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不战而胜
又等了近半个时辰，西军士卒再度混乱起来。吴玠无奈，只好下令各队将官带领麾下士卒分批缓慢向北退却。没成想军令刚刚传了下去，奇怪的号角声又响了。
这一次整齐的两个方阵并没有变化，反到是从天赐军的营寨里又冲了一万士卒出来。
吴玠心中大惊，新出营的一万天赐军都是生力军，正是精气神饱满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这支名叫天赐军的叛军会如此狡猾，拖了这么久才出兵迎战，而且派了生力军出来。
西军再度混乱的开始列阵，好半天终于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结果新出营的一万天赐军又跑回去了。再一细看，初时在营寨外列阵的天赐军正缓缓回营，估计是换班回营吃饭去了。
将手中的枪杆握得咯咯作响，吴玠险些下令让一万西军主动出击。但一想到士卒们已经十三四个时辰未进食水，这才不得不打消心中的想法。
“大哥快看。”吴璘再次叫了一声。
吴玠连忙向天赐军望去，却发现此时的天赐军竟摆了个突击阵形出来。
天赐军一万生力军不断喊着口号，隐约还有歌声传入吴玠耳中，似乎全军突击就在下一刻。
西军再度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不料天赐军口号虽然喊得响，但速度却比蜗牛还慢，近半个时辰也才前进了数十步距离。
此时的吴玠已经快要崩溃了，就更别说其余的西军士卒了。
咬紧牙关，吴玠终于下定决心，带领三千士卒阻击天赐军，命弟弟吴璘带领七千西军退回到山林北侧十里的营寨中去。
一见西军大队退却，天赐军果然发起了冲锋。
三千西军在吴玠的带领下严阵以待，每个人都面色狰狞。他们知道，此战多半是要死在这里了。
若说田十一为人有些小无耻，他制定的作战计划便要称作是大无耻了。
天赐军冲了一段却又停了下来，整齐的冲锋阵列瞬间崩溃，一万天赐军乱糟糟向后跑去。
吴玠的胸膛里就像着了火一样，这辈子他就没见过这么打仗的，也不知天赐军到底是想打还是想逃。
这次天赐军的溃败似乎是真的，装备整齐的士卒临近寨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吴玠和三千西军齐齐松了口气。
直到一万天赐军足有一半逃进了营寨，吴玠这才下令让三千西军分队缓慢北退。耐看吧中文网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天赐军营寨里的号角声突然尖利起来，而且能听出是十几支号角一同被吹响。
寨门外的一半天赐军猛地顿了脚步，分列左右两队组成两个突击阵型快速开始冲锋。刚刚进了营寨的士卒也再度冲了出来，在高速冲锋中组成了第三个突击军阵。
吴玠倒吸了一口凉气，都逃成这个样子还能反杀回来，这只叛军真的是叛军吗？扪心自问西军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铁律放在天赐军身上几乎没什么用，但在西军身上却再贴切不过了。
本已下令三千阻击的西军北退了，如今一见天赐军真的杀了回来，早已泄气的三千西军立即大乱，即使吴玠用出了吃奶的力气也仅是收拢了三百余名士卒。
吴玠心中明白，这三百士卒在一万装备整齐的天赐军面前，怕是连个水花都掀不起来就会被淹没掉。无奈之下吴玠只好下令一同向北逃跑，大宋西军与天赐军的第一次交锋，便这样戏剧般地溃逃起来。
还没等逃出山林的范围吴玠便收到消息，山林北侧十里的营寨已经被天赐军攻占了。
自知大势已去的吴玠心中憋屈，这一仗输得还真是冤枉。但他此时根本没时间悲情伤秋，因为天赐军既然绕路占领了西军营寨，自然会在北侧布有伏兵。
一路疾奔跑出山林，果然见到无数的西军士卒尸首，之前向北退去的七千西军几乎死了三成在这里。
绕路过来的杨再兴按照十一哥的命令，将士卒分成六队，参差布置于西军退去的必经之路上。六队天赐军各自为战、相距甚远，逃跑的西军士卒只要跑个S形就能绕过军阵，但却要受到军弩和火药弹的持续打击。
此时的西军早已经跑疯了，根本组织不起抵抗来，结果吴玠带领的三千西军再度损失了近千的士卒。
自后面追来的天赐军紧追不舍，列阵狙杀西军的六队天赐军同样衔尾追杀，直至黑夜才停止追杀回归营寨。这一战下来，吴玠带来的一万西军损失了七成还多，而且丢失了所有的粮草军械，堪称惨败。
看着遍地的死尸，田十一的心情同样不好。这些西军原本是可以死在对抗金兵的战场上的，此时却毫无意义死在了这里。若不是童贯、谭稹私心胜过公心，一心想要先杀自己，这些西军士卒又怎么会死得如此窝囊。
虽然心中不忍和可惜，但来到宋朝以后的经历却告诉田十一，此时万万不能心软。这时若心软了，自己和天赐盟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你死我活、弱肉强食，才是眼前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何况这些西军在进入池州后立即显露了本性，同样将百姓祸害得不轻
西军士卒死在这里固然没有意义，但为了活着，便只能狠心杀过去。若是不能把童贯和谭稹打痛了、打怕了，天赐盟将会面临无休止的挑衅与战争。
被绑着的韩世忠看着眼前的情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军作为全大宋最能打的军队向来骄傲，可在这支名为天赐军的叛军面前，为何会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再度见到田十一时韩世忠已经没了之前的傲气，几乎做到知无不言。
当初梁师成开出百两黄金的赏格悬赏田十一的首级，如今童贯却开出了千两黄金的高价，但田十一对这价格依旧嗤之以鼻。千两黄金也不过才一万多贯铜钱而已，自己的脑袋啥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第四百二十二章 田十一必须死
从南行司的秘报来看，西军这一路上同样烧杀抢掠。“贼过如梳，兵过与篦”这话还真不是白说的，所以田十一没给韩世忠好脸色。
被田十一骂了个狗血淋头，韩世忠愣眉愣眼看着田十一，脑子里已经转不过弯来了。
韩世忠都懵了，明明西军才是官军啊，为啥这姓田的逆贼却反倒在谴责西军，说西军视人命如草芥、视王法如无物，到底谁才是王师啊？
韩世忠被田十一赶出了营寨，担负起信使的差事。田十一的信里并没有为自己进行辩解，也没申明自己不是叛军的事情，只是写了三句话，大名鼎鼎的“三杀令”。
“凡杀害无辜者吾必杀之，凡侮辱妇人者吾必杀之，凡抢劫贫民者吾必杀之。”
西军一路上做的事韩世忠是看到的，若说死难的百姓一半死于叛军之手，一半死于官军之手，这话韩世忠是服气的。只是天赐军做为叛军反倒保护起百姓来，这仍是让韩世忠觉得像做梦一样。
“到底谁才是大宋王师？”韩世忠不断想着，迷迷糊糊回去见谭稹了。
天赐军略微休整后再度开拔，穿睦州而过直奔歙州，路上盗寇劫匪尽皆奔逃。睦州此时已经被方腊控制了局势，但方腊却早有命令传来，所以天赐军所过之处，驻守睦州的永乐朝叛军尽皆回避，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天赐军去与谭稹所率领的西军拼个你死我活。
天赐军大败西军的消息几乎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各地，一时间整个大宋朝都被这消息惊骇得说不出话来。
那可是西军啊，是打败了西夏国的西军，是大宋朝唯一还能打仗的西军。带兵的还是在与西夏大战时战功彪炳的吴玠，在天赐军面前怎么就如此的不堪一击呢？
这时永乐朝十万山字营叛军也已汇入方腊麾下，方十三正带着石字营、山字营二十万叛军精锐缓缓向歙州移动。而王寅与方和尚所率领的十万勇字营目前仍驻守在杭州，守卫着方腊的老巢。
收到天赐军大败西军的战报，方腊好久没有出声，脸上既无惊奇又无恼怒。五百天赐军大破五万永乐军，这话在全大宋都成传奇了，如今终于轮到大宋西军遭殃了。只是田十一带出的天赐军，咋就这么能打呢？如今也不过才几万人啊，将来若是发展成三十万甚至五十万，整个大宋朝岂不都要姓田了？
长长出了口气，方腊下令全军安营，一边准备着坐看田十一与谭稹打个你死我活，一边思忖着到底该如何才能将天赐军斩尽杀绝。虽然还没与天赐军彻底翻脸，但只要有田十一在，方腊便觉得自己屁股下面那把龙椅坐得不安稳。所以，田十一必须死。
童贯此时已经领着十万大军缓缓向东南而来，接到战报后眯着眼睛不发一言。谭稹在战报中说与天赐军大战一日夜，斩杀天赐军七万，西军战损七千六百余。
都是在朝堂上混成精的人物，童贯如何会被谭稹骗到。斩杀天赐军七万，这怎么可能，对于天赐军有多少人，童枢密早便心知肚明。好
很快便有秘谍将真实战况呈到童贯马前，看了一眼童贯差点从马上掉下去。西军战损近八千是真，天赐军竟然一人未死，这怎么可能？
缓了好半天，童贯手中拿了两份战报，觉得谭稹送来的那一份更像是真的。天赐军一人未死这战报实难相信，可送来战报的秘谍却又是他极度信任之人。思来想去，童贯最终相信了第二份战报，看来谭稹是真的败了，而且是大败。
仰天长叹一声，童贯想起五百天赐军大破五万永乐叛军的传闻来，那传闻，莫非是真的？看来，田十一果非常人也。这仗，怕是难打了。
“传我将令。”童贯下令道：“全军用最快的速度赶往歙州，一月不到歙州者，以军律处之。”
中军官呆滞了一下，立即便下去传令。之前的路走得如游山玩水一般，如今却要急行军，而且要在一个月之内到歙州，那不是要跑死？再说了，十万大军玩命一般跑上一个月，到了歙州还能打仗吗？
虽然大家对军令颇有微词，但童贯在西军积威日久，却没人敢反对，十万大军接了军令，立即玩命一般向南而去。所说的军律处之可不是开玩笑的，稍有延误丢了脑袋也是常有之事，没人敢当成耳旁风。
赵佶每日仍在艮岳之中饮酒作乐，喝高兴了便写字画画，文艺爱好者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很可惜，赵官家除了文艺爱好者这个身份，还兼职做着皇帝，这就有些要命了。
梁师成规规矩矩将西军战败的战报呈送到赵佶眼看，赵官家看了一眼就笑着扔到一边。
恨田十一不死的梁师成见此，连忙上前说田十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必须立即除之，晚了怕成心腹大患。
赵佶戏谑地望着梁师成问道：“当日五十天赐军大破十五万摩尼教叛军的战报也是你送来的，你说说这事有几分可能？”
梁师成一阵语塞，五十人大破十五万人，还斩了四五万的首级，说出去傻子也不会信，自己当除咋就没仔细看看再呈给陛下呢，如今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梁太监本还想再说几句，赵佶却打了个哈欠说道：“西楼大家诗画双绝，其诗中拳拳报国之心不可负也，不必再疑他。你下去吧，朕累了。”
听了这话梁师成不敢再说话，连忙告退离了艮岳，这心中却气得更加厉害了。田十一如此大逆不道还能被官家如此信任，将来必是心腹大患，必须除掉。
西军大败的消息虽然让汴梁城出现些许震荡，但百姓的日子却并没有受到影响。东南太远了，虽然东南之地的粮食运输上出了问题，但周遭府库的粮食还够支撑一段时日，粮价虽有上涨到也不算离谱，所以百姓们并没有过度恐慌。
第四百二十三章 田虎与灵儿
高俅之子高衙内每日里仍是带了人四处游玩，遇到俊俏的小娘子便要想办法好好骑上一回，若其家人胆敢去开封府告状，说不得哪条河里就要多几条冤魂，虽是天怒人怨但却依旧逍遥快活。但他老爹高俅高太尉，此时却有些坐不住椅子了。
东京汴梁号称有八十万禁军，那是说给别的国家听的，殿帅府在册的禁军还不到五十万。可在册是在册，大宋朝包括西军在内，就没有不吃空饷的。再加上高俅克扣粮饷，驱使禁军士卒做工为他谋取利益，这样算下来，实际能打仗的禁军也不过数万而已。而这能打仗的数万禁军，战力却依旧无法与西军相比。
永乐朝殿帅府太尉与高俅也算是同行了，但高太尉对这位同行却嗤之以鼻，只不过永乐朝的那位同行战绩实在吓人了些。
高俅自然有他的消息渠道，对于天赐军的真正情况也算了解，所以在心中难免生出些危机感来。
“看来，应该少赚些钱多练些士卒了。”高俅暗暗想到。
可转念又一想，多训练士卒就要少贪墨粮饷，还会少赚许多钱，这心里面又不舍起来。熟悉高俅的人都能猜得出，高太尉只要一踌躇，这事想下定决心就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情了。
朱勔近来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生怕皇帝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小命。当他听到西军大败的消息后，这心里面就更加忐忑了。他一边暗恨那支叫做天赐军的叛军，一边唤了心腹过来。朱勔耳提面命，让心腹调拨大笔的金珠宝器，想办法去海上多买些玻璃品回来。只要能讨得皇帝的欢心，自己的小命就还有救，有朝一日官复原职也是有希望的。
张叔夜躲在自家府中大醉了一场，将田十一家中上下十八代逐一骂了个遍。他就不明白了，这田十一为啥非要和西军干架，他不是大言不惭要回去剿灭摩尼教反贼吗？
岳飞此时在邓州任了个厢军副指挥使的小军官，手下有着几百衣衫褴褛的士卒。他很想将这几百厢军按天赐军的模式进行训练，但厢军无饷，手下士卒连家眷都快养不活了，谁还有心思去训练啊。更何况还有上官的压榨，厢军本也是不需作战的，小岳岳想要练兵就更难了。
作为一名小小的厢军副指挥使，岳飞想要听说田十一大破西军的消息，怕是要等上一些时日了。
晋州王宫，灵儿端了杯酒送到半卧在椅子上的田虎口中，随即依偎在田虎的胸膛之上。田虎品着口中的美酒，双眼却异常清明。
田虎的脑子里正有两个小人不停对比着，一个是总共也没见过几次的木讷、文弱儿子田十一，一个是带领天赐军先灭梁山，后败方腊，如今又打败大宋西军的田盟主。无论怎么想，田虎都无法将这两个人重合成一个身影。
这时殿外传来大嚷大叫的声音，喝得大醉的太子田定很快便闯了进来。
田虎起身坐直，双眼毫无感情地望向田定。田定猝然之间清醒过来，连忙跪倒在地上请罪。
田虎看着自己的嫡出儿子，淡淡地说道：“你十一弟的事情，都听说了？”
太子田定惊愕地抬头，父王称那个废物是自己的十一弟，这是从未有过之事。不对，父王的口中，从来就没提起过那个废物，这还是第一次。
“少喝些酒。”田虎说道：“多学学你十一弟的谋略，有空多向房先生请教。”
田定嘴里发苦，却不得不点头应承。这时田虎继续说道：“你十一弟心气大，晋州装不下他，你不用担忧。晋州早晚是你的，这天下怕就不是了。你若是不能做得好些，我又如何放心将晋州交给你？”
听了田虎的话，田定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满脸喜悦地表了忠心，这才退了出去。
看着退走的田定，田虎叹了口气，灵儿脸上却流露出不屑的神情。
田虎太老，嫩生生的灵儿自不会真心爱他。但田虎毕竟是一方霸主，身上的英雄气概比方腊还要强上许多，灵儿心中到也不感觉委屈。只是那个田定有一次竟然敢在酒后调戏灵儿，这就让灵儿心中不爽了。
田定与田十一比起来就是个废物，每一个晋州人都看在了眼里，虽然灵儿恨田十一入骨，这心里却从未看轻田十一。如此一来，灵儿心中便更加厌恶起田定来。
晋王田虎再度躺回到椅子里，灵儿连忙收了脸上的鄙夷神色，甜笑着依偎到田虎怀里。
田虎轻轻拍了灵儿的肩膀，示意她先行退下。灵儿没有半点不快神色，半蹲万福后退出殿去。
回到自己的所谓寝宫，灵儿提笔便写了封信，脸上时阴时晴，也看不出是喜是悲。
来到晋州也有一段时日了，灵儿已收卖到可信之人。一口气将信写完，叫了心腹过来让其将信送到东南去，交到田十一手里。
不到一顿饭的功夫，灵儿刚刚写的信就已经摆在了田虎的面前。
田虎打开信，微微皱了下眉头，因为第一句话便是：“乖儿子，叫声娘来听听。”
田虎耐着性子看下去，却见信中写道：“你爹爹时常念叨你，身为人子总要膝前承欢才算孝道，总在外面乱跑也不是个事，记得早点回来。你哥哥才情谋略皆不如你，你爹爹已有立你为太子的打算。定儿虽与你多有不睦，但毕竟是你的亲哥哥，千万不要记恨于他……。”
看完了灵儿背着自己写的这封信，田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默默点起头来，心中对灵儿更加满意了几分。只是这信中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却没有办法分辨。只可惜田虎不知姚义之事，若早就知道这小丫头早有相好的，而且死在田十一之手，田虎便不会被灵儿这小丫头给骗了。
田虎让人按灵儿的要求把信送去，想了想又让那人带了个口信给田十一，只说已为十一郎的娘亲重新修缮了陵寝，让十一郎有空回来拜祭一下。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三杀令的背面
遣走了信使，田虎再度思忖起改立太子的事情来。若真的把晋州传给田十一的话，田家列祖列宗许是真有位列宗庙的一天。只是田十一从小就不受喜爱，也不知会不会记恨自己，田虎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名堂来……
汴梁城马行街的一间茶楼日前换了掌柜，新掌柜姓吴，一身文气彬彬有礼，与四周邻里相处得极是融洽。待得茶楼打了烊，吴掌柜让新买回的小妾先去后面休息，自己却倒了碗老酒默默饮着。
梁山上的兄弟死得没剩谁了，吴用想要报仇都寻不到帮手，也只好苟延残喘地活着。
一个人在黑暗里枯坐到半夜，吴用在口中轻声呢喃道：“好厉害的天赐军，好威风的田十一。哼！老虎尚有打盹的时候，我就不信你田十一是块铁板。最晚有一天，我要屠尽你满门……”
若说收到战报的这些人里，最憋气最不敢相信的仍是谭稹。
当日谭稹看着惨败而回的吴玠、吴璘两兄弟，气得他差点下令将二人推出去斩首。一万西军精锐逃回来不足三千，天赐军却一人没死，这仗是怎么打的？
要说吴玠在与西夏人的战争中也是勇猛得一塌糊涂，咋遇到天赐军就熊成了这个样子？
为帅者必须赏罚分明，吴玠兄弟两人无端大败，这事必须要惩罚。若是不罚的话，后面就不会有人卖命了。
谭稹下令，判吴氏兄弟二人各八十军棍，降职三阶，准予戴罪立功。战败逃回来的两千四百士卒，尽皆斩首，从今往后但凡有临阵脱逃着，定斩不赦。
众将听了这话都吓了一跳。降职三阶也就罢了，八十军棍没人能挨得过去，肯定逃不过一个死字。两千四百士卒斩首更是从未有过的重罚，那可都是西军的儿郎，说啥也不能让谭稹随随便便给砍了。
眼见众将下跪求情，谭稹知道自己立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但下达的军令是不能更改的，这里便看出谭稹的诡计和杀人不眨眼来。
谭稹声称看在众将的面子上，吴玠、吴璘两兄弟的军棍可以暂时记下，若再打败仗两罪并罚。至于两千四百颗脑袋是一定要有的，念在西军士卒都曾为国立过功，可以用宁武军败兵来替代。
当日牛通带领天赐军打破杭州城门，摩尼教叛军趁机占领了整座杭州，宁武军大败后四处逃窜。如今的西军军营之中，便有收拢来的近三千宁武军败兵。
宁武军此时正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时候，西军众将自不会为其求情。就这样，近三千宁武军被绑起来封了嘴巴，代替两千四百西军被砍了脑袋。
田十一听到这消息时也不禁感叹起谭稹的心狠手辣来，近三千条人命啊，转瞬间就成了谭太监的立威工具，这些个没卵的家伙还真是够阴够狠。
很快便有南行司的秘谍再度前来，向十一哥禀报了谭稹斩杀三千宁武军的事情，只不过更加的详细。当田十一听说被砍头的宁武军败兵中有梁红玉的爹爹时，整个人都懵住了。
到处都找不到梁红玉的老爹，却原来是躲在西军的军营之中。你躲哪不好，偏偏躲到那个死太监的手下。这回好了，把脑袋给躲没了，让自己如何向梁小妞交代啊。
长长叹了口气，田十一决定这消息还是先不要告诉梁红玉的好。以梁小妞的性子，此时若知她爹爹被谭稹当替罪羊给砍了，说不得会做出什么事来。如今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万万不能让她出来乱跑。
与田十一的郁闷比起来，谭稹堪称是火冒三丈了。
韩世忠也算有些脑子，知道亲手把田十一的“三杀令”交到谭稹手里，一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他先是混在吴玠的败军之中回了西军军营，又在夜里潜入到中军大帐，把“三杀令”悄悄放在了谭稹的桌子上。
中军大帐被人潜入，这岂不是说换个刺客来也能随意出入中军大帐？所以当值的近卫亲军全都被按到地上打了军棍。
谭稹身为堂堂两浙路制置使，自然不会被一介叛军所威胁。西军众将听了田十一信里的内容都气得要命，甚至有将领提出要出去斩杀一万百姓给田十一送过去，让姓田的小子知道西军不是好威胁的。其实每个人都知道，提出这建议的将领只不过是想要出去抢些财物，顺便再夺些妇人回来乐一乐。
让西军将领没想到的是，谭稹并没有接受众将的提议，反倒说众位将领身为王师，却要一介叛军辱骂劫掠百姓这种事，难道不觉得丢人吗？还说大家本就是官军，爱护百姓是应做之事，要争就在战场上争个长短，砍了田十一的首级才算英雄。
随即谭稹下令，但凡无顾伤害百姓者，斩。
众将领大眼瞪小眼，立即有人站出来说谭大人爱民如子，是百官的典范，吾辈定当效仿之。随后众将一齐表了衷心，要奋勇杀敌，定要将田十一的首级献到制置使大人帐前。
谭稹很是勉励了众将一番，这才让众将回去备战，此后谭稹麾下的西军，果然再没敢祸害过百姓。
实际上谭稹对于杀上几百几万个百姓是不在乎的，但最重要的是田十一的“三杀令”背面还有一行字，那行字众将都没有看到。那行字措辞很是随意，但却并无肃杀之意，只说谭稹若能约束好手下兵将的话，将来可放他一次活命。
天赐军的战绩实在太吓人了，谭稹已经没了必胜的信心，他已经开始后悔听了童贯童大人的话。可战事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论他愿不愿意都得打下去，田十一写在“三杀令”后面的那段话也算安了他的心。只要能保住小命，打仗的时候再保守一些，尽量不要损伤太多的士卒，也算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谭稹初来东南之时自然是怀着豪心壮志的，但先是派出奇袭天赐军的一万人损失惨重，带兵来到歙州城外又被老奸巨猾的娄敏中设计，被烧毁了近一半的粮草，谭稹此时已经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甚至没有派兵攻打歙州城，反而下令后撤至黟县，远远躲开了娄敏中，摆出一副等待童贯十万大军的架势来。
第四百二十五章 娄敏中的打算
牛皋带着天赐军先锋部队大大方方来到歙州城下，城内的杭州会守军毫不犹豫打开城门，娄敏中亲自出面迎接牛皋进入城内。待到天赐军中军到来之时，娄老货却摆足了架势，亲自坐镇在歙州府衙之内，只有刘氏与牛皋出来迎接田十一。
田十一与刘氏娘亲儿子叫了一通，两人上演了好一会儿母子情深，但却谁都没提娄敏中这茬。刘氏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十一儿说，田十一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娄老货。
此时的歙州城内只有娄敏中麾下杭州会的一万三千人，三万天赐军很容易便被安顿下来。
娄敏中为田十一安排了一座大宅子，宅子主人本是城中大富商，恭恭敬敬将田十一让到宅子之内，自己住到了一座小宅子里去。
如今的东南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大富商能活到此时本就奇怪，何况这大宅子宛如平日，根本没有遭过兵祸的痕迹。
南行司之前到是给田十一写过关于歙州的消息，但天赐军一路上就没怎么消停过，加之不是主要的事情，田十一便一直没在意。如今听了早便等候在歙州的修化真说过田十一才知道，娄敏中还真是做了不少好事。
方腊举起反旗，本就隶属于摩尼教的杭州会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娄敏中便带了杭州会的属下随着方腊四处征战。待到打下歙州之时，娄敏中用最短的时间止住城中乱军，保住了一城百姓。再之后娄敏中向方腊请求驻守歙州，方腊顺势答应下来，这才有了如今安居如往日一般的歙州百姓。
如今的歙州不仅百姓受损轻微，而且还接纳了十多万的难民，娄敏中的名号据说已经被城中百姓供奉在神龛之内了。
娄敏中能把事情做到这种程度让田十一很佩服，但却依旧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娄老货没来见田十一，估计也是同样的原因。
从原本的真田十一亲娘论，娄敏中是他的继外公，从如今田十一的干娘论，娄老货是干继父。一想到这里田十一便开始挠头，虽然娄敏中娶刘氏放到后世也是合法的，但田十一夹在这中间实在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至于刘氏为何会嫁给娄老货，田十一只好把其归结为“爱情来了谁都挡不住”。
三更时分，娄敏中偷偷来见了田十一，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谁都没有说话，估计都是在琢磨着怎么称呼对方。
喝了三碗茶，田十一都已经生出尿意来了，娄敏中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日醉酒，没忍住便要了刘氏，考虑到她是你的干娘，做下的事不能不认，便只好娶过门来。”
田十一刚刚灌到嘴里的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来，万没想到这娄老货居然是先上的船后买的票。
见田十一狠狠瞪着自己，娄老货讪讪着说道：“我会小心一些的，尽量不弄出个小的来，免得你难做。”
听了这话田十一虽然仍有怒气，但也生出些感动来。娄敏中一生无后，如今正儿八经娶了老婆，却为自己说出不要后代的话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刚刚想到这里，田十一立即反应过来，这老货都已经七十多岁了，莫非还能行事？
早已成精的娄敏中一见田十一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立即挺起胸膛傲然说道：“你不信？你若不信我就真弄出一个来。”
田十一连忙服软，真弄出一个来最难受的就是他了。弟弟舅舅，这称呼堪称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略想了想，田十一却又叹气，劝说娄敏中若真有那个能力，生一个也是可以的，毕竟干娘刘氏此时也没有亲生的儿子，只是担心刘氏的年纪不太好生。
娄敏中哈哈大笑，言说就知道乖外孙是个有情有意的孩子，还说他与刘氏已经商量好了，确实不打算再生一个了。
听了乖外孙三个字，田十一的脸又黑了下来，今后到底咋称呼才对啊！
两人说了一番东南当前的局势，娄敏中当即提出要向天赐盟借粮。此时歙州城里的人太多了，粮食已经支撑不了一个月了。
天赐盟不缺粮，只是运到歙州来颇为麻烦。好在天赐军已经名声在外，没有哪支乱军敢打天赐军运粮队的麻烦，粮食问题到算不得难事。
接下来的问题就比较难了，田十一原本打算要带着刘氏押着娄敏中一起回双屿岛去，只是他们若走了，这一城的百姓就算是完蛋了。
娄敏中坚持说让田十一带走刘氏，他打算继续驻守于此，不能让这一城百姓被祸害了，还说方腊不会坐视杭州会让西军灭掉的。
娄敏中对方腊有信心，田十一却是没有的。用不了多久方腊会连自己的小命都赔进去，又怎么可能顾忌杭州会的死活。思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暂时陪着娄敏中在歙州住上一段时间了。
两人谈至天明，商定了许多事情，唯独称呼一事上提都没提，也不知下次当着众人见面时，该当如何称呼对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过得颇是安稳，歙州城中兵少将寡，但原本的府库却被娄敏中占了下来，其中的军械虽然算不得精良，好在量够足。
杭州会一直没有扩军，因为娄敏中向来认为兵贵精不贵多，杭州会一万三千人个个都是江湖上的好手，让他贸然接受些农户工匠做手下，他竟死活都不干。
杭州会不扩军不代表天赐军不扩军，既然有了足够的军械，天赐军立即在难民中精挑细选起来。
泼皮无赖不要，奸猾之辈不要，天性纯良者还要先入预备营进行教育，认死理要做大宋人的依旧不能要。三轮选拔后，天赐军竟然才招收了不到五千人，看得娄敏中、厉天佑直咂舌。
杭州会招兵只有一个条件，那便是要练过武，而且武功太低了还不行。而天赐军招兵竟然除了不要求武艺之外，什么都要求。真要论起来，天赐军这种做法怕是才有资格称为精兵路线。
第四百二十六章 扈三娘的前卫思想
此时东南的局势颇是耐人寻味。天赐军与杭州会驻扎在歙州城，谭稹带着四万多西军驻扎在黟县，而方腊却带了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帮源洞附近。三方势力谁都没有先开战的打算，大家便这样安安稳稳地练着兵，过着日子。
就在歙州城里的百姓都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的时候，江淮荆浙宣抚使童贯终于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来到歙州府境内，最终于谭稹合兵一处，驻扎在黟县。
大宋朝出兵的速度在历史上向来是最慢的，在枢密院接到有战争的消息后，还要经历朝议，皇帝与中枢商量妥当后才会是枢密院发布手令，再然后要筹集粮草、运输、整顿军兵，此后才是大军出发去战场。如此一套程序下来，若是叛军战力如天赐军一般的话，打下半个大宋朝之后，才可能与朝廷派出的官军正面交战。
在这种超级低效的运转下，宋朝能立国至今还没被灭掉，也算是赵家祖坟冒青烟了。
童贯所领十万大军只有少部分是西军，除三万京畿禁军外，还有一部分是来自河东的蕃汉兵。所说的蕃汉兵是指汉族与少数民族混编的军队，秦凤路、永兴军路、河东路蕃汉兵比重最高。如此这般算下来，谭稹手里余下的四万多西军，仍是大宋官军的主力。
谭稹虽然算是童贯的门生，但在军中该有的规矩却不能丢。报名而入后，谭稹拜见了童贯，随后将帅印交到童贯手中。从这一刻起，童贯便成了征讨大军的第一主帅，生杀大权握于手中。
遣散了众将，童贯拉着谭稹的手温声询问着近来的战况。胡萝卜加大棒永远是上位者最喜欢用的手段，往往也是最有用的手段。
天赐军有九天神雷助战这事都已经闹到朝堂上了，两个死太监自然是知道的，吴玠更是亲身体会过“神雷”的威力。谭稹将吴玠找了来，详细向童大人讲述了所谓九天神雷的威力。听吴玠说没有见到施法的道士与法坛，童贯与谭稹疑惑地对视一眼，随即遣了吴玠回去。
田十一是童贯立志必杀之人，一来是因为令童枢密颜面扫地，第二就是因为皇帝陛下对田十一青睐有加了。
不论童贯还是谭稹，大家都是靠着拍皇帝马屁上位的，当皇帝对某人极度喜爱的时候，每个马屁专家都会产生危机感，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除之而后快。谁都不想让自己多出一个强劲的争宠对手来，尤其那个对手的手里还握了一支勇猛善战的精兵。
天赐军不好打，这是童贯与谭稹的共识。从五百天赐军大破五万叛军，到不伤一兵一卒灭杀七千多精锐西军，无一不在说着天赐军的英勇善战，换了谁与这种军队打仗都会在心里打鼓。但两个太监都是朝堂上打滚多年的人物，深刻领会过杀人不见血的真谛。
若能杀人不见血便除去田十一，何必还要杀成个血葫芦模样呢？
童贯一声令下，很快便有一名正牌官被召唤过来，跪倒在地上不敢抬头。
谭稹让正牌官抬起头来，发现是一面色颇黑的圆脸军官，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勇武之人，反倒有几分像个土财主。
童贯哈哈答了两声，亲手将正牌官搀扶起来，并向谭稹介绍说，此人姓扈名成，本是梁山泊左近扈家庄的少庄主，因被梁山所害这才逃到西军之中谋了份差事。
田十一剿灭梁山这事谭稹是知道的，但这扈成与田十一有何关系却是不知。
扈成满脸堆笑，将一双眼睛挤得快要陷进脑袋里面去了，讨好地说道：“禀大人，田十一剿灭梁山之时掳走了小人的胞妹，此时家妹扈三娘就在天赐军中，据说被田十一那狗贼指给一亲信手下做了娘子。”
谭稹听了这话果然大喜，只是对王进这名字并不知晓，对其曾经是八十万禁军教头一事也不怎么在意。唯一在意的，便是扈成能与田十一的亲信手下搭上关系这件事了。若真能说动王进弃暗投明归顺朝廷，不仅能探听天赐军的一举一动，甚至有可能说动王进暗中行刺田十一，这种天大的好事实在难得。
此时童贯仍就拉着扈成的左手，谭稹连忙拉住其右手，两位大人温声细语与扈成交谈着。也不知扈成被两个老太监拉着手，身体上会不会有什么不适。
太监行事往往都有定式，童贯虽然行武多年，但幼年的宫中经历却是不可改变的。再有阳刚之气也是太监，太监最有力的武器永远是献媚和语言，这是经过多年锤炼之后刻到骨子里的，至死也无法改变。
在两个老太监的胡萝卜攻势下，扈成怀里揣着高官厚禄的大饼，仔细伪装了一番，又带了同样伪装好的五百精锐西军向歙州城而去。
扈成与扈三娘兄妹情深，对于妹妹会帮他对付田十一之事自然是信心满满。至于那个叫王进的妹夫，若听话也就罢了，若是不听话，那便伙同妹妹将其毒杀。有五百精锐西军配合，只要设计杀死田十一，荣华富贵便是囊中之物了。
一丈青扈三娘从不是一个肯消停的人，再加上王进不争气，至今也没让三娘的肚子胖起来，弄出些幺蛾子也就避免不了了。
扈三娘先是去央求名义上的弟弟十一哥，想要招募一支全部由女子组成的天赐军，在得到田十一的许可后，便在歙州城里选起人来。
田十一为了支持扈三娘的前卫思想，为娘子军取名“赤甲娘子军”，并且第一时间传令回双屿岛，打造一批红色的战甲和战袍供赤甲娘子军使用。同时，田十一还为赤甲娘子军写了首诗。
“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扈三娘虽然不识字，但却每日都让相公王进为她诵上几遍，并且主动学起了写字，直到能写出全诗这才作罢。
第四百二十七章 扈成的妙计
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很奇怪，不论是那些身体粗壮的贫家娘子，还是生活拮据的寡居妇人，竟是没人愿意加入赤甲娘子军。扈三娘每日里都在宣传一人参军全家光荣，还开出了比天赐军士卒还要高出三成的军饷，那些妇人却依旧不肯参军。
在田十一的点拨下，扈三娘果断转变思路，将招募的重点转向那些不幸遭遇乱军侮辱后，咬牙活下来的可怜妇人们，还有青楼中容貌下乘煎熬度日的女子。
那些女子早便知道赤甲娘子军在招人，但每人都怀着自卑心理，所以不敢前去报名，如今扈三娘主动前来招募，赤甲娘子军三天便招满了一千人的名额，此外还凑了三百名预备娘子军出来。
自那日后，王教头便开始哀叹，因为经常要独守空房，心心念念的小教头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弄出来。
扈成来到歙州城后，刚好遇到扈三娘带着赤甲娘子军巡逻，直惊得扈成差点将眼珠子掉出来。什么时候，妇人也能加入军伍了？
因为担心被天赐军发现，扈成悄悄跟在赤甲娘子军身后，想要找到妹妹的落脚之地，待到夜里再潜进去见面。只是扈成万万没想到，在不足一个时辰后，他便被赤甲娘子军五花大绑，押到了妹妹面前。
兄妹见面自然要痛哭一场，扈成说起谎话来也是真真假假。他言称自扈家庄逃走后便去了永兴军路，又托人在西军中谋了个差事，这次是随着童枢密来征讨摩尼教反贼的。
这些话自然都是真的，接下来扈成说他在黟县听说自家妹妹还活着，只是被天赐军掳走，此时正陷在天赐军反贼之手，这才逃出军营来歙州营救妹妹的。
扈三娘对于自家兄长自然全盘相信，立即说明自己不是被天赐军掳走，而是主动投靠到十一哥手下的。还说在十一哥的帮助下已经替爹娘报了大仇，自己也认了田十一做了弟弟，如今的十一哥在她的面前，只能自称十一弟了。
说到这里扈三娘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却又泪流连连，说是全家只剩下兄妹二人，何其惨也。再然后，三娘便提出要带哥哥去见十一弟，拜谢十一弟为扈家庄上下报仇的大恩。
扈成此时都傻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家的仇是田十一帮着报的，更没想到妹妹在天赐军中地位如此之高。
眼见妹妹扯着自己就要去拜见田十一，扈成连忙说冒冒失失去拜见田盟主有失礼数，总要明日递了拜帖才好求见。扈成从小读了书的，所以扈三娘对于哥哥的话向来言听计从，这次也不例外。
虽然不能去见十一弟，但却也不能让亲哥哥住在外面，扈三娘拉着哥哥便回了自家在歙州城中的临时宅子。总要把相公引见给哥哥的，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自然要亲亲密密才行。
得了三娘口信的王进连忙向十一哥告了假，赶回家里去见舅兄。娘子找到了唯一活着的哥哥，这便是天大的喜事，王进连忙让酒楼送了桌上等席面到家里，想要好好款待大舅哥一番。
饭桌上扈三娘一会哭一会笑，酸甜苦辣尽在悲笑之间。
扈成一边安慰着妹妹，一边小心从王进嘴里套着话。王进之事本就没什么可隐瞒的，便一五一十讲了出来。扈成越听越心惊，没想到妹妹与妹婿已在天赐盟中混到如此高位。
当晚扈成躺在妹妹亲手铺好的床榻之上辗转反侧，心里不断计量着，自己到底应该顺势投靠天赐盟，还是继续险中求胜，想办法弄死田十一。
想来想去，功利之心渐渐占据上风。若留在天赐盟中，从此便要让妹妹妹婿照拂着，一生也别想爬到他们二人头上去，这心里面实在有些不舒服。而且扈成也是自幼读过书的，哪个读书人不想朱紫袍服，高居庙堂之上。天赐盟毕竟是童大人口中的反贼，反贼能有什么好下场，若要安享荣华富贵，自然还得抱紧朝廷这条大腿。
一经下定决心，扈成便开始盘算起来。毕竟是读过书的，偏又在读书时不用功，没读成书呆子，反倒保留下几分小聪明。
很快扈成就想出了一条绝顶妙计，他打算借王进与三娘的关系，尽快成为田十一的心腹。若有机会就想办法除去田十一，若没有机会便在天赐军中为童大人做个谍子也将是大功一件。
第二天一大早，扈成主动提出让妹婿王进引见他与田盟主见面。王进自然不好拂了大舅哥的面子，没想到扈三娘却也吵着要一起去，说是好几天没见到十一弟了。
对于自家娘子王进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顶着盟主干姐姐的名头，既不能打骂又舍不得打骂，只是劝导娘子要对十一哥敬重一些，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扈三娘虽然算不得温柔女子，但对相公向来温顺得像小白兔一样，立即没口子答应下来。只是会不会照做，那便只有天知道了。
三人来到十一哥的宅子，却见一个全身沾满了白色粉末的身影跪在院子里。扈三娘年轻好动，立即跑过去细看，却发现一动不动跪在地上的，竟是熊孩子杨再兴。
“这是怎么了？”扈三娘连忙追问。
杨再兴吭哧了半天，最终只憋了句“不需姐姐管”。
扈三娘与王进一头雾水，准备一会儿问问十一哥，看看熊孩子又闯了什么祸，顺道再为他求个情。
田十一见了扈成，非常热情的请他坐下，待亲卫士卒将茶奉上后，便与扈成聊了起来。
看着笑起来连眼睛都找不到扈成，田十一十分怀疑他与扈三娘是不是亲兄妹，这两人的容貌差距也太大了些。
田十一连续向扈成追问了三次，扈成虽然心中疑惑，却依旧将自己的谎话重复了三次。
王进与扈三娘有些不解，不知道十一哥为啥今天与往日不同，同样的事情为啥要问上三遍，为啥又没有怼人。
第四百二十八章 都学坏了
眼见气氛有些尴尬，王进便询问起杨再兴为何会跪在门外。十一哥听了这话气得再次哼了一声，便将事情讲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其实还在谭稹的身上，扈成来歙州要带五百精锐西军，怪只怪谭稹不该将挑选士卒的事情交待给吴玠去办，更要怪吴玠不该选中了此时还只是小校的韩世忠。
韩世忠虽然也是未来的大宋名将，只是这人品比起岳飞来就差远了，因为他在“色”之一字的爱好上，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男人好色本是常态，但韩世忠却与世间男子大为不同。第一，他喜欢妇人，尤其是别人家的娘子，这一点与高衙内到是臭味相投。第二，他喜欢去青楼，隔几日不去青楼这心里面就痒得厉害。
历史上的韩世忠与梁红玉感情并不融洽，相信与他的这两大恶习有很大关系。
黟县城小人少，又有十五万官军驻扎在此，百姓早就逃得差不多了，更不要说青楼了，韩世忠近来过得很是辛苦。好不容易混到歙州城中，他第一时间便偷偷从潜伏之地溜了出来，跑到楼子里去找快活。
事有凑巧，韩世忠低调地寻了家看起来很低调的楼子，没想到却遇到了同样低调跑来学坏的杨再兴。
当时杨再兴正搂着个女子喝酒，韩世忠连忙装成忘记带钱的样子逃了出去。杨再兴的枪法他是领教过的，若是被发现了，怕是又要去天赐军的牢房里走一遭。
杨再兴虽然年少，但武功却不是一般的高，在韩世忠进入青楼的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只是不敢打草惊蛇罢了。
眼见韩世忠借故逃了，杨再兴立即尾随过去，想要寻到西军奸细的藏身之所，以便一网打尽。
穿街过巷不知走了多久，韩世忠终于翻墙进了一座荒废的破宅子里。杨再兴连忙翻墙进去查看，不料却有五百精锐西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此时若敢转身跳墙，后背上一定会被戳出上百个窟窿眼儿，所以杨再兴大喝一声，抡起铁枪与五百精锐西军战在一处。
西军士卒都是混进城来的，每人能带把兵刃就不错了，根本没有弓弩一类的武器。见熊孩子一个人就敢狂妄地反攻过来，五百精锐西军气得够呛，立即围拢过来想要把杨再兴砍成肉泥。
王进曾经说过，杨再兴又皮又懒，若不能久经战阵，终生都无法成为宗师级高手。可偏偏这熊孩子就生在了这样一个时代里，又投到了田十一的门下。不用说在京东西路剿灭梁山了，从回到东南算起，杨再兴就历经了十几场大战，一身枪法早已不是最初与方和尚切磋之时了。
双方甫一接触西军就吃了大亏，杨再兴的枪法又快又刁钻，根本不是这些普通士卒所能匹敌的。韩世忠虽然武功不错，但也只是一员勇将而已，若要论起个人武艺来，怕是三个韩世忠加在一起也不是杨再兴的对手。
本来是五百人围攻一人，结果不到一顿饭功夫就变成了一个人追杀五百人。
杨再兴杀得兴起口中“哇哇”乱叫，五百西军被追杀得连隐藏行迹都顾不得了，开始四散而逃，连韩世忠都没能例外。
早已带着天赐军围住五百西军的小金毛牛通一阵无语，不知道杨再兴为啥能猛到这种程度。牛通本已做好了救援杨再兴的准备，如今却变成了匆忙出击围歼五百西军，心里面的郁闷可想而知。
眼看着西军就要逃出去了，牛通只好下令动手。
杨再兴正杀得过瘾，耳中却猛然听到引线燃烧的“咝咝”声。
任你武功多高，但在火药弹面前都只会变成一块烂肉，杨再兴立即扑倒在地上。
四周围响起大片的沉闷爆炸声，杨再兴立即听出这是石灰弹的声音。心中暗骂一声，杨再兴连忙滚到墙角，又用袍子包裹住头面，耳中听到天赐军冷厉地喊杀声。
足足过了三盏茶的功夫，杨再兴觉得自己的袍子被人一把掀开，睁眼一看果真是牛通那小子。
五百西军总计死伤两百，三百被俘，韩世忠再度成为一名“光荣”的战俘。而杨再兴却因为偷偷跑去青楼学坏，被十一哥罚跪在门外。
听完十一哥的讲述，王进脑门子开始冒汗，心说熊孩子没把自己的事也给掀出来吧？扈三娘此时已气得大叫起来，说是回去后一定要将这事告诉给云娘妹妹，要让云娘狠狠管教这熊孩子。
扈成听得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自己带来的五百西军已经被全歼了。
再度看了扈成一眼，田十一说道：“扈大哥，这回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吧？”
听了田十一的话扈三娘一头雾水，王进却猛地站起身来，双眼狠狠瞪向扈成。之前他便在奇怪扈成与西军来得如此这巧，听了十一哥这话立即便猜出缘由来。
扈成嘴里发苦，自己若能早些表明身份的话，依仗田十一对妹妹和妹婿的信任，在天赐盟中还能谋得一席之地，如今再想投靠却已经无法取得信任了。难怪这姓田的少年盟主会连问自己三次，原来是在给自己机会啊！
扈三娘虽未读过书却也不是傻子，此时也已看出个大概来。
“哥，你，真的……”
三娘声音中带着哽咽，不敢相信亲哥哥竟是在利用自己。
扈成垂头丧气不敢吭声，不知道田十一打算如何处置自己。扈三娘带着哭腔叫了一声，举拳就要向扈成扑过去，王进连忙将三娘拦了下来。
扈三娘的武功在天赐盟中虽然排不上前几名，但在江湖里也算得上高手。扈成一看就是个面瓜，若任由扈三娘打上几拳，就算不死也会内伤。
田十一连忙安慰起扈三娘来，声称让姐姐放心，扈大哥如今不过是以官军使者的身份来商谈的，大家还算不上是敌人。
三娘跑到一边哭泣，扈成低头不敢说话，这时杨再兴却再次展示出熊孩子的本性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又见圣旨
杨再兴本是跪在院子里的，听了房中的声音心中好奇，便跪爬到房门之外，露出一张沾了白灰的脸向房内偷看起来。
十一哥看了不学好的杨再兴就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喊着让他进来。
杨再兴装出一副老实的样子起身走进房来，叽里咕噜偷看扈成与扈三娘的八卦眼睛却彻底出卖了他。
田十一看着杨再兴一阵无奈，深深体会到家有熊孩子的不容易来。
熊孩子自有熊孩子的用法，十一哥下令让杨再兴想办法哄好他三娘姐姐，若是哄不好就把他送回双屿岛去，让云娘决定如何处罚他。
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也不知是为啥，熊孩子一边立志要娶云娘为妻，一边又怕云娘怕得要死，这种奇怪的心理还真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
听了十一哥的威胁，杨再兴连忙哄着三娘姐姐出去，说是要带她去看西军的战俘，还说战俘里兴许有女扮男装的，很可能是三娘姐姐的嫂嫂。
杨再兴一番胡说八道，把田十一与扈成说得愣眉愣眼的，王进却知道，熊孩子已经彻底被十一哥给带坏了。
扈三娘半信半疑跟着杨再兴去查看俘虏，田十一终于有时间坐下来重新打量起扈成来。
都说男人想要成熟起来就要经历一次失恋，扈成没经历过失恋，便却经历过被灭门。灭门之痛与失恋那种小事比起来……不对，根本就不能放一起比。
人生经历丰富的扈成并没有太过惊慌，而是不卑不亢地向田盟主见了礼，就坡下驴说自己是宣抚使童大人派来的使者，此来是为了招安天赐军的。
田十一笑看着扈成，略带戏谑地说道：“我本朝廷命官，何来招安？”
扈成惊骇地看着田十一，不知这位田盟主为何会说出“我本朝廷命官”这种话来。
田十一随手将定陶知县的官印扔在桌子上，仍是笑看着扈成。自定陶县南归之时，田十一随手拿了知县大老爷的官印，本想留着做个纪念的，没想到后来却得知自己真的被封了定陶知县一职，如今这官县拿出来，也算是实至名归了。
看了官印，扈成觉得一定是全世界都在和他开玩笑。定陶县扈成是知道的，本就距离梁山不远，可定陶知县为啥会带兵出现在歙州啊。
压下心中的震惊，扈成反问田大人既是朝廷命官，为何又要与西军为敌。
田十一却反问扈成，是否知道“道德经”是何人所著。扈成是读过书的，当然知道那是老子写的。结果田十一又问扈成，是否知道老子为何要写道德经。
眼见扈成摇头，田十一接着说道：“因为老子愿意。”
一句“老子愿意”，让扈成瞠目结舌，没想到这位田大人兼任田盟主，会拐着弯地骂他。
此时扈成终于明白妹妹扈三娘说的那句“十一哥很特别”，到底是怎么个特别法了。这是特别吗？特别这个词是可以这样解释的吗？
虽然心中有些恼火，但扈成却仍旧要陪着小心。一来小命就在人家一念之间，二来地位差距太大，扈成只能将孙子这个角色扮演到底。同时，扈成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孙子”可是写过三十六计的，论地位比“老子”也低不了多少。
扈成大着胆子反问田大人，既是朝廷命官，自然应该听从宣抚使童贯大人的调遣。田十一只说了一句“我领的是皇命”，再度把扈成噎了个半死。
陷入眼下这种境地，扈成知道自己必须有用，若是半点价值都没有，那就真要任人宰割了。所以扈成开始了苦口婆心，摆出一副为田大人着想的架势，言说童大人为人谦和且身居高位，田大人理应与童大人多多往来，将来在朝堂上也好有个助力。
扈成本想将他的人生理论好好阐述一番，期盼能说动田十一倒向童贯。万万没想到，田十一又说了一句“身居高位能高得过皇帝？”再度把扈成噎得喘不上气来。
此时田十一已经没了戏弄扈成的兴趣。田十一已经看出来了，这扈成与宋江根本就是一路货色，为了能穿上一身官皮，让他把扈三娘卖了都不会眨下眼睛。
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锦盒，田十一将锦盒砸进扈成的怀里，让扈成立即滚回到黟县去，将锦拿交给童贯。
扈成心中奇怪，小心的将锦盒打开一条缝，随即惊恐的发现，锦盒里装着的竟然是圣旨。
田十一手里竟然有圣旨，这让扈成连惊连悔差点当场流下眼泪来。自己图的不就是能升官发财吗，如今看来这位田大人似乎比童贯更加得皇帝信任啊，自己咋就拜错了菩萨呢？
将锦盒放到一边，扈成跪地给田大人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身恭恭敬敬捧着锦盒，又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
躲在远处偷偷看着扈成的扈三娘心中一阵绞痛，这还是那个最让自己佩服的哥哥吗？
仍就一身白灰的杨再兴将扈成领了出去，王进轻轻拍了拍扈三娘的肩膀，温声安慰起娘子来。扈三娘猛地扑到相公怀里，大声哭了出来。从这一刻起，扈三娘的娘家人，才是真的被灭了门，虽生犹死。
扈成跟着杨再兴出了大门，却发现门外正有十名西军战俘等着。杨再兴对扈成说，这十名西军是十一哥派给他的护卫，免得他死在半路上。
十名西军战俘看到杨再兴便向后躲，能以一人之力追杀五百人的猛将，换成谁见了都要怕到骨子里。
向杨再兴表达了谢意，扈成挺真腰杆告诉十名西军，他手里捧着的乃是当今圣上的圣旨。十名西军果然吓了一跳，立即对扈成恭敬起来，护着扈成向黟县的方向而去。
杨再兴看着消失在长街上的扈成一行，挠了挠沾满白灰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十一哥为啥一定要放了那个叫韩世忠的家伙啊，而且还要不着痕迹。这都放了两次了，下次他要是再敢来，我就一枪挑了他，看他还敢不敢打十一哥的主意。”
第四百三十章 吓死人的圣旨
当晚田十一亲自下厨，做了好大一桌子菜，把刘氏、娄老货、牛皋、牛通、王进夫妇、熊孩子等人都叫了过来，大家狠狠吃了一顿好的。
扈三娘吃着吃着，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知道，田十一这样做都是为了她，为了让她明白，她扈三娘是有亲人的，这里每一个人都是。第二次被刺得鲜血淋漓的一颗心，终于开始愈合，扈三娘似乎再度感受到小时候的那种快乐，那种被至亲之人关怀、爱护的温暖。
扈成带着韩世忠等人不吃不眠不休，一路跑回到黟县大营之中，哆嗦着手将锦盒呈到童贯面前。
田十一假传圣旨这事在朝廷里是出了名的，童贯紧皱眉头看着锦盒，随后扯开了圣旨。
粗略扫了几眼，童贯突然心中大喜，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田十一果然蠢到再次写了假圣旨，如今假圣旨落到自己手里，就算自己一刀砍了他，也不必惧怕朝廷里有人唱反调了。就算闹到皇帝面前，自己也不会理亏。
一边笑一边看着圣旨，童贯突然呆了一下，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童贯突然大叫着让人取火来，随后将圣旨放在火上付之一炬。
谭稹和扈成都看傻了，不知童大人为何如此大的胆子，竟敢当着他们两人的面烧了圣旨，这已经不仅仅是大不敬之罪了。
烧完了圣旨，童贯满脸怒色，大声骂着田十一胆大包天，竟敢再次伪造圣旨。
骂了好一会，童贯长叹口气说道：“田大人年轻气盛，难免做些出格的事，为了不让他罪上加罪，我便烧了他伪造的圣旨，你二人且不可将此事说与第三人听。”
谭稹与扈成连忙称是，只是心里面怎么样的，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童贯此时暗暗松了口气，同时暗骂田十一阴险毒辣。那假圣旨粗看起来全无破绽，唯独印玺里暗藏祸心，因为假圣旨上盖的印玺根本不是皇帝的宝印，而是他童大人的私印。
童贯当年写给江宁水师都指挥使的信就落在田十一的手中，想要扣个萝卜章实在是太容易了，所以田十一才会闹了这么一出。
看起来这事似乎对童贯没什么影响，可实际上这份假圣旨若落到童贯的政敌手中，必然会被人大做文章，就算搞到童贯被砍头都不足为奇。
那可是圣旨啊，不管真假都是圣旨，圣旨上盖你童贯的私印，你童贯想做什么？想谋反当皇帝吗？
长长吐出口气，童贯对于田十一的难缠有了深刻的体会，他此时已经开始后悔招惹田十一了。这种难缠的对手，只要一个不小心，怕是就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田十一放了十名西军战俘随扈成一同回黟县，本是为了把韩世忠放回去，没想到却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一路上扈成早已将田十一是定陶知县，是奉皇命来剿灭摩尼教反贼之事告诉给了韩世忠等人。一回到黟县大营，韩世忠等人就将这事宣扬了出去，等到童贯与谭稹发觉想要制止时，少说已经有数千士卒知道这件事了。一见没办法再遮掩，童贯也只好作罢，只是这心中对田十一的恨意与无奈更深了一层。
叛军变成了友军，真刀真枪去打已经不行了，童贯开始走迂回路线。接下来的日子里，扈成真的变成了使者，不停往返于黟县大营与歙州城之间。
第一趟以使者的身份到歙州，扈成带来了童大人的命令，言说皇帝陛下向田大人索要四个会作法降下九天神雷的道士，同时让田十一说出蛤蟆杯的来处。
田十一肯定是不能成为童贯属下的，否则只会被童太监当枪使，最后还会被卸磨杀驴。
田十一让扈成告诉童贯，道士有，蛤蟆杯还有蛤蟆杯的出处都有，只是要用盔甲、刀、枪、弩各万件来换，少一件都不给。
扈成第二趟到歙州，说这些东西和人都是皇帝陛下要的，田大人焉敢索要报酬？
田十一回答，既然是皇帝要的，等我有时间去汴梁时亲手交给赵官家就是了，凭啥要让童贯转交？
扈成第三趟到歙州，说这是陛下的皇命，田大人必须交出来。
田十一回答，你说皇命就是皇命，我咋知道你是不是在假传圣旨？把圣旨拿来给我看看再说。
听了扈成捎回来的话，童贯气得真喘粗气。全天下敢假传圣旨的就田十一这么一个活宝，除了他谁还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圣旨是没法给田十一看的，因为赵佶当时下的是口谕，根本就没有圣旨。而且张叔夜的圣旨被田十一扣下之事是众所周知的，有张老官这前车之鉴，有圣旨也不敢交到田十一手里啊。
想到这里童贯突然生出股无力感，这田十一咋就比泥鳅还滑溜呢？看来想要弄死田十一，除了动用大军别无他法。只是，想要用大军征讨朝廷命官，总要师出有名啊！
这边田十一和童贯不停扯皮，另一边的方腊却坐不住了。
从哨探处得知黟县大营与歙州之间使者往来不断，莫非田十一打算与官军联合不成？
田十一定陶知县的身份方腊自然是知道的，有这种身份在，要说田十一倒向朝廷一点也不奇怪啊。
就在童贯犯愁找什么理由征讨天赐军的时候，方腊带着二十万叛军离开了帮源洞，驻军于绩溪之地。
此时扈成已经不知不觉间混成了童贯的心腹，眼见童大人每日心忧，绞尽脑汁终于想了条毒计出来。
听了扈成的毒计，童贯哈哈大笑，很是夸赞了扈成一番，随即派了酆美率领一万河东番汉军出离黟县大营。
目送大军远去，童贯立于城头之上阴声说道：“哼！三杀令，他以为自己是冉闵吗？大军出征若不许劫掠，士卒又哪里会有斗志。田十一，无知小儿罢了。”
凡历史上的军队，像岳家军那样“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是极少见的。
第四百三十一章 围城
但凡大军出征，所过之处不说赤地千里，起码也是尸横遍野。无论童贯还是谭稹，都将这种事看得很平常，他们甚至将这种事当成激发军卒士气的手段。
歙州城里的天赐军一直在紧张的训练之中，最初的新兵蛋子在经历过几场战斗后也正快速的成长起来。城中的临时火药作坊正产出各种型号的火药包，只可惜材料有些紧张，但也足够天赐军挥霍好长一段时间了。
这期间娄敏中的杭州会也没有闲着，因为受天赐军的启发，厉天佑在娄敏中的命令下强征三万壮丁，组建了一支专用于守城的军队。因为时间关系，这三万壮丁所经受的训练都是针对性极强的，说白了也不过是军纪和守城两个方面。
军纪的重要自不必说，守城也只需他们能熟练使用各种守城器械便可。至于真刀真枪的厮杀，自然有天赐军和一万三千杭州会高手顶着。
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童贯突然变得安静起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歙州城在加强防卫的同时，哨探更是一拨接一拨地派了出去。很快，田十一便收到童贯手下大将酆美血洗休宁的消息。
更加详细的情报不断送了回来，田十一却变得越来越沉默。他没想到人真的可以变成禽兽，甚至比禽兽更禽兽。各种残酷的情报险些让田十一发狂，躲在书房里的田十一用最工整的字迹写下了大大的“酆美”两个字，然后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红×。
酆美的所作所为明显是在针对田十一的“三杀令”，其目的自然是为了诱出天赐军围而灭之。童贯不打永乐朝叛军，偏偏盯死了田十一和天赐军，这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想要让童贯老老实实去平叛，唯一的办法就是要打疼他，让他一看到天赐军就害怕。
至于酆美和那一万番汉军，田十一打算全部杀光掉。若是不能一次把祸害百姓的混蛋们杀怕了，只会有更多的百姓被杀死，被祸害，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打着红×的纸张被送到牛皋的手里，两万带着肃杀之气的天赐军沉默地离开了歙州城，目标直指休宁。
“当战争降临时，人便不再是人。”田十一自言自语道：“奔逃的是猪狗，拿刀的是豺狼。”
在田十一的命令下，哨探带回的消息非常的详细。休宁城中最幸运的百姓是那些当场死掉的，最凄惨的则是慢慢被折磨死的，最可怜的则是妇人。女人，永远是战争里受害最深的人群。
之前田十一始终觉得，那些让他看不下去的事是世上最残酷的，如今他却知道，还有些事是连听都听不下去的。所以，酆美必须死。只要有机会，童贯和谭稹这两个死太监早晚也是要弄死的。
休宁只是座县城，兵荒马乱的时候城内剩下的百姓并不多，酆美血洗全城后本应退走的。但令人奇怪的是，酆美所领的一万番汉军非但没有撤离休宁城，反而在修缮城墙。
滚木礌石被堆在城墙上，熬煮金汁的大铁锅也被架了起来，自黟县大营带过来的猛火油柜、投石机，全都架在城墙之上。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一万番汉军竟有七成是经过训练的弩手。按以往的经验，想要强攻这样一座城池，少说也要五倍的兵力才行。
酆美摆出一副拒城而守的架势，这里面肯定有阴谋。田十一知道，牛皋知道，甚至每一名天赐军士卒都知道，因为天赐军有开会讨论的习惯。但就算这样，天赐军仍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因为十一哥要让酆美死，那他就绝对不能活着。
来到休宁城下的天赐军只有一万人，其余一万天赐军却不知去向。
孙子兵法中说“十则围之”，更是说过“围三阙一”，但天赐军却做出让酆美万分不解的举动来。牛皋不过带了一万人，与酆美兵力完全相当，但这一万天赐军却被分成四部，每部两千五百人，分别堵在休宁城的四座城门外面。
一万天赐军连营寨都没扎，立即包围了驻扎一万番汉军的休宁城，摆出一副要全歼番汉军的架势，酆美被气得暴跳如雷。
童贯给酆美的命令是将离开歙州的所有天赐军牵制在休宁城下，但那一万天赐军根本没来，这让酆美有些担忧童大人会责罚自己。想来想去，他决定抢先出手，先消灭西门的天赐军，把天赐军打疼了，其余的天赐军自然就会围拢过来了。
酆美带足六千番汉军抢先出击，西侧城门打开后，番汉军卒鱼贯而出，在城外排开战阵。酆美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抢在其余三门天赐军增援前歼灭眼前这两千五百人，至少也要彻底击溃掉。
番汉军匆忙列好军阵，战鼓声响起，六千番汉军前军刀盾后军弩兵，猛地向天赐军军阵压了过去。反观天赐军却好整以暇的忙着手头的工作，连头都懒得抬一下。
酆美心下有些紧张，天赐军的从容给他一种很荒谬的危机感。
“再向前一些，快了，快了。”酆美暗暗想到。
只要再向前百余步，天赐军就进入军弩的射程之内了。他带了整整五千弩兵出来，为的就是以军弩开路，以轻装步卒追击，打一场完美的胜仗。
凭大宋朝的手工技术生产军号并不容易，如今的天赐盟也不过是造了些军号的替代品。吹出嘹亮的声音和简单的曲调变化就足够了，真想吹出乐曲来，眼下的生产技术还不允许，没怎么读过书的司号兵也学不会。
酆美正暗暗心急，天赐军的方向却响起古怪的声音。那声音有些像号角，但却比号角嘹亮，穿透力更强。
还没等酆美做出反应，天赐军却猛然左右一分，露出并排摆放的十几架弩炮来。
数息之后，天赐军十几架弩炮一同发射，绑了特制火药包的粗壮弩箭“嗡”的一声直奔番汉军飞了过来。
第四百三十二章 凶残
大宋朝有三弓床弩，也称八牛弩。但那东西制造之耗时、耗费之高昂、操作之艰难，都是出了名的，而且养护困难，全大宋一共也没有多少，大多都装在汴梁城城墙上和西部与西夏临界的边关重镇。童贯带兵征讨方腊，根本不可能带那东西。
事实上大宋朝见过八牛弩的兵将也极少，要三十个人才能操控的八牛弩，发射一次要近两盏茶的功夫，再加上发射几十次就要养护维修，在大家看来实在有些鸡肋。
因东南距离草原太远，所以天赐盟的弩炮使用了许多替代材料，虽然射程近了一些，但造价更便宜，生产速度也快了许多。加了偏向轮后，只要三名士卒就能操作，发射的速度更快，也更加不容易损坏。
酆美是见过八牛弩的，一见天赐军中露出的弩炮就吓了一跳。粗壮的弩箭射入番汉军的军阵，酆美却意外的发现，那些弩箭看起来粗壮，但威力却远不如八牛弩的扁头巨箭威力大。
刚刚松了口气，不料那些弩箭却火光闪现，一个接一个爆炸了。一枚粗壮弩箭射到酆美马前，因为直插入地面导至引线熄灭，这才让酆美逃过一劫。
此时酆美才看到，天赐军的粗壮弩箭上绑了个环型的布包，估计就是因为有了布包中的东西才会喷火又喷雷。酆美立即猜测出，天赐军的弩箭是依靠喷火喷雷来伤人的，而不是弩箭本身。
番汉军生性彪悍作战勇猛，但也因为人员混杂军纪较差。骤然被没见识过的火药武器炸了一轮，番汉军立即乱起来。
酆美立即下令让各级将领整顿军卒快速冲阵，八牛弩发射一次要两盏茶的功夫，这已经足够番汉军冲到足够发射军弩的距离了。
环视一周，酆美松了口气。在督战队和各级将官的约束下，番汉军正在恢复秩序，很快就能继续冲阵了。而天赐军那数十支会喷火喷雷的奇怪武器，虽然看起来很吓人，但伤亡却并不惨重。
看到这里，酆美心中突然轻视起天赐军来。弩炮看起来吓人，但射程和威力较之八牛弩差得太远了，花那么多钱和那么多的功夫，做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有什么用，还不如多招募些士卒来的有用。毕竟人有的是，死了也不需给多少抚恤。如果自己手下有三万番汉军，分成数个战阵一次冲阵，就能彻底全歼对面的所有天赐军。
番汉军还没有整顿好，不料却迎来天赐军第二轮弩炮攻击。酆美的脑子里突然开始发麻，天赐军的弩炮为啥速度这么快，莫非是藏了另一批弩炮没有发射？
连忙向天赐军的方向望去，酆美发现人家确实只有那十几架弩炮。
慌忙地继续整顿混乱的番汉军士卒，酆美的耳中再度听到了爆炸声，那是其余三座城门受到了天赐军的功击。
“天赐军开始攻城了？”酆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每座城门外面都只有两千五百天赐军，他们居然敢攻城，这是有多大的胆子？
就在这时，第三轮弩炮攻击再度落到番汉军的阵列里，这次本就军纪不强的番汉军彻底崩溃了。许多番汉军士卒甚至连手里的军弩都扔掉了，转头就向休宁城中逃去，区区百余人的督战队转瞬就被撞翻在地上，许多督战队的士卒直接被踩死在当场。
酆美大声吼叫着，但一个人的力量在近六千人的奔逃中根本就没什么用处。知道此次出击已经完败，酆美只好带领亲军一同向城内逃去，逃得晚了被天赐军给捉去就太冤枉了。
在酆美的命令下，亲军卫队挥刀砍翻了一切挡在酆将军马前的番汉军士卒，酆美终于冲回到城里。他知道此时必须立即整顿士卒，接下来只能老老实实拒城而守了。
巨大的爆炸声一浪高过一浪，喊杀声似乎正在缓缓向城中延伸。酆美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却有探马蓝旗接连禀报，说是东、南、北三座城门相继失守了。
一切都像在梦中一样，如此坚固的城防，每座城门都留了一千守军，咋就如此轻易的失守了呢？
天赐军向前推进得很慢，但却极为坚定。挡在前方的所有建筑物几乎都被爆炸所摧毁，天赐军所过之处一片废墟。反正城里的百姓也被番汉军屠光了，天赐军明显是要杀光城中所有还在呼吸的人。
酆美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不停调兵遣将，但却无济于事。在大量火药武器的轰鸣中，冷兵器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这时，就连他刚刚出击的西城也已被攻破了。
最终剩下的三千余番汉军在酆美的率领下，退到县衙之中固守。
天赐军将此次带出不多的襄阳炮摆在外面，带有严格标尺的火药引线被点燃，火药包一片接着一片被投入县衙之中。一顿饭功夫后，整座县衙早已没了踪迹，连断瓦残垣都不见半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
在牛皋的军令下，天赐军将休宁城所有活着的敌人再度清理了一遍，随即兵分两路，一路去往吉阳桥，一路赶往白岳山方向。
童贯派了一万人屠城做诱饵，自然是想要吃掉所有出城的天赐军。没有伏兵，酆美那一万番汉军又如何吃得下两万天赐军。只是童贯万万也不会想到，被他寄予厚望的酆美如此不经打，天赐军连营寨都没有立，一战便将上万番汉军杀了个精光。
此时的吉阳桥在歙州府内算得上比较宽的大桥了，姚平仲觉得区区三千天赐军根本就挡不住他的大军。整整一万五千精锐西军，若连三千天赐军守卫的桥头都拿不下来，那还不如换上女人的衣服去楼子里跳舞好了。至于跳舞会不会有人看和会不会挨打，姚平仲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三千天赐军只配备了七架弩炮和六架襄阳炮，因为牛皋下达的命令是拒桥而守。桥面就那么宽，这些弩炮和襄阳炮已经足够御敌了，何况若是守不住还可以炸桥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找死的天赐军
天赐军的火药此时就是最大的BUG，若童贯和姚平仲能正确看待“九天神雷”的话，一定不会选择自吉阳桥上突破。
牛皋的命令自然是最稳妥的，但可惜接受命令的不是守纪律的李拼搏，也不是看似冒失但打起仗来颇讲章法的杨再兴，而是憋了一口气的小犟种牛通。
近来牛通很不开心，因为样样都让杨再兴给比了下去。武功不如熊孩子也就罢了，可年纪却又比杨再兴大。最可气的是，杨再兴看中的女人是天赐盟中颇受敬重的云娘，牛通喜欢上的凯瑟琳看到云娘尊敬得不行，牛通这心里面就更气了。
憋着气的牛通最想做的就是立下更大的战功，把杨再兴给比下去，所以他没有选择拒桥而守，而是带着三千天赐军背桥而战。
当年韩信用一万兵马列下了背水阵，不仅打败了二十万敌人还导致出现了“背水一战”这个成语。可韩信还在外面埋伏了两千轻骑兵，乘虚攻进赵军大营，赵军被前后夹击这才大败。
最主要的是，韩信背水一战用的是兵书上记载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三千天赐军身后是吉阳桥，这一仗也不知会打成什么样子。
姚平仲听了探马蓝旗的禀报初时还不相信，当先来到前敌亲自查看，随后也让牛通给整懵了。这三千天赐军，莫非在找死不成？
姚平仲祖辈世代都是西军中的将领，他十八岁便和西夏军队在臧底河交战，堪称战绩斐然。他作战一向沉稳勇猛，只是今日见了天赐军不合常理的作法，依旧无法掩饰心中的欣喜。
能轻松打败敌军，谁愿意杀成尸山血海的样子。所以姚平仲立即将麾下一万五千步卒分做三队，就算不能一战而胜，三轮攻击后相信也可以彻底打垮这三千天赐军了。
牛通离开歙州时虽然向十一哥讨了些“小玩意”，但若要背桥而战的话，所带的弩炮和襄阳炮还是太少了。虽然有七十队鸳鸯阵老兵压阵，可是用三千天赐军对阵一万五千西军精锐，仍是显得太过莽撞。
第一队五千西军列阵缓缓压了过来，在承受了稀稀拉拉的爆炸式弩炮攻击后，立即加速冲锋。与番汉军比起来，西军果然不愧是大宋最精锐的官军。
襄阳炮和弩炮太少了，十一哥给的“小玩意”又要留到关键的时刻才能用，所以天赐军承受了西军军弩的两轮射击。
三千天赐军中重盾枪兵就有一千，再去掉七十队鸳鸯阵士卒，其余大多是刀盾兵。虽然盾牌足够多，但西军的强弩仍是给天赐军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眼看着就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刻，各种火药弹从盾阵后扔了出来，冲在最前面的西军士卒为之一空。第一次冲阵就能到达天赐军抛掷火药弹的距离，西军的战斗意识果然比番汉军强了太多。
盾阵猛地分开，被弩箭压制到抬不起头的鸳鸯阵老兵立即冲了出去。以往的鸳鸯阵都是缓缓推进的，但今天的天赐军老兵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与牛通一样发起疯来。
七十队鸳鸯阵坦克一样推了过去，本就被火药弹炸得晕头转向的西军立即被杀得后退。轻装刀盾兵和扔下重盾的枪兵衔尾追杀，天赐军一直没有动用的军弩也终于开始发威。
弩箭这东西在面对盾牌的时候杀伤率很低，但若是追在敌人屁股后面就不一样了。
第一队西军败退，天赐军立即收缩到河边再次列阵，摆出一副只守不攻的架势。到也不是不想进攻，但牛通所领的军令是要挡住姚平仲这一万五千西军，不让他们去支援休宁城，更不能让姚平仲与埋伏在白岳山左近的吴玠汇合。如此一来，防守就成了必然。
当第二队西军列阵缓缓向前推进的时候，姚平仲下令清点伤亡情况，随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第一仗就损失了近千的西军士卒，这仗是怎么打的？
也不能怪姚平仲吃惊，两军有来有往相互厮杀的时候并不会战死太多的人，死人多的都是在败逃的时候。第一仗也是这样，天赐军的军弩都留在了追击时使用，西军被弩箭追着射，这心里面怕的厉害，也就顾不得脚下踩到的是什么了，自相践踏而死的西军士卒就不在少数。
天赐军的战斗意识真的很强，哪怕身后就是宽敞的大桥，可从始至终竟是一个逃兵都没出现过。西军虽然是大宋精锐，但若要论起纪律性来就差得太远了，姚平仲已经将督战队从三百人增加到一千人了，可依然有士卒试图逃离战场。主要是因为火药武器太吓人了，会喷火喷雷不说，还能炸出一大片碎石子、小铁渣出来，沾个边就会受伤。而在这个年代，伤兵的死亡率高达七成到八成。
姚平仲已经派出探马找了好几圈了，依旧没有找到法坛和作法的道士，但“九天神雷”依旧不要钱一样砸进西军的军阵之中。
三队西军都已经轮番出战过一次，但却依旧没能打败桥边的天赐军，反倒折损了两千多士卒进去。
姚平仲不得不检讨起自己来，觉得应该以绝对的优势兵力一次击垮天赐军，而不是采用车轮战法。
再次将能战的西军士卒整合在一起，姚平仲下令全军出动。西军先是缓步向前，然后是小跑，再然后是快跑。姚平仲已经看出来了，想要扬长避短，想要避开天赐军那些会爆炸的可怕武器，唯一的办法就是短兵相接。快速奔跑的西军士卒在后部弩箭的掩护下，玩命地向前冲刺着。
大宋的军弩分很多种，而西军配备的明显是最好的。牛通此时也有些后悔，因为天赐军的伤亡同样不小。此时已经不用说胜负的问题了，单是伤亡了这么多的士卒，他爹老牛同志就能剥了他的皮。
冲在最前面的西军士卒心里是崩溃的，因为他们将要面对第一波火药弹。
第四百三十四章 十一哥是这么说的吗
西军士卒从来不怕与人拼命，但对这种会喷火、会喷雷、会喷碎石铁渣的奇怪武器，心里面却充满了恐惧感。
西军还没有学会面对爆炸时要卧倒，却已经明白不能站成密集的阵列。很快西军士卒就惊喜的发现，这一次天赐军没有扔出火药弹，这令他们精神大振。
“他们的那种火雷用没了。”一名西军将官大声叫道：“冲上去、冲上去，砍死他们。”
西军士卒都生出了与那将官同样的想法，冲在最前面的也开始放慢脚步，准备与其他士卒组成战阵配合着冲击天赐军的军阵。战阵不是打架，没有配合的单兵冲阵只有送死的份。
眼见西军的阵列快速密集起来，天赐军盾阵突然分散开，露出一个个木头箱子来，这便是牛通向十一哥讨来的“小玩意”。当初在马陵道一战中，一窝蜂式的火箭就建过功，虽然无法控制具体的方向，但杀伤力是毋庸置疑的。何况牛通讨来的一窝蜂式火箭是经过刘一手改良的，虽然消耗箭矢和火药更加巨大，但杀伤力和安全性同样获得了提升。
木头箱子开始喷火，天赐军盾阵集体后退。这种不分敌我的一窝蜂式，还是离远一些更安全。
这时天赐军后阵的襄阳炮也开始发射，只不过抛出的不是火药包，而是一些被点燃的烟火球。火球落入西军的弩兵阵列之中，立即开始冒烟，辛辣呛人的气味随着浓烟四处飘散，西军弩兵阵列中立即传出阵阵咳嗽的声音。而襄阳炮仍旧在不断抛射着，用不了一会西军所有的军弩就要变成哑巴了。
冲锋在前面的西军已经看到了喷火的箱子，下一刻拖着尾翼的火箭发出尖利的叫声飞了出来。
刘一手改良后的一窝蜂火箭不是一次性都射光的，而是一次点火分时段燃烧后飞出去的，这已经堪称划时代的思路和技术了。
一窝蜂火箭的发射整整持续了近六十息的时间，浓烟彻底覆盖了两军的接战之地。天赐军集体喝了声“杀”，全军一同冲了上去。他们要反击，要正面击溃西军，天赐军从来不是甘于被动挨打的军队，这是每一名天赐军军人的骄傲。
冲过被浓烟遮蔽的区域，天赐军突然发现前面没有敌人，西军在不间断的火箭覆盖之下已经逃了。
此时牛通突然看到远处被淹没在浓烟之中的西军弩兵军阵，立即意识到这是不可多得的战机。
“杀！”牛通大喊了一声，带头向前冲去，其余天赐军士卒立即紧紧跟随。
姚平仲正与督战队一起观察着战局，但因为处于下风位，此时已被烟雾包围起来。那些来自于烟火球的烟雾不仅呛人，而且辣眼睛，督战队传出一阵阵的咳嗽声。
一边试图挥散烟雾一边眯着眼睛想要看清战局，姚平仲面前突然钻出个人来。
根本来不及想，姚平仲手中长枪立即刺了出去，将那人刺了个对穿。这时姚平仲才发现，是自家的士卒。
这时更多的西军士卒从烟雾中涌了出来，姚平仲立即知道是自家又败了。
“不许退，后退者斩。”姚平仲大吼着。
又一名士卒从烟雾里钻了出来，恼怒的姚平仲就想抽对方一枪杆子。都是自己带来的老卒，如今却连一伙反贼都打不过，实在太特娘丢人了。
长枪刚刚轮起来，那名士卒却突然加快了速度，一刀向马上的姚平仲砍了过来。姚平仲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砍他的竟然是天赐军的士卒，天赐军竟然已经杀到眼前了。
回枪格挡已经来不及了，姚平仲连忙弃枪勒马躲闪，天赐军士卒的钢刀立即落空。这时姚平仲突然发现，从烟雾中冲出来的已经大多都是天赐军了。
“鸣金！”姚平仲大喊一声，再也顾不得自家的大军，第一个向后逃去。历史上就以逃跑留下千古之名的姚平促，终于提前好几年开始了第一次逃跑生涯。
牛通匆匆留下百余名士卒守住吉阳桥，带着余下的天赐军玩命一样追杀过去，一追就是五里。若不是担心被人把吉阳桥夺去，估计小牛通能一直追杀到黟县去。
带着人一边拾捡西军丢下的军弩，一边回到桥边，带了三千天赐军来支援牛通的王进取也已经到了。
两人一见面都吓了一跳，牛通没想到这么快就打下了休宁城，而且老爹还派了人来支援自己，王进取则是因为没想到天赐军会伤亡如此严重。阵亡超过了九百人，余者个个带伤。若不是天赐军伤兵救治率很高，这三千军卒基本上就要团灭了。
一边救治伤兵，王进取一边埋怨牛通胡闹。天赐军自成军至今，还没一下子死过这么多人呢。
牛通讷讷着说道：“十一哥说过，只要是打仗就没有不死人的，就算杨再兴去杀一个小孩子，也有可能从马上掉下来摔断脖子。”
“十一哥是这么说的？”王进取反问道。
“到，到是没说是杨再兴。”牛通干巴巴说道。
王进取不想和小犟种牛通打嘴仗，一边救治伤兵一边让人去收拾战场。超过五千架军弩啊，而且是西军的军弩，比天赐军正在用的好多了。
救治好了伤兵，天色已近黄昏，王进取留了两千士卒守卫吉阳桥，他本人则带了一千士卒出去找姚平仲。
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不多，错过了再想找机会就难了。虽然牛通也很想去，但一想到自己惹的祸不小，最终还是决定便宜王进取。反正也只是出去碰碰运气，真能找到姚平仲的几率很小。
与王进取的吃惊不同，牛皋的吃惊要更加猛烈一些。
童贯的计划是以酆美为饵，右侧安排了姚平仲带一万五千步卒过吉阳桥合围天赐军，左侧则是吴玠带了大队骑兵埋伏在白岳山附近，届时奔袭休宁合围天赐军。
天赐军阻击姚平仲的是牛通，拦截吴玠所率骑兵的则是杨再兴。
第四百三十五章 匹马退千军
杨再兴学习能力很强，带兵也颇有章法，但为人冒失，独自领军根本不能让人放心，所以安排了李拼搏辅助他。
天赐军应对骑兵的经验依旧很少，而且这次面对的又不是梁山贼寇那种杂牌骑兵，而是西军中真正的骑兵。虽然西军的骑兵依旧不能和游牧民族的骑兵相媲美，但绝对是大宋朝最强悍的兵种了。
正因如此，所以牛皋带了七千天赐军来增援杨再兴和李拼搏，以及天赐军最新一代的偏厢车阵。
牛皋心中很着急，所以来得也很快，只可惜却依旧没能见到西军的骑兵长得什么样。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在没有骑兵的天赐军中，自小就跟着师父学枪法的杨再兴同样练就了一身好骑术，在天赐军中妥妥的骑术第一高手。
有李拼搏领兵，没个消停时候的杨再兴便骑了马四处撒欢，一撒丫子就不知跑出多远去。跑了一会儿杨再兴突然有些发懵，自己迷路了。
自己带兵出来却把军队给丢了，回去铁定要挨罚，杨再兴立即四处寻找起天赐军来。结果天赐军没找到，却遇到了一队西军的探马蓝旗。
遇到敌人肯定是要杀的，可杨再兴的武功实在高得有些过分，一队探马死得就剩一个了，调转马头奔逃起来，杨再兴则催马在后面急追。
能在西军中成为探马蓝旗的，骑术肯定不错，杨再兴一时竟然追不上。那探马跑了一阵突然大声叫喊起来，杨再兴也没听清对方喊的是什么，只顾着狂追不止。
转过一道山坳，杨再兴吓了一跳，大队大队的西军骑兵竟然躲在这里。
西军骑兵本来正在休息，听到探马蓝旗示警已经陆续有人在上马。杨再兴猛然冲了进去，此时若是勒马立即就会被包围耗死，所以他一咬牙用力催马，打算直接冲过去。
也是凑巧，吴玠听到探马示警立即上了马，刚得了把捧将旗差事的韩世忠也连忙上马，将吴玠的将旗立了起来。
杨再兴正狂奔着，手中长枪不时占些便宜，但凡长枪所到之处立时有西军骑兵陨命。一眼看到敌军的将旗立了起来，杨再兴想都没想催马就杀了过去。
此时正乱着，吴玠身边的亲兵大部分还没上马，杨再兴凭着手中铁枪刀切豆腐一般杀到吴玠面前。
吴玠全身盔甲颇重，好不容易在马上坐稳了，连武器都还没接过来，杨再兴的铁枪已经刺过来了。
“哎呀”一声惊叫，吴玠连忙向马下一倒，杨再兴一枪便刺在吴玠的肋下。
遇到敌军主将自然不能轻易放弃，杨再兴强行勒住战马，转身就要彻底结果了吴玠。这时吴玠的亲兵已经将主将团团护住，四周的西军也快速围了过来。杨再兴见失了刺死吴玠的机会，一夹战马却直奔举着将旗的韩世忠冲了过去。
韩世忠吓了一跳，在杨再兴手上已经吃了两次亏了，是不是对手心知肚明。此时都在保护主将吴玠，根本不可能有人护着韩世忠。打又打不过，帮手又没有，不想死的韩世忠一拨马头玩了命地跑起来。
杨再兴一直不明白十一哥为啥总要放了韩世忠，上次就打定了见面就一枪挑死韩世忠的主意。如今杀吴玠是没机会了，但杀韩世忠却是最好的机会，所以狂催战马紧追不舍。
一追一逃转眼就冲出了山坳，山坳里休息的骑兵赶紧催马紧随两人身后追了过来，反到是吴玠和围着他的亲兵被扔在山坳里无人问津。
将旗便是将令，将旗向哪里士卒自然就要跟到哪里。如今韩世忠带着将旗跑了，没看到吴玠被刺到马下的西军骑兵们，稀里糊涂追着将旗狂奔起来。
韩世忠少年时加入西军，骑术同样不俗，只是手中大旗太过兜风，速度一直上不去，只能眼看着杨再兴一点点追近。
一口气跑出十多里，韩世忠虽不知道杨再兴为啥紧追自己不放，但却知道已经到了弃掉大旗的时候。
捧旗使丢了将旗是大罪，但罪再大也比立即被刺死强。韩世忠将大旗丢在地上，战马的速度立即提升起来。
杨再兴也是骑术精湛的，一看就知道自己肯定追不上了。
拨转马头，杨再兴拾了西军的将旗，迎着后面的西军骑兵又冲了过去。
此时的西军骑兵已经懵了，有将旗自然要跟着将旗走，可如今拿着将旗那人分明不是自己人啊。只是一个疏忽，杨再兴跃马提枪在西军骑兵里杀了个对穿，直奔遭遇骑兵的山坳跑去。
众骑兵大眼瞪小眼，既没主将又没将旗，此时实在不知该往哪走。
这时杨再兴还在惦记着受伤的西军主将吴玠，若是杀了主将又抢了将旗，这得是多大的功劳啊。那时不仅十一哥会夸赞自己，最重要是可以向十一哥提条件啊。只要央求几声，估计十一哥就不会把自己去楼子里胡闹之事，告诉给云娘姐姐了。
还没等到达山坳，杨再兴便遇到了护着哥哥追赶大军的吴璘。
看到被喷了一身血的杨再兴，吴璘心中也有些害怕。这人年纪不大，但枪法实在太高，就没见到有能在他手下走过一个回合的。
杨再兴一心要杀吴玠，吴璘立即带着哥哥的亲兵拼死护卫。再害怕也不能让敌人伤了哥哥的性命，就算战死也只能咬着牙硬拼了。
能成为亲兵的都不是普通士卒，杨再兴奔杀了十几个回合，感觉胯下战马快要力量不继了，这才不得不放弃刺死吴玠的想法，催马向休宁的方向跑去。
吴璘刚刚险些被杨再兴一枪给戳掉脑袋，若不是闪得快被铁枪打飞了头盔，此时的他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吴璘的手正在发抖，只敢眼睁睁看着全身沾满了西军士卒鲜血的杨再兴越跑越远。那少年只不过冲杀了十几个回合，哥哥的亲兵却被其刺死三十余人，这少年到底是哪里来的怪物，这天下怎会有如此高超的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