梁城里换上十几座商铺。
坐在价格昂贵的椅子里，有仆役捧来热茶。田十一看着朴实且奢华的陈设，不禁想起《鹤林玉露》中记载的一个笑话来。
第五百四十七章 乌龙爆发
书中记载，说是有人买了一个蔡府厨房出来的丫头，让她做菜她却说不会，问为什么在厨房却不会做菜？丫头回答说：自己是蔡太师厨房里专门负责给包子“镂葱丝”的。
所谓的镂葱丝，指的是专门镂刻包子肉馅中的葱丝。如此做派，怕是已经能与赵佶的御厨房比肩了。
历史上的童贯与蔡京相互扶持、沆瀣一气，一个掌权一个掌兵，可以说是徽宗朝最有权势的两大奸臣。但在田十一看来，大宋朝的最终灭亡却不能完全归罪在他们两个身上，就算把梁师成、朱勔之流全加进来也不行。若把赵佶换成李世民你再看看，一百个蔡京和童贯也不够李世民砍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放在这里就是一条真理，就算没有大名鼎鼎的“六贼”，赵佶也能弄出个“七虎”、“八狼”出来。归根结底就一句话，赵佶就不适合当皇帝，也不该当皇帝。
在客堂里坐了一会儿就有仆役来请田十一，说是请田大家去书记叙话。
一句“田大家”再加上“书房叙话”，这已经表明了蔡京对田十一的态度。若只是普通客人，又哪里会有机会去到蔡京的书房。
本以为七十多岁的老头要么瘦小枯干，要么就是个痴肥的大肚腩，没想到却是个儒雅从容、疏朗俊秀的儒家老者，如此老的年纪竟还能看出美男子的味道。
历史上位高权重者，相当一部分都是才貌俱佳之辈，也不知是老天爷的偏爱，还是容貌和才华结成了一对亲家，让又丑又蠢笨者无地自容。对了，又丑又蠢笨者大多都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只是被埋没了而已，才不会无地自容。
蔡京的年岁确实大了，眼睛早就花了，所以眯着眼睛打量着田十一。田十一同样在打量这个被流放时金银珠宝装了满满一大船，最后老百姓都不卖给他东西吃，活活饿死的蔡太师。
对于蔡京是因为老百姓不卖东西给他吃而饿死这件事，田十一持怀疑态度。若田十一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平头老百姓，人家给一锭金子换手里的一张饼，就算手拿金子的是恶魔都换得。这里面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着的，史书这东西，很多内容都违背了人性与天理，连逻辑都不通，又怎能让人全信。
眼下的蔡京自然是不饿的，满脸的红润，满脸微笑接见了田十一。
田十一三揖到地，心里面想着啥时候能让蔡老头把这三个礼还回来。没办法，十一哥就是这么小气而且记仇的人，若不是从心底佩服的人，鞠个躬都感觉亏挺慌。等哪天要是迫不得已给赵佶磕个头，估计十一哥能记一辈子，除非赵佶能把那个头给磕回来。
蔡老头或说老蔡头先是夸赞了西楼先生的诸篇诗作，又取了份田十一的真迹出来，说是赵官家赐给他的。结果田十一看了一眼，立即就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诗乃是明代三才子之首“杨慎”的佳作，当日田十一拗不过方百花，这才背了这首诗出来。当时因为陪着龙虎山天师张虚靖喝了酒，一时不慎连带着把原作者“杨慎”的名字一同背了出来，之后又以没吃饱想要吃火爆腰花为借口，躲过了百花的追问。
当时田十一心里也明白，一定是董小婉求着百花让自己写诗的，这诗会传到赵佶的手中也就顺理成章了。只是，诗下面附带的那一行字是啥意思？当时自己可没这么说过呀！
蔡京捧着他以为的“田十一真迹”，狠狠夸赞了一番，随即便问起为何“此诗当以羊肾佐酒诵之”。
田十一其实也能猜到，问题一定出在火爆腰花上面，肯定是董妖精会错了意。只是如今蔡京当面问起来了，这乌龙总要有个圆满的说法才好。
轻咳了一声，田十一胡诌八咧道：“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此诗中江属水、酒属水、肾亦属水，若以羊肾佐酒诵之便有了浩淼之意。”
说到这里，田十一无奈咬牙又背了朱熹的半阙诗出来。
“江水浸云影，鸿雁欲南飞。携壶结客何处？空翠渺烟霏。尘世难逢一笑，况有紫萸黄菊，堪插满头归。风景今朝是，身世昔人非。”
对于朱熹，十一哥向来是鄙视加憎恶，狠不得现在就找到朱熹的老爹给其做个绝育手术。偷朱熹的诗十一哥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但蔡京听了半阙诗却美得喜笑颜开，非让田大家再诵出下半阙来。
被老蔡头纠缠得不要不要的，田十一只好诵了下半阙出来。
“酬佳节，须酩酊，莫相违。人生如寄，何事辛苦怨斜晖。无尽今来古往，多少春花秋月，那更有危机。与问牛山客，何必独沾衣。”
听了下半阙本应心满意足的蔡京却突然沉吟起来，默默品味着诗中的意境，同时揣摩着田十一的心思。
文章尽显人心，诗词最表气节。蔡京和赵佶一样，都想从田十一的诗作中推断出十一哥的人品和胸怀来。历史上以文章见人心，以诗词证气节的事多了去了，绝不仅仅发生在田十一身上。
朱熹这《水调歌头·隐括杜牧之齐山诗》上半阙写景，下半阙却感悟起人生来。说的是人活着就如寄生一般，又为何要奔波劳碌怨恨人生苦短呢？你去问问齐景公，何必为人生短暂而泪沾衣襟。
品味了好一会儿，蔡京突然拍掌喝起好来。这声“好”却是蔡老头由心而发的，一来这诗确实好，二来田十一的诗中不仅没有野心，竟还透露出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的意味来。这正合蔡京的心意，正合赵佶的心意，甚至合了满朝“朱紫袍服”们的心意，自然应该高声叫“好”。
第五百四十八章 还真是土特产
大叫了一声好，蔡京便夸赞起田十一来，竟还说了句“扰扰人间是与非，官闲自觉省心机”。
田十一脸上笑着，心里却在骂着。这帮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听着还真特娘的累，若不是穿越到大宋朝已经有段时日了，还真就听不懂这话中的含义。
人家蔡京夸赞自己没有上进心，这总要客气几句，结果田十一说了句“都说人性复杂，我却称其为繁华”，再次赢得了蔡京的高度赞扬。
聊了好一会儿，蔡京的心里倍感舒服。眼前这少年郎看似话语直白，口中连一句圣人之言都没提及过，但每每观点新奇，常常能触发联想。再加上田十一年少却不轻狂，见太师既不拘谨也不献媚，那股子精气神，竟是让老蔡头从心底欣赏起来。
心情好自觉不自觉就会说出几句心里话来。蔡京言说：朝中数位大人与田贤侄似有些误会，若有言语上的轻辱，贤侄且莫烦恼。都是些老人家，说几句也不打紧，大家都是从年轻时过来的，吃亏不一定就是坏事。
蔡京这话也算是有提点之意了，但以十一哥的性子，若是不说出点惊人的言论，怕是就要把“田”字倒过来写了。
“他们骂我肯定是因为不了解我，但凡了解我的人，都想打我。”田十一说道。
兴致正好的蔡京愣了一下子，觉得这话有些奇怪，这田十一咋就给人一种很欠揍的感觉呢，听着就像做梦一样。
不敢给蔡京思考的时间，田十一连忙说因为来得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准备什么礼物，只是给太师带来了一点土特产。
但凡送礼的人，不论什么东西都说是土特产，田十一这话听起来没什么毛病。只不过蔡太师不会想到，田十一送给他的，还真特么就是土特产。
又寒暄了一会儿，田十一起身告辞，以蔡京和田十一的身份差距自不能送出府外。
眼见田十一走了，蔡京连忙让管家将田十一送的土特产抬了进来。
蛤蟆杯这种宝贝一直是在昌国所辖海域唱卖的，既然是田十一送的礼物，就算不是蛤蟆杯，想必也轻不了。更何况朝堂上的大佬们都清楚，摩尼教搜刮的宝藏都被田十一占为己有了，这田十一可是很有钱的。
下人抬上来一个很大的木头箱子，管家连忙伸手将箱子打开，随即愣在了那里。
蔡京七十多岁了，老眼昏花说的就是他。蔡府的窗子又没安装玻璃，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暗，所以蔡京只好追问管家，田十一送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管家张了好几次嘴，眼看着蔡太师已经不耐烦了，这才结巴着说道：“箱子里……是个酒瓮，大酒瓮，瓷的。”
管家说是瓷的，就是要告诉自家太师老爷，只是个普通的酒瓮，不是蛤蟆杯那种玻璃质地的宝贝。
酒瓮本是用来装酒的，把酒瓮装进箱子是很没道理的事情。蔡京面不改色，让管家打开酒瓮的泥封，看看瓮里装的是什么。
泥封并不陈旧，管家开了泥封，一股子腥臭味喷涌而出。
蔡京用仆役递过来的手帕捂着口鼻，又下令让管家查看大瓮里装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管家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将手伸进大瓮之中，发现满满一瓮带着腥臭味的都只是水而已。
听闻大瓮里装的可能是海水，蔡京想起了田十一刚才的话。“只是些土特产而已。”
蔡太师此时突然有种想要骂娘的冲动，海水也算是土特产吗？就算这海水是你从昌国带来的，那也不是特产啊，起码弄些海鱼、海草、海带一类的东西才能算特产吧。不是，本太师还会缺些海产品吗？
“啪”的一声，蔡京的手掌拍在了桌子上，脸色气得发青。
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蔡太师爱财，你特么的还真就送了一瓮水过来，而且还不是清水，是臭水。就算这腥臭的海水是从昌国带来的，那又有什么用？能喝还是能吃？
其实蔡京还真就冤枉田十一了，以田十一懒散的性子，又怎么会从昌国带一瓮海水过来。那瓮中之水本是昨夜打上来的井水，为了弄成海水的样子，寻了好几条发臭的海鱼泡了整整一宿，这才会又腥又臭。
让人立即将臭水瓮抬出去，蔡京闻着屋子里的腥臭味，连杀人的心思都有了，没成想却有下人禀报，说是田十一差人送了个锦盒过来。
先是送了瓮臭水，又送个锦盒，蔡京咬牙差点让人直接把锦盒扔出去。可是转念又一想，万一锦盒里是蛤蟆杯的话，那不是要摔碎了？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蔡京让人送了锦盒进来，当着他的面打开，却发现里面是一个更小的软盒，同时还有一封信。
蔡京眼睛花的厉害，便让管家为他读信。
管家打开信朗声读道：“史沆断狱，取水精十数种以入，初不喻，既而知案牍故暗者，以水精承目照之则见。由如钱大者，形云母，而质甚薄，以金镶轮，纽之合则为一，歧则为二，老人目皆不辩细书，张此物于双目，字大加倍。”
蔡京越听眼镜越亮，管家却结巴了一下，这才继续读道：“好吧，说人话，这是用水晶磨出的老花镜，戴上此镜可辨细文。当今世上仅此一副，独一无二。”
听管家读完了田十一的信，蔡京的手都哆嗦了。他被皇帝赶回家养老之后，心心念念的都是重回朝堂、重登相位。但他实在太老了，连公文和大臣们上的奏章都看不了，就算赵官家肯让他再当宰相，但这公务却是没有办法处理的。若这软盒里的“老花镜”真如田十一所说，那不就等于最大的阻碍已经不存在了吗？
因为又老又眼花，蔡京没敢自己动手，而是让管家打开软盒。
管家从软盒里小小心心取了老花镜出来，研究了半天，这才为蔡太师架在鼻梁上。
蔡京戴了花镜顿觉眼前一清，连忙寻了桌案上的一本书，打开仔细读了起来。
第五百四十九章 要钱钱
书还是书，字还是字，花镜还是花镜。蔡京小孩子一样摘了戴、戴了摘，最终确定这老花镜果然能帮他看清细小的文字，立即畅快地大笑起来。
“此乃神物也。”蔡京满心感慨地说道：“懂我心着，十一也。”
“十一？”蔡京再度自言自语道：“怎的没有‘字’？既然送了老夫如此宝物，那便帮他一次吧！哈哈哈……”
一瓮臭水被管家安排人抬到了后院，准备再度泥封，珍藏在某个角落里面，因为太师没说怎么处理。
田十一送了一件蔡太师非常非常喜欢的礼物，这关系铁定是要蹭蹭往上涨的，连带着一瓮臭水的身价都高了不少。若是将来田十一官居高位，这瓮臭水就代表着田十一与蔡府的交情，可不怕弄丢喽。
当日的蔡府之中一片喜气，几乎每个人都得了太师的赏赐，阖府上下都在好奇，田十一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当今天下能让太师高兴的人真的没有几个，能让太师高兴到如此程度的就更少了。
先抑后扬本就是田十一有意为之。若蔡京太老受不了大喜大悲一命呜呼，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好事。若蔡京没死，先怒后喜大悲大喜自然更加开心，这关系也能更近一层。将来利用起来，也就更加容易。
摇着折扇，田十一优哉游哉来到了户部衙门。做了这么久的知县大老爷，而且还是双知县外加水师都指挥使，但却从来没领过俸禄，说出去怕是会被同僚们笑话。大宋朝的官员俸禄是很高的，十一哥觉得自己似乎要发一笔小财了。
讨要俸禄的过程很顺利或说很不顺利。顺利是因为人家没打算赖账，立即就说要核算之后发给田同僚，不顺利是因为人家说怕要数日才能核算清楚。要知道，大宋官员俸禄可不仅仅是铜钱那么简单，职奉、禄米、布匹绵罗、茶酒钱、厨料钱、薪炭钱、马料钱，家中役使的仆人衣食、工钱林林总总繁杂到让人怀疑人生，几天的时间也是等得的。
离了户部，田十一觉得应该去见一见秦桧了。因为张叔夜说过，田十一能拿到那张免罪书，秦桧在里面是出了大力气的。
前脚田十一刚刚离开户部，后脚就有人从户部跑了出去。很快，田十一到户部领俸禄的事情便被很多人知晓了。
梁师成、朱勔之流自然早就知道了，但皇宫里保管圣旨的老太监也收到田十一进京的消息就很过分了。
更加过分的是，保管圣旨的太监竟然还去求告了一队大宋内卫，理由是惯会抢圣旨的那个人来了，需要加强护卫，免得存留为证的圣旨被抢走。
离了户部，田十一本想去见一见秦桧和欧阳澈。这两人一个上下奔走帮田十一拿到了免罪的文书，一个替田十一参加会试拿了会元，都是应该感谢一番的人物。可思来想去，田十一却发现给这两人送什么都不合适。
此时的秦桧还保留着忠君爱国的纯真，距离权奸之路还有很远，欧阳澈更是一根肠子捅到底的正经人，送钱送物都是行不通的。
拿着折扇拍了几下脑袋，田十一准备换个时间和方式与这两人见面。
在铲除朱勔和梁师成诸奸臣这件事上，这两个人都是能派上大用场的，可不敢毁掉十一哥在他们心目中“伟光正”的形象。
回到大货行街的宅子里，修化真已经带了五名资深的酒保等着了。
古代社会在某些方面其实远比后世的现代社会要强得多，例如专业程度。
五名酒保都是自幼在酒楼里做学徒的，这辈子只会这一门营生，若是不能做酒保，就有被饿死的风险。
五名酒保都是因为方腊叛乱，带着家小从东南之地逃难过来的。路上受到了南行司的救助，又在南行司的指点下来汴梁“鱼目混珠”。今日听说十一哥想要招人，五名酒保怀着报恩和讨生活的想法，毫不犹豫就跟着修化真来到了这里。
南行司已经查过这五个人了，从出生到如今的人生经历，纯洁到枯燥加乏味，正是田十一心目中最理想的人选。
田十一先是询问了五人对各种酒水的熟悉程度，又传授了一些关于鸡尾酒的理论，接下来就让五人先琢磨出一两种鸡尾酒出来。
制冰的法子老早就扩散出去了，东南之地的酒楼少有不会制冰的。天下各种名酒、葡萄酿和天赐盟生产的各种果酒都是现成的，色素要自己想办法提炼，糖霜要慎重使用，一不小心就会破坏口感，也不知这五个人最终能鼓捣个什么东西出来。
整整三天田十一都没有出门，而是和五名酒保厮混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安静，没有人来刺杀，赵佶没有召见，也没有朋友前来把酒言欢。
鲁智深自离了马陵道便再没了消息，似是从人世间消失了一样。公孙胜已经葬了老母，又如闲云野鹤一般不知飘去了哪里。毛大海已经混到白马山高处的那座山寨之中，每过几天就要悄悄杀一两个人。
吴用依旧在汴梁城里当着他的吴掌柜，虽然知道田十一已经来到了汴梁城，但却苦于没有手下和报仇的手段。
田定的人正在小心寻找着吴用，吴用也在小心寻找着晋州之人，但在汴梁城里双方想要彼此找到对方，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双方都在小心隐藏着自己的身份和行踪，这就更难了。
手上托着天赐盟最新生产的玻璃杯，田十一心里终于满意了几分，觉得自己很有些小资情调。虽然与后世那些漂亮的酒杯还有差距，起码平道仁不会再将玻璃杯烧成各种动物的形状了。
轻轻抿了一口，田十一皱了皱眉，入口仍是有些辣，但好在回味略甜。
名字叫做要钱钱的酒保很聪明，而且悟性很高，眼下的两种鸡尾酒几乎都是要钱钱鼓捣出来的。
姓要的人很少，名字叫做钱钱的人就更少了。从这名字就看得出来，要钱钱的出身有些低贱。
第五百五十章 秦桧的理由
冲着酒保们点了点头，田十一最终为手上托着的鸡尾酒命名为血腥玛丽，另一杯则被命名为长岛绿茶。
要钱钱很聪明，还有两名酒保很适合做要钱钱的助手。最后那两个酒保就不能用了，一个因为笨，一个因为奸滑，田十一准备把他们两个送回到舟山岛去。
送到宫里的“调酒师”有三个就够了，而且不需要加入天赐盟，所以田十一没对要钱钱几人做过任何思想教育。
送调酒师只是为了投其所好和赵佶拉近关系而已，若送进去的是天赐盟的人，一定会被赵佶所猜忌的。
比较笨和比较奸滑的酒保虽然心有遗憾，但能去传说中的舟山定居也是求不来的好事。
要钱钱等三人则喜出望外，逃难的路上听多了天赐盟的诸多好处。虽然十一哥从没说过让他们三人加入天赐盟，但在要钱钱三人看来，他们已经是天赐盟的人了，而且还是十一哥的亲信，与十一哥朝夕相处了整整三天的亲信。
田十一的俸禄已经取回来了，正俸、猪肉、禄栗、职钱、公用钱、职田、茶糖钱、给卷钱、厨料、薪炭，除此外还有仆役的衣料、冬棉、绳、春冬衣、薪柴钱、碳、盐、马料等等等等。田十一只是看了一眼就感觉眼花缭乱，前世今生啥时候见识过如此丰富多彩的工资啊！
巳时二刻，受到田十一邀请的秦桧和欧阳澈先后来到田十一的府上。
欧阳澈一如既往的丑，按李师师的话来说就是，“风流两个字，前面要缀上文采二字”。
秦桧如今任着左司谏的职位，虽然只是正七品的小官，但却有着风闻奏事的权利，朝中大臣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也正是因为秦桧可以不经调查研究就给别人找小鞋，这才能在上下奔走中为田十一争来那份免罪的文书。
田十一自问与秦桧交往并不深，但秦桧对他却鼎力相助，这一点实在是很难得。更难得的是，这个历史上最可恶、可恨、可耻的奸臣，年轻时竟有如此正直的一面，还真是很没有道理。
欧阳澈略有尴尬，虽然真正尴尬的那个人应该是田十一，但自幼熟读孔孟之道和圣人之言，欧阳澈还是为自己的行为感觉到不耻。
相反，十一哥就要豁达得多，反正也不是自己让欧阳澈去替考的，背后主使者又是赵佶那个混蛋皇帝，自己有啥不好意思的？
这年头的省试比后世的高考要严格得多，“举人除书案外，不许将茶厨、蜡烛等带入，除官员外，不得怀挟书策。犯者扶出，殿一举”。
在贡院的小小格子间里，考生要连考三天，不得归家不得外出，啃的是自带的冷饼子，喝的是冰凉的井水，怎地一个“惨”字了得。
虽然欧阳澈本非自愿，但毕竟为十一哥吃了不少的苦头，这人情总是要还的。难就难在欧阳澈这人不懂得变通，若送金银铜钱必定被其鄙视，所以十一哥准备把这份情记在心里，将来在其有需要的时候帮衬他一把。
能值得田十一伸手帮衬的事情，想必最小也是事关欧阳澈身家性命的大事了。
与两人对坐交谈，田十一吃惊地知道了另外一件事情。欧阳澈最后之所以肯替十一哥参加会试，这里面竟还有秦桧的功劳。
当时大太监杨戬逼迫得厉害，欧阳澈险些自尽，秦桧与欧阳澈深谈一夜，欧阳澈这才抛下心头的包袱，代替田十一参加省试。
至于秦桧到底和欧阳澈说了些什么田十一不知道，秦桧与欧阳澈也没有要透露的意思。
田十一心里面更加荒谬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秦桧愿下死力帮助自己？这秦桧，真的是后来做下“莫须有”之事的秦桧吗？
不明白就问是田十一的做事准则，送走两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猜来猜去，那绝对不是十一哥的风格。自己偷偷去猜不仅很累，猜中了也要费很大功夫去求证才能确定，何苦来哉。田十一最喜欢的是无忧无虑的生活，而不是勾心斗角和挖空心思算计人。
听田公子直言相问，秦桧竟然起身整了整衣袍，对着田十一恭敬一揖这才说道：“田大人剿梁山、灭方腊，让东南之地重归大宋治下，更写出‘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样的千古佳句表明心迹。若说田大人是逆贼，我秦会之第一个不相信。如今朝堂上奸邪当道，若想匡扶社稷，也唯有如大人这般手握强兵之人争霸朝堂，才能还我大宋一个朗朗乾坤。”
说完这话，秦桧竟然又是深深一揖，这才继续说道：“铲除奸宦，会之，愿为马前一小卒。”
秦桧保持着作揖的姿势撅在那里，欧阳澈竟也起身作揖，保持了同样撅着的姿势，嘴里还说道：“澈，愿助田大人铲除朝中一应佞臣奸宦，虽死无憾。”
听了秦桧和欧阳澈的话，田十一目瞪口呆，没信到自己在这二人的心目中，竟然成了卧薪尝胆一样的大宋忠臣。
不过，但是，仔细想想的话，若是把秦桧话中匡扶社稷这四个字去掉，其他的到也没有说错。自己本就是要杀那些奸臣的，自己本就是想要让大宋强大起来抵御外敌入侵的，自己本就没打算造反当皇帝啊。他们两个这样想，似乎还真就挺有道理的。
这个时代文人都是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田十一担心二人撅久了会得腰间盘突出，连忙伸手扶起二人。
既然秦桧和欧阳澈认为自己是为了铲除朝堂上的奸臣，自己也确实要铲除那些奸臣，那就不存在欺骗了，用这两人对付起那些个混蛋也就没有心理负担了。三个“志同道合”的家伙，很快便热烈地聊了起来。
秦桧和欧阳澈竟是对田十一十分钦佩，转眼就给田大人扣上了无数顶高帽子。田十一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高大全”的代表性人物了，圣洁程度直追“某子”。
第五百五十一章 如何才能见到赵官家
既然是自己人，鸡尾酒这么新奇的玩意儿总要让两人先品尝一下的。
后世的长岛冰茶被称作“失身酒”，也可以叫做“一杯倒”，田十一却更喜欢“闷倒驴”这名字。要钱钱鼓捣出来的长岛冰茶自然没有那么大威力，但却走了同样的路子，口感甜美后劲却大得吓人。
秦桧与欧阳澈前一分钟还是信誓旦旦追随田大人铲除奸宦的忠良之臣，后一分钟又变成了酒中饿鬼。好在田十一了解这酒的性子，任他二人如何说自己小气也只肯给一杯，这才没让两个人直接醉死过去。
当二人听说田十一打算把“血腥玛丽”和“长岛冰茶”的缔造者，那三名“调酒师”献给当今赵官家的时候，脸上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就好像在脸上开了个浆染铺子一样。
直肠子的人可以有才华，但却天生不会勾心斗角。欧阳澈立即满胸的怒火，认为田十一也要学蔡京、梁师成、朱勔等人那般魅惑圣上，以换取自身的荣华富贵。
对比起来，秦桧的情商就要高得多了，他只是怒气一现便转为恍然大悟的神色。
听秦桧说田大人这是要以玻璃和酒水取代花石纲，为天下百姓换来安宁，欧阳澈这才茅塞顿开，连连向十一哥道歉，声称不该以小人之心揣度田大人的“赤胆忠心”。
两人都不是笨人，一瞬间便想明白了田十一的“良苦用心”，也同时想到了此事的弊端。
用玻璃和鸡尾酒换取赵佶不再喜好花石纲自是好事，可以免除天下百姓诸多苦楚。但献上这两样东西的田大人，那铁定是要被全天下的读书人所唾弃的，甚至比朱勔还要遭人恨。
因为朱勔不是读书人，天下的书生们只会将其当成是小人。而田十一田大诗人，谁敢说他不是读书人？
如此一来，田十一便成了全天下读书人的叛徒和道德败坏者。叛徒自古以来就比小人可恨，就算田十一能救下再多百姓的性命，在读书人眼中和口中，都将永无翻身之日。
田十一很奇怪，秦桧和欧阳澈之前的怒色和如今的豁然开朗都在他预料之内，这也是选择今日才请二人过府的原因。但可是，可但是，这两人的脸上都现出内心挣扎的神色是为哪般？
秦桧和欧阳澈几乎同时起身作揖，说出的话虽然不是完全相同，但话里表达的意思却没有二样。
田十一瞬间抓狂，这两人竟同时提出愿意代替田大人，向赵官家献上要钱钱三名调酒师和两种酒。
这话秦桧说出口也就罢了，但你欧阳澈一个太学生，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又如何献给皇帝陛下？
不是，这不是主要的问题。主要的问题是，十一哥鼓捣出鸡尾酒容易吗？向赵佶献出玻璃杯和鸡尾酒，那是为了拉近感情。只有感情近了，与朱勔、梁师成明争暗斗时赵佶才会两不相帮袖手旁观。只有感情近了，弄死梁师成和朱勔，赵佶才不会找后账对付十一哥。
至于全天下读书人的唾骂，田十一会在乎吗？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那些个读书人除了孔孟之道，脑子里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十一哥又怎么会在乎那些人的唾沫星子？
献上玻璃杯和两种酒可以转移赵佶的注意力，不再喜欢那些个没用的大石头，那也得弄死朱勔才行。秦桧和欧阳澈这两人，想问题还是太简单了。
在秦桧和欧阳澈的面前，十一哥“伟光正”的形象必须保护好，因为对付朱勔等对头时还要借助这二人之手的。所以田十一大义凛然，雄赳赳气昂昂好一番慷慨陈词。
秦桧最终长叹一声，说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原来田大人早便已经以诗明志了，可叹我二人竟不知大人拳拳之心，惭愧惭愧。”
欧阳澈对秦桧的话高度认同，田十一却觉得脸上有些发热。十一哥的性子是无赖了一些，但却远未达到不要脸的程度。
田十一达到了收卖人心和保护伟光正形象的目的，秦桧达到了确认田大人是个忠臣的目的，欧阳澈达到了解开心结的目的，三位目的达成者自然要饮酒相贺。
长岛冰茶是不敢给两人喝了，天赐盟出产的甜美果酒到是管够的。
当田十一问如何才能见到赵官家时，秦桧的额头上突然开始冒汗，因为这位身兼两个知县一个军指挥使的田大人，竟然没去吏部报到。不报到就等于没到，如此浅显且人尽皆知的规矩，田十一竟然是不知道的。
送走了两个醉鬼，田十一站在璀璨的星空下静默无言。到了汴梁之后，对朝堂上权利倾轧的复杂程度一点点认识深刻起来，想要弄死大宋朝的那些个奸臣们，绝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希望，到底又在哪呢……
按照秦桧的指点，田十一次日到吏部进行了报备，过了午时赵佶传唤田十一觐见的旨意便送了过来。
官员进京却不报备，这本身就是违制的事情，已经足够御史们上表参上一本了。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京中的御史衙门对田十一的事情视而不见，就好像没听说过这位西楼大家一样。
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的没有傻子，御史们自然都是有胆子的。但明眼人都知道，田十一与梁师成、朱勔是水火不容的。如果此事贸然站出来参田知县一本，一定会被赵官家认定成梁师成或朱勔的跟班，那便得不偿失了。
按理说田十一只是个七品小官，而梁师成和朱勔都是位极人臣的人物，本不该将之与其并列。但是个人都知道，赵佶对田十一喜爱有加。是个当官的都知道，田十一做事有多么霸道和“不拘小节”。是个当兵的都知道，天赐军有多么善战。
放眼大宋朝，能天赐盟相对抗的人，一共也就那么几位。如此算下来，说七品官的田十一能与几位大佬并列，便没什么人敢提出反对意见了。
第五百五十二章 不公不母两只虎
赵佶其实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都想找那些御史问问了，为啥我建个苏杭应奉局你们揪着不放，而田十一不到吏部报备却集体装聋作哑呢？
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大宋朝的皇宫虽然是历史上最小最寒酸的，但该有的规矩和格局却是一样不少。
皇城司亲从官、殿前司天武左右厢宽衣天武官、殿前司御龙弓箭直和御龙弩直卫、殿前司御龙骨朵子直卫、殿前司御龙直卫分别把守着五重禁卫。
殿前司御龙直卫则是赵佶直接掌握的禁卫军，没有赵官家的命令轻易不能出手。原本殿前司御龙直卫都是梁师成带出来的，只是近年来却都是出自于杨戬之手。
皇宫这么好玩的地方自然想好好游览一番，可惜领路的太监不让，还不停提醒田大人低头噤声，勿语、勿视、有礼、谦卑。
谦卑心是没有的，来自于后世笃信人人平等的田十一，就算见到玉皇大帝也不会生出谦卑的心态。
远远看到大庆殿，却有一名太监行了过来，斥责了引路太监几句，随即接替了引路的差事。
田十一看了看新过来的太监，两人相视一笑，竟然是去杭州传过旨的肖桂籽肖小太监。
眼见四周无人，肖桂籽小声与田十一交谈了几句。先是感谢田大人当日的款待，又表明了身份。原来，肖小太监是杨戬的人，而杨戬与梁师成，那可是天然的对头。
有道是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至于不公不母的，几乎等于天然的仇敌，想要和睦相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梁成师做为老早得势的老牌太监，与童贯等人多有交好，自然不可能将杨戬这种后来的“小家伙”放在眼里。而杨戬却知道，官家对梁成师的不满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若不是赵佶既重友情又念旧，凭梁师成做下的那些事，足够灭门好几次了。
见田十一对宫中的景致和宫殿颇感兴趣，肖小太监很狗腿地小声讲解起来。
赵佶对田十一的诗和画到底有多喜爱，肖桂籽那可是心知肚明的。都是在宫里面讨生活的，什么人该交好什么人能得罪心中最是有数，有赵官家这层喜爱，田十一铁定要飞黄腾达，肖桂籽自然要早早交好才行。
一抬头，田十一便看到前方世外桃源般的仙家圣地，不禁呆了一下。饶是见识过后世无数高楼大厦和各色园林的田十一，也被眼前的景色给惊呆住了。听肖桂籽说了才知道，前面就是大名鼎鼎的艮岳。
前世读《水浒传》时便屡屡看到“花石纲”，一直好奇那么大的石头运到东京汴梁去做什么。后来查了许多资料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修建艮岳。
艮岳位于皇城东北隅，分布于景龙门以东、封丘门以西、东华门以北、景龙江以南，周长约六里，面积约为七百五十亩。
赵佶对艮岳的景观设计和施工建设极为重视，蔡京、梁师成、朱勔等人都参与了艮岳的规划与建造。园中的奇异花石都是朱勔父子在江南为赵佶搜罗的。
艮岳很有艺术特色，突破了秦汉以来宫苑“一池三山”的建设规范，将诗情画意移入园林，以山水创作为主题。园林主体是南北两座山。北山是主峰，名叫万岁山，周长约十里，山高九十步，是全园最高点。次峰叫万松岭，青松密蔽，葱花苍翠，两峰并峙，列悼如屏，山上处处是太湖灵壁之石，雄拔崛峭，巧夺天工。全园建筑有四十余座，既有皇家风格的楼台轩馆，也有乡野情调的茅舍村屋。山水之间，处处点缀着奇花美木，美不胜收。
一入艮岳肖桂籽立即变得老实起来，再不敢与田十一讲话，低着头走在前面，看得田十一很是担心，生怕肖小太监一头撞到某块大石头上，撞到头破血流。
因为田十一的出现，此时的艮岳与历史上已经有所不同，多了一座琉璃殿。赵佶每日都流连于琉璃殿内，写字、画画、诵诗、品酒、看歌舞、欣赏蛤蟆杯，唯独不会过问政事。
来到琉璃殿外，却有一人候在外面，等着官家的召见。听肖桂籽用极低的声音说过才知道，躬身站在那里的，正是大太监李彦。
听说那人就是李彦，田十一不禁在心中暗叹了口气。历史上的赵佶在位二十五年，整天耽于声色犬马，吃喝玩乐、荒淫无度。凡是在这些方面能够投其所好的人，不管是朝中大臣，宫廷阉宦，还是市并无赖，他都予以信任和重用。
蔡京奸贪残暴，无恶不作，却能四次入相，祖孙十一人同时担任朝廷命官。王黼多智善佞，五年为相，所蓄金帛珍宝和娇姬美妾之多，几乎能与皇帝比美。宦官童贯和梁师成，一个掌握兵权达二十年之久，成为北宋末年的最高军事统帅；一个掌管御书号令，权势熏天，连宰相都得把他当作父亲看待，因而有“隐相”之称。这些人互相勾结，排斥异己，操纵朝中的大权。这李彦，自然也是大宋朝的祸害之一。
要说起大太监李彦，那也是自幼读书的，还当过地方官，甚至以使节的身份出使过琉球，见过大世面。只可惜他却有两样东西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妥妥的一个棒槌，名列六贼之一。
李彦对田十一视而不见，躬身低头等在那里，足足盏茶功夫竟是纹丝未动，十一哥还以为李大太监参加过天赐军的军姿训练呢。
又等了一会儿，一个腆着肚子的大太监四平八稳地走了出来，用赵官家的语气狠狠训斥了李彦一番。
田十一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原来是李彦为了扩建府邸，霸占了十三户百姓的宅子，结果被御史们集体攻讦。
李彦趴在地上颤抖，腆着肚子的大太监声色俱厉，田十一却越听越不对味。
大太监声音很尖利、语气很严厉，骂得不可谓不毒，训得不可谓不狠，可偏偏没什么实质上的处罚，就连霸占的宅子都没说让李彦给还回去。
第五百五十三章 龙杯也要晒太阳
等到大太监传了赵佶的口谕，这才转为笑脸，和颜悦色与趴在地上颤抖的李彦说了几句话。李彦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梆梆作响，又说了几句感谢官家云云，转身一溜烟跑掉了。
田十一看得一阵无语，当年仁宗赵祯在位时想要扩建皇宫，却因为周遭百姓拒绝搬迁便放弃了打算，最终皇宫还是这么大一点。到了赵佶这里，差别咋就这么大呢？
腆着肚子的大太监正是杨戬，送走了李彦，杨戬立即弯下腰，收起蝈蝈一样的肚皮，恭敬地对着田十一作揖到地。
杨戬虽只是个阉人，但却是皇帝身边的近侍，而且兼着官职的。若论地位杨戬可比田十一高多了，但杨戬却知道，这位“西楼大家”铁定是要飞黄腾达的。何况杨戬向来与梁师成不合，梁师成又与田十一有仇。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朋友就要结成联盟共同对抗仇人，杨戬初见田十一便放低了身段结交，为的便是借田十一这把刀，屠了梁师成那老狗。
顺着好吃横着难咽，田十一虽然知道这杨戬也不是什么好鸟，但人家摆出一副谦卑的姿态，自己总不能抬着脸不给面子。何况杨戬想要利用田十一，田十一又何尝不想利用杨戬。
两个人虚情假意恭维了一番，你好我好大家好，手拉着手去拜见赵佶了，只留下肖桂籽呆呆看着二人的背影，还以为田大人与杨大官是自小相识的好友呢。
前世田十一在网上看多了现代简约风、地中海风、田园风、欧式风、后现代风、乡土风等等装修风格，对于赵佶的琉璃殿实在有些看不上眼。对于杨戬不断帮着赵官家吹嘘琉璃殿的拍马之言，也只好干笑听着。
让田十一很意外的是，蔡京居然在这里。按理说老蔡头被赵佶从相位上赶了下去，理应对其不太待见才对。可此时这二人却相谈甚欢，比田十一和杨戬更像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虽然赵佶已经在街上遇到过田十一，但田十一却没看到赵佶。
前世今生两辈子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皇帝这么稀有的生物。一瞬间田十一突然生出种奇怪的想法来，想要凑齐四个皇帝出来，让他们天天坐一起打麻将。
宋朝最大的好处是还不流行下跪，除非大朝会等重要场合，见到皇帝陛下作个揖也就是了。
赵佶在打量田十一，从来没被孔孟之道、封建礼法、君君臣臣这些奇怪思想洗过脑的田十一，同样在打量着赵佶。
冒犯天颜这种事在田十一看来，又怎么可以称之为罪，不过是看看赵官家长什么样子而已，免得下次在街上遇到认不出对方来。
赵佶做为皇帝绝对算得上奇葩的存在了，对于田十一直视自己的无礼不仅没生气，反而当成了笔友间惺惺相惜的真情实感。重友情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品质，很可惜不是一个皇帝应该有的品质，而且赵佶的那些个朋友实在是差劲，一个比一个混蛋。
田十一从没想过一个皇帝能长成赵佶这个样子。英俊潇洒也就罢了，偏偏还身材修长一点也不胖，既儒雅又风度翩翩。
以前只知道英俊和才华可以是一对双生子，没想到英俊和有才华，还能和好出身都绑到一个人的身上去，也不知“天理”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写的，真真是一点天理都没有了。
赵佶是真正的书法大家和绘画大师，一手瘦金体到了近千年后依旧无人敢叫板。说起业余爱好就更多了，写诗、熏香、蹴鞠不一而足。可以说赵佶很有才华，什么都会，但就是不会做皇帝。
才华是才华，人品是人品，与他的才华相对应的，是他低劣的品性。赵佶不仅胆小怯懦还好大喜功，奸懒馋滑、不喜政事，所以重用了蔡京、童贯、梁师成等祸害，最终祸乱朝纲。
在金军兵锋直指汴梁之际，赵佶做出了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一个决定。
他下了罪己诏，然后禅让皇位，扔下儿子赵桓顶缸，他却独自跑路。
更加奇葩的是，靖康耻后他在金国做俘虏期间，竟然还生下了十四个女儿和四个儿子。当然了，这里面肯定有子女不是他的种，据说是四个。最后，赵官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选择原谅她。
也正是因为赵佶的奇葩，田十一才会冒出更加奇葩的想法来。凑足四个皇帝，让他们天天打麻将。
四目相对了一小会儿，赵佶不住点头，连连说出三个“好”字来。
能让赵佶连着说出三个“好”的人可是不简单的，因为这关系到国家大事。究其原因，都是因为赵佶治国的方式很简单，说白了就是任人唯亲。
凡是赵佶喜欢的人就能当官、当大官，反之赵佶不喜欢的，那便不闻不问。
能让赵佶选中的人也很简单，但却有人一生都没有半点机会，例如欧阳澈。
赵佶选人首先要相貌出众，其次要博学多才，若再能拥有书画功底那便能成为赵官家的知己，也便能堪大用，自然也就能承担无数的国家大事。
不说蔡京、童贯，单说靠踢球就能飞黄腾达的高俅就可见一斑了。
有时田十一就会想，不论坏人好人，若是能放对地方，就一定会成为有用的人。比如高俅，若是能放到后世去，国足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两个大男人不能总是互相对视着，时间长了怕是会被人误会成零和一。
赵佶连说了三声好，田十一连忙指着旁边书架上的龙杯，说是恭喜官家得到不世之宝。
王黼的儿子在昌国外海强买龙杯却被天赐盟所扣之事，很多人都知道，这事自然瞒不过赵官家。
赵佶心中知道这是王黼与田十一和解了，但两个人都是他所信赖之人，又把事情做在了明里，所以并不生气，只是摸着胡子享受着田十一的马屁。
可是赵佶、蔡京、杨戬都没有想到，田十一吹捧了几句，却又说玻璃自然应该放在阳光下观赏，说啥都要抱着龙杯去外面晒晒太阳。
第五百五十四章 老花镜的新用途
赵佶一听这话便喜出望外，之前一直都是放在琉璃殿里当宝贝的，怎么就没想起让这些个宝贝晒晒太阳呢？
只是晒龙杯是不够的，赵佶下令将所有的蛤蟆杯和龙杯都抬到外面去。
杨戬叫来一群内待，轻手轻脚向外拿蛤蟆杯，自己则亲手抱了龙杯，小心翼翼向外走去。
蔡京突然感觉一阵牙疼。田十一作为异军突起的人物，自然会受到朝中各位大佬的关注。蔡京同样收集了很多关于田十一的情报，并且认定田十一是个不尊礼法、不懂尊卑之人。如今看来，这哪里是不懂尊卑，分明就是不想懂。
蔡京的想法是对的，田十一之所以提出去外面看玻璃杯，就是不想在这琉璃殿里站着。
虽然此时的大宋朝还不流行下跪，但见了皇帝却必须要站着。赵佶坐着，十一哥站着，田十一这心里面不舒坦，所以嘛，自然就要出些幺蛾子。
内待们的工作效率很高，不仅将各种玻璃杯都抱了出去，还搬了好几个架子放在外面，玻璃杯都被稳稳地放在架子上，龙杯自然放在最耀眼的位置。
阳光明媚，玻璃杯熠熠生辉，赵佶心情大好，蔡京暗暗偷笑，田十一满心无奈。
前世今生第一次见到皇帝，自然没什么经验，直到今天田十一才真切认识到皇帝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样的。
内待们不仅搬出架子摆放玻璃杯，还为赵官家搬了椅子条案出来，条案上摆满了果脯、细点、温茶。
站着的依旧站着，坐着的依旧坐着，封建社会等级间的差异，绝不是一点点小聪明就能够弥补的。
心中无奈的田十一看着阳光下的玻璃杯感觉无趣，都是自家产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前世更是看腻了的，哪有心思当成美女一样去欣赏。
见赵佶心情大好，此时正是送礼的好时机，田十一自袖子里抽了个小小的软盒出来。
听田十一说软盒中装着当今天下仅此一份、独一无二的宝物，立即勾起了赵佶的兴趣。打开软盒，却发现小小框架上镶嵌了两片圆圆的琉璃，顿觉好奇起来。
蔡京一见田十一献给官家的宝物心中就是一突，连忙捏了捏袖子里的老花镜，生怕不小心掉出来被官家看见，同时心中开始恼火。这田十一送给自己老花镜时也说过“当今天下仅此一份、独一无二”，咋就又送了一副给官家？
见田十一似不经意般对自己笑了笑，蔡京顿感释然。这姓田的小子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自己有这等宝物，估计也会用同样的方法送出来，大家也算是臭鱼对烂虾了。
田十一既然当着蔡京的面送出老花镜，而且同样说出“当今天下仅此一份、独一无二”这话来，分明就是没想瞒着蔡京。这是表明信任的一种方式，也算是一种冒险的示好，因为田十一这样做，相当于交了一个小小的把柄在蔡京手里。
赵佶如今还不到四十岁，但古人的寿命大多短于后世的现代人，田十一也说不清是进化的不完全还是营养不均衡。听苏朵朵说赵官家有轻微的花眼之疾，十一哥立即就下定了送出老花镜的决心。
蔡京站在旁边不断帮官家出着主意，赵官家在杨戬的帮助下，终于清楚了老花镜的使用方法和功能，乐得差点没蹦起来。
听赵佶说了句“李娘子之躯可细观矣”，田十一差点没冲过去把老花镜抢回来。本还指望着赵佶有了花镜能多看几份奏章、多管理一下政事，没想到这个老不正经的第一想法竟然是要去看小姘，真特么是不可救药、滚蛋透顶。
杨戬嬉笑着恭喜官家，蔡京陪笑着夸赞官家风流倜傥，田十一呲牙咧嘴不知是笑是哭。
蔡京突然话锋一转，说起田十一如今虽未行冠礼，却已是朝廷命官，有名无字实在有违古礼，请求官家为田大人赐“表字”。
古人向来先命名后取字，根据周代礼制规定，孩子出生三个月由父亲给他取名，二十岁举行冠礼时取字，而女性十五岁举行笄礼时取字。田十一虽未及冠礼但已入朝为官，若有皇帝赐“字”，将是无上的荣光，看来蔡老头也算是真心想要帮十一哥一把了。
要真说起来，赵佶和田十一的性子还真就有些相似之处，惯会胡闹就是两个人的共同点。只不过田十一用性子胡闹，而赵佶用国家胡闹。
对于蔡京的提议赵佶拍手称好，随即便在田十一的错愕中思索起来，最后决定为田十一赐表字“双魁”。意思很简单，两个一可不是双魁吗。
十一哥对这表字很是不喜欢，没什么原因，只是因为难听而已。皇帝赐表字这种事从古至今加在一起也不多，确实是挺荣光的，虽然不太喜欢也不好驳了赵佶的面子。反正也没打算在朝堂上呆太久，等离了汴梁谁敢叫十一哥双魁就跟谁急。
就这样，田十一变成了田双魁，蔡京与杨戬称好，田十一委委屈屈躬身谢恩，同时想着啥时候能有办法，让赵佶把自己行过的礼还回来。
欣赏了光彩奕奕的玻璃杯，又给田十一赐了表字，赵佶的心情大好，却又想起赵梅儿说过的话来。
田十一在双屿岛的府邸全是用玻璃建造的，那得是多么壮观的景象啊。虽然不好把臣子加朋友的府邸直接霸占过来，但让田十一贡献出一部分来却是应该的。
在赵佶看来，这可不是敲田十一的竹杠，而是好朋友间的互通有无。
田十一早就等着赵佶询问玻璃的事情，听了赵佶的暗示，立即说给官家准备了一些土特产，如今就在宫外。
杨戬连忙派人去接田十一的土特产进宫，蔡京却满心担忧起来，生怕田十一又弄一瓮又腥又臭的臭水出来。
要钱钱等三个调酒师低着头站成一队，一个个漂亮的锦盒被一字摆开，赵佶的好奇心再次被调动起来。
第五百五十五章 骨子里的混蛋
锦盒被依次打开，一个又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被摆了出来。
没有蛤蟆的形状，更没有龙形，实实在在的玻璃杯，却又囊括了田十一所能想到，还有平道仁所能烧出来的所以形状。
玻璃杯一共只有二十几个，与一座全玻璃的府邸相比差远了，但赵佶却已经被眼前晶莹剔透的杯子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这一批杯子的质量实在是太好了，之前那些个蛤蟆杯与之比起来，怕是连垃圾都不如。
此时天赐盟的玻璃杯已经开始量产了，因为积压得太多，十一哥又不让批量出售，也只好少生产一些了。
物以稀为贵，田十一觉得，玻璃杯这东西就不该有很多，起码在坑死朱勔之前，一定要让玻璃杯保持住高级奢侈品的身价。
将要钱钱招了过来，田十一接过高脚杯中的葡萄酒轻轻摇晃着，并且凑到鼻下嗅了嗅。若有现代人在这里自会看出田十一在拿腔作势，可看在赵佶、蔡京、杨戬眼中，却觉得很是高深莫测，甚至生出诗词大家本就应该如此的想法来。
汴梁富户向来有窖藏冰城的习惯，只是杭州的制冰法门已渐渐传了过来。虽然硝石的价格一涨再涨，但与窖藏冰城比起来，买硝石花费的铜钱也只是个零头罢了。
冰镇的葡萄酿自是美味，可还是太酸，十一哥不喜欢。但几个人都在看着他，田十一也只好装出满脸享受的表情来。
赵佶看得直流口水，连忙吩咐要钱钱给他也斟上一杯。杨戬本想让内待试毒，不料赵佶却坚决不允，学着田十一的样子晃酒杯、嗅酒香、品美酒。
看着赵佶的做派，田十一突然有种恼火的感觉。出身这东西，难道真的能决定很多事情吗？赵佶初次装B，看起来就比十一哥有品味得多、潇洒得多，实在让人气馁。
品了冰镇葡萄酿，赵佶赞不绝口，要钱钱却已经调了杯血腥玛丽出来。
听田十一说冰镇葡萄酿乃是最下品，这杯血腥玛丽才是上品，赵佶再也顾不得皇帝的仪容和风度，几乎是用抢的从要钱钱手里拿过了酒杯。
血腥玛丽之后自然是长岛冰茶，赵佶已经有些熏熏然了。要说起酒量，赵佶果然比十一哥强得多，连舌头都没有打卷。
听说这些酒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鸡尾酒，赵官家很奇怪地问起这名字的来历。
要钱钱早便从十一哥那里学好了的，语调略带紧张的为赵官家讲解起来。
在一个叫做爱尔兰的国度，一名将军成亲不久便战死杀场。由于这位将军生前深受将士们的爱戴与敬重，而这位将军的夫人酿酒的技艺又属一流，将士们便合力出钱帮将军的夫人开设了一间酒馆。
有一天晚上，将军夫人为了报答将士们对她的照顾，于是潜入平时将士们最痛恨的一名大官家中，偷走了大官最心爱的美丽雄鸡并把它烹煮，然后她把酿造的各色醇酒混合起来，宴请将士们共享佳肴美酒。
将士们非常高兴，在吃完雄鸡大餐后，纷纷把雄鸡尾部艳丽的羽毛插入酒杯里拌酒，从此，这种混合酒就被称为“鸡尾酒”。
爱尔兰的故事异国情调太浓，饶是被田十一改过后仍是听得赵佶大摇其头，但对于鸡尾酒这东西却是真的喜爱。
听要钱钱说还可以研制出更多品种的鸡尾酒后，赵佶欣喜若狂，立即下令要钱钱等三人留在艮岳之内，还封了官职。
田十一见赵佶没有阉割掉三人的打算，心里面这才松了口气。若是赵佶动了阉人的心思，田十一就要搬出早就编好的一堆瞎话来了。无论如何，田十一都不会同意被自己送到宫里的三个人变成太监，这是良心，也是十一哥做人的底线。
醺醺然的赵佶带着三分醉意，与蔡京和田十一谈论起诗画来。
有句话叫做“糟糕的画家总是欣赏彼此的作品”，但田十一却觉得自己那几笔素描，无论如何都称不上画家，而赵佶的画，才是真的画，赵佶也才能称得上画家。不是十一哥自谦，而是人家赵佶的艺术水平确实很高。
历史上，皇帝里面艺术成就最高的就是赵佶了，而艺术家里面，地位最高权利最大的，自然还是赵佶。
真要说起来，赵佶确实是一个很杰出的艺术家。他在做皇帝之前就表现出了惊人的艺术天赋，他自创“瘦金体”，被后世称为“笔法苍劲，意度天成”！后世的一场拍卖会上，赵佶所书的《千字文》书法作品被拍出一点四亿的天价。
而在绘画方面，赵佶嗜好花鸟，并自成“院体”，充满盎然富贵之气。他设立的书画院培养了一批出名的诗书大家和传世名作。著名的《清明上河图》就是赵佶时期书画院的作品，宋徽宗还曾亲自题词来着。
田十一鄙视着赵佶当皇帝的水平和人品，但却真心佩服赵官家的艺术水准，而赵佶对于田十一的诗词和素描同样推崇备至。
虽然田十一的素描还很稚嫩，但却是大宋朝绝无仅有的。只不过对于田十一的毛笔字，赵官家却很不满意。
有句话叫“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赵佶最后给田十一的艺术水准下了定语，只擅长硬的。因为田十一用铅笔写的字还可以，素描更是一绝，软笔类就完全没法看了。
又饮了一杯血腥玛丽，赵佶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这嘴渐渐就管不住了。
田十一趁热打铁，说起了火药的事情。到没指望赵佶直接把李纲给弄过来，只是想要埋颗种子，后面的事情自然有张叔夜和嘉国公主赵梅相助。
骨子里是混蛋的人永远都是混蛋，当了皇帝也不例外。
天赐盟的火药那可是划时代的产物，其重要性是个人就知道，大宋的朝堂上为了谋夺天赐盟火药都要吵开锅了。
万万都没想到的是，带了几分醉意的赵佶对此却全不在意，反到说起风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