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大情圣
采集证据的工作并没有进行太长时间,能提取到的线索实在太有限了。看着其他人陆续收工,乔智和兰溪并排站在了喷泉池旁边。
乔智很认真地叹了口气,看了看兰溪那张近乎完美的侧颜,叹道,“真没想到,你在这里居然都能碰到案子,看起来,你还真是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啊。”
“哈,你不会是想说,我还一直都被神仙眷顾吧?只是很可惜,眷顾我的居然会是死神。”兰溪无奈地白了他一眼。
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所有的线索拼凑起来。
在众人的回忆之下,有些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比如杨培安当时那看起来多少有些古怪的姿势。当时他是仰面躺在喷水池的草坪上的。
如果考虑他一直都保持着受伤的姿势不对,那么遇袭之前,他应该是面对大门,侧身对着房子的,左边是喷泉池,背面就是那条铺满了石子的小路。
刀直接刺中了要害。如果当时刀没有被拔出来,可能还能救他一条性命。不知道到底是多大的愁,居然还能硬生生将那刀拔了下来。
“他穿的衣服很厚,所以血才没有喷出来。否则,我们要找的应该就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凶手。”兰溪皱了一下眉头,无奈地看了一眼乔智,“好吧,乔队,你有什么发现吗?”
“这里的脚印多得像是有一个团的人走过。”乔智挠了挠头,“幸好你和罗文松在这里,所以,我得听听你们的意见。比如说,死者是个什么样的人?”
兰溪无奈地苦笑,“什么样的人?这个问题真是太有意思了。不过在我看起来,好听了说,他就是一个大情圣,很有女人缘。哈,我有点儿庆幸何欢没在这里,不然的话,她肯定会忍不住想要说他活该。”
“欢姐?”乔智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兰溪,“你说的就是那个何欢吗?”
兰溪点点头,“就是那个性格看起来有点儿大大咧咧,做事情总是风风火火的欢姐啊。回去之后,你恐怕还得去见见她。她上午就走了。幸好走了,不然——恐怕也会觉得难以接受吧。”
乔智揉了揉有些发痛的额头,“天呢,真是让人头大。”
“接下来可能让你头大的事情更多。”兰溪的嘴角多了一抹苦笑。恐怕仅仅只是理清这些人的关系,就能让他们头都大了。
她更在意的是凌霄之前的反应,看她的样子,像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这件事情——她是真的不知道吗?为什么杨丹会知道呢?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兰溪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如果她真的是在演戏,那她真的是个了不起的角色。她看了一眼乔智,“我总有一种——总有一种不那么真实的感觉。这里——怎么看到就像是一个舞台。”
还有所有被卷入这起案子中的人。
想到这些,就让兰溪有些头大。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眼下,却不得不全力以赴,处理这起案子。
兰溪不喜欢这样的案子,或者说,她已经厌倦了面对这样的案子,前一天明明看起来还是那么和谐的场面,最起码看起来那么和谐的场面,突然之间变了模样。
“外来者作案的可能性似乎不大。”乔智看着有些走神的兰溪,“你们看到了手里拿着刀的妻子,丈夫就倒在那里。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毕竟,一般这样的案子,第一个考虑的凶手就是配偶。死者的妻子——怎么看起来像是没有睡醒一样?”
乔智突然提到了凌霄,他的语气里还带着那么几分不确定。
兰溪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用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哦,这个嘛。我想这里的人都认为她可能这里有点儿问题。”
“恩?”乔智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所有的人都把凌霄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人,恐怕就算是在平时,凌霄也是那种会让人不太放心的人,她多少有些神经质,反应总是会慢了半拍,很不合群。努力想要向别人炫耀她完美的婚姻,但同时,恐怕那种不安全感,又会让她时时绷紧了神经。
但有些东西让兰溪感觉到了不安。白雪在提到凌霄的时候,咬牙切齿的恨意是不会有错的,但除了嫉妒之外,兰溪能感觉得出来,有些东西可能是真的。
“她的说法很有意思不是吗?”兰溪叹了口气,“想想看,她正在房间里看电视,随后不知道什么地方,比如说树丛里,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突然冒出了一个人,随后在他的胸口给了他一刀,那个人又突然不见了。这种可能性有多大?”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罗文松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们的背后,他的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人在突然受到袭击的时候,神经会有那么一段时间是完全麻痹的。也有可能他是在外面中刀,随后又走进来的。”
乔智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一样。
“用不着那么惊奇,”罗文松点点头,“这已经得到了医学上的证实。前提是那把刀被保留到在那里,而且没有正中心脏。”
所以,恐怕一切结论,还需要罗文松的检查来验证。
虽然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但兰溪还是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何欢说过的那番话,所以,她假装叹了口气,“哦,我觉得到时候你们两个可以一起去找一下何欢,或许她那里还能给出点儿什么线索。”
“你说那个假小子?”罗文松的嘴角多了一丝苦笑,“恐怕她的眼里除了杨丹谁都看不到,不跟着添乱就不错了,还能帮什么忙?”
“在那之前,恐怕凌霄要被我们当成最重要的调查对象,”乔智看了看兰溪,又看了看罗文松,这种感觉让他多少有些不安,他甚至有点儿怀疑,罗文松是不是故意跟着兰溪到这里。“你们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兰溪没有答话,她总感觉这里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那东西像是就飘在自己的眼前,可是她却抓不住。无论是杨丹还是顺子,她们似乎都很肯定是凌霄动的手。
“你的想法很有道理。可是如果你见过他——我是说杨培安的前女友时,可能会换个想法。”罗文松耸了一下肩膀,脸上多了一抹无奈的笑容。
“还有个前女友?”乔智一脸被打败的神情,“你是说死者的前女友也住在这附近吗?”
四十四,舞台
兰溪和罗文松对视了一眼,那两个人都是一脸的苦笑。
“喂,你可是刑警队,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情没有见过,什么奇闻没有听过,别表现得像是完全没有见过世面一样。”罗文松一脸认真地开起了玩笑,“虽然感觉有点儿不合适,但我想你最好心里有个谱,死者是一位大情圣,而且——还是很多女人都愿意倒贴的那种?”
“夸大其词。”乔智将目光转向了兰溪,“他是在开玩笑对吗?”
这让兰溪多少有些无奈,过了一会儿,她才淡淡道,“我想他可能只是在描述一个事实,而且还有可能是低估了死者的魅力。这说起来可能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因为出现在这里的,不只是前女友,这里还有他的现任女友。”
兰溪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说什么?”乔智完全是一脸被打败的神情,这样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能理解的范围,他眨了好几下眼睛,才将目光转向罗文松,“天哪,你交的这些都是什么人呢?”
罗文松无奈地瞪了他一眼,“天哪,你以为我愿意?可他是丹姐家的亲戚,总不能说不允许请他过来吧?”
凌霄真的会动手杀了自己的丈夫吗?兰溪能看得出来,那是一个闻丈夫马首是瞻的女人,恐怕丈夫就是她的一切。
“兰溪,你觉得凌霄真的会动手吗?”罗文松懒洋洋地开口了,“那可是一个迟钝的女人。怎么看她都不太可能是凶手。倒是那个白雪,有头脑,而且做事情之后,会制定好计划——”
“真相只有一个。”兰溪淡淡摇了摇头,“恐怕答案得靠我们自己去寻找了。”
“恐怕——”罗文松的嘴角多了一抹苦笑,“这里的调查一旦完成的话,就得马上让她回去。她的状况很不稳定,你也看到了。据说她还是个孕妇。这里远离医院,一旦出了状况,恐怕就会失控。到时候我们肯定会被通报批评的。”
这也正是兰溪最头痛的地方。凌霄的样子,的确很难配合他们的调查。
一想起凌霄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兰溪就莫名其妙地感觉哪里不太对。她看起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悲痛,还可几分说不出来的愤慨。
仅仅是因为迟钝吗?兰溪皱了皱眉头,她看起来像是吓坏了,除了惊恐之外,更多的时候是个看起来悲伤不已的女人。
那悲伤似乎太过沉痛了,一个亲眼目睹丈夫倒在地上的女人,会这么快就接受丈夫已经死去的事实,然后会如此悲伤吗?
她的悲伤,真的是因为丈夫的死亡吗?
还有顺子,她显然是在强压住内心的悲痛,恐怕她的情绪随时都在崩溃的边缘,只是她强大的内心,显然正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白雪——或许应该再找个机会跟她好好聊一聊。兰溪想起了那个漂亮的女人,那个举手投足之间看起来都像是在演戏的漂亮女人,她更了解那个真实的杨培安。
凌霄喝了一杯果汁,眼下坐在餐桌前发呆。在她的面前,摆了一些洗好的水果,杨丹小心地站在她的对面,就好像面对一个易碎品一样。
在兰溪和乔智一前一后走进来的时候,凌霄正坐在那里。看到他们,她的身子几乎要抖成了一团,身子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如果不是兰溪适时地扶了那把椅子,她可能会从那把椅子上滑落。她想要开口,但是颤抖的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是嘟囔了一句什么,随后就是眼泪如珠子般掉落下来。
兰溪将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这让她多少有些意外,因为她的态度看起来是那么的绝望。
“我爱我丈夫,比这个世界上谁都更爱他,我想让你知道,在我的心里,他就是唯一。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但是我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爱不爱我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在我身边,每天我都能看到他。”凌霄的情绪有些激动,她看着兰溪。
谁都能看得出来杨培安对她来说有多重要,最重要的。兰溪叹了口气,“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他除了是你的丈夫之外,也是孩子的爸爸——”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她的心脏。她咧开了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儿气息,“不——”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却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
“多保重。不管是为了你,还是为了你的将来。”兰溪叹了口气,这果然是个棘手的案子,“我知道回忆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可为了查清案子的真相,你得帮我。”
凌霄激动地点了点头,但她的情绪又开始变得激动起来,就连身子都跟着晃动。
谈话根本就无法继续进行下去。兰溪不得不再度让她回房休息,否则的话,很难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整个客厅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再度从楼上下来的顺子,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她不希望我陪着。”
就在这时,乔智的电话很快响了,他的表情很快变得严肃起来:对那把刀的检验结果已经出了。不用问,那把刀上除了凌霄的指纹之外,自然还有顺子的指纹。同时被她们两个的指纹覆盖的,还有几个根本无法做比对的指纹。
这些兰溪早已经跟她提过,毕竟当时的情境实在是太过慌乱,就算罗文松很快赶了过来,但他们的第一反应,只是认为可能是夫妻之间的冲突。
最重要的是,那把刀上并不是血迹,而是番茄酱。这才是最惊人的。
罗文松惊得瞪大了眼睛,作为法医,当然知道凶器意味着案子基本上可以定性,可现在,明明之前被当作凶器的刀,居然不是凶器,他不能不吃惊。
“确定上面真的没有血液反应吗?”罗文松看了一眼乔智,一脸疑惑地问道,“会不会上面是一层番茄酱,但可能只是事后为了掩盖,所以才会涂上去的?”
“没有鲁米诺反应,所以不可能是凶器。”乔智叹了口气,“不过证物他们已经封存,很快会送到法医室。到时候你可以亲自做检验。”
接下来,还要对尸体进行检验,确认一下伤口,找到相吻合的凶器。
四十五,不安的猜测
“那是刀伤,不会有错的。”罗文松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当时是我处理的伤口,形状基本吻合,完全需要比对之后,才能确认。”
“哦,天哪。”穿着围裙的杨姐走了出来,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安,“兰溪,我想有些事情最好是先跟你说一下。其实厨房里的刀,好像少了一把。是一把水果刀。大约这么长,平日里我用得不多,再加上之前厨房实在有点儿乱,我没有注意到。”
杨姐的神色看起来十分怪异,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惊慌还是心虚。据她说,那是一套不久前购买的刀具,是国内一家很有名的品牌刀具。昨天下午她们一起研究玫瑰花饼的做饭,那一整套刀具被拿出来使用。
“之前他们——我是说那些看起来很专业的警察,他们来这里检查过。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发现少了一把,因为那是新的,放刀的刀架是旧的,我没注意是不是少了一把刀。”杨姐的神情看起来十分不安。
“天哪。”兰溪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她已经忙得完全没有顾及到那样的细节。“那些鲜花饼,他们跟我提起过。”
“丹丹、何欢,还有凌霄和顺子,我们五个人都一起忙活,所以那些刀都是混着用的。除了那一张整套之外,还有之前的旧刀。”杨姐看起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道,“那一套总共是七把刀,两把剪刀。我真的应该好好数一数的。”
“之前被他们带走的那把刀,也和那个是一套的吗?”兰溪皱了皱眉头。有钱人还真是任性,她从没想过,原来厨房的刀,还能有那么多的讲究。
“是的。”杨姐的神情看起来更加的不安,“我也忘了,因为里面我记得是两把水果刀,一个大一些,一个小一些。其他的,都不太清楚了。”
“最好还要问一问何欢。”兰溪叹了口气,“昨天她也一直帮着忙活,说不定能提供一些其他的帮助。”
兰溪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杨姐,她的心中闪过一丝不安的念头。
“恐怕我们还得把那一整套刀都要带回去检查。”兰溪看着杨姐,同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罗文松,“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把买刀的小票找到。”
见杨姐和罗文松一起进了厨房,乔智叹了口气。
“这起案子,怎么看都应该很简单。”乔智叹了口气,“一个被气坏的妻子,因为是孕妇,所以情绪不稳定,在受到刺激的时候,冲到厨房拿了一把刀,给她丈夫一刀,这样就一了百了了。应该没有那么复杂对吧?兰溪,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我没有想法。”兰溪一脸哭笑不得,她叹了口气,“但是有动机的恐怕不只是她一个。最起码,我认为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轻易地下结论。”
杨丹坐在餐椅上,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的疲惫。她见兰溪进来之后,嘴角多了一抹无奈的苦笑。
她不动声色地将兰溪带到了书房,随后询问调查的情况。
“你们应该也问过白雪了对吗?她是不是真的有嫌疑?”她的话问得很直接。
兰溪没有答话。
“唉,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纪律。可我真的希望你们赶紧把这里的一切都结束。培安他是我的堂弟,今天这样的下场,恐怕也有他自己的过错。可如果调查在这里继续下去的话,我——”杨丹的眼圈有些红了。
“我明白您的心情,尽快将案子查明白,也是我们的责任。”兰溪只能用这些话来敷衍,她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杨丹诧异地看着兰溪,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唉,我不是那个意思,培安他——的确是个太过张扬的孩子。可能真的是我已经老了,不太清楚他们这些年轻人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培安已经没了,可是我们的生活还是得继续不是吗?我是说——结果怎么样,如果那个结果——”
她说到这里,硬生生将那话打住了。
兰溪的心中再度有了那种不安的感觉。
“安排凌霄回城吧。如果可能的话,尽量有人陪在她的身边。”兰溪叹了口气,她隔着门缝朝外看了看,“那样对我们的调查也会有帮助。”
杨丹看看兰溪,两个人对视了一阵。
过了好大一会儿,杨丹才皱眉问道,“你说,那个白雪会不会再过来?我担心她——如果她再出现的话,我担心可能会刺激到凌霄的神经。你们去见她,她说了什么吗?还有——”
“起码她应该会消停几天。”兰溪叹了口气,幸好这里大部分的房子都是空着的,没人的地方,自然就少了不少是非。否则的话,她真的无法想象,白雪再搅和进来,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但我想她肯定会知道的。”杨丹一脸的忧心忡忡,“唉,这么大的事情,已经成为大新闻了。这里的保安,就算训练有素,这么大的新闻,怎么可能不马上传开?”
就在兰溪和杨丹说话的时候,脸色苍白的顺子,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需要让自己透透气,坐在房间里的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她远远地看着当初杨培安倒下的地方,总那里似乎正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
临死之前,他叫的是自己的名字。顺子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一切都应该画上句号的不是吗?
孔尚言似乎根本就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他悄无声息地出现,还带来了一杯温水。
顺子在意外的同时,心头也多了几分感激,最起码现在这个时候,他还能想到自己。但她却没有动,只是任由悲伤在自己的心里不断地漫延。
“今天比昨天冷了点儿,你应该加件衣服。”顺子看了看孔尚言,柔声道。
她没想到,这句话就像是对孔尚言的鼓励,他几乎是双眼放光地看着她,声音带着那么一丝激动,“你说的不错,真的有点儿冷了。不过还好,我们马上就能离开了。”
“离开?眼前这种情况,怎么能离开呢?”顺子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孔尚言轻轻咳了一下,他不知道该将手里的杯子递到顺子的手里,还是自己端着,“我觉得——最好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四十六,不欢而散
孔尚言显然不知道顺子在想什么,更看不出来顺子内心那几乎无法抑制的悲伤。
顺子没有答话,原本她也没有奢望眼前的男人会懂她,只是,她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孔尚言只是在用这样略显笨拙的方式安慰她。
“顺子,你不应该这个时候走出来,跟大家待在一起更合适。”他的声音尽量显得温柔,但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固执,“你知道,当时你就站在他的身边,有可能会被当成嫌疑人。”
他这是想要给自己上一课吗?
顺子没有答话,只是将头转向了一旁。
“我这都是为了你考虑。”孔尚言的态度十分坚决,“快,听我的话,把这杯温水喝下去,然后什么都不要再想,起身跟我一起回房,只要调查一结束,我们马上一起离开。”
“我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这也是奢望吗?”顺子抬起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阳光的缘故,她觉得眼前的孔尚言莫名其妙地看起来面目可憎。
孔尚言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现在最起码不是应该你表现出伤心的时候,警察们都在这里,死者的妻子正在房间里休息。你得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身份?我什么身份?”顺子火了,她强压住不停往外冒的火,反问道。
“你跟他什么关系,难道你觉得兰溪那么聪明的人看不出来吗?还有,罗文松那家伙跟他们也是一伙的,只要他一开口,那你就真的惹上麻烦了。更别说——更别说那家伙还叫了你的名字,你想想看,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赶紧撇清关系才是最重要的。还好,他们应该暂时不会说什么,好歹他们跟郭哥和丹姐都是朋友。如果真的捅出去的话,你就麻烦了。”孔尚言有点儿急了,他虽然在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但那股火却压不下来。
“这话说得太有意思了。就算他只是个普通的朋友,或者只是一个陌生人,因为他的遭遇而悲伤,也是人之常情吧?”顺子抬眼看了看他,这个男人真的很聪明,之前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呢?她站起身来,朝着喷水池那边走去。
孔尚言想要伸手拉住她,却站在那里没敢动,“顺子,你疯了?你要干什么去?大家可都是里面看着呢?你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了好不好?”
她的声音听起来干巴巴的,虽然声音极低,“我要看看他曾经待过的地方,他已经死了。我觉得他就站在那里,就站在那里——”
“我看你真是没救了。他已经死了。你难道没有想过,对他来说,可能你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孔尚言看了看手中的杯子,一仰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他将纸杯捏成了一团,死死地攥在了手心里,“你真是会给自己惹麻烦。”
顺子没有答话,他那些刺耳的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口上。
她其实很想反过身来问问他,在听到杨培安不治身亡的消息之后,是不是会特别高兴?但她摇了摇头,此刻,何必再跟他起不必要的冲突?
况且,他也只是荷尔蒙分泌旺盛,所以才会跟着出来。没必要盼着他因为自己的痛苦而揪心,跟自己有着同样的感受吗?
这样的人,活得倒真是精致。
顺子努力让自己的身子站直。前面就是杨培安倒下去的地方。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升了起来,但她却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
杨培安,那个自大的男人就那么死了?或许,他和孔尚言一样,都是一个很浅薄而又无聊的男人,他们都喜欢自己,唯一不同的是,孔尚言还是单身,他可以追求自己心爱的女人。
如此一来,孔尚言也有可能是凶手之一不是吗?嫉妒同样会令男人发狂不是吗?昨天的杨培安在看到那一车玫瑰花的时候,情绪已经变得十分激动。
那么对孔尚言来说呢?杨培安的存在,就是挡在他和自己之间最大的障碍不是吗?
顺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那个沉默寡言的孔尚言,其实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而昨天的场面,已经惹得杨培安很生气。如果——孔尚言是在杀了杨培安之后,就躲在一旁。直到看到凌霄从房间里走出来,随后,他再假装若无其事地从那边回来——
顺子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她强迫自己放下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每个人显然都有所保留。而杨培安的死,也让她吃惊地发现,其实在这里,杨培安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受欢迎。
而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杨培安的确又是一个极有吸引力的男人,所以他的身边女人不断。顺子的心中多了一丝无奈,她曾经以为自己在他的心中,是最特别的那个。但却忘了,一个男人最长情的告白,就是心甘情愿地守在自己身边。
如果早一点儿结束,是不是自己的心情就会好一点儿?顺子的心情是矛盾的。她知道自己犯了错,而且也想要修改自己犯下的错,但没曾想,杨培安居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而且还是一场噩梦,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虚幻。顺子叹了口气,唯一真切的,反倒是昨天那个光彩照人的白雪,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喜,没有掩饰自己的身份,甚至没有掩饰自己对杨培安的爱。
可惜了,顺子的心中多了一抹深沉的悲哀,一切都结束了,她甚至都没有放声为杨培安痛哭一场的资格,最起码,在这里不会。
那么白雪呢?此刻的她,是不是正在放声大哭,还是正高兴到忍不住想要放鞭炮庆祝一番?
她的眼睛里瞬间多了一丝寒意。
很快,这里的一切基本上都要结束了。每个人都可以暂时离开,但得随时接受警方的询问。
孔尚言是第一个开车离开的,他一脸的迫不及待,跳上车之后就马上离开了。
看起来昏昏沉沉的凌霄,被罗文松和杨丹几乎是半抱半搀着塞到了车里,她的情绪看起来十分不稳定,所以需要得到特别的照顾。
借着要帮忙杨姐做完收尾的工作,顺子是最后一个离开别墅的。在她看起来,杨姐也是那个需要安慰的人。
四十七,何欢的猜测
当罗文松、兰溪和乔智三人出现在何欢面前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的惊喜。
借着他们进门的功夫,她拉住了兰溪的胳膊,低声抱怨道,“天哪,他怎么还把你们这两个人形电灯泡带过来了?你们两个加起来,怎么也得有几千瓦了吧?哪有这样开始约人家女孩子的,难不成是怕我会吃了他?”
这位大姐还真是——兰溪只能无奈地笑笑。
“你说什么?那个家伙死了?今天不是愚人节吧?而且这个玩笑可一点儿都不好笑。”何欢无奈地看了一眼乔智,随后她低声问了一下兰溪,“不会吧?难不成法医追女孩,都要想出这么吓人的借口?”
“这是真的。”兰溪一脸严肃,同时又有几分哭笑不得。
兰溪很快将事情说了一遍。
何欢叹了口气,“天哪,可怜的凌霄。”
“不应该是可怜的杨培安吗?”罗文松叹了口气。
他是硬生生被兰溪给拽过来的。照理说,这样的调查,原本他不必参加。但他觉得,与其将来有可能会被何欢纠缠,倒不如当面和她说清楚。
“他可怜?你别逗了。”何欢的声音很大,不过,似乎想要给罗文松留下一个好印象,她急忙将自己的声音压低,“就那个花花公子?我跟你说,不说别人,就说杨丹,我觉得她都不止一次地劝过几个跟他交往的好女孩——那几个一看就从来没有恋爱过,单纯迷上杨培安的女孩子,劝她们无论如何都要想明白,再决定要不要跟杨培安恋爱。在我看来,他就是个人渣,对感情一点儿都不负责不说,还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天底下没几个女人能受得了她。也只有凌霄那个傻瓜,才会真的把他当成宝贝。”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议论,让乔智和罗文松都是一愣。
“为什么要用那么奇怪的表情看着我?”何欢的态度很直接,甚至在某些方面来说,应该说是有点儿幸灾乐祸,“你们不会羡慕那样的人吧?就这么说吧,我记得在他结婚之前的那一年,他差不多每个月都要换两三个女朋友,而且还是完全找不到相同点的女孩子。这样的男人,会跟什么人结仇,也在情理之中吧?那个可怜的凌霄,啧啧啧,真不知道犯什么晕,居然也会头脑发热,跟那样的男人交往?我都不知道她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如果我是她的父母,就算是腿给她打折了,也不能让她嫁给杨培安。”
“可她看起来很幸福。”罗文松皱了一下眉头,“我是说凌霄。最起码,在结了婚之后,他们两个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不是吗?”
“还不错?天哪,你对不错的定义是什么?”何欢一脸苦笑,“好吧,看起来我是真的不了解你们男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们真的很喜欢那种看起来很顺从,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会按照你们的心意去做,完全没有自己主见的女人?除非,她有病,不然的话,跟那样的男人在一起,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对凌霄来说,她的婚姻很幸福。起码我们看到的是这样。”罗文松摇了摇头,他好奇地看了一眼何欢,“所以呢?大姐,你不会是一位女权主义斗士吧?”
“这跟女权没有什么关系好不好?”何欢的态度莫名其妙地尖锐起来,“我觉得这应该是一个人的修养吧?如果真的想要一个什么都顺从的奴隶,那直接预定一个机器人多好?啥都能替你做了。我看他死了倒是挺好的,凌霄可以认真地考虑自己的下辈子,再不用做一个应声虫了。”
“应声虫?”罗文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话是不是说得太刻薄了一些。而且就这样评价别人的婚姻,也太主观了。”
“主观?好吧。”何欢叹了口气,双手在胸前交叉,认真地站在餐桌前,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们三个,“你们是来问我,所以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我想,我应该是唯一一个没有杀人嫌疑的人对吧?你们想要听一听我比较客观的看法。”
“可你这态度,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客观。”罗文松懒洋洋地开口道,“但听起来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所以,你随意发挥一下,想说什么就说点儿什么吧。”
“故意嘲笑我?”何欢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有亲眼看到那里到底怎么样。不过,我觉得可以任意发挥一下对不对?嫌疑人有很多,你们一定想让我说一说,最有可能的凶手到底是谁。”
何欢像是故意卖弄一样,身子转了个圈,目光对着罗文松,“哦,昨天出现的那个女人,应该也是你们的嫌疑人之一吧?我赌一毛钱,她有可能会是凶手。我看得出来,那是个厉害的角色,最起码有主见,有行动力。可不是什么样的女人,在想要挽回自己的前男友时,会想出那么完美的计划。我想,只要她愿意,她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一点儿,和兰溪的猜想一致。
乔智也点了点头,他暂时没有去见白雪。眼下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何欢是个爽快的人,在某些方面来说,她似乎爽快得有点儿过了头,她几乎是连想都没有想,就提到了顺子和杨培安之间的关系。
“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可不是什么秘密。杨培安看顺子的眼神都不对,而且那种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恨不得将自己的女人藏起来,看都不允许别人看一眼。你不就是郭一鸣找来当说客的吗?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没有成功吧?顺子也是个固执的女孩子。”何欢一脸幸灾乐祸地看了看罗文松。
罗文松回应她的,则是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用太过惊讶,所以的人都知道——或者能猜到顺子和杨培安之间的关系不正常,唯一瞒着的人就是凌霄了。”何欢无奈地苦笑,“每个人都知道——要不就说可怜的凌霄了。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解放了不是吗?”
说到这里,何欢瞪大了眼睛看着兰溪,“喂,这么说起来的话,如果你们再早一点儿回来,顺子也是嫌疑人之一对吗?”
四十八,乱上添乱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她也是嫌疑人。”兰溪叹了口气,“当她赶过去的时候,只有她和凌霄在一起。凌霄的记忆已经有些混乱,所以她们两个的证词看起来多少有点儿对不上,我们接下来还会再去找她们核实。”
“这下可真热闹了。”何欢抱起了自己的胳膊,叹了口气,又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我觉得吧,你们应该去问问顺子,杨培安那个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个女朋友?除了顺子之外,是不是还在勾搭别的小姑娘。毕竟女人之间的嫉妒,也会要人命的。那家伙,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罗文松饶有兴趣地看着何欢。直到核实了她开车离开那里所有的细节之后,罗文松终于开口了,还是带着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我说大姐,你难道一点儿都不考虑,这么说可能会给你自己带来麻烦吗?”
“麻烦?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杨培安本来就是个混蛋。我觉得不管是谁动的手,他一定是罪有应得。只是可怜了凌霄。”何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看了一眼罗文松,无奈地叹道,“难道你喜欢我去拍一个死人的马屁?”
这样的回答很有意思。
罗文松吃惊的同时,还有点儿惊讶她的过于坦白。
“这么说,你还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对吗?”兰溪的话问得也十分直接,很难得遇到这么爽快的人,她也就没有拐弯抹角的必要了。
“哈,那种男人,还好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他,跟他之间也绝对不可能发生过什么,否则的话,就他那样用情不专,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枪,省得看得他蹦哒的心烦。”何欢皱了皱眉头,“不过,有些人就是喜欢那样的男人不是吗?这东西,原本就是一两句话说不清的。这个难题,还是留给你们自己慢慢查吧。”
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习惯晚睡的何欢最终想起来,杨培安在晚上回去之后,先是冲了个澡,随后才去睡觉的。
“啧啧啧,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清楚。”何欢的眼睛里多了一丝说不出的讥讽,“恐怕就连凌霄那么迟钝的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以为好戏到那里就结束了。”何欢摇了摇头,“如果你们真的怀疑凶手是顺子的话,我觉得是应该认真地调查一下,她是一个头脑冷静的女孩子——但从另外一方面来看,她应该已经接受了杨培安原本就不可能对她负有任何责任的事实,冲动之下杀人,似乎也不太可能。至于凌霄,——那绝对不可能的,凌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杀人的,你们大错特错。她赌一块钱,她恐怕连一条鱼都不敢杀,更别说杀一个活人。她是我见过的最没有脾气的女人。这种想法,太疯狂了,那倒不如怀疑是我当时开车从别的什么地方绕回去,杀了他之后又逃回来更现实一点儿。”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罗文松。
“当然了,也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不是吗?”何欢叹了口气,“查案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打开你们的脑洞想一想,说不定他是自杀,也有这种可能。”
“大姐,你这脑洞是不是开得太大了一点儿?”罗文松一脸被打败的神情,他瞪了一眼何欢,一字一句道,“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在自己的胸口上扎了一刀,随后又将那凶器不知道藏到了什么地方,然后再倒在那里?”
何欢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别人这么做不可能。但如果说杨培安会这么做,听起来一点儿都不稀奇。”
罗文松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看起来她再怎么精明能干,终究也只是一个外行。
又继续询问了何欢几个问题,但很显然,除了那些早已经查出来的事实之外,何欢再提供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来了。兰溪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人,包括何欢在内,显然都有他们各自想要守护的东西。
谈话终于告一段落。兰溪他们很快打算离开了。
“哦,那个——罗文松,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请我一起吃顿饭吗?”何欢眨了几下眼睛,挡住了罗文松的去路。
兰溪和乔智假装什么都没听见,虽然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但还是飞速离开了。
罗文松带着几分无奈,他做梦都没有想到,临走之前,何欢居然还会来这么一手。他以为,既然兰溪他们一起过来,何欢绝对不会太直接。却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居然真的跳出来问这个问题。
“你知道一起吃饭什么意思,我想要是一个很直接的答案。”何欢的脸上依然还是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罗文松一脸苦笑,“哦,那个,我不太喜欢姐弟恋,最起码,我觉得找对象无论如何都应该找一个跟自己同龄,或者是比自己小一两岁的女孩吧。”
“现在很流行姐弟恋不是吗?”何欢完全没有想要打退堂鼓的意思,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罗文松,一字一句道:“你看看,最不被看好的姐弟恋卡米拉和查尔斯王子都过得不错,其他人更应该打破偏见不是吗?”
“这怎么会是偏见呢?”罗文松真的被逗笑了,“这应该是个人的选择不是吗?当然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吃一顿饭,只是朋友之间的约请那种。”
“我可不缺朋友,也不缺请我吃饭的人。”何欢的手叉在腰上,看着罗文松的眼睛笑眯眯的,“不过呢,如果吃完饭之后可以一起去压个马路,我觉得可能也会不错。”
罗文松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个陷阱了,他很想大声喊救命,但他更担心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料,只能叹了口气道,“好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吃顿饭。不过,得等这个案子破了之后。”
“那不错。好歹你也算是给了日期。”何欢的嘴角扬了一起抹灿烂的笑容,“这下我也有的忙了不是吗?最好是能给兰溪帮上什么忙。而且,一会儿我还得给乔智打个电话,如果我这辈子都是老姑娘,那到头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罗文松哭笑不得,不过生平第一次,他希望案子不要太快被解决掉,最起码在他准备好之前。
四十九,崩溃
顺子主动给兰溪打了电话,她给了兰溪工作室的地址,希望兰溪能尽快赶过去,她觉得应该和兰溪谈一谈,当然只能是她们两个人。
除了最深沉的悲哀之外,最令兰溪吃惊的是顺子情绪里那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她的声音里却带着最深沉的悲哀,那是在杨丹家中她一直都在竭力压制,现在却放肆表达出来的悲伤。
“真的很抱歉,可作为警察,却不得不反复询问这些事情,直到真相大白。”兰溪一脸歉意地看着顺子。
顺子抬头看了一眼兰溪,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很庆幸你能这么坦白,甚至我有些庆幸,你没有在那里追问我太多的事情。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保全了我的颜面。否则的话,我不敢想事情会怎么收场,凌霄——恐怕要伤心死了。”
兰溪安静地望着她。
顺子叹了口气,“如果他还活着,或许我还能指责他是一个滥情的男人,可现在,只剩下伤心还有那些曾经在一起的回忆了。恐怕要花上很长的时间,我才能从悲伤里恢复过来。”
这么坦诚的话让兰溪不由得一震,她多少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顺子。
“事情真的发生的太突然了。你不觉得吗?前一天,他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然后出现了那个看起来无论如何都不真实的女人,然后他就死了。太快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像他那么热爱生活,而且热衷于筹划自己未来的人,居然就那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顺子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在对兰溪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需要有人听她倾诉。这是兰溪唯一的感受,她梦呓般的声音继续响着,“死了,真的就那么死了。当我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他倒在那里,看起来一点儿都不真实。人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呢?培安他比我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更有活力,更热爱生活不是吗?他对自己的生活有着完美的计划,每一样事情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兰溪,你说,表哥他是不是在故意跟我们开玩笑,其实他现在就躺在病房里,随时准备出现再吓我们一跳?”
兰溪贴心地递给她一张纸巾。
顺子显然不需要别人的安慰,她只需要有人在倾听她在说什么,甚至不需要倾听,只需要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就好了。
“你知道我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资格大哭一场,哪怕是抱着表嫂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是我不能,我甚至都不能像是普通朋友那样,号啕大哭。我只能躲在一个没人看见的角落,不能让人看见我的眼泪,也不能让人看见我的悲伤。”顺子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的绝望。
兰溪是第一次面对这么尴尬的情形,顺子和杨培安之间古怪的关系,以及后来她的表现,的确让她意识到,杨培安的死亡造成的局面,对顺子而言是一件多么尴尬的事情。
“一切都会过去的。”兰溪轻声道,“再过一段时间,一切都会过去的。但最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查明真相。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很重要吗?”顺子不安地看了兰溪一眼,“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追查下去?”
那种古怪的感觉又来了。兰溪看了看顺子,同时也起到了她眼睛里那种说不出来的坚毅。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顺子摇了摇头,“对不起,可能我不该这么说,但是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你看,我们的日子还要继续。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我表哥在内,他们都可以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除了凌霄之外,恐怕也只有我为他那么伤心。哼,这就是所谓的人情不是吗?甚至还有人为他的死感到开心,比如说孔尚言。这下,他的障碍被清除了。”
她说到这里,猛然间顿住了,无奈地朝着兰溪晃了几下手,“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孔尚言他——”
“他的确有动机不是吗?”兰溪叹了口气,“那一车的玫瑰花,他想要追求你,在他的眼中,杨培安就是他和你之间最大的障碍。所有的人,我们都会一一调查,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自然也不会放过坏人。”
顺子无奈地苦笑,随后摇头,“如果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那该有多好,天亮了,一切就都结束了。每个人都好好的。”
兰溪感觉有些怪怪的,就像是一切都是在演戏,就连眼前的顺子,都让她感觉多少有些不太真实。
顺子提到杨培安的时候,态度有点儿古怪。他们因为杨丹和郭一鸣的关系而结识,但却因为顺子和凌霄的交集,莫名其妙地开始了这段短暂的暧昧关系。对美术或者说是对艺术极大的热情的顺子而言,他的出现,只不过是自己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
“我知道他曾经有过许多前女友,也知道他对感情好像从来都没有认真过,但是在他的心里,我知道一直都藏着一个人。或者说,他用心地守着一个不愿意醒见来的梦。昨天看到那个白雪的时候,我才明白,那才是他的梦中人。”顺子终于还是提到了白雪,“如果你说我是不是嫉妒,事实上,我没有。因为我和他,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生活会跟他的绑在一起。”
每一个人都透着古怪,更别提眼前这个最具有艺术气质的顺子了。
但这是她的生活方式,作为警察的兰溪,自然是无权干涉她的选择。
“凌霄是个可怜的女人。”顺子的声音还是怪怪的,“居然连怀孕,她都是被蒙在鼓里的。看起来,他们的生活,的确全部都是杨培安计划好的。”
“只有你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个意外吧?”兰溪记下了顺子说过的话。恐怕从她的口中,再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她还是想要试探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换作你是凌霄,真的愿意有人安排好你的一辈子吗?”
“我觉得你可以跟她谈一谈。”顺子的嘴角多了一抹苦笑,“她应该是那种很享受生活被别人安排的人。最起码,在我看起来是这样的。”
五十,古怪
在顺子的眼中,杨培安是一个近乎完美但是又太过霸道的男人,他想要掌控顺子的一切,甚至想要插手安排顺子的生活,除了这些之外,他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就连绘画和泥塑,他也总是能提出一些特别的建议。
顺子的心里显然是在恐惧什么。她拉紧了身上的衣服,抱着自己的肩膀,“可能——我是说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偶尔闯入院子的人,莫名其妙地给了他一刀,可能对我们来说更容易接受。我知道这么说很残忍,但是——”
“最重要的是,还有活着的人。”兰溪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是杨丹曾经提出的想法,她的态度看起来是那么的古怪,就好像早已经确认凶手究竟是什么人。
“如果他还活着,你打算做点什么吗?”兰溪知道这么说不合适,但是有些,她觉得还是问清楚更好。
更重要的是,现在是顺子最脆弱的时候,到了明天,她的身上可能会再度披上厚厚的铠甲,别想从她的口中多打听出来一个字。
顺子叹了口气,“好吧,我是打算结束这一切,我和他之间,应该画上句号了,我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太尴尬。事实上,在见到他之前,我就打算这么做。我觉得这段关系让我不安,也让我感觉不舒服。”
“是因为凌霄怀孕的消息吗?”兰溪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她知道,这绝对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问题。
果不其然,顺子同样的困惑,“其实——在丹姐开口之前,我不知道她怀孕了。她——我是说凌霄,没有任何反常的举动不是吗?上一次来我工作室的时候,我是指差不多一周多之前,她还帮我搬东西。不过——她自己似乎都不确定不是吗?”
兰溪摇了摇头,这可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同时,她也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了一丝寒意,第一个知道自己怀孕的居然会是别人,如果凌霄不是一个迟钝的女人,那对她来说,一定是个惊人的打击。
“事实上,也的确有这个可能。”顺子像是想起了什么,慢条斯理道,“我记得上次凌霄说,杨培安安排她去做一次体检,那个体检的单位,和杨培安的公司有业务上的往来。他第一个知道,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既然知道,居然不告诉自己的妻子?这不是很奇怪吗?”兰溪的心中又多了一丝不安。
就连顺子也觉得不安起来,她皱了皱眉头,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犹豫道,“或许,他可能——他可能觉得凌霄自己已经知道了吧?凌霄她看起来——性子有些迷糊。”
何止是迷糊?在兰溪的印象之中,除了杨培安死后那一番痛哭的诉说之外,绝大多数的时候,凌霄都是一个心思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的人。甚至完全没有办法跟她进行正常的交流。
“你赶去的时候,孔尚言在什么地方?”兰溪再度出声问道。
这个问题让顺子瞪大了眼睛,“你说他?他就那条石子路的尽头。他怎么了?”顺子的眼中写满了惊讶。
“再度确认一下。”兰溪轻描淡写地回道,“毕竟那里没有监控,所以只能依靠每个人的证词。他有动机不是吗?”
顺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但是我可以肯定的是,就算我真的考虑男朋友的问题,孔尚言也不在我考虑的范围之内。”
恐怕这件事情之后,顺子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想接触任何人,当然更不会想接触任何一个跟杨培安有关的人。
对顺子来说,这也是为数不多可以宣泄内心悲伤的机会,她抬起一双眼睛,看着兰采一字一句道,“杨培安,他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他就像我在地铁上认识的一个乘客,或许你们曾经聊过天,谈论过几句关于天气或者是地铁太过拥挤的话。但实际上,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来,又会到哪里去。在分开的时候会说再见,却从来不曾想过,这一次所谓的再见,就变成了永远。这辈子你再也不会见到他。”
顺子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过去的人,可能很难会忘掉,但是过去的事情,很快就会忘了。可能那会需要让你花费一段时间。但生活总得要恢复正常的。”兰溪叹息着拍了拍顺子的肩膀。
顺子抬起头,“谢谢你,你真的很贴心。也谢谢你没有嘲笑我。我多希望他能活着,哪怕只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跟他说再见。”
或许再见面,你们彼此也都是陌生人。兰溪心头发出了一声叹息。很显然,顺子心目中的杨培安,和那个真实的杨培安,似乎并不是同一个人。
谈论接近尾声的时候,顺子有点犹豫地看着兰溪,“其实在你的心里,最大的嫌疑人是凌霄对吗?如果真的是她杀了杨培安——”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她真的会那么做吗?那把刀——其实她手里的那把刀,不是杀死他的那把对吧?”
兰溪没有答话。
她一直都在考虑所有的可能性。那个看起来迟钝、茫然又可悲的凌霄真的会是凶手吗?恐怕没有会把她与凶杀案联系在一起。
任何人,兰溪叹了口气,眼前的顺子,恐怕才会有那么惊人的行动力。凶器虽然还没有完全确认,但有可能就是杨丹厨房中的一把。
“你也听到了,她说她只是捡起了那把刀。”顺子的态度中带着几分暧昧不清的东西。
这是一个奇妙的化学反应,杨培安的死,突然之间将所有的人,尤其是顺子和凌霄,紧紧联系在一起了。而且,从兰溪的最开始调查开始,顺子都在态度鲜明地维护着凌霄,她看起来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凌霄。
是在替自己的行为赎罪?还是说——或许当时的情形跟兰溪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第一个走进去的是顺子,如果她刺伤杨培安之后再进入厨房,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在那时,凌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看到了那把沾了红色东西的刀,又将那把刀捡了起来——她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形,也不是不可能的。
五十一,所谓真情
杨丹第一个通知都是凌霄的父母,还有她的姐姐凌云。
据说凌霄的父母因为伤心女婿的离世,伤心到卧床不起。凌霄的姐姐凌云会很快赶过来照顾她。在那之前,她得守在这里。
此刻的凌霄,最需要的应该是亲人的安慰。而且,没有带杨姐同来,她也的确需要一个助手。
跟杨丹想象中的不同,她拿起了凌霄的电话,给她的亲戚打电话,希望能有人伸出援手,但没想到,换来的却是那些人的质疑,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怎么可能?”凌霄的表弟态度听起来是那么的轻佻,“你从哪里拿到我姐电话的?我姐夫不是好好的吗?你如果再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
在报出自己的身份,又将情况细说了一遍之后,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子,“哦天哪,我可怜的表姐,那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我想我会过去一趟,如果能帮上忙的话。不过,我还有一些重要的客户需要拜访,等我忙完了再过去吧。”
挂掉电话之后,却迟迟没有看到那个人踪影。
凌霄上了年纪的姑姑倒是跑过来看了一趟,除了来查看情况之外,就是想要提醒凌霄,她的一辈子还很长,无论如何都应该好好保重,该是自己的钱都要拿在手里,可别被杨家的人算计了。尤其是房子和车子,都要留着。否则的话,她会后悔的。
最重要的是,凌霄除了感激之外,完全还是一副顺从的样子。
另外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亲戚赶了过来,一番客套之后,就拉着凌霄去了卧室。十几分钟后,她和凌霄几乎手拉着手出来了,她走的时候,再三叮嘱道,“一个月后,可别拖时间长太了,现在这年头,这么好的可不好遇着。这正合适。”
见杨丹一脸好奇,凌霄一脸迷茫地告诉她,她的那位亲戚计划让她去相亲,是她表哥家侄孙的儿子,据说四十多岁了还没有女朋友。
杨丹无话可说,只能随便找什么话岔开了。
又打了几个电话之后,杨丹怕了。她丢下了电话。
每个人显然都有自己的私心。作为一个没有工作,完全靠丈夫养着的女人而言,凌霄所有的地位,显然都是丈夫给的。
就连亲人都变得如此现实?杨丹强忍着不快,压下了心中所有的愤怒。
杨丹也觉得奇怪,凌霄的手机里存了差不多两百多个人,标注为朋友的那些人之中,居然还有不少对她冷嘲热讽的,甚至还有人在电话里反问,“她老公已经死了,伤心还有什么用?嫁那么好的一个老公,自然是瞎猫撞着一只死耗子,可下一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吧?难道她可有心情好好的难过?天哪,难道她真的不知道工作有多难找吗?她就不能活得现实一点吗?醒醒吧?她可不是什么公主,只要等到天亮,就会有人把早餐端到她面前——”
杨丹愤怒地挂掉了电话。
凌霄的朋友到底都是些什么人?还是说,凌霄是为了炫耀自己的生活,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朋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凌霄会跟顺子的关系那么好。恐怕顺子是唯一一个真想把她当成朋友的人——其实也不对,顺子对她的好,有一部分是不是源自她与杨培安之间的关系?
可她不得不小心地照顾凌霄的情绪,她尽量让凌霄躺着。
很显然,凌霄似乎还抱着那么一丝希望,能第一时间见到自己的家人,对她来说应该是个莫大的安慰。
她反复地追问,甚至想要自己拿起电话。
“明天是工作日,所以他们得先安排好时间,才能过来吧。”杨丹无奈地替那些人找着借口。
凌霄那双茫然的眼睛点了点头,“我把这个给忘了。他们一定都很担心我。尤其是我表弟,他现在一定担心得不得了。还有我姐姐,她——应该很快就能赶过来了。”
可怜的丫头。
杨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杨培安自以为聪明的选择,可能不只是毁了他自己,恐怕也因为这一次意外,毁掉了凌霄的生活。跟杨培安处处争强好胜比起来,凌霄显然是一个太不起眼的人,恐怕就算在她的家里,她也是几乎没有存在感的那个。
她甚至有点儿怀疑,结婚之后,杨培安的确是一个优秀的丈夫,可他却将凌霄宠得没有了独自活下去的可能,只有依附他,她才能过上优越的生活。甚至,她有点儿怀疑,杨培安是故意在用这中方式,剥夺了凌霄独立生活的可能。
杨丹叹了口气,只有如此,培安才能完全掌控一切不是吗?他需要一个顺从的女人,但前提条件是,他得扛下所有的生活重担。
难道凌霄一点儿都没有注意到吗?还是说,她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婚姻让她原本有了傲视别人的资本,而眼下,血淋淋的事实却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
这样让杨丹突然心酸起来,杨培安——他的确是个任性的坏孩子,不只是害了他自己,也亲手掐灭了孩子的未来不是吗?
就目前的情况看,别说是养活一个孩子,恐怕凌霄想要独自活下去,并维持目前的生活水准,都很成问题,更别说养活孩子了。
她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或许杨培安曾经给他们的小家攒上了一笔钱,杨丹会出一部分钱给她,但那真的是对凌霄负责吗?将来她的人生会走向何方?
恐怕就算是跟凌霄谈论这些,也不可能有结论的。而且,凌霄的那对父母,看样子也不太可能替她承担一些责任。
如果杨培安意识到目前这种状况,他会让凌霄留下那个孩子吗?
杨丹歪了歪头,她对杨培安的家庭没有太多的印象,但杨培安曾经不止一次地向他抱怨过,自己的母亲太过辛苦,而父亲又是个完全没有责任心的男人。“如果不能给孩子幸福的生活,那就最好不要生孩子。”
看来,最后能做决定的,只有凌霄了。
杨丹有些疑惑,凌霄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小盘算,如此一来,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杀了杨培安不是吗?
当兰溪和乔智终于出现的时候,杨丹长出了一口气。
五十二,未亡人
杨丹多少有些庆幸,凌霄是个迟钝的女人,她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所以不用寸步不离地着,暂时她可能也不会因为想不开,而突然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
兰溪也有着同样的看法。
幸好——兰溪有些残忍地想到,幸好杨培安的父母已经过世,否则的话,仅仅只是胎儿的去留,只怕两家人都会因此而闹得天翻地覆,让眼前混乱的局面变得更糟。
杨丹是有选择地告诉凌霄的家人,毕竟有些事情,在电话里是说不清的,比如说凌霄怀孕,包括凌霄持刀站在杨培安的身边。
可怜的凌霄。兰溪不由的叹了口气,一天之前,她还是那个幸福无比的小女人,在旁人的眼中,出色的丈夫,看起来近乎完美的婚姻,这些都曾是她傲娇的资本。
此刻的她,只怕已经被眼前的悲伤给淹没了,可能不会考虑孩子的问题。
“我觉得你们最好不要刺激她的神经。”杨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同情,“虽然我很自私地希望她能留下这个孩子,好歹也算是给培安一点儿安慰,但——生活是她自己的,将来的日子,她得自己熬过去,所以不管她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选择尊重。可不能再刺激她的神经了,我担心——我担心她会承受不住。可怜的霄霄!”
这一次的询问,兰溪更加小心。
凌霄在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一直都表现得十分激动,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失控。
真是奇怪的组合,还有这起古怪的案子。兰溪感觉这应该不是一个复杂的案子,只是感情的牵扯,恐怕会让案子变得更加棘手。
凌霄的脸上带着几分只有准妈妈才会有的圣洁。出乎兰溪的意料,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怀孕的事实。
只是她的神情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哀伤。兰溪多少有些疑惑,凌霄是不是真的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可能要面对的状况?
“你们查出来结果了吗?到底是谁杀的培安?到底是谁的心会那么狠?”凌霄的眼睛出神地看着兰溪。
那态度让她兰溪莫名其妙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唉,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现在只有做梦的时候,才能让我感觉舒服一点儿,梦里的培安还活着,他还是好好的,就在这个家里。”凌霄再度出声了,声音里毫不掩饰自己的悲伤。
逃避最好的选择,但恐怕凌霄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痛苦,但却又无论如何都不能逃避现实的人。杨培安是她的丈夫,恐怕也是他在这个世上关系最密切的人。
“我觉得这太奇怪了。他没有什么仇人,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一样,没有人可能会恨培安的,他身边所有的人。”凌霄叹息着摇了摇头。
恐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她的心目中,杨培安会变成一个完美的男人,一直到她终老。
凌霄显然心思飘忽不定。
而她最关注的事情,就是她什么时候可以替杨培安举行葬礼。
“我想接下来可能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很多文件需要处理。”凌霄叹了口气,她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的茫然,“不能让丹姐一直都留在这里,不过有她在的话,可以帮我处理一些事情。看我这样子,恐怕也做不了什么事。在孩子出生之前,我希望一切都结束。”
出生?兰溪的心头猛然一震。
就连坐在不远处沙发上的杨丹,神情也瞬间变得更加严肃。她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凌霄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她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丝说不出来的光芒,同时,她也没有掩饰脸上的哀伤,那样子看起来楚楚可怜,“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对我来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最重要的是,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的活下去,替它爸爸好好活下去。我一定会教会它很多东西。”
她的脑袋是进水了吗?而且,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在谈论一件真实的事情,而像极了在演戏。
难道她就活得这么不真实吗?兰溪皱了皱眉头,这么轻率地就下了结论,她会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最重要的是,兰溪看得出来,凌霄显然是被自己这样的决定感动了。
杨丹起身进了厨房,虽然只是那么一瞬间,兰溪看到了她脸上的苦恼,还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怜悯。
“如果培安还在就好了,他就会告诉我该怎么办。”凌霄的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是那么的不真实,“唉,可惜了,他回不来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房间里死一般的沉寂,直到杨丹倒水的声音传出来,总算让兰溪回过神来。
“我想最好再确认一些东西,还有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兰溪沉声问道。
凌霄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
直到兰溪又叫了几下她的名字。
凌霄的神情看起来还是如梦初醒一般,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兰溪,“哦天哪,你是在跟我说话吗?对不起,我有点儿走神了,可能我是在想一些事情,一些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事情。”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暖手宝,这显然是冬天才会用的东西,眼下却紧紧地被她抱到了胸口,“对不起,我总是走神,其实我老公在的时候,我也经常会走神。只是——他再也回不来了不是吗?”
她的悲伤是那么的明显。或者说,她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悲伤,“平时我们都会一起坐在餐桌那里吃饭,我很少说话,基本上都是听他在说什么。他偶尔会提到他们工作上的伙伴。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而且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那些人都是笨蛋,个个都在拖他的后腿。”
坐在沙发上的杨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凌霄。
“哦,我想可能我这话说得有点儿过分了。”凌霄的捂了一下自己的嘴,脸上露出了那么一丝茫然的神情,“我老公嘱咐我,出门的时候,这些话可千万不能说给任何人听,毕竟竞争对手,你知道的,如果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可能会给他惹来一些麻烦。”
凌霄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的话说的有些含糊,时不时会看一眼被摆在面前的工作台。
五十三,怪圈
那里就是杨培安工作的地方,大部分的时候他都是在对着电脑忙来忙去,而凌霄要做的,除了偶尔给他倒杯水,或者是递过去他想要的什么东西之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小心地看电视,或者是在厨房准备第二天的早饭。
这显然是一对再平常不过的夫妻。
在凌霄的口中他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从不争吵,但似乎也少了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现在我真的很后悔,我们在这个家里吃的最后一顿饭,那天我回来的路上,莫名其妙的就遇到了我的同学们,她们非得拉我过去坐坐,其实他们就是眼红我的好日子,顺便想让我出钱请他们吃饭。我回来的晚,就在那里打包了一些东西带回来。唉,要知道培安对吃这方面一向很在意,除来不允许我在外面吃东西,怕对身体不好。如果早知道那是我们的最后一顿饭,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才是。”凌霄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兰溪最看不得别人掉眼泪,她忍不住将脸转到一旁,生怕自己也会陪着掉眼泪。同情心在泛滥的同时,还有那些深藏在她心中的记忆。
“对了,那天我们还约好,回来之后,还要去给我表弟补过一个生日呢。”凌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肆意地表现着自己的悲伤。
杨丹坐在那里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啊。”凌霄将自己的脸埋到了手掌里,“为什么呢?到底是为什么呢?你们不是警察吗?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恐怕还要在他的身上才能找到答案。”兰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是,只是叹了口气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从各个可能的方面着手调查。”
“我想他不可能跟什么人结仇的。”凌霄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她叹了口气,“对了,那个叫白雪的女人,你们真的调查过了吗?她真的没有嫌疑?我觉得像这种被抛弃的女人,一定会心中有怨恨的,她一定有动机。”
兰溪不语,这样的指控未免太严重了,但她只是不动声色地回道,“调查还在进行之中,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不确定。”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继续问道,“你之前见过她吗?或者说,有没有听到杨培安提到过她?”
凌霄摇了摇头,“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她,她的名字,我也从来都没有听培安提起过。或许他曾经提过吧,但我想,那应该只是他的前女友之一。培安太优秀了,曾经有很多女孩子都对他表示过好感。只是顺口那么一说,我怎么可能在意。”
兰溪愣住了。
凌霄似乎什么都明白,但是在某些方面,她似乎又一直都在固执地坚持着什么。
凌霄沉默了一阵子,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悠悠叹道,“好吧,但我觉得,你们真的不应该放过她,她莫名其妙地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想要约他见面,两个人——我想可能她是想要挽回,而培安和我——是这么恩爱的一对夫妻,他怎么可能会抛开我呢。”
除了这些指控之外,她自然是提不出什么证据的,在兰溪看起来,她似乎将所有的愤怒和悲伤,都发泄到了白雪的身上。
恐怕有些问题,现在还不宜追问。暂时考虑到她是一个孕妇,所以关于杨培安和顺子之间的关系,兰溪觉得暂时不问可能更好。
凌霄不时的走神,问话基本上无法进行下去。
“真是很抱歉,”杨丹低声对兰溪说,“现在的霄霄,悲伤过度,看起来整个人似乎都有点儿不那么正常了。”
“不过——这也是为了早日能查明真相。”兰溪皱了皱眉头。
兰溪打算离开的时候,凌霄才像是做梦一般,突然间抬起头道,“这么说起来,培安真的死了?他真的再也不回来了是吗?没有他的日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活下去?”
她被杨丹再度扶回了卧室。
“可怜的霄霄,她需要好好休息。如果她的家人明天能来的话,我想最好是能接她回去住几天,好好照顾好她。我担心她会崩溃。”杨丹将兰溪送到门口,低声道,“唉,真是太可怜了。我想,过了这段时间,她就会好起来的。无论如何,为了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她也会活下去的。”
杨丹一脸的疲惫,很显然,照顾凌霄已经让她身心疲惫。
“顺子来过这里吗?”兰溪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问道。
“哦,她那么忙,肯定抽不出时间,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不是吗?而且我觉得,眼下凌霄最需要的是家人的照顾。”杨丹淡淡道。
杨丹果然很贴心,她一句话,就将兰溪心中所有的疑问都打消了。兰溪的心中又有了那种感觉,那是一个封闭的环,而且还是一个外人似乎永远都不可能融入的圈子。一定有什么秘密藏在里面。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兰溪一脸诚恳地望着他,“如果你觉得不太方便的话,也随时可以给罗文松打电话。”
杨丹摇了摇头,“我觉得最好还是让她静一静——来的人太多,说得太多,反倒会让她的心静不下来。而且,我觉得,这些日子,你们肯定也会时不常的过来看看,霄霄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她显然是话里有话。兰溪只是微笑,却没有回答。
“她刚才提到的,她的表弟,你见了他吗?”兰溪低声提出了一个问题。
杨丹一愣,她多少有些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道,“没有,我倒是给他打了电话,希望他过来看看凌霄——他说自己的工作比较忙,等闲下来再说。”
“恩?”兰溪一脸惊讶地看着杨丹,似乎在问,她是认真的吗?她愣了一下才问道,“他们和杨培安的关系不怎么好是吗?”
“呃,这个嘛——既然是亲戚,应该关系还算是不错吧。”杨丹一脸的犹豫,“他是一个不太喜欢应酬的人,不过那边的家人,平日里还是有来往的吧,凌霄跟亲戚们的关系一直都不错,毕竟娘家离这里不远嘛。”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答案。凌霄提起自己的表弟,自然是关系不错才会提起,可这个连生日都记得要请他们一起吃饭的表弟,在听说杨培安出事之后,不是第一时间赶过来安慰自己的表姐,反倒以工作繁忙为由逃避,这恐怕也称不上是什么亲戚吧?
五十四,现实难题
当凌霄的姐姐凌云第二天早上赶来的时候,杨丹终于一身疲惫地离开了,不过临之前,凌云再三提出,无论如何都要请杨丹尽快赶回来,最起码还要再帮上几天的忙。
这是一个冷静又有几分小精明的女人,起码跟凌霄相比,她是一个精明的女人。
杨丹并没有提到凌霄已经怀孕的消息,她觉得,作为凌霄的姐姐,或许她们可以认真地商量好下一步该怎么处理。
在凌霄到的那一瞬间,情绪本来已经稳定的凌霄,终于放声大哭,转身倒在了床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我的老公死了,他真的死了。”
关上门,杨丹叹了口气,她多希望那些悲伤的事情,能和凌霄的哭声一样,一起被关在了身后。
凌云叹了口气,直到自己的妹妹哭得精疲力尽,她才递上了一条毛巾,“现在,认认真真地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是一场意外,只是一场意外。”凌霄使劲地吸了几下鼻子,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现在都已经成了大新闻了,你告诉我是意外?那绝对不是意外,那可是被人捅了一刀?他没事儿会往自己的肚子上戳上一刀吗?你都不会干那样的蠢事,你觉得他会做那样的事吗?”凌云的态度十分严厉,作为凌家的长女,她一直都处在发号施令的位置上。
“我以为,那应该只是一场意外。”凌霄的声音有点儿颤抖,她抬眼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事实上,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就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才不信网上那些写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虽然那里写了一些你从来都不愿意让我们知道的事情。”凌云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妹妹,“他有这一天,恐怕有一半是他咎由自取。但是你应该告诉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就算真的有人想要杀他,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动手不是吗?”
凌霄的态度变得有些令人意外,她看了看凌云,叹了口气,“你真的还想再问吗?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继续逼问我。”
“现在我们得先把你从这一堆麻烦中解脱出来。”凌云的态度看起来是那么认真,“听说兰溪已经插手这件事情,就难道没有听说过她的名字吗?多少陈年旧案,她都查出来了,哪里还差这么一起案子?我还听说,那个刑警队的副队长都给她打下手,只怕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件案子就会查得一清二楚。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你身上还有些什么麻烦。”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让凌云很确信自己的妹妹隐瞒了什么。
凌霄抬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瞬间狂笑着尖叫了起来,“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你不能陪着我一起伤心,那什么都不做,哪怕就坐在那里看电视都好吧?我有麻烦?我还能有什么麻烦?我的老公死了,别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别再跟我谈论这件事情,我不想说,也没有办法再说这件事情。”
“在那之前,我必须得知道发生了什么,”凌云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本来就已经快要爆发的脾气硬压了回去,“就算你什么都不说,警察们也会查出来的不是吗?那是他们的工作。但在那之前,你得告诉我,最起码,我得让你、和我们,都有心理准备不是吗?”
“你就非得那么冷血吗?”凌霄看着眼前自己的姐姐,她想要尖叫。
但她知道,如果自己继续疯下去的话,凌云会毫不犹豫地抽自己两个耳光。
那是杨丹不会做的事情,也是顺子连想都不能想的事情。她多想此刻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她们两个,不而是眼前这个跟自己同姓的女人。
怪不得杨丹在打完电话之后,脸色会变得那么难看。凌家的人都狠心,没有人会在乎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们只会像外人一样的好奇,然后追问你为什么。凌云只会追问,如果她继续什么都不说的话,她还会接着问下去。
她甚至都没有替杨培安,哪怕是替自己掉过一滴眼泪,这就是凌家人的本事吧?
的确,自己才是凌家一直以来最拖后腿的那个。从前没有在意过的事情,瞬间全都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当初杨培安向自己求婚之后,和她一起去见了爸妈,她原本以为,爸妈一定会为她高兴,但没曾想,他们的态度看起来却是那么古怪,表面上客客气气的,却只是说,尊重他们的决定。
尊重?当年姐姐带第一个对象回家的时候,他们两个可是拼了命的反对,认为那绝对不是一个安心过日子的男人,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女儿跳进火坑里。
当时爸和妈上演了一出又一出好戏,甚至妈还走到了窗户边上,一条腿搭在窗户上,就让自己的姐姐看着,如果非得跟那个男人在一起,那就得亲眼看着她从那里跳下去。果然硬生生把姐姐拉了回来。
事实上也证明,那个男孩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男人,除了玩游戏之外,什么都不关心。而后来姐姐嫁的人,的确是个踏实的男人,对姐姐更是百依百顺。
直到杨培安离开之后,妈妈才带着几分小心地劝她,是不是再认真地考虑一下,杨培安那么帅气的男人,绝对不可能眼光太差,一定是因为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跟凌霄在一起。
“我可是你们的女儿。”她气得肺都要炸了,“妈,难道你不希望我嫁得好吗?培安他对我是一片真心,而且,是真心爱我的。——”
“可我总觉得不踏实。”妈妈的态度是那么的古怪。
那是凌霄第一次得意,她觉得像自己那么不出色的女孩子,终于第一次出乎他们的意料,选了一个如意郎君,父母的偏心姐姐,她看得很清楚,无论如何,她都要把握好自己的幸福。
而爸妈没有说出口的话,当时只是让她认为,他们是不希望自己过得比姐姐好罢了。
可现在她才意识到,父母看人的眼光,真的还是很准的。杨培安或许是一个贴心的男朋友,带出去可以让她风光无限,但作为他的妻子,真是太痛苦了。
结婚的时间有多久,在别人的眼中她有多幸福,那她就有多孤独。她似乎一直都让自己做着一场醒不过来的梦,还是说,因为杨培安的死,才会让她感觉一切都很悲观?
五十五,固执
凌霄痛苦地想到,自己终究还是一个灰姑娘,永远都不可能真的变成那么耀眼的一个人。而她,一直都卑微地活在杨培安的背后。
她也曾经认定,情人眼里出西施,不管在别人的眼中她是什么样的,在杨培安的眼中,她一定是最特别的那个。所以那天,她特意换上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准备了他最喜欢的菜,以送午饭为由,出现在他的公司,为的就是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记得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一个男人如果真的爱你,就会跟你分享他所有的圈子,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他的幸福。而爱一个人,最有份量的告白,就是和他一起变老。
凌霄理所当然地以为,杨培安和她一样,是将她放在心上宠的,所以她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也要让他身边的人看到他的幸福。
她美美的出现了,甚至第一次给自己化了一个不错的妆。
可每一次想到杨培安看自己的眼神,她都以为那是自己眼花了:他的眼睛里写满了愤怒——是的,是愤怒,当时她还以为,培安是觉得不好意思,所以才硬生生将自己从办公楼里拉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是愤怒。
虽然当时他的话说得很含蓄,可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那就是她不应该出现在他的办公室,更不应该直接来找他。
当时她像是吓傻了,一直呆呆地看着他。
“工作场合,需要很严肃,而且我的工作,就是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绝对不能把个人的生活卷进来。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这样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杨培安解释的时候,是那么的不耐烦,“你就这么跑过来,让我怎么工作?如果别人都跟你一样,动不动家属就跑到这里来,你让我们的工作还怎么进行?这不是跟着添乱吗?”
小心地道歉,凌霄感觉自己的心中像是被什么人塞了冰块,那种寒意一直漫延到全身。她努力控制,才没有让自己的眼泪掉出来,因为杨培安说过,当众哭的女孩子都是幼稚,因为那是只有孩子才会做的事情。
从那之后,她再没有去过他的公司,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小心翼翼地看杨培安的脸色,判断他的心情是不是很好,然后再决定要说或者是不说什么事情。
他是爱自己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凌霄这见都在用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
“凌霄,你闹够了吗?我们需要认真地谈一谈,今天之前,无论如何都要谈一谈。”凌云的话还在继续,她叹了口气,“我甚至觉得,那些警察们已经在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
“你也认为我是凶手?是我杀了杨培安?杀了我的老公?”凌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崩溃的意味,她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姐姐,“我为什么要那么做,那可是我孩子的爸爸。”
“你说什么?”凌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怀孕了?你是认真的吗?怎么可能?几个月了?天哪,你到底都干了些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凌霄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姐姐,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我看你真是疯了。”凌云看着自己的妹妹,“无论如何,都得马上打掉这个孩子。你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杨培安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来吗?像他那样不负责任的男人,最起码也得考查过之后,才能确定要不要真的跟他过一辈子吧?你怎么能轻率的就打算生个孩子。你觉得生个孩子就能拴住他吗?”
凌霄看着凌云,表情看起来有些呆滞。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赶紧想想该怎么办吧。”凌云简直都快要急哭了,“怪不得杨丹会打电话给我,也难怪,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人替你拿主意。”
“我要这个孩子。这是我们的计划,”凌霄的表情呆呆的,从口中很自然地吐出了这句话。
“他的计划?他说什么你就听了?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外面的那些烂事?”凌云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难道你都忘了吗?他身边的那些女人——还好,据说他现在用的助理,看起来很普通,跟他一起工作,不会闹出什么绯闻。”
这话让凌霄瞬间火了,她瞪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姐姐,你把培安当成什么样的人了?他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他是那么有责任心的一个人,就算是他的身边都是美女,他就会跟那些女人有什么吗?你别闹了,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
凌云呆住了,就好像她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一向顺从的妹妹,居然如此固执地在坚持一件事情。她看着凌霄,轻声道,“可你怎么知道杨培安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男人的想法,不都差不多吗?”
“那是你自己的猜想,完全没有任何的根据。培安是一个好丈夫,也会是一个好爸爸,而且,”凌霄看了一眼摆在餐桌上蛋白粉,心里像是多了一些酸楚,“他——”
话说到这里,她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这个孩子,我一定要生下来。”
“我看你是疯了!脑子进水进太多了?把这个孩子生出来?想都不要想!”凌云真的急了,她甚至忍不住想要给凌霄两个耳光,好让她认清眼前的现实,“你听我说——现在你想要养活自己都是个大难题,又拿什么去养这个孩子?你还是醒醒吧,那个男人,难道真的值得你做这么大的牺牲吗?”
凌霄斜了一眼凌云,没有开口。
“妹妹,你好好想一想,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有了这个孩子,你的将来可怎么办啊?难道你真的要因为杨培安,搭上你的一辈子吗?”
房间里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一会儿,凌霄才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我会留下来的,无论如何,我都要留下来。你们不用劝我。既然当初你们眼睁睁地看着我跳进了这个火坑里,现在就没有理由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我看你真的是疯了。”凌云一脸震惊地看着凌霄,叹了口气道:“你脑子真的是不太好使。”
五十六,双面
对杨培安同事们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线索。
他的助理眼睛红红的,但看起来却十分干练,一个长相普通,但显然是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的女人。她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杨培安的好感,但也一脸认真,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提醒兰溪,他们只是工作上的伙伴。
像杨培安那样的男人,在娶了一个相貌平凡的女人回家之后,绝对不会对第二个容貌如此平常的女孩再动什么心思。这样的结论似乎很容易得出。
不过,眼前的女孩显然对杨培安很有好感,像这么冷静的女孩子,绝对不可能为什么人轻易地就哭红了眼睛。
不过,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利落干脆地回答了兰溪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上周五的时候,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杨培安的工作也和平常一样,没有跟人发生什么冲突,看不出来有什么异样。
在她的口中,杨培安是一个很讲效率,而且做事情绝对不拖泥带水的人,说起这些的时候,她没有掩饰自己对他的钦佩之情。
“工作和生活,杨经理分得特别的清楚,就算我们公司里有团建的工作,尤其是那些鼓励带着家属一起参加的,他也都是一个人,从来不带夫人一起参加。当时我们还很好奇,后来他说,如果把家人和自己的工作搅和在一起,到时候不仅工作上可能会出问题,就连家庭生活也会一团糟,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将二者分开。”女孩子面对兰溪的询问时,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这么说,你没有见过他的——恩,家人?”兰溪继续问道。
女孩子的神情看起来多少有些疑惑。她似乎想要从兰溪的脸上看出点儿什么来,但终究点了点头,“哦,我倒是见过那么一两个。其中一个曾经在这附近请杨经理一起吃过饭,据说是他的堂姐。看起来很和气,而且据说是一个女强人,看起来很有魅力的一个女人,两个人的关系看起来也挺好的。另外一位,我们都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她出现在公司门口,然后杨经理很快就出去了。我只注意到那是一个个子不高,披着长发的女性。杨经理后来解释说,那是他的家人。哦,我想那位应该就是他太太吧。”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太太?”兰溪好奇地多问了一句。
女孩似乎有点儿后悔自己话说得太快了,犹豫了一会儿才回道,“是因为她的手上戴着结婚戒指,而且——而且她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虽然她的话说得很含蓄,但杨培安显然有意无意地隐瞒了自己结婚的事实,并且努力不让凌霄跟自己的同事有任何的接触。
这个男人的态度很耐人寻味。
“当然了。我们工作之余,有时候也会提到家庭的问题。我想,经理应该是一个很幸福的人,他的性格——”女孩子拢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继续道,“作为同事来说,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也可以是很好的领导,但如果跟他生活在一起的话,处处都要听从他的指挥,而且他会将所有的事情都规划得井井有条,不容有半点儿的差错,我想——那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何止是不愉快?兰溪当然记得杨培安曾经对顺子说过的那些话,那是一个极度霸道的男人,恐怕在他的世界里,从来都不允许出现“不”这个词。
凌霄对他而言,恐怕只有百依百顺,才能换来他的倾心吧?
而且,兰溪有一种感觉,在杨培安看起来,凌霄对他的柔顺和服从,都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问为什么,也完全不需要考虑她的感受。
现在的女孩子,有几个能忍受得了这样的男人?兰溪的嘴角多了一抹苦笑。虽然眼前的女孩子话说得很含蓄,但显然,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而且很清楚杨培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在工作上他也会这么坚持吗?我是说如果他跟什么人的意见发生冲突的时候,他也会那么霸道吗?”兰溪继续试探地追问道。
“霸道”这个词,很显然让眼前的女孩子心领神会,她苦笑了一下,“工作上嘛,还会好一些吧。毕竟,这和生活不一样,在没有看到结果之前,很难确定谁的意见是对的。但有时候,——比如工作上真的遇到了什么难题,他会很——霸道。”
不过女孩子很快就解释道,工作上的霸道,杨培安还是很会拿捏分寸的,他并不是那种直来直去,完全强迫别人接受她的观点,反倒会跟人讲道理、摆事实,然后再坚持自己的看法。所以,这种人,在工作之中一般被人认为很有原则。
杨培安在与客户之间相处时,显然也是个懂得拿捏分寸的人,他从来不会将私人感情牵扯到工作中去,曾经有几个女客户向他表示过好感,但他却处理得很好。
在提到这些的时候,女孩子的眼中多了一丝佩服,“我觉得几乎都可以列入教科书了,完全不伤害任何人的感情,但是又不会给自己惹来任何麻烦。她们和杨经理处得跟朋友一样,看起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尴尬。这一点儿,只能说杨经理的确是个情商很高的人。”
至于生活中他是不是和别的女孩之间有牵扯,女孩摇了摇头,她只是说,那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问题。
“你听他提起过一个——哦,一个叫顺子的女孩子吗?一位美术老师。”兰溪试探地提起了这个名字。
正如她猜想的一样,这个名字让眼前女孩的脸色变了,她闭紧了双唇,紧张地看着兰溪。
兰溪叹了口气,“我们是在查案,所以,不可能避免地会问到这些问题。不管你知道什么,都要全部说出来。”
“经理曾经提到过她的名字,”那女孩舔了几下嘴唇,一脸紧张道,“经理从不会提到什么陌生的女孩子,我想,她应该是跟经理一家关系比较密切的人吧。”
不只是那么简单,杨培安的桌上,还摆着一张顺子替他画的自画像,下面还有顺子的签名。
五十七,最大嫌疑人
“他会不会因为这个女孩子的出现,而让自己的生活看起来——和之前不太一样?比如说,他看起来是不是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兰溪的话说得有些含糊。
毕竟,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在意一个女人,眼睛是藏不住的,其实就算是再内向的男人,也会在不经意之间,让别人知道他内心的小幸福。
兰溪更确认,杨培安那样高调的男人,甚至敢在别墅聚会的时候,理直气壮地那么对顺子,他必然会以某种方式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这是男人的劣根性。
女孩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而且似乎也不太可能吧?我想能让经理提到的女孩子,一定是一个很聪明,而且又懂得怎么拿捏分寸的人。她更不会做愚蠢的事情。”
愚蠢?兰溪的心中暗暗苦笑,的确,无论是智商多高的女人,一旦开始恋爱,智商就会以惊人的速度迅速下降,直至婴儿状态。
“那你听他提到过白雪这个名字吗?”兰溪再度试探地开口问道。
“哦,怎么会没有听说过。在我们这个行业,那可是一个很能干,而且很能吃苦的前辈。”女孩子的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不过我看不出他们之间可能会有什么业务上的往来。毕竟我们跟她,业务上应该是竞争关系。”
照女孩子的话说,她只是听说过那个名字而已,却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从来没有听杨培安提起过她。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也带着几分好奇地问道,“天哪,我倒是听人八卦过,说杨经理曾经的女朋友,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不会就是她吧?”
兰溪没有回答。
很敏锐的感觉。如此一来,杨培安会选择看起来头脑没有那么复杂的凌霄作为自己的妻子,也就很容易明白了,天天跟这样的人精打交道,神经肯定天天都处于紧绷状态,如果回到家里还要面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再加上疑神疑鬼,他不抑郁才怪。
“不过上周的时候,有个男的来找过杨经理。”女孩子自顾自地继续道,“他们两个当时在办公室说话的时候很吵,两个人似乎有了一些争执,但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男人?兰溪的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惊喜,“那个男的是谁?你还记得吗?”
“他说他姓孔,是杨经理的朋友。”女孩子声音不高,她皱了一下眉头道,“不过看杨经理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高兴见到他。不过两个人中午的时候似乎还一起吃了顿饭,至于他们说了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孔尚言?乖乖,这可真是一个意外的发现!他来这里找杨培安做什么?这两个男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情敌,或者说,孔尚言是杨培安假想中的情敌,正因为如此,恐怕杨培安才会如此失态吧?
在看到照片之后,那女孩子一眼就认出了孔尚言,点了点头道,“他那天来这里的时候,看起来穿得也很正式,只是没有打领带。看起来很高傲的一个男人对不对?”
高傲?孔尚言?兰溪只记得孔尚言是一个很沉默的男人,每一次她问好几个问题,他才会惜字如金地回答那么一两个字而已。
那样一个男人,居然也有高傲的一面?看起来,有必要再和他接触一下。
除了这些之外,女孩子并没有提供什么更有用的信息。杨培安一切正常,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只是,上周五下班的时候,他比平日早走了二十分钟。
“杨总是个工作狂,一般都会晚走一会儿。不过那天他看起来有点儿——怎么说呢?看起来像是有点儿不太高兴。我想,他可能当时正在考虑别的什么事情吧?”女孩子点了点头。
“哦,对了,杨总其实一直都有个习惯,就是晚饭一般会回家吃,而且一定得是夫人亲手做的。”女孩子的脸上多了一抹淡淡的哀愁,“他还不止一次地跟我们说过,外面的饭菜再怎么精致,也比不了自己家做的饭。可话又说回来了,不少同事都会带饭过来,可杨总中午总是吃食堂的。”
又是一个很奇怪的悖论。照理说这样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会带爱心便当来公司吧?
没有显而易见的办公室恋情,一个不怎么提起妻子的好男人,但是却将顺子的画摆到了办公室。兰溪皱了皱眉头,除了这些之外,这里的人再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消息。
外人自然不好评论这一段婚姻。
眼下,最有动机的几个嫌疑人,都是女人。第一个就是凌霄,而且她就在案发现场,但动机呢?
白雪有杀死杨培安动机,可当时并没有在现场发现她,还是说,她真的藏在了什么地方?只是他们一时间还没有发现而已?
那么顺子呢?同样也是有动机的,她想结束这一段恋情,而杨培安看起来并不想这样。
这两个显然都是爱杨培安爱到极致的女人,难道真的会杀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吗?而且还是毫不留情地一刀毙命?
证据已经完全被抹去了,最重要的是,连动机都没有,这不是太搞笑了吗?一想起那个精神已经近乎崩溃的女人,兰溪就抱着那么一丝微弱的希望,希望那个凶手不是凌霄。
嫉妒吗?是因为顺子的存在,早已经刺痛了她的神经,再加上白雪的出现,刺激到了她的神经,所以她就毫不犹豫地动手了。
忍受了那么久,现在才动手,不会太晚了吗?
所有人,甚至包括杨培安的助理都确认了一个事实,凌霄是真的嫁给了自己的男神,所以才会毫无保留地付出。
莫名其妙出现的孔尚言,也让兰溪觉得透着一丝古怪。之前的她,一直都觉得孔尚言是一个沉默而又可怜的男人,看他那天的打扮,应该是做足了准备打算求婚的,可那一车的花却成了做饼的馅料,这么算起来,他也是有动机的。
离开杨培安公司的时候,兰溪一脸的无奈,或许,她还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只有那样,或许才能找到凌霄杀人的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