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5章 回光返照
东宫,卫韫听完暗卫所传来的各方消息,冷冷一笑。
昙花一现?
呵呵!
“那个人可有消息传来?”
“回殿下,只有两个字,小心。”
卫韫眸光闪了闪,唇角勾起一抹冷冽,淡淡吩咐道:“派人盯着雪颜!”
剑?
他会帮她生生折断,段成两截!
安排好这些,卫韫便回了绮歆楼。
这两日叶朝歌的精神不错,胃口也恢复到了前几日,除去那次呕吐后,再没有过,唯一的一点便是夜里,恩,若不半夜饿醒,都不算一夜!
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见她胖起来,反而形容蜡黄,一日比一日的憔悴。
他看着心疼,但皆称,这乃是正常现象。
“我想明日回去叶府瞧瞧。”
一来,明日便是初七,学士府的人会派人过去叶府铺床捯饬新房。
二来,这么久了她都不曾回去,正好回去看看。
卫韫自是不会拒绝,道:“待我下了朝陪你一起回去。”
叶朝歌颔首。
夫妻俩正说着话,叶府派人过来,老夫人不好了。
闻言,叶朝歌心下一个咯噔。
后日便是初八,难道老太太真要在这个时候……
卫韫派人安排了车驾,带着叶朝歌匆匆忙忙的回了叶府,一路上她都有些紧张。
这段时日以来,随着婚期越来越近,她便越来越忐忑。
忐忑什么,很明显。
就怕老夫人突然过去,届时,兄长便会在家丁忧一年……
虽说,这一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昨日还听闻老太太身体还算不错,今日便来报信……
“没事,左右便是一年。”卫韫安抚道。
叶朝歌无声的出了口气,“你说得对,这种事也委实勉强不得,若真到了那一步,谁又能阻止得了呢。”
与其紧张,不若想想这一年该怎么安置。
学士府那边必然是要稳住的,稳住了大学士,便稳住了学士府,学士府稳住了,墨慈的日子才会好过。
至于兄长这边,倒也没什么,左右他刚正式踏入朝局不久,正好趁此机会蛰伏充实自己。
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叶府。
“小姐莫急,已经没事了。”
青岚奉命等在门口,见到东宫的车驾,在请安过后,如是说道。
“没事了?”
青岚解释了一遍。
不久前老夫人的确是不好了,整个人仿若喘不上气来,大夫本就说没多久了,众人便以为,就是今日,便赶忙去东宫通知叶朝歌。
结果,请来大夫又救过来了。
叶朝歌听闻这番话,松了口气,没事就好,若是在新妇即将入门的这个时候老太太有个好歹,外头人还指不定怎么说呢。
“兄长呢?”
“少爷刚回来不久,此时应当在福禄苑……”青岚有些心虚。
老夫人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正巧少爷不在,他们便自作主张的兵分两路,一路去找少爷,一路去东宫报信。
少爷先回来的,回来后得知此事,将她们一顿训斥。
虽然他们到现在还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青岚的心理活动,叶朝歌毫不知情。
她与卫韫去到福禄苑。
叶辞柏正与大夫说着话,听到下人禀报,打发了大夫,迎过来,“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府上,不知道他们派人去了东宫,没惊到你吧?”
府中的下人不知叶朝歌有了身子,但叶辞柏却是知晓的。
还不知具体怎么样,便派人去东宫传讯,这若是冲撞了,那可怎么是好。
随即,在回府后得知派人去了东宫,便将人一顿训斥。
叶朝歌摇摇头,“老太太没事吧?”
“要说有事也是那样,要说没事,也算不上没事,反正一直就那样。”时好时坏,从最初的提心吊胆,到现在的坦然接受。
说实话,叶辞柏已然见怪不怪了。
叶朝歌进去探望时,老夫人已经睡着了。
时隔许久,再度见到老太太,叶朝歌已然十分的平静,心潮再无波澜。
老夫人更显苍老了,两颊凹陷的厉害,脸上纹路深刻。
在内室里待了一会,叶朝歌便出去了,叶辞柏带着他们二人去了前厅,“此次回来便在府上住两日如何?”
叶朝歌看向卫韫。
后者对她笑笑,“我都好,听你的。”
既然是听她的,她自不会客气,点点头,“也好。”
既然要在叶府住几日,卫韫便马上安排人准备了起来。
以自己吃不惯叶府厨子的名义,将东宫的老御厨也带了过来。
旁人只道,这太子殿下就是太子殿下,如此之讲究。
其实,讲究的人是叶朝歌!
就这样,夫妻俩便在一甯苑暂时落户。
下午,祁氏也从将军府回来了,晚膳一家人其乐融融。
用过膳不久,福禄苑的下人来报,老夫人昏睡了几近一天,醒来了。
当即,祁氏与叶朝歌过去了福禄苑。
见到这对母女,老夫人露出了笑脸,虽然话说不出,但看过来的眼神,让人觉得温和。
期间,她拉着祁氏和叶朝歌,呜呜个不停,虽然一个说不清,两个听不懂,但总体来说,也算和谐。
也不知是回到了熟悉的闺房,在回来住的第一晚,叶朝歌很安静,一觉睡到天亮,中间不曾醒过。
已然习惯了她半夜起来找食吃的卫韫,到了子时,惯性使然,自己倒是醒了,睁着眼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叶朝歌醒来的迹象,方才又睡了过去。
翌日下午,学士府的人过来布置喜房。
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些墨慈的一应物什。
晚膳招待了一番,方才送客。
前脚送走了学士府的人,后脚大蕉便来了。
一双眼睛通红,若非府中喜事临门,怕是要落下了眼泪。
她请祁氏他们过去,说是老夫人有话要说。
老夫人有话要说……
谁都知道,老夫人早已不能言语!
匆匆赶去福禄苑,老夫人并没有像往常那般躺在那儿,而是坐了起来,面色不见昨日的憔悴蜡黄苍白,而是红润,精神抖擞。
红尘见状,低声道:“怕是回光返照。”
闻言,众人一怔。
……
第826章 最后的最后
“你们都来了。”
老夫人对他们笑,虽然说出了话,但口齿并不清晰,只能勉强听得懂。
老夫人让他们坐。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老夫人的神情很和蔼,先是拉着祁氏的手,真心诚意的说:“这些年苦了你了,是我叶家对不起你。”
一番话,使得祁氏的眼眶霎时变得通红。
“老夫人……”
“你呀,是个有福的,只可惜,我叶家没福。”
拍拍祁氏的手,说了几句后伸手找叶朝歌,“对不起孩子……”
叶朝歌抿了抿唇,哑声道:“祖母,都过去了。”
要说没关系,她说不出。
只能说,一切都过去了,而她,已然释怀。
老夫人点点头,口齿不清的说了几句,随之找叶辞柏。
“柏儿,祖母从未想过不要你,之前,我和你爹糊涂,苦了你了,我知道你马上要大婚了,你放心,祖母一定会坚持到你婚后。”
叶辞柏对老夫人还是十分有感情的,尽管后来,他的这个祖母不像祖母,但皆不能抹杀掉,她曾经对他的疼爱。
“祖母,您会长命百岁的。”
老夫人笑笑,她的笑,透着看开,以及释然,她说:“足够了。”
活到现在,已经足够了。
回想自己的这一生,要说失败,也是失败的,要说成功,也是成功的,至少,在她最后的时候,儿孙皆在膝下。
尽管,她的儿子不在,但她的两个孙子,在最后从未亏待了她,哪怕当初她糊涂待他们有愧,他们亦让她在最后的时刻,安享了晚年。
说来,她也是无憾的。
自己这失败的一生,无憾了。
老夫人拉着他们说了很多很多,末了看向卫韫:“太子殿下,叶家就交给您了,歌儿,也交给您了……”
她已是叶家的罪人。
不想再继续成为这罪人。
卫韫点点头,“您老放心。”
老夫人笑了,她笑得很满足,随后提出,明日想去前头喜堂上,接受新人的跪拜。
她的要求,众人没有拒绝。
“好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
在老夫人的催促下,祁氏方才带着一双儿女走了。
待送走了他们,老夫人拉过大蕉,“大蕉,待我走后,你便求了朝歌离开这里,出去过自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平平淡淡的。”
“老太太……”
“我知道,你是朝歌的人。”
大蕉一怔,不敢置信的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对她笑笑,“你别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呀,糊涂了一辈子,到老了却清醒了。”
之前她浑浑噩噩昏昏睡睡,但对于外界的诸多,却是有感应的。
她知道了,大蕉是叶朝歌的人,也知道了她有目的伺候。
可奇怪的是,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她并没有愤怒,反而很平淡,好似,在意料之中,但事实却是在意料之外。
大蕉的留下,让她震撼,方才有所反应。
她没想到,在自己不中用的时候,大蕉愿意留下来。
所以,她不怪她,反而感谢她。
她很清楚,自己现今是个什么身体状况,而大蕉,却一直不曾嫌弃,伺候着她,将她照顾的妥妥帖帖,几个月如一日。
这样的真心以待,让她如何去计较,又有什么资格去计较。
“朝歌会是个好主子,你若不愿意离开,便去她身边伺候吧,她会善待你的。”
然后让大蕉将她的小金库取出来。
满满当当一个小箱笼。
这是她一生全部的家当。
包括她当年的嫁妆。
“本来这些是想留给姝儿的,可惜啊,各有算计的情分终归不能长久。”
老夫人指挥着大蕉,将她的小金库分为了四份。
一份给祁氏,一份给叶朝歌,另一份给明日进门的新妇,而最后一份,老夫人给了大蕉。
“老太太,奴婢不能要。”
她留下照顾老夫人,并非为了这些,只是为了自己的心。
老夫人给的这些,她不能要。
“拿着吧,我知道柏儿他们不会亏待了你,但他们给的是他们给的,我给的是我给的,不一样。”
最后,还有一盒银子,不多,但分量也足。
这盒银子,刘嬷嬷留给了齐嬷嬷的儿子。
“我对不起她,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说到齐嬷嬷,老夫人老泪纵横,那是这世上对她最无私的人啊。
伺候了她一辈子,她们一起走过风风雨雨,从稚童,到少女,从及笄到为人妇,从为人妇到为人母,最后再到老年。
一路走来,最终,她却给了齐嬷嬷那般一个结局。
“老太太,齐嬷嬷没有怪您,真的,她从始至终都在念着您,即便最后,她写给小姐的信,也是求小姐照顾您……”
老夫人哭的更凶了。
齐嬷嬷这一辈子,从未对不起她,且哪怕自己如此待她,她所牵挂的,也依旧是她。
老夫人哭了很久方才止住,这一晚,她没有睡,她怕自己睡过去便再也醒不来。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耽误孙子。
她拉着大蕉说话,哪怕精神越来越不济,她也在坚持着。
终于,天亮了。
“大蕉,给我梳妆吧。”
大蕉忍着泪,点点头。
亲自伺候老夫人更衣,梳妆,净面,每一步皆亲力亲为,不曾假手于他人。
……
一大早,叶府上下便忙碌了起来。
各院下人管事,皆换上了喜庆的新衣。
用过早膳,祁氏和叶朝歌便来了清明苑,帮着精神抖擞的新郎官装扮。
吉时到,叶辞柏一身红衣,精神满面的去了学士府迎亲。
送走了接亲队伍,祁氏和叶朝歌便去了福禄苑。
此时,老夫人已然装扮齐整,一身福禄双全的暗红锦袍,将她已然开始变得灰败的脸色衬托的有了几许精气神。
头上戴着祖母绿抹额。
她问祁氏和叶朝歌,可还看得过去?
这一刻,才真正如普通人家一般,祖母慈,儿媳贤,孙女甜。
老夫人走不了道,便命人准备了软轿,去了正堂。
下轿之际,老夫人已然昏昏欲倒。
被大蕉唤了一声,方才勉强打起精神,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坚持,用不了多久了,只要柏儿拜完堂,她就走!
……
第827章 老夫人去
到了下午,接亲队伍归来。
在历经了跨火盆等等后,叶辞柏牵着盖着盖头的新妇进门。
老夫人坐在堂上。
她的脸色更加的灰败,但她带着笑,笑盈盈的望着面前的一对新人。
这一幕,周遭的宾客心下有了几分了然。
随着一声高喊:“送入洞房——”
大婚之礼,成了。
叶辞柏带着墨慈,在一众人起哄下,回了清明苑。
坚持到了现在,老夫人已然是极限,怎么回的福禄苑,她都记不清了。
回去后,她便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的眼角掉落下了一颗泪珠,唇角的弧度微微扬起,胸口的起伏趋于平静。
一直守在床前的大蕉见状,捂嘴痛哭,尽管她的动作压抑了,可外间的下人还是听到了。
“大蕉姐姐,你……”
一进门,便看到大蕉哭着,心有所感,上前伸手探上老夫人的鼻息。
“老夫人……没了……”
大蕉抽了抽鼻子,“去前头禀报,莫要大张旗鼓。”
“是。”
福禄苑来送消息时,祁氏正在送客。
叶朝歌早前便被卫韫带回了一甯苑歇息,今日她忙了一天,已然吃不消。
消息送到一甯苑的时候,叶朝歌已经睡下,卫韫听后,道了声知道了,然后进去,摇醒叶朝歌。
“歌儿醒醒。”
叶朝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福禄苑方才送来消息,老夫人没了。”
叶朝歌猛地一愣,许久,叹了口气,吩咐刘嬷嬷将准备好的孝衣拿出来,换上。
而清明苑这边,祁氏亲自过去了。
与喜娘商量了一番,提前掀开了盖头完成了后续。
“委屈你了。”叶辞柏捏着墨慈的手,小声说道。
墨慈摇摇头,能按时嫁给他,她已然心满意足了。
喜事成了白事,上京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看她的笑话。
但对这些,墨慈毫不介意,人不能贪心太多,最初她所求的,便是老夫人挺到她进门,如今她了门,老夫人才没的,她很知足了。
接下来,她已然不是墨大小姐,而是叶少夫人,叶家的主母。
赶去福禄苑的时候,老夫人已然换上了衣裳,她唇角的那抹笑成为最后的定格,说明她走的很安详,一点也不痛苦。
……
三日后,老夫人下葬。
持续三日的白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这几日,众人皆累的够呛,尤其是墨慈,刚进门便要挑起大梁,帮着叶辞柏操持老夫人的丧事。
比起墨慈,叶朝歌则轻松许多。
因有了身子,多了些忌讳,除非必要,其余时候都待在一甯苑。
相较于墨慈形容憔悴,叶朝歌则是面色红润。
“辛苦你了,刚进门便让你受此辛劳。”
叶朝歌心疼道。
墨慈摇摇头,虽然疲累,但她的精神不错,她说:“你知道的,我从不在意这些。”
叶朝歌握了握她的手,“我知道,只是家中所有重担都压在你的身上,我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那有什么,都赶巧罢了。”
墨慈真没在意,叶朝歌有了身子,祁氏已然不是叶家的人,而她这个叶家妇,自是要挑起大梁。
三叔公他们对墨慈亦是多有称赞,刚进门便如此沉稳持重,皆道,叶辞柏娶了个好媳妇。
墨慈让众人夸的不好意思。
与叶辞柏一起,送走了族中人后,叶府方才安静了下来。
叶朝歌让他们回去休息,剩下的让刘嬷嬷他们操持即可。
一对新人回到清明苑,叶辞柏遣退了下人,将墨慈抱到怀里,好一番愧疚歉然。
本是新房,却因白事,一应红色皆撤了下去,且本该三日回门,也因此不得不推迟到一年后,而他们的洞房花烛夜,也是如此。
“我已然嫁给了你,如此心满意足,其他的,都不重要。”
“墨儿……”
叶辞柏心下烫帖,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两情相悦方才是世间最美。
晚间,用膳后,大蕉带着老夫人的小金库过来了。
“这是老夫人给少夫人的。”
大蕉将给墨慈的那一份取出,然后又将其他份分出。
最后那一份,大蕉说:“这是老夫人给未来小小少爷的。”
叶朝歌看看那一份,又看看大蕉,沉默稍许,道:“既是给你的,你便拿着便是,也是你该得的。”
这一份虽然被盖住了,但还是能看出,都是给姑娘家用的。
墨慈和她皆已为人妇,很明显,这是给大蕉的。
大蕉惊讶,不解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墨慈笑道:“这珠钗你虽然压着,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小姑娘家用的,给小小少爷可不合适。”
大蕉顺着视线一看,顿时无言了。
来之前她特意整理了一番,将这些比较显眼的都压在了底下,可没想到,还是被眼尖的小姐和少夫人给看到了。
“妹妹说的对,既是老太太给你的,你便留着吧,这些时日,也一直多亏了你的照顾,这些是你应得的。”叶辞柏也在旁说道。
大蕉推辞不要,若是一开始要,她也不会做那么多。
“拿着吧,便当是老夫人提前给你准备的嫁妆。”
在众人的坚持下,大蕉方才收下。
祁氏不在,她的那份由墨慈收着。
说实话,这些东西值钱的并不多,但却是老夫人一辈子的积攒,更是她临终的心意。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叶朝歌问大蕉,“是想去还是想留?”
之前她便答应过,给大蕉自由选择的机会。
大蕉摇摇头,目露迷惘,她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是想留下还是想离开。
“你外面可还有亲人?”墨慈问。
大蕉颔首。
“在上京吗?”
大蕉再度颔首。
“若你暂时想不到,不若且先留在我身边,我身边只有轻语,你二人也好做个伴,待你想好了去处,再与我说,是去是留,皆看你自己,如何?”
大蕉的家人既然在上京,可刚才她却很迷惘,显然,并没有家去的意思,墨慈便如是提议道。
大蕉看向叶朝歌。
后者笑道:“莫要看我,这是你自己的事。”
大蕉羞赧,想了想,道:“多谢少夫人。”
轻语上前,把她扶起来,“日后咱俩便作伴,我刚随着小姐来府上,还请大蕉姐姐多多指点。”
“姑娘客气了。”
……
第828章 叶庭之结束
叶朝歌一直在叶府待到老夫人的头七,方才与卫韫回去东宫。
“老奴米氏,见过太子妃。”
将将回到绮歆楼,一面生的嬷嬷便到跟前儿请安。
叶朝歌面露疑惑。
一旁的卫韫对她解释道:“米嬷嬷是父皇专门派来伺候你的。”
父皇?
叶朝歌眨眨眼,压下疑虑将人叫起,在问了一些话后,便让她们先行退下了。
“怎么回事?”
待房门关上,叶朝歌问卫韫。
后者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把玩着她的手,说道:“米嬷嬷是我从父皇那儿要来的人,你且放心用着,若是不顺心也不必忍着,尽管告诉我。”
卫韫这是在告诉她,米嬷嬷背景干净,可以放心用,但如果米嬷嬷让她不顺心了,也不必忍着,更不必顾忌着她是宣正帝派来的,该怎样便怎样,若不行,还有他。
叶朝歌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唇角的弧度往上翘,伸手环上他的脖子,“父皇没说你啊?”
“说我什么?”卫韫反问她。
“自然是说你不干正事啊。”
说来她这公爹也是让人哭笑不得,所行所为,一点也不像掌握人生死的一国之君。
犹记得上次,将卫韫支开宣她进宫一事。
当时她可谓是警醒进宫,迷糊着出宫,完全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直到后来,卫韫跟她说了,方才知晓,而背后的真相,让她哭笑不得,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宣正帝,她的公爹对护着她紧着她的卫韫,恩,一直比较嫌弃。
嫌弃他与她过度腻歪。
对,就是嫌弃。
自撵了胡嬷嬷离开,卫韫便说过,会找合适的嬷嬷顶上,可没想到,他会同宣正帝开口要人。
按照宣正帝对他的嫌弃态度,想也知道,嫌弃,更生嫌弃。
“这次你可猜错了。”
叶朝歌不解看他。
卫韫道:“父皇现在比起我这个儿子,更重视他的皇长孙。”
米嬷嬷说是他从父皇那要的,但真正论起来,是父皇主动给他的。
自将胡嬷嬷送回姑母那后,他便寻找合适的嬷嬷,这事被父皇知道了,便让郭远出面儿,寻了米嬷嬷送来。
对此,他也颇为吃惊。
父皇便告诉他:让他好生照顾太子妃,若还有需要,尽管开口,无论如何,不能亏了他的皇长孙。
噗嗤——
叶朝歌忍不住笑倒在他的身上,“不高兴了?”
卫韫好笑,“我是那样的人吗。”
孩子还未出生便备受待见,作为孩子的爹,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可殊不知,在不久的将来,他会给说出这话的自己,狠狠的一巴掌。
高兴还来不及?
明明是哭还来不及!
……
半个月后,老夫人去世的消息,方才传到身在苦寒之地的叶庭之耳朵里。
他没有哭,很平静,仿佛死的不是他的老娘。
他的一反常态,让人看了忍不住骂一句冷血,也难怪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可他们错了。
当天晚上,叶庭之趁着众人好眠之际,跳进了井里,把自己给淹死了。
直到第二天才发现。
众人望着他的尸身,一度沉默无言。
或许,这便是,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亡。
“出事前,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看守这苦寒矿营的负责人询问道。
本来,死了一个终身不得返京服苦役的,劳动不得他的大驾,可谁都知道,叶庭之不同,他可是太子殿下的岳父,叶小将军的亲爹。
如今人突然跳井死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弄个清楚明白方才能传讯回京。
其实,叶庭之为何跳井,原因也很明确,前脚他老娘的死讯传来,后脚他便跳了井,因由一目了然,而他能做的,也不过是问问话,好做个交代。
众人摇摇头,从他老娘死讯传来后,他就一直闷不吭声的。
在所有人摇头的时候,一个看守的说道:“他问过我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他还说了什么?”
那看守回想了一下。
他告诉他四月初二,叶庭之便呢喃了一句,已经成亲了啊,当时他还问他什么成亲,他说他儿子成亲了,之后再没下文。
负责人又确定了一番,方才命人买口棺材把人装起来,传信回京。
叶庭之的死讯传回上京的时候,快到四月中旬了。
叶辞柏听闻此消息,手上的茶盏摔落到了地上。
“辞柏……”
墨慈担忧的望着他。
叶辞柏回神,对上娇妻担忧的目光,摇摇头,“我没事。”
随之让她帮着收拾行李,他要亲自去扶灵回来。
走前去了一趟东宫。
叶朝歌怀孕快四个月了,小腹已然凸起。
经过精养,再加上日子过得舒心,人丰腴了不少,或许是即将为人母,整个人的气质亦是大变,少了以往的冷然,多了几许柔和。
她有喜的消息,一直隐瞒的较好,自显怀后,便再未出东宫一步,故而,至今还无人知晓,叶朝歌有喜,且已经快四个月了。
“最近怎么样,可还舒坦?”叶辞柏关心道。
叶朝歌颔首,“挺好的,倒也没遭多少罪。”
说来,她这胎怀的也是极为顺心的。
除去刚开始的折腾,过了头三个月胎像稳了之后,她的状态好似也跟着稳了下来。
胃口还是以酸辣为主,偶尔嗜肉,但再未呕吐过,只有一点,一直未变,那便是大半夜爬起来找食吃!
叶辞柏点点头,“那便好。”
随之便是沉默。
叶朝歌扬了扬眉,“出什么事了吗哥哥?”
从刚从兄长进门,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更甚,好似心情格外的沉重,眉目间萦绕着淡淡的伤怀。
“刚刚收到消息,父亲他……自尽了。”
手指一颤,叶朝歌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叶庭之会自尽,那般的人,怎么可能会自尽呢?
“具体我要过去了才清楚。”叶辞柏说道。
“你要亲自过去?”
“恩,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们的爹,我去将他接回来。”
叶朝歌抿了抿唇,“什么时候走?”
“从你这离开回去取了行李,我便出发了,走前我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正如他说的,不管怎么样,那都是他们兄妹的爹。
……
第829章 准爹,准娘
“太子妃呢?”
卫韫像往常一般,回来绮歆楼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叶朝歌。
刘嬷嬷看了看紧闭的内室门,小声说道:“方才少爷来过了,老爷去了。”
“去了?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半个月前了,今日消息才进京,少爷亲自前去扶灵,送走了少爷,小姐便将自己关进了内室。”刘嬷嬷将她知道的道出。
卫韫颔首,“我知道了。”
随之推门进了内室。
进去时,叶朝歌已然睡着了。
安静的躺在那,小腹凸起,已现圆润的弧度。
卫韫放轻脚步,走过去,拎起锦被轻轻的盖在她的身上。
尽管他的动作很轻很轻,叶朝歌还是醒来了。
“你回来了。”
卫韫去给她倒了杯温水,喂她喝下去,将杯子放到一旁,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可是难受了?”
在他面前,她也不曾隐藏自己,点点头,声音微堵:“他活着的时候,我厌他至极,可现在知道他死了,心口却有些堵堵的。”
卫韫叹了口气,紧了紧怀里的人,“若是难受,便哭出来,莫要憋着。”
叶朝歌揪着他的衣襟,将脸更深的埋进他的怀里,轻轻的摇了摇头。
卫韫心疼着,但也知道,在这种事上,他能做的有限,唯有陪在她的身边。
叶庭之的死,对他来说,并不是特别的意外。
早在当初他离京的时候,他便看出,叶庭之存了死志。
他意外的是,他会以自尽的方式,结束一生。
这一日,叶朝歌的兴致一度低落,好在第二日便好了许多,勉强提起了精神。
怀孕满四个月的时候,准娘叶朝歌感受到了胎动。
不明显,但难以忽略。
她激动的抚上小腹,却再无动静,仿佛刚刚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可她确定,不是错觉。
卫韫下朝回来后,她同他说起来。
准爹当即扔下一应事务,围绕在叶朝歌的身前,时不时的将手贴上去,期待他的孩子跟他打招呼,为此午歇也不曾歇息。
奈何,等了一天,一直到傍晚,也不曾等来。
“刘嬷嬷说过,这胎动并非时时刻刻会有,你也莫要再等了,快去处理事务吧,你再不去,估计南风就要哭了。”
叶朝歌接收到南风快要哭了的求救眼神,笑着开口。
卫韫自然没有错过,狠狠的瞪了南风一眼,然后道:“陪你用过膳再去。”
叶朝歌拗不过他,便让刘嬷嬷提前备膳。
待用过了晚膳,卫韫方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前头,离开前不忘叮嘱道:若再动,第一时间派人去前头通知他。
叶朝歌忍不住打趣道:“即便告诉了你,等你回来,怕也赶不上。”
“恩?”卫韫不明其意。
叶朝歌便解释道,这胎动并非如他所想的那般持续一会,只是不经意的一下,转顺便安静下来,就算她立马派人去前殿通知,恐怕人还没出绮歆楼,这边便会没了动静。
所以,通知不通知,并没有意义。
卫韫听后,做出了一个郑重的决定。
那就是明日下了朝去找父皇,要么准他休沐一段时日,要么繁务放手到他的小祖宗生产。
翌日,卫韫果然在下了朝,跟着宣正帝去了御书房。
将要求道出后,获得了宣正帝丢过来的一只茶盏,以及六个字——朕不想看到你!
卫韫:“……”
……
前去扶灵的叶辞柏是在四月下旬回来的。
老夫人的丧事不到两个月,叶府再度办起了丧事。
叶朝歌由卫韫陪着去给叶庭之烧了纸便回来了,出门前用大氅包裹着,一路行来,倒也无人窥其凸起的小腹。
只是疑惑,这冬去春来,暖意盎然,怎么太子妃还穿着大氅?
当然,怎么穿是人家的事,疑惑过后便也无人多想。
叶庭之死去已有些许时日,接回来后并未停灵便下葬了。
整个白事也算热闹,前来吊唁的人不少,但众人心知肚明,他们看得不过是卫韫和叶辞柏的面子。
说来叶庭之也是够失败的,为官几十年,生于上京,长于上京,之前更是国公爷,可到头来,他却没有一位至交好友。
办完了叶庭之的丧事,叶辞柏传话给卫韫,让他前来叶府一趟。
这日晚间,在叶朝歌睡下后,卫韫方才姗姗而来。
要睡下的叶辞柏:“……”
褪去的外袍,只好又穿上。
叶辞柏气势汹汹的去到前厅,“你故意的是不是?不知道我们要睡了吗?”
“睡不睡的反正也不会坏了你的好事。”卫韫凉凉说道。
叶辞柏皱眉,“什么意思?”
卫韫看眼外头的白灯笼。
叶辞柏还是没懂。
“没懂算了,你叫我过来什么事?”
说到正事,叶辞柏收起所有的不满,让长风将他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不一会,长风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箱子进来。
打开,从里面取出一石头雕像。
“这是……”
“他雕刻的。”叶辞柏语气复杂道。
卫韫望着那石头雕像,那是个三人雕像,虽然不是栩栩如生,但还是能分辨得出,是祁氏,叶辞柏和叶朝歌。
“其实,他是后悔了的。”
叶辞柏哑声说道。
卫韫没有说话。
“算了,人都没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恩。”卫韫方才回应他。
“还有这个。”叶辞柏从雕像旁边的小盒子,取出一尊巴掌大小的石雕,比起大的,这尊小石雕更显清晰。
雕的是个很小的小娃娃,咬着手指,咧嘴笑。
“这是妹妹小的时候,也是他雕的。”
叶辞柏摸了摸小石雕。
妹妹被拐的时候,才两岁,那时候他已然隐约记事,或许是妹妹的丢失让他印象深刻,这么多年了,对于当年妹妹的样貌,他记得一清二楚。
所以,当日在诸多遗物中,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尊小石雕刻的是他的妹妹年幼之时。
卫韫用抢的,将小石雕抢到手里,细细摩挲,眼睛闪现着腻死人的柔和。
叶辞柏在旁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别摸了,你这动作太猥琐了。”
卫韫:“……”
……
第830章 莫要小瞧了当娘的
叶辞柏将卫韫叫来的目的,便是与他商议,这些是否要告诉叶朝歌。
虽然叶朝歌的胎像一直很稳,但最近一两个月,连着两场白事,对她而言也是极为心累的。
他怕这些给她,再勾起过往种种,从而加重她的情绪。
卫韫摩挲着手中的小石雕,说道:“岳父离开前,曾说过,比起牵挂,怨恨来的更为自在。”
“什么意思?”叶辞柏皱眉。
“他后悔了,很早便后悔了。”
叶辞柏有些意外,但并不吃惊,好像在意料之中。
他抿了抿唇,“那他为何……”
话说到一半,他便咽了回去。
因为他觉得,比起牵挂,怨恨方才了无牵挂……
所以,他不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沉默稍许,叶辞柏长叹道,随之命长风将雕像存放起来。
“这个给我吧。”然后也不管叶辞柏同意不同意,卫韫径自将那尊小雕像揣到了袖笼中。
叶辞柏见状,狠狠的抽了抽嘴角。
都不请自拿了,还说了做什么!
既然被扰了最初的睡意,叶辞柏也不急着回去了,命人传了话给墨慈,让她自行安置,不必理会他,随之又命人泡了茶,与卫韫闲聊起来。
“说起来,歌儿也有四个多月了,你们什么时候宣布?”
“为何要宣布?歌儿怀的是我和她的孩子,与外人何干?”卫韫抿了口茶,语气凉薄道。
叶辞柏摸了摸唇角,他说的如此有道理,竟让他无言以对。
其实想想也是,虽然卫韫是太子,但也是个普通男人,孩子是他们的,他们欢喜便好,与外人何干?
而且,这般隐瞒着,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烦,至少不用防这个防那个。
再说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些不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好。
否则,到时候指不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下个月便是父皇的寿辰,前两日贤妃求了父皇让老三回来。”卫韫淡淡道。
叶辞柏一口茶差点呛到,“这贤妃还真有意思,当初是康王自己请旨去的皇陵,守灵一年,又不是陛下罚他去的,她这么一求,倒像是陛下贬他去的。”
还有,贤妃所求,倘若宣正帝不同意,那真应了宣正帝罚的康王。
“陛下怎么说?”
卫韫冷冷一笑,“你说呢?”
贤妃的算计,叶辞柏看出来了,父皇又怎会看不出。
父皇的性子并非爱计较的,大面上过得去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太过分即可。
而贤妃此举,很明显不在睁一只闭一只眼的行列之中,父皇怎会任由她踩着他让老三好博取朝臣的同情?
自然是……
拿当初康王的话怼回去。
甚至回了一句:身为朕的儿子,连说到做到都做不到,这个儿子,不要也罢。
听说,贤妃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
“不过,康王怎么自己打自己的脸啊?”要知道,守灵一年是他自己求的,如今离一年之期还早呢。
卫韫抿了口茶,“父皇的寿辰临近,同样的春闱亦是在这之前。”
叶辞柏瞪大眼,“难道说,他们在打春闱的主意?”
春闱,也是收敛人才为己用的好契机。
“啧啧,我感觉,既然他打了春闱的主意,恐怕不会轻易罢休。”
卫韫颔首:“我知道,就等着他了!”
……
正如叶辞柏所料的那般,五月初,皇陵中传来消息,康王病重。
宣正帝冷笑着派了太医过去。
没两日,再度传来消息,皇陵寝宫阴暗湿气重,不适宜康王养病,请旨回京。
宣正帝听后,道了一句:“近些时候上京气候也不稳,时时寒冷潮湿,朕听闻江南风光正好,四季如春,适宜养病。”
一番话,明显是要将卫成送往江南养病。
徐家自是不会袖手旁观,以太子大婚已有半年多,排行老三的康王也该到了成家的年岁,以此作为借口,让卫成回京。
宣正帝撩了撩眼皮,“当初老三来找朕请旨的时候,朕便说过,一年太长了,莫要误了终身,若非老三意志坚决,朕何必忍痛准他去守灵?”
徐家一派噎住。
是啊,康王当初是自己自请前去皇陵,这是众所周知,亦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当然,宣正帝也并非真要将卫成送去江南,不过就是不想太过便宜了这些人。
在晾了几日后,五月十二,宣正帝仿佛被求的不耐烦了,准了卫成回京养病。
外头的风雨,叶朝歌一概不理会。
随着日子须臾即过,她的身子越发的重了。
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她的肚子便像是被人吹了口气儿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鼓起。
随着身子重,本就瘦小的叶朝歌有些吃不消了,小腿肿胀,脚面亦是如此,现在的她,连翻身都有些困难。
这些都不打紧,要命的是,舒服的日子远去且一去不复返,苦难来临。
所有的害喜症状,好似慢了半拍似的,一同尽数涌现。
吃啥吐啥,便是喝口白水,都有可能反胃到呕吐,之前养起来的膘,不过几日,便大大的缩水,脸色更是憔悴的没眼看。
瘦瘦小小的她,挺着个肚子,每每看得卫韫触目惊心不已,深深担忧,他的小祖宗能承受得了这大肚子所带来的负担吗?
承不承受的,已经怀上了,承受不了也得承受。
更何况,他小瞧了当娘的。
最初叶朝歌吐得昏天暗地,隐隐觉得委屈,可后来,在感受到越来越频繁的胎动后,就觉得,为了肚子里的那个小东西,日后听着他叫她娘,一切都值得了。
卫韫越来越忧愁,而叶朝歌却越来越坚强。
吃了吐?那就再吃!
亏待了自己,也不能亏待了孩子。
在这般锲而不舍的吐了吃,吃了吐中,卫成回京了。
回京后先进宫请安,随之,一副病歪歪的样子被人抬着回了康王府,之后便在府上不出,安静的不得了。
哪怕春闱开始,也不曾露面,好似真的是回京来养病的。
可究竟是不是来养病,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
第831章 一个请求(上)
十年寒窗,皆为前程,一朝春闱,谁与生死。
历时三日,百位学子皆形态不一的自考场而出。
或沮丧,或萎靡,或痛哭,或轻松……
“子慕兄,你考的怎么样?”
苏子慕将将自考场出来,巩硕和孙辰一便挤了过来。
相较于另二人,巩硕则神采奕奕,哪怕在里面连续三日也不曾现出憔悴,无关乎考的好与坏,而是他多年来,终于参加上了春闱。
苏子慕颔首,谦虚道:“还可以,巩兄和孙兄呢?”
“我?不知道吧,反正我都写出来了,孙兄你呢?”巩硕问孙辰一。
后者惜字如金,“还好。”
“哎呀,不说这些了,我们只要尽力了,最终结果如何,那便是听人事尽天命。”巩硕叫他们二人,“走吧,去我家,之前我娘特意叮嘱过了,待考完了,务必请你们去寒舍,她老人家做些好吃的好好犒劳犒劳咱们。”
三日在里面,吃喝拉撒皆在一处,虽说翰林院提供的伙食倒也不差,但为了减少跑茅厕,几乎是少吃少喝,三日下来,早已馋坏了。
巩硕推着苏子慕和孙辰一往家去,三人掠过与父母或妻儿相拥或笑或哭泣的人群,走到安静处,苏子慕说道:“抱歉巩兄,改日我再去拜访,我现在得去恩师那里谢师。”
孙辰一也要去夫子跟前儿谢师。
巩硕无奈,“那好吧,你们去吧,夫子那儿我改日了再去,今日你们是没那口福喽。”
“伯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莫忘了与伯母代我们致谢致歉。”
巩硕一一应下,送走了他们二人,自行家去了。
苏子慕一路去了楚府,对着楚大人郑重行了一大谢师礼。
楚大人走过去把人扶起来,“约莫着考得怎么样?”
“感觉还行,不过,学生也不敢说大话,还是要待之后看结果。”苏子慕谦逊道。
闻言,楚大人捋着胡须笑了起来,“你若说还行,那必然是比还行还要好,好好好。”
正说着话,楚家长子楚天南走了过来,“子慕回来了,瞧你们这模样,想来是考得不错。”
苏子慕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关切了一番,楚天南便道:“娘那边准备了午膳犒劳子慕,爹,子慕,咱们过去前厅吧。”
楚夫人命人为苏子慕准备了很丰盛的午膳,她虽然生有三个儿子,幺子故去多年,前头还有长子和次子,但对于苏子慕,这个丈夫的入门子弟,却是早已将其视若亲子。
期间不停的给他夹菜,一口一个都熬瘦了多吃点。
“娘,您这是有了子慕忘了儿子啊。”楚天南吃味道。
楚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都多大的人了,还吃这种醋,还有,你那话是跟娴儿那丫头学的吧?”也只有她那古灵精怪的外甥女能说出这种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楚天南这话还真是跟田娴儿学的,之前姨母请他过去伯爵府用膳,期间,姨母也和他娘刚才对子慕那般,不停的给他夹菜。
小表妹便不高兴了,说她娘有了大表哥忘了她这个亲生女儿。
当时这话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然后他便记住了,方才也是没过脑子便顺口说了出来,并未想太多。
“对了,你姨母唤你过去所为何事?”
楚夫人想也没想的问道,完全忘了在场的苏子慕。
“倒也没什么,姨母听说我与志远侯家的二公子宋峥崴交好,特将我叫过去打听其人品性情。”
“宋峥崴?你姨母要为娴儿……”未待楚夫人将话说完,楚大人便在桌下踢了自家口无遮拦的夫人一脚,看眼旁边的苏子慕,不动声色的招呼道:“子慕来,吃。”
楚夫人也反应了过来,这才想起来,之前她可是撮合过这孩子和自己的小外甥女。
这后续不了了之,这段时日,为了让他安心春闱,更是提都不曾提过,就怕影响了他的前程。
之前每每面对苏子慕,总感觉崩了一根弦,而这根弦,在随着春闱结束,在听闻苏子慕感觉考得还行,一时间高兴的忘了形,这便忘了之前的事。
有些话,自然而然的便脱口而出了。
直到桌底下的小腿挨了丈夫一下子,楚夫人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赶忙顺着丈夫的话,继续招呼苏子慕吃。
然后悄悄的打量他,发现其面色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心头微微一松,看来那事也没影响太大,依着子慕的心性,估计已经忘了吧。
话题生硬的转开,奈何,楚天南却不知这其中的门道。
当初父母撮合苏子慕和田娴儿的事,他并不知情,故而,也不知父母所打的哑谜。
喝了口汤,道:“是啊,也不知打哪儿瞧上了宋峥崴,要为娴儿说看,所以才寻我打听他。”
楚大人、楚夫人:“……”
夫妻二人狠狠的瞪了长子一眼,可惜,长子未能领会,还有些被瞪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心道爹娘瞪他作何?
这时,苏子慕开口询问道:“长兄,那宋二公子可还好?”
“倒也还好,不过为人性子木讷,再加上宋家……”
“吃饭!”
不待楚天南把话说完,楚夫人不顾及形象,夹了一块鸭肉迅速地塞到了长子的嘴里,低声斥责了一句:“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楚天南嘴被鸭肉堵着,口不能言,委屈的不得了,刚才是谁自上了桌后便话不停的?
仿若还嫌不够,楚大人板着脸斥责长子:“背后道人是非,非君子所为,天南,待会用完膳,你且回去写一篇为人之道给为父。”
楚天南:“……”
因这一插曲,饭桌上的气氛虽然楚夫人极力想扭转,但到底心中尴尬着,见效不甚。
到了末了,可谓是气氛尴尬又沉默。
好不容易用完了膳,楚大人带着苏子慕去了书房,留下长子让楚夫人教训。
“娘,我……”
“你呀你呀,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了,之前的事你不知道吗?”
楚天南疑惑:“之前什么事?”
他知道什么啊?
……
第832章 一个请求(下)
望着长子满脸的不解,楚夫人这才想起来,自打年后,儿子便被外派在外,直到数日前方才归京。
而对于撮合苏子慕和田娴儿一事,尚不曾与他提及过,对此他并不知情。
当即,将事情简便的与他说了一遍。
楚天南听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转而惊疑道:“表妹竟然没看上子慕?”
不怪乎他惊讶,主要是苏子慕这个人,楚府上下无一人不喜,虽然出身不好,但为人正派且有上进心,自己又努力,虽说未来如何尚不可知,但依着他的努力,定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样一个青年才俊,很难让人不喜欢。
楚夫人点点头,“娴儿那丫头咬死了不成,这种事又不能逼她吧,只是为娘瞧着子慕对她倒是颇有些上心。”
之前她只是隐约估摸着,而方才苏子慕主动问及宋峥崴,依着苏子慕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根本不会去主动询问一个外人。
可他刚才开口了。
这让楚夫人更为肯定他对自家外甥女的心思。
只是可惜啊可惜。
楚夫人想到的,楚天南自然也想到了,只是正如母亲方才所言,表妹不愿,总不能逼了去,只能说,二人没有缘分。
看来他日后,还是少当着苏子慕的面提他那小表妹为好。
而与此同时,书房之中。
“方才的事,你也莫要放在心上,子慕啊,你我虽为师生关系,但与为师之子并无区别,你且放心,你的终身大事,你师娘必会上心。”
谁知,苏子慕却摇摇头,突然跪地。
楚大人见状,猛地一惊,“子慕,你这是作何?”
“老师,子慕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老师成全。”
“你先起来再说。”
楚大人将苏子慕拉起来,“你且说说看。”
……
下午,送走了苏子慕,楚大人便去寻了自家夫人。
只是过来后,他便坐在那沉默不言,倒让楚夫人纳闷了。
“你这是怎么了?”
楚大人叹了口气,“方才子慕求我……”
“求你什么?可是怕自己没考中?”楚夫人问。
楚大人摇摇头,“没有,那孩子不会那般没分寸。”
楚夫人一想也是,自家丈夫出了名的老古板,苏子慕作为老古板的学生,不会不知道自家老师古板到了极点,在他那里,走后门一说,压根儿就不存在。
对自己的儿子如是,更何况是对学生。
“那求你什么?”楚夫人有些好奇,能让苏子慕开口求的,她还真想知道。
楚大人抿了抿唇,“那孩子求我,若他此次进去三甲,求我们给他一个机会。”
“中了三甲还求什么机会啊?”要知道,中了三甲的人,已然代表着未来平步青云,到时候,不是他们求机会,而是机会自动送上门来。
“我说,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再开口?”再度被打断,楚大人十分的不悦,恼怒呵斥道。
楚夫人讪讪的闭了嘴,“行行,你说你说。”
楚大人这才将前因后果道出。
原来,方才在书房,苏子慕下跪所求的机会,是求一个与田娴儿再见一面的机会。
不求其他,只求再见一面。
楚夫人听后,沉默了。
许久。
“你怎么回的?”
楚大人叹道:“我能怎么回,自是要征求一下安平伯爵府那边的意见,咱们说好不管用,关键要看娴儿那丫头。”
楚夫人点点头,“看来,子慕对娴儿那丫头当真是上了心的。”
楚大人颔首,“谁说不是呢。”
苏子慕在他身边也有几年了,他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没人比他这个老师还要了解。
对田娴儿,他的确是上了心的。”
“好,我去伯爵府说!”
为了苏子慕,走一趟又何妨。
楚大人恩了声,“就有老夫人了。”
楚夫人并非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既然决定了去说,便本着速战速决的念头,次日一大早,便去了伯爵府。
将事情与自家姐妹说了一遍。
楚夫人了解苏子慕,可田夫人却不了解。
当即便警惕心起,“他想干什么?强迫娴儿不成?”
嘴上这么说,实则田夫人想的却是,那苏子慕莫不是瞧着他们伯爵府门槛高,想要走捷径不成?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否则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又忽然提起来?
霎时间,田夫人对苏子慕的好印象尽数消失殆尽。
心道,好一个凤凰男!
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谁还会不了解谁?
楚夫人一看田夫人这反应,便知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你想多了,子慕的人品性情,我们夫妻可以做担保,那绝对是正直的,绝非你想的那般复杂。”
田夫人却不信,撇撇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肚子里憋着怎样的坏水,左右他们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也不知其心中真实想法。
不论楚夫人怎么说,田夫人就是认准了苏子慕是个意图吃软饭的男子,满心的不屑,对于楚夫人所提出的请求,自然是不同意。
楚夫人没想到,这好心给办成了坏事。
见自家姐妹油盐不进的模样,她无奈感叹道:“我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你还会不了解吗?娴儿虽与我只是姨甥关系,但你也知道,我没有女儿,早已将娴儿当做了自己的闺女,你想想,我会害自己的闺女吗?”
田夫人还是不听。
心里想着的是,我闺女你的确是当做了自己的闺女,可那苏子慕也被你当做了自己的儿子。
到时候还指不定谁跟谁亲呢。
楚夫人见她实在听不进去,无奈不已,但也知道,这种事强求不得,只得道:“要不先这样吧,你好生考虑考虑,再说了,就算你将子慕想的再不堪,这俩孩子如果真有日后,那也是在上京里的,到时候你还怕子慕欺负了娴儿不成?”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说什么日后,我告儿你,没日后!”
楚夫人无法,只得先行离去,让姐妹自个儿好好想想。
想?
田夫人冷冷一笑,想也不用想!
不行,坚决不行!
……
第833章 苏子慕心里有个人
送走了楚夫人,田夫人越想越生气。
自己的亲姐妹,竟然帮着外人坑自己的闺女,简直是不像话!
气得她跑去了女儿那边,一股脑儿的发泄了一通。
田娴儿表示有些懵,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本来都忘记的人,突然又在面前儿蹦跶,还真是出人意料。
不过……
“娘,应当不是您想的那样,之前太子殿下和朝歌,墨慈都见过苏子慕,他们对他的评价皆不错,这中间恐怕有什么误会。”
一听这话,楚夫人逐渐安静了下来。
之前一事,最初她从小喜那听来,后来,女儿又主动同她说起来,因而,对当日的事知道的更为清楚,也知道,对于苏子慕,太子他们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女儿一经提醒,楚夫人方才想起这茬。
是了,能让太子他们高评价的人,怎么会像自己想的那般不堪。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这一刻,田夫人想起了之前自家姐妹说过的话。
这么说,苏子慕对她的女儿,真有心思?
想着,重拾对苏子慕的好印象,张嘴欲道:“娴儿……”
“娘,我方才为他说话,不过就是说实话,完全没有别的意思,见面一事,就算了吧,之前我见过他,没意思。”
未完的话,被女儿先一步噎住。
田夫人默了。
本来她还以为,女儿为苏子慕说话,必然有想法。
哪知道,她想多了。
“要不,你再考虑考虑?”田夫人不死心。
田娴儿后悔为苏子慕说话,早知这样,让母亲一直误会下去多好。
“不必了!”田娴儿斩钉截铁的断了她娘的心思,随之又道:“娘,下午我要去东宫探望朝歌,我现在出门买些酸果子带给她。”
说着,不给田夫人再说话的机会,扯着小喜便出门了。
叶朝歌有喜一事,田娴儿一个月前才知道的。
犹记得那日,她过去东宫,看到胖了一圈,肚子凸起来的叶朝歌,差点惊掉自己的下巴,当场便惊呼了一句:“朝歌,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众人:“……”
刘嬷嬷失笑道:“田小姐误会了,小姐她是有喜了。”
那时候她才知道,叶朝歌有喜了,且已经日子不短了!
而此事,墨慈早些时候便知道了,只有她……最后才知道!
好在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知晓这其中必有缘故,所以也不计较自己是最后一个知晓,反而去东宫去的越发的勤了。
知晓叶朝歌爱吃酸辣,每每过去,都会带些酸果子给她。
如往常一般,田娴儿去了之前常去的那家千禧果铺。
“咦,换伙计了?”
田娴儿疑惑的望着面生的伙计。
后者笑笑:“是啊,之前的王五回家成亲去了,小姐要什么,小的帮您装。”
田娴儿也没多想,指了叶朝歌爱吃的几样让伙计包好,付了银子,拿了装好的果子,带着小喜去别处闲逛。
“小姐,咱们不回去啊?”
“回去干什么,听我娘唠叨啊,今儿个小姐我带你下馆子,吃完了咱们听会戏直接去看朝歌。”
小喜悄咪咪的咽了口唾沫,“可您晚上回去,夫人也一样会念叨啊。”
田娴儿:“……”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煞风景的笨丫头!没听说过躲一时是一时吗?”田娴儿咬牙切齿,若非大庭广众,她非要揪她耳朵不可。
小喜喏喏的应声,小声讨好道:“小姐聪明,是小喜太笨了。”
田娴儿很好哄,三言两语便被小喜哄好了,随之兴致极高的带着她四处闲逛了起来。
殊不知,在对面,苏子慕将这一幕看的一清二楚。
唇角禁不住的往上翘,以往清明的眼睛里,盛满了柔和。
同行的孙辰一唤了他好几声,皆唤不到对方的反应,好奇之下,顺着苏子慕的视线看过去,立马看到了田娴儿主仆。
心下顿时了然。
巩硕不知情,但与他同居一室的孙辰一却是知晓的。
知晓苏子慕心里有个人,且已经装了很久。
后来有一天晚上,无意中听到苏子慕的梦呓,方才知道,同窗好友心里的人,是安平伯爵府的千金,田娴儿。
田娴儿于他们而言,是天边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只是,他不是多管闲事的人,而且他也知道,苏子慕也非心里没谱的人。
当下不再叫他,直到对面的主仆离去,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子慕,东西包好了,我们该去巩兄家了。”
昨日谢师,今日他们约好一起前去巩硕家拜访。
巩硕只有一个老娘,家境不好,颇为拮据,但他们母子却对外来的他和苏子慕颇为照应,故而,他们来买些东西,前去拜访。
苏子慕回神,看眼同窗手上所提之物,显然在他发呆的时候,便已然包好了。
面露郝然,点点头,“我们走吧。”
孙辰一也不曾拆穿他,一起往巩家而去。
……
午膳时分,田娴儿带着小喜去了第一楼。
掌柜自然也识得了她,见她突然过来,面露歉然:“田小姐不好意思,小的不知道您要来,楼上包厢都已经客满了。”
春闱刚刚过去,上京外来学子诸多,最近两日,各个酒楼皆是客满为患,第一楼为上京第一酒楼,自然也不例外。
原本有一间包厢是专门为叶朝歌她们所设,可今日来了一权贵,非要进去,他想着许久太子妃不曾来了,便自作主张给了出去。
可没想到,田娴儿却突然过来了。
这完全让他措手不及。
“我们之前的包厢,也进了人?”田娴儿问。
掌柜低下头,“小姐恕罪,小的自作主张给了出去。”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就我们两个人,在楼下找个桌子给我们便好。”田娴儿并非计较的人,好说话道。
闻言,掌柜面上一喜,连忙给安排位置,“对了田小姐,红梅姑娘也来了。”
“红梅?在哪儿?”
顺着掌柜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不远处角落的桌上,红梅与一俊美男子相邻而坐,相较于满面笑容的俊美男子,红梅则是冷着一张俏脸。
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
第834章 去死吧!
奇特的画面,让田娴儿禁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带着小喜走过去。
在她们过来时,红梅便发现了,即可起身行礼:“田小姐。”
“不必多礼。”田娴儿笑眯眯的看向那俊美男子,“这便是怀慈亲王吧?”
红梅在驿馆照顾对她依赖黏糊的佑怀一事,田娴儿亦是有所耳闻,故而,不难猜测与红梅一起的男子身份。
佑怀看着不速之客,眯了眯眼睛,眸底萦绕着不喜和不欢迎。
这些情绪转瞬间便过去,眨眼间便换上了一副怕生的模样,抵触明显。
田娴儿眨眨眼睛,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可想着佑怀的状况,便觉得,肯定是自己看错了。
“田小姐可是来用膳?”
红梅介绍了佑怀后,扒拉下他缠上来的手,问田娴儿:“今日酒楼客人多,田小姐若不介意,便与奴婢一起吧。”
红梅观田娴儿只带了小喜,有些不放心,便主动邀约。
田娴儿无所谓,同桌也好,正好能空出一张桌子给别的客人,当即便拉着小喜坐下。
随着坐下,小喜将手上的果子放上桌。
佑怀鼻子一动,立时看了过来。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田娴儿见状以为他想吃,便问:“你想吃吗?”
听说这怀慈亲王智商如孩童,对红梅极为依赖,便下意识的将一个年岁比她大好多的佑怀当做了小孩子。
不待他回应,便让小喜打开给他吃。
虽说是给叶朝歌的,但她回去的时候再买些就是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是些较为常见的果子。
小喜依言打开。
佑怀迅速的抓了一把,凑到鼻子前闻,然后狠狠的皱起了眉头,“这东西你从哪儿买的?”
田娴儿被他的突变有些反应不及,下意识的呐呐回话:“呃,福园街的一家百年果子铺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里面被人掺了红花。“佑怀说着,又将另外三包打开。
田娴儿统共买了四样,而这四样里,皆被掺了红花。
“红花是什么?”田娴儿不解。
“活血之物,女子食用对身子大害。”佑怀淡淡解释道。
闻言,田娴儿蹭地站起来,“你确定?”
“不信找大夫看看就是了。”
田娴儿看向红梅,后者亦是皱眉看向佑怀,眼底呈满了狐疑。
佑怀方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转而换上无辜的神情,好似方才的一幕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惜,红梅不信他了。
之前她便隐约有所怀疑,如今,这一出倒是帮着她证实了。
他果然已经好了!
田娴儿不知他们二人的小心思,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她买给叶朝歌的果子里面掺了活血之物,而叶朝歌如今身怀有孕……
就算她再不懂,也知道,活血之物对女子极为有害,尤其是身怀六甲的妇人!
“怎么会这样,红梅,这,这是我买给朝歌的啊……”
一听这话,红梅顿时收起所有的心思,抓起桌上的果子,便跑了出去。
第一楼旁边隔着三家铺子便是药铺。
红梅将果子给药铺的掌柜看,后者检查了一番,“这里面的确被掺了红花。”
随后赶过来的田娴儿听到这话,当即软了腿,若非小喜及时扶着她,恐怕要摔倒在地了。
“小喜,这从哪家铺子买的?”
小喜也没见过这般的阵仗,早已有些慌了神。
红梅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她方才回神:“福福福园街……的千禧果铺。”
得了话,红梅话不多说,匆匆赶去了福园街的千禧果铺。
可等她赶去千禧果铺的时候,已然人去楼空,而内里,躺着两具尸体。
……
出了人命,且在上京的闹市区,自是瞒不过京兆尹府。
左安亲自带着人过来了,认出红梅的那一刻,当即好一阵的头疼。
红梅是谁?
估计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出!
叶家小姐,现在太子妃身边的人!
这里除了命案,而太子妃身边的丫鬟在场,他几乎已然想象到,此案必是极为复杂。
头疼归头疼,可出了人命,便不是小事,命了仵作过去验尸勘验,便留下问话红梅。
红梅自不会多说其他,更不会提红花一事,否则,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家小姐有喜了吗?
只说田娴儿买的果子不新鲜,她特回来找,然后便发现铺子的掌柜和伙计死了。
左安又不傻,自然看得出红梅并没有说实话,这世上哪里就会有那么巧合的事,而且,田小姐是什么人?那可是伯爵府的千金。
就算是买的果子不新鲜,她怎么不派自己的人过来,而是让太子妃的婢女前来?
再说,为了一包果子,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只是,无论他怎么问,红梅就是这么一套说辞。
左安:“……”
“奴婢知道的就这些,奴婢还有事,如果大人有什么疑问便可派人前去东宫找奴婢。”她决定了,今天便回东宫!
至于驿馆,还有那老色、狼佑怀?
不待左安回应,红梅便沉着一张俏脸,气势汹汹的走了。
左安:“……”他好像没得罪这冷面丫头吧?
这时,仵作那边有了线索。
“大人,这二人均是一刀致命,致命伤在脖子处,利刃快速的划破他们的大动脉,失血过多至死。”
“死亡时间呢?”
“昨日下午申时到酉时之间。”
闻言,左安皱了皱眉,“也就是说,他们在昨天便死了?”
“不错。”
一刀致命,昨日死亡,今日这铺子开张,露脸的是一位面生的伙计,然后安平伯爵府的千金来买果子,果子不对,太子妃的婢女前来找人,之后便发现了这两具尸体。
将一系列的线索串联起来,左安有了些许的计较,可他并非是轻易下决定的人,安排人搜查铺子,又将那些果子抬回去一一查验。
至于空缺的那几样,左安眼睛闪了闪。
……
外头所引发的轰动,叶朝歌毫不知情。
此时她用过午膳,吐了一阵儿,便躺下休息了。
故而,红梅提着大包回来的时候,叶朝歌将将睡着。
……
第835章 既然敢伸手,那他便剁手!
“你怎么回来了?拿着的是什么?”
刘嬷嬷和红尘动作极轻的将红梅拉到廊下,压低声音询问道。
红梅将手上的包裹打开,一堆果子霎时间映入眼帘,“红尘,你看看这些果子有没有问题?”
红尘虽不解其意,但了解红梅,她不是做无用功之事的人。
将将蹲下去,便闻到了刺鼻的气味,脸色一变,舀起一把果子,为了确认放到嘴边闻了又闻,甚至捻起一颗放到嘴里咀嚼片刻,随之吐出。
“这些果子被红花泡过,红梅,你这是……”
红梅便将事情的经过道出,刘嬷嬷和红尘脸色大变,这时,卫韫阴沉着脸走过来。
“红梅和红尘跟我过来,刘嬷嬷米嬷嬷看顾好太子妃。”
随之,带着红梅和红尘去了偏房。
“将前因后果仔仔细细的同我再说一遍。”方才他出来时只听到了一半,并不清楚。
红梅便将一切讲了个清楚。
卫韫听后,面色更为冷沉,问红尘:“那些果子里的红花,依着你可会发现?”
“味道很重,不难发现。”红尘如是道。
卫韫抿了抿唇。
上京之中众所皆知,他的小祖宗身边有个医术高明的红尘,如此卑劣的算计,根本就不难发现,甚至,不会成行。
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可明知如此,还如此大张旗鼓,不像是意图算计他的小祖宗。
是何意?
念头想至此,便被卫韫掐死了,无论是何意,对方的手已然伸了过来。
唇角微微绷紧。
想着,出了偏房,扔下一句:“照看好你们的主子。”然后便去了前殿。
“怎么样?”刘嬷嬷问。
红梅和红尘对视一眼,摇摇头,“殿下什么也没说。”
刘嬷嬷点头,“此事殿下会处置,你二人把好口风,莫要让小姐知晓平添小姐的繁重。”
二人一一应下。
“好了,你回去吧。”刘嬷嬷让红梅回驿馆。
后者摇摇头,“奴婢不回去了,刚才我已经请海总管派人去驿馆取我的行李。”
“不回去了?怀慈亲王好了?”
不对啊,之前还听说怀慈亲王虽有些变化,但变化显著不大。
红梅小脸绷的紧紧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好了!”
何止是好了,根本就是非常好,好到差点连她都被骗了!
刘嬷嬷和红尘互相看了看,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不解,不解红梅的咬牙切齿从何而来。
“丫头,出什么事了?”刘嬷嬷终归不能放心,询问道。
红梅咬唇摇了摇头,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刘嬷嬷见状,也知道红梅倔起来便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哪怕她拿钢锯,也不一定能撬开,想着也是个有分寸的,便不再多言。
转而问她:“田小姐怎么样了?”
红梅回道:“应该已经回去了。”
田娴儿的确已经回了伯爵府,她是白着一张脸,由小喜扶着回来的。
田夫人得到消息,立马赶过来,看到女儿煞白的小脸,心下一个咯噔。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变成这样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当做宝贝疙瘩,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此时见女儿如此,田夫人怎么能不着急。
一叠声的派人去请太医。
“娘,不用了,您让我缓缓就好,缓缓就好……”
“不行,让太医来瞧瞧,你这脸色……”
“我真没事,只是被吓到了。”
田娴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趴在椅子上微微喘气。
吓到?
田夫人将目光看向小喜,后者也有些没回过神来。
田夫人见此,眉头微微皱起,想了想,命人都出去,待房中只余她和身边的老嬷嬷以及田娴儿主仆后,小声问道:“娴儿,出什么事了和娘说说。”
许是她娘的声音太温柔了,田娴儿眼泪突然决堤,呜咽一声扑到田夫人的怀里,“娘,我好像闯祸了。”
闯祸?
田夫人心头一紧,“闯什么祸了?”
田娴儿哭哭啼啼的将事情的经过道出。
“我像之前那样,带着小喜去千禧果铺买朝歌爱吃的那几样小酸果……”
听到女儿买的酸果中被掺了红花,且险些送去东宫,不禁心头沉甸甸的。
旁人不知道,但她却是知道的。
太子妃有喜了!
早前她便有过猜测,后来女儿为她证实,只是,东宫不曾宣扬,他们自然不会去帮着宣扬,甚至且帮着打掩护。
听闻太子妃胃口大变,嗜酸辣,尤其是对酸果,可谓是情有独钟。
何况最近听闻其害喜厉害,这酸果更为派上用场。
自知晓太子妃有喜后,女儿隔三差五的便会去东宫探望,最初过去的时候,带了千禧果铺的酸果子,太子妃吃着极好,自此之后,女儿每每再过去东宫,皆会过去千禧果铺买一些酸果子带去东宫。
之前女儿便说过,她下午要去东宫探望太子妃。
自然这千禧果铺的酸果子也不能落下。
可没想到,出了岔子。
女儿买的酸果子,竟然被掺了红花!
若非遇到了柔然的怀慈亲王,这一包掺了红花的酸果子送到太子妃的面前……
想到此,便是田夫人也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不怪乎她想的多,主要这结果实在可怕。
虽说太子妃的身边有一个懂医术的红尘,可谁都知道太子妃和她的女儿交好,若是女儿过去东宫时,恰好红尘不在,依着太子妃对女儿的毫无防备,这果子一旦下了肚,后果,便是他们整个伯爵府,万死难恕。
“娘……”
田夫人回神,咽了咽唾沫,看着怀里微微颤抖的女儿,咬了咬牙,“没事没事啊,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田夫人非无知妇人,她很清楚,这件事根本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有人在利用她的女儿对东宫下手!
安抚了女儿一番,田夫人连忙派人去打探消息,得闻千禧果铺的掌柜和伙计都死了之后,更加确切相信自己的猜测!
的的确确是有人,利用她的女儿,对东宫下手!
想到此,田夫人派人将丈夫和儿子叫回来,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
第836章 事情不对
田娴儿虽是伯爵府的千金,但却是田夫人的老来女,她出生的时候,上头的几个兄长都已不小,故而,这个最小的妹妹,是父兄的掌中宝。
再加上伯爵府的后院干干净净,所以,田娴儿从小到大,除去当年被叶思姝反咬一口名声有污之外,一直是平平顺顺的。
像今日这般,又是红花,又是人命,更是不曾经历过,故而,她被吓得不轻,到了傍晚时分,身上更是发起了热,小脸烧得通红,嘴里呢喃说着胡话。
从东宫回来的田夫人见状,连忙派人去请大夫。
好在只是受到了惊吓,喝些安神的汤药养个一两日便无大碍。
田夫人安排人去抓药,自己则寸步不离的守着女儿,望着即便在昏睡中也不甚安稳的女儿,她这个当娘的是又心疼又气闷。
这都叫什么事啊!
说来,最可恨的还是那意图利用自己女儿对太子妃出手的幕后之人!
想到此,田夫人便恨得牙根痒痒,当真是可恨至极,竟然利用她无辜的女儿!
幸而去东宫之前遇到了柔然的怀慈亲王,提前一步发现了那些酸果子的不对劲,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背后之人,不只是想利用她的女儿,还试图将他们伯爵府拖下水!
假设太子妃真因此而有个什么好歹,他们伯爵府难辞其咎,就算出手的不是他们,但那果子却是她女儿送去的。
到时候……
想着想着,田夫人不禁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在,方才她和丈夫前去东宫,太子并未有怪罪之意,这件事于他们伯爵府来说,也算是过了这道坎,但是,这件事没完!
敢利用她的女儿,他们伯爵府不会就此罢休!
田夫人想的入神之际,田娴儿迷迷糊糊的醒了。
“娘……”
听到女儿沙哑的呼唤,田夫人即可回神,“娴儿,你醒了,是不是不舒服?待会喝过药后就没事了啊……”
“娘,我没事,朝歌,朝歌怎么样,她有没有事?”
田娴儿抓着她娘的胳膊,迫切询问。
田夫人安抚道:“太子妃没事,那些果子不曾到太子妃的跟前儿,你放心吧啊。”
闻言,田娴儿沉沉的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朝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若是有事,她不但对不起好友,也对不起好友腹中孩子。
放下心头的牵挂,田娴儿勉强吃了两口晚膳,喝了药,便再度沉沉睡了过去。
再入睡,也不知是药发挥了作用,还是因为放下了心头的担忧,她睡得很安静。
待女儿睡熟,田夫人轻手轻脚的出了内室,一连下达数个安排指令。
今日一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
……
田娴儿早前派人来传过话,下午会带着她爱吃的酸果子前来东宫看她。
可叶朝歌一直等到了晚膳后,也不见人过来。
刚要派人去问问田娴儿缘何失约的时候,胃部不适袭来,刚吃下的晚膳尽数吐出。
等那阵反胃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叶朝歌靠在卫韫的身上,整个人恹恹的,眼角挂着泪光。
小口喘息稍许,声音微哽道:“卫韫,我想我娘了……”
正心疼的难以复加,恨不能以身代之的卫韫,听到这委屈的话,连声道:“明日我便请岳母大人过来好不好?”
叶朝歌瘪了瘪小嘴点点头。
她害喜也有些时候了,最初的痛苦,她至今历历在目,那时候,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毕竟,实在是太痛苦太煎熬了。
可随着肚子一天天的变大,随着腹中的小生命一次又一次的胎动带给她无尽的惊喜,她坚持了下来,甚至觉得,一切都值得。
至今她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吃了吐,吐了吃,她已经逐渐习惯,但那份痛苦却越发的清晰,让她深切的感受到,当娘的不容易。
她想到了她的母亲。
前世之时,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今生,亲身经历了,才知道,母亲的不容易。
曾听刘嬷嬷说起过,母亲在怀她和兄长时完全不同。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她和兄长一个安静,一个跳脱,可母亲怀着时,却是反了过来。
怀兄长的时候,母亲并没有遭多少罪,虽然是第一胎,但顺顺利利的到了生产,而轮到她的时候,毫不夸张的说,生生将母亲折腾的去了小半条命。
如今,她即将为人母,深切的体会到了母亲的不易。
她想念她的生母,那个软弱却又伟大的母亲。
在胡思乱想中,叶朝歌渐渐睡了过去。
卫韫抱起她,小心翼翼的伺候她躺下。
为叶朝歌盖上锦被之际,听到了她的呓语,娘——
卫韫顿了顿,轻轻的给她盖好锦被,俯身在她额上亲了亲,轻声说道:“睡吧,待你醒了,就能看到娘了。”
叶朝歌睡熟后,卫韫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让刘嬷嬷等人守着,自己则过去了偏房。
如今的偏房几乎成了他的另一个书房。
案头上堆满了奏折。
手指轻轻的敲击了两下案面,下一刻,暗卫出现。
“查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根据小喜提供的画像,属下等人全城搜捕当时在果铺的伙计,在城外破庙里,发现了此人的尸体,与果铺掌柜伙计一样,一刀致命。”
卫韫眸子微冷,“这么说什么也没查到了?”
暗卫连忙回道:“虽然线索至此断了,但帮着他逃出城的同伙却泄露了踪迹……”
“谁!”
“康王府。”
卫韫当即皱了眉,“你确定?”
“根据安插在康王府附近的人称,的确看到过那人从王府后门出来。”
卫韫坐在那沉吟稍许,淡淡道:“继续查。”
虽然,暗卫查到的线索,所有的矛头指向康王府,而卫成也的确有动机,但他却觉得不是老三的手笔,依着老三的性子,若真是他所为,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
他没有那么蠢!
而且,根据红尘的勘验,那些酸果中红花的量,不但能让他的小祖宗小产,且极有可能,会引发大出血,弄不好会是一尸两命!
卫成不会这么做!
且,整件事漏洞百出。
事情不对。
……
第837章 他是个骗子!
如卫韫所说的那般,在叶朝歌第二日起来时,祁氏便已经过来东宫了。
见到心心念念的母亲,叶朝歌扑到她的怀里,好一番腻歪。
这让祁氏颇有些意外,要知道,她的这个女儿一直沉稳持重,心思重的很,像这般依赖腻歪,却是不曾有过。
哪怕当初她即将大婚,也不曾如此过。
可不管怎么说,女儿与她亲近是好事,至于这反常,她便下意识的以为是有了身子性情大变的缘故。
直到午膳后,叶朝歌再度将吃下去的午膳吐出来,平缓下来后,靠着母亲道出她的感念。
末了说道:“娘,辛苦您了。”
一番感念的话,让祁氏当场便落了眼泪,用力的抱着人,“傻孩子……”
母女俩好一番温情脉脉。
旁边的卫韫悄悄的退了出去,将地方让给她们母女。
……
此次卫韫派人将祁氏接来东宫,便是让她多住些时候,陪陪叶朝歌。
有了祁氏的陪伴,叶朝歌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母女俩说了好一番的话,直到累极。
下午午歇醒来,叶朝歌见红梅还在,不禁有些奇怪了。
昨日下午醒来,便见红梅回来了,当时也没多想,只当她很快便会回驿馆。
可这都过了一晚上加小一日,却未见回去。
“怀慈亲王舍得放你回来了?”叶朝歌打趣道。
佑怀对红梅的依赖,可以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要说究竟有多依赖,恐怕只有亲眼见过,以及身在其中的红梅才能说得清。
承曦为佑怀诊治,说起来也有半年多了。
疗效虽然不大,但效果还是有的,至少,现今的佑怀,不再像最初那般抵触除了红梅之外的人了,至于丧失的记忆,据说还未想起来。
先前,承曦特来过东宫一趟,送来了不少的东西,话里话外皆是有事所求,能让他这个贵客求的,也就一件事,不对,是一个人。
那便是红梅。
对此,她的态度也很明确,看红梅,如果她同意,自是没问题。
也不知承曦是怎么与红梅说的,总之红梅是同意了的。
对此,她自然没有意见,尊重红梅的选择,当然,她也有一个要求,那便是让佑怀与红梅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年后上元节,她遇到红梅和佑怀,对佑怀的腻歪颇为担心,为此特地让刘嬷嬷去了一趟驿馆,好在红梅是个有分寸的,虽然单纯,但武力值极高,不会让自己吃亏。
逐渐的,她也慢慢放下了心。
而现在,红梅突然回来,自是意外不已。
佑怀舍得放人?
说到佑怀,红梅的小脸霎时间犹如覆上了一层冰。
叶朝歌见状,疑惑的看看刘嬷嬷,后者摇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随即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红梅咬了咬牙,颇有些难以启齿道:“小姐,他是个骗子!骗了奴婢。”
此话一出,叶朝歌吓了一跳,“他?谁?怀慈亲王?作何骗你?”
红梅闭着嘴不说话。
叶朝歌看的着急,刘嬷嬷上前掐了她一把,“你这丫头,哪有你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的,你要让小姐为你担心啊。”
红梅这才道:“他已经好了……”
闻言,叶朝歌眨眨眼。
什么意思?
好了?
难道是谁,佑怀已经好了?
联系红梅最先的控诉,叶朝歌因为有了身子,快要养废几乎要生锈的大脑,顿时运作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说,怀慈亲王已经好了,但是,他骗了你,让你以为他没好,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红梅用力的点点头,何止是没错,根本就是说到了点子上。
“太过分了!之前我私下曾和刘嬷嬷说,治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是最先的样子,原来是这样!”红尘义愤填庸。
她医术不俗,也曾为佑怀号过脉,虽然情况复杂棘手,但并非全无办法,至于能治疗到哪一步,看实际情况。
但也绝对不会如此止步不前!
要知道,承曦的医术在她之上,他全程救治,怎么可能治了半年多治成现在这鬼样子。
敢情儿,人家早就已经好了!
“不过……”
愤愤不平了一瞬,红尘面上浮现出一抹坏笑,“明明已经好了,却不说,红梅,嘿嘿……”
刘嬷嬷也在旁边笑,叶朝歌亦如是,纷纷看向红梅。
后者被她们看得红了脸,张嘴欲要反驳之际,海总管派人来报,柔然的怀慈亲王请见太子妃。
“说曹操曹操就到。”叶朝歌吩咐了人好生招待着,然后看向红梅:“说是来请见于我,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红梅脸更红了,跺了跺脚,跑了。
向来木头脸的红梅,第一次露出如此的小女儿娇态,看得叶朝歌唇角的弧度不断的往上翘,在她的身后追问道:“你别急着跑啊,你得先告诉我,该怎么回应啊。”
回应她的是红梅如同一阵风一般的身影。
叶朝歌哈哈大笑。
谁知笑的太厉害,忽略了肚子里的那一个,顿时抽抽抗议。
叶朝歌连忙收敛笑声,伸手抚上肚子,以作安抚。
“小姐,这怀慈亲王都找上门来了,您看这……”
“殿下呢?”
刘嬷嬷回应:“您睡着不久,陛下宣召殿下进宫,还没回来呢。”
叶朝歌点点头,想想也是,只要卫韫不在她的身边,要么是进宫了,要么是有事必须由他出面。
说起来,自打她有喜后,卫韫大多数时候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除去脱不开身,不但如此,但凡是事关她,皆亲力亲为。
想着,叶朝歌不禁浮现出一抹幸福的暖意。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态变化,腹中的小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叶朝歌微笑,无声的询问:“你是不是也感觉很幸福啊?”
“小姐……”
刘嬷嬷的呼唤,将叶朝歌拉回了心神。
想了想,道:“走吧,去前头会会这位扮猪吃老虎的怀慈亲王!”
虽然打趣红梅,但佑怀骗了她是事实。
叶朝歌自不会知道了当做不知道,势必要为红梅讨要个说法。
……
第838章 佑怀上门求亲
此时已然临近五月底,周边的花开的正好,远远望去,犹如天边的霞彩,颇为好看。
叶朝歌有喜一事,在她临近显怀时,海总管便联合刘嬷嬷,将整个东宫上上下下重新梳理了一遍,将各方的暗桩尽数看管了起来,并命人按照原有轨迹,不定时的往外传送消息。
这样的做法,第一,不会让人怀疑,第二,掌控着大局,握有主动权。
故而,在东宫,不必再过多避讳。
前殿,佑怀望着大肚而来的叶朝歌,眼底闪过一抹了然。
昨日发现那些酸果子的红花后,他便有些猜测,此时一见,果不其然。
“太子妃。”
“怀慈亲王。”
客气的颔首招呼后,叶朝歌便坐上了上首,毫不掩饰的将佑怀上下打量了一遍。
褪去最初的茫然和戒备,此时的佑怀俊美不凡,洒脱随性,虽然在年岁上现出了些许的成熟,但同样,也为他的气质增添了成熟韵味。
“听红梅说怀慈亲王大好了?”
佑怀面露一抹不自然,虽然转瞬即逝,眼尖的叶朝歌还是捕捉到了,淡淡又道:“想来亲王来此是来道谢了,其实大可不必,红梅素来面冷心热,就算在路上碰到个受伤的小猫小狗,也会出手相帮的。”
佑怀默了默。
叶朝歌话中的暗讽和暗示,再明确不过,他自是听得出来。
沉默稍许,开口说道:“今日前来,第一,的确是来道谢的,第二,是来求亲的,还请太子妃准允。”
叶朝歌为佑怀的直接小小的吃了一惊,很快便收敛心神,笑道:“这话倒是奇了怪了,本妃与太子大婚不久,至今未有女,即便生有一女,依着亲王的年岁,这也不合适吧?”
佑怀抽了抽嘴角,这是在嫌弃他年岁太大?
这太子妃还真是够直接的。
“太子妃误会了……”
顿了顿,佑怀又道:“我是来求娶太子妃身边的婢女,红梅。”
叶朝歌扬扬眉,“求娶红梅?不知怀慈亲王是以什么身份?是大越友国柔然的亲王身份,还是……骗子的身份呢?”
“这……”
佑怀顿时为难了。
要说以柔然亲王的身份,那有强娶之嫌,可要说以骗子的身份……估计这太子妃还有话说。
想了想,佑怀诚恳道:“在下以七星谷佑怀的身份特来求娶,还请太子妃割爱。”
叶朝歌眸光一闪,“哦,原来是以七星谷佑怀的身份啊,那不就是骗子吗?”
佑怀:“……”
“刘嬷嬷,红梅是否说过,骗她的就是叫佑怀的?”
刘嬷嬷憋着笑,点点头,“是的。”
叶朝歌看向佑怀,“既然是骗子,那凭的什么娶红梅?”
佑怀无言,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才回的七星谷佑怀,可没想到,她还是有话说。
沉了沉心神,道:“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你是怎么骗的红梅,还是解释为何当这个骗子?”
叶朝歌一口一个骗子,毫不留情面。
红梅是她的人,虽然是婢女,但与她自己的妹妹没什么区别。
不管佑怀出于怎样的初心或是目的,他骗了红梅是事实。
红梅好歹也照顾了他半年多,到头来却被骗了,这口气,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当然,她多少也能明白佑怀的心思,可骗了就是骗了。
从他开始骗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早晚会有被发现的时候,而他既然骗了,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
想着,叶朝歌下逐客令,“想要求娶红梅,我是不会同意的,还有,你要找的不是我,而是红梅!来人,送客!”
闻言,佑怀急了,“太子妃,红梅很尊重你,你说的话她一定会听,还请你看在我是因为你的份上才暴露,应下这门亲可好?”
叶朝歌的面色刷一下骤冷,“我说的话,怀慈亲王听不懂吗?如果你想让我点头,那你大可死了这条心,没有经过红梅的点头,我是不会同意的!”
“还有,不论你是因为何暴露,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不但骗了她,且还没有歉然之心!”
说罢,叶朝歌冷声让海总管送客。
佑怀在方才说出那番话其实就后悔了,随即,在海总管上前请他走的时候,并没有再留下,只道:“方才是我说错了话,还请太子妃勿怪,今日便作罢,改日我再来。”
佑怀走了,垂头丧气的出了东宫。
在来之前,他便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叶朝歌会拒绝的如此干脆。
说起来,佑怀便忍不住的叹了口气,暗暗后悔昨日的失策。
其实他早就好了,在三个月前,他的记忆便逐渐恢复,整个人如同被打通了任督六脉,瞬间清醒的彻彻底底。
可是,他选择了隐瞒。
当然,隐瞒的对象只有红梅,因为他很清楚,红梅不懂医理,只要他平日里注意些,要瞒她并不难,而他的侄儿承曦却不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身体状况。
随要求他帮着隐瞒。
承曦不同意,但是碍于他的坚持,方才应了下来,但也只告诉他,不会主动去说,但若是红梅问,他不会帮他隐瞒。
他同意了,那时候想着,只要他缠着红梅,她便没机会找承曦。
当时,侄儿还提醒过他,红梅虽然是叶朝歌的婢女,但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主仆二人皆有自己的性子,若是被发现,到时候必然没有好果子吃。
侄儿的提醒,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要红梅在他身边,其他的都不算什么。
对于红梅的情感,最开始也是复杂的,他不是没有爱过一个人,他爱过,且爱的刻骨铭心,但最终,却失去了所有。
他确定不了对红梅是依赖还是情感。
直到那次……
他与红梅出城游玩,当时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湿滑,他为了不漏痕迹,让承曦封了他的内力,故而,在红梅的面前,他就是个普通的傻子。
在湖边,他不小心脚下踩空,眼看着即将掉下去,红梅却将他救下,自己则掉了下去。
……
第839章 得不偿失啊
要知道,前面可是个小瀑布,再加上刚刚下过雨,湖水湍急得厉害,一个不甚,丢了小命都是有可能的。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不顾自己拉住了他。
他得救了,可她却掉了下去。
湍急的湖水,顷刻间将她带下瀑布。
当时,那种熟悉又久远的心痛,源源不断的袭来,将他团团包围住。
在找到红梅的时候,他才开始正常呼吸。
那个时候,他便认清了自己对她的情感,更加小心的掩藏自己。
在不确定红梅是否和他一般,他不想放她走,因为他知道,一旦红梅知道他好了,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回东宫,她的小姐身边。
依着她清冷的性子,他们之间的可能性更加的微乎其微。
只有将人留在身边,缠着她,吃她的豆腐,让她习惯自己,适应自己,甚至……
爱上自己,到时候,时机成熟,他再循序渐进的将自己大好一事透露给她,届时……
一切便水到渠成。
他自认为自己的计划是完美的,可没想到,昨日出现了意外!
他现在颇为后悔,当时为什么要开口?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生生将自己暴露了出去?
昨日,红梅丢下他赶回东宫时,本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毕竟,她的行李还在驿馆。
可他在驿馆等到了天黑,等来的不是红梅,而是东宫派来给她收拾行李的人!
那时候,他才开始急了,红梅连给他开口的机会都不曾!
当时他便要来东宫找人,可侄儿却说,红梅现在肯定在气头上,现在过去,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一定听得进去,他让他等两日,等彼此冷静冷静再说。
两日?
他连一晚上都等的心焦。
下午,实在等不下去了,便来了东宫。
而结果……
佑怀用力的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准备回驿馆,找侄儿再商议商议。
“怀慈亲王?”
卫韫刚从宫里回来,便见佑怀从东宫里出来。
佑怀顺声抬头看过去,过了一会才认出卫韫来,“太子殿下。”
卫韫眸光微闪,眯了眯眼睛。
心下有了几分计较。
“昨日一事,多谢你。”卫韫诚恳道。
一码归一码,若非是他,那些果子必然会被送到他小祖宗的面前。
佑怀心情复杂,卫韫感谢他,可天知道他现在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个忍不住,暴露了自己,如今又失去了红梅!
根本就是得不偿失啊!
……
而此时,从前殿回绮歆楼的路上,叶朝歌越琢磨越不对。
什么叫做因为她才暴露?
这件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回到绮歆楼,叶朝歌便让司琴去将红梅找来。
在红梅来之前,卫韫却先一步回来了。
“方才我遇到了怀慈亲王,他来做什么?”
叶朝歌便将佑怀的来意说了一遍,末了气道:“你说怎么能有这样的人,他骗了红梅还有理了?还竟让我帮红梅应下亲事,他把红梅当什么了?随便摆弄的物什吗?他有站在红梅的角度上想过吗?”
叶朝歌对佑怀的态度很生气。
卫韫怕她伤着自己,连忙安抚着。
这时,红梅过来了。
叶朝歌收起抱怨,缓了缓心绪,对她说:“我方才见了怀慈亲王,他来此是向你求亲的。”
佑怀的来意,叶朝歌并未想过要瞒着红梅。
虽然她对于佑怀的态度十分的不满,也很生气,但也不会因为这些,而让自己盲目的坏了红梅的姻缘。
最终如何抉择,得让她自己做主。
闻言,红梅心紧了紧,“小姐……”
“放心,我没有同意。”
红梅松了口气,“多谢小姐。”
叶朝歌笑笑,“莫要急着谢我,我让他来找你,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可不能做主。”
红梅:“……”
“不管怎么说,怎么选择都由你说了算,我做不得事关你一生的主。”叶朝歌又道:“此事事关你的一生,你自行决定,也莫要急着拒绝,好生考虑考虑。”
红梅抿了抿唇,闷闷的应了声是。
叶朝歌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该说的她也说了,态度也已然明确表示了,最后怎么决定,就让红梅自己做主吧。
随之问她:“刚才怀慈亲王自称,他的欺骗会暴露,是因为我,这是什么意思?”
红梅一愣,下意识的看向卫韫。
后者开口说道:“此事我来告诉你。”
随之让刘嬷嬷等人先下去。
待屋中只余他们夫妻二人后,卫韫方才开口,将昨日的事与叶朝歌说了一遍。
“难怪娴儿失约了。”
昨日没有等到田娴儿,她还曾想着派人去伯爵府问一问,只不过后来不舒服,过后便把这茬给忘了。
“娴儿吓坏了吧?”叶朝歌担心道。
卫韫对此并不知情,只道:“想来是吓到了。”
“待会让嬷嬷过去看看她。”
叶朝歌:“后来怎么样了?知道是谁出的手吗?”
“我正在派人查,这些事你莫要操心。”
原本,卫韫并不想让她知晓此事,伯爵府那边他打过招呼了,就算叶朝歌派人去问,也只会是‘家中有事方才失约’作为田娴儿失约的借口。
刘嬷嬷她们亦是知晓分寸,自不会拿这些糟心事扰她。
但他忽略了佑怀。
方才回来时遇到佑怀,观他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反应,再加上昨日他辩驳出酸果子中的红花,隐约有了计较,只是叶朝歌不问,他也没说。
直到她开口询问红梅。
叶朝歌点点头,自打怀孕之后,她很清楚什么叫做量力而行,也知道什么最要紧,有卫韫在,她自不会去操心这些。
目前,眼下,她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养好胎,平安诞下腹中孩子。
其余的,都与她无关,哪怕是外头捅破了天,也有卫韫为她顶着。
孰轻孰重,她分的清清楚楚。
……
祁氏的到来,卫韫空出了些时候处理此事。
可不论怎么查,最后所指向同一个地方,同一个人,那便是康王府,卫成!
卫韫听着暗卫所送来的消息,仍旧觉得此事非卫成之手笔。
因为指向太明确了,他反而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