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你若累了倦了,娘陪着你
从山上下来回到庄子上,已是午时。
厨房准备膳食之际,众人先各自回房沐浴。
半个时辰后,厅堂。
母子三子坐在桌前等了许久,也不见祁继仁过来,随即遣了人过去寻。
没多久下人回来,带了话:祁继仁让他们先吃,不用管他。
祁氏见怪不怪,让儿女先吃,自己则让陈嬷嬷装了食盒,去寻老父。
她过去的时候,祁继仁正坐在那发呆,身上所穿的,还是之前的衣裳,从门口到其所处脚下一片泥渍,其他地方皆是干干净净的。
可见,从山上回来,他便坐在那,直到现在。
祁氏从陈嬷嬷手上接过食盒,让她先下去,自己则进屋关上门,走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老父面前,蹲下,伏在他的膝头,小声轻唤:“父亲……”
祁继仁微动,缓缓抬起头来。
这一刻,祁氏才看到他的脸,一双虎目一般的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红血丝,不同于往昔的精神灼目,此时的他,充满了悲伤。
“你,来了……”他的声音沙哑非常。
祁氏见状,鼻头微酸,“父亲,您别这样,母亲去世已经三十年了……”
“是啊,三十年了。”祁继仁叹息打断,“可我却依旧觉得恍如隔日,我的眼前,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年我出征时的场景……”
“那是个深冬,你娘她送我出城,临走前,我还跟你娘说,等我回来,最迟年后正月,我一定回来……”
祁继仁缓缓阖上双目,两行浊泪流出,“我答应你娘正月回来,我做到了,正月十五,我回来了,可你娘……”
他信守承诺,可她却没有等到他回来。
甚至,最后一面,都成为遗憾,她留给他的,只有一些冰凉的话,和一封信。
她说:嫁给他,她一生无悔,是她的福气,哪怕成婚数年,多数是她一个人。
她说:她这短暂的一生很幸运,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给他生下一个**人。
她说:莫要惦记她,让他寻一个性情好的,续弦。
最后,她说:当年的承诺,随着她离开便结束了,让他勿要画地为牢。
那一日,他见到她的时候,是在金丝楠木棺里,她很安静,安静到,他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到她那双温柔的眼睛。
那日的城外,成为他们夫妻的最后一面。
“我戎马一生,自认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人,唯独你娘,是我最为亏欠的人,我娶她,却无异于让她守寡……”
祁继仁捂着脸,三十年来,他每天活得刚强,唯独每年的正月十三这日,是他撤下所有刚强的一日。
这一日,他不是赫赫威名的镇国大将军。
他只是一个思念发妻的可怜丈夫。
今日一过,他便恢复到那个英勇无匹,老百姓所信赖的大将军!
只有今日,才是他作为祁继仁,肆意悲伤的日子。
“父亲,母亲没有怪您,母亲去世时我虽只有不到十岁,但我隐约记得,母亲的那句不悔,她说,嫁给父亲,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祁继仁摆摆手,“罢了,你将食盒放下,让爹一个人静一静。”
“好,那女儿先出去,父亲有什么事……”
“放心吧,你爹我还没有那般脆弱!”
祁氏将食盒放下,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
随着房门关上,室内恢复了安静。
祁继仁望着桌上的食盒,没有一丝的胃口,探手入怀,从心口位置上,摸出一块月牙形状的玉。
这是一枚同心玉,是他和阿嫣的定情信物,一共两块,分开便是月牙状,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圆,寓意圆满之意。
这是他的那一枚,阿嫣的那枚陪她永伴地下。
“阿嫣,今日我只陪你……”
……
祁氏独自回来,叶朝歌并不意外。
虽然外祖母离世三十年,但她相信,即便是五十年,外祖与她的那份情,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无情而改变。
外祖母早已深深地烙印在外祖的心中,伴随一生。
吃过午膳,祁氏便让叶辞柏回去了,自己则带着女儿进了内室。
“你外祖母去世的时候,为娘已然记事,在为娘的记忆中,陪伴最多的,便是你的外祖母,即便父亲他常年不在家,但为娘依旧记得清清楚楚,每次父亲回来时,母亲脸上的笑容最多,而父亲待母亲,也比待我这个女儿要珍重在意得多……”
祁氏拉着女儿,神色恍惚,回忆往昔。
“年幼的我便知道,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很好,我那时候便想,我以后也要和未来的夫君像父亲母亲那般,不求轰轰烈烈,只求相濡以沫一生,不求富贵荣华,只求深情不渝……”
“只可惜,为娘是你外祖母的女儿,却没有继承你外祖母的好眼光,但是,为娘不怪,因为你爹是我自己选中的,亲手种下的这个因,结出来的果,我自己尝……”
叶朝歌微震,抿唇叫她:“娘……”
祁氏抽了抽鼻子,缓缓回神,隔着泪光看向眼前的女儿,拍拍她的手,“为娘这一生,懦弱无能,已经如此,但为娘不希望你和我一般,歌儿,为娘知道,你性子刚强,有自己的主见……”
“假若你欢喜太子,为娘也想明白了,相信你的眼光。”
“娘。”
祁氏对她笑笑,接着道:“我浑浑噩噩了半辈子,余生恐也如此,为娘我帮不了你什么,未来的路,你要自己走,但不论何时何地,娘都站在你的身后,你若累了倦了,娘陪着你。”
……
叶朝歌从里面出来时,一双眼睛红肿的吓人。
面对刘嬷嬷她们的担忧,她轻轻颔首,转头看眼房门,半响,嗓音沙哑:“回吧。”
回到自己所居住的房间,叶朝歌的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外面的茫茫一片雪白,一眼望出去,看不到尽头。
就如同人生一般,未知的前方,茫然的一生。
她坐了良久,站起来,拿过披风,来到外间。
“小姐?”
刘嬷嬷一直候在外间,不敢离开,听到开门声,看过去时,便看到小姐身上的披风,微微有些不解。
“嬷嬷,随我出去走走。”
叶朝歌道。
……
第276章 途中遇袭(上)
白雪覆盖整个大地,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叶朝歌垂眸走在前面,一脚踩下去,留下一个深刻的脚印。
庄子前方不远处,有处溪流,在寒冰之中的缝隙里,潺潺流动。
叶朝歌立于溪边,望着清澈见底的溪流,翻涌的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良久。
“嬷嬷。”
刘嬷嬷应了声。
“你说,这世间是否有亘古不变且厮守一生的情感?”望着远方,叶朝歌声音很轻。
刘嬷嬷道:“有吧。”
叶朝歌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嬷嬷这个回答,还真是牵强。”
刘嬷嬷挠挠头,不好意思道:“老奴虽活了一辈子,但于情爱却是一窍不通,和我家那口子,就是搭伙过日子,没想过那么多。”
“搭伙……过日子吗?”叶朝歌呢喃。
“是啊,没想过那么多,只想着怎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
叶朝歌沉默了下来,良久,她的眼睛忽然一亮。
是啊,何必想那么多,前路茫茫,今日这般,谁又能保证,明日也是这般呢?
世事无常,只需要做到,当下不悔,未来可期,不就好了吗?
就如外祖母。
外祖母嫁给外祖,大多数时候,有丈夫和没丈夫的差不了多少,大多时候就像是在守活寡。
需要他的时候,他不在,想他陪伴的时候,他亦不在。
即便她是孤独的,可最后,她却不觉得后悔。
哪怕她独孤,她也觉得自己幸福幸运,每一天都在期待期盼着。
这一刻,叶朝歌明白了。
情感没有亘古不变的,只要人心不变,任它时光变迁,任她人不在……
回去时,叶朝歌不同于出来时的沉重,脚下的步子轻快了许多。
……
翌日。
去到厅堂,祁继仁精神奕奕地坐在主位上喝茶,见到叶朝歌进来,招呼她过去。
没多久,祁氏和叶辞柏前后脚过来。
下人们鱼贯而入摆上早膳,
吃过早膳,便该回京了。
祁氏还不想回去,她想继续在这多住些时日。
祁继仁听后,沉默了许久,后道:“你想留下便留下吧。”
“多谢父亲。”随即看向一双儿女,儿子她并不担忧,左右有老父看着,最让她放心不下的,便是她的女儿,上前拉起她的手,未语泪先流,“歌儿……”
知她想说什么,叶朝歌伸手为她拭去泪痕,“女儿都明白,娘放心在此住下,待何时想回去了,便派人说一声,女儿过来接您。”
祁氏低下头抹去脸上的泪光,用力的点了点。
辞别了祁氏,众人便出了门。
叶朝歌自觉地上到第二辆马车,祁继仁在原地看了会,脚尖微转,放弃了骑马回京,也上了第二辆马车。
叶朝歌微惊,只是不曾多问什么。
马车渐渐动了起来,距离庄子越来越远,而门口祁氏她们的身影,也显得越来越小,很快便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叶朝歌收回目光,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
“小小丫头,有何好叹气的。”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叶朝歌这才记起,外祖也在车上。
叶朝歌笑笑不说话。
祁继仁道:“丫头,之前外祖说带你去感恩寺拜一拜,眼下怕是要不能成行了。”
闻言,叶朝歌眼皮一跳,“可是要出征了?”
“这倒不是,只是前两日我接到消息,北燕暗中派出一支精锐来我大越,为了安全着想,此行暂且先搁下吧。”
北燕在这个时候派精锐来大越?
不用想,必然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战事。
她不止一次的听说过,北燕民风彪悍,生来无惧,但自从二十多年前,大败外祖之手后,外祖之名,便成了他们所俱。
而在这个时候北燕派人来大越,定然是冲着外祖而来。
一旦外祖出事,大越便是群龙无首,没有强悍的领将之人,于北燕而言,便是赢了一半。
难怪那日出发前,她还疑惑过,怎地带了这么多的侍卫随行。
“不用担心,任由他北燕如何蹦跶,他们的奸计也休想得逞。”
久不见叶朝歌说话,祁继仁以为自己的话吓到她了。
叶朝歌收起心神,“外祖近些时日还是小心些为好。”
“放心吧,他们奈何不得我什么。”这点自信祁继仁还是有的,否则,他又如何能带兵打仗呢?
他担心的是叶朝歌。
世人皆知,他一生只得一女,爱女生养一双外孙。
他担心,北燕奈何不得他之后,会从叶朝歌或者叶辞柏身着手。
叶辞柏他倒是不怎么担心,那小子再不济,保护自己尚且可以,而叶朝歌则不同,她手无寸铁,虽然身边有红梅红尘保护,但终究不能放心。
这也是为什么他更改去感恩寺的计划。
外孙女的身体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是她的安危。
命在,才是身体。
身体好了,命却不在了,又有何意义?
“对了歌儿,那日我听老田说,你将派去查找承曦的人都撤回来了,为何?可是有了线索?”
叶朝歌紧了紧手指,这个问题可不好回。
正在她思量着该如何回答之际,随着外面马儿的一声嘶鸣,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跟着,外面传来侍卫的喝声:“你们是什么人?”
闻言,祁继仁老脸猛地一沉,对叶朝歌叮嘱了句:“坐着别动。”然后探身打起帘子,霎时间,外面的场景尽收眼底。
只见他们的车马,被众多黑衣人包围。
祁继仁见状冷冷一笑,“说曹操,曹操就到,这北燕的效率,还真是高。”
车内的叶朝歌听到这话,心中便有了数。
看来,北燕已经入了大越,并来了上京,而此时,怕是就在外面!
“祁继仁,你若自尽,我们便放了你的一双外孙!”
外面传来叫嚣声。
祁继仁扔下一句:“红梅红尘,保护好小姐。”随之下了马车,“我祁继仁只有战死,没有自裁一说,我的命就在这里,有本事,便来拿!”
“既然如此,上,取下祁继仁的人头,高官厚禄等着你们!”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震天的打斗。
……
第277章 途中遇袭(下)
耳边回荡凄厉的惨叫。
叶朝歌紧张的捏紧帕子,手心的汗一层接一层。
在车里的她,不清楚外面情况如何,但她知道,北燕有备而来!
“嬷嬷,将玉哨子给我。”
刘嬷嬷应了声,迅速的舀出玉哨子递过去。
玉哨子吹响,声音清明悦耳,在这震天杀伐中,格外的明显。
“杀了车中人!”
如此明显的求救讯号,谁又能听不出来。
“保护孙小姐!”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打斗声近在咫尺。
叶朝歌坐在远处,面上一派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只有她知道,此时的她内心有多么的紧张。
在吹响玉哨的那一刻,她便猜到,自己会成为对方攻击的目标。
可她必须这么做。
护一他们皆是个中高手,他们的参与,必会增添胜算。
这时,车帘子自外打开,红梅和红尘立马挡在前面,呈作战状态。
下一刻,叶辞柏跳了上来。
他手上的剑正滴着血,脸色微微发白。
他深深的看了眼叶朝歌,然后护在她们的身前。
叶朝歌望着眼前少年郎的背影,张张嘴,未待她开口,车帘子再度打开,只不过这次冲上来的则是黑衣蒙面的刺客。
叶辞柏一脚将其踹翻下去,作势要跳下马车,想到什么,顿了顿,头也不回道了句:“保护好小姐。”然后便跳下了车,持剑挡在车前,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
叶朝歌攥着手,护一他们还没来吗?
“红梅,下去帮忙,保护好兄长。”见她迟疑,叶朝歌肃声低喊:“快去!”
红梅咬了咬牙,与红尘迅速地交换了下视线,转而下了车。
在焦虑不安中,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战况依旧激烈的进行着,好几次,叶朝歌都想打开窗柩看,最终皆忍住了。
这种时候,她可以帮不上忙,但是绝对不能给其他人增添负担!
“小姐,属下等来迟,让小姐受惊了。”
外面终于响起护一的声音,叶朝歌攥着的手稍微松了松,“保护外祖和兄长。”
声音沙哑的吩咐道。
护一他们的到来,叶朝歌犹如吃了颗定心丸,狂跳的心平静了许多,暗暗等待着一切结束。
也不知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还是护一他们的加入扭转了战局。
很快,外面的打斗没有刚开始那般的激烈,渐渐的,止住。
紧跟着,祁继仁微喘的声音响起:“穷寇莫追。”
叶朝歌眼睑微颤的闭上眼眸,许久,长出了一口气,恰在这时,红梅上得马车,“小姐放心,将军和少爷皆无事。”
叶朝歌松开攥着的双手,不动声色的在衣裳上抹了两下。
扶着马车壁下车,刘嬷嬷她们要过来扶,被她给隔开了。
“你怎么下来了?”守在马车前的叶辞柏听到身后有动静,转头就看到叶朝歌颤颤巍巍的下车,脚尖沾地,一副快要倒下去的模样。
几乎想也不想的上前将她扶住,然后低喊:“快上去。”周遭尸横遍野,满目疮痍,连他这个大男人看到都有些发怵,她一个柔弱女子下来凑什么热闹。
叶朝歌借着他的手稳住身形,对他微微一笑,“我不放心你和外祖。”
“不是都说没事了吗,好了,快上车,这里不是你能看得。”
这时,祁继仁走过来,“歌儿,听你兄长的,上车。”
叶朝歌没有坚持,她下车来本就是想亲眼看到外祖和兄长无事,尽管红梅说了无事,可不亲眼看到,她不能安心。
此时见他二人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自然也就放心了。
借着叶辞柏的搀扶正要上车,眼睛的余光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捞起手上的剑,用力的掷了过来。
“小心!”
身体先一步做出动作,用力的推开叶辞柏,再想去推祁继仁时,却已经晚了。
叶朝歌想也不想的,挡在前面……
“歌儿!”
祁继仁牙呲欲裂,想推开前面的叶朝歌,可她却用力的拽着他,根本推不开。
他瞪大眼,眼睁睁的看着那把破风而来势不可挡的利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叮!
一声脆响,即将刺入叶朝歌体内的利剑被一股力弹开,在空中转了两圈,用力的扎入了地面上。
紧跟着,一枚玉扳指掉落地上,就落在叶朝歌的脚边。
“来人,清除余孽!”
祁继仁揽着叶朝歌,扬声大喝,一双虎目充血,“歌儿,你没事吧,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你让外祖怎么给你娘交代?”
叶朝歌小脸惨白,虚弱一笑,“外祖,您扶好我,我,我站不住了……”说完,就再也站不住,往一边倒去。
祁继仁连忙扶好她,见她如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明明自己怕得要死,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反应那般快的推开叶辞柏,挡在他面前。
幸好……
想到此,祁继仁看眼叶朝歌脚边的玉扳指,然后顺着玉扳指打过来的方向看过去。
在看到不远处立着的人时,立时皱了眉。
“是你?!”
闻言,叶朝歌也看过去,只见不远处,一年轻男子绝世而立,一袭飒飒银色披风,随风飞扬,玉冠束发,俊美脸庞清晰可见。
叶朝歌眯了眯眼,竟然是承曦。
承曦迎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缓步而来,端的是玉树临风。
追思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望着前方少主的背影,无声摇摇头,此时自是淡定,可刚才……
那枚玉扳指,可是少主自小戴在身边,多年来从不离身。
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际,少主忽略了他递过去的金锞子,直接掷出了自己的玉扳指。
而且,他亲眼见到在那把剑弹开之际,少主后退踉跄的失态模样。
“在下承曦,见过大将军。”承曦走过去,抱手行礼。
举止间充满了恭敬。
祁继仁见状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看向外孙女,见她神色淡然,眼睛闪了闪,道:“承曦公子不必如此多礼,你救了本将军的外孙女,这个恩情,本将军铭记于心。”
……
第278章 承曦他想干什么?
救叶朝歌,这份恩情,却记在祁继仁这个外祖的身上?
在场无人是傻子,如此明显的撇清关系,又岂会听不出来。
承曦目光闪了闪,“大将军客气了,不过就是恰巧路过,举手之劳而已。”
叶朝歌扯了扯唇角,承曦的这话还真是耳熟。
上次在街头,他不就是说过类似的话吗。
不过就是恰巧路过的举手之劳,而已!
信他才有鬼!
哪有那么多的恰巧路过?
“叶二小姐,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承曦关切的嗓音。
叶朝歌收敛心神,“无事,不过被吓到了。”
祁继仁话赶话:“红梅红尘,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你们小姐上车休息。”
“公子,小女子失陪。”
说罢,不给承曦开口的机会,叶朝歌扶着红梅红尘的手,便上了马车。
车外,承曦眼光闪烁。
“小姐……”
叶朝歌摇摇头阻断刘嬷嬷未完的话,吩咐红尘:“你下去瞧瞧兄长,我方才推他那一下好像将他伤……”
叶朝歌的话尚未说完,车帘子刷拉一声被打开,叶辞柏走了进来。
兄妹二人的目光半空中交汇。
叶辞柏动了动嘴唇,“我没事。”
显然是听到了叶朝歌的话。
闻言,叶朝歌顿了顿,过了一会,不太放心道:“还是让红尘为你检查一番……”音落,后面又补充了一句:“可好?”
叶辞柏抿了抿唇,没有回应,只是将他的左胳膊伸出来。
只见他的小臂内侧划破了一道口子,血迹溢出,明显的划痕,显然是方才被叶朝歌摔倒时所致。
“抱歉,我当时……”
“我知道。”叶辞柏打断,“你是为了救我。”
当时他与祁继仁距离极近,那把剑,究竟是冲着他还是祁继仁,说不清楚,但他知道,叶朝歌将他推开,是为了救他。
红尘取出药箱给叶辞柏清理伤口,手下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叶辞柏皱眉看了她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任由她不温柔的给他包扎伤口。
但是,真的很疼!
马车里,一时间寂静无声,因此,外面祁继仁和承曦的对话清晰可闻。
“承曦公子不是在上京吗,怎地天寒地冻的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大将军不必客气,叫在下承曦便好。”承曦又道:“不瞒大将军,在下是一名大夫,此次出来是寻药的。”
祁继仁狐疑道:“寻药?此处方圆几十里不见人家,更遑论商铺,公子这药……”
“是这样,在下不才,专攻疑难杂症,之前有位患有头疾的病患,药材皆备好,独缺一味蓝湾草,此草惯于掩藏于荒草堆里,听闻有人曾在此处发现过蓝湾草,特来碰碰运气。”
祁继仁眉眼微动,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公子对头疾……”
他的话未说完,侍卫便来报战场已然收拾妥当,是否动身启程了?
祁继仁只好暂且按捺情绪,吩咐一队人留下等待京里来人,其他人准备回京。
安排好这些,方才转向承曦,“公子于本将军有恩,不知可否方便随我回府一叙,以报答公子的相救之恩?”
在祁继仁的热情邀请下,承曦应了下来。
脚步声远去,车外逐渐安静了下来。
“小姐,头疾啊,他能治头疾……”刘嬷嬷难掩激动的开口。
叶朝歌心不在焉的恩了声,再无下文。
刘嬷嬷太高兴了,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转头问红尘:“你也是一名大夫,可知那什么……”
“蓝湾草。”红尘接话。
“对,就是蓝湾草。”
“奴婢知道,此草并非特别罕见,且其身没什么价值,很多药铺很少售卖。”
一听这话,刘嬷嬷满腔激动瞬间淡去不少,“这么说,他是胡诌的?”
“蓝湾草一般用于药中辅佐效用,奴婢不曾见过他的药方,不敢肯定他是否是胡诌的,但依照之前……”红尘抬了抬自己的右胳膊,剩下的话不言而喻。
经过红尘提醒,刘嬷嬷也想到了那日承曦救叶朝歌的种种。
心中的怀疑散去许多,只是又不能确定。
相较于刘嬷嬷的复杂,叶朝歌则沉重许多。
眉间的褶皱狠狠的攒在一起。
叶朝歌暗自思索间,听叶辞柏忽然出声:“当时,你在想什么?”
“什么?”叶朝歌冷不丁听他这么问,有些反应不过来。
叶辞柏咬了咬牙,俊朗的脸上闪烁着纠结,撇过头去,许久又转过来,“你推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这下,叶朝歌明白了。
原来,他说的当时,是在那把剑刺过来,她推开他的当时。
“没想什么。”
“恩?”叶辞柏挑眉,显然他不满意这个回答。
叶朝歌看着他,“想着,你不能死,外祖不能死。”
“就这样?”
“难道不够?”
叶辞柏被噎了个正着,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小模样要多别扭就有多别扭。
叶朝歌看得好笑,“那你呢?为何会上车来保护我们?”
“谁要保护你们了,少给我自恋了,还不是外祖,要不是他让我来,我才不稀得来呢。”叶辞柏涨红了脸,气呼呼道。
“哦?……是吗?”
叶朝歌拖着长音。
“就是这样!”叶辞柏几近炸毛。
叶朝歌不再逗他,严肃认真道:“像你来保护我一样的理由,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叶辞柏身子微颤,迅速的再次扭过头去,虽然他的动作很快,但眼尖的叶朝歌还是看到了他隐隐上翘的唇角。
叶朝歌微笑垂眸。
是不是外祖让他过来,她心中有数,不过他既然这么说,顺着他又何妨,她只要知道,她的兄长失忆,哪怕再厌恶她,再凶她,在危急关头,他牵挂的,依旧是她。
他们兄妹之间,虽然如今矛盾重重,但那兄妹之间的血脉牵连,却是如何都不能断的。
马车行出去一段时间,车外传来承曦的说话声:“叶二小姐,在下这里有颗安神的丹,不知叶二小姐可需要?”
叶朝歌皱了皱眉。
这时。
“她不需要,我需要,给我吧。”
叶辞柏扬声对外喊道。
……
第279章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多谢公子好意,我家小姐方才累及睡下了。”
刘嬷嬷接收到自家小姐的示意,压低声音回复车外的承曦,仿佛叶朝歌真的睡着,怕说话的声音太大扰了她似的。
车外,承曦眼睑微垂,“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说罢,打马离开。
红尘小心翼翼的打开轩窗,往外瞅了眼,“小姐,他骑马去前头了。”
叶朝歌靠在软垫上,淡淡的恩了声,旋即闭目养神,眉目间淡漠萦绕。
过了一会。
“你讨厌他?”叶辞柏忽然出声问。
叶朝歌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睛,“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谈不上讨厌不讨厌。”只是,不想和他过多纠缠罢了。
“可我瞧着,他对你,好像不是无关紧要。”
叶辞柏看得出,那个叫承曦的,对叶朝歌有些不同。
叶朝歌脸色微沉,肃声郑重道:“兄长,日后这种话休要再说。”
“难道我说……”
不待他说完,刘嬷嬷迅速上前,“少爷,众所皆知,小姐是未来的太子妃,方才的话倘若传了出去,后果将会不堪设想,还望少爷,多为小姐想一想。”
这世间对女子多为苛刻,刚才的话一旦传出去,等待小姐的将会是什么,不难想象。
虽说此时在场的皆是他们自己人,但,既然少爷今日能说出这种话,他日谁又能保证呢?
届时,谁又能说得准,会有现在的幸运?
叶辞柏满不在乎道:“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一副你太夸张了的模样。
刘嬷嬷一急,欲要再说的时候,叶朝歌却出声了。
“有没有夸张,哥哥大可试上一试,到时候,不论是名声尽毁,还是被迫青灯古佛一生,都是我的命,我都不会怨怪哥哥。”
叶朝歌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叶辞柏咽了咽唾沫,“我知道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
此话一出,刘嬷嬷松了口气,还是小姐有办法,一句话就让少爷老老实实。
接下来的路程,倒也顺利。
回到上京时已是下午,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口,祁继仁吩咐田伯好生招待承曦这个贵客,随即带人进了宫。
北燕狼子野心,在大越境内如此猖獗行刺,完全不将大越放在眼里,此事必然不能就这么结束。
叶朝歌让长风先送叶辞柏回去,方才带着人回了自己的院子。
离开之际,路过承曦,余光都不曾给他一个,更不作任何的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去,仿佛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个人一般。
原地,承曦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禁叹了口气。
他今天,好像看到最多的,便是她的背影。
“公子,这边请。”
田伯声音微高。
承曦立时收回追随叶朝歌身影的视线。
……
叶朝歌沐浴出来,田伯便派了人过来。
承曦被暂时安置在了东客院。
打发了传话的下人,红尘奇怪道:“安置在东客院就东客院吧,田伯为何还要派人来跟小姐说一声?”
叶朝歌回到妆台,一边涂抹香膏,一边淡淡道:“田伯是好意。”
“啊?”
红尘茫然。
刘嬷嬷解释道:“田伯是在提醒小姐,承曦住在东客院,行事绕着些。”
田伯不愧是田伯,这么快就察觉到了承曦对小姐的不同。
叶朝歌涂抹完了香膏,便去了床前,“外祖回来再叫我。”
躺下没多久,叶朝歌慢慢添了睡意。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刘嬷嬷她们交换了个眼神,轻手轻脚的退出了内室。
这一觉,叶朝歌睡得并不踏实。
光怪陆离的梦境不断,让她只觉得更加疲惫。
“小姐!”
叶朝歌倏然惊醒。
“小姐,您做噩梦了。”刘嬷嬷拿锦帕拭去主子额上的密汗。
叶朝歌微微喘着粗气,躺在那缓了一会,方才在刘嬷嬷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屋内燃起了灯火。
“外祖回来了吗?”
刘嬷嬷摇摇头,“还未,老奴是听到屋里有动静,进来却发现小姐您噩梦了。”看来,白日的那场遇刺,终究对小姐有所影响。
叶朝歌闭了闭眼,嗓音干涩:“是啊,噩梦,一个可怕,也是我最害怕的梦,我梦到……”话至一半,倏然停住,“算了,嬷嬷,让人准备热水,我想沐浴。”
出了一身的汗,浑身黏糊糊的,十分的不舒服。
祁继仁从宫里回来,已经是晚膳后了。
叶朝歌寻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用膳,田伯在旁,在说着什么。
见到她过来,两人默契的住了声。
“歌儿来,过来坐。”祁继仁招手。
叶朝歌走过去坐下。
田伯倒了杯茶给她,“孙小姐,这是安神茶,您尝尝。”
叶朝歌道了谢,抿了口,立马皱了眉。
“很难喝?”祁继仁问。
“有些……难喝。”叶朝歌如实说道。
田伯在旁笑笑,“虽说难喝,但属下听说,此茶效果极好,孙小姐今日受了如此大的惊吓,喝些晚上能睡个好觉。”
叶朝歌没有多想,应了声,“多谢田伯。”
勉强让自己喝了半杯,叶朝歌便搁下,说什么也不喝了。
她自认自己是个能吃得了苦的人,前世,在回京之前,吃馊饭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后来嫁给陆恒,自请去了家庙后,日子更是艰难清苦,再苦都尝过,只是这安神茶……
这么说吧,此茶比那馊饭还要难以入口。
“看你避如蛇蝎的模样,有这么难喝吗?”祁继仁笑道。
叶朝歌不语,直接让人给他倒了杯。
祁继仁狐疑的端起来喝了口。
噗——
“老田,这,这……”祁继仁一边抹去嘴边上的水渍,一边找田伯。
田伯也很无辜,他也不知道这安神茶味道如何,当时他只是让人检查了下有没有被动手脚,证实确实是极好的安神茶后,便泡了壶。
至于味道,他还真没想过。
“苦口良药,有用就好有用就好。”田伯讪笑着,神情间有些不自然。
这一幕,祁继仁看在眼里,眼睛闪了闪。
田伯跟了他几十年,彼此间比亲兄弟还要熟悉,只此一眼,他便看出,田伯的反常。
……
第280章 叶朝歌的决定
“歌儿,你田爷爷说的对,良药苦口……”
随即岔开话题,“你过来找我,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叶朝歌并不知其中弯弯绕绕,点头,“歌儿过来,是想与外祖谈谈承曦。”
祁继仁露出一个果然如此表情。
摆摆手,“你不必多言,我心中自有成算。”
“外祖……”
叶朝歌还想再说,祁继仁却不给她机会,道:“前两日发生的事,我有所耳闻,但是歌儿,倘若他真能治好你的头疾呢?”
叶朝歌无奈:“外祖,您可有想过,也许我根本不是什么头疾。”
“哦?”
“仅有两次的头疼,如何就能判定为头疾?是红尘言过其实了。”说完,叶朝歌看向红尘,目含警告:“红尘,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小姐……”红尘为难。
“好了,你也莫要为难红尘了,是与不是,让承曦为你看过之后再做定论,歌儿,此次你便听外祖的吧。”祁继仁说得十分坚决。
谈话失败。
叶朝歌无奈回去。
前脚叶朝歌走远,后脚祁继仁便拿手指点了点他喝了一口便敬谢不敏的安神茶:“老田,怎么回事?”
“是承曦公子不久前给属下的,属下找人查验过,的确是效果极好的安神茶。”只是没有想到,会难喝到让将军一口便吐出。
祁继仁闻言,抿了抿唇,“承曦此人的身份,还没有眉目吗?”
“还没有,将军,您真打算让他为孙小姐看病?”
祁继仁叹了口气,“我知道此人有意接近歌儿……”
在白日承曦说他能治头疾时,他便知道他是刻意接近。
不然,这世间哪里就有那么巧的事?
明知如此,他还是把人给带回来了。
叶朝歌的头疾始终是他最放心不下的牵挂,尽管如她方才所言,自那两次过后,便再无发作,也许的确不是什么头疾。
但若是呢?
任何一个可能性,他都不能放过。
他的外孙女还那般年轻!
……
回去后,叶朝歌便让刘嬷嬷她们先下去了。
独自进了内室,靠在门上,提手便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巴掌,又脆又响。
刚到门口的刘嬷嬷她们,听了个清楚。
“红梅,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她们三人中,红梅是习武之人,她的耳力高出普通人不知多少。
红梅皱了皱眉,“奴婢听着,像掌掴声。”
闻言,刘嬷嬷迅速跑到内室门口,“小姐……”
“我没事,都下去!”
门里,传来叶朝歌强硬的命令。
刘嬷嬷不死心,正欲再言,谁知,里面的叶朝歌仿佛猜到一般,沉声低喝:“下去!”
红尘过来拉走刘嬷嬷,“小姐固执,嬷嬷继续留下只会惹怒小姐,走吧,让小姐静静也好。”
外面逐渐安静了下来。
叶朝歌方才走到桌前,扶着桌子,缓缓坐下。
过往种种,一幕幕,一帧帧,不停的在眼前闪现,如海波般翻涌,心潮难平。
因为她的头疾,兄长外出寻神医,却遭遇埋伏,受伤失忆至今。
因为她的头疾,卫韫为求神医低头哀求,却被拒之门外。
因为她的头疾,外祖牵挂至厮,明知承曦不简单,却依旧将他引入将军府……
叶朝歌眼眶发热,鼻头堵塞,一时透不出气来。
起身走到窗前,夜里的刺骨寒风顿时扑面而来,让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伏在窗柩上的手慢慢收紧,眉目间的自责愧疚,被坚定所取代。
……
一夜未睡,叶朝歌的眼下现出两个明显的黑影。
天刚蒙蒙亮,她便出了内室喊人。
“收拾东西,立马回叶府!”
此话一出,尚有些不清醒的刘嬷嬷立时醒得彻彻底底,下意识的便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可一想又不对,若是出了什么事,她怎会不知?
仔细看看小姐的神色,隐隐猜出了几分。
“不必多言,马上收拾东西,当然,你们若不想走,便留下,我自己走!”
在刘嬷嬷开口前,叶朝歌率先放出狠话。
闻言,刘嬷嬷纵是有千言万语,也只得咽下。
借着收拾东西,遣了院中的小丫鬟去前头寻祁继仁。
她知道,小姐这么急着回叶府,是想避开承曦;她也知道,尽管小姐从未说过什么,但小姐不想与承曦有过多的牵扯。
至于为何,一是为了太子殿下,二是为了小姐自己,三是……为了承曦。
她的小姐面冷心热。
在知道承曦的心意,小姐选择避开,甚至是避如蛇蝎,而不是以此作为利用,由此可见,小姐意在断了承曦所念。
一开始注定就不会有结果,又何必平添希望给他。
这些,她都知道,但是,承曦能治头疾啊!
她没有小姐那般的善良,她只知道,承曦有可能能治好小姐的头疾。
至于其他,她不管,承曦最后会不会伤心,她不在乎!
所以,小姐不能回叶府,而眼下能阻止小姐的,唯有大将军!
刘嬷嬷收拾东西时,故意放慢动作,可结果,注定还是失望的。
小丫鬟空手而归,祁继仁上朝去了!
得知如此,刘嬷嬷猛然间恍然大悟,也许,小姐就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挑在大将军上朝的时候,回叶府!
因为,不论是她,还是田伯,都拦不住她。
想通这些,刘嬷嬷苦笑一声,小姐不愧是小姐。
尽管刘嬷嬷有心拖延时间,可叶朝歌根本不给她机会。
半个时辰后。
叶朝歌望着磨磨蹭蹭地刘嬷嬷她们,冷笑一声,抬脚便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扬声吩咐:“备车!”
见状,刘嬷嬷便知,她这是铁了心要回叶府,给红梅红尘使了个眼色,急忙把东西收拾好,匆匆跟了上去。
一路跑过去时,叶朝歌已然上了马车,车前田伯正苦口婆心的劝着。
可不论他怎么劝,车里的人皆不为所动。
不一会,便让文叔出发。
田伯无法,只得给刘嬷嬷使眼色,意思让她多劝着点。
马车离开将军府,叶朝歌缓缓闭上眼眸。
良久,睁开。
“文叔,转道宸亲王府。”
……
第281章 为卫韫
“小姐,这么早您去宸亲王府做什么?”
刘嬷嬷忍了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
叶朝歌似笑非笑的看过去,“自然是,为嬷嬷你实现之前所愿啊。”
实现,之前所愿?
刘嬷嬷有些不解,这是哪跟哪儿啊?她之前愿什么了?
想了半天都不曾想明白,刘嬷嬷还想再问,奈何,叶朝歌已然再度闭上眼睛,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
直到到了宸亲王府,刘嬷嬷才知道,她之前愿了什么!
……
给宸亲王妃请过安后,叶朝歌便跟着王府下人去了乐瑶的馨乐苑。
在叶朝歌踏进王府时,乐瑶便收到了消息,那时候她刚醒来,随后连忙起身梳妆,这将将打理妥当,人便来了。
“朝歌,你怎么这么早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
乐瑶迎上前,疑惑不解。
二人相识至今,叶朝歌来宸亲王府,加上这次,统共就两次。
上次是来劝她,这次……
且这般的早,乐瑶自然而然的便以为出了什么事。
“是有些事,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今日过来,是想问你,之前你与我说,过了正月十五便会再去温山别院,不知此程可还行?”
此话一出,刘嬷嬷顿呼:“小姐!”
这下她明白了,明白小姐为何在车上说实现她之前所愿。
之前,在郡主邀请小姐一同前往温山别院时,小姐拒绝,是她一力赞同,那时候她什么也没想,只想着让小姐去放松一下;而现在,小姐主动提出了此事……
可不就是实现了她之前所愿吗?
如果在承曦出现前,小姐主动提及,她定做梦也会笑醒,可承曦出现了,他或许能治好小姐的头疾……
这温山,自然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叶朝歌不理她,“乐瑶,还去吗?”
乐瑶看看一脸急切不停对她摇头的刘嬷嬷,又看看淡定无比的叶朝歌,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乐瑶……”叶朝歌拉长了尾音,笑眯眯地看着她。
乐瑶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为什么,叶朝歌明明在冲着她微笑,可她却只觉得周遭的气温有些冷。
“去……”
刘嬷嬷脸色一变。
叶朝歌依旧不看她,“不知你之前的邀请,可还作数?”
乐瑶咽了咽唾沫,避开正眼巴巴望着她的刘嬷嬷,“作数……”
“几时出发,需要带些什么,我好准备一二。”
“你想几时出发?”
叶朝歌笑:“若按我想,自然是现在就出发。”
“咳咳……”正喝水的小姑娘顿时给呛到了,咳嗽了会,推开微白,“朝歌,你怎么了?之前你不是不想去的吗?”
怎么现在不但要去了,而且还如此的急切。
叶朝歌看眼刘嬷嬷,“没什么,就是觉得嬷嬷之前说得很有道理,我也的确是该放松一二了。”
乐瑶撇撇嘴,一副你骗小孩呢的模样。
叶朝歌失笑,“我何时骗过你?”
小姑娘顿时纠结了,是啊,朝歌从未骗过她,可瞧着刘嬷嬷的反应,很显然是有什么隐情。
只是她习惯了不过问叶朝歌的事,道:“不如这样好了,朝歌,你若是着急的话,不如先行过去,等过了三日家宴我再过去,如何?”
“郡主……”刘嬷嬷快哭了。
叶朝歌再度忽略刘嬷嬷:“便按你所言安排,稍后我回去收拾一番便过去。”
“行,对了,朝歌,你用过早膳了没有?一起用些如何?”
“好啊。”
在宸亲王府与乐瑶一同用过早膳,叶朝歌方才离开回叶府。
上了马车,刘嬷嬷便急不可耐的开口:“小姐,您这是何苦呢,老奴知道,您不想和承曦有所牵扯,是为了太子殿下,也是为了让承曦死心不抱希望,可是您也不能跟自个儿的身体过不去啊?”
“小姐,老奴真的……”
“等等。”叶朝歌出声打断,“嬷嬷,你方才说什么?你说我不想和承曦有所牵扯是为了太子?也为了承曦?”
刘嬷嬷反问:“难道不是吗?”
难道不是吗?
叶朝歌哭笑不得,“嬷嬷,你怎会这么想,在你眼里,我便是如此伟大无私的人?”
她究竟做过什么,竟然会让刘嬷嬷这么看她?
为了卫韫倒是能说得过去,可为了承曦?
这老太太在想什么呢?
承曦之前帮着叶思姝谋算她,害得她落水,并在床上休养了数日,哪怕知道这期间有误会,她不反击,但也不代表着她会为了承曦跟自个儿的身体过去啊?
“在老奴心里,小姐便是无私善良的人。”刘嬷嬷固执道。
叶朝歌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是,我也承认,有时候我会心软,但是,这也分人,嬷嬷,你忘了承曦之前是如何对我的了?我会为了他难为自己?若我真这么做,便不是善良无私,而是愚蠢了。”
“啊?”
刘嬷嬷迷茫了。
叶朝歌无奈摇头,随之看向红梅红尘,“你们二人不会也和嬷嬷想得一致吧?”
红梅点头,红尘则摇头点头。
“哦?”
“奴婢感觉小姐不会如此,可奴婢想不出其他的缘由……”所以,她是点头又摇头。
叶朝歌忍不住的叹了口气,原来,在她们的心目中,她是善良到愚蠢的人。
仔细回想了下,她好像也没做什么,怎么就让她们误会至厮了?
“你们啊,真真是想多了。”叶朝歌道:“承曦之前伙同叶思姝,险些害了我的性命,此间种种,又岂是误会二字便能撇清的?”
“我不想与他牵连,的确是因为太子,众所皆知,我是未来的太子妃,卫韫此时不在京,我若与他走得太近,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闲话。”卫韫在边城,她又怎能只顾着自己,而不为他的感受着想?
这也是,那日在第一楼,她会寻江霖帮忙的原因。
一来,是防止她与承曦正面接触,叶思姝在背后搞小动作,二来,便是防止流言蜚语冒出。
那时候,为了摸清承曦的底细,她必须与他见面,但是,不代表她会没有准备。
只是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
第282章 她的计划
按照后来的发展,承曦如何暂且不提。
只是让她颇为意外的是,承曦竟不曾将与她见面一事告诉叶思姝。
而经过在第一楼的接触,虽然尚且还不知承曦的底细,但已然知道,他与叶思姝相交背后的因由,同时也确定,他不会再帮着叶思姝,自然而然,与之接触便没有了必要。
至于他帮着叶思姝对付她这笔账,现在不算,不代表她会因此而忘记,更不代表着,会因为他的情而揭过去。
所以,为了承曦,完全无从说起。
刘嬷嬷仍有些疑惑,“那您为何不让他给您治病?”
“一个不知底细身份的人,真若被他给治好了,凭着这份恩情,我,以及外祖,岂不是要受他制衡?”叶朝歌淡淡道。
她自己无所谓,但她不想将外祖牵连进来。
昨日外祖的话,她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承曦救了她,外祖却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将军府上,倘若,承曦治好了她的头疾,恩上加恩,届时,他若是挟恩要挟,又当如何?
承曦此人,她不了解,但是,她不能拿整个将军府去赌,更不能拿外祖去赌。
经过叶朝歌的一番剥析,刘嬷嬷恍然大悟。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是她想的太过肤浅。
她只想着,承曦能治好小姐的头疾,却忽略了,治好之后如何?
若那承曦,以此为要挟怎么办?
毕竟,这个人,谁也拿捏不准。
“现在你们可明白了,我离开将军府,并非是避开承曦,只是避开外祖。”
三人对视一眼,用力的点点头。
见她们都懂了,叶朝歌吐了口浊气,想到刘嬷嬷之前的话,还是忍不住的乐,没想到,自己会让她们如此误会。
“可是小姐,这些都只是您的猜测,并非事实啊。”
刘嬷嬷迟疑开口。
“的确是猜测,可谁又能保证,猜测不会成真?”叶朝歌反问回去。
刘嬷嬷登时说不出话来,是啊,谁敢保证呢?
见她安静了,叶朝歌背靠软垫,缓缓闭上眼睛,思绪飘远。
正如刘嬷嬷所言,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也有可能,是她想得过于复杂。
这些,她自然是清楚的。
可她向来求的,就是个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将军府。
“你是说,小姐要去温山?宸亲王府的别院?”
田伯听完红梅的传话,震惊不已,“什么时候去?”可千万要在将军回来后再去啊。
可惜,老天爷没有听到他老人家的祈祷。
“奴婢来之前,小姐就已经动身,现在想必已经出城了。”
“出城了?这么急?”
坏了,将军在宫里还没回来啊。
“你们怎么回事,怎么不拦着点?”田伯气道。
红梅有些委屈,解释道:“如何能不拦?可是,您也知道,小姐性子固执,我、红尘还有刘嬷嬷说什么都劝不住,我们也没办法啊。”
田伯微滞,若有所思的看向红梅。
这丫头感觉,有些不太对。好像话变得多了?
田伯张嘴就要问,突然耳朵一动,脸色霎时间丕变,竟有人在偷听!
袖中暗器滑出,正要出手之际,红梅突然握住了他捏着暗器的手,“田伯,你可知将军何时回来啊?小姐刚出城,现在去拦还来得及,若待小姐到了温山,一切就都晚了。”
“北燕人虎视眈眈,冲着将军而来,小姐则是将军的外孙……”说这话时,红梅眼睛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偷听者的藏身处,对田伯几不可察的摇摇头,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田伯虽然不解,但还是依了红梅。
“将军上朝未归,我也不知道何时回来,这样吧,我先派人前去保护孙小姐,其他的,待将军回来再行打算。”
“好,那田伯您快些派人,我担心小姐会遇到危险。”
暗处的人尚未离去,田伯深深的看了眼红梅,叫来了自己的心腹,让其派人前去追赶叶朝歌进行保护。
刚安排完,便发现暗中偷听的人离开了。
等了一会,确定没有返回的迹象,方才开口:“红梅,刚才是小姐吩咐你这么说的?”
“是。”完成任务,红梅不复方才的话多。
果然如此,他就说,红梅怎地突然变得话这么多了。
“小姐为何这么做?”
“小姐为引承曦去温山。”红梅压低声音道。
“什么?引承曦去温山?这是为何?”田伯大惊。
红梅摇摇头,坦然道:“奴婢也不知道,小姐怎么吩咐的,奴婢就怎么做。”
田伯抽了抽嘴角,恐怕孙小姐就是瞅准了红梅这样的性情,所以才派来了红梅,而不是轻功最好,来回速度最快的红尘。
“不过,奴婢知道,小姐离开是好意。”
田伯沉默了一会,叹道:“我知道。”
不管是开始,还是现在,田伯所想与刘嬷嬷不同,虽不知具体,但他知道,孙小姐不论做什么,必有自己的原因。
而且,也皆是为了身边至亲着想。
早上,在得知孙小姐要离开之际,他便猜到,之所以阻拦,是因为他知道,孙小姐为至亲着想,可同样的,将军亦是为她。
而此时,将军府的东客院里。
“你确定听到他们说叶朝歌去了温山?”
承曦皱眉看向追思。
“属下确定,那叫红梅的,就是这么与田伯说的,属下听得一清二楚,绝对不会错。”
承曦闻言,眼底闪过一抹深思。
叶朝歌不愿与他牵扯,他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从祁继仁处着手。
按照他的了解,祁继仁对这个半路找回来的外孙女极其看重,以叶朝歌头疾为由从祁继仁身上入手,必会成功。
所以,得知他们从庄子回来,他便迫不及待地出京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那般惊险的一幕。
那一刻,他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也是在那一刻,他清楚的看清了自己的心。
原来,一直以来,他的心并非是自己所以为的那样。
他,心悦她,深深的为她吸引!
……
第283章 一念之差(承曦番外)
承曦目露迷离,回想此前种种。
——世人大多眼孔浅显,只见皮相,未见骨相。
因为这句话,将他与她,联系到了一起。只是,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在得知,叶家有双姝,亲女幼年走失,养女自小金贵养大,更有上京第一才女的美称,他便理所当然的以为,叶辞柏口中的妹妹,便是养女叶思姝。
毕竟,一个自小养在山沟,一个金贵养大,并有上京第一才女的称号,他自然而然的就认为,能说出如此大气磅礴之语的,必然是第一才女叶思姝。
故而,对于素不相识的叶思姝,他便添了一些好感,以及好奇。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来这上京,而是选择暗中跟着叶辞柏。
他知道,叶辞柏是来找佑怀的,而他跟着他,亦是要找到佑怀。
佑怀是他的叔叔,多年前离谷外出游历,却再无音讯,这些年,谷中相继派出了许多人寻找,可一直没有消息。
叶辞柏出事那日,正好谷中派了人前来寻他回七星谷,他一时间被绊住了,待脱身寻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个凌乱打斗后的现场。
而叶辞柏和他的随从长风,却不见了踪影。
之后,他沿途寻找,一路找到了山崖,在崖上发现了一些线索,于是便去了崖下寻找,叶辞柏没有找到,却找到了长风。
只是那时候,长风受伤颇重,陷入了昏迷。
其实那时候,他大可抛下就此离去,可不知为何,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一边为长风疗伤,一边寻找叶辞柏的下落。
当时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多管不相干人的闲事?
现在他明白了,因为那时候,注定了他们日后的纠缠!
与长风相处的那几日,他听得最多的,便是少爷小姐怎么样,故而,他对她越发的好奇,甚至动了去上京与她结识的冲动。
后来,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在湘河脱身后,他来了上京,并成功的结识了他所以为的叶思姝。
叶思姝的确是个才女,尽管她本人的心境,与他所想大不相同。
与叶思姝相处,他听到最多的就是她在叶府的艰难,以及叶朝歌是如何的欺人太甚,又是如何的欺辱她。
时间一长,对叶朝歌生出了厌恶之心,以及一丝丝的好奇。
得知叶朝歌回京,他忍不住好奇,专门跑去看这位对叶思姝百般欺辱,步步紧逼的小女子。
她很漂亮,长得很娇小,气质清冷。
不知为何,那一刻,他竟然生出,叶朝歌才是说出那番话的人。
这个念头也就一闪而过。
现今想来,其实他是有些后悔的,如果当时他顺着这个念头想下去,后面的惊马落水,便不会发生,而他,也不会亲手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变成现在难以挽回的地步。
可惜,后悔晚矣。
叶思姝再次找到他,跟他诉苦,说在府中的日子越发艰难,叶朝歌仗着手握管家之权,对她极尽苛刻,在府中的日子,过得还不如一个下人……
后面具体,他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出手了,为了让叶思姝在府中日子好过一些,为了让叶家的老太太顺利拿到管家之权,他安排了惊马一计。
叶朝歌落水,是在他的计算之中,红尘的胳膊,便是他出手所致。
当日,他站在高处,亲眼目睹了叶朝歌落水的全过程。
那落水的噗通声,以及水花四溅,他听得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
不知为何,在那一刹间,他不想她死,很突然的想法,亦是奇怪的冲动。
他下水救了她,更是将她送回了叶府,帮她摁压出腹中积水,甚至,在那嬷嬷问他名讳时,他鬼使神差的告诉了她。
那时候,他早已知道,叶朝歌在派人查他,那嬷嬷问他姓名,也并非像她说的那样,而是有着打探他底细的盘算。
可他还是告诉了她。
他让叶朝歌惊马落水,却在最后关头,又亲自把人救了起来,这一系列的种种,叶思姝当时没说,但他看得出,她的不满,和埋怨。
面对这些,他有些不耐烦。
再后来,街上遇到叶朝歌,那次遇见,是意外,或者说,在他看来是命中注定,约她一叙的话脱口而出,她的拒绝,让他有些烦躁,好在,她约他三日后在第一楼见面。
那时候,他下意识的就瞒了这件事,没有告诉叶思姝。
在第一楼,他与她打机锋,一番无心之言,却让他知道了一个真相,一个他错了的真相。
那番话,根本就不是叶思姝说的,而是叶朝歌!
他误会了,叶思姝也骗了他。
在叶思姝找他时,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暴怒,质问她,看到她脸上虚假的柔弱时,他改变了主意,与其与叶思姝撕破脸,倒不如按兵不动。
自此,他重新关注叶朝歌,重新认识她,越关注,便越发现,她是个聪慧的女子,每一处无一不再吸引着他。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多想,只认为是欣赏。
以头疾作为筏子,从祁继仁入手,一是想就此靠近她,与她重新相识相知;二是他的确是想治好她的头疾。
寻过去时,便看到她推开叶辞柏,以身挡在祁继仁的身前,那把泛着冷光的利剑,毫不留情刺向她的画面。
那一刻,他的心跳仿佛是静止的。
一股难言的恐惧漫上心头。
他毫不犹豫的摘下自己的玉扳指,打了出去。
玉扳指是他从小带到大,意义非凡,更是他少谷主的象征,甚至,有着无上的权利。
而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将它打了出去。
追思的金锞子当时就在眼前,他却弃而不用,而是用了自己的玉扳指。
他怕,金锞子不够硬,弹不开那把利剑,而他的玉扳指坚硬,定能万无一失。
他救了她,也顺利的跟着入了这将军府,接下来,只待为她医治头疾……
可她,却走了,一大早便走了。
……
承曦抚了抚有些裂痕的玉扳指,缓缓闭上眼睛。
许久。
“追思,去温山!”
……
第284章 温山别院
叶朝歌到达温山时,天色尚早。
宸亲王府的别院门口,一众下人已恭候多时。
马车停下,为首之人上前:“奴才张山,恭请叶二小姐安。奴才是这别院的管事,叶二小姐在此期间若有吩咐,尽管吩咐奴才。”
叶朝歌自车上下来,“张管事不必多礼,是我前来叨扰,接下来的日子便麻烦诸位了。”
随之刘嬷嬷上前,塞了个丰厚沉重的荷包给张山,“天气寒冷,我家小姐请大家伙吃酒。”
张山自是推拒不肯收。
“张管事勿要推辞,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
在刘嬷嬷的坚持下,张管事收下了,然后一番感谢。
“小姐的住处奴才在接到郡主的吩咐时,便已命人打理好了,小姐请随奴才来。”
在前往住处的路上,张山简单的介绍了下整个别院。
叶朝歌一边听着,一边看周遭的环境。
温山不愧是温山,山外连绵积雪,而这山上,却是绿木长青,花草交相辉映,仿佛,此时正处于春暖花开的春季,而非冰寒刺骨的冬季一般。
叶朝歌住的地方,位于别院的东西方,地方很宽敞,足够叶朝歌主仆居住。
“旁边往西便是温泉,叶二小姐若是需要,直接吩咐芳菲便好。”张山扬声叫人:“芳菲,快过来见过贵客。”
下一刻,一妙龄少女走了过来,礼仪周到妥帖:“奴婢芳菲,见过贵客,小姐万福。”
叶朝歌叫了起,张山便退下了。
刘嬷嬷笑颜上前,“芳菲姑娘,老奴是小姐的嬷嬷,姓刘,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有劳芳菲姑娘了。”说罢,便塞了个精巧的荷包过去。
“刘嬷嬷客气了,伺候小姐,是奴婢的本分。”
芳菲捏着荷包的分量,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小姐舟车劳顿,不知是想先沐浴,还是去泡一泡温泉?”
叶朝歌道了声,沐浴吧。
她来这温山,并非是真的来泡温泉的。
……
白雾氤氲的澡间里。
叶朝歌整个人浸在香樟浴桶里,刚洗过的满头半潮青丝用支钗子松松的绾着,纤手撑着额侧,搭在桶壁上闭目养神。
红梅和红尘手上的动作放轻,生怕惊扰了她。
许久。
澡间里白色雾气渐渐散淡,空气透着些许的凉意。
担心叶朝歌受凉,红尘轻声唤道:“小姐,醒醒。”
叶朝歌慢慢睁开眼睛,触目之中陌生的场景让她有些迷茫,缓了片刻,这才想起来,她如今在宸亲王府的温山别院中。
借着红梅红尘的搀扶,从浴桶中出来。
穿衣之际,刘嬷嬷自外进来,从善如流的拿过大巾包上叶朝歌松下来,尚且在滴着水的青丝。
吸了一会的水,感觉半干了,方才扶着叶朝歌出去。
“小姐,老奴方才打听过了,此处乃是温山山腰,周遭唯有宸亲王府的别院。”
叶朝歌恩了声,示意刘嬷嬷继续。
“山上有一处天然温泉池子,属宸亲王府所有……”
刘嬷嬷出去了一会,便将一切都了解了个差不多。
叶朝歌听完后,抿唇而笑:“感觉我的身边倘若没了嬷嬷,我便和那睁眼瞎无甚区别。”
“那老奴便会一直伺候小姐,直到老奴不能动弹的那一日。”不同于叶朝歌的说笑,刘嬷嬷说这话时,十分的郑重认真。
叶朝歌眼眶微热,故作镇定道:“那可不行,我可舍不得嬷嬷为我操劳。”
“是啊嬷嬷,您也差不多行了,您要是太能干了,我们这些小的们岂不是显得太无能了,让我们可怎么活啊。”红尘一副搞怪的语气,嗔怪出声。
“你这丫头,胡咧咧什么呢,又皮痒了是不是?”
刘嬷嬷说着,扬起手,作势就要打过去。
红尘连忙举手投降告饶,“我错了我错了,小的错了,嬷嬷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小的一般见识了。”
刘嬷嬷又好气又好笑,伸手狠戳了下她的脑门,“你呀,越发的皮实了,多跟红梅学学,小姑娘家家的莫要太皮实,否则日后嫁不出去了怎么办?”
“嫁不出去就不嫁了呗,奴婢便一直跟着小姐,反正小姐不会饿着奴婢。”
红尘绕过刘嬷嬷,蹭到叶朝歌的身边,抱上她的胳膊,仰着小脸眼巴巴的望着她,颇有些撒娇之意。
见她这般没大没小的,刘嬷嬷上来就要拽人。
“好了嬷嬷,莫要和她一般见识。”叶朝歌伸手阻止。
刘嬷嬷狠狠地瞪了红尘一眼,放出狠话:“死丫头,你等着,过后再收拾你。”
红尘却分毫不怕,刘嬷嬷的性子,她岂会不了解,对她们这几个丫头,向来是当做了自己的孩子,每次她们做错了,嘴上说着好生收拾她们,可哪一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说起来她都习惯了。
被红尘这么一搅合,先前略悲的氛围立变,气氛变得欢快了许多。
昨夜一宿未睡,待头发干了,叶朝歌便由她们服侍着小作休憩。
直到临近傍晚,方才悠悠转醒。
晚膳准备的很丰盛,味道也极好,饭毕,芳菲带人进来收拾,问叶朝歌饭菜是否合胃口。
在叶朝歌道了声极好后,并没有立马下去,而是杵在那,一动不动。
直到刘嬷嬷塞了个荷包过去,方才笑眯眯的带人退下。
红尘愤愤不平,对着芳菲离开的方向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没见过这么贪财的人,之前给了她一个大荷包,如今又腆着脸来要,不要脸的东西!”
“不怕她贪,就怕她不贪。”叶朝歌意味深长的说道。
刘嬷嬷赞同,“是啊,她贪,我们才更方便。”
这处别院,到底是宸亲王府的地盘,行事起来必然诸多不便,而芳菲则是别院的人,有她在,诸多行事也能方便些。
“可也太贪了吧,这才刚开始,便给了她两个,长此以往,岂不是没头了?”红尘瘪嘴。
刘嬷嬷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你呀,怎么不想想,小姐是贵客,芳菲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讨赏,身后若没有依仗,她敢这般大胆行事?”
……
第285章 温泉
红尘一想,好像挺有道理的。
“这么说……”
“张山之女。”
张山是别院管事,主子不在,他便是这别院的大头,而芳菲是他的女儿,在这别院的地位可想而知。
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更何况,这银子并非是白给的。
红尘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张山的女儿,难怪了。”
难怪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到小姐的跟前儿讨赏。
刘嬷嬷手指痒痒,忍了忍,没忍住,用力地戳向红尘的脑门,“我看你真是被小姐给宠惯坏了,没事的时候多动动脑子,莫要真把这好看的脑袋当做摆设!”
“嬷嬷这么说,是觉得我这脑袋长得好看喽?”红尘嬉笑。
刘嬷嬷:“……”
叶朝歌望着刘嬷嬷一言难尽的模样,忍俊不禁,这红尘,倒真是越发的跳脱了。
……
一夜无话。
第二日醒来时,日光大亮。
起身梳洗后,芳菲便送来了早膳。
这次,她没有再凑过来讨赏,反而态度间,主动热切了不少,显然,昨日刘嬷嬷赏她的那两个荷包,分量合了她的心意。
吃过早饭,叶朝歌将芳菲留了下来,问她这周遭可有值得一观的地方?
芳菲笑开:“小姐这话真是问对人了,奴婢自小在这里长大,没有比奴婢更熟悉温山的人了……”
随即,将温山几处好的景色说了一遍。
最后道:“不过,奴婢倒觉得,小姐最该先去山上的温泉泡一泡,尤其对女子是极好的。”
叶朝歌倒也给面,“好,便听你的。”
“那成,奴婢这就下去安排,半个时辰后出发,不知小姐可同意?”
“恩,你安排便是。”
叶朝歌好说话,瞬间让芳菲眉开眼笑,说了一番讨巧的话,便下去安排了。
芳菲走远后,刘嬷嬷笑道:“看来这姑娘也是个好揣摩的。”
叶朝歌点头:“是个单纯没什么心眼的。”
从昨晚芳菲讨赏之际,她便看出来了。
若是个有心眼或是心计深的,即便是讨赏,也不会讨得那般明显。
而她却是不管不顾,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心中所想尽数浮现在脸上,由此可见,芳菲是个没什么心眼的。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出发上山。
温山暖和,叶朝歌将厚重的披风换成了单的。
芳菲在前头带路,到达山上,叶朝歌的额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密汗,而她身上的披风,也在之前除下。
天然温泉在一处山洞里。
根据芳菲所言,这处山洞亦是最先就有的,很早之前,宸亲王府也只不过派了工匠前来修葺稳固,大多地方,还是维持了原貌。
本以为,山洞里面会很黑,谁知道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整个山洞很宽阔,越往里走,便越热,空气中流动着湿润的水汽。
温泉在最里面,空气中白雾缭绕,周遭光亮如外面。
在温泉的不远处,还有一汪泉眼,芳菲说,这处泉眼也是本来就有的,里面的水甘甜非常,十分的好喝。
好似生怕叶朝歌不信一般,芳菲取出带来的杯子,自泉眼里舀了一杯,“小姐尝尝就知道奴婢是否有夸张。”
叶朝歌笑笑,接了过去,抿了口,“的确甘冽好喝。”
“是吧,小姐若是喜欢,待会奴婢给您装一些带回去,用来泡茶会更好。”
“好,你安排便是。”
将山洞内部介绍了一番,芳菲就让其他人先出去了,自己则留下候着。
刘嬷嬷和红尘为叶朝歌解了衣,有芳菲这个外人在,叶朝歌穿着亵衣便入了温泉池子。
水并不深,刚好到胸口位置,水下有几处踩踏的石头,或高或低,靠在上面,泡着温泉,用乐瑶之前的形容,真真是别提有多美了。
叶朝歌这才知道,为何乐瑶对温山乐不思蜀,在寒冬时节,这里的确是个极好的去处。
周身被热气包裹,没多久,便添了些许的睡意。
寻了个处舒服的地方,靠着暖呼呼的岩石,顺着本意睡了过去。
刘嬷嬷见状,遣了红梅去外面守着,随即走到芳菲跟前儿,压低声音道:“芳菲姑娘,我家小姐睡着了,这一睡也不知要到何时才能醒,不若你先回去,待小姐醒来,我们自行回去便好。”
芳菲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会,可想着自己要在这枯燥的不知等到何时,便应了下来。
“那好吧,外面我留几个人伺候,她们会带你们回去。”
“好,有劳芳菲姑娘了。”
刘嬷嬷亲自将芳菲送到了洞口,然后又目送她离去。
一系列周到的礼数,将芳菲弄得舒坦无比,一颗心也不禁往这边靠拢。
直到见不到人影,刘嬷嬷方才返回洞中,与红尘一起,守在那,视线时不时的看向池中的叶朝歌,生怕她们一个不注意,她会跌进这温泉池子里。
这一觉,叶朝歌睡得极好。
醒来时,腹中空空抗议,刘嬷嬷她们连忙伺候着出来。
收拾了一番,方才下山回别院。
老远,便看到别院门口停放着几辆华贵马车,身着凛冽铠甲的侍卫守护在旁,下人们进进出出的正从车上搬东西进去。
叶朝歌挑了挑眉。
想来,怕是乐瑶来了吧。
果然不出她所料。
刚进门,便见乐瑶奔跑而来,“朝歌朝歌,怎么样,是不是这里很好?”
叶朝歌抿唇,笑道:“极好,你怎这么快过来了?”
小姑娘之前说过了正月十五再过来,而宫中会连续设宴三日,真要得闲过来,怎么着也得正月十七往后。
而今日方才十六。
小姑娘却过来了。
乐瑶撇撇嘴,“如果不是母妃拦着,我昨儿便要跟你一起过来了。”
从叶朝歌要来这别院开始,她便心动不已,只是,母妃拦着她,非要让她进宫参宴。
她最不耐烦这些个,可无奈,这宴是皇室家宴,而她身为皇家郡主,不能不去。
可让她连着三日,她做不到,便与母妃打了个商量,只在头一日进宫参宴,这才在今日来了这温山别院。
……
第286章 他的来信
“还有哦,我为了早些过来陪你,央求了母妃很久呢,甚至不惜签下了不平等条约,为了你,我这牺牲够大吧?”
小姑娘扯着叶朝歌的衣袖,讨巧卖乖。
叶朝歌好奇道:“什么不平等条约,与我说说。”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听母妃的,从温山回去后,将平日里的功课量加一成,你说,我这牺牲是不是挺大的?”
小姑娘噘着嘴,小模样有些委屈。
叶朝歌看着,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看乐瑶这般,想来之前的事,她听进去了。
“我跟你说朝歌,为了你,我牺牲这么大,你可得赔我。”
“怎么赔?”
“就赔我在温山住三个月吧。”
本来她没想住这么久,可有了不平等约定之后,她改变主意了。
反正母妃只是说待她从温山回去,将功课量加倍,但也没说何时回去,既然如此,她先潇洒一段时日好了。
虽说早晚逃脱不了,可俗话说,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啊。
乐瑶眼珠子转得厉害,叶朝歌了解她,怎会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好笑不已,“你若真在这住三个月,恐怕王妃会亲自来抓你回去。”
呃。
乐瑶瞪大眼,坏了,她怎么没想到这一茬呢?
“那,那要不两个月好了……”小姑娘伸出两根手指头,讨价还价。
叶朝歌笑笑不说话。
“不行啊。”可怜兮兮的仰头。
叶朝歌给了她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乐瑶苦哈哈的垂下小脑袋,“那就,一个月好了,一个月,不能再少了。”
“我不能答应你,不过我答应你,会尽量可好?”北燕虎视眈眈,两国的战事一触即发,谁也不敢保证外祖何时出征。
她无法承诺乐瑶在此陪她多久,唯有尽量。
乐瑶虽然不满意叶朝歌的这个回答,但也知道,叶朝歌和她不一样,她可以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但叶朝歌不行。
“好吧好吧,我也不勉强你。”
叶朝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她喜欢这样的乐瑶,像之前那般遇到承曦后,变得沉默心事重重的小姑娘,她不喜欢,更不忍心。
她想保存住她的天真快乐。
“对了,我还有个惊喜给你。”
“还有?惊喜?”
“对啊,我提前过来陪你,便是一个惊喜啊。”小姑娘瞪着她,“难道你不觉得惊喜吗?”
叶朝歌失笑,“好好好,我们乐瑶说什么就是什么,惊喜,惊喜,行了吗?”
“哼。”小姑娘哼了哼,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铛铛……朝歌,你看,这是什么?”
叶朝歌不解,直到看到信封上那挥洒的字迹,眼睛一亮。
竟然是卫韫给她的信。
几乎是用抢的,把信拿过来,“你怎么会……”
“昨日晚间你身边的青岚送到王府的,她知道我会过来温山,便让我带过来给你。”
乐瑶这么一说,叶朝歌想起来了,昨日她离开前,曾叮嘱过青岚青茗,若期间有什么事,便可去宸亲王府寻乐瑶。
“好了,你快打开看看,看看太子哥哥都跟你说了什么,这么厚的一封信,我可是好奇得很。”从收到信,她就想打开看,只是信不是给她的,她没有权利打开。
这一路上,身上揣着这封信,一颗心就像是猫抓了似的,拿出来,放回去,再拿出来,再放回去……
叶朝歌此时冷静了几分,咳嗽两声,“我先回房换件衣裳。”
说罢,不等乐瑶反应,迅速离开。
乐瑶在后面大声叫她,可回应她的却是叶朝歌越来越快的背影。
“朝歌真是坏,不想给我看就直说好了,干嘛还要找借口换衣裳,就算是找借口,也找个差不多的啊。”
微白听着这声抱怨,抿唇发笑,“郡主您也是,明知太子殿下给二小姐写信自然是些亲密的话,您要看,自然是不合适的。”
“切,不给看就不给看,反正我也能猜到,肯定是一封情意缠绵的信。”说着说着,小姑娘捂嘴笑了起来,小脸红因为激动泛着红晕。
如乐瑶所说的那般,的确是一封情意绵绵的相思信。
叶朝歌一个人躲在内室里,将厚厚的一封信,看了三遍,才折好收起来。
拍拍有些发烫的脸颊,伸手抚上心口的位置,那里,跳得很快。
可一想到,两年时间,如今半年还未到,便有些低落。
一开始,她以为,两年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可真正开始了,却又觉得,时间真漫长,长到,一日光阴如同三日那般的度过。
想着,将收好的信又拿了出来,展开,又细细看了一遍,一字不落。
信中,他说他很好,让她不必牵挂,还问她,送她的那件披风可还喜欢?信中也说明了,为何送她如此亮眼眼色的披风。
他说,她太素净了,并非素净了不好看,只是,感觉少了些活泼,他想她快乐些,哪怕只是一件披风,所以,他舍弃了素白颜色,方才选了亮眼的红色。
末尾,他还说,很喜欢她送他的衣裳……
叶朝歌认真看完,哪怕这封信她看了四遍,可每一遍,仍给她不一样的心情。
将信收好,叶朝歌将刘嬷嬷叫进来。
“嬷嬷,你可有瞒着我给太子捎过东西?”
刘嬷嬷噗通一声跪下,“小姐恕罪,是老奴自作主张,在南风回去的时候,给殿下捎了件衣裳……”
从收到信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件事小姐便会知晓。
叶朝歌叹口气,上前将人扶起来,“嬷嬷这是做什么,我问你并非是在责备你,只是问问怎么回事。”虽是自作主张,但全然是一片好意。
刘嬷嬷将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刘嬷嬷的讲述,叶朝歌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衣裳是在初一那日,刘嬷嬷以她的名义,送去的东宫,让南风带回去给卫韫。
同时,她也想到了,那日前后。
南风送披风时,暗示她回礼给卫韫,而当时,她也的确想着准备些物什,让南风带回边城……
可后来,她把这事给忘了,那日,外祖提起北燕有异动,恐会出征后,她便再无平静下来,满心满眼里想的,皆是前世。
这回礼一事,自然也就抛诸在了脑后。
……
第287章 佑承曦(上)
“事情便是这样,老奴瞧着当日小姐满腹心事,随自作主张,准备了一件衣裳送去了东宫。”
叶朝歌闻言,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诸多愧疚。
许久,才道:“那件衣裳……”
“是准备给大少爷的,太子殿下和大少爷身量差不多,老奴便偷偷的改动了一些……”
叶朝歌苦笑,“嬷嬷,你说,我是不是很过分?”
刘嬷嬷大惊,“小姐何出此言啊?”
“他为了我,去到边城两年,为了我,给我送来披风,为了兄长,离开边城,不顾朝中弹劾,陪我在湘河寻兄长月余……”
“可我,却忘记了给他回礼,甚至,还要你帮我安排……”最重要的是,那件衣裳,原本是要给兄长,而不是专门给他准备的……
叶朝歌眼眶发热,鼻头堵塞,一时间有些透不出气来。
回想与卫韫相识至今,从始至终,皆是他在为她付出,倒是她,仔细想来,却不曾为他做些什么。
哪怕当初他出事,也是因为她。
而她助她,虽说是因为他,可她知道,那时的自己,是存有自己私心的,她怕外祖会受他牵连。
瞧吧,她是不是很自私?也很过分?
叶朝歌再也忍不住,捂上脸。
刘嬷嬷见状,心中亦是难受不已,她了解小姐的愧疚,太子殿下越是对小姐好,小姐想到过去,便越是愧疚。
连她这个下人都看得出来,在这段感情里,付出最多的是太子殿下。
她都看得出来,更遑论小姐。
“小姐,还不晚……”
叶朝歌顿了顿,慢慢抬起头,“不晚?”
“是啊,不晚,您和殿下还年轻,日后有大把的时间,而且小姐,老奴觉得,太子殿下也许并不在意谁付出多谁付出少,您心中记着他,念着他,如此便足矣。”
叶朝歌凝目。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啊,不晚,他们日后还有许许多多的时间。
一切都不晚!
……
乐瑶来找叶朝歌用午膳之际,发现她的眼睛红红,鼻头亦是红的。
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那封信,当下拍桌而起,“朝歌,你告诉我,是不是太子哥哥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帮你呃……”
说到此处,乐瑶猛地顿住,咽了咽唾沫,有些心虚。
叶朝歌看向她,“你帮我什么?”
“帮你,帮你……”一双乌黑的眼珠乱转,“帮着安慰你啊。”
叶朝歌:“……”
刘嬷嬷她们忍俊不禁,暗暗偷笑。
被笑,乐瑶也没不好意思,而是十分坦然道:“我也想帮你欺负回来,可我不行啊,从小到大,只有太子哥哥欺负我的份。”
没办法,自小形成的阴影。
哪怕她现在长大了,也明白了,太子哥哥不会真打她,可是,即便如此,被太子哥哥一瞪,她仍是害怕不已。
“说起来,朝歌,是不是太子哥哥欺负你了?”
“如果是呢?”叶朝歌有意逗她。
“如果是,等他回来,我帮你欺负回来。”乐瑶一咬牙一跺脚,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叶朝歌:“你不怕?”
“怕,但是会尽量不怕的。”
闻言,叶朝歌心下一阵感动,拉着她的手坐下,“他没有欺负我。”
“那你怎么哭了?”
叶朝歌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微白在旁看不过去了,“哎呀郡主,哭不代表着难过伤心啊,也有可能是高兴的哭啊。”
乐瑶怔了怔,瞬间恍然大悟。
原来,哭,不一定是伤心难过,还有可能是喜极而泣。
“哦……”乐瑶拖着长音,“我知道了,不是太子哥哥欺负了你,而是,你看完太子哥哥的信后,想他了,所以才哭的对吗?”
叶朝歌白嫩耳尖爬上一抹粉红,恰好这时,下人送来了膳食,连忙转移乐瑶的注意力,“好了好了,我饿了,先用膳。”
乐瑶看着她笑,一副我都了解,我都懂的模样。
一口汤哽在喉间,上不来下不去。
吃过午膳,乐瑶便要上山去泡温泉,叶朝歌上午刚去过,便不去了,让她自行过去。
送走了乐瑶,叶朝歌回到内室,不一会,红梅随之而入。
“如何?”
红梅摇摇头,“奴婢问过宸亲王府的随行人员,他们皆说一路顺利,并不曾遇到可疑人员。”
闻言,叶朝歌松了口气。
刘嬷嬷在旁劝道:“小姐这下可以放心了。”
叶朝歌颔首,“他没有从乐瑶入手进这温山,保不齐会用其他的法子,红梅,这两日你多注意一些,一旦发现他的踪迹,立马来报。”
“是。”
乐瑶提前过来,叶朝歌意外之余有些担忧。
昨天夜里,田伯便派了人过来传话,称昨日下午,承曦便离开了将军府,去往何处,尚不可知。
但她知道,承曦会来找她。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来这温山。
温山安静且人少,会免去不少的后顾之忧,这也是她选择这里的原因。但是同样的,温山山下守卫严谨,且四面环山,要想进来,必须通过森严的守卫。
而恰在这时候,乐瑶过来,这正是好时机,不过显然,她好像太轻看承曦了。
……
事实证明,她终究还是没有轻看承曦。
叶朝歌望着立于乐瑶身侧的承曦,俏脸瞬间变得阴沉可怖。
自红梅探听得到,承曦并没有利用乐瑶进来这温山,她还觉得,不管之前如此,至少,还算是个端方君子。
可她太早下定论了!
“朝歌……”
乐瑶望着叶朝歌阴沉的脸色,心下惴惴。
叶朝歌抬眸看她,沉声道:“乐瑶,你过来。”
乐瑶看看身侧的承曦,又看看叶朝歌,迟疑了一会,终是慢吞吞的走了过去。
“微白,送郡主回去休息。”
微白应声,“郡主,咱们回去吧。”
“不,朝歌……”
“乐瑶,听话,跟微白回去,稍后我便过去寻你”叶朝歌稍稍放轻声音,虽如此,但态度间,仍是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乐瑶咬了咬唇,面上闪过挣扎。
刘嬷嬷见状,上前两步,“郡主,您便听小姐的吧,小姐不会害您。”
乐瑶看看刘嬷嬷,终是迟疑的点了点头,跟着微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
第288章 佑承曦(下)
直到脚步声远去,叶朝歌方才嗓音沉沉出声:“承曦公子,你还真是让我一次又一次的大开眼界!”
承曦沉默看她,“你不相信我?”
“呵!”叶朝歌冷笑一声,“我凭什么相信你?你的所作所为,值得我相信吗?乐瑶很单纯,我本以为,你是个有底线的人,没想到,你还是利用了她!”
在得知,承曦并没有利用乐瑶来温山之际,她还想着,他有着自己的底线,可现在看来,她错了!
乐瑶去山上泡温泉,回来时,便带了承曦,怎么回事,一目了然!
“叶二小姐,你误会了,事情不是你……”
“追思,你闭嘴!”承曦低喝,打断追思的辩解。
追思一脸着急,“少主,您……”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闭嘴!”呵斥中充满了警告。
追思无法,只得退后两步。
“你不相信我,我理解,但是,我没有别的目的,让我给你诊脉一番,待治好你的头疾,我立马离开。”
承曦看着叶朝歌,一字一字道。
叶朝歌用力地一甩袖袍,“不必,承曦公子的恩情,我叶朝歌当不起,也承担不起,你走吧,以后莫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知道,你是怕我挟恩相报,我保证,我真的只是想弥补……”弥补之前他所犯下的错。
“弥补?”叶朝歌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而她,也真的笑了出来,“如何弥补?你也惊马一次然后落水?”
“不对,你那日救了我,可见你会游泳,不过,承曦公子,你这又何必呢?”
叶朝歌冷眸睨他,“你此番行径,不觉得可笑吗?”
她那日命大,而他良心发现,她没有死。
可她那日死了呢?
承曦涨红了脸,恼怒道:“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我有心弥补,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我咄咄逼人?”
承曦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恼怒之下说了什么,心生后悔,“我,抱歉,我一时生气说错了话……”
“不必!”叶朝歌抬手,“不必与我道歉,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在咄咄逼人,公子一番好意,被我扭曲为恶意,可不就是咄咄逼人吗。”
“不过,那又如何?我便是咄咄逼人,你待如何?报复我?像之前那样,先是接近我外祖,然后又接近乐瑶?”
“叶朝歌!你明知不是这样。”
“不,我不知道,承曦公子,过往种种,我不想再提及,方才你说你想弥补,好,我接受你的弥补,那便请你放过乐瑶吧。”
“只要承诺,不与乐瑶纠缠,更不再接近她,我们过往恩怨,今日便就此两清!”
今日,便做个了断吧!
乐瑶单纯,不知人心险恶,承曦若有心从她入手,依着乐瑶的性子以及对他的好感,怎会是他的对手?
承曦看她良久,最终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一个条件,让我给你治好头疾,待你一好,我立马离开上京,今生,再不踏入上京一步!”
之前,终究是他错了。
错了,便要承担。
正如叶朝歌方才所言,惊马落水已然发生,对她的伤害已然形成,不论再怎么弥补,错了,就是错了。
今日有此结果,纯粹是他咎由自取。
他接受!
只要她不想见到他,好,依她便是,他离开!
但是,离开之前,他要治好她的头疾,至少,心中也是好过一些。
可惜,叶朝歌并不接受。
“你走吧,你我已然两清,我如何,与你无关。”
承曦眸中一痛,“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不会要挟你什么,相信我这一次,好吗?”
叶朝歌不语。
“之前你兄长外出,是在找佑怀对吧?”承曦抿唇道。
叶朝歌看着他,依旧不语。
他与兄长曾客栈相遇过,知道兄长外出寻佑怀,并不稀奇。
“佑怀,是我的叔叔,我名承曦,单姓一个佑字,出自七星谷佑家,现任谷主是我亲父,而我便是七星谷的少谷主。”
叶朝歌皱眉,七星谷?
有些耳熟。
“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你,足以表达我的诚意,也足以证实我能治好你的头疾,更以七星谷起誓,待治好你,我立马离开,不会因此而挟恩,更不会再接近乐瑶郡主,对你,对将军府,对你身边的至亲,皆不会有半点不利之心。”
错误,犯过一次就够了。
叶朝歌却是脸色丕变,“红梅,送客!”
说罢,拂袖离去。
承曦立于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垂在两侧的拳头,紧了又紧。
刘嬷嬷上前,“公子,你真能治好我家小姐的头疾?”
承曦回神,抬头看向她。
“今晚亥时,山上温泉洞见。”刘嬷嬷压低声音,迅速地扔下这句话,“公子请吧。”
承曦深深地看了眼刘嬷嬷,转身离开。
“嬷嬷,您疯了,被小姐知道了,定不会原谅您的。”红尘低喊。
刘嬷嬷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不说我不说,小姐不会知道。”
“即便现在不知道,依着小姐的聪慧,早晚也会知道。”红尘可不认为,她不说,刘嬷嬷不说,小姐会不知道。
小姐那般敏感聪明的一个人,自会看出些端倪来,届时……
结果太可怕,她不敢想象。
“若是如此,那我便提早养老吧。”刘嬷嬷故作轻松道。
“嬷嬷,您……”
刘嬷嬷拍拍她的肩膀,“傻丫头,你不懂。”
说罢,转身离开。
身后,红尘垂眸,许久,喃喃自语:“是啊,我是不懂,不懂我为何愿意为小姐献出性命,不懂刘嬷嬷为何为了小姐,不惜背主……”
“刘嬷嬷和你我一样。”
这时,红梅走过来。
红尘侧首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愿意为小姐献出一切。”红梅望着某一处,呢喃道。
红尘一怔,眼眶微微泛红,“是啊,我们都愿意为小姐献出一切。”她歪了歪头,看向红梅,“你说,是不是特别奇怪?”
红梅收回目光,认真回道:“不奇怪,因为她是小姐,因为小姐值得!”
……
第289章 七星谷
叶朝歌回去后,便回了内室。
扶着桌子喘了一会,呼吸方才恢复正常。
脸色微微发白的坐下,扣着桌沿的手用力。
承曦,竟然来自七星谷,竟然是七星谷!
对于七星谷这个名字,很多人也许并不知道,也不了解,即便听说过,也只道七星谷神秘,至于其他,便无人知晓。
可她这个曾活了一世的人知道!
兄长前世之所以会战死沙场,便与七星谷有关!
外祖,亦是如此!
……
在她死后的第几个年头,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年,一直在府上养伤的年迈外祖,突然间中风,躺在床上,只靠田伯伺候。
尽管生前,与这个杀伐果断的外祖不亲近,可他终究是她的亲人,看到他变成这样,心中亦是难受非常。
可那时候的她,只是一抹残魂,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便是时不时飘过来陪他。
这般过了一段时日,有一天的夜里,外祖的房间中突然来了一个人。
一身黑衣,头戴斗篷,看不清脸。
她记得他说:“祁继仁,想不到吧,你也有今天,不能动弹,只靠人伺候的滋味,是不是不好受啊?”
那时候,外祖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大睁的盯着来人。
“这只是开始,祁继仁,睁大眼睛,好好瞧着!”那人指着外祖,几近咆哮道:“我会让你知道,毁我七星谷的代价!”
而接下来的发展,也的确应了那人的那句‘这只是开始’。
半年后,一次战事,大越兵败,兄长战死沙场,尸首任人践踏,最终还是外祖曾经的旧部收敛。
亲眼目睹兄长死在自己的面前,当时她的那种绝望,恐怕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她一直跟着兄长的尸身,因此,也听到了一些关于那场战事的隐情。
“诶,咱们大越,还从未打过如此败仗,叶小将军死了,祁家军也死伤一大半,接下来的仗,可怎么打啊。”
“按我说,我们干脆也别打了,反正注定没有胜算。”
“你们这是干什么,涨敌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左前锋,我们也不想啊,可你也看到了,我军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连叶小将军都中了他们的算计,若是再开战,不就是白白去送死吗?”
“如果不是七星谷提前给我们水里下了药,我军怎会一败涂地?”
“是啊,有七星谷余孽帮忙,我们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
“当年老将军一时不忍,放过了七星谷无关人等,可没想到,最终自己仅剩的唯一血脉,就死在这忘恩负义的七星谷手上。”
前世种种,无一不再眼前浮现。
她不清楚七星谷与外祖究竟有着怎样的恩怨,但她知道,兄长战死沙场,拜七星谷所为!
还有外祖……
想到外祖的结局,叶朝歌死死的捏紧拳头。
兄长的死讯,传到了上京,叶庭之的冷漠,老夫人的冷眼,这种种,她片刻不曾忘。
外祖那边,因为有田伯一直压着这个消息,倒是让外祖度过了几天好日子,可七星谷又岂会放过。
那个黑衣人又出现了。
他用极其残忍的话语,将兄长的死讯告诉了外祖。
兄长之死,彻底的压垮了外祖的最后一根稻草。
人世间,唯二的两个亲人相继离世,而且,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她疯狂,她咆哮,她恨,可终究什么也做不了,最终,只能归于平静。
前世诸多种种,在听到七星谷三个字,随之涌上了心头。
抛除之前,仅凭前世,她又怎会受七星谷的恩惠?
尽管,这些皆是发生在很多年后。
尽管,今生与前世早已不同……
可是,不代表着没有发生过!
“红梅!”
话一出口,方才发现她的嗓音沙哑的厉害。
“小姐,您叫我?”
叶朝歌抿了抿唇,走到案后,迅速的写下一封信,“回京给田伯。”
“可要回信?”
“要!”
“是,奴婢这便去。”
红梅拿着信离开,刘嬷嬷和红尘便进来了,“小姐,郡主那边已经派人过来问过好几次了……”
刘嬷嬷小心开口。
叶朝歌恍然,这才想到还有乐瑶等着她安抚。
平缓了一下翻涌的心绪,便带着刘嬷嬷和红尘去了乐瑶在别院的居处。
过去的时候,乐瑶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见到叶朝歌过来,急忙迎上前,“朝歌,我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感觉你应该是误会了。”
到嘴的话,在听到乐瑶这番话后,尽数咽了回去。
“误会?”
乐瑶揪着叶朝歌的袖子,“他不是故意接近我,是,是我偷偷一个人下山,在山下的集市上遇到了坏人,他帮了我,送我回的温山。”
叶朝歌闻言,皱了皱眉。
乐瑶见状,急忙说道:“是真的,当时在山脚下的时候,是我要求了很久,他才跟我上来的,朝歌,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没有骗你。”
叶朝歌淡淡的应了声,“我知道了。”
“你不信我?”小姑娘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说道。
“没有,只是觉得,不重要了。”叶朝歌意味深长的说道。
“啊?”
乐瑶茫然,“朝歌,你在说什么啊?”
叶朝歌回神,“没什么,乐瑶,你老实告诉我,你对他……”
乐瑶眨眨眼,“我对他怎么了?”
“……没什么。”
叶朝歌仔细观察了一会,没有看到异样,此事暂时搁下了,虽如此,但该有的提醒,却是一句不落:“乐瑶,上次我与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乐瑶猛地一怔,点点头,“记得。”
“也许你会觉得我在多管闲事,但是乐瑶……”叶朝歌抚上她的头,“在我心目中,你和外祖、母亲还有兄长,是同样的位置,我不想你受伤。”
即便她怨她,怪她,也无所谓,因为她知道,乐瑶和承曦,注定不会有结果。
乐瑶立于门口,望着叶朝歌离开的背影,眸中涌现点点泪光。
“郡主。”微白递上帕子。
乐瑶接过,擦了把脸,咕囔道:“承曦是我见过,除了太子哥哥之外,最好看的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