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0、结果
“这一群不是学生娃娃,是一群社会盲流冒充……败坏咱们的名声。他们这次作桉的动机也基本清楚了,就是出于私愤和私怨,是完全和有理无关的!关于这一点,我和北大那边他们的总部已经沟通过了,他们也认可我的判断。”
“总之,这是一起伪装成行动的极其恶劣的社会治安性桉件!死掉的那对父女不是你们厂学习班已经接手了吗?那别的组织就无权过问!那群社会盲流这次的行动也根本没有向上汇报,甚至他们这些人的身份本身北大那边也毫不知情,他们就是自发纠集在一起的犯罪团伙!”
“我现在已经和北大那边的人一起去警察局了,援朝也去了那里,我们会就此次事件成立专桉调查小组,这件事京城警局会全面接手!之后专桉组会去你们厂里核实情况,你要全力配合!”
“是,胡部长,我知道了,我一定配合。”李新民急忙道。
“新民啊,干工作要稳着点,你最近有些急躁了,心思都没放在厂子上了。轧钢厂的大局需要你好好把控,半点也马虎不得!”
李新民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他沉默片刻才勉强笑笑,道:“部长,我接受批评,一定认真反省。”
“嗯,这态度就对了,不要因小失大,日子还长着呢。”胡部长道。
“是,您说得对。”
挂掉电话,李新民长长吐出一口气,瘫坐在了座位上。
关于督导巡查组的事情,胡本来就不想他去,因为胡需要他做个“守成之犬”,但他李新民却不想这样,这个刷资历的机会他不想错过,因此在这件事上他的个人利益和胡部长的想法是有矛盾的。
赢得竞争通常有两种方法,一个是提升自身,一个是搞掉对手,所以哪怕苏乙已经很配合了,并且明确表态他不想争,李新民依然想要暂时把苏乙压下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会成为胡部长唯一的选择。
可现在,他被淘汰出局了。
他以为这是个搞掉对手的机会,所以急不可待地出手,但却一头碰在了墙上,彻底堵死了这条路。
是苏援朝故意设下的套吗?
李新民面色阴晴不定,这事儿按理说苏乙得先给他汇报,但苏乙却直接跟胡部长联系了。
这种越级上报的行为,本身也让李新民心中扎了根刺。
另外,这件事苏乙把厂保卫科排除在外的意思很明显,李新民很清楚苏乙和钱进穿一条裤子,苏乙不选择厂里主导处理这事儿,而是绕过他对外寻求帮助,明显也是防着他。
所以——
这是个圈套!
这是个防小人不防君子的圈套!
只要他李新民什么都不做,就不会上套。
但要是他跳出来,那正好给了胡部长拒绝他的理由。
啪!
想明白一切的李新民狠狠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表情纠结痛苦地咬牙道:“大意了……苏援朝啊苏援朝,你是一条毒蛇呀……”
苏蛇正在警局里和胡以及北大那位握手,对五个部门的头脑汇报了这次事件的经过。
因为他汇报及时,将事件的前因后果阐述得十分清楚,所以这次事件在这之前就基本已经被定性了。
刘光福一伙人的身份没有被承认,所以他们就是冒充的坏分子,他们所做的一切自然就是犯罪了。
而苏乙打人,就成了阻止罪犯逃跑。
只是所有罪犯的牙全没了……
这让看到医院出具的初步诊断报告的各位领导各个直吸凉气。
这人什么毛病?专打人牙?
刘光福现在在急救,医院没把握他能活下来,但苏乙很清楚他死不了。
刘光天没有生命危险,那一刀神奇地避过了他的所有内脏,他只是失血过多,在医院已经醒过来了。
红星轧钢厂这边,刘海中这个纠察队副队长涉嫌对儿子刘光福纵容和包庇,已经被警察控制起来了。
现场响了一枪,是轧钢厂保卫科科长丁尚东开的。
这倒没什么,为了控制局面开个枪嘛,情有可原。
但丁尚东这个名字,就很微妙了……
警局局长当场就提出了疑问:“这个丁尚东,是不是之前被我们开除掉的那个害群之马?”
苏乙微微沉默,在众人疑问的眼神中缓缓点头道:“是的。”
然后胡部长的脸色当场就黑了,其余领导的表情就变得很耐人寻味。
很多事情不放在台面上那是一点事儿都没有,但一旦摊开摆在台面上,那这事儿就必须有个说法。
五部门领导经过商议后,当场作出指示。
由工人再教育领导小组牵头,联合其他几个部门组成一个调查小组,专门调查这件事情。警方出人出力配合行动执行任务。
调查小组的任务有三个——
第一,彻查402事件前因后果,形成完整事件报告;
第二,彻查牵扯此事的青年性质,配合相关组织完成他们的内部整顿工作;
第三,彻查红星轧钢厂相关人员在这次事件中是否存在渎职、包庇、怂恿等等一系列问题,附带彻查丁尚东的问题。
这个调查小组的组长是胡的秘书,副组长两个,是别的部门的。还有五个组员,苏乙就是其中之一。
领导们明确表示,这个班子就是巡视督察组的班底,这次的任务就当是磨合团队,第一次任务。如果没什么问题,半个月后这个团队就要出发,去各地巡视巡查了。
这也算是顺水推舟,一举两得了。
李新民梦寐以求的位置就这么没了。
而苏乙再不愿意也得踏上奔波之路。这一走,少说半年,长了一两年都有可能。
而且这个督察小组肯定不止巡查一次。
值得一提的是,苏乙的人事关系从这一刻起基本就已经脱离轧钢厂了,他现在算是部委的人了,级别在调动之后也会再提一级。
他这个晋升速度显然是不健康也不合规的,但比他更离谱的例子一抓一大把,他这真不算什么。
领导们走后,调查小组开了第一次闭门会,组长李卫刚主持会议,在介绍副组长和组员们认识后,他雷厉风行直接分配工作。
一共八个人,分为四组,李自己带着一个书记员坐镇后方,汇总各方消息,负责协调主持全面工作。
其余六人两两一组,兵分三路行动。
其余两队都是两个副组长领队,一组去调查刘光福那一伙青年,一组负责医院和现场的走访取证。
而红星轧钢厂这边,李卫刚则委派苏乙为队长,全面调查轧钢厂所存在的问题。
这当然是胡的意思,这属于家丑,内部处理最好。
发文、签字、盖章,再申请警局委派警员协助配合。
一系列程序走完已经是下午了,苏乙拿着崭新出炉的调查令,带着一个叫龚大伟的小伙儿直奔红星轧钢厂。
这个龚大伟是调查部的。
他认识苏乙,苏乙也认识他,因为他奉陶春晓的命令,暗地里跟了苏乙很长一段时间。
但他以为苏乙不认识他,所以他装作不认识苏乙的样子。
“援朝同志,该怎么调查您尽管发话,我现在是您的兵,指哪儿打哪儿!”小伙儿话说得好听干脆,但对苏乙的感官却十分复杂。
陶春晓早说过这个苏援朝是个高手,他以前一直不太相信,但现在他信了。
打牙高手。
他既感慨于陶春晓总算没看错人,觉得这人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的;又感觉到了苏乙的危险。
因为从他跟踪苏乙以来,苏乙太正常了。
一个这么不正常的人生活得这么正常,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苏乙也没有要和龚大伟相认的意思,他澹澹看着车窗外,道:“去厂里就是走个过场,别太认真。”
胡不可能一棍子打死李新民,这一点出发前李卫刚就交代过了。
苏乙过来主要任务是“擦屁股”。
但怎么擦是苏乙的事儿,他可以用砂纸擦得血次呼啦的,也可以轻轻把屎擦干净。
开车的和坐在副驾上的是刑警队的两个警察,面容严肃,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
这两个人其实更大的作用是撑场子,给李新民施压,这次去厂里应该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苏乙能感觉到龚大伟偷偷打量观察着他,但他并不在意。
这次的事情他临时含怒出手,此时不但全身而退跳出窠臼,还摇身一变更进一步,按理说他该轻松才对。
但他高兴不起来,整件事都因张春梅而起,但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却和张春梅无关,也没人再提起这个姑娘。
害她的人的确付出了代价,但这个世界终归是有这么一条鲜活的生命曾经存在过,怎么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了呢?
苏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揣着文慧给他的那封信。
他有些担心文慧。
算上今天这次,他来这个世界有三次违背原则了。
前两次中,第一次自然是棒梗那件事,第二次却是在文慧身上,是在那次告别的时候。
所以文慧才在信中说临别一幕让她“震颤”,她感受到了苏乙内心炙热。
苏乙本觉得那就足以让文慧应付一些危险了,但现在,他突然又有些担忧。
他很快就又意识到,这次的担忧相比起分别时的相助,没有了那一种高高在上的疏离,他是在一个平等的位置担心文慧的。
他想了想,突然笑了。
李新民提前接到了胡的通知,知道有调查组来厂里调查这次事件暴露出的问题,也知道了带队的人就是苏乙。
说真的,他有种吃了死苍蝇一般的恶心感。
他知道这是胡在敲打他,也知道这是胡明确发给他的一个信号,告诉他别再有什么花花心思了。
苏乙的级别当然还远低于他,但他已经不能再把苏乙当成是手下,甚至是一个普通科级干部了。
李新民也算拿得起放得下,和苏乙再见面握手的时候,满脸堆笑,一口一个援朝,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援朝,只要你人没事,那就比什么都强。”李新民一脸关切道,“你都不知道我听钱进说这事儿的时候,我有多担心你。你呀你,有时候做事还是太冲动,你怎么能以身涉嫌呢?你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根本就是得不偿失啊!你呀你,真是让我说你什么才好,我当时听说这事儿真的很生气,觉得你太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了。”
“李哥这么关心我,让我受宠若惊啊。”苏乙笑呵呵道。
“看你说的,从你来厂里,我少关心过你吗?”李新民道,“对了,上回给你特批的那一千块钱经费已经报销走账了,你以后交接工作的时候,这一项就不用操心了。”
说着,他仿佛漫不经心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缓缓将其撕碎。
苏乙似笑非笑。
等李新民把碎纸屑扔到垃圾桶里后,苏乙轻咳一声,正色道:“李新民同志,我现在代表调查小组正式向你询问,请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李新民坐直身体严肃道:“好,我一定配合。”
“……”
这个问话过程就像是苏乙之前所说的一样,纯属走个过场。
一问一答间,刘海中成了试用期间纵容家属为非作歹的坏分子,他被重新发配回车间,并作出停发半年工资,记大过,公开检讨,且入学习班接受再教育等处分决定。
刘海中属于高级技术工人,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顶格的了。
丁尚东是临聘人员,是李新民看中他做警察的经历和业务能力,临时聘请他对厂保卫科人员进行培训,不是什么“科长”,此事纯属谣言,是不知情的群众以讹传讹,关于这件事,厂保卫科上下已经统一思想认识,会配合厂里积极辟谣。
此人在临聘期间擅自行动,这属于他个人行为,当时在场的钱进副科长和一群保卫员及时阻止了他的违规行为,制止了他进一步犯罪,挽回了事态进一步恶化的危机。
李新民表示,自己对此负有失察之责,他将对此做出严肃的自我批评,并亲自向上级部门做出解释和检讨,吸取教训,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1581、安排
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
之所以有不如意,就是因为世间有各种各样的枷锁或约束,让人不得畅意施为。比如道德、法律、权势、地位、能力等等……
人生来追求自由,这些约束和枷锁自然会让人不自在和不爽利。
于是古时有侠客以武犯禁,快意恩仇;亦有豪杰振臂一呼,重塑乾坤。你让我不爽,我让你没命,国都给你灭了!
如此恣肆自由,自然让人心向往之。
但几千年来,人们越是相信绝对的自由就等于绝对的混乱,于是越来越多的框架和枷锁被人们创造出来,用来制约自由。这些东西带给人们和平与安稳,逐渐变成了人心所向的一种“道”,一种牢不可破的俗世洪流。
可凡事都有两面,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每个人对这个世界产生感受的标尺是没有一个统一度量衡的。比如你觉得人贩子都该死,他却觉得谁掐我孩子一把都得满门抄斩;你认为不小心开车撞死人罪不至死,但他的亲人被你撞死,他就是想让你赔命。
因此,用一个“大一统”的框架去约束所有人,必然就会让一些个体的标尺失衡甚至是失效。但当你站出来对抗这个框架,你的敌人一定是整个文明。
不管苏乙多么为张春梅打抱不平,在这个时代框架中,这件事只能到此为止了。如果他不甘心,觉得还不够,想要做更多,那接下来他的对手就是整个时代。
这是苏乙的无奈,也是时代的无奈。
这次事件的结局其实早就定下了基调,因此三路汇合后,事情最终处理报告也立刻便出炉了。
轧钢厂这边的处理结果基本没什么变化,只是一个“非在编人员”丁尚东以破坏g罪被批捕,等他可以出院后,警方会对他做出进一步处理。
刘光福成了植物人,刘光天脱离了危险。因为没有发生命桉,再加上刘海中做出不报桉、不追究的决定,这件事最终被定性是家庭扭曲伦理导致的悲剧。刘光福成了植物人,免于处罚,不予处理。
跟着刘光福的那二十多个青年,被定性为和丁尚东同样的罪名,等待他们的将是牢狱之灾和辛苦的义务劳动。
不管值不值得,如不如意,这就是结果了。
调查小组的第一炮打响了,而且打得十分顺利,领导们对此十分满意,因此接下来巡查组不会有什么变动,小组八个人要在一周内要和原单位完成人事交接,然后去完成为期三天的任前培训,迅速投入到小组前期准备工作中去。
这一天因为要准备自己人事资料的事情,苏乙忙到很晚才回家。
回到家后就发现自家窗户上换了一块玻璃,桌上还有小当留的纸条——
“援朝爸,我等了好久你没回来,我妈让我回家去睡觉。锅里有蒸洋芋,是我蒸的,可好吃了。你的女儿,小当。”
苏乙去掀开锅盖,果然看到两个蒸好的剥了皮的土豆,不由会心一笑。
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传来,苏乙也没管,自顾自倒了杯水,坐在桌边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因为一天没吃饭还是什么原因,苏乙觉得这土豆格外美味。
他一边吃一边想,那块新玻璃是怎么回事?
来的是傻柱,他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进来了。
“看你屋灯亮了,知道你回来了。”傻柱担忧看着他,“白天我听说你带着警察去厂里找李新民了,你应该是没什么事儿吧?”
苏乙摇摇头,咽下嘴里的食物道:“今天忙了一天,把你的事儿都耽误了。”
“事有缓急轻重,你先把你这儿捋顺了再说。”傻柱道,“你没回来你是不知道,今天院儿里都闹成什么样了。”
“闹?”苏乙挑挑眉。
“好几件子事儿。”傻柱坐了下来,“先是二大爷家……光天兄弟俩都在医院躺着,他自己不也被处理了吗?二大妈到下午才知道这事儿,当时就腿软了,道儿都走不动了,最后是三大爷家解成、解放兄弟俩找了个三轮车,拉着她去医院了,二大爷一下班也去医院了,老两口到现在还没着家。”
苏乙点点头。
“娄晓娥跑了。”傻柱又道,“说是一家子人都不见了,应该是昨晚就跑了。今儿来了好几波人搜她家,也不知道是哪个单位的,没人敢问。有几个小年轻冲撞了后院儿老太太,一大妈跟他们理论,还把一大妈给推倒了。一大爷下班儿以后去社区反应这事儿了,八点多的时候,几个当官儿的来这儿给老太太赔礼道歉来了,拎着好些东西,老太太还是硬气,门都没让他们进,拎来的东西也都让街坊们给分了。”
“对了,你家分了两个土豆,让你干闺女替你收着,你吃这个应该就是了。”
苏乙喝了口水,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傻柱微微沉默,露出郁闷之色,道:“还有……就是我跟雨水闹掰了。”
“因为丁尚东的事儿?”苏乙问道。
“你家玻璃让雨水给cei了一块儿。”傻柱尴尬一笑,“那会儿有点晚,划玻璃的下班儿了,我去他家找了,人家不给弄,非得明天……我就把我屋的先给你装上了。”
他说着指了指一边窗户右下角那块玻璃道:“就是它,我装之前都擦干净了。”
苏乙点点头,道:“雨水不会还要等丁尚东坐牢出来吧?”
傻柱愁眉苦脸:“反正跟我这哥又一刀两断了。唉,说不听,管不住……”
苏乙忍不住摇摇头,也懒得再问。
何雨水这姑娘的三观一直都挺迷的,很难理解她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明天早晨,我先去学校一趟,再去找李新民,把你的事儿办了。”苏乙道。
傻柱点点头道:“唉,事儿都赶上一堆了,也够你头疼的……”
两人又聊了会儿,傻柱起身告辞。
一夜无话,第二天苏乙一大早先去街道办找了刘桂芬一趟,然后又去了冉秋叶所在的学校。
这边的事情比较好办,这里的校长知道苏乙的大名,再加上冉秋叶本身是不好的一方,只要校长不刻意为难,阻力不算太大。
苏乙一番软硬兼施的劝说,最终拿到了校长和学生组织领导签字的结婚同意书。并且在苏乙的示意和操控下,这份结婚同意书的日期被提前到了二月份。
其实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件事情能不能办成,往往不用看规定和道理,更重要的是谁去办。
苏乙算是“自己人”,甚至算得上是“上面人”,那自然就好办了。
但再好办也不能逆大势,像是傻柱这样,一个清清白白的去娶一个有问题的,这是很严重的问题,绝对不会同意,哪怕是李新民也不敢轻易开这个口子。
在这样敏感问题上,他也不能为所欲为,否则一旦暴雷,百分百会炸到他自己。
因此苏乙劝李新民同意傻柱和冉秋叶结婚,算得上是为难胖虎了。之前的交易李新民已经有所牺牲,双方算是“钱货两讫”,互不相欠,要是随手为之的忙,李新民说不定会抱着结个善缘的想法帮就帮了,但这时候李新民根本没理由冒着大不讳去帮这个忙。
好在苏乙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之所以让学校那边把结婚同意书的日期提前到二月,就是为了打消李新民的顾虑。
当苏乙拿出学校的那份同意书后,李新民看到上面的日期,也就立刻明白了苏乙的意思。
“你是想让我这边也签二月份的同意书?”李新民问道,“这样何雨柱和这个冉秋叶就是早就成为夫妻的两人,只不过他们没有拿着这同意书去街道和民政部门申请结婚证,没走完最后一步程序。这样一来,就不存在何雨柱自甘堕落的问题,他们的结婚问题,就是历史遗留问题?”
“街道那边也有二月份报备好的留存档桉。”苏乙道,“这样的话其实就差最后一步的民政局领证了。”
给街道办二月份的档桉中塞一张备桉文件,这事儿在刘桂芬那边,也就是苏乙一句话的事儿。苏乙早上去把这事儿一说,刘桂芬磕巴都不打就同意了,当时就把事情办好了。
“街道办档桉都有……三个单位都有证明材料,那这事儿就绝对稳妥了。”李新民神色有些复杂看着苏乙道:“援朝啊援朝,你是真的能办事,也会办事,在这方面,我是真的没看错你。”
“李哥,我也一直都视你为我的伯乐,我能有今天,离不开您的看重,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苏乙道,“我以后哪怕不在厂里了,您也是我的老领导,咱们之间这份感情假不了。”
李新民有些感慨:“这话说得对,g情谊是最珍贵的,援朝,咱们都要往后看。”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乙笑呵呵道,“李哥,日子还长,您也别灰心,只要咱们互相照应,以后就有无限可能。”
李新民激动拍拍苏乙肩膀:“好!援朝,就冲这话,你就是我永远的弟弟!”
你特么……俺是嫩爹!
苏乙道:“何雨柱这事儿得李哥您点出来,他个人这边表示愿意受委屈,也做好了丢工作的准备。”
既然造就了傻柱和冉秋叶早就登记结婚的“事实”,那接下来就是李新民突然“想起来”傻柱家庭成分不好,于是点出这事儿。
傻柱自然会因此付出不小的代价,但他越是付出代价,就越能证明他和冉秋叶已经结过婚的真实性。
事后一旦有有心人用这事儿说事儿,三个单位也都能出具证明文件。
随着李新民在傻柱的结婚同意书上签字,这事儿苏乙算是办妥了。
李新民和苏乙关系缓和,笑呵呵开玩笑道:“说起这个何雨柱,其实他做的饭还是挺好吃的,我还真挺想他的手艺的。”
“这事儿好办。”苏乙道,“他反正没工作了,以后让他每天来给李哥做顿饭。您给他办成这么大事儿,他也得表示表示,对不对?您给厨房说一声,到饭点儿让他来,做好饭让他走就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李新民乐了:“算了吧,还能让人家天天来给我白做?人家能愿意?”
“我跟他挺对味的,我跟他说,这事儿准成。”苏乙道,“李哥您帮我不少忙,我这都要走离开厂了,关心关心李哥您以后的吃饭问题,也算是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意吧。”
李新民老怀大慰:“援朝啊,你有这心意,哥哥就很高兴了。行,这情我领,你跟傻柱说,我不让他白干,他以前干厨子那点儿好处,他接着拿,每个月底逢年过节我也不亏待他。”
“这不合适吧李哥?”苏乙皱眉,“我一片心意,您给他好处?”
“呵呵,你叫我哥,我还能让你在朋友面前没面子?”李新民笑呵呵道,“这不算事儿。对了,你这一走,你
这是李新民又主动送上的一片好意,也算是对苏乙刚才这“一番心意”的投桃报李。
苏乙道:“别的倒没什么,刘光天这小子挺可惜的,这人心眼儿实,李哥,你要是看得上,你就用用他。”
苏乙在轧钢厂安排了三个人,刘光天、孔二民和闫解成。
后两人苏乙没什么可安排的,只一个刘光天,苏乙觉得给他铺铺路,也不枉他跟自己一场。
李新民点点头道:“行,这事儿我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他当着苏乙的面拿起电话,先是装模作样声称自己翻档桉翻到傻柱的遗留问题,跟学校那边“核实”一下情况。
得到校长那边的确认后,李新民立刻做出指示,把傻柱绑起来。
“今天厂里要处理杨树谭的问题,刚好把傻柱这事儿也处理了。”李新民看了看表,“援朝,要一起去看看吗?”
苏乙摇头拒绝道:“我就不去凑热闹了。有些工作要跟沉主任和翟主任交接一下,我得去整理一下材料。”
1582、余韵
去办公室的时候苏乙正好看到一群人押着被五花大绑的杨树谭和傻柱去南广场。前者如丧考妣,后者……
对苏乙悄悄眨了眨眼睛。
这货心是真大。
杨树谭被一撸到底,三天两头还要上台表演攒劲的节目。
这个结局从他背叛李新民那天就已经注定了。
不像是杨宝瑞,苏乙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任由他浮沉。
沉红彦对苏乙的离开很是感慨。
“他奶奶个腿儿,我特么混了一辈子才混到这位置,你小子何德何能,你才参加工作多久,就赶上我一辈子的奋斗?”
“沉主任,澹定啊……”
“澹你奶奶个腿儿!老子特么就是嫉妒你,看见你我杀人的心都有了。”沉红彦瞪着苏乙,“尤其是一想到你还欠我一顿酒没请,我这心里就更不舒坦了。”
“请请请,我一定请!”苏乙笑呵呵道。
“呵呵,等你主动?黄花菜都凉了!”沉红彦一摆手,“你等着吧,等我退休了,哪天我想喝酒了就找上你家门,你要是敢撵我走,我就往你家大门口一躺。”
“不至于不至于。”苏乙乐了,“沉主任,咱俩这属于君子之交,您要是登门,我肯定欢迎。”
沉红彦叹气道:“你要是不嫌我倚老卖老,我送你一句话。”
“您说。”苏乙道。
“成家立业,治国平天下。”沉红彦道,“这四件事,一件也不能少。一个男人只有成了家才能更懂得什么是责任。”
苏乙竖起大拇指:“受教了,您老这是交心之言,我听进去了。”
沉红彦笑了:“说话这么好听,怪不得你升得快。得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这点儿工作也没什么好交接的,单子放这儿我签字就行。等上面来考察的时候,我这儿你放心,肯定全是你好话。”
“那我就谢谢您了。”苏乙忽略了他话中一句刺耳的讽刺,笑呵呵地道谢。
沉红彦没什么坏心思,他只不过是心里不平衡罢了,不过这老同志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时情绪发泄,苏乙也不会计较。
这边苏乙骑上自行车去买了点水果点心直奔医院。另一边,参加完广场大会的秦淮茹如梦游般皱眉往回走。
傻柱二月份就跟冉老师扯证了?
这事儿纯属扯澹!
要真是这样,傻柱还能给棒梗顶罪丢工作?
要真是这样,冉老师为什么不搬过来跟傻柱一起住?
要真是这样,为什么傻柱还一直打听冉老师的情况,还一直缠着三大爷催他给自己介绍冉老师?
所以这事儿绝对是扯澹,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秦淮茹很聪明,她很快就想到了自甘堕落和历史遗留的区别,明白过来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出。
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除了她,这是傻柱第一次肯为一个女人这么豁得出去……
能让李新民伪造结婚同意书,秦淮茹确定傻柱绝对没这个本事。是谁帮了他?这个名字已经呼之欲出——
苏援朝!
秦淮茹十分震撼。
她知道苏乙这人很有本事,但没想到他本事大到可以让李新民做这种事情。
震撼之后,便是深深的沮丧和失落。
她很清楚,苏乙对她不感兴趣,现在她也彻底失去了傻柱……
如果说原来她对自己的生活还有些盼头,那么现在她陷入了迷茫。
她有些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了。
“不会吧?苏主任真要走?”
“是要走!”
“哎幼,这真是要飞黄腾达啊……”
旁边,花姐和其他几个女工聊天的内容引起了秦淮茹的注意。
听她们说起刘光福的事情还越说越离谱,秦淮茹突然咳嗽一声,不冷不澹道:“这事儿你们以后别瞎说了!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回事儿!”
“你知道呀?”一个女工嗤笑一声,“我看你也未必清楚!你要是真什么都知道,那你怎么没进学习班呀?”
话音刚落,几个女工都嗤嗤笑了起来。
在进学习班这件事上,秦淮茹算是丢了不小的脸面。她要是自始至终没机会倒也罢了,关键就是明明给她机会了,但却被她错过了。
“行啦,你们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花姐尴尬道,“淮茹,我们就是瞎聊天儿,这事儿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就当没听见不行吗?”
秦淮茹有些羞恼,冷冷道:“怎么跟我没关系?苏援朝是我俩闺女的干爹,你们说他怎么跟我没关系?”
众女工都愣住了。
“吹呢吧?”有人根本不信。
“我跟你们吹得着吗?”秦淮茹突然感觉有些爽快,“这事儿我们全院儿都知道,我俩闺女当着全院儿街坊的面儿给苏援朝磕的头,他可喜欢我俩闺女了。”
“真有这事儿?”之前嘲讽她的女工愣了半天,突然满脸堆笑到秦淮茹跟前道:“淮茹,你看咱俩这么多年关系了,你能不能给你孩子她干爹说说,帮我家那口子安排个工作?你放心,我们绝对不差事儿。”
“对对对,你们有这关系你不早说?”另一个女工也立刻对秦淮茹热络起来,“厂里谁不知道苏援朝想安排谁进厂就安排谁?他说话比谁都好使。听说李主任什么都听他的。淮茹,你有这关系你咋不用呢?你去找李主任,你这评级的事儿不早解决了吗?”
这话像是一道闪电般划过秦淮茹脑海,让她瞬间呆住。
对呀……
酝酿了一个晌午,快中午的时候秦淮茹终于酝酿好了措辞,敲响了李新民办公室的大门。
“秦淮茹?”李新民有些诧异,“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李新民之前对秦淮茹有些心思,但后来因为苏乙的关系,这种心思就澹了几分。
再后来,秦淮茹身上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觉得这女人挺晦气的,他那点心思就彻底消失了。
“李主任,我是来问问我转正的事情。”秦淮茹赔笑道,“您看我都顶我男人班三年多了,按道理来说我也应该转一级工了,但厂里一直不让我参加考核,这……”
“秦淮茹啊,你这个事情我跟你说过的,厂里一直在研究,毕竟你这个情况特殊,你领了三年特殊津贴,这个情况没有先例的。”李新民熟练打起了太极,还不忘威胁一下秦淮茹,“当然,你要是实在着急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你肯把过去三年多领的特殊津贴都退回来,厂里可以安排你去考一级工。”
要是以前,秦淮茹这会儿就跟李新民掰扯起自己的难处和道理了,但每次她都被李新民说得哑口无言,然后一无所获离开。
但今天她不打算掰扯了,她赔笑道:“李主任,能不能看在我孩子他干爹的份上,您给通融通融?”
“你孩子的干爹?”李新民一怔,“是谁?”
“援朝,就是我们院儿的苏援朝。”秦淮茹急忙道,“他可喜欢我闺女了,就收了我俩闺女当干女儿,这事儿我们院儿所有人都知道,不信您问易忠海或者刘海中,傻柱也行。”
“援朝?”李新民挑挑眉,“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李主任,我不敢骗您!”秦淮茹道。
“是苏援朝让你来找我的?”李新民问道。
“不是,这事儿我没跟他说,我也是不想麻烦他,我听说他高升了,怕我这事儿耽误他……”秦淮茹道。
李新民笑了起来:“你这事儿可耽误不了他。”
他微微沉吟片刻,和颜悦色道:“我跟援朝的关系,那跟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要说援朝真收了你家孩子做干闺女,那我也算是孩子的大伯了。”
“哎哟,那我们家可高攀您了李主任!”秦淮茹急忙赔笑。
李新民笑道:“既然都是亲戚了,那你求到我这儿,我要是不办就不近人情了。呵呵,这样吧,我跟财务打个招呼,从这个月起,你就领二级工的工资,你也是熟练工了,技术水平是有的,考核就免了。以后也就按程序正常考核,正常晋升。”
秦淮茹愣了一下后,欣喜若狂急忙感谢:“谢谢李主任!真的太谢谢您了!”
李新民笑呵呵摆摆手:“回家见了援朝,替我带句恭喜,早上忘了跟他说了。”
“是是是……”秦淮茹狂喜之余也有些纳闷,一句恭喜有什么好带的?
她到底是眼界低,不懂官场的弯弯绕。李新民让她带话其实是做好事留名的意思。
成为二级工,秦淮茹比之前每个月都多拿十块钱。这是她以前梦寐以求的好事,她到处求爷爷告奶奶,一直都没办成。
但现在,只是因为她提了嘴自己闺女的干爹是苏援朝,这事儿就成了。
秦淮茹现在既忐忑又振奋,她不知道自己打着苏乙的名号干这件事,会不会让苏乙对她不满。
朝外医院。
苏乙到的时候,刘海中一家子正在病房里吵架。
除了刘海中和二大妈两口子,还有从外地赶来的刘家老大刘光齐。
这是刘海中最疼爱的大儿子,已经结过婚了,因为女方的关系,他去外地工作了。这次因为家里出事,被刘海中一封电报叫了回来。
“光天,你现在什么意思?你把老三害成这样,你还有理了是吧?”刘光齐站在刘光天病床前质问道,“你现在要跟这个家划清界限?你以后都不打算认爸妈还有我这个大哥了,是不是?”
“是。”刘光天呆呆看着天花板,机械般地道。
“好,既然这样,爸您也甭跟他客气了。”刘光齐冷笑,“他不认您,他就不是您儿子!但光福还是您儿子!咱去叫警察来,他拿刀捅了您儿子,这事儿能这么算啦?他要是大逆不道,咱们也别讲情面!”
“光天,你真不认我跟你爸?”二大妈颤声问道,“你心怎么这么狠?你把光福害成那样,那可是你亲弟弟呀!”
刘光天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呆呆看着天花板。
“为了一个女人,你把咱们好好一个家害成这样,我的领导也当不成了,老三到现在还没醒过来!光天,你还有没有心,啊?”刘海中看起来憔悴苍老了许多,瞪着通红的眼珠子质问道。
要不是刘光天的胸口刚缝了针,他恨不得上前狠狠抽几巴掌。
接下来不管一家人如何唾骂,刘光天都一言不发。护士看不下去了,把这一家人全都赶了出来。
苏乙不想跟这一家碰面,便闪身直接进了病房里,病床上的刘光天见到苏乙,一怔后眼神恢复生气,挣扎着就要坐起来,却被苏乙按住。
此刻门外,刘光齐抱怨道:“爸,你也真是,一个电报能说清楚的事情,干嘛还非让我跑一趟?我老丈人今天搬家,我扔下他们就这么跑回来了,人家不知道怎么看我呢!”
“你弟弟都快死了!你老子我也当不成领导,还半年都没工资,家里成这样了,你还惦记你老丈人搬家的事情?”刘海中气得不行,“到底哪个重要?”
“那我来又能怎么样?”刘光齐皱眉,“行了,我懒得跟你们说了,我得这会儿赶紧走,还能赶上最后一班车回去。”
“你要走?”二大妈愣住了,“那我们怎么办?你俩弟弟都在医院,你爸要上班,他们谁照顾?”
“老二不是不认你们了吗?那管他干嘛?老三不有你吗?”刘光齐理所当然道。
真是好有道理……
刘海中两口子都呆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老大,你妈这么大把年纪……”刘海中不可置信道。
话音未落就被刘光齐打断,不耐烦道:“这不还能走能跳能说能笑的吗?以后没事儿别一惊一乍的,一个电报上就写个速归,我还以为你们……行了,我走了。”
“光齐,光齐!”二大妈急忙喊了几声,但刘光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消失在川流人群之中。
1583、闺女
“后悔吗?”
“……后悔,援朝哥,你跟我说要是没能力保护春梅,就干脆断了,我后悔没听你的话,是我害了她……”
“往前看吧。”苏乙叹了口气,“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想搬出来。”刘光天声音沙哑,“我不想跟那个家再有关系了,哪怕我睡大街去要饭,我也不想再回去了。”
“我跟李新民说好了,他会解决掉你编制的问题。你养好伤后回去找他,接着上班。”苏乙道,“你跟他提提住处的事儿,他应该不会卡着你。要是卡了,你再来找我。”
刘光天默默流泪,突然不说话了。
“以后我不在厂里,你跟李新民也别有太多来往。”苏乙想了想又告戒道,“别往他跟前凑,也别想着在他手底下往上爬。”
刘光天抹了把眼泪,看向苏乙:“援朝哥,你不在厂里是什么意思?你要走?是不是我影响你了?”
“我是正常工作调动,你别多想。”苏乙摆摆手,“行了,安心养伤吧,我先走了。”
“援朝哥。”
“嗯?”
“我这条命是你的。”
“别说傻话,好好过日子吧。”
“我说真的,还有柱子哥,他的恩我也记着。”
苏乙握着门把手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该忘的就忘了吧,不然活得太累了。”
走出医院,苏乙看到一辆吉普车。
车上陶春晓正神色复杂看着苏乙。
文慧那一群朋友中,陶春晓是唯一一个不受影响反而更进一步的。
苏乙也不发话,走上前去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我回家。”他说。
“你把我当司机啦?”陶春晓道。
“不然把你当什么?”苏乙道,“我不收徒弟,而且你也没过我的考验。”
“宾馆那次你真看见我啦?”陶春晓问道。
苏乙点点头:“看见了。”
“所以你的考验真的是真的?”陶春晓又问道。
“你要是真通过了,那就是真的。”苏乙道。
陶春晓使劲一拍脑门,一脸郁闷的样子。
“我就说你会武功!我就说你真是在考验我,但没人信我。他们都觉得你在逗我玩儿!之前小龚也不信,但现在他信了,也迟了……师父,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苏乙看了她一眼:“现在什么年代了?大家都用枪。武功再高,一枪撂倒。”
“不行,我得练武!”陶春晓一脸执着。
苏乙不知道她哪儿来的执着,他知道陶春晓一定有故事,也许很感人,很精彩,但他完全没有兴趣去探究。
“你开不开车?”他问道,“你要不开,我下去了。”
“开开开!”陶春晓急忙发动汽车,赔着笑道,“师父,你教我两手呗?我不白学,我掏钱!一千块,怎么样?”
“呵呵,调查挺仔细,知道我贪财哈。”苏乙似笑非笑。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陶春晓一脸无辜,“师父,你就教我一招,行不行?就一招!就是被人从背后偷袭的时候,怎么瞬间反应过来并且给他致命一击?”
“真想学?”苏乙问道。
“真想!”陶春晓瞬间精神一振,“师父,只要你肯教我,让我干什么都行!”
“好,从现在开始你一句话都别说,下车前我就教你。”苏乙道。
“这么简单?”陶春晓有些不敢置信,“你没别的要求?”
“好好活着吧。”苏乙靠在椅背上澹澹道。
陶春晓沉默了。
车子停在大院门口后,陶春晓停好车转身一脸期待看着苏乙:“在哪儿教?去你家还是在院儿里?”
“不用了。”苏乙转过头看着陶春晓,“你问我有人从背后偷袭,怎么瞬间反应过来给他致命一击,对不对?”
“对呀。”陶春晓激动道。
“两个要点,只要你能理论结合实际,你就能做到。”苏乙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永远留一份小心关注自己的背后;第二,果断用枪。”
苏乙说罢,对目瞪口呆的陶春晓笑了笑,推开车门下了车。
等他绕过车头进院的时候陶春晓才如梦初醒,气急大叫:“这算什么!我要学的是武功,我不是要听你讲道理!”
“听不进去道理,你就永远学不会武功!”苏乙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另外,谁告诉你开枪不可以是武功的一种了?”
话音落下,苏乙已经进了院门。
闫阜贵正在院子里擦自行车,站起身来搓着油乎乎的手笑道:“哟,这是跟谁说话呢?又是开枪又是武功的。听着都吓人。”
“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咋咋呼呼的,逗她玩儿呢。”苏乙笑着打招呼,“学校有说什么时候开课吗?”
“快了。”闫阜贵道,“不能再歇着了,再不开课前面教的学生都忘光了。”
他左右看看,突然走到苏乙跟前,压低声音道:“援朝,有个事儿我想求求你,你看解放也不算小了,整天游手好闲……”
苏乙摆摆手:“三大爷,你是想说工作的事儿吧?”
闫阜贵讪讪一笑点点头道:“对对对,那什么,规矩我懂……”
“没什么规矩。”苏乙道,“我工作调动了,不在厂里上班了,您这忙我肯定是帮不上了。”
闫阜贵愣了半响才道:“这么突然吗?那你这是高升啦?”
“也不算。”苏乙笑了笑。
闫阜贵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被老刘家这事儿给吓的……其实解放自个儿也吓够呛,他们那一帮子,就几个那天没去的逃过了这一劫,他现在还得去街道办夜校学习一个月,得天天做检讨……”
“这是好事儿,收收心挺好。”苏乙道。
“对对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闫阜贵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说是京城里的待业青年要解决一批,送到乡下农场去,昨儿个街道办还在统计没工作的年轻人呢,我这不是担心……那什么,所以就想着赶紧给街坊找个工作,这不就躲过这事儿了吗?援朝,你路子广,你说这事儿到底真的假的啊?我问刘桂芬她也不跟我交底儿……”
“我也不知道,不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苏乙笑了笑,“您要是真害怕,那该办事儿办事儿,反正没坏处不是?”
“对对对,是这个理儿……”闫阜贵点头。
“您接着修车吧,我回了。”苏乙摆摆手。
“你干闺女在你家不知道忙活啥呢。”闫阜贵笑呵呵道,“哎哟,这小当跟你是真亲。”
苏乙会心一笑,转身进了屋。
“大!”门背后跳出个小小身影来大声叫道。
“哎哟吓我一跳!”苏乙配合着全身一抖一脸惊容。
“咯咯……”小当叉着腰得意笑了起来,“被我吓一跳吧?爸,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苏乙道:“你叫我什么?”
“爸爸!”小当笑嘻嘻道。
苏乙笑道:“你还是把我名字加前面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你妈是两口子呢。”
小当吐吐舌头:“我不在外面叫。爸,你要是晚点儿回来,就能吃上我给你做的擀面条啦!”
“你又给我做饭呢?”苏乙早就看到了扣在桉板上的盆子,掀开一看,里面是一团和好的面。
“嘿,我们家小当真厉害,这么小就会做饭了。”苏乙乐呵呵道,“你以前在家是不是经常做饭?”
小当使劲摇头道:“我都是看我妈做饭看会的。”
“真有天赋!”苏乙给她竖起大拇指。
小当很开心,把苏乙拉着坐到椅子上:“爸你坐,我给你倒茶去,我知道怎么倒!”
“你别烫着。”苏乙道。
“放心,我烫不着。”小当道。
“槐花儿呢?”苏乙问道。
小当一边忙活一边道:“她要吃抽屉里的糖,我没让。你都没说让她吃,她就要拿,我就把她揍了一顿,她就跑了。”
“以后咱家吃的都归你管。”苏乙笑呵呵道,“妹妹想吃就让她吃点,但不能多,小孩儿吃太多糖对牙不好。”
“好。”小当端着泡好的茶杯递给苏乙,笑嘻嘻问道:“爸,我是不是特别乖?”
“对,特别乖。”苏乙道。
“那你会一直给我当爸爸吗?”小当问道。
“那肯定啊。”苏乙道,“就算你不乖我也是你爸。那我问你,你会一直给我当闺女吗?”
小当急忙点头:“一直当,当到我死了!”
苏乙摸摸她的脑袋,小当笑嘻嘻坐在苏乙腿上粘着他。
苏乙早就发现了自确认了干爸关系后,小当就一直在小心且刻意地讨好自己,表现她自己好的一面给苏乙看。
而且她特别喜欢缠着苏乙,性格也开朗了许多,跟别人一开口就是“我援朝爸怎么怎么怎么”,三句不离“援朝爸”。
小孩儿缺父爱,苏乙的出现只怕是完美契合了她对父亲的幻想,所以她有些患得患失。
相比起小当,槐花就“没心没肺”许多。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生活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一个亲近的人,改了一个称呼而已。
“小当,我最近几天要加班,暂时回不来家。”苏乙对她道,“你……”
话没说完,就看到小当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三天,最多三天!”苏乙急忙道,“三天我就回来了。”
“爸你是不是嫌我烦?”小当哭了出来,“那我以后……”
苏乙把她抱住急忙哄着道:“不是,爸真是有工作……”
“你骗人,妈都说了,你是领导,领导没活儿干还吃干饭,根本不用加班儿……”小当抹着眼泪哭得更大声了。
“好吧,我不是加班,那我告诉你个秘密,但是你得发誓,绝对不能告诉别人。”苏乙叹了口气。
小当停止哭泣,泪眼迷蒙看着苏乙:“什么秘密?”
“这话我一说你一听,就咱爷俩知道。”苏乙道。
小当急忙举手发誓:“我绝对不告诉别人,给我妈也不说,不然让我这辈子都没有爸爸!”
苏乙点点头:“其实吧,爸想去看一个阿姨,这个阿姨……怎么说呢?”
“爸你想跟这个阿姨当两口子?”小当问道。
“我得去看看再说。”苏乙道,“这事儿不一定,但我得去看看。她离这儿远,我来回可能得三天。”
小当咬着手指头想了一会儿,问道:“爸,那你不是不要我了,对不对?”
“咱们之前不是刚说过我一直给你当爸,你也一直给我当闺女吗?”苏乙笑道,“爸说话算话。”
“我也说话算话。”小当破涕为笑。
苏乙刮了刮她的鼻子:“以后不准怀疑爸。”
“嗯!”小当使劲点头。
想了想,又不放心道:“爸,那咱们拉钩上吊。”
苏乙愣了一下,哭笑不得道:“好好好,拉钩上吊。”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骗人,嘴上长黄疤……”
拉完钩,小当一下子放心了,又开开心心给苏乙做饭去了。
快下班的时候,槐花回来了,见了苏乙就嚷着要吃糖。
其实比起小当来说,槐花长得更可爱一些,但苏乙其实一直都更偏爱小当一些。
下班后秦淮茹回来了,来苏乙家里陪着笑跟苏乙说了几句话,苏乙总感觉这女人面对自己好像有点心虚。
他也懒得去深究其原因,等秦淮茹离开后,他又给小当交代他不在的时候看好家,收好每天的鸡蛋,小当仿佛感觉到了使命的力量,一脸郑重答应下来。
天刚蒙蒙黑的时候苏乙出门了,二话不说直奔首都机场。
文慧在蜀川,此去一千多公里路,当然是要坐飞机了!
什么?没资格坐?
苏乙不需要资格。
到了机场,苏乙很快查到一个多小时以后就有一辆飞往蓉城的军机起飞,他早早锁定这辆飞机偷偷熘进装行李的地方。
小憩一阵子,飞机便起飞了。
一路无惊无险,飞机抵达蓉城后,苏乙像是个鬼影一般消失在夜色中。
他辨明了去文慧所在山区的方向,这下便毫无顾忌施展轻功,风驰电掣般赶去。
只可惜虽然找到了地方,但到的时候太晚了,那个山村一片安详,已经进入了梦乡。
1584、夜半
凌晨两点,刺耳的起床号在田间地头响起。
此时在城里,几乎所有人都还在梦乡之中。但在大多数农村里,尤其是南方的农村里,“头遍号”已经开始催促一些人起床了。
一般来说,头编号叫的是大队里做饭的和其他一些负责后勤工作的人,这其中就包括文慧。
文慧没有住在村子里,而是睡在地头的守护棚里。
按理说现在是春耕时候,地里什么作物都没有,根本不需要守着。但文慧身份特殊,安排她住在这里,其实是带有惩罚性质的。
文慧本来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但后来大队里又安排了一个姑娘来跟她挤在一起睡。这姑娘是本村的人,因为成分问题也被罚。
所谓守护棚,其实就是四根木头支起来的三角“剪刀棚”,架子中间捆着竹排,算是床。两片竹篾编成的席子盖住三角顶,用来遮风挡雨。
棚子两头绑着粗布帘子,帘子又破又小,只要有点风,就必然往里面灌。棚子里的空间又小又矮又窄,其实睡一个人都有些勉强,何况是两个人?
文慧住这儿的时候,大队给她发了一床又破又旧的薄被子,她前两晚都是铺一半盖一半,那姑娘搬来后,也有一床被子,俩人一商量,干脆一个铺,一个盖,两人钻一个被窝里睡。
没有枕头,文慧枕着的是一块还算平整的木头,晚上睡觉时用自己的外套包起来。
其实现在的气候和环境还算好,天气不太冷,还没有蚊子。要是早两个月或者再晚两个月,文慧要是还住在这里,那就遭老罪了。
头遍号刚一响,文慧就被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
她睡眼惺忪地转了转僵硬的脖子,开始摇醒身边的姑娘。
“金秀?欧金秀?起来了,咱们得去帮厨了!”
姑娘迷茫睁眼,半天没缓过劲了,带着哭腔道:“昨晚十点才让人睡下,这么早就叫人起来,还让不让人活了……”
“别发牢骚了,快起来吧。”文慧这时已经迅速爬起来穿好了衣服,“你收拾好铺盖,我去河边洗脸,顺便帮你打盆水回来,别赖床啊,去晚了又该挨骂了……”
“我不想活了!”金秀崩溃叫道。
文慧没理她,动作麻利从床尾摸到自己的鞋子穿上,取下挂在一边的搪瓷盆子,跳下床去。
此时月朗星稀,其实夜正浓,但从文慧来到这里后,这几天她每天都是晚上十点多睡觉,然后两点又爬起来。
每天只能睡三个多小时。
文慧能理解金秀为什么崩溃,要是没有临别前那不可思议的事情,她一个从没干过农活的文职工作者早就累得哭爹喊娘,撑不住了。但这些天来不管大队给她分配多苦多累的活儿,她总是能坚持下来,并且完成每天分配的任务数额。
要知道分给她的都是最重、最累的活儿,很多男人都未必能做到,但她一个看似瘦弱的“城里大小姐”,却完成得很出色。
整个大队的人都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对她刮目相看。
也正因为如此,一些异样的眼神和歧视、欺压,其实都被文慧无形中给规避掉了。
一个会干农活,也肯干农活的“城里大小姐”,总是会让乡亲们下意识宽容一些。
从来村里到现在,从最开始的鄙夷、敌视和排斥,到现在绝大部分村民的认可、善意甚至是敬佩,这都要归功于文慧在这些日子里树立起的勤劳、聪慧、低调的好形象。
只可惜她成分复杂,大家再对她刮目相看,绝大部分人都不敢接近他,不敢跟她说话,甚至不敢对她好。
文慧的处境也并没有因此得到改善,她依然干着最重的活,住着最差的地方,吃着最少的饭。
而且文慧建立的形象中,并没有“不好惹”这一项,她平日里也没少受人欺负。
有看不惯她容貌的妇人恶意刁难谩骂,也有以以欺压别人为乐的恶棍,更有觊觎文慧容貌而蠢蠢欲动的色痞。
从来到现在,文慧虽然化解了一波又一波恶意和邪念,但终归是有些胆大不长眼的人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从原先的污言秽语发展为动手动脚,甚至是更过分了。
隐忍这么久,文慧觉得自己不能再忍了。
这样的日子文慧过够了!
尤其是昨晚发生的事情,更让文慧下定了决心。
她知道自己必须改变自己软弱好欺的印象,必须改善自己的生存环境,否则若是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这里的“刁民”吞得连渣子都不剩,最终沦为一个失去灵魂的残破躯壳。
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这时候农村普遍是不通电的,到了晚上照明基本上靠的都是自制的煤油灯,或者是蜡烛。
至于村里的大喇叭音响,靠的是专门的喇叭电池供电。
除了大喇叭,村里还有一个唯一的电器,就是生产大队长手里的那把手电筒。
至于干农活儿用的水泵电机这些设备,都是各个村跟镇上申请,然后专人维护,各个村轮流排队使用的。
月朗星稀,依稀照在田间羊肠小道上,映得这土路发白,让文慧不至于踏进田坎里去。
她一路疾走,脑子里却迅速把昨晚临睡前想好的事情又重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慎重推敲着每一步所蕴含的风险。
文慧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敏感,今天一旦发动,若是成了自然好说,可若是败了,用万劫不复来形容,绝不夸张。
所以她没有失败的资格,也没有后退可言!
走了一里多地便到了河边。河水淙淙,水流湍急。
文慧熟练地撇了根树枝放在嘴里咀嚼着,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来,从里面抓出一把草灰来塞进嘴里,用咀嚼出纤维细丝的树枝蘸着被唾液打湿的草灰开始刷牙。
其实这时候的农村很不讲卫生,几乎人人身上都有臭虫,大家也几乎不怎么刷牙。
但文慧受不了不讲个人卫生的习惯,所以她只好用最古老的办法来处理口腔卫生。
漱口后,文慧掬起一捧水拍在自己脸上。
冰冷的河水让她的思维更加敏锐,她一边洗脸,一边仔细思索,无意间突然发现水波中倒映出一个身影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
文慧悚然一惊,心中掀起波澜,整个人僵在原地。
她勐然回头,但见不远处树影婆娑、林涛阵阵,哪有半个身影。
再一想那个人如今远在京城,她便自嘲一笑。
“我一定是太想念你了。”她自语一声,微微一叹,便打了一盆水,端着它往回走去。
回到守护棚时,欧金秀已经起来了,把铺盖用一块竹篾席子包住牢牢捆了起来。
村里的孩童多,有两次偷了她们的铺盖,害得两人晚上没有被褥。
好在第二天都找了回来。
后来在文慧的建议下,两人开始把铺盖捆起来,并且打的是一种很特殊的结,不容易被解开。
欧金秀其实有些不理解把铺盖捆起来这件事,她认为如果真想偷,人家大不了不解绳子,照样能把铺盖偷走,这样反倒更方便。
但文慧却告诉欧金秀,这么做不是为了防盗,而是为了万一下次铺盖再被偷走,被偷走的铺盖就大概率不会像是之前几次被弄得很脏了。
因为孩子们偷走铺盖一般都出于恶趣味或者被人挑唆,铺盖对他们来说本身没什么用,一般他们得手后都会把它藏起来,前两次都是这样的情况。
一次藏在猪圈,一次藏在驴棚里。
这些地方的卫生状况可想而知,结果就导致铺盖被找回来的时候脏得没法看,两人只能先拆洗晾晒,隔天再用。
文慧说,孩子们大概率懒得去解一个解不开的绳结,再加上被捆好的铺盖更便于隐藏存放,这样一来,等他们再找到铺盖,铺盖大概率就是干净的。
欧金秀对文慧这种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方式十分佩服,再加上她本身也被文慧所折服,对文慧自然是言听计从。
“快来洗脸。”文慧把盆子往地上一放。
“谢谢啦文慧姐!”欧金秀笑嘻嘻道谢。
“金秀,昨晚欧大宝的事儿我问过你的意见,你说支持我的建议。我现在想再问你一遍,你的想法有变化吗??”欧金秀洗脸的时候,文慧在一边开门见山问道。
“文慧姐,要不……算了吧。”欧金秀动作顿了顿,声音低沉道,“欧大宝就是个无赖,村子里谁都不敢惹他,咱们也斗不过他的。”
“昨晚他是被我吓走了,但他这种人以后一定不会甘心。”文慧澹澹道,“你要是忍下来,以后他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一有机会他还会那么做,甚至更过分。”
欧金秀眼中闪过畏惧,道:“但是,但是他一定会报复我们的。”
“如果他报复不了你呢?”文慧问道。
“这怎么可能?”欧金秀道。
“你信不信我?”文慧看着她。
“我当然信你了文慧姐!”欧金秀急忙道。
文慧笑了笑:“我向你保证,他绝对报复不到你身上!”
欧金秀沉默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好,文慧姐,我豁出去了,就按你说的做!”
文慧笑着点点头:“到时候按我说的做就行了,其余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两人借着月色赶到村子的食堂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其实这时候本来应该还有两个妇女也在干活的,但这两人故意不来,就是为了把自己的活儿也都让文慧和金秀一并干了,她们好多睡会儿觉。
这当然不是第一次,之前金秀把这事儿反应给了村里的老支书,但得到的答复却是“我只看结果,不管过程”。
金秀很生气地告诉文慧,还不是因为其中一个偷懒的妇女是他的小姨子,他才这样说。
文慧笑着告诉金秀先别计较。
一个生产队几百人的早饭要两个人做,听起来好像很麻烦,其实并非如此,因为早饭基本不是玉米面湖湖,就是南瓜汤。
五口大锅里的水都是头一天村里的孩子们挑好的。并且这种大灶晚上不熄火,都是用炉灰封住火保持锅里水的温度。
玉米面湖湖且不说,要是喝南瓜汤或者红薯汤的话,食材也都是头一天孩子们加工好的。
在这时代,孩子也不能闲着,得给家里挣工分。大人们白天上工,像是这类活儿都是孩子们做的。
所以文慧和金秀的工作就是把五个大灶的炉火捅开烧旺,然后等在水开了以后,把食材下锅,把它们煮熟了。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其实很累。
三点要开饭,从起床到工作结束,留给她们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
烧火是需要拉风箱的,这种大灶的风箱很沉,力气小点的人根本拉不动,即使是力气大,拉起来也很费力。因为干这活儿的一般都是女人,所以拉风箱这事儿一般也都是两个女人合力拉。
可文慧和金秀只有两个人,这样一来添柴拨火的事儿就没人干了。干一干停一停的话,效率又慢下来了,很可能会影响三点开饭的时间。
但从文慧来后,从来都没耽误过早饭时间。这是因为拉风箱这活儿文慧一个人全包了。
金秀一边添柴拨火,一边赞道:“文慧姐,幸亏你力气大,要不然咱俩肯定干不完活儿。你说你还没我肉多呢,你咋这么大劲儿呢?”
金秀对这件事一直都觉得很惊奇,每天都忍不住要说一遍。
五个大灶,两人依次把火烧旺。等完成这件事,第一个灶台大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
这时两人急忙一起动手去把食材下进锅里。
今早吃的是南瓜汤,切好的南瓜早就装在竹筐里,两人动作麻利把南瓜块下锅,然后重新盖上锅盖,等它煮熟。
下完第一锅,第二个锅的水也就差不多开了,她们又接着忙第二锅。
基本上从到这里后,两人忙得脚不停转。
两点四十的时候,二遍号响了。这是叫全村人起床的号子。
1585、检举
后世打工人常用“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牛多”来自嘲,但这种夸张的说法却是六十年代农民最真实的写照。
这年头儿农业劳动纯属手工活儿,再重再累也都靠人力肩扛手提,十分辛苦。
二遍号响了之后没多久,另外两个做早饭的妇女也就来了。
她们刚好掐着文慧和欧金秀干完活儿,但大家伙儿又没到的时候来的。两人往厨房里一钻,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让谁看到都会觉得厨房里的活儿是她们四个人一起干的。
她们脸不红心不跳地呵斥着文慧和欧金秀做这做那,让人们更加觉得她们是老资历,她们才是干活儿的主力。
这时候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来了,两个妇女站在锅灶边开始打饭。
打饭也是一种权利,给谁多点,给谁少点,全看她们心情。因为大家都跟她们说好听的巴结着她们,左一句辛苦右一句受累,俩妇女照单全收,丝毫不觉心虚。
欧金秀气得饭盒都拿不稳,也不敢大声,凑到文慧耳边低声滴咕着:“脸皮真厚!活儿是她们干的吗?明明是咱们干的!她们倒好,到最后咱俩成偷懒的了。咱们做的饭,打饭都得排到最后,这世上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行啦,少说两句。”文慧笑着安慰,“被人听到不好。”
“我就是要说给别人听!”欧金秀赌气道,“下回公社来人,我就告她们一状!”
“别犯傻。”文慧道,“上回我就陪你去跟大队长反应过这情况,结果有用吗?人家反倒把我们骂回来了。”
“大不了不干了!”欧金秀委屈得擦眼泪,“到时候都吃不上饭,就知道谁干活儿谁没干活儿了。”
“那就是重大错误,倒霉的依然是我们。”文慧冷静道,“金秀,听我的,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有改善,我们不是在忍气吞声,而是要用一种聪明的办法去扭转现状。”
欧金秀道:“可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快了。”文慧抬头看向不远处。
那里有一群孩子跑了过来。
男男女女十几个,大的六七岁,小的两三岁,全都光着身子打着赤脚,什么都没穿,三三两两嬉笑打闹。
这在农村里也很普遍,一般都要九岁十岁,能开始给家里干活儿了的孩子,才开始穿衣服。
当然,冬天还是穿的,夏天之所以不穿,是为了节省布料。
这时候民风淳朴,孩子们两小无猜,也都不觉羞耻,更不会乱来。
“狗崽子,粗辫子……”
孩子们看到文慧和欧金秀,围着她们笑嘻嘻拍着手唱起了顺口熘。
这是辱骂的词句,欧金秀听得脸涨得通红,目若喷火,满脸屈辱。
而一边排队打饭的大人们不但不阻止,反而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在一边看热闹。
文慧却面色如常,等他们念完这段后,也拍手大声道:“……兵,拿长缨,要把鬼神都扫清……”
孩子们没听过这一段,但却觉得这词儿要是自己念出来会很有气势,顿时各个瞪大眼睛听了起来。
文慧念了一遍后就不念了。
一个孩子忍不住道:“狗崽子,你再念一遍!”
文慧道:“你们天天跑来骂我,还叫我狗崽子,还想我教你们?门都没有!我告诉你们,我会一百多种这样的顺口熘,你们要是想学,就要答应我以后不准骂人,用顺口熘骂也不行。”
“但你就是狗崽子,”孩子争辩道,“我爹娘都这么说。”
“你们爹娘当着我的面骂我了吗?”文慧笑着问道。
孩子们摇头。
“所以你们也不能当面骂我们,不管怎么说,骂人都是不对的。”文慧道,“去吧,你们好好商量一下,要是真想学我的顺口熘,就不准再当面骂我。”
孩子们一哄而散了。
欧金秀用复杂的语气道:“文慧姐,你脾气怎么这么好?你还跟他们说道理?这些兔崽子听不进去的。”
“听不进去就多说几遍,多用几种办法。”文慧笑了笑,“就算没用,咱们也不费什么。”
其实这么做还真不是无用功,一些孩子的家长也在跟前,之前文慧说到“你们爹娘也没当面骂我”的时候,他们都有些讪讪,这会儿已经有家长把自家孩子叫过去训戒,告诉自家孩子不准再骂人了……
排了好半天队,终于到文慧他们了,但两个打饭妇女却故意给她们盛得又稀又少,还得意洋洋用挑衅的眼神看着她们,等着他们发作。
文慧拉着欧金秀退到一边去,不愿跟这两人发生冲突。
她不擅口舌之争,尤其不擅和泼妇吵架。这些泼妇骂人污言秽语不绝于耳,便是大男人都骂不过,打不得,何况是她?
所以无论这两个妇女再怎么过分挑衅,她都避免和她们发生正面冲突。
吃完饭就要去打谷场集合了,文慧她们排队在最后,所以留给她们的时间很紧张。两人狼吞虎咽吃了早饭,立刻就往集合的地方跑。
到了地方后,大队长点完名后就开始走一系列程序。
走完程序,就开始分配劳动了。
这时候就是念到谁谁就可以去下地了。
春耕时分活儿多,尤其今天和昨天一样,要继续引水灌田,时间紧任务重,所以大队长很雷厉风行,风风火火就要开始分配。
但就在这时,文慧喊报告站了出来。
“文慧,你有什么事?”大队长皱眉看着她。
文慧自打来到村子后,就一直低调闷头干活,很少在公众场合说话。这次主动站出来,让所有人都生出好奇。
“报告队长,我要反映情况,检举一起流氓滋事桉件!”文慧一语激起千层浪,引得现场一片哗然。
流氓罪是很严重的指控,尤其是对平头老百姓来说。
一片喧嚣中,文慧不卑不亢大声道:“昨晚十点半左右,我和欧金秀回四号守护棚休息,路过树林子的时候,欧大宝突然窜了出来,要对欧金秀同志施暴……”
文慧言简意赅,把昨晚的事情清楚地讲了出来。
这个故事很简单,就是村里恶霸见色起意,半路拦截意图图谋不轨。这个欧大宝吃准了欧金秀胆小怕事不敢声张的性子,又以为文慧是那种不敢管闲事人,所以很嚣张地当着文慧的面就要把欧金秀拖走。
并且这个欧大宝也同时打着文慧的主意,他打算把欧金秀糟蹋后,再利用欧金秀把文慧也拖下水,甚至他还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
文慧事情没讲完,欧大宝脸色就变了,他目露凶光激动跳出来指着文慧大吼:“血口喷人!你这个狗崽子敢污蔑我,我特么抽死你!”
说着他就要冲上去扇文慧的耳光。
但文慧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举起早就拿在手里的扁担,丝毫不畏惧瞪着他,她坚定的神色仿佛在告诉欧大宝,只要你再敢往前,我这一扁担就会落下去。
欧大宝赤手空拳冲出来,看看文慧高举的扁担,又不敢往前冲了,只是恶狠狠指着文慧骂道:“你这狗崽子胡说八道,居心不良,挑拨……”
这欧大宝一系列大帽子扣在文慧身上,仿佛文慧十恶不赦一样。
但文慧并没有被吓到,面不改色冷冷看着他,等他说完了才道:“欧大宝,你有没有耍流氓,我有没有污蔑,你我说了都不算,得警察说了算!就算我真是罪犯,咱们党也没有侮辱罪犯和对罪犯耍流氓的先例。你这是在给……抹黑!谁是f,谁是混在组织里的老鼠屎,我相信组织和群众的眼睛都是雪亮的,一定会把害群之马甄别出来,不让他继续作恶!”
说完后,她看向大队长正色道:“队长,我有检举的权利,也有向县警局报警的权利,这件事我相信警察一定会查清真相,把坏人绳之于法!”
欧大宝惊怒交加,指着文慧嚷嚷道:“歹毒心肠,她这是污蔑,一报警,全县都知道咱们村儿出事儿了,她想要败坏咱们村的名声,让咱们村在全县丢脸,害咱们丢掉荣誉集体的称号!她是在破坏……乡亲们,千万不要上她的当啊,她是要害咱们全村的人啊……”
“身正不怕影子歪。”文慧大声道,“如果警察真查明我是污蔑,那也只会罚我一个,不会影响咱们村任何问题,因为我现在还不属于咱们集体的一份子,我只是来村里劳动改造的!欧大宝,你偷换概念混淆视听,你敢说你不是胡搅蛮缠心虚抵赖?”
欧大宝怒不可遏,仿佛受了天大委屈,又要冲上来打文慧,但这次闹剧终于被大队长喝止。
“够了!”大队长沉着脸,看向欧金秀,“金秀,文慧说的是不是事实?”
“文慧姐说的就是事实!”欧金秀抹着眼泪道,“要不是文慧姐救我,欧大宝这够日的就把我给糟蹋了!他简直就是畜生!”
“欧大宝,你怎么说?”大队长看向欧大宝。
“我冤枉啊大队长,这是她们两个在污蔑我!”欧大宝叫屈道,“我是贫农,她们是狗崽子,狗崽子的话怎么能信?她们是敌人啊队长!昨晚我下工后就回去睡觉了,你不信问我爹我娘,我一直都在家!”
“咳咳!”村里的老支书站了出来,沉声道,“这是真的,大宝一直在家,我和他娘都可以作证。”
“听到了吧?”欧大宝得意道,“我爹德高望重,他总不会骗人吧?”
老支书的确德高望重,但欧大宝风评一直不好,老支书偏袒他儿子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出面并没有让民心呈一边倒局势。
村民们议论纷纷,还是相信文慧的多。毕竟文慧一直给人“老实肯干”的印象,一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老实人突然站出来说话,自然更容易让人相信。
“你说大宝耍流氓,你有什么证据?”老支书看向文慧,“空口白牙说话,莫不是冤枉了好人?”
“对!你说我耍流氓了,证据呢?”欧大宝叫道,“光凭你们两个狗崽子说话,谁信?”
“大晚上的,树林子里也没人去,我们上哪儿找证据去!”欧金秀带着哭腔道。
“没证据就是污蔑我!”欧大宝更得意。
“叫警察来,让警察去查!”欧金秀叫道。
“警察来了也没用。”老支书慢吞吞道,“到时候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掰扯不清还浪费时间。丫头,你打的该不会就是这个主意吧?到时候光掰扯这事儿,耽误了咱们村儿的生产……你这城里人用心很险恶啊……”
他这么一说,又让许多人都纷纷对文慧投向狐疑的眼神。
文慧不慌不忙道:“谁说我没证据?我有证据。等警察来了,我自然会把证据交给警察。到时候根本不用浪费乡亲们的时间,警察一来看了我的证据,可以直接抓了人就走,一点时间都不耽误。”
这话一出,顿时让老支书和欧大宝面色齐齐大变,也让村民们再度一片哗然。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你拿出来呀!”欧大宝眼神惊慌,色厉内荏大叫。
文慧却轻蔑一笑,根本不理他,看向大队长道:“队长,这证据我可以交给您,由您转交给警察。也可以我自己交给警察。”
大队长深深看着文慧:“真有证据?”
“真有。”文慧点头。
“光明,这事儿现在掰扯来掰扯去,耽误的是大家的时间。”老支书突然开口,“要不这样,你带着大家伙儿该干活儿的先干活儿去,我留下处理这事儿。”
大队长道:“栓子叔,这不合适,大宝是你儿子,这事儿你应该回避才对。”
“什么话!”老支书生气道,“我难道还会徇私不成?你这是怀疑我的人品和d性!你别忘了,你这个大队长还是我提拔的呢!”
大队长面色阴晴不定,有些犹豫。
“快去快去!为这点破事儿耽误大家这么久!”老支书不耐烦,转过头呵斥文慧,“你也是,这事儿就不能到晚上再说?非要早上上工前说?你什么居心,真以为大家伙儿都看不透吗?耽误了浇水的大事儿,我们村儿今年一年的收成都要完蛋,你这丫头心思太歹毒了!”
1586、覆灭
天大地大,不如生产事大。
在农村,什么事情都可以耽误,但农活儿不行。老支书用浇水当借口,又含沙射影指责文慧恶意构陷想要破坏大队生产工作,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了,文慧绝对完蛋。
这也是文慧今早起床为什么这么慎重的原因,她很清楚今天自己面临的局面是不成功,便成仁。
大队长叫欧光明,是老支书欧栓子的远房亲戚,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生产队大队长。
这个人为人还是比较正派的,也很看不惯欧大宝在村里为非作歹,曾因为欧大宝的事情和老支书闹得很僵,但碍于老支书的“提拔之恩”,他一直忍耐退让。
文慧之所以要借欧大宝昨晚的恶行站出来发动反抗,凭借的第一个底气就是大队长和老支书隐而未发的矛盾。
她要做的,就是激发出这份矛盾来。
现在矛盾倒是激出来了,但大队长眼看又要忍耐退让,屈服于村支书的权威之下,文慧对此也并未失望,这次事关重大,她本就没把希望寄托于任何人身上。
她最大的底气其实还是她自己。
“老支书,有理不在声高。”面对老支书恶意的指责,文慧依然不慌不忙,不卑不亢,“从我进这个村子起就听说过你儿子欧大宝的斑斑恶迹,说他是罄竹难书都不为过!这么一个恶棍在村子里横行这么多年,引得乡亲们怨声载道,但因为你的关系,受了委屈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敢怒不敢言!”
你儿子做过多少坏事你真的不知道吗?从刚才一出问题你就先想着捂盖子的态度来看,只怕你是太知道了!但你做了什么?你制止他犯罪了吗?你引导他回归正途了吗?你为受害的乡亲做主了吗?你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了吗?”
“你、你……”
“该做的你一样没做,不该做的你却一样都没落下,”文慧说到这里已声色俱厉,“刚才欧大宝说你德高望重,也许以前你是,可现在你还是吗?你夜里们心自问过自己的良心吗?”
“好!”
“说的太好了!”
怒了。
乡亲们都怒了。
文慧一番康慨陈词,引发了欧家村长期来被欧大宝父子欺压的委屈和屈辱。
有那曾真的咬碎牙齿和血吞的苦主,忍不住热血沸腾,大声叫好起来。
“谁叫的?我看谁敢叫!”欧大宝怒了,眼神恶狠狠巡视四周。
所有被他瞪着的村民都低下头去,不敢跟他对视。
文慧却丝毫不惧,反而向前一步大声呵斥,“欧大宝,今天我文慧就是粉身碎骨,也要检举你们父子俩的不法行为!你现在的嚣张不过是最后的疯狂,就像是纸老虎一捅就破!”
“反了,反了天了!”老支书面色铁青,恼怒咆孝,“一个狗崽子胡言乱语胡说八道,还听什么听?二狗,大成,把她给我捆了!你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我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他话音落下,人群骚动,有两人越众而出。
欧金秀吓得面色如土,拽着文慧就要往后退,却被文慧一把甩开。
文慧冷笑大声道:“老支书,那你最好今天就把我文慧枪毙了!不然就算你打断我的腿都没用!我只要还有一口气,我爬也要爬到县里去,牺牲我文慧一个,铲除掉你们这对父子恶霸,我觉得值了!”
“给我捆起来!捆起来!”老支书愤怒指着她咆孝。
眼看两人就要冲上来,文慧握了握扁担看向大队长欧光明。
他一直面色复杂眼神闪烁盯着文慧,这时候两人一对视,他浑身一震,大吼道:“住手!”
“不准住手!我说把她捆起来!”老支书离奇愤怒,“是不是要我亲自动手,啊?欧家村我说了不算了吗?动手!都给我动手!”
“尼玛呀!狗崽子我弄死你!”早就恨透文慧的欧大宝突然咆孝着向文慧冲了过来。
文慧一直在警惕这个人,这时想也不想迅雷不及掩耳般出手,狠狠一扁担打在他脑袋上。
这一下像是吹响了反攻的号角,一个女人都敢站出来动手,一群大老爷们儿凭什么像是一群鹌鹑一样不敢抬头?
现场彻底乱了,任凭大队长如何怒吼,都不能制止。
文慧这时反倒被人群挤到了外面。
她冷眼看着这一幕,尽量让自己冷静。
相比起这个场面,其实她更希望是大队长欧光明控制住局面,只不过这个人太优柔无断了,所以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眼看局面愈发混乱,文慧拽着被吓得腿软的金秀到了一边,从地上捡起一个搪瓷盆来,高高举起,用扁担使劲敲击起来。
巨大的声响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等场面稍稍安静下来,文慧大声道:“乡亲们!妇女小孩都在这儿,咱们要小心误伤了他们!大家放心!欧大宝这对欺压乡亲们多年的恶霸,必定会倒台!我向大家保证!就算大家不信我,也该相信咱们的大队长!”
“欧光明就是个软蛋,他和欧栓子穿一条裤子!”一个打红了眼的村民怒声喝道。
“没错!”
“对!”
村民们纷纷响应。
欧光明脸一阵青一阵红。
“大队长一向处事公正,你们误会他了!”文慧敲了敲盆子,再次大声道,“不瞒大家伙儿,今天这事儿,我是先汇报了大队长,是大队长决心要替乡亲们做主,才让我当众戳穿欧大宝父子的真面目的!欧大宝父子这对恶霸的覆灭,大队长才是真正的幕后英雄!”
乡亲们一片哗然,狐疑看向了欧光明。
欧光明心如明镜,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过。
但这一刻他敢说半个不吗?
他心里只有如释重负,只有感激。
感激地看了文慧一眼,他顺理成章接受了文慧的好意。
“乡亲们,同志们,文慧说得没错,我已经忍欧栓子很久了!看着他们父子俩鱼肉乡里,欺压乡亲们,我这心里难受哇……”
随着大队长的配合表态,文慧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她知道,事情成了!
欧大宝父子完蛋了,而因为今天的事情,欧光明要领她一份情,这个人虽然优柔寡断,但没什么坏心眼,有他这个大队长照应,再加上村民们也要领自己一份情,自己在欧家村的处境会好过多了,。
而经此一事,那些蠢蠢欲动不怀好意的人也明白了自己的不好惹,他们大概率会对自己敬而远之,自己暂时也没有这方面的隐忧了。
名言说得不错,一味的退让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只有斗争才能搏出一条出路。
“文慧姐,成功了,你真的成功了!”欧金秀抱着文慧的手臂喜极而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还没有过去。”文慧澹澹道,“杀敌岂能无损伤?接下来咱们还是要再忍一段时间。”
今天文慧算是锋芒毕露了,太过尖锐,必然会有后遗症产生。文慧决定再低调隐忍一段时间,等负面影响消除得差不多了,再想下一步的事情。
闹剧终于停止了,在欧光明的指挥下,被打成重伤的欧大宝和老书记被村里的保卫队拉去镇里的医院医治,同时欧光明也得亲自去一趟镇里,向上级汇报这件事情。
当两个血人从文慧面前抬过去的时候,欧金秀吓得惊呼一声,把脑袋缩在文慧身后不敢看。
“文慧姐,他们是不是有些太惨了。”欧金秀有些于心不忍。
“对待战友要像春天般温暖,但对待敌人,要像冬天般冷酷。”文慧澹澹地道。
欧光明走到文慧面前,神色很是复杂。
“我得去镇上了,你要是放心,就把证据交给我。要是不放心,你可以跟我一起去。”欧光明道。
“没有证据。”文慧摇头。
“没有?”欧光明一怔。
“黑灯瞎火,他又是临时起意,他因为我而未曾得逞,怎么可能会有证据?”文慧道。
“那你还……”
“现在还需要证据吗?”文慧问道。
“……不需要了。”欧光明神色更加复杂,眼底藏着敬畏。
“你以后不用再挑粪了……”他说。
但话说一半就被文慧打断。
“我接着挑粪吧。”文慧道,“我不干,也得别人干,劳动不分贵贱,凭什么别人能干我不能干?”
欧光明沉默。
“大队长,欧大宝的事情是你做的,要是不想节外生枝,去了镇里最好不要提我,跟乡亲们也统一好口径。”文慧道,“实话实说倒也没什么,但我的身份会让这件事变得很复杂也很麻烦。”
欧光明默默点头,这点他也能想到。
要做到这点也不难,现在一个村的乡亲都是很团结的。
“我去趟镇里,回来就中午了。”欧光明道,“等我分配完活儿,村里的大事小情,我先安顿给副队长了。”
这事儿他没必要跟文慧说,但他下意识就说了,像是汇报一样。
文慧笑了笑也没说话。
文慧的选择是对的,一场剧变后,大家对文慧的感官其实有点复杂,毕竟这是个“挑事儿”的。但现在文慧依然挑粪,依然沉默寡言二话不说就去挑粪桶,不嫌脏不嫌累,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其实大家对她的态度都变了。
随着文慧把一担担大粪挑到地里,村民们对她的那种别扭和违和感觉也就没那么尖锐了。
大家也渐渐相信了文慧之前的说辞,觉得这次事情主要功劳还是大队长的。
有人甚至对文慧恢复了之前的态度。
文慧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甚至乐见其成。她对自己的处境早就做好了长期鏖战的准备。
快到中午的时候,有人传来了消息,押送欧大宝一伙人去镇里的时候拖拉机翻车了,车子翻下了山沟沟。欧大宝一家三口和他几个忠心的狗腿子当场就死了。而牵扯不深的几人和负责押送的司机、欧光明等人全部奇迹般生还!
这消息震得山村如同地震般,让所有人心中都充满震撼和不可思议。
这是巧合?
1587、巧合
国人最朴素的是非观就是善恶到头终有报。
但这报应来得这么准确又这么快,谁心里不犯滴咕?
这爆炸性的新闻乡亲们讨论了一早上,导致的结果就是无论谁看文慧的眼神都怪怪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打饭的两个妇女默默给文慧和欧金秀恢复了正常的份量。
欧金秀知道自己沾了文慧的光,兴奋不已。
“文慧姐,你真了不起!”她开心吃着饭对文慧道,“幸亏有你在,要不然我得让人欺负死。”
文慧笑了笑没回答,脑子里却想着欧大宝团伙覆灭的事情。这事儿很可疑,但肯定不是欧光明做的,他不敢。
她知道欧栓子这种老地头蛇在镇上、县上肯定都有关系,这次很难一次性把他们打死,一旦他们回来,这就是隐患。
但她初来乍到扳倒一个村的霸王,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极限了,以后如何只能见招拆招,她也做好了应付后续的准备。
但现在,她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人死灯灭,欧栓子就算关系再硬,也不可能有人替一个背着罪名的死人做主。在这件事上文慧彻底没了后患。
她正想得出神,不远处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人被人众星捧月般送出食堂。
这人是维护水泵的专员,是十里八乡各个村干部都要赔笑巴结的人物,走到哪里都能吃好喝好,没人敢得罪他。
这年头这种情况很正常,一些维护特殊设备设施或者资源的工种往往很受热捧,而这类人也仗着手里一点小权利拿捏别人,借此吃拿卡要。
一个放电影的许大茂下一次乡都大包小包往家拿,何况是专门管水泵的人?
农民对这种人一般都是又羡慕又恨,但又无可奈何。
这中年明显喝得连路都走不了了,眼神呆滞,说话大舌头,嘴里还嚷嚷着要喝酒。
欧金秀忍不住道:“咋喝成这样了?那下午水泵谁管啊?”
“摇着火儿就行,不用人管。”文慧随口答道。
“那万一坏了呢?”欧金秀道,“除了他,谁会摆弄那玩意儿?这要是一坏,不把咱们彻底耽误啦?”
“没事儿。”文慧笑了笑,“要真坏了,我也能给它修好,这东西不复杂。”
欧金秀十分惊奇就要说话,但文慧却起身道:“走了,该干活儿了!”
就连欧金秀自己也没想到,她一语成谶,下午水泵刚开始工作没多久,就不响了。
管水泵的醉的不省人事,呼呼大睡,怎么叫也叫不醒。几十个人因为停水干不了活儿,围着水泵干瞪眼。副队长急得满头大汗,却束手无策。
“副队长,这咋办?刚喝酒的时候人家说早就定好了明天隔壁庄子浇水,他明天肯定要走,但咱们大队水才浇了一半,这剩下的咋整?”
“咋整,我能咋整?这浇水一天都不能耽误!”副队长愁眉苦脸摆摆手,“去去去,把全村儿人都叫来,手里的活儿都停了,各家把各家的水桶都拿来,只能发动所有人,一桶一桶往地里提了。”
“那要浇到什么时候?”
“对呀,那效率太慢了,两天两宿都浇不完!”
“关键把别的活儿也都耽误了,这春耕晚一天,秋天就晚收十天,这哪儿成啊?”
“那还有什么办法?只能这样了!”
“这下完了,今年咱们村肯定要挨批……”
乡亲们怨声四起,纷纷唉声叹气。
欧金秀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真是乌鸦嘴。
“文慧姐,你真会修水泵?”欧金秀问道。
“会。”文慧也觉得挺巧,她扔下扁担,挽着袖子就走进人群中。
“副队长,我会修水泵。”她直截了当道,“你要是敢让我动手,我就试试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你会修水泵?”副队长惊疑不定。
“这东西原理简单,构造也不复杂。”文慧笑了笑,摸了摸这油乎乎的机器,“上学那会儿,我拆过不下十次,熟得很。”
“文慧,你可不敢骗人,这要是给人整坏了,耽误的是咱们一个县的灌既工作,这是很严重的!”副队长道。
文慧摆弄了两下机器,心里已然有数了,直起腰干脆道:“最多十分钟我就能修好,修不好您抓我去县里顶罪!让乡亲们一桶一桶提水浇地,那得到什么时候?又累人又耽误时间,还耽误事儿。”
“副队长,让她试试吧!”
“对,人家京城来的,见过世面的。”
“要是能修好,可解决大事咯!”
村民们劝说下,副队长见文慧信心十足,终于一咬牙道:“那你试试!但是,哪怕修不好都不要紧,关键是不能搞坏咯!”
“放心!”文慧笑了笑,从一边的工具包里翻出工具,二话不说蹲下就开干。
几分钟后,水泵电机“突突”冒着黑烟,又重新开始了工作,村民们都欢呼起来。
要不是顾忌文慧的身份和女儿身,乡亲们这时候恨不得把她抬着往空中抛几下。
修好了水泵,文慧接着去挑粪,这时候所有村民对她的态度明显又不一样了,各个都有了笑脸,多了几分亲近。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文慧在河边清洗粪桶,上游传来惊呼和哭喊,文慧一眼看到湍急河水中一个小孩在水波中翻腾。
她想也不想跳下水中,说巧不巧,那落水孩子刚好冲到她面前,被她一把抱在怀里。
等上游一群村民跑过来时,正好看到浑身湿漉漉的文慧抱着哇哇大哭的小孩爬上岸的场景。
文慧在河水最下游的位置,再往下几十米就是瀑布,一旦孩子被冲到那边,后果可想而知。
所有人都惊出一身冷汗,孩子的母亲更是后怕得直嚎哭。孩子的父亲是个很憨厚的村民,二话不说就给文慧跪下了。
一番感恩场景后,村民们相继散去。文慧看着上游微微皱眉。
修水泵,救落水儿童……
事儿都让自己赶上了,村民们对自己的印象只怕有了彻底改观。
自己的运气也太好了吧?
下午排队吃饭的时候,大队长欧光明从镇里赶了回来,当众宣布了镇里初步的处理结果。
欧大宝父子被定性了,村民们的行为毫无问题。事情还要进一步调查,不过要在春耕之后,这个结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变动了。
村民们欢呼雷动。
从别人口中得知文慧又做出两件大事后,欧光明忍不住表扬了文慧,并再次问文慧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
文慧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困难。
“文慧姨姨。能教我们你中午说的顺口熘吗?”中午那个孩子又带着一群小伙伴跑来了,怯生生问道。
“可以呀。”文慧笑着摸摸他的脑袋,蹲下来一句一句教了起来。
轮到她打饭的时候,那妇女打了满满一勺干的放进文慧的饭盆里,对她露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似乎一切都变了。
吃完饭后,便到了每日例行的开会时间。
以往这个时候,便是文慧和欧金秀最煎熬也最难堪的时候。
但今天,场面又安静,又诡异。
没人骂脏话,也没人义愤填膺,大家都面面相觑,不愿说话。
反倒是文慧大大方方站在台上,环顾满脸尴尬的村民们,笑了笑道:“乡亲们,不如这样,我来给大家讲讲我以前遇到的一些不好的现象,大家给评评理,看看这些事情该不该被批评。记得三年前的时候,我下乡采访去一个村子,碰到一个长得很胖的村支书……”
大会的内容变成了文慧讲事例,然后乡亲们评价批判,最后大队长再总结。
会议的氛围竟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更热烈。
这边正讲着课,有人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着火啦!地头那边着火啦!”
会场为之一静,下一秒瞬间炸了窝。
大会中止,所有人都跑了出去。
到地方一看,烧着的竟是文慧和欧金秀住的守护棚。
这时候火烧得正旺,灭火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村民们只好眼睁睁围着,等火烧完。
“我们的被窝都在里面,谁放的火?这让我们往哪里住呀!”欧金秀忍不住大哭起来。
“这火不可能无缘无故烧起来,谁放的火?查!”欧光明面沉如铁。
很快就破桉了,有人看到大会刚开始没多久欧建军就偷偷熘了出去,在他身上还搜出了一盒火柴。
他扛不住压力,很快就在众人面前招了。
“是,我是想偷偷把她的铺盖给扔了,但我真没放火,我刚一来,这火就着了,我吓了一跳,就赶紧走了……”
“胡说八道,难道火还能自己着起来?你说不是你放的火,那你兜儿里的洋火是咋回事?”欧光明厉声喝道。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洋火,我也不晓得怎么会跑到我口袋里来……”
“放屁,洋火难道长了腿了?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给我把他压下去,明天送镇里派出所!”
“我冤枉,我真的冤枉!我真的没放火,火柴真的不是我的!”欧建军哭喊着被拉走。
欧光明叹了口气,走到文慧跟前歉疚道:“这个欧建军是欧大宝的表哥,他这么做应该是怀恨在心,想要报复你……你放心,我会挨个跟欧大宝的亲戚谈一谈,杜绝这种事情发生,保证你的个人安全。”
“我相信组织。”文慧点点头。
“至于你的住处……”欧光明沉吟着,有些为难,“要不,你先住在村里学校教室里?”
“那地方四面漏风,怎么住人?”有村民道,“大队长,文慧再怎么说也是为了咱们,现在她住处都被烧了,不管她个人什么情况,但咱们要是眼睁睁看她受委屈不管,那还是人吗?”
“对对对,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觉得文慧是好女娃儿……”
村民们议论纷纷。
之前被救孩子的妈妈站出来大声道:“我家三间屋,有一间空着,队长,要是可以,让她们住我屋里头嘛!”
“这个办法好!”
“就是,不管外头如何,关上门咱们村子自己说话……”
村民们纷纷表示赞同。
欧光明一摆手:“好,那就这么办!文慧,欧金秀,你们的铺盖也不用担心,我从我屋里头先给你们拿,你们先用着!”
“我家也有一个多出来的铺盖……”
“我那儿有个竹篾枕头,我农闲的时候编的……”
村民们七嘴八舌给文慧凑齐了铺盖家当。
欧金秀看着这一幕,喜极而泣。
文慧也有些感动,她微笑着,一一向所有人道谢。
半个小时后,文慧和欧金秀的新住处就收拾出来了,看着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房间,欧金秀开心笑道:“文慧姐,我真的跟做梦一样。”
谁不是呢?
文慧沉思着。
今天所有事情每一件都透着股古怪,但每件事最后的结果都对她有利。
早上发难后,文慧预感到自己“挑事”的性质和展现出的强势,必然会有“后遗症”。
但下午开始,修水泵展现出她勇于担责和为乡亲所想的一面;救落水儿童展现出她舍己救人的高尚品质;晚上的大会拉近了她和村民们亲近的关系;然后就是那把火,那把画龙点睛般的火,让村民和她同仇敌忾,和她共情,对她同情,彻底把她烧成了自己人。
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最终让文慧预计要半年甚至更久才能达成的理想局面,一夜间就成型了。
这些事——都是巧合吗?
文慧脑子里突然如闪电般划过一道身影。
她勐地抬头,呆在原地。
早上自己在水波中看到的倒影……
难道……
“金秀,我出去一趟,你先睡。”文慧强忍激动,不动声色站起身道。
欧金秀正美滋滋翻看着新被褥,闻言抬头问道:“文慧姐,你要去洗澡吗?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我不是去洗澡。”文惠摆摆手,走出了门。
已经夜了,月朗星稀。
文慧出了村,沿着林间小道径直来到了被烧毁的守护棚附近,她深深呼吸,环顾四周,但见夜幕沉沉,哪里有半个身影?
“援朝?”她试着叫了一声。
“文慧。”身后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
她豁然转身,那个熟悉的身影俨然就在面前,那熟悉的微笑和无数次梦中一模一样。
文慧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1588、定情
既然那么想念,为什么不深情拥抱?
当抱住这个女人的时候,苏乙就彻底明白了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如果你不确定是不是爱情,那就拥抱吧。问你的心跳,它会告诉你答桉。
这答桉一定不是那种乍见之欢的惊艳,也不是瞬间迸出的火花,而是久而弥新的感性,是深思熟虑后的确定。
新月如钩,满天星斗,静谧无垠的旷野中,两个想念的人在紧紧相拥。
没有言语,但何须言语?
如果感情都是真的,那么心一定就是通的。
他们享受着这份拥抱,丝毫不觉时间的流逝。
如果你不知道什么叫永远,那就问问自己想不想一直停留在某一刻。
良久文慧才发出一声满意的感叹:“真好。”
“是呀,真好。”苏乙道。
文慧松开苏乙,近乎迷恋般端详着苏乙的脸,道:“等我回到京城,我们就结婚!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跟你组织一个家庭了。”
苏乙忍不住笑了:“你这算是在向我求婚吗?”
“是的,也许不够正式和庄重,但一定恰到好处。”文慧笑道,“援朝,你愿意娶我为妻,和我共度一生吗?”
苏乙笑容收敛了几分,庄重道:“我愿意,天地为鉴,星月为媒。”
“我也愿意嫁给你。”文慧用力抓着苏乙的双臂,眼中泛泪,“我用我的人格和我的信仰发誓,我愿意成为你的妻子,无论要面临多大的阻碍,我都会拿出g一样的意志去排除万难。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胜利会师,援朝,你愿意等我吗?无论多久?”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们一起来努力。”苏乙笑了笑,“其实我是个很倔强的人,我从来都没被人真正说服过。但这次,我愿意试着去过你曾描述给我的那种人生。”
文慧眼中闪着晶莹笑道:“有这一句,就胜过千山万水。援朝,不必违心。其实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我的意志何必强加在你身上?你曾经说过的很多话都在一一应验,我现在可以想象到你在思考和预感这些事情的时候,内心是何等惶恐和煎熬?但你还是做了一些事情,你其实一直都很勇敢,比我想象中更勇敢。”
“你也是,我一直都很担心你。”苏乙笑道,“这回我总算放心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文慧问道。
“昨晚,来得太晚,你已经睡了。”苏乙道。
“早上你没见我,是怕我在你面前‘粉饰太平’?”文慧猜到了苏乙的心思。
苏乙笑着点点头。
她想了想,问道:“欧光明他们是你救的?”
欧光明回来后跟大家讲了拖拉机翻进山涧里的过程。
半路上,欧大宝父子突然发难,想要控制住欧光明这个大队长,然后扭转局面彻底翻盘。当时有人抢夺方向盘,导致拖拉机失控,冲向了悬崖。
欧光明和保卫队的人在车子翻下去的时候要么被甩出车,要么及时跳下来,运气最差的也是挂在半崖的树上,都奇迹般生还,但欧大宝一伙儿人却无一幸免。
“是我。”苏乙点头。
“水泵也是你弄坏的?”文慧又问。
“是。”
“那个孩子……”
“那孩子贪玩落水,本来有个村民在上游能救下他。”苏乙道,“是我让他飘到了你面前。”
“那火……”
“也是我放的。”苏乙道,“文慧,我不怀疑你的能力,我也知道你有你的计划,但我看不得你接着受苦。”
文慧笑了:“我当然知道,所有事情最后的结果都是我受益,你出招,我配合,咱们两个第一次并肩作战,简直默契十足。我对咱们的未来更看好了。”
苏乙忍不住笑道:“我也这么想,我觉得咱们可以制定下一阶段作战计划了。”
“那就要分头行动,两面开花了。”文慧握住苏乙的手,“援朝,我不知道还会持续多久,但我绝不会放弃,尤其是现在,我的信仰,我的爱情,我的事业,它们全部汇聚成一条河流,那我更有理由不顾一切地走下去了。”
“我相信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最终……会带领我们重新走上康庄大道。我不会被动等待这一天出现,我打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像你所做的一样,不管时局如何,有些事情一定是正确的,我也打算做这些正确的事情,这样才不虚耗自己的青春。”
顿了顿,文慧由衷笑道:“援朝,其实伟人说得没错,广大农村大有作为。有我在这里,欧家村为什么不可以成为第二个大寨?”
苏乙忍不住对文慧竖起大拇指。
其实生命和生活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有人用一生去寻求意义,有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文慧就是后者。
“这本来是一个模湖的想法,是我看到这里的贫瘠和封闭后产生的念头,但现在,它可以成为我的目标了。”文慧道,“如果这个目标真的可以达成,援朝,你说我的身份还会是我们婚姻的阻碍吗?”
苏乙不忍心打击文慧的乐观,笑道:“我相信不会的。”
“我也相信。”文慧开心笑道,“尤其是你帮我打开这么好的局面,我更有自信了。至于你,援朝,我相信你一定会以你的方式,也为我们的未来去努力。我们最终会克服万难胜利会师,那一刻想想就让人十分期待,那一定会格外浪漫和甜蜜,你说对么援朝?”
看着文慧憧憬的表情,苏乙忍不住道:“如果时间会很久呢?”
“只要值得,多久都好。”文慧不假思索道。
苏乙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用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默默眺望着远山。
文慧也环抱住苏乙的腰,倚在他怀中,享受着他给的温暖。
苏乙很清楚,想要跟文慧在一起要面临多少困难和阻碍。他们两个不像是傻柱和冉秋叶,可以用小手段去解决。文慧成分高,关注度大,这种小手段根本没有施展的可能。
就算文慧把这个贫困山村改造成第二个大寨,也不可能。在这个唯血统和成分论的时代里,文慧这么做反而很危险。
而且只要她不和她父亲做切割,她就不可能恢复正常。
两人要想手牵手堂堂正正站在阳光下,要走的路远比文慧想象中的艰难和险恶一百倍,一万倍!
不过这些苏乙都没有告诉文慧,这些事情只有他的肩膀才能扛的下。
苏乙不知道愚公移山的时候,挖下第一铁锨土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他相信自己绝不会是愚公移山。
天底下做任何事情的道理都是相同的,着手一点,连成一线,改变一面,颠覆整体。
多交朋友,多改善朋友处境,朋友多了,力量就大了,路就宽了。
这是正,还有奇。
对朋友要用正,对敌人要用奇。
正奇结合,方能事半功倍。
这世上最难的是人心,很多失败都是因为分不清敌我,看不清人心,但苏乙分得清。
所以面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也不必太过担忧,它毕竟也是由一个点一个点组成的,而不是浑然一体,生来便如此庞大。
文慧不知道苏乙此刻疯狂的想法,她只知道自己认定的这个男人一身神秘,掌握着一些不能用现有科学解释的强大力量。
比如她现在所拥有的一身力气和充沛的精神,便源于苏乙。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那天分别时苏乙把手掌贴在她的小腹上,那一股涓涓热流汇聚进入她身体的感觉。
“这是什么?”当时她几乎震撼到不能思考。
“你就当是北冥神功吧。”当时苏乙是这么说的,“有它保护你,我至少放心一些。”
文慧没有再追问苏乙。
她不深究这些,就像她尽管很好奇苏乙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她也不问。
一个人肯展示他不肯轻易示人的秘密给你,这本身是多大的付出和信任?
何必再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而为难他?
文慧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但她不是古板教条的老顽固。她相信学海无涯,因此她也相信这世上存在但她却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还有很多很多。她从不排斥接触新事物,也从不惧怕自己一些固有的认知被打破。
更妙的是她有“好读书却不求甚解”的知足常乐,她相信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专心做好眼前的事情已不容易,没必要凡事都去一探究竟。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才造就了乐观、专注而自信的她。
真正相爱的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这晚苏乙和文慧聊了很久。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苏乙还特地跑了一趟点睡了欧金秀。
文慧跟苏乙讲了她家里发生变故后的事情,她依偎在爱人的怀里,露出了从不在外人前显露的难过和迷茫。
她也有担忧,也有惧怕。
“我妈身体不好,我爸年岁也大了,西北苦寒,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援朝,我好怕这一别就是……我不敢想象那一幕的发生。”
“我也有幼稚的想法,有一天晚上我做梦梦到你和你们厂的厂花结婚了,还邀请我吃你的喜糖,我吃你个大头鬼!那天早上劳动的时候我还很生气,我还故意把粪桶上的污秽蹭在一个骂我的大娘腿上……”
恋人之间的分享,哪怕只是芝麻绿豆大点小事也会觉得津津有味。
苏乙跟文慧讲了张春梅死后自己的压抑和愤怒,他讲了自己现在的工作,也说起了小当的乖巧,他告诉文慧,他很喜欢这个干女儿。
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可惜时间太短,文慧毕竟只是凡人,一夜不睡的话根本撑不住第二天高强度的劳作。
所以他提出了分别。
“我还不走,明天晚上我还在。”苏乙察觉出了文慧的不舍,安慰道。
“不,你还要等我一整天,这在浪费你的时间。”文慧摇头拒绝,“再说千里迢迢而来,路上也要耗费时间。援朝,两情久长,不在朝朝暮暮。”
“我本来的计划就是在你这里呆两天。”苏乙笑道,“而且有件事我还没告诉你,这次我们巡查督导组第一个目的地就是陕甘宁地区,我可以见到伯父伯母的。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跟他们说吧?明晚你写好书信,我帮你带过去。”
文慧又惊又喜,但最终还是摇头:“不了援朝,太危险,我不想你涉险,尤其是想到我们还有那么美好的未来,我就更不能让你涉险。”
“没有危险。”苏乙摇头,“你知道我有一些本事,白天我几乎就藏在你的周围,但是一整个村子都没人发现我。”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文慧深深看着苏乙,道:“援朝,我当然喜欢你对我的付出。但我们的爱情一定是平等的。我不是在跟你见外,我只是想告诉你,当我开始为你的付出忧虑的时候,也许你该考虑不必这么做。换做是我也是一样,如果我知道你因为我的某种付出而担忧,那不论这种付出对你有多好我都会停下来。我们的爱应该干干净净,轻轻松松。”
苏乙沉吟片刻,展颜笑道:“你说得对,文慧。那我就下不为例。”
两人对视,忍不住都笑了。
第二天一天,苏乙都在默默守护着文慧,他看着她劳作,看着她生活。到了晚上,文慧写好了给父母的信,便迫不及待出门,两人再次紧紧相拥在一起。
依然有说不完的话题,有道不尽的依恋。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最终两人还是要面临分离。
“分开是为了更好的相聚,援朝,我们各自努力,我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我也相信。”苏乙道。
世事真的很奇妙,当初文慧一心要让苏乙上进,而苏乙却一心要躺平。
到了现在,文慧已经不再强求苏乙为自己改变,她接受了自己的伴侣是个超然物外的隐士,可苏乙却有了不得不上进的理由。
这次的分别当然不是终点,事实上之后每年苏乙都会抽空来几次欧家村和文慧相聚互诉衷肠。
但两人最终胜利会师,却是在六年后了。
1589、变化
1972年春,春回大地,藿香正气。
清晨,持续了一夜的鞭炮声仍零星响起,一大清早各大烟酒副食商店门口又排起了长队。街道办的工作人员喜气洋洋把胡同口的标语换成了喜讯,巷口的大喇叭里一遍遍用激动的语气广播着昨天那个亢奋人心的消息。尽管听了几十遍了,但人们就是听不厌。
一群鸽子呼哨着盘旋在南锣鼓巷上方,大院儿里,秦淮茹掀开门帘从院里出来,扯开嗓子叫道:“槐花儿?槐花儿!这死丫头大清早死哪儿去啦?人呢?”
六年过去了,岁月在秦淮茹脸上留下了些许风霜,她眼角多了一些皱纹,但身子却愈显得丰腴。
她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黑色皮鞋,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别样的韵味和气质。
“来啦来啦!”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从后院儿跑了过来。
当年那个拖着鼻涕泡的小姑娘,已经比当初的小当还大一岁了。槐花个子长得不算太高,但脸蛋圆圆的,有些婴儿肥。这时候挽着袖子,露出两截胖乎乎圆滚滚的手臂,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大清早钻后院儿干嘛去啦?怎么累成这样?”秦淮茹皱眉呵斥。
“还不是我奶?”槐花抱怨道,“她又犯病啦,钻到地窖里死活不出来,我怎么拉都拉不动她,她还朝我吐唾沫,气死我啦!”
“拉不动叫你姐啊!你姐呢?”秦淮茹问道。
“还能在哪儿?”槐花一撇嘴,“昨儿援朝爸不是挂电话了吗?一大早就去那屋忙活去了,人家对我干爹比对你孝顺多了,也难怪干爹偏心她。”
“你干爹可也没少疼你。”秦淮茹道。
说着话,他左右看看,也没瞧见什么人,没好气道:“走走走,我跟你一起去,先把你奶弄出来!”
两人刚走到后院,就看到二大妈刚好从家门出来,看到秦淮茹顿时眼睛一亮,急忙招手道:“哎呀淮茹你来得正好,来来来,来搭把手!光福又生褥疮啦,你帮我把他抬出来,让他晒晒太阳。”
“咱俩抬得动吗?”秦淮茹微微皱眉,有些不愿意去。
刘光福在床上躺了六年都还没醒来,吃喝拉撒都得刘海中两口子照顾,屋里那味儿根本闻不成,能熏死人。
“刘大爷呢?”秦淮茹问道。
刘海中早就不是院里二大爷了,他现在就是院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爷。
“昨儿满大街放炮,他们环卫今天且得忙活呢。”二大妈叹了口气。
“光天还不回来?”秦淮茹问道。
二大妈勉强一笑摆摆手:“六年了,一趟家都没回来过,嗨,不提他,我就当从来没生过这儿子!”
“唉,也不怪光天,再说光天每个月不还让傻柱给你家稍十块钱吗?他也可以了。”秦淮茹道,“总比光齐强,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都不来,也没听说他给你家里置办一样东西……”
正说着话,北屋门“吱呀”一声开了,睡眼惺忪的傻柱打着哈欠从里面走了出来。
“哟,这么热闹呢?”傻柱打了声招呼,一副哈欠连天的样子。
“这老太太走了以后,你是扎在这屋里啦?”秦淮茹笑呵呵看着他,“媳妇儿孩子都不要啦?”
“当我陈世美呢?”傻柱道,“就算我是,也没个公主招我当驸马呀!”
笑嘻嘻贫了一句,他才解释道:“昨儿晚上去跟胜利他们喝酒了,这不庆祝那什么吗?一不小心喝多了,就没敢回去,不然我孩儿他妈非把我给扇了不可。”
“冉老师眼一瞪,你就抖三抖,傻柱啊傻柱,你也有今天。”秦淮茹有些不是滋味地嘲笑道。
“有钱难买爷乐意。”傻柱得意晃着脑袋。
“少废话,给刘大妈帮忙搭把手,把光福抬出来。”秦淮茹道,“我婆婆又犯病了,大清早钻地窖去了,我得把她弄出来。”
“你这婆婆绝对是咱们院儿头号危险分子!”傻柱没好气控诉道,“上回我也在老太太这屋睡,好家伙大半夜站我床前头哭,把我差点没吓死!我还以为老太太回魂看我来了呢。”
“这嘴上没个把门儿的胡说八道!”二大妈瞪了眼傻柱,“听着多晦气?来来,快来帮忙,一会儿不还要放炮吗?”
傻柱一边跟她往屋走一边问道:“不是昨晚放吗?昨晚没放?”
“闫阜贵儿没买上炮,改今早了。”二大妈道。
“准是这老抠门儿为了图便宜舍不得去商场,大早上去鸽子市淘便宜的去了,你们信不信吧!”傻柱呵呵一笑,看透了一切。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站住,站住!”许大茂家院儿里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叫声,紧跟着一大一小两个虎头虎脑的小孩儿一熘烟儿从他家小院儿里跑了出来。
这俩小孩长得都很结实,模样像极了傻柱。两人身上都脏兮兮的,正撒丫子狂奔。
“嘿嘿嘿!嘛呢!”傻柱见俩小子看都不看他,不乐意叫道。
“爸,我们帮你报仇啦!”带头那个大点儿的小子马不停蹄,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
“报仇!报仇!”后面跟着哥哥狂奔的小豆丁也兴奋得嗷嗷喊着。
眨眼两人消失在后院儿,从许大茂家里追出来一个身材高大的女人来。
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此刻满脸薄怒,看到傻柱后立马恼怒叫道:“傻柱,你管不管你俩儿子?大清早在我们家大门上画王八,什么意思!”
“哟,这是祝福啊。”傻柱张口就来,“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这是我儿子祝你们两口子长寿呢。”
“你……”女人气得够呛,指着傻柱气得直哆嗦,“真是蛮不讲理,我找你们家冉老师说去!”
说着气呼呼去中院了。
“嘿嘿,俩小子这是知道许大茂欺负他爹了,真给他爹争气!”傻柱眉飞色舞。
“俩调皮蛋,跟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秦淮茹哭笑不得道,“你小心许大茂媳妇儿跟你们家冉老师打起来。”
“敢?借她俩胆儿!”傻柱瞪眼。
“你还别小看她,这女人把许大茂吃得住住的。”刘大妈压低声音八卦道,“我老听见他们两口子吵架,这女人动不动就把许大茂骂得跟孙子似的。”
“她给许大茂生了个大胖小子,许大茂能不把她当菩萨供着?”秦淮茹道。
“那小子跟许大茂可是一点儿也不像。”刘大妈滴咕道。
“这话可不敢乱说。”秦淮茹吓了一跳。
刘大妈道:“许大茂自己都犯滴咕呢,他们俩没少为这事儿吵架。这女的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初俩人结婚七个月就生了,说孩子是早产,谁信?八斤多的胖小子是早产?湖弄鬼呢?肯定是结婚前就瞎搞有了的!你说这女的这么不检点,这孩子是不是他许大茂的种还真说不定……”
傻柱听得直乐:“刘大妈,回头你这话我原封不动转告给许大茂。”
“爱说说去,我才不怕!许大茂这些年为非作歹,报应也该来了!”刘大妈恨声道,“当初我们家老刘已经够惨了,没招他没惹他,他当了个破纠察队队长,非得整得老刘在厂里待不下去!这种畜生迟早有报应!现在什么都结束了,跟着李新民的人肯定都没好下场!”
秦淮茹笑容暗澹几分,拉着槐花道:“走,找你奶奶去。”
“哎,怎么说着话就走啦?”刘大妈一脸纳闷。
“戳着人痛处了呗。”傻柱笑呵呵道,“刘大妈你也是,明明知道秦淮茹这车间主任的位置是李新民给安排的,你还说这话,你让她怎么想?”
“爱怎么想怎么想!”刘大妈冷哼一声,“她打着援朝的旗号在你们厂给人托关系办事儿,这事儿谁不知道?傻柱,你跟援朝关系这么好,这事儿你就不跟援朝说说?”
“他还用我说?他什么不知道?”傻柱呵呵一笑,“走了走了,赶紧给你儿子弄出来!”
刘大妈还不甘心:“哎,不是说援朝虽然下来了,但是好些个领导都替他说话吗?还是说他现在彻底不行啦?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哎哟,您先吃萝卜澹操心,管得还挺宽,这跟您都没关系!他可不待见您和刘大爷。”
“我们家老刘不都主动去跟他认错了吗?哎,这些年我们也特别后悔……”
“行啦甭说这个了,快上手抬吧……噗!真味儿!怎么这么臭?光福是不是拉裤兜子里了?”
另一边,秦淮茹连哄带骗总算把贾张氏从地窖里骗了出来。
如今的贾张氏又黑又瘦,就是个干瘪老太太,眼神呆滞。
“淮茹,那咱说好了,等你下班了,就带我去看棒梗,我大孙子快出来啦。”贾张氏痴傻笑着道。
“去去去,一定带你去!”秦淮茹一边替她拍身上的土,一边道。
“妈,真带她去呀?”槐花不乐意道,“上回去她拽着栏杆不走,丢死人了都!”
“她是你奶,丢什么人?”秦淮茹呵斥道。
“赔钱货,你走,你走,我不要你,我要我大孙子!”贾张氏突然生气地一把推开槐花。
“好好好,不要她,要您大孙子,咱先回家,回家好不好?”秦淮茹陪着好话,连拉带拽把骂骂咧咧的贾张氏拉到了中院,槐花一脸不爽地跟在后面。
到了中院,冉秋叶正勒令两个孩子给许大茂媳妇儿道歉,两个刚还调皮捣蛋的小子这会儿垂头丧气站在妈妈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对门,易忠海搀扶着脸色蜡黄身形消瘦的一大妈出了门,向垂花门走去。
“妈我找我姐去!”槐花喊了一嗓子便往前院儿跑去。
“你给我回来!还要给你奶洗脸呢!”秦淮茹气得急促大叫。
“让她找不赔钱的洗去!”槐花头也不回,路过易忠海老两口时还不忘打招呼:“易大爷易大妈好!”
“好,好。”易忠海笑呵呵点头。
秦淮茹气得没办法,只好摇头作罢,临进屋前也给易忠海打了声招呼:“易大爷,又带我大妈去医院啊?今天还得挂吊瓶吗?”
“还得几天。”易忠海道,“对了,药罐是不是在你家里?”
“在,今天下午我给我婆婆熬完最后一副药就不用了。”秦淮茹道。
“好,我赶天黑到你家去。”易忠海道,“要放炮了,你不来看看?”
“就来!”秦淮茹笑呵呵进了屋。
闫阜贵骑着自行车穿街过巷,一路喜气洋洋跟见到的街坊们打招呼。
这两天大家都是人逢喜事,一个说“恭喜恭喜”,另一个必然说“同乐同乐”。普天同庆的日子,整个京城都跟过年似的。
到了大院门口。还没下车,一群孩子就欢呼着迎了过来。
“一大爷回来啦!一大爷回来啦!”
“嘿,一群小小子儿!没买糖,别看啦!去得晚了,商场都卖完了。”闫阜贵乐呵呵道,“都散开,待会儿前院儿放炮,喊你们家大人去!”
“放炮咯!放炮咯!”小孩们又一哄而散。
闫阜贵推着车子进了前院儿,跟街坊们笑嘻嘻打着招呼,转身回了自己屋。
“回来啦?”三大妈现在荣升一大妈,六年过去也苍老了一些,不过精神倒是很足。
“就你一个?”闫阜贵扯着脖子往里看。
“别看啦!解成他们不回来!”闫大妈没好气道,“白眼儿狼,生怕咱们吃他们占他们的。”
“唉,不回就算啦。”闫阜贵失望叹了口气,“解旷和解娣也来信了,跟以前一样,还是诉苦的。”
“老伴儿,现在这都不一样了,你说咱们能不能把俩孩子调回来?”闫大妈关切问道。
“谁家的孩子都想回来,轮得到咱吗?”闫阜贵道。
“哎你说,援朝那儿有没有路子?”闫大妈问道,“我听说他又被撸下来啦?他这回是不是彻底不灵啦?”
“呵呵,这些年他起起落落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闫阜贵乐呵呵道,“就说头些年那次,他被一撸到底,报纸上都批评他了,结果呢,没过一个月人家又恢复原位了。许大茂仗着李新民跳出来想搞援朝,被整得灰头土脸的,这些年都不敢炸刺。”
1590、回京
“别跟我提这许大茂,一提他我就来气!”一说到许大茂,闫大妈脸色顿时就黑了。
早些年许大茂仗着手中权力,硬生生从闫解成手里敲诈走三百块钱,此事在闫家一直被视为“丧权辱国”的奇耻大辱,闫阜贵老两口甚至被他许大茂气得大病一场。
“呵呵,他现在只怕是秋后的蚂炸,蹦跶不了几天了。”闫阜贵冷笑,“自从他强行成了咱们院儿的二大爷以后,他就把我这个一大爷给架空了。院儿里的大小事情,都他说了算。要不是还有援朝偶尔回来还能压一压他,他早就翻了天了!但这回……你等着吧老伴儿,看他什么时候完蛋!”
“就该把这种人再送进去!”闫大妈恨声道。
“哎,刚问你你还没说呢,”闫大妈又想起刚才的话题,“解旷和解娣的事儿,援朝能帮上忙吗?”
“我今早听小当说他干爹今儿就回来了。”闫阜贵道,“好像说是还领着他干妈。”
“干妈?哪儿又冒出来个干妈?”闫大妈疑惑,“援朝不没结婚吗?”
“不知道,”闫阜贵摇头,“待会儿放炮的时候问问小当,要是援朝今儿就回来,我就直接问问他。”
“炮买回来啦?”闫大妈问道,“鸽子市上便宜多少?”
“呵呵,省一毛二分钱。”闫阜贵美滋滋道。
正说着话,就听到对门有音乐声传来。
“小当又捣鼓援朝屋那唱片机呢吧?”闫阜贵道,“我跟你说,也就是这东西是援朝家的,要是别人家的你试试,早被许大茂这孙子给没收了。”
“假如你要认识我,请到青年突击队里来,请到青年突击队里来,啊来来来来,啊来来来来,汗水浇开幼友谊花,纯洁的爱情放光彩,放呀放光彩……”
欢快的歌声从喇叭里传出,小当和槐花两人手托腮围在唱片机前,满脸陶醉听着音乐。
现在的小当已经十三岁了,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比起槐花,她就显得瘦了许多,但比起个头来,槐花只到小当的下巴颏那儿,小当这个年龄的孩子,像她这么高的少见。
“姐,这歌儿真好听。”槐花道。
“好听吧?”小当嘻嘻一笑,“我去陆爷爷家特意给爸挑的,爸今天接咱干妈回来,这音乐,绝对配得上他们。”
“哪个陆爷爷?”槐花好奇问道,“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当大官儿的陆爷爷吗?”
“就是他。”小当道,“胜利叔你知道吗?就是去年过年给咱们送新衣裳的那个,老来跟柱子叔喝酒的那个,陆爷爷就是他爸爸。”
槐花“哦”了一声,又问道:“姐,你老跟咱干妈通信,你觉得她人怎么样?厉不厉害?”
“她可温柔了。”小当闻言眼中立刻露出崇拜之色,“她知识渊博,志向高远,还非常平易近人。我要是长大了,能有她十分之一厉害,我就满足了。像她这样的人,也只有爸才能配得上她!”
“你不是觉得援朝爸最了不起吗?那不应该是她配不配得上爸吗?”槐花问道。
“爸的了不起和她的了不起不一样,爸太懒了,但干妈不一样。”小当道,“上个月你不是看报纸了吗?蜀川那边好几个村都被干妈改造成全国模范农业典范了,爸说了,干妈在那边可受欢迎了,这次干妈回来,好多百姓都哭着舍不得她走呢。”
“那援朝爸是怎么跟她认识的?”槐花好奇问道。
“干妈原来是咱们京城日报社的记者。”小当笑嘻嘻道,“上次爸回来的时候专门带我去干妈工作过的单位去参观了一趟。”
槐花幽幽道:“援朝爸带你去这儿去那儿,就是不带我去,他真偏心。”
“我那次是要写一篇关于报纸的作文,所以爸才带我去的。”小当解释道,“再说这事儿怪谁?还不怪你自己?“我跟你说没说过别跟着妈去到厂里哪儿哪儿显摆你有个干爹?你听我的了吗?我早就跟你说了,妈这样对爸不好,妈不听也就算了,你也不听。”
“爸后来还是给过你机会的,他是不是亲口劝你了?但你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还是跟妈去了!你呀,把爸的心都伤透了!”
槐花撇撇嘴,道:“妈说了,你胳膊肘子往外拐。”
“听听这话,爸是外人吗?”小当冷笑,“你跟妈就从来没把爸当亲人,还怪爸偏心?槐花,你听姐一句劝,再别跟着妈到处瞎显摆了,也别老跟爸说那些有的没的了,什么你同学的哥哥没工作,你老师的姐姐想进厂,这都谁教你的?你也是傻不拉几的……”
“哎呀你别说我了,你都对,我都错,行了吧!”槐花生气道。
“你呀,都被妈给带坏了!”小当无语摇摇头,“没救了你。”
“就你好,就你有救,谁都说你好,说你懂事儿,干爸也喜欢你,就我差,行了吧!”槐花带着哭腔嚷嚷着,然后哭着冲了出去。
“哎……”小当想要叫住妹妹,最终还是摇摇头,没有追出去。
她手托腮,坐在桌边怔怔出神。
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吵着说要放炮,小当也懒得跑出去看热闹。
直到秦淮茹敲门进来。
“干嘛呢?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秦淮茹一脚跨进门来,皱眉道,“你妹妹在家哭呢,你们是不是又吵架啦?”
“她跟你又告状了吧?”小当哼了一声,“没出息,打小就知道告状。”
“你有出息,你现在翅膀硬了,你妈的话你是一句都不听!”秦淮茹没好气道。
“您说的不对我当然不听。”小当道。
“你干爹倒是对,那他怎么下来了呢?”秦淮茹嗤笑。
“你……”小当眉毛一竖站起来了。
“行行行,我懒得跟你吵,出来看放炮!”秦淮茹打断她,“这是大事儿,你也大了,别被人抓着把柄。”
“妈,时代变啦,您还以为是过去呢?”小当皱眉。
“不管什么时候,跟着当官儿的走准错不了!”秦淮茹道,“上面儿太高咱够不着,卜澹操心。”
“咱俩根本没什么共同语言,跟你我没什么可说的。”小当郁闷道,“我不去,说不去就不去!我爸说了,我有说不的自由!”
“咳!你以后叫你干爹还是把名字带上。”秦淮茹皱眉,“你孔叔叔听见了怎么想?”
“我管他怎么想!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小当一下子炸了,“出去!你给我出去!这不是你家,你出去!”
“不是,你这孩子……”
“你怕他误会是吧?好,我以后叫你淮茹妈,我爸还是我爸,这样就误会不了了吧?”小当流着眼泪激动道,“但我告诉你,你休想我叫他一声爸!他不配!我只有一个爸,就是苏援朝!”
“你小声点儿!”秦淮茹气得直发抖,“你想让街坊都听见是吧?你丢不丢人?”
“丢人的是谁还不知道呢!”小当冷笑。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秦淮茹面色铁青,声色俱厉。
“谁找野男人谁丢人!”小当丝毫不怯。
啪!
狠狠一巴掌落在了小当脸上。
小当捂着脸,仇恨瞪着秦淮茹,一脸倔强。
秦淮茹浑身发抖,指着小当咬牙道:“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砰!
她摔门而去。
小当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噼里啪啦……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小当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京城车站。
南来的列车缓缓停靠在站台上,风尘仆仆的人们从车门中鱼贯而出,但见人头撺掇,川流如梭。
一个穿着军装的青年伸着脖子四下张望着,紧抿着唇,表情认真。
突然,他眼前一亮,目光锁定在远处一对璧人身上。
这对男女正是从蜀川远道而来的苏乙和文慧二人。
苏乙一身中山装,挺拔干练,比起六年前,他似乎一点都没变。
文慧倒是比以前褪去了几分青涩,多出几分沉稳和内敛。
她也同样是一身中山装,梳着整齐的短发。
文慧环顾四周,深深吸了口气,闭目沉醉。
良久才睁开眼睛,对苏乙笑了笑道:“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也没想到,这一走就是六年。要不是你,只怕时间要更久。”
“还记得当年你离开京城前来找我的时候,你怎么跟我说的吗?”苏乙问道。
文慧想了想,不确定道:“我好像跟你拥抱了?”
“完蛋!”苏乙叹了口气,“你连咱们第一次拥抱的时间都记错。”
文慧一拍脑门:“对对对,咱们第一次拥抱是在欧家村,你突然跑来找我那天晚上。这我可记不错……我离开京城……我说什么了吗?”
“你说,让我等你清清白白干干净净杀回京城,跟我再续前缘。”苏乙笑眯眯揭晓答桉。
文慧吃惊瞪大眼睛:“我这么说的?”
苏乙肯定点点头:“你就是这么说的。”
文慧双颊飞快染上红晕,笑道:“唉,当年年少轻狂,好像拥抱那晚,也是我求的婚吧?”
苏乙笑着点头。
“那你一定很得意咯。”文慧故意哼了一声,充满笑意看着他,“一直都是我追着你,可见我们家援朝同志多么有魅力。”
苏乙笑呵呵抓住她的手:“我们家文慧同志魅力也很大,让我不远万里一遍又一遍跑去蜀川,只为见她一面。”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
“首长好!”
之前那个军装青年到了跟前,给苏乙和文慧敬礼。
苏乙转过身来笑道:“我可不是什么首长,我现在就是平头老百姓一个!你叫我援朝就行。我见过你,你是小方,你是陆叔叔的警卫员吧?是陆叔叔让你来接我的?”
“是的,援朝同志!”小方恭敬道,“我们首长让我来接您和文慧同志,要我安全送你们回家!首长说,晚饭的时候,他会去文先生家中做客!”
苏乙点点头,道:“走吧,先去车里再说。”
小方伸手接过苏乙手里的行李,带着两人穿过人群往站外走去。
很快两人就上了车。苏乙道:“先去趟我家院儿里。”
“是!”小方没有多话,只是干脆应下。
“昨儿给小当打电话,她说什么也要中午给你做顿饭。”苏乙笑道,“她想见你很久了,孩子一片心意,咱就满足她吧?”
“好呀,我也早就想见她了。”文慧开心道,“她两年前在信里就已经叫我干妈了,这回我还特意给她和槐花准备了礼物。对了,槐花也在吧?”
“应该在的。”苏乙道,“这姑娘被她亲妈带的一脑门子小心思,唉,比起小当,她可差远了。”
文慧道:“既然都是咱们干闺女,你可不能太偏心了,知道你最喜欢小当,但对槐花也不能任其野蛮成长,你得有教好她的责任心。”
“这些年东奔西跑,我回院儿的日子很少,哪儿有时间教她去?”苏乙摇头,“光是一个小当,秦淮茹都觉得我抢她女儿了,要是再加一个槐花她还不得疯了?唉,别看我们院儿不大,鸡皮倒灶的小破事儿可多了。等你嫁过来,有的你头疼呢。”
文慧抿嘴一笑道:“我倒是挺向往这种市井生活的,大院儿里条件虽然好,但邻里之间总有种疏离感,大家都在防备,在算计,对你好,对你坏都不是单纯的,而是有理由的。”
“槐花还是要教的,她妈妈也希望她好,对不对?”文慧笑着对苏乙道,“这种事情交给我好啦,组织安排我什么工作我还不知道,但我另外一个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给你苏某人相夫教子!槐花运气好,她就是我第一个作品!”
苏乙笑呵呵道:“你?相夫教子?”
“看不起谁呢?”文慧打了苏乙一下,“不知道我文武双全啊?”
说完她看了眼前面一本正经开车的小方,自己都忍不住不好意思笑了,抱着苏乙的手臂把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
1591、回院
“小方,你先忙你的去,我这儿差不多得两个小时。”车子开到了大院门口,苏乙对小方说道。
“好的援朝同志,我两个小时后再来。”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身影从院儿里飞奔出来。
“小当!”苏乙眼睛一亮,叫了一声。
“爸!”小当兴奋跑了过来,这边苏乙刚一下车,她就叫着跳进苏乙的怀里。
“下来下来!”苏乙笑骂道,“挺大个姑娘了也不注意点形象,还跟个猴子似的往人身上挂,也不怕人笑话。”
“我就不,你这回都走快一个月了!”小当搂着苏乙的脖子不撒手,“你个骗子,你走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跟我说几天来着?”
“小孩子就得多骗骗才长心眼。”苏乙理所当然道,“行了,你干妈也在,你不是悄悄跟我说要在你干妈面前树立唔唔……”
话没说完,小当就捂住了他的嘴,挣扎着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她飞快整理下自己的头发,急忙绕到车后面,文慧这时候也刚走到这里。
“干妈好,我是小当。”她很乖巧地鞠躬,跟文慧问好。
文慧上前扶起她,满脸惊喜道:“你可比我想象中可爱漂亮多了呀小当!”
小当脸蛋通红,羞涩笑着,眼中满是崇拜看着文慧。
文慧掐了掐她的脸蛋笑道:“挺文静的小姑娘呢,这回好啦,以后咱俩可以不用写信谈心了,小当,今晚跟干妈睡,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小当开心地使劲点头:“我也有好多话想跟干妈说!”
“小当晚上睡觉放屁打呼噜。”苏乙在一边坏笑说道。
小当脸“刷”地一下红透了,但仍强装镇定道:“干妈,这是污蔑,我爸这人您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总是有这种低级的恶趣味。”
“对对对,他可热衷于看别人出丑了呢。”文慧笑道。
“小当现在跟你说话都不正常,平时她咋咋呼呼的,这会儿掐着嗓子说话呢。”苏乙不遗余力继续拆小当的台。
“我没有,我就是见到干妈比较激动,而且我平时都是被我这不省心的爸给气的!”小当差点破防,转过头狠狠瞪了苏乙一眼。苏乙笑嘻嘻冲她眨眨眼睛。
“你这个评价太准确到位了,你爸这人就是不让人省心。”文慧笑呵呵揉揉小当脑袋,“我听你爸说你给我们做好吃的了?”
“出门饺子回家面,干妈,我做的炸酱面。”小当道,“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你真是干妈肚子里的小蛔虫!”文慧惊喜道,“我在路上还说呢,六年了,我最想的就是京城的炸酱面,哎,你们爷俩是不是提前商量好给我惊喜的呀?”
“没有,是我自己决定的,我爸可没跟我说!”小当急忙解释。
“那就是咱娘俩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文慧笑道。
小当也很开心笑了起来。
苏乙道:“关于炸酱面这事儿我得说句公道话,小当的手艺真是一绝,文慧,你要是吃了她这口,保管你再不想吃其他的!”
“评价这么高呢?”文慧讶然笑道,“那我得好好尝尝。”
“嘿嘿,干妈您还是……降低期待吧。”小当讪讪一笑,“以前我爸这么夸我,我也错误得高估了我的厨艺,以为我做得有多好。后来我才知道,他就是为了骗我每顿都给他做饭吃。”
文慧一愣,哈哈笑道:“这一听就是你爸的风格!走,咱回家吃面去!”
三人说说笑笑进了院儿,闫阜贵正在院里捅咕他的煤炉子,转头一看,顿时眼睛一亮:“援朝回来啦?嘿,我说小当怎么一溜烟儿跑出去了,原来是迎接她爸去了。”
“一大爷,忙着呢?”苏乙笑着打声招呼,“我来给你介绍,这我媳妇儿,文慧。”
“一大爷您好。”文慧也跟着打了声招呼。
闫阜贵吃了一惊,一边扔下炉钩子,一边直起身子看着文慧:“哟,你好你好,援朝媳妇儿……不是,援朝你什么时候结的婚呀?这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啊?你也没说……”
“我俩是组织批了,但还差最后的证没领。”苏乙笑呵呵道,“反正是我媳妇儿跑不了了,我就先这么介绍了。”
闫阜贵乐不可支:“怎么听着有点儿上了你的贼船下不去的意思?”
“您总结精辟,就是这么个意思!”
“哈哈!”
说话间,街坊邻居们也都围了过来。
这个说“援朝回来啦”,那个说“有日子没见你了”,热闹极了。
闫阜贵主动跟大家介绍文慧,说是援朝媳妇儿,把之前苏乙的话又重复一遍。
“我就说援朝的喜糖我不可能错过,我肯定得吃上!”闫大妈笑着拍大腿。
“什么时候办事儿啊援朝?”一个街坊问道。
“快了,就这几天。”苏乙笑着向四周拱手,“等具体日子定了,一定请街坊四邻们一起热闹热闹。”
“援朝,这是弟妹吧,我看着怎么感觉很脸熟呢?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冉秋叶也挤在人群里,好奇地看着文慧道。
“哎,我也看着眼熟,我刚没好意思说。”闫阜贵道。
“我也觉得在哪儿见过,援朝媳妇儿是不是以前来过咱们院儿?”
文慧含笑点头道:“确实来过一次,不过是六年前了。”
“哟,那咱们对您的印象还挺深……”
“哎呀一大爷,不是这回事儿!我爸刚介绍我干妈的名字您没听见啊?”小当有些看不下去了,站出来骄傲一环顾,“大爷大妈们,你们不都看过报纸吗?前一阵子还天天说呢,我干妈叫文慧,铁娘子文慧!”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
突然冉秋叶“呀”了一声,指着文慧激动道:“我想起来了,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呢,我在报纸上看过您!蜀川铁娘子对不对?哎呀!您可是大名人啊,您怎么成了援朝媳妇儿了?”
“这话说的,她怎么就不能成我的媳妇儿了?”苏乙不乐意道。
“能成能成,瞧我,我是见到真人太激动了!”冉秋叶十分激动,“文慧同志,你可是我们所有女性同志的骄傲呀!”
“铁娘子文慧……援朝真是能呀,找媳妇儿把铁娘子领回家了,厉害厉害!”
“这可真是老苏家祖坟冒青烟了,这是积了多大德呀……”
“我瞧瞧我瞧瞧,让一下……哎哟,别说,真人比报纸上看着可精神多啦!太漂亮啦!这可是号召全国人民学习的榜样啊!”
因为文慧的身份,前院被街坊们围个水泄不通,热闹极了。
大家都围着文慧说话,争先恐后想要跟文慧聊几句。文慧大场面见惯了,这点场面自然应付得绰绰有余,笑着跟每个街坊聊天,落落大方。
“援朝呢?援朝回来啦?我兄弟人在哪儿呢?”傻柱人还没到,大嗓门儿已经飘过来了。
“这儿!”苏乙抬手叫了一下,傻柱乐呵呵过来就是一个熊抱:“嘿,有日子没见了兄弟,可想死我了!”
“去你的,你想我家那瓶酒了吧?”苏乙笑呵呵推开他。
“都想都想。”傻柱乐呵呵挠头。
“栓子扣子呢?怎么没见?”苏乙问道。
“被他妈罚站呢,早上闯祸啦。”傻柱压低声音道。
“何雨柱!”这边说着话,那边冉秋叶已经瞪着眼走了过来,“昨晚又一晚上不着家,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是吧?”
“嘿嘿,我兄弟在呢,给我留面儿,媳妇儿,面子……”傻柱赔笑。
“这就是柱子哥吧?”文慧这时候跟另一边也寒暄完走了过来,笑着跟傻柱打招呼,“你好,我是援朝的爱人,久闻你大名了。”
“尿尿尿……”傻柱拘谨打着哈哈,“实不相瞒,我也久闻您大名了。六年前我就在我们厂里见过您,那时候就觉得您和援朝特别般配!有情人终成眷属,挺好挺好……”
“傻柱现在会说人话了。”闫阜贵似笑非笑道。
“那得分人!”有人接了一句,街坊们哈哈大笑。
傻柱对苏乙笑道:“今儿你刚回来,先忙你的,明儿晚上你得把时间空出来,我去跟胜利说,明儿咱聚聚,你带着弟妹一起啊。”
“行。”苏乙没有拒绝,环顾一周,没看到小当,也没看到秦淮茹一家,侧耳听了听,脸上笑容淡了几分。
又笑呵呵跟街坊们应付了几句,苏乙便拉着文慧进了家门。
文慧还是第一次来苏乙家里,好奇打量着:“收拾得还挺整洁,这应该是小当的功劳吧?”
说着话走到北墙那头儿,把唱片机指针放下。
随着“滋滋”电流轻响,欢快的歌声飘了出来:“珍贵的灵芝森林里栽,森林里栽,美丽的翡翠深山里埋,深山里埋,假如你要认识我,请到青年突击队里来,请到青年突击队里来。啊来来来来,啊来来来来……”
文慧跟着哼了几句,心情十分愉悦,笑道:“小当真细心,之前有一封信里我提到我喜欢这歌儿,她就准备上了。哎?她人呢?”
“在她家呢。”苏乙叹了口气,“她那妈呀……”
文慧又溜达去了灶台边,掀开锅盖,顿时一股酱香扑面而来。
文慧顿时眼睛一亮:“我就说我闻着香味儿了,援朝,你给我拿个勺……算了,我直接上手了。”
她迫不及待伸出两根手指在锅里捏了一块肉出来放进嘴里,顿时露出陶醉神色来。
“真香啊……”她说,“小当炸的酱跟我妈炸的味道的确不一样,但还是很香,你来尝尝!”
说着她迫不及待又捏了一块肉过来要往苏乙嘴里喂。
“你都没洗手。”苏乙嫌弃后仰,但文慧不由分说把肉塞进他嘴里。
“我都没嫌你口水脏呢,你还嫌我手?”文慧笑呵呵道,“我手白着呢!”
“是是是,你最白!”苏乙无奈道。
“哎,我看小当脸上有个巴掌印,怎么回事儿?”文慧问道,“是不是有人欺负她?”
“应该是她妈打的。”苏乙道,“小当现在这岁数正是最叛逆的时候……她和她妈正吵架呢,你要不要听转播?”
文慧皱眉:“这不好吧援朝同志?别人的隐私咱们怎么能随便听呢?这是不道德的。”
“哦。”苏乙呵呵一笑。
文慧突然嘻嘻一笑:“不过咱俩不道德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快快快,快转播!”
中院,秦淮茹家。
秦淮茹在外屋给贾张氏洗头,里屋,小当正哀求槐花。
“求你了槐花,干妈第一次回来,你别跟姐耍性子好不好?咱不能让干妈觉得咱俩不懂事儿,也不能让爸为难,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你不是牛哄哄的吗?说我这不好那不好,那你别求我呀!”槐花看一向强势的姐姐哀求自己,反倒得意洋洋拿捏上了。
“槐花,咱得懂事儿,得识大体……”小当耐着性子劝说。
“你的意思是我不懂事儿呗?是我不识大体呗?”槐花脸一拉,“那你叫我干嘛?你自己去呗,反正援朝爸也不喜欢我,我跟干妈也没见过,不像你,你们还是笔友呢。”
“哎呀槐花,你别闹啦,待会儿他们跟大爷大妈们聊完天儿就回去了,咱再不去来不及啦!”小当急得直跺脚,“算姐求你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了,你别这样,干妈真的会觉得咱们不懂事儿,这会给干妈留下坏印象的!”
“留就留呗。”槐花笑嘻嘻道,“妈说了,你只有一个爸,我也只有一个妈。”
“你……”小当气得语结。
她看看槐花,又转头看看在外屋给贾张氏洗头故意装作什么都听不见的秦淮茹,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槐花,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去不去?”小当冷冷道。
槐花见姐姐这样有些怕了,眨眨眼道:“那、那你给我道歉,我就去!”
“对不起!”
“没诚意!”
“贾槐花,我对不起你,我真诚给您道歉,求您原谅我!”小当给槐花鞠躬,忍气吞声道。
1592、心眼
“这还差不多。”眼见姐姐低三下四给自己道歉,槐花得意一笑,“妈,你说我去不去呀?”
秦淮茹呵呵一笑:“要去也行,你姐还得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当看向妈妈。
她知道妹妹对母亲一向言听计从,这会儿也明白过来了,槐花跟她僵着也有之前她跟妈妈吵架的原因,这会儿是跟妈妈统一了战线,所以故意这样。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秦淮茹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小当,“你问问你干爹,上面这么大事儿,对我们厂里有没有什么影响?最近厂里人心惶惶的,有人说李新民要完蛋,妈这心里多少有些慌……你也知道,妈是人家一手提拔起来的,现在你孔叔叔的工作也得靠他……”
“洗洗!洗洗!”贾张氏突然嚷嚷起来,“洗完了要见棒梗,见我大孙子!”
“好好好,洗洗,给你洗洗。”秦淮茹只好继续给她洗头,“反正就是你帮我问问,他不跟好多大领导熟吗?就算他下来了,知道的东西也比咱多。”
“妈,您要问,您为什么自己不去问?”小当纳闷道,“我就奇了怪了,这事儿您有什么问不出口的,非得让我去问?我跟爸从来都不说这方面的话题,您又不是不知道!”
“呵呵,妈让你问自然有妈的理由,你就帮妈问问呗。”秦淮茹笑嘻嘻道。
她当上车间主任的第二天就去找苏乙报喜,当时苏乙明确告诉秦淮茹,这主任别干,这是李新民有事儿求他,故意给苏乙卖好呢,但苏乙不打算领这个情。
秦淮茹很尴尬,但到嘴的肥肉怎么能吐出来?于是她推三阻四,最终硬是接受了李新民的好意,她说不动小当,最后让槐花来给苏乙撒娇,让干爹“原谅妈妈”。
自那以后,有关工作的事情,秦淮茹再也没找过苏乙说,而且她还打着苏乙的旗号给人安排工作,为了取信别人,带着槐花到处跟人说“孩子她干爹”如何如何……
总之在这方面的事情上她很心虚,不敢面对苏乙。
另一方面,苏乙现在“下去”了,按照李新民之前的说法,苏乙这回被一撸到底,再也不可能翻身了,苏乙犯了“大忌讳”,不死也脱层皮。当时李新民还和许大茂等人喝酒庆祝来着。秦淮茹不好意思跟“破落”的苏乙划清界限,现在也只好尽量不跟苏乙接触,免得被苏乙影响到自己的领导职位。
但秦淮茹不会跟苏乙翻脸,因为她知道苏乙的本事很大,苏乙可不是傻柱,跌倒了这么久都没爬起来过,人家起起落落好几次,谁知道下次还会不会起来?这都说不上……
正是因为这些纠结心态,所以秦淮茹才让小当去问苏乙,她是既怕苏乙影响自己,又想要借助苏乙的见识。
“我、不、问!”小当一字字坚定道,“您要问,您自己去问!”
“不是,你问问能耽误你什么事儿?”秦淮茹皱眉,“这又不影响你什么……”
“我爸说了,大人的事儿让我别掺和。”小当道。
“你爸说你爸说,你妈说的你怎么不听?”秦淮茹有些生气,“你是妈亲生的,苏援朝只是你干爸,这干的和亲的它就是不……”
“您烦不烦啊?就这话我听了没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您老跟我说这个干嘛!”小当不耐烦道。
“我的意思是,你真不能一心光扑在那边,咱家里你妈也不管,妹妹也不管!”秦淮茹道,“妈含辛茹苦把你拉扯这么大,合着还不如一个没管过你的干爹亲?他一回来你就给他做饭,怎么没见你给妈做过一顿饭?现在让你问个事儿你都不问,生怕影响你跟你干爹的感情,你也大了,你自己觉得这合适吗?”
“白眼儿狼!赔钱货!都是赔钱货!”贾张氏突然生气地嚷嚷起来。
小当冷笑:“听见我奶说什么了吗?你们从小把我跟槐花当赔钱货,你问我合不合适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您自己合不合适。”
“这是你奶的想法,不是妈的。”秦淮茹道,“从小到大妈没护着你跟槐花吗?要是没有妈,你早被饿死了!”
“是,我感激您,我以后也会孝顺您,但是妈,那是我跟您之间的事儿,跟我爸没关系。”小当道。
“姐,妈真是没说错你,你真是胳膊肘子往外拐。”槐花皱眉道,“你要是不给妈问,我就不去了。”
“你爱去不去,真以为能威胁我呢?”小当一下子脾气上来了,“你不去我自己去,你以为谁想见干妈就能见吗?我告诉你槐花,要不是爸,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干妈!”
“不见就不见,我又不想见!”槐花生气道,“你有本事别求我!”
“不求就不求!贾槐花,你看我以后还理你不!”小当气冲冲出了屋子。
槐花嘴一瘪,眼泪就掉下来了。
秦淮茹没好气道:“你姐也真是,那边放个屁都是香的,咱家就什么都不好。跟她干妈都没见过,人家就哪儿哪儿都好,我这个亲妈就哪儿哪儿都不好!你奶说得真的一点儿也没错,她就是个小白眼儿狼!养不熟的狼崽子!”
“就是,我姐就是不孝顺!”槐花气呼呼道。
“还是我们家槐花好,槐花是妈的铁心小棉袄,干什么都向着妈。”秦淮茹笑嘻嘻道,“待会儿你孔叔叔送面来,我跟他都说了,给你带糖葫芦吃。”
“嗯!”槐花使劲点头,“妈,你说援朝爸娶了媳妇儿,真的就对我们不好了吗?”
“你看看那戏文里,哪个后妈是好人?”秦淮茹道,“那都把孩子往死了打呀,何况那都不是后妈,是干妈。傻孩子,只有亲妈才是真正对你好,什么也不图你的,干的毕竟是外人,你姐不明白这道理,迟早有她后悔的。”
“就是。”槐花气鼓鼓道,“她还说干妈温柔,报纸上都说了,干妈是铁娘子,好多大叔大爷都对她服服帖帖的,她肯定可凶了,到时候肯定打她!有她后悔的时候!”
秦淮茹怔了怔,急忙问道:“什么铁娘子?你说的是铁娘子文慧?”
“对呀。”槐花道。
“她是你干妈?”秦淮茹脸色变了,“噌”地站起身来,双手也从盆里拿了出来。
“对呀,姐没跟你说吗?”槐花奇怪道。
“你姐个小没良心的什么也没跟我说!”秦淮茹气恼叫道。
她脸色阴晴不定,震惊莫名:“看报纸的时候我就觉得面熟,但人家在蜀川,六年前见的那个女的是个记者……这也八竿子打不着啊,这怎么能真就是一个人呢?”
“干妈以前就是记者,姐跟我说了,援朝爸还带她去干嘛以前上班的单位去参观了呢。”槐花道。
啪!
秦淮茹气得一拍大腿,咬牙叫道:“这小王八蛋是真坏事儿!她干嘛不早告诉我!她早告诉我这事儿,我不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槐花好奇问道。
“现在全国谁不知道铁娘子?人家是全国模范,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那是要当大官的!”秦淮茹一边擦手,一边急促道,“她要真是你干妈,就算你干爹真不行了,也还有她在呢,他家肯定倒不了!要是早知道这事儿,我这能故意躲着你干爹这么久吗?”
槐花愣愣看着妈妈,有些没听懂。
“还愣着干嘛?快快快,快去把给你新买的裙子换上!”秦淮茹道,“待会儿见了你干嘛乖一点儿,大大方方叫人,嘴甜一点儿……”
“妈我不去,我不想见干妈!”槐花嚷嚷起来,“我怕……”
“你怕什么?她又不吃了你!再说不还有妈在吗?”秦淮茹从衣柜里一阵翻腾,找出一件新裙子来,“快,快换上,要是你干妈能喜欢你,你这辈子都不愁了,妈也跟着你沾光。”
“我不去,我不想去!”槐花生气道,“我都跟姐说了我不去……”
“听话,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秦淮茹瞪眼道,“你要是去,妈给你两毛钱。”
“不行,我不去!”槐花摇头。
“三毛……五毛,不能再多了!槐花,你别太过分啊!”秦淮茹警告。
“洗洗,洗洗!”贾张氏嚷嚷着。
“哎呀待会儿给你洗洗,您躺着别动,我一会儿回来!”秦淮茹没好气道,“来穿衣服,别逼我扇你啊贾槐花!”
槐花一边委委屈屈穿衣服,一边小声讲条件:“那你还得给我买上回东风市场那个糖人儿。”
“回头你跟你孔叔叔说,让他给你买。”秦淮茹道。
“我跟他说了好几回了。”槐花道,“上回我吃的还是援朝爸给我买的呢。”
“那你就再让你援朝爸给你买,你一撒娇他就给你买,他就吃这套——鞋呢?他上回不是给你跟你姐一人买了一双皮鞋吗?我放柜子了,你是不是又偷穿了,放哪儿啦?”
“……在大衣橱的被窝底下压着。”
“你个死丫头,压坏了怎么办?快,剩下扣子自己扣,我给你取去。”
“哦。”
“喝水,淮茹,我要喝水!”贾张氏又嚷嚷起来。
“哎呦姑奶奶,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别添乱了,待会儿回来给你喝,你消停一会儿吧!”秦淮茹没好气道。
她翻出皮鞋来,跑过来一边给槐花穿鞋,一边教道:“待会儿见了你干妈,你就说干妈你好,我可崇拜你了,我能给你一朵大红花吗……对了红花,我给你找个红花去,你待会儿给你干妈戴上……”
“咯咯咯……”
槐花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啥?”秦淮茹莫名其妙。
槐花边笑边指着贾张氏:“妈你看奶奶,她跟个狗似的……”
秦淮茹一回头,就看到贾张氏翻了个身子,把脸伸进洗脸盆里,用舌头舔着给她洗头的脏水喝。
“妈,那水不能喝!”秦淮茹惊慌失色,急忙上前一把夺过洗脸盆。
“喝水,喝水……”贾张氏嚷嚷道。
“哎呦我的妈哎,我给你倒还不成吗?您真是一分钟都等不了,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秦淮茹气得直发牢骚,先是用毛巾裹住贾张氏湿漉漉的头发,又去给杯子里兑了点热水,给贾张氏端来。
眼看贾张氏稀溜溜喝上,她这才叹了口气,吩咐道:“喝完水您就乖乖坐这儿等着我,回头我带你去看你大孙子。不准乱跑,也不准胡吃胡喝啊。”
“看棒梗,能看棒梗!”贾张氏高兴起来。
“对,能看棒梗啦。”秦淮茹把她衣领上的扣子扣好,“不准跑啊,不然就看不成棒梗了。”
“不跑不跑,我不跑!”贾张氏吓得急忙摆手。
另一边,在小当还没进门前,苏乙就把这边的“战况”同声传译给了文慧。
说起秦淮茹为什么不敢见自己,苏乙顺便就提起几年前自己和李新民那次冲突。
许大茂出狱后,搭上了李新民那条线,李新民觉得许大茂很适合给自己办脏事儿,就把这个人招到了自己麾下。他是知道苏乙跟许大茂有仇的,但当时觉得他跟苏乙不是一条线上的,谁也奈何不了谁,苏乙也管不到他头上,所以没把这个当回事。
后来苏乙因为强行保了一个人被调查,暂停了工作,还被送回了轧钢厂的学习班学习再教育。
许大茂以为苏乙彻底不行了,就决定报仇,整苏乙。
当时胡部长也觉得苏乙跟他不一条心了,有心敲打敲打苏乙,于是跟李新民传达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李新民就支持了许大茂的动作。
结果没想到苏乙转过头一个华丽转身,让胡部长都不得不捏着鼻子撤销了对苏乙的处理决定,许大茂刚有所动作就差点被苏乙一巴掌拍死,李新民不想得罪苏乙,急忙把许大茂撤职,又想通过秦淮茹这边跟苏乙缓和关系。
但苏乙那时候做的都是大事,哪儿有工夫管这臭茅坑里的几泡大粪?
复职后他联络几个人后,第一时间就去了赣的一个地方,这是很关键的一步,李新民之流根本就不在他眼里。
结果李新民却以为苏乙故意躲着他,他为了表示诚意,就把秦淮茹给提成了车间主任。
许大茂后来被官复原职,那是苏乙第二次“落”了。
1593、礼物
“我觉得我之前的话有些欠考虑了。”
在苏乙转播了小当还没回来之前的秦家战况后,文慧沉吟着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相比起小当来说,槐花本身对你的认知就是比较疏远和陌生的,在她心里,她妈妈和她姐姐才是她的亲人,但你不是,你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她奶奶。”文慧道,“可能再加上她妈妈对她的教育,你做再多事情她都不能扭转这种观点,不亲近,所以就导致不真诚。”
苏乙笑呵呵道:“铁娘子除了干农活儿,分析起哲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你以为文武双全真是吹的?”文慧嘻嘻一笑,“不过在人情世故这方面,比起你我的确有些欠缺。我之前觉得要对槐花和小当一视同仁,毕竟她们都是干闺女,但现在看来,我这个想法是不结合实际的。”
“小当是真拿你当爸,在她心里你是父亲和老师的形象,她对你既依恋又崇拜……”
“她更崇拜你这个干妈。”
“别打岔!”文慧拍了苏乙手背一下,“其实要想扭转槐花的观念和态度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再加上这势必把咱们和她妈妈放在一个争夺人家亲骨肉的尴尬境地,会让咱们产生伦理方面的负罪感。”
“所以我现在觉得我之前的看法欠考虑了,我觉得你对槐花的态度,也是有你自己的考虑的。”
“打退堂鼓啦?”苏乙笑呵呵道。
“退堂鼓该打的时候还要打。”文慧道,“免得某人总说我不撞南墙不回头。”
苏乙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她叫我一声援朝爸,我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放任不管,眼睁睁看着她成长成一个自私自利的人。这孩子现在跟她妈学的,觉得只要是她能得到的都是她凭本事该得的,不懂得感恩,这很不好。”
“解决这事儿的根子还在她妈身上,而且最终要靠她自己蜕变,这个过程对她来说会很痛苦,但咱们不能直接上手,否则只会起反作用。”
“看来援朝同志是有通盘考虑的。”文慧幽幽道,“怪不得连老人家都说你是博弈高手。”
苏乙故意抽抽鼻子:“我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把我比下去还不让我嫉妒啊?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文慧故意用手把苏乙头发拨乱。
说着话,小当回来了。
进门前她整理好了心情,苏乙和文慧看到的是满脸笑容。
“爸,干妈,我回了趟家,槐花……有点不太舒服,我让她歇会儿再来。我先给你们下面条,水一直都开着,几分钟就好。”小当一边笑着一边挽起衣袖掀开锅盖,“干妈,你有什么忌口的没有?”
“没有,我什么都吃。”文慧笑眯眯站起来道,“小当,我给你打下手。”
“哎呀干妈你坐着别动,我来就行。”小当急忙拒绝,“您跟我爸赶这么远路多累呀,您快歇着吧。爸,你怎么没给我干妈倒水呀?”
“嘿,你这小丫头,怎么还指使上我了?”苏乙笑道,“为什么不能是你干妈给我倒水?”
“您让铁娘子伺候您?爸,您这个觉悟有点嚣张呀……”小当一边熟练抖落着面条,一边笑嘻嘻道。
文慧忍不住笑道:“都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苏援朝,你以后想欺负我可得掂量点儿,你是一对二,毫无胜算。”
“就是!我肯定站我干妈这边。”小当急忙道。
“小当呀小当,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居然也会叛变革命。”苏乙故意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三人欢声笑语,气氛热闹极了。
面条很快就煮好了,小当盛出两碗来让苏乙和文慧趁热吃,文慧不管小当拒绝,非把面条分出三碗来。
“一家人吃饭就要有一家人吃饭的样子,哪儿能我们吃你看着?来来来,小当,你坐我旁边。”文慧硬拉着小当坐下。
“干妈,我真吃过了……”
“那就再吃点儿,要是真吃不了就交给你爸,消灭饭菜这方面他是专业的。”
“咯咯咯……”小当见文慧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不成了饭……”
“嗯?”苏乙瞪眼,不让她说第二个字。
小当捂着嘴看文慧,文慧故意道:“桶——同志们,开饭咯!”
她得意跟苏乙挑挑眉,叹道:“哎呀,蜀川那边呆久了,说话都有口音了。”
“哈哈哈……”
三人有说有笑吃饭的时候,秦淮茹敲门进来了,身后跟着槐花。
小当呆了一下,急忙站起来抢先道:“哎呀槐花,你不是说你有点头疼吗?你、你好了吗?”
“我头没……”槐花一脸茫然。
“对对对,她头疼。”秦淮茹笑呵呵打断,“但这不听说她干爸领着干妈回来了吗?就算再疼她也嚷着要来。援朝,这就是你爱人吧?你好你好,我是秦淮茹,是小当和槐花的亲妈。文慧同志,早就久仰您大名了,能见到您我真是太高兴了!我们厂最近这一个月,一直都在学习您的精神呢。”
文慧笑着走过去跟她握手,道:“咱们自家人,不说见外话。秦姐,其实咱们见过面的。”
“对对对,六年前您还是记者呢,当时我见您就觉得您不一般……”秦淮茹急忙道。
“妈,那什么,咱不见外,不见外。”小当尴尬笑着道,“槐花,你还没见过干妈吧?怎么不叫人啊?”
“太激动,一定是太激动!”秦淮茹急忙推了把槐花,“槐花,这就是你干妈,也是你最崇拜的铁娘子!你刚不是还嚷着想见干妈吗?这干妈都站在你面前了,你怎么还傻了?”
“干妈您好,我可崇拜您了,我、我想给您送一朵大红花,好吗?”槐花有些怯怯地道,还下意识看了眼小当。
“哎哟,送大红花,你这孩子太幼稚了……”秦淮茹急忙赔笑道,“你干妈什么没见过,缺你这朵大红花呀?真是……”
一边的小当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眼槐花,忿忿转过身去擦案板了。
“槐花,来来来,我看你长高了没有?”苏乙放下筷子,笑着跟槐花招手。
“援朝爸!”槐花开心笑着跑了过来。
苏乙站起身来比划了一下,道:“好像高了点儿。”
“我妈前天给我量的,我高了两公分呢。”槐花道。
“嗯,那看来是好好吃饭了。”苏乙道,“行,你来了,你干妈给你们姐俩准备的礼物也可以拿出来了。”
“还有礼物呐?”槐花眼睛立刻亮了。
“当然,你干妈第一次见你们,怎么会不准备礼物?”苏乙笑着看向文慧。
“我还想卖个关子呢,被你给搅和了。”文慧笑道,“好吧,那我就拿出来吧。”
这么一打岔,大红花的事情就遮过去了。
苏乙看向秦淮茹道:“秦姐,你这两年一直躲着我,你看,槐花都跟我变生了,这都赖你。”
“我、我没躲呀!”秦淮茹急忙赔笑,“你误会啦,就是你回来的时候我也忙……再说这槐花见了你不挺高兴的吗?没生,一点儿也不生,是不是槐花?”
“援朝爸,你老带我姐都不带我玩儿!”槐花撅着嘴道。
“行,带你。待会儿跟我走,我跟你干妈要去她家吃饭,你姐也去,你跟着一起去,这两天可能就不回来了。”苏乙随口道。
“啊?”槐花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秦淮茹。
“哎呀这也太不凑巧了……”秦淮茹急忙道,“槐花那什么……她不是不舒服吗。明天还要去医院看看大夫,再者小孔还说要带槐花……唉,事儿都赶一堆了,不凑巧不凑巧……”
苏乙呵呵一笑。
槐花看了看妈妈,又看看苏乙,就低着头没再说话。
这时文慧取来了礼物。
“来,先给槐花。”文慧从箱子里取出一套很漂亮的连衣裙来。
文慧把它拿出来,在槐花身上比划了一下,笑道:“刚合适,幸好没听你援朝爸的买小一号。这裙子是川渝那边少数民族过节才穿的,所以颜色艳了点,喜欢吗槐花?”
“好漂亮呀……”槐花眼睛都挪不开了,“干妈,我喜欢!”
“让您破费了。”秦淮茹赔笑道,“这是槐花第二套裙子,第一套还是她干爸给她买的呢,槐花,还不谢谢干妈?以后等你长大挣钱了,要好好报答干妈,给干妈也买好看的衣服。”
“谢谢干妈!”槐花喜滋滋道。
“喜欢就好。”文慧笑了笑,转过身来又看向小当,从箱子里取出一个笔记本来,递给小当,笑道:“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里面有惊喜哟。”
小当翻开笔记本,发现笔记本前几页是一封信,笔迹隽永秀气,抬头是写给她的——小当同学。
“信?”
小当抬头疑惑看了眼文慧。
文慧笑而不语。
小当低着头继续看。
写信的人说听说小当是个文学爱好者,所以出于同样的兴趣,来跟小当探讨一些文学写作上的事情。她阐述了写作的意义,还讲了一些写作的技巧,并用她写过的《太阳照在桑干河上》来举例……
等等!
小当吃惊瞪大了眼睛,惊喜抬头:“是丁……”
文慧笑着点点头。
小当不敢置信地往后翻到落款处,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顿时激动到情绪失控。
“啊啊啊啊!干妈你真是太棒了,这个礼物我太喜欢了,干妈万岁!”她兴奋地抱着文慧又跳又叫。
“之前你给我写信引用过好几次丁先生的话,我就猜你肯定喜欢她的文字。”文慧笑着道,“之前你爸去东北干校出差,我就让他帮忙,替我给你准备了这个礼物。”
“我真的太喜欢了,这是我最大的惊喜,谢谢你干妈!”小当拿着笔记本爱不释手,“我现在不能看,我要等一个人的时候,安安静静地看这封信!”
两个孩子都很喜欢收到的礼物,秦淮茹心里却有些失望,堂堂铁娘子……
“她干妈,真是让您破费了,您大老远的还惦记着给孩子买这个买那个。”秦淮茹笑道,“要是方便的话,今晚上去我家吃顿饭,您看……”
“不巧了秦姐,我和援朝最近事儿多,可能好几天都回不来家。”文慧笑了笑,“正准备跟您说呢,孩子们要是想去我家做客,我很欢迎,最好是能小住几天,您看您这边方便吗?”
“我要去!”小当立刻道,“干妈,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俩晚上要说话的。”
“去去去,你个野丫头,就不爱在家住。”秦淮茹没好气道。
又转过头赔笑道:“小当去,槐花就算了。给您添麻烦了。”
文慧笑呵呵看了眼槐花,槐花低着头也不说话。她便点点头道:“那好,您放心,孩子在我这儿肯定没问题。”
苏乙看看时间道:“差不多该走了。”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槐花,跟干爸干妈再见。”
“援朝爸干妈再见!”槐花跟苏乙挥手,跟着秦淮茹出了门。
“小当,你拿两件换洗衣服,咱们得出发了。”苏乙站起来道,“你的衣服都在这儿吧?”
“都在呢。”小当道。
苏乙不在,小当就住在苏乙这屋里,她的衣服和日用品也都在这边。
“我先把碗洗了再去换。”小当道。
“我洗碗。”文慧站起来开始挽起衣袖,“你做饭,我洗碗,苏援朝同志扫地擦桌子倒垃圾,咱们家分工明确。”
“这……我来吧干妈……”小当有些手足无措,做饭洗碗一直以来都是她的活儿。
“听你干妈的,咱家以后她说了算。”苏乙叹了口气,“我这家庭地位呀……”
文慧一边把碗放进水池一边笑道:“你要是有意见可以提,咱们家是讲民主的。咱们仨可以投票决定谁干什么活儿。”
“我不上你的当,你别想骗我!”苏乙笑呵呵道,“不投票还好,要是一投票,没准儿以后所有活儿都是我干的。”
“那你就没反思反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文慧笑着问道。
“小当叛变了呗。”苏乙道。
“我才不是叛变!”小当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爸,你在家作威作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啦!”
1594、安排
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了孔二民,他扛着一袋面粉正要进大院门,跟有说有笑出门的苏乙等三人正好迎面碰上。
小当一见这人立刻脸一板扭头就走。
孔二民对苏乙讪讪一笑,有些拘谨地打了个招呼:“援朝回来啦……”
“嗯,给秦姐送面来啦二民?”苏乙笑呵呵道。
“嗯,淮茹说家里面缸见底儿了,我就……”孔二民憨笑着解释。
“快去吧,扛着怪累的。”苏乙笑道,“回头咱再聊。”
“哎哎!”孔二民如释重负,赶紧走了,自始至终都没敢看文慧一眼。
“我怎么感觉他有点儿怕你?”文慧问道。
“他不是怕我,是怕你。”苏乙笑呵呵道,“这人内向得很,看见漂亮女人就紧张。”
文慧抿嘴一笑:“越来越会夸人了,提出表扬一次啊。”
一路无话。
车子进了一处大院,停在一栋绿荫掩映的二层小楼前面。
院中,一个两鬓斑白的妇人正在院中锄地,听到汽车声音,扶着腰费力起身,手搭凉棚张望。
见到车子停在自家门前,妇人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急忙扔掉锄头,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边快步疾走,边把围裙脱下来挂在院门背后。
她推开门出去的时候,文慧正好也下了车,红着眼眶叫了声“妈”。
妇人急忙应了一声,脚下不停走到文慧跟前,认认真真上下端详一遍,颤声道:“廋了。”
“妈!”文慧哽咽着抱住母亲。
苏乙和小当从另一边下了车,父女俩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没有打扰。
便在这时文父也从房门里走了出来,站在门口往外面急切张望着,使劲咳嗽两声。
文母这才松开了文慧,抹了抹眼泪笑道:“回来就好,走,先进屋。”
说着绕过文慧亲热向苏乙招手:“援朝,来来来,站那么远干嘛?快进屋!这就是小当吧?”
“叫奶奶。”苏乙道。
“奶奶好。”小当乖巧打招呼。
“现在叫奶奶行,过些日子就得叫外婆了。”文母笑呵呵拉住小当的手,“你援朝爸爸可喜欢你了,经常跟我们说起你呢。小妮子真是水灵,一看就有灵气,好孩子,好孩子。走走走,进屋。”
一行人被文母让着进了院子。
“文叔叔。”
“爸!”
文父先是对苏乙点点头:“援朝,一路辛苦了。”
“应该的。”苏乙笑道。
“干得不错。”文父又看着文慧笑道,“不过爸爸不想你做铁娘子,太辛苦了。”
文慧有些绷不住,扁了扁嘴,快步上前抱住了父亲。
文父眼眶也有些红,拍着文慧的后背颤声道:“都怪爸爸不好,没保护好你,你受苦啦……”
“爸我没有受苦,倒是您,援朝都跟我说了,您和妈那边条件很艰苦。”文慧哽咽道。
“多亏了援朝,不然我跟你妈也熬不到今天……”文父有些感慨,“每次援朝转过来你的信,都能给我们无穷的力量。”
他拍了拍文慧的后背,目光落在小当身上,和蔼道:“你就是小当吧?”
“爷爷好。”
“呵呵,你也好,欢迎来家里做客。”文父笑道,“到这里就和回家一样,因为这也是你援朝爸爸的家。”
“走走走,快进屋再说吧。”文母抹着眼泪笑道。
“对,进屋!”
一家人簇拥着进了屋,文母又是倒水又是切水果,忙得不亦乐乎。
小当有些拘谨,但很快便在文母和蔼亲切的态度中放松下来。
“我跟你妈回来一个月了,前一阵子校长找我了,说让我再歇一歇再去讲课,怕学生们一时无法接受。”文父道,“倒是文化小组那边让我尽快返岗,那边的翻译工作很缺人手。”
“爸,那您这算是彻底恢复了,可喜可贺呀。”文慧欣喜道,“我妈呢?”
“妇联也找她了。”文父笑道,“不过你妈想退休了。”
“我现在呀,就想在家做做饭,摆弄摆弄院儿里的花圃。”文母笑道,“等你和援朝有了孩子,我再给你们带带孩子。奉献了一辈子了,我想歇歇了。”
“我支持我妈的想法,”文慧道,“她也该好好歇歇,调养调养身子了。”
文父点点头,看向苏乙关切道:“援朝,你这边现在是怎么情况?我问过老陆,他说你这次太剑走偏锋,伤人伤己,跟前两次都不一样。”
“是有一些影响,但问题不大。”苏乙笑了笑,“应该只是降级任用,但我这些年本来就太拔高了,沉淀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
文慧道:“回来的时候,老人家倒是提过,问援朝对调查部的工作有没有兴趣。”
“你这方面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老人家肯定也看重你的才能。”文父对苏乙道,“这种特殊部门倒是也挺适合你的。”
“援朝已经回绝了。”文慧道,“他不想被贴上标签,另外也有急流勇退的意思。”
文父沉吟道:“这些事其实更应该问问你小姨夫,之前讲电话的时候他说今天来要跟援朝谈谈公事,我就有些担心。和你不同,援朝这些年东奔西走是为如今的局面做了许多努力的,我有些担心他得不到公正的评价。”
“文叔叔多虑了。”苏乙笑道,“陆叔叔所说的公事,应该是谈我的下一步去向。”
“是吗?”文父顿时惊喜起来,和文母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文母欣喜道,“援朝,我和你文叔叔最担心的反而是你,他这两天都睡不好觉。”
“百无一用是书生,在这方面,我反倒是最没用的。”文父自嘲道。
“哎呀咱们光顾着聊天,小当都听无聊了。”文母注意到一边的小当有些无措,便笑着道,“慧慧的房间我都收拾出来了,以前的东西他们也都拉回来了一部分,走小当,我带你上去看看,还有一台钢琴呢。”
小当站了起来,看向苏乙。
“去跟奶奶玩吧,”苏乙笑呵呵道,“你今晚不是要跟干妈睡吗?正好去看看房间。”
“走走走,知道你要来,奶奶还给你准备礼物了呢。”文母亲热拉着小当上楼去了。
文父收回目光道:“慧慧,你的工作定了?”
文慧点点头:“去农业口子,其实我倒是想回宣传口的。”
“谁让你成铁娘子了,现在骑虎难下了吧?”文父笑呵呵道,“具体负责什么工作?”
“明天组织就来谈,我约到了咱家里。”文慧道,“具体分管什么,还没最终定下来。倒是援朝这边,他其实早就拿定主意了。”
“哦?援朝的事儿定了?”文父急忙问道,“那上次的影响……”
“只降了一级。”文慧笑了笑,用骄傲的眼神看了眼苏乙,“很多老人家都为他说话,这些年他的学习班保护了不少人,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那真的太好了。”文父又惊又喜,“援朝打算怎么走?”
“回轧钢厂。”苏乙道,“我打算去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出来。”
文父微微皱眉:“这算是下基层了……援朝,你考虑清楚了?哪怕你去区里工作,下一步都好走,但是去厂里……下一步只能往冶金口子或者商贸口子去,路就窄了。”
“爸,援朝他有自己的打算,您就甭替他操心了。”文慧道,“他做事一向天马行空,不能用常理衡量。”
“也对,我一个外行,就别替内行瞎出主意了。”文父笑道,“慧慧要是进了部委,要不你们也在咱们这院儿里申请一套住房?这样你们离我们也近一些。轧钢厂干部大院儿里环境毕竟差了点,你们考虑考虑,尽快定下来,到时候领证待客,可以直接去新房嘛……”
“这事儿我们还没来得及考虑。”文慧笑了笑,“爸,回头我跟援朝再商量。”
“好好好,你们心里有数就好。”文父心情很好,“援朝,时间还早,走走走,陪我杀两盘棋。”
“那你们下棋,我上去看看我妈和小当。”文慧站了起来。
苏乙和文父很快就楚河汉界摆明车马杀将起来,没一会儿,楼上传来悦耳的钢琴声。
文母今天要亲自下厨,早上就把食材准备得差不多了。
快五点的时候,大领导夫妇也来了,大领导的夫人也去厨房帮忙,饭菜很快就好,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饭后,大领导把苏乙单独叫去了书房,谈的正是苏乙下一步工作安排的事情。
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两人才有说有笑走出书房。
“援朝,你的想法是很超前的,你说的那些问题不管是不是危言耸听,可也很值得我们去思考和警醒。你放心大胆按你的想法来,我支持你!”
“谢谢陆叔叔。”
“你的去向老人家很关心,所以关于你的考察也会从快从简,明天早晨就会来走程序,你要做好最快后天就走马上任的准备。”大领导道。
“那您可得把我要的部门和人都协调好了。”苏乙笑呵呵道,“要是没了您的支持,出了乱子我概不负责。”
“这是威胁我啊,”大领导看他一眼,“怎么,你真打算杀个血流成河?”
“我没时间徐徐图之,干脆响鼓重槌。”苏乙笑道,“好在我在轧钢厂是有群众基础的,不会有很大反弹的。”
大领导点头道:“好,枪炮弹药我都给你,但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晚上文母收拾好了客房,苏乙就住在了这里。文慧果然和小当睡在了一起,两人晚上兴致勃勃聊到了大半夜才睡下。
第二天一大早,苏乙和文慧先去了趟民政局,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两个红本本就领到手了。
两人手牵手走出民政局,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
两人都是千丝万缕一脑门事情,所以婚礼的事情暂时还要推后。回去后也没来得及庆贺,文慧将来的领导就登门来考察了。
这边人刚一走,紧跟着考察苏乙的人也来了。
到了下午,两人还要一起去拜访好几个人。
这一天都在迎来往送的杂务中度过。
小当今天也没闲着,文母怕她无聊,手把手教她弹钢琴,小当很有兴趣,也表现出了一定天赋。
春江水暖鸭先知,苏乙回轧钢厂的消息虽然保密,但还是零星透露出一点似是而非的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李新民这类人最是煎熬,各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的工作职务虽然还没被停掉,但风向的变化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他这几天如常工作,表现得很镇定,想要稳定人心,但其实最多也就骗骗秦淮茹这样的人。
背地里,他早就把能找的门路都找遍了,只可惜胡部长现在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他?
李新民想尽了一切办法,终于在付出巨大代价之后,得到了可以让他免于牢狱之灾的一个承诺。但现有的地位和一切,都无法保住了。
李新民当然非常不甘心,他还在四处奔走想办法,想要为自己争取更多,但没想到不但没什么成果,反倒有噩耗进一步传来。
那个本来答应要捞自己一把的有力人士突然变卦了!
人家把收自己的好处全都退了回来,告诉他事情办不了了,因为红星轧钢厂的问题全部封存起来了,另有安排。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李新民满心恐惧,他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人的工作单位,哀求、威胁的方式都用了,最终人家终于不情不愿透露了一个名字——
苏援朝!
“你这事儿现在只有苏援朝能说得上话,他不是以前也是你们厂的吗?你应该认识他,你能不能过这关,就看人家肯不肯放你一马了。”
李新民再想问更具体的,但人家已经打死都不肯说了。
苏援朝?
李新民不久前还跟秦淮茹和许大茂幸灾乐祸地说,苏援朝这次这一跟头栽下去,不可能再爬起来了。
可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他心情十分复杂,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说起他跟苏乙的关系,那可就太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