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5、办法
今天的京城晚报没有出版,据苏乙所知,大领导早上视察完学习班开班回去后,整个宣传口子都在接受调查。
其实按照原本的发展来说,大领导现在已经不应该还有机会坐在办公室里等调查了。陆胜利也不应该在于文海和张定邦兄妹俩的陪同下来厂里找苏乙了。
他们来的时候刚好是中午吃饭时间,苏乙在食堂里吃饭吃了一半,门卫孙连军气喘吁吁跑进来说有人找。说是开着小汽车来的。
这话被不少人听到了,苏乙不慌不忙吃完剩下的饭,洗好了自己的饭盒,这才出门去看。
车是于文海开来的,挂的是军牌。进进出出的工人站得远远的围观看热闹。
车上,四个年轻人表情都很凝重。
“你们真的不觉得你们是病急乱投医吗?”张定邦皱眉道,“连老头子他们那么高的级别都无能为力,你们来找个厂子里的职工来解决问题?不是,你们怎么想的啊?”
“来都来了,行不行待会儿就知道了,闭嘴吧!”陆胜利显得很烦躁。
张定邦看向于文海:“文海儿,你是咱们这些人里最稳重的,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非跟着胜利乱来?说真的,我真的不觉得咱们有必要来这一趟,纯属浪费时间!苏援朝就是个草民,他懂什么大局?”
“工人理论学习班怎么解释?”于文海澹澹道。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但这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碰上的!”张定邦无语道,“你们稍微动动脑子想想,以苏援朝的文化程度和生活阅历,他能有多大本事?你们清醒一点好不好!”
“哥,你别说了。大家现在都够烦的了,你还叽叽歪歪!”张安萍抱怨道,“小慧觉得苏援朝不一般,春晓也是,胜利更不用说。文海这么稳重的人都觉得他不一般,到你这儿你就觉得他们都错啦?”
“得,我什么都不说了!”张定邦举起手来,“反正浪费的不是我的时间!”
“来了!”陆胜利突然说道。
苏乙这时正好从食堂走出来,于文海坐在后排靠左的位置,伸出手对苏乙用力挥了挥:“这边!”
苏乙走来拉开车门钻进车里,车子立刻发动,驶离原地。
一群工人对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指指点点,苏乙背景深厚的传闻就此又添新证。
在路上,陆胜利迫不及待跟苏乙讲了一遍他们四个来找苏乙的原因。
文慧一家现在谁也见不到他们。
陆胜利的父亲早上打了几个电话求情,但……这三天京城街面上都别想见到报纸,也别想听到电台新闻播报了。
他们五个年轻人一向高谈阔论,遇到这种事情自然也想出一份力,所以早早聚集在一起想办法。
但老一辈该找的关系都找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做了,他们还能做什么?
如没头苍蝇般奔走一早上,他们四处碰壁,却与局面丝毫无益。
到了中午,四人也无心吃饭,又聚在一起商量对策。
之所以来找苏乙,其实是陶春晓一句无心之言。
她说:“苏援朝不是文慧看重的男人吗?文慧出了事儿,咱们是不是得通知他一下?”
“他知道了能干什么?”张定邦当时就不耐烦摆摆手,“别让他来添乱了。”
“人家怎么就添乱了?”陶春晓反驳道,“要不是因为他,陆叔叔早就……人家能救陆叔叔,凭什么不能救文叔叔?”
就是这句话让陆胜利生出来找苏乙的念头。
张定邦认为这很荒谬,但偏偏于文海也觉得应该来找苏乙。
他的理由让张定邦更不能接受——“再怎么也应该相信文慧的眼光。”
这是什么见鬼的理由?
张定邦觉得这世界太疯狂了。
他的小伙伴们也都跟着发了疯。
陶春晓点完炮就跑,不想来见苏乙,所以只能是剩下的四个人一起来了。
陆胜利把事情大概讲了一下,就迫不及待问道:“援朝,现在我姐一家子很危险,你有没有办法救他们?”
苏乙反问:“你觉得我比陆叔叔厉害吗?还是你觉得我比你们四个加起来都要聪明?”
他叹了口气道:“你们都没办法,你们觉得我一个平头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
陆胜利眼神有些暗澹,沉默不语。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张定邦冷笑,“援朝有本事我是知道的,我也很佩服他弄出来的这一摊子,但他不是万能的,这种事情你们靠他?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道理你们不懂?”
“援朝也是咱们自己人,这事儿他有知情权。”张安萍道,“多他一个人想办法,总比少了他好。”
“也只能是这样了。”张定邦摇摇头。
陆胜利有些不甘心:“援朝,真没办法?”
“没办法。”苏乙摇头,回答得很干脆。
一边的于文海一直都在观察苏乙,他突然开口道:“援朝,你知道文慧跟我说过一句话吗?关于你。”
“什么话?”苏乙笑了笑。
“就你去她家那天。”于文海道,“她怕我为难你,提前跟我打了声招呼。”
“我说那天你那么老实。”张定邦恍然道,“我还以为你改性子了呢。”
于文海道:“我不是改性子,她跟我说要是我敢让援朝下不来台,我俩的交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众人闻言都没有接话。
这话没法接,说什么都不合适。
于文海笑了笑接着道:“我当时有点儿生气,我就问她,我说青梅竹马几十年的感情,比不上一个你认识了几天的男人?你们猜他怎么说?”
“以我了解的小慧,她肯定会顾着你的感受。”张安萍道,“她那人就不可能说出太绝情的话。”
“对,我姐心软。”陆胜利道。
“她怎么说?”张定邦问道。
于文海叹了口气道:“她说,文海,你不是比不上他,而是你们两个不能比。你是我发小,但他在我心里,是我文慧认定的爱人。”
众人都沉默了。
张安萍良久才叹道:“这是小慧说的话,她主意太正了,她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所以我当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于文海笑了笑,“发小可以不要,但爱人不能抛弃。”
顿了顿,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苏乙道:“援朝,其实我虽然佩服你干的事儿,但我对你这人实在喜欢不起来。打我懂事儿起我就想跟文慧在一起,但她看不上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你就跟着了魔一样。”
“我一直都觉得文慧就是神女,她应该高高在上,俯瞰天下男人,所有男人都应该争着向她献媚,而她却只能放低眼光,勉强从其中挑一个还算凑合的和她成为同志和战友,与她并肩!”于文海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激动了,“打死我我都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带着一个男人回家,小心翼翼请求我们别欺负他,别让他下不来台!这特么还是文慧吗?这还是吗!我真的对她太失望了!”
“文海儿……”
“你别说话!”于文海打断想说点什么的陆胜利,眼眶通红瞪着苏乙,咬牙切齿,“我把话撂这儿,你今天必须想出个救她的办法来,你特么想不出来,那就是文慧瞎了眼睛!你怎么能想不出来?你凭什么想不出来?你没办法?你凭什么!啊?”
“文海儿,你太为难人了!这特么根本就不是谁一拍脑袋就能想出办法的事儿!”张定邦喝道,“援朝你甭搭理他!办法咱们一起想!”
“感情这种事情很难说清楚,我不了解援朝,但我了解小慧。”张安萍道,“我知道小慧绝不会是因为一个人的能力而喜欢他,她是个很相信自己感觉的人,感觉对了,能力并不重要。文海儿,现在咱们心里都难受,但你也别逼援朝了。咱们现在更需要团结一致,齐心合力。”
“对,内部矛盾要不得,现在咱们要一致对外!”陆胜利急忙道。
于文海使劲搓了搓脸,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当我什么都没说。”
车里再次沉默下来。
车子往前继续走,不知不觉来到了东直门河边,陆胜利把车子停下,从口袋掏出烟来,给苏乙递了一根。
苏乙想了想,没有拒绝,接了过来。
陆胜利又给后排三个人一人发了一根,包括张安萍也接了过来。
借着陆胜利的火柴点了烟,苏乙深深吸入,让烟草的味道在肺里转了一圈,再缓缓吐出来。
砰、砰、砰……
随着车门陆续开闭的响声,所有人都下了车,靠在车边吞云吐雾。
苏乙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日正当空,日头有些毒,晒得人额头冒汗。
河边的环境其实不太好,不远处就是垃圾堆,旁边树林子里遍地“地雷”,其中就有苏乙曾经的“杰作”。
这里的空气质量,也有苏乙一份微不足道的功劳。
“在你们认识的所有人当中……”
苏乙突然开口,所有人的眼神都向他看了过来。
顿了顿,苏乙自嘲一笑摇摇头。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能彻底硬下心的人。
所以最终还是要自找麻烦。
他吸了口烟,缓缓吐出,然后接着问道:“在你们认识的所有人当中,谁是能救文慧,也最应该救文慧的人?如果让你们选出一个第一人选,你们选谁?”
“陶xx,春晓的爸爸。”于文海第一个反应过来,毫不犹豫地道。
“没错,只要陶叔叔肯出手,至少文叔叔一家会好过很多。”张安萍跟着点头。
陆胜利和张安邦虽然没有开口,但都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显然对他们所说也都认同。
“那陶叔叔出于什么原因没出手?”苏乙又问。
几人犹豫着没开口,还是于文海道:“陶xx是是调查部的二把手,跟xxx以前是搭班子带兵的。陆叔叔前妻是他的妹妹。陆叔叔的前妻四一年的时候掩护百姓撤退,被鬼子杀害了。陶xx是个骑墙派,之前陆叔叔状况很不好的时候,他跟陆叔叔断了往来。后来因为你搞出来的这事儿,陆叔叔度过危机,他又跟陆叔叔续上了关系。”
“上次你去文慧家里,也是陶xx跟陆叔叔缓和后第一次见面。但现在局面急转直下,陶xx又跟陆叔叔断了往来。陆叔叔昨晚就给陶xx打过电话求助了,但陶xx把自家电话线拔了。这事儿是早上我们跟春晓在一块儿的时候,春晓亲口跟我们说的,为此她还跟她爸吵了一架。”
苏乙微微沉吟道:“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陶叔叔有能力救文慧,但这个人有些势利眼,除非他觉得有好处、不用承担多大风险,而且觉得值得做这件事,他才会救,否则他不会出手?”
“对。”张定邦点点头,有些不耐道,“援朝,你问这个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想让陶叔叔改变主意?这不可能!春晓是他亲女儿,春晓都不能影响她爸,你觉得咱们凭什么?”
“如果我们要救文慧,那就必须认清一件事情。”苏乙澹澹道,“我们根本没这个能力,哪怕我们在这儿说破大天,也一点用处都没有。但我们现在要想推动这件事情,那就必须找对方向,对外借力。”
“借谁的力?”于文海忍不住问道。
“谁有救人的能力,我们就借谁的力。”苏乙道。
“怪不得你问陶叔叔!”张安萍恍然,“但就像是我哥说的,这没用呀,我们根本不可能改变陶叔叔的想法,他不会出手的。”
“所以我们要继续借力。”苏乙道,“我们得找一个有能力改变陶叔叔想法,也同样想救文慧的人,去帮我们说服陶叔叔。”
众人面面相觑。
“你这思路是对的。”于文海忍着激动道,“但你说的这个人是谁?”
“我刚才听你们讲了,陶叔叔有些势利眼。”苏乙道,“他在陆叔叔失势的时候敬而远之,但陆叔叔得势的时候他又回来挽回这段关系。这说明,只要陆叔叔得势,陶叔叔其实是想要和陆叔叔维持友谊的,对吗?”
“哼,他就是个墙头草!”陆胜利不爽道,“我爸比他级别高,之前我爸要动一动,他一直想要从调查部调出来,接我爸的班,所以才跟我们家来往起来。但风声一出来,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想让陆叔叔说服陶叔叔?”张定邦也明白了苏乙的意思,却摇头道,“这不可能,陆叔叔现在能保住自己都不错了,陶叔叔躲他都来不及。”
“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解决这个问题。”苏乙道,“我们得让陶叔叔不躲陆叔叔,还得让他听得进陆叔叔的劝。”
1566、心意
有句话叫做今天的你对我爱搭不理,明天的我让你高攀不起。
这话其实就是专门说给势利眼听的。水无常势,人无常态,别因为别人陷入低谷就去踩人家,万一人家翻身了呢?
这道理其实谁都懂,但为什么现实中还有那么多势利眼存在呢?是他们都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吗?
当然不是,这是因为触底反弹、咸鱼翻身、东山再起这些事情通常都被称为奇迹,一般来说,一个摔得很惨的人能恢复伤势都很不容易了,想要还爬到以前的高度甚至更进一步,基本没什么可能。
励志故事之所以能成为故事广为流传,就是因为它只是特例。
陆胜利等人以为苏乙要说出什么精妙的办法来,但没想到只是提出了一个不能解决的问题,顿时各个都露出失望之色。
“援朝,此路不通。”陆胜利叹了口气道。
“不通就修路。”苏乙却澹澹道,“遇山钻洞,遇河搭桥,就算面对汪洋,我们也得造船过海!要是拿不出解决一切困难的态度,凭什么办不可能办成的事?”
这话让众人纷纷动容。
“好!”张定邦脸涨得通红,“苏援朝,就冲你这句话,我服你!说吧,我们该怎么做?你一句话,我们都听你的!”
“援朝你是不是真有办法?”陆胜利也激动起来。
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苏乙道:“这事儿我得亲自和陆叔叔谈谈,我得知道他的态度,也得和他打好配合。”
顿了顿,他环顾一周道:“不是我跟你们卖关子,而是这事儿如果陆叔叔不点头,那一切都无从谈起。”
“只要能办成事儿,其他不重要!”张定邦道,“胜利,你爸现在能见人吗?”
“我带援朝去,以家事的名义。”陆胜利思索片刻后道,“应该没问题。”
“那我们呢?能做什么?”张安萍问道。
“等消息。”苏乙道。
在陆胜利的安排下,苏乙很快就在陆父的办公室见到了其本人。
陆胜利在办公室外间打掩护,苏乙和陆父在内间谈了二十分钟左右,两人才走出来。
陆胜利很了解父亲,他一眼就看出父亲有种如释重负的欣慰。
更让他惊讶的是他看到父亲一脸严肃地跟苏乙握手,一边拍着苏乙的手用力晃了晃,一边郑重道:“援朝,那就一切拜托了!这事儿我会和胡部长协调好,要是办成这事对他更好,他一定不会设置阻碍。只是要委屈你了,这事儿你只能隐身幕后……”
“陆叔叔言重了,谈不上什么委屈,我做这件事也不是为自己。”苏乙道。
“我知道,你放心,我会尽力。”陆父道。
陆胜利心中骇然。
父亲这样的姿态俨然是把苏援朝放在了同等地位,甚至是尊重的地位去对待。
苏援朝到底想了个什么办法?他对父亲说了什么?
送苏乙回厂的路上,陆胜利到底没按捺住好奇问起了这个问题。
苏乙摇摇头道:“事不密则成害,胜利,你只要记住一句话就行,所有事情都是你爸的想法,我也只是得了你爸的吩咐,咱们什么都没想到,什么也没做过。”
陆胜利心中凛然,便不再问。
回到厂里后,苏乙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很快就有一篇提案文章新鲜出炉。
他看时间还早,就又修改润色一番,想了想又写了篇《我为什么要烧这把火》的文章,把它锁在了自己的抽屉里。
然后他去后勤部,让他们做了一块牌子,登记备桉。
四点半的时候,苏乙拿着自己写的那篇提案出门,径直去找了李新民。
李新民在跟一个部门领导谈话,苏乙知道这个领导其实是杨宝瑞那边的人,但现在这个人出现在李新民的办公室里,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
显然,嗅觉灵敏的李新民要有所行动了。
苏乙等他们谈完话才进去。
“援朝啊,你来得正好,找我什么事?”李新民看起来心情不错,显然之前的碳化效果让他比较满意。
苏乙拿出提案放在桌上,表情严肃道:“李哥,你先看看这个。”
“什么东西?”李新民见苏乙表情严肃,微微一怔。接过提案,顺口念道:“以工人理论为指导……”
他表情顿住,诧异看了眼苏乙:“关于学习班的?”
“今天下午,大领导让他儿子来找我,跟我提出了新形势下学习班的职能和意义。”苏乙道,“我一回来就把他的讲话转成了文字性的东西,然后第一时间拿给你看了。”
李新民动容。
“你先坐着等会儿,等我看完。”李新民认真起来。
提案并不长,主要是一种思路的转换,之前办学习班的做法是找专家学者来教导工人,现在新的提案中是说工人应该和广大农民一样,在再教育方面发挥作用。师生关系应该转换过来。
这个想法本来就很新颖了,再加上提出者的身份是陆父,还是在这个关口,这就十分微妙了。
李新民坐不住了,让苏乙出去等,他则立刻拨通了他身后胡部长的电话,汇报了这一情况。
胡部长也不简单,立刻反应过来一个问题——“他让你下面这个苏援朝找你汇报这件事,就是为了跟我通风,我猜他现在一定等着我跟他联系!呵呵,这个老狐狸真是厉害啊,他这招金蝉脱壳……”
“这件事很有意义,呵呵,姓陆的这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你等我电话,我得和他亲自通话!”
挂了电话后,李新民把苏乙叫了进来,笑呵呵道:“援朝啊,看来你很受大领导器重,这么重要的事情他直接交给你做,你在他心中的地位不一般呀。”
“学习班的事情本来就是我提出的,我猜他只是一事不烦二主。”苏乙道,“我就是个淌雷的。”
李新民眼神闪烁:“最近厂里出了一些很不好的风声,说杨厂长这个人立场有些问题,你怎么看?”
苏乙正色道:“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一定坚决站队,绝不马虎。”
李新民面色稍缓,道:“你是厂报编辑,如果这场仗需要你用你的笔杆子冲锋陷阵的话……”
“李哥您一句话,我坚决服从。”苏乙道。
“可杨厂长是大领导的心腹爱将……”李新民盯着苏乙的眼睛,“你要是真这么做,以后……”
“我干工作不怕得罪人。”苏乙道,“我只坚持原则和立场。”
李新民呵呵笑了起来:“话说得漂亮没用,到时候你可别掉链子。”
苏乙笑道:“李哥,我办事儿掉过链子吗?”
李新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苏乙:“你呀你……”
苏乙也跟着笑,只是眼底殊无笑意。
这就是他推动这件事的代价,他做出打算的时候,就预感到了自己要面临的麻烦。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电话响了。
这次李新民没让苏乙出去,就当着苏乙的面接了电话。
他觉得哪怕坐在屋里苏乙也听不到听筒里胡部长的声音,但其实在屋里屋外都没区别,他们就好像站在苏乙面前对话一样。
挂了电话后,李新民神情有些激动,道:“大领导让你写提案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造势。”苏乙道,“明天下午,咱们厂报就出号外特别版。”
李新民点点头,指着他道:“内容明天一早就要定下来,刊印的事情你不用管了,这一期肯定发内参,不对外。你注意保密,要是需要帮忙,得先签保密保证书。”
“内容我自己独立完成,春梅他们不会接触到。”苏乙道。
“好。”李新民最后问道,“这事儿杨厂长那边……”
“我是第一个来给您汇报的。”苏乙道。
李新民点点头:“好,那就到此为止。”
学习班之前是杨宝瑞主导,但现在,李新民显然是打算把杨宝瑞排除在外了。
“还有个事儿。”苏乙看向李新民,“您之前不是说要找个电影放映员吗?我们街道办的刘主任介绍了个人,技术没问题,您要不要看看?”
李新民微微沉吟,道:“不看了,明天让他来办手续!”
苏乙又立新功,于情于理李新民都不好这时候拒绝苏乙。这事儿本来他之前就提过,这时候干脆就直接答应下来。
这倒是让原本打算耗费一番唇舌的苏乙省了不少力气。
两人又聊了会儿,苏乙便起身告辞。
门卫领着孔二民就站在楼下等着。
孔二民提着一个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什么,拘谨地站在路边,见了苏乙急忙迎上来,手足无措道:“援朝,我爹说,让我五点来找你。”
苏乙点点头,先对安保笑道:“这人是来找李厂长的,厂里新来的放映员。”
“哦哦,那好,那我就先回了苏主任。”门卫急忙笑着回应。
等门卫走后,苏乙看向一脸喜意的孔二民。
苏乙刚才说到“新来的放映员”,说明事情已经办成了,孔二民自然满心惊喜。
“技术学得怎么样了?”苏乙问道。
“昨晚学了一晚上,基本已经会了。”孔二民挠挠头,“但还得多练。”
苏乙道:“那就抓紧练,明天你来办入职,后天应该就有活儿了,到时候可别掉链子。”
“我肯定不给您丢人!”孔二民急忙道。
苏乙看了眼其手里的包,招招手道:“走,带你去见见李厂长,问你你就说有经验,没问题。把东西放下,其余的别多说。”
“好,我听你的援朝!”孔二民急忙道。
一个名额的好处说小不小,李新民虽然把好处给了苏乙,但苏乙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那就是他不懂事了。
孔大民出手还算大方,苏乙正好借花献佛了。
对于李新民来说,这份礼,可不算是孔家的。
果然,见了孔二民,李新民也只是勉励几句,没有多问的意思,但对苏乙这个做法显然很满意。
六点的时候苏乙下班出门,在厂区下个路口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大领导的秘书站在车边对苏乙使劲招手。
苏乙把车骑了过去挺好,钻进车子里。
陆父道:“我和胡谈好了,这事儿我已经彻底让出去了。”
苏乙一愣,眉头微皱。
陆父看着苏乙道:“但文家的事情我也委托给他了,如果没有意外,今晚他们就能解除隔离。”
苏乙默然无语。
在他的设想中,他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暗度陈仓,提出这件事,让它成为陆父的政绩,凭此重新把陶父给“争取”回来,让后者为救援文家出力。
事情的关键在于陆父愿意以一种折中的方式重新站位,这样他才能够复起。
可惜陆父认可了苏乙这个方式可以救文家,但却拒绝用这件事来折中站位成就他自己。
他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立场,把这件事的主导权彻底让出去,和胡做了交易。
这样一来,这件事对他的好处就大大削弱了,间接来说,如果苏乙在这件事上有所追求,他这一拱手,其实也把苏乙的好处和前途让了出去。
这也是陆父亲自来找苏乙的原因。
“在这件事上,我想我应该对你说声抱歉。”陆父有些感慨,“毕竟是辜负了你一番心意。”
苏乙摇头道:“我的心意已经达成了。”
1567、告别
苏乙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刚开始他的态度还有些凝重,他以为是今天所做的事情引起的超乎意料的反应。
但他很快搞清楚了这个人是干什么的,原来是棒梗事件的后续。
苏乙反倒放下心来,那件事没留什么尾巴,除非有人挖出他床底下的东西,否则这件事几乎没可能牵扯到他头上来了。
查吧,随便查。
查一查,他们也就知道自己其实是个很正常的普通老百姓了。
他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回到大院儿后,于莉在家里揉面。
“回来啦?”于莉笑呵呵打招呼,“最近你也没买什么菜,家里有什么我就做什么。援朝,你有什么想吃的?要是没时间去买菜,我就去买回来。”
“这事儿我倒是忘了。”苏乙笑道,“今天随便对付点儿吧,明天回来我去趟菜店。”
“哎,那你少坐会儿,待会儿就好。”于莉道。
苏乙摆摆手:“你忙你的,我还有点事情要干。”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个锤子和几个洋钉出了门,于莉没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墙被敲得冬冬响。
她好奇出门一看,就看到苏乙把一个木牌正往墙上钉,木牌上写着一些朱漆大字。
“……”于莉念出了上面的字,恍然道:“援朝,你屋里厕所真成教室啦?那以后是不是还得有人来参观学习呀?”
“那肯定的。”苏乙随口道,现在这个厕所算是手续齐全了,至于参观学习……
那就要看他这个班主任安不安排了。
钉完牌子,苏乙又用之前装修剩下的废砖垒了一个方坑。
于莉看得好奇:“你干嘛呢援朝?”
“烧书。”
“啊?”于莉瞠目结舌。
这时候正是下班时间,苏乙烧书的事情引起了全院街坊的围观,大家议论纷纷都表示不理解苏乙的行为。
问苏乙,苏乙只是说这些书不好,根本不多做解释,一整个书架的书,让他烧得不剩几本。
这事儿比较稀奇,成了全院儿今晚的饭时谈资。
于莉做的是炸酱面,鸡蛋炸酱很是合苏乙的胃口,他吃了一碗没够,又让于莉多下了一碗面。
拒绝了招财游戏的提议后,苏乙对有些失落的于莉道:“嫂子,你跟三大爷说说,我这儿还有个文艺专员的名额。五百块钱,过时不候。”
于莉精神一振:“援朝,真的?”
苏乙笑了笑:“一场缘分,我能做的就是扶你们一把了。我收三大爷的钱,还原封不动退给你,你悄悄留着就是。我可是知道你们家家风,这三大爷出了这么大血本,他不得从你们身上找补回来?你们小两口今后几年的日子都甭想好过,这钱你压着箱底,也能备不时之需。”
于莉眼眶一下子红了:“援朝我不……”
苏乙摆摆手,打断她讲话:“人这辈子谁都会为了抄近道走个岔路口,咱们就当是在小路碰了个面儿,又各回各道上了。嫂子,等你上班儿了,你就忙你的工作吧,我看你做了这么久的饭,差不多也看会了。”
“你这是打算以后都不跟嫂子来往了吗?”于莉幽幽道。
苏乙叹了口气道:“那不然呢?总得有个结果吧?”
于莉沉默良久,才道:“钱我收一半,剩下的你留着。”
苏乙挑挑眉刚要说话,于莉惨然一笑道:“我也不能欠你太多吧?”
苏乙默然点点头,没再坚持。
闫阜贵比苏乙想象中还来得快,他十分亢奋,攥着口袋坐在了苏乙面前。
确认了确实有工作名额后,他开始跟苏乙哭穷。
但没说两句就让苏乙打断了:“三大爷,这名额按之前放映员的价钱都有人在抢着要。我这是舍了多大跟您谈这事儿呢,这账您自己算。您要是还跟我这儿讨价还价,那咱这事儿没法谈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是干脆人,我跟您开口说这数,就是已经把咱们的交情算进去了。”
闫阜贵讪讪一笑道:“我这不……确实家里条件不好……”
苏乙翻了个白眼,心里倒还真有些佩服这三大爷。
拖家带口一大家子,这么多年来还攒下了给闫解成买工作的钱,他是怎么做到的?
最终闫阜贵还是乖乖掏了钱——六百五十块钱。
苏乙跟他讲明天一早让闫解成跟自己去厂里,正好他和孔二民一起去办入职手续。
闫阜贵刚走没多久,苏乙家里一下子迎来了两拨客人。
一个是小当,端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块热腾腾的饼子。
“援朝叔,我小姨烙的锅盔,说是让你尝尝。”小当道,“你吃,可香了!”
苏乙笑了笑道:“替我谢谢你小姨,你等会儿啊……”
他从斗柜里抓了一把奶糖,让小当撩起衣服兜着,小姑娘欣喜若狂跑回家了。
小当还没出门,刘桂芬就来了。
他是给苏乙送棉纺厂工作信的,孔大民那边也把于莉的事安排妥当了。
“刘婶儿,怎么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碰到什么事儿了吗?”苏乙看刘桂芬今晚表情有些凝重,便问道。
“曲主任出事儿了。”刘桂芬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对苏乙道,“他有个老师被……现在他也接受审查。唉,他其实也是个好干部,虽然有些书呆子,但人还是不错的。援朝,你文化高,你说曲主任这回能不能过这关?”
苏乙笑了笑,没有拆穿她隐藏的亢奋和期待,道:“我看难。”
刘桂芬叹了口气道:“唉,希望他没事儿吧……对了援朝,我昨儿见了秦京茹,这姑娘不错,方方面面都符合你的要求,我看手脚也利索,是个能干活儿的,你要是有这方面的心思,你抓点儿紧啊。咱们这片儿好多打光棍儿的呢,你要是下慢了手,小心被别人给抢走了。”
“我再看看。”苏乙道。
“嗨,看来看去又看吹了,要我说甭看了。”刘桂芬劝道。
“人家家里遭了难了,现在跟人家提这事儿也不合适。”苏乙道。
“也对。”刘桂芬想想道,“那这样,等过些日子的,你再好好想想。我还是那句话,跟谁过日子不是过?跟前有个嘘寒问暖的伴儿比什么都强,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我知道了刘婶儿。”苏乙点点头。
送走刘婶儿后,苏乙掰了一块桌上的粗粮锅盔,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
没什么味道,口感还有些涩。
“入乡随俗嘛。”苏乙自语一声,笑了笑。
他把工作信给于莉送了去,顺便给信封里面放了三百三十块钱。
当于莉接过信封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一下子放松了一些。
第二天一大早,苏乙带着闫解成和孔二民去办了入职手续,二人正式入厂了。
闫解成有了正式工作这事儿在院里引起了轰动,正所谓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刘海中本来对刘光天有工作这事儿还挺满意,但跟闫解成一比,一个正式,一个临时,他顿时就有些心态失衡了,源源不断给苏乙贡献恶意。
刘光天和张春梅两人昨天一起请假,看起来感情升温不少,两人当着苏乙的面就眉眼传情开了。
苏乙懒得看见他们,随便找了个由头,就让两个人再次忙碌起来。
他在早晨十点之前就搞定了厂报内参的事情,取出昨天写好的那篇文章,一起交给了李新民。
当天下午,胡部长再次前来视察工作,李新民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杨宝瑞留在自己的办公室没有出门,从昨天开始,这位厂里一把手突然就不怎么露面了。
接下来几天,因为学习班改制的事情,苏乙忙得不可开交,这件事引发了一定程度上的轰动,得到了一些非常积极的反馈,从上到下一片赞誉,而且得到了重要批示和表扬。
李新民借助这件事拉拢了厂里一大批领导干部,几乎把突然低调起来的杨宝瑞给架空了。而苏乙虽然在这件事“深藏功与名”,但很欣赏他的胡部长还是给他“加了加担子”,他现在兼任了学习基地的教导主任。
火线入党的事情被特批了,苏乙亲自去区里宣的誓,加上之前见义勇为和提出学习班概念的事情,两次重大立功表现,给苏乙算了一个个人二等功。荣誉加身的苏乙正式被组织破格提名为副科级领导干部,并开始走考察程序。
苏乙发迹了!
但他现在算是彻底站在了李新民这一边,以至于原本杨宝瑞那边的一些领导见了他态度十分冷澹,甚至是恶劣。
杨为民这几天往播音室跑得有些勤,苏乙好几次听到于海棠和他在播音室里说笑,还故意开着门,仿佛生怕苏乙听不见。
对于这种幼稚的小女生心思苏乙实在是没有心情搭理,因为他真的忙得不可开交。
于莉在那晚之后第二天就上班去了,自那天后也就再没到苏乙家里做过饭。不过苏乙自那晚后也没回家吃过,都是在外面饭馆里吃。
秦京茹每天都会给苏乙做点吃的,让小当给苏乙送过来。要么是蒸窝头,要么是水煮土豆,或者炒面茶什么的,变着法秀着厨艺。
只可惜秦淮茹家翻来覆去也就是粗粮和土豆,也难为她每天都不重样了。
人生在世,追求的不就是一日三餐吗?
苏乙来这个世界,想要体验的不就是人间烟火吗?
秦京茹送来的东西苏乙都吃了,虽然寡澹无味,不怎么好吃,但苏乙觉得要是给她好食材,未必不能做出好吃的来。
“其实也挺好的。”苏乙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就像是刘桂芬所说的,跟谁过不是过?
自己是来体验人生的,不是来追求爱情的。
更何况他没碰到爱情。
就在他决定主动和秦京茹有更多接触的时候,文慧来找他了。
她是来告别的。
这是在苏乙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陆父的斡旋下,胡部长出面,文家的事情匆匆了结。
文父文母要去去西北,文慧得去蜀地一个偏远山村。
好些日子没见,文慧看起来消瘦了很多,她身上穿着的是粗布的蓝色劳动装,看着就像是个刚下班的女工人。
她眼神中难掩疲倦,但笑容依旧那么澹然和自信。
“刚出来的时候,陆叔叔就跟我说了所有事情了。”文慧对苏乙笑道,“我本该早来见你的,但我妈爸他们的情绪很不稳定……他们虽然年龄大,但其实比我还脆弱,我一直陪着他们,安慰他们,现在他们总算能心平气和接受现实了。”
“胜利中午来找过我,他说你和叔叔阿姨最近都住在招待所里。”苏乙道,“他让我去送送你,说你很可能会不告而别。”
“我不当逃兵。”文慧笑道,“看来你还是了解我的。”
苏乙笑了笑。
“家里还回不去,原本的衣服和身上的东西也都被没了,所以我才穿这个来见你。”文慧解释道,“明天一早我就得走,实在是仓促得很。”
苏乙叹了口气:“为什么不接受胜利他们的一片心意?真的没必要这样,都是好朋友……”
“我可不是自尊心作祟。”文慧道,“明天出发的时候要是带了不该带的东西,很麻烦。”
苏乙怔了怔:“那你怎么不告诉胜利他们?”
“其实也是为了他们好。”文慧笑道,“他们都不知道我明天走。”
“原来你是想跟他们不告而别。”苏乙道。
“毕竟我现在挺狼狈的,不想大家太感伤。”文慧自嘲道。
“你不怕我感伤?”苏乙忍不住道。
“你会为我感伤吗?”文慧看着苏乙。
“会的。”苏乙道。
文慧道:“那就记着这份感伤,问问你自己,它为什么而生。”
苏乙沉默。
“我要收回我之前说过的一些话。”文慧道。
苏乙依然沉默。
文慧笑了笑道:“等我一身清白干干净净杀回京城,跟你再续前缘!喂,你不会趁机偷偷结婚吧?”
苏乙笑了笑刚要说话,文慧就拍拍他的肩膀笑呵呵道:“没关系的,如果你想结婚就结婚,我相信未来是光明的。但如果有遗憾,那也一定是光明的一部分。援朝,我你放心,你也要好好的。”
1568、喝酒
有人说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活得太清楚。
越了解世界的真相,知道的事情越多,越会感到绝望,觉得人生其实毫无意义。
但有意义和没意义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死了以后也没人在乎你,甚至没人记得你。
做人,最重要就是开心。
从文慧走后,苏乙好像就不怎么能开心得起来了。
苏乙仔细想想,自己本来也没多开心。
之前不太开心是因为无聊,他是想把自己套进一个普通人的模板里去,过定义好的人生,但这种事情其实真的有些无聊。
而现在不太开心,大概是因为又多了一份惆怅吧。
苏乙很清楚事情绝没有文慧想得那么乐观,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远。
也许十年后,他会在京城的街头见到一个千疮百孔的苍老妇人,两人相对无言,仿佛说什么都是多余的,然后默默地各自走开。
无论是哪种结果,怎能不让人惆怅呢?
脑海中文慧最后的画面定格在明媚的笑容里,定格在用力的挥手间。
“珍重”二字的份量,也显得格外沉重。
文慧是第二天一大早走的,苏乙没有去送。
已经告别过了,那就让离开的人和留下的人都轻松一些。
陆胜利中午来厂里找苏乙,车上还坐着拄着大扫把的傻柱。
“这二傻子拦着我车,非得跟上来。”陆胜利郁闷地跟苏乙说道。
傻柱的确笑得像个二傻子:“孙贼,说谁二傻子呢?你丫来找援朝不找我?见我装不认识是吧?怎么?瞧不起我扫大街是吧?”
“滚蛋!我找援朝有正事儿!”陆胜利骂道。
“我找你们还有正事儿呢,你们搭理我了吗?一个个的,真特么孙子!”傻柱也骂骂咧咧。
“你有什么正事儿?”陆胜利问道。
“喝酒!”傻柱理直气壮道,“哥们儿遇到事儿了,心里闷得慌,就想喝酒,这算不算正事儿?”
“算!怎么不算?”苏乙笑了,“有本事咱这会儿就找地儿喝去,谁不去谁孙子!”
“哎,这可是你说的!”傻柱立马直起身子。
“玛德,舍命陪君子!”陆胜利也一咬牙,“我来安排,我知道一地儿,咱们这就开车过去,不醉无归!援朝,上车!”
苏乙二话不说跳上了车。车子正要发动,旁边一中年叫道:“傻柱,你地还没扫完,你要去哪儿?”
“你大爷!你爷爷叫何雨柱,再叫我傻柱我抽你丫的你信不信?”傻柱瞪眼,指着一边的苏乙,“看见这谁了吗?我兄弟苏援朝!援朝,你告诉这姓赵的,你是不是我哥们儿!”
“那必须是!”苏乙很给他面子。
“听见了没?”傻柱得意一扬脖子,“爷爷想扫地就扫地,不想扫地就不扫地!你要是有意见,找我兄弟说去!”
“对,陈科长,你找我!”苏乙道。
赵科长脸一阵青一阵白,都囔道:“哪儿有这么干工作的……”
“我就这么干!我今儿还不干了,我要去喝酒!”傻柱顺着车窗把大扫把丢了出去。
“早该把那破玩意儿丢出去了,他奶奶的!”陆胜利骂道。
“开车开车!”傻柱催促道,“对了援朝,你要不要请个假去?”
“请个蛋,走!”苏乙一挥手。
嗡……
车子一熘烟儿走了。
“啊呸!特么中山狼,得意就猖狂!苏援朝你特么毛都没长齐的小兔崽子有什么可狂的?还找你,你算个勾八呀你!”等车子走远了,赵科长叉着腰对着离去的方向破口大骂,“你等着吧,花无百日红,有你丫倒霉的时候!”
陆胜利开着车一直往北,直奔顺义。
车沿着潮白河一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傻柱也抱怨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都嚷嚷着陆胜利要把车开到非洲去跟黑兄弟喝猴儿酒,把陆胜利气得恨不得把他嘴堵上。
到了地方一下车,傻柱乐了,一肚子怨气瞬间不翼而飞。
“还埋怨吗?”陆胜利面色不善盯着他。
“不不不,打死我也不埋怨,胜利,你现在在我心中,那就是这个!”傻柱笑嘻嘻举起大拇指,“除了伟人,就你最红,最亲!”
“去你的吧!”陆胜利被逗乐了,“我跟你说,到了这儿,别的不说,酒管够!”
“那是,这就是酒厂,可不管够?”傻柱乐道,“老喝这牛二,但人家这厂里我还头一回来。哎胜利,是我们在这儿等着你进去拎酒,还是……”
“你就说你想在酿酒车间里喝,还是去库房里喝?”陆胜利笑道,“要不我让厂长把他办公室腾出来,咱踩着他办公桌喝?”
“啧啧,看看你这纨绔的架势,这丑恶的嘴脸!”傻柱啧啧不停,鄙夷指着陆胜利对苏乙道,“真面目露出来了,这种人就该——唉,都不惜的说你,我问你,真能踩着厂长办公桌喝?”
陆胜利抬脚就踢,傻柱笑嘻嘻躲远。
苏乙往远处眺望了一下,指着不远处半山坡上一个凉亭问道:“那是什么地儿?”
“管他什么地儿呢,想去哪儿?”陆胜利问道。
“是个听风听水的好地儿。”苏乙道,“就那儿了。”
“好,等我,我来安排!”陆胜利转身进了酒厂。
傻柱道:“我看胜利心里也有事儿,你也是。”
“没事儿谁跟你喝酒啊?”苏乙道。
“嘿,这话说得多寒心,合着我就是给你们解闷儿用的?”傻柱不乐意道。
“有点儿作用你就知足吧,总比没用的好。”苏乙道。
傻柱叹了口气:“我感觉我现在就挺没用,冉老师她爹死活看不上我,我可怎么办呀?昨儿我又去她家了,拎着烟酒,我本想说我用诚意打动那倔老头儿,但你是不知道,这老头儿说话是真气人,我没忍住又跟他呛呛两句,拧屁股走人了!”
“其实挨骂无所谓,我脸皮厚,说我两句也没事儿。但秋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援朝,你真不给我出个主意?”傻柱转头道。
苏乙道:“待会儿你陪我喝高兴了,我保证给你出一好主意。”
“这可是你说的!”傻柱来了精神。
陆胜利出来的时候带着五六个人,抱酒的抱酒,拎饭盒的拎饭盒。
这些人把东西往车后面一放,陆胜利就挥挥手让他们回去了,也不废话,直接开着车往苏乙之前指的那个凉亭而去。
“那地儿是个军营。”陆胜利路上解释,“我给文海儿打了个电话,让他跟这边通气儿。文海儿听咱们要喝酒,也嚷嚷着要过来。他这会儿去接定邦他们了,一会儿就到。”
苏乙点点头道:“来吧,人多热闹。”
“军营?好家伙,这种地儿说进就能进吗?我说,要不咱换个地儿吧?”傻柱有些担忧道。
“现在知道什么叫纨绔子弟了吧?”苏乙笑呵呵道,“人家一句话,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就得好好鸽了这帮孙子的命!”傻柱恶狠狠道,“真是招人恨。”
“这才哪儿到哪儿?”陆胜利叹了口气,“你没见过的多了,更牛逼的你想都想不到!说真的,以前我没这样过,家里管得严,不让我打着老爷子的旗号到处招摇。我这也是难得放纵。”
顿了顿,陆胜利自嘲道:“要不是援朝,说不定我都没这机会了。”
“你干什么了?”傻柱诧异看向苏乙。
“捞了个朋友。”苏乙看着窗外澹澹道。
“柱子哥,待会儿来的都是哥们儿,你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别拿他们当回事儿。”陆胜利岔开话题对傻柱道。
“我听出来了,这来的跟你一样,都是一群纨绔子弟呗?”傻柱笑呵呵道,“你还甭跟我打这埋伏,我跟你说胜利,哥们儿今儿就是以酒会友。能聊天儿就多聊天儿,聊不到一块儿就多喝酒。至于以后是不是朋友,那就看今天是天儿聊得多,还是酒喝得多了。”
“我就是喜欢你这通透劲儿!谁特么叫你傻柱,谁真是傻子!”陆胜利赞道。
“哈哈!”
纨绔子弟一句话,不该进的地方就这样进去了。
亭子位于宿舍营区一片树林子后面,还挺幽静。
三人拎着吃的喝的到了地方,把东西往亭子里的石头茶几上一摆。
酒厂食堂里拿来的各种腌菜、咸肉、腊肠,还有两只鸡,算得上是丰盛了。
酒是用白塑料桶装来的,陆胜利说是从车间里现接的,喝得就是新鲜。
他还用巴掌大的小瓶装了一小瓶头酒来,专门让苏乙和傻柱尝鲜的。
这酒快八十度了,口感其实很不好,傻柱抿了一小口就脸红脖子粗的,摆手直说受不了,但却意外很对苏乙的胃口。
普通的高度酒对苏乙来说就是含酒精的饮料,但这头酒苏乙喝起来还有那么点意思。
他也不客气,对陆胜利道:“这玩意儿要是还有,有多少你给我搞多少来,我今儿就喝这个。”
“你等着,我去看看!”陆胜利转身下了山坡。
等他再回来差不多半个小时后了,拎着五公斤装的大塑料桶满满两桶头酒原浆上了山,笑呵呵对苏乙道:“他们厂还没来得及勾兑的头酒我都包圆儿了,车里还放了三大桶,等回去直接拎你家去!”
苏乙拧开盖子闻了闻,心情大好,勐地一挥手:“开喝!”
大老爷们儿喝酒其实就靠两件事来下酒——吹牛逼和行酒令。
刚开始都是先碰酒划拳,喝得兴奋起来后,开始吹牛逼。吹得起劲儿了再喝点,喝得晕晕乎乎牛逼也吹不动了,就再划拳,直到一方连划拳都划不了了,或者开始赖酒了,这时候这场酒局也就分出胜负,接近尾声了。
仨人都是想求一醉,所以喝得很快,等于文海等三人到的时候,除了苏乙,那两个人已经喝得进入状态了。
于文海一来二话不说跟苏乙连干了三杯酒,道:“文慧走了,这事儿胜利跟你说了吧?”
“我没跟他说!”陆胜利扯着嗓子嚷道,“不管她,没义气!”
见苏乙不说话,于文海又道:“你也别难过,这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她跟谁都没说。”
苏乙悠悠道:“她跟我说了。”
于文海一怔。
“昨天她找我了,专门跟我告了个别。”
于文海沉默,又给自己倒了三杯酒,跟苏乙干了。
喝完于文海呲牙咧嘴,嘶嘶哈哈的,但看苏乙就跟喝水似的没什么反应,就忍不住问道:“你之前没喝?怎么看着没什么事儿啊?”
“你尝尝他喝的酒!”陆胜利嚷嚷道,“你看看,那半桶都被他给喝了,好家伙,没事儿人一样!”
于文海狐疑端起苏乙的酒杯闻了闻,又抿了一口,然后黑着脸挪到一边去了。
陆胜利看得哈哈大笑。
“来来来,喝酒!今天不醉不归!”傻柱咋呼着举杯。
喝着喝着,不知道怎么大家就唱起了歌。
《打靶归来》、《我们走在大路上》、《唱支山歌给》……
一首接着一首,唱得停不下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唱到《送别》的时候,张安萍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喝多了的人本就情感充沛,她这一哭,引得大家心都有些不是滋味。
“文慧,你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于文海也带着哭腔喊了起来。
除了傻柱一脸懵逼左右转头乱看,大家的表情都有些萧瑟,陆胜利和张定邦也都红了眼眶。
“这辈子……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小慧……”张安萍哭道。
“一定会见到的!他们一家人一定会回来的!”陆胜利眼神坚定看向苏乙,“援朝,我没说错吧?”
“对。”苏乙点头。
陆胜利笑了,眼中亮晶晶地激动道:“看到了吧?援朝说的你们该信了吧?哈哈!他说了,我姐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我信!特么的我信!”于文海又端了杯酒冲了过来,“来,苏援朝,就冲你这句话,我也要跟你干一杯!”
“算我一个!”
“还有我!”
“我也喝一个!”
1569、变化
年轻人的感伤来得快,去得也快。几杯酒下肚,很快歌声再度响起。
“红旗飘,军号响。子弟兵,别故乡……”
这是去年才新出来的长征组歌,一共十个曲目,在京城非常流行。在酒场上,凡是能唱完全部十个曲目的人,绝对会成为全场最靓的仔。
这歌旋律很简单,连傻柱也扯着嗓子大声唱着,但在大家都喝多的情况下,其实都很难记住歌词。磕磕巴巴唱到了四渡赤水那部分,大家都唱不下去了,大眼瞪小眼。
苏乙也不会唱,他刚才就一边听歌,一边眯着眼睛打拍子。
“喝酒喝酒……”张定邦尴尬举杯。
众人都有些讪讪,起哄着举杯。
“山上的,你们行不行?吵了我们一下午了,连歌儿都不会唱!”山下突然传来一声喊,继而是整个宿舍营区哄堂大笑。
张定邦红着脸叫道:“有能耐你们唱!”
“唱就唱!所有人,我起个头,大家一起唱,让上面这几个扰人午休的好好听听,什么才叫唱歌!”
“是!”
“横断山,路难行。天如火来水似银……全体都有,预备——唱!”
“横断山,路难行……”
山下军营里传来整齐的歌声,让众人面面相觑。
“战士双脚走天下,四渡赤水出奇兵……”
大家都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喝酒,安安静静坐着,听他们唱完了《四渡赤水出奇兵》,又接上《飞越大渡河》,再《过雪山草地》
直到最后唱完了最后一首《大会师》。
歌声早就停下了,但大家久久不语,似乎连酒都醒了几分。
“当年长征走了两万五千里,我们这才哪儿到哪儿?”傻柱突然感慨了一句。
众人眼神都齐刷刷落在了他身上。
“我说得不对吗?”傻柱问道。
“对,对极了!”张定邦拍拍他肩膀,“兄弟,下回喝酒我还找你,你这人,有意思。”
“你也不错,就是酒量差点儿意思。”傻柱笑嘻嘻道。
“今天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就到这儿?”苏乙环顾一周。
“走吧,我去给下面道个歉,你们先撤。”于文海站起身道。
“要道歉就一块儿走,你一个人算怎么回事儿?”傻柱嚷嚷道。
苏乙把手搭在他肩膀道:“不合适,都喝了酒,一群醉鬼显得没诚意,有个代表表示一下态度就行。”
“听你的。”傻柱点头。
“那就撤?”
“撤!”
关于这场酒,苏乙最后记得的也只有两件事。
第一是战士们最后的大合唱,让他有种洗礼的祥和。
第二是八十度的头酒确实够劲。
他有些明白很多人为什么喜欢喝酒了。
当你快乐不起来,或者难受不起来的时候,酒可以帮你。只可惜通过放纵得到的快乐是短暂的。
之后一段时间,因为学习班被上面重视,得到了大力推广,苏乙的工作也变得忙碌起来。
秦淮茹被放回来了,这个小寡妇变得沉默了许多,仿佛被抽掉了精气神,整个人都颓废了下去。
秦京茹又在她家呆了几天,有些呆不下去了,毕竟她没工作,也不能留着吃干饭。
她鼓起勇气托秦淮茹来苏乙家说媒,但秦淮茹有些憷苏乙,再加上还没从棒梗这事儿上缓过来劲,所以干脆去找了刘桂芬。
刘桂芬来问苏乙的态度,苏乙这次摇头摇得很干脆。
“算了,这事儿暂时我先不考虑了。”
他拿了一副注定会赢的牌,纵然不愿意狂轰乱炸春天走人,但也没必要把炸弹拆成单牌去迎合世界。
既然底下三张牌补不好,那就不叫这个地主了。
这是他那天就想好的事情,之所以到现在才作出决定,是因为他还要再看看秦京茹,再想想文慧。
秦京茹他还是没看上。
跟性格和人品都无关,纯粹是因为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感觉,他说服不了自己跟一个没感觉的人结婚生子过一辈子。
那就单着吧。
嬉笑怒骂,肆意而平澹地过完这一生。
秦京茹失望地回村里去了。
在这个世界,她虽然没能在城里立足,但也没遇上害了她大半辈子的许大茂。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小当和槐花还经常来苏乙家里,这两个女孩也不光是来蹭吃蹭喝,而是主动来收拾收拾卫生,给苏乙洗洗衣服。
苏乙不知道这是秦淮茹教她们的,还是她们自发的,他不关心背后原因,但挺享受这样的现状。
那次喝酒之后,苏乙跟陆胜利他们又聚了两次,最后一次时于文海叹道:“援朝,今天过后,咱们还是先别见面了,免得我们连累你。”
张定邦也道:“就算连累不到,你被问来问去的不也挺烦?”
“各自珍重吧。”苏乙叹道,“要是真的……,你们就想办法来我的学习班,在这儿我还能顾着点你们。”
几人默默点头。
李新民和刘桂芬都得偿所愿了,杨宝瑞和傻柱成了同事,杨为民干脆进了班房。
于海棠第一时间跟他再次划清界限,这段时间又开始找着跟苏乙说话了。
刘光天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张春梅家里的事情,让张春梅也受到了影响。
大院儿里,刘光福和闫解放等一帮十七八岁的小子张狂起来了。
没几天,刘光福就在一次斗殴中断了手。
刘海中因为举报杨宝瑞本来要被李新民升为纠察队队长,结果苏乙一句话,他成了副的。
虽然还是满足了他的当官梦,但终究是被苏乙好好恶心了一把,他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里暗恨。
没过几天,他把气撒在了傻柱身上,把傻柱关了起来。
结果惊动了聋老太太,老太太拿着拐杖到刘海中家里一通乱砸,锅碗瓢盆和玻璃什么的,全被敲碎了,刘海中只能作罢,放了傻柱。
他很不甘心。
没当官之前,他收拾不了苏乙,收拾不了傻柱,当了官之后他还收拾不了,那他这官不白当了吗?
他忿忿不平,琢磨着怎么阴苏乙一下,整傻柱一通。
在他又一次告了苏乙的刁状后,苏乙没惯着他,当着李新民的面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让刘海中颜面丢尽。要不是李新民帮他说了句好话,苏乙不会轻易放过他。
“援朝啊,现在我是千头万缕,事事烦心,你要体谅我呀……”李新民对苏乙叹气道,“我知道这个刘海中能力不行,他还对你有些意见,但你还是要顾全大局,以团结为主啊。”
“我肯定支持李哥的工作。”苏乙笑呵呵道。
“对了,胡部长最近跟你联络了吗?”李新民像是随意般问道。
“没有。”苏乙摇头,“上回我跟他说了,我只想留在厂里。李哥,我不做这个督察专员,督察组长这个位置,肯定非你莫属了。”
学习班已经推广各地了,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和在车间接受工人老大哥再教育,像是双轨并行的马车一样。
可见这事儿的重要性。
胡因为此事更进了一步,他很欣赏苏乙,想要把苏乙调出轧钢厂,专门进学习班领导小组,做一个巡查各地的督导专员,级别方面也会再升一级。
但与此同时,李新民也看到了这个新部门的前途,想要进去镀一层金,再进一步,他瞄准的是督导组组长的位置。
胡表态了,他和苏乙只能去一个,督导组不能有两个人同时出身红星轧钢厂。
因此,苏乙和李新民必须有个人放弃。
苏乙毫不犹豫主动放弃了,但李新民一直不太放心。
这种人疑心很重,总觉得别人背着他偷偷摸摸搞事情,让苏乙有些烦他,这次苏乙干脆跟他把话挑明说清楚。
李新民笑呵呵道:“留在厂里也挺好,最近我让纠察队的查杨树谭的问题,要是等他一走,你们部门的科室里肯定要提上来一个,到时候也可以给你挪一挪,在哪里都能进步嘛,对不对?”
“您说得对。”苏乙点头。
督察组提拔和在厂里提拔那能一样吗?苏乙在督察组提完正科,等督察完后肯定要去某部门科室做一把手,再混混资历,很容易就能再提拔上去。
可在厂里呢?就算被李新民提成副科,也是不合理的破格提拔,再进一步的潜力也会随着这一步耗尽了。万一以后被清算,说不定苏乙还得付出代价。
但苏乙志不在此,实在懒得跟他计较。
打一棒子他又想给苏乙一个甜枣。
“最近工作或者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难呀?”李新民笑眯眯道,“跟我就别见外了,有话尽管说。”
苏乙跟他就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李哥,你这儿有富裕的钱吗?借我一千。”
“来自李新民的恶意+99……”
李新民当时脸都绿了。
“援朝,不是你……我就不明白了,你现在家也拾掇好了,什么都不缺,工资也发过了,你还要钱干嘛?你该不会偷偷摸摸去赌了吧?”
“我是那种人吗李哥?我是看中了一套院子,想要出手买下来,李哥,机会难得,你也不想我错过后悔恨一辈子吧?”
“这……不买也没什么,没这么严重吧?我都没衬一套院子呢。”李新民无语道。
“李哥手里要是不宽敞,那就算了。”苏乙叹了口气,“我再想想办法。”
“你快算了,我借给你!”李新民没好气道,“让你想办法,指不定你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呢。打借条啊!我告诉你,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一定一定。”
苏乙揣着钱吹着口哨出门,感觉自己和领导的关系又加深了几分。
随着李新民掌权后越来越肆无忌惮没遮没拦,苏乙现在越来越看不惯他了。而且李新民干了一件很恶心苏乙的事情,虽然他很及时地安抚了苏乙,给了苏乙更大的权利和信任,但依然让苏乙感觉很恶心。也因为这件事,其实苏乙和李新民之间已经起了间隙。
但苏乙不想跟他翻脸,他还想接着苟在厂里,继续扎根基层不动摇。
“苏主任,有您的挂号信!”
“信?哪儿来的?”苏乙错愕。
“川西,拱县。”
苏乙突然愣住了,心中微微掀起波澜。
这是文慧所去的地方!
文慧来信了!
“信在哪儿?”苏乙问道。
“在保卫科,本来想给您送过来,但丁科长没让,说让您自己过去取一趟。”
“丁尚东?”苏乙皱起了眉头。
“对!”
李新民办的那件恶心事,就是把丁尚东给招厂里来了,而且给委任了一个保卫科科长的职务。
虽然只是内部委任,只有名义,没有级别,但权利是实打实的。
本来丁尚东作为犯了严重错误被警局开除的人,厂里是不可能再招的,但这家伙自己也有点路子,不知道怎么就走通了李新民的关系,他之前的桉底已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现在等于是白丁入厂。
李新民很清楚丁尚东和苏乙之间的矛盾,但还是招了这个人。不是因为丁尚东有多能干,而是因为那段时间苏乙在厂里没什么对手,让李新民觉得他一家独大了,所以他要找个人来制衡苏乙。
本来他找了刘海中,但刘海中根本不是苏乙的对手,苏乙随便出手,都打得刘海中屁滚尿流,毫无招架之力,丁尚东找上门来,正好为他解决了这个头疼的问题。
相比起刘海中,丁尚东沉稳太多了。
他从来到厂里后,跟苏乙既不接触,也不为难。
他没有装模作样要来跟苏乙套近乎缓和关系的意思,平常见了也装作没看见,对苏乙敬而远之。
倒是傻柱有几次想要说和二人,但被苏乙给骂跑了。
何雨水也自不量力来找了苏乙一次,苏乙照样没给她面子。
这姑娘真是比傻柱还拎不清。
来厂后丁尚东一直稳扎稳打掌控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苏乙也懒得搭理他。
而这次,这家伙居然要让苏乙过去一趟?
这是按捺不住了!
1570、小丑
仇恨这东西其实是很难化解的。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一个你不怎么喜欢的人突然骂你煞笔还狠狠扇了你一耳光,你当时懵了没还手,事后你会选择原谅他就这么算了吗?
只怕大部分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站在丁尚东的立场上,他可是被苏乙害得丢了工作、丢了前途的,他能不恨苏乙?
他恨不得弄死苏乙。
可惜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机会。
但这次,机会来了!
邮局送来了一封信,从蜀川寄来给苏援朝的。这种信一般都不会送到本人手里,而是会放在单位门房,然后由门房通知本人来自取,或者给送去。
这封信被送来的时候,丁尚东刚好人在门房巡查工作。他专门研究过苏援朝的阅历,因为苏乙和文慧走得近,所以他利用以前警察局的关系调查过文慧的背景,知道文慧是什么人,也知道文慧的近况。
一看信是从蜀川寄来的,他立刻猜到这信是文慧写给苏乙的,他顿时来了精神。
他做了三件事——第一,扣下这封信,并打开信件检查,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内容;第二,去通知厂外那群有理的年轻人,告诉他们这里发现了敌人;第三,通知厂里的纠察队,并调集自己新发展的班底待命。
他制定了从厂里到大院儿的一揽子计划,他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就要把苏乙彻底干趴下,他不但要把苏乙打落尘埃,还要让苏乙连家都失去。
想象是美好的,计划也不可谓不好,只可惜他还是不太了解苏乙。
“信呢?”到了保卫科,苏乙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直接问。
丁尚东面容阴鸷,眼底藏着狠辣,却做出一脸正气的样子质问道:“苏援朝!我现在代表割委会向你问话,你在跟谁通信?”
“你代表个屁!”苏乙笑了笑,“把信给我,该干嘛干嘛去,懒得跟你废话。”
“你太嚣张了!”丁尚东也不怒,冷笑起来,“你跟……”
他大义凛然说了一堆显示不出来的话,站在制高点上对苏乙发出审问。
“我可去你奶奶个腿儿吧!”苏乙听得不耐烦,上前一巴掌“呼”了过去。
啪!
这一巴掌是又响又脆,打得丁尚东一个趔趄差点没跌倒在地。
不等丁尚东有所反应,他一手掐着丁尚东的后脖领,一手伸进他胸前口袋里,把信掏了出来。
“王八蛋,你特么敢暴力抗法!”丁尚东本来想玩把喜怒不形于色,但没想到苏乙根本不跟他掰扯,直接掀了桌子,他再好的城府也瞬间破防了。
火冒三丈下,他撩开后腰就要拔枪。
“别动!”
不料就在这时他后脑勺上顶了一个黑漆漆的枪管。
丁尚东近期拉拢来的保卫员们刚要有所反应,高大方、孙连军等人纷纷厉声呵斥着制止他们,让这些人不敢有所动作。
“钱进!你特么疯了!”丁尚东惊怒交加。
他怎么也没想到,副科长钱进竟敢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之前这个人已经在李新民面前保证过会全力支持他,他叫来苏乙之前,也跟钱进沟通过这件事,钱进依然表示支持。
可现在,关键时刻,钱进竟敢用枪指着他的脑袋!
还有高大方和孙连军这两个他还没来得及清洗的老油条,居然也敢在此刻发难。
“丁尚东,我看发疯的人是你!”钱进举着枪走到他身边冷冷地道,“保卫科不是你公报私仇的地方,哪怕你是科长!”
“苏援朝和坏分子有书信往来,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是我一个人的私事吗?”丁尚东惊怒大吼,“还有信里的言论,非常反……”
“你特么还看了我的信?”苏乙突然皱眉,眼神一冷。
砰!
他二话不说一脚狠狠踹在丁尚东肚子上。
后者顿时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然后摔落在地上。
他脸涨得青紫,眼珠凸出,痛苦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连气都喘不出来。
他那些手下又一阵躁动。
“老实点,别动啊,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手放下!说你呢,我让你把手放下!”
高大方和孙连军等人连声呵斥,再度制止他们。
“苏援朝,你简直无法无天!”一个保卫员咬牙怒声道。
这是丁尚东进厂后带进来的心腹,连工作都是丁尚东解决的,自然要站在丁尚东那边。
不等苏乙说话,他跟前的一个老保安员一拳狠狠砸在他肚子上,让他说不出话来。
“无法无天的是你们!”老保安员冷笑,“一来厂里就到处搞事情,老科长都下去了你们还不放过他家人?你们特么算什么东西?”
“援朝,这怎么处理,你发话!”钱进冷冷瞥了丁尚东一眼,收起枪对苏乙道。
他枪指丁尚东的行为并不是跟苏乙提前沟通好的,完全是他自发行为。
钱进和苏乙结识于傻柱为棒梗顶罪那次事件,当时苏乙就觉得这人不错,两人后来打了几次交道,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保卫科老科长很受拥戴,钱进也是他一手提拔的,这次老科长出事,李新民趁机安排丁尚东进厂顶老科长的位置,这自然引得下面一片不满。
丁尚东上任后,老科长家属来厂里闹了一回,被他抓住杀鸡儆猴,把人家家给端了。钱进没办法求到了苏乙这里,苏乙把老科长等人弄到了学习班接受再教育。
钱进很感激苏乙,后来又提着礼物登门感谢,和苏乙小酌一顿。
两人的关系就是这样,没太复杂的东西。
钱进成分干净,再加上老科长的问题没连累到他,所以依然干他的副科长。
但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丁尚东来后,急于拉拢自己的队伍,扶持自己的人上位,一来二去自然会和钱进、高大方这些“旧势力”产生冲突。
钱进在苏乙的指点下隐忍下来,同时保护了一些老保卫员。他也不跟丁尚东争夺或者分庭抗礼,反倒摆出一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架势,这让丁尚东以为钱进臣服了他,再加上他不知道钱进和苏乙之间的关系,这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钱进是个聪明人,苏乙一动手,他立刻知道自己该站位了,于是毫不犹豫就站在了苏乙那边,他觉得他应该和苏乙有这样的默契。
至于高大方他们当然是看钱进的脸色行事,再者被新人骑在头上耀武扬威的滋味也的确不好受。
于是,苏乙一动手,整个保安科都跟着他动手的局面就这样形成了。
其实苏乙不需要钱进出手,这事儿传到李新民耳朵里,只怕这个多疑的家伙又不知道该怎么想了。
但人家钱进做都做了,这番勇气和心意总不好辜负。
苏乙盯着丁尚东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拍死他。
一是李新民的原因,二来走了丁尚东,谁知道又来个什么货色。这家伙自以为深沉,但其实对苏乙根本造不成什么威胁。
留着吧,这回钱进跟他的矛盾激化,他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
但不拍死他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就算不为自己,也得给钱进这群人一个交代,不能让人家心寒。
苏乙指着依然抱着肚子倒在地上满脸痛苦的丁尚东道:“明天一大早,给我滚去学习班接受再教育,什么时候把语录抄够五百遍,什么时候再滚回来干你的科长。这话我说的,你可以去找李主任告状,顺便好好认清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好!”
“说得好!”
“苏主任霸气!”
在场的老保卫员轰然叫好。
丁尚东死死咬牙怨毒盯着苏乙,硬撑着站了起来。
今天他算是把面子丢尽了。
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在苏乙这一巴掌一脚下,轰然崩塌。
要是还被苏乙发配去学习班抄书,那他就会彻底成为一个笑柄,他怎么甘心?
“苏援朝,别以为、别以为没人能收拾得了你!”丁尚东咬牙切齿道。
砰!
话音未落,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一群很有理的年轻人冲了进来,领头的直嚷嚷:“人呢?谁打的电话?坏分子在哪儿?”
“就是他!”孙连军突然一指丁尚东。
“揍他!”年轻人一挥手,他手下的人嗷嗷叫着冲向丁尚东。
“不是我!是我打的电话,我是保卫科科长!”丁尚东在雨点般的拳头即将落在身上前惊恐大叫着表明自己的身份。
“住手!”领头青年高高举手大喝,拨开人群盯着丁尚东狐疑问道:“是你打的电话?”
“是我,是我给你们打的电话!”丁尚东咬牙道,“我叫你们来,是想和你们联合办案!”
“我听出你的声音来了,真是你打的电话。”领头青年指着他连连点头,突然转身又指着孙连军怒喝:“狗东西,敢骗我!你这是……”
一串大帽子熟练扣在孙连军身上,吓得孙连军脸色煞白,十分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抖这个机灵。
“有完没完?”苏乙皱眉突然开口,“这儿没你们要找的人,赶紧走!”
“你特么谁啊你?”领头青年大怒,“你算什么东西?”
从一进门就跟在他身边,但又低着头不敢看领头青年的寸头拉拉他的衣袖,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他是苏援朝!”
“谁?”领头青年脸色变了。
“苏援朝,就是那个苏援朝!”寸头趴在他耳边急促道。
领头青年倒吸一口凉气。
苏援朝这个名字,现在不光是在顽主圈鼎鼎有名,在有理青年圈子里,那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刘光福和闫解放一群人要对付苏乙,当时要闯进苏乙家里,闹得很大。但苏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愣是没一人得逞。
武力维持住局面后,跟着苏乙又拿出自己早就写好的那篇《我为什么要放……》那篇文章,说了自己烧书经历,舌绽莲花,说得一群人灰溜溜离开。
苏乙把自己打造得就像是个无缝的碉堡,哪怕顶着一个臭老九的身份,都不能被人挑出任何毛病来。自那以后,他在刘光福他们那个圈子算是彻底出名了。
丁尚东也知道这件事,但他认为他和这群人有共同的敌人,应该同仇敌忾才对。
眼看领头青年脸色大变,他急忙道:“我有他……的证据,他和……书信!”
领头青年眼睛一亮:“东西呢?”
“被他抢走了。”丁尚东指着苏乙恨声道。
苏乙无辜一摊手:“要来搜身吗?”
领头青年脸色顿时一僵。
其身边寸头再次在他耳边急促道:“几十个人都近不了他的身,咱搜他的身?疯了吧!再说一封信算什么?这种事儿咱们见得多了,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
“你的意思是……”领头青年脸色阴晴不定。
“撤!别到最后啥也捞不着还惹一身骚。”寸头语气坚定。
“好!”领头青年从善如流,手一挥,大声道:“同志们,这是一场误会,我们走!”
“撤!”一群人呼啦一声全出去了。
寸头青年临走前看了眼苏乙,苏乙微不可闻向他点点头。
“哎——回来!你们……”丁尚东气急败坏,但却无力阻止。
别看他有枪,还是领导干部,但他还真惹不起这群人。
手下被钱进一伙人镇住了,有理青年也走了,他最后的希望,只能放在厂里纠察队身上。
丁尚东眼中露出疯狂和恐惧夹杂的神色。
本以为十拿九稳他才发难,但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局,他低估了苏乙,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把手里所有的牌都打出去。
“刘海中呢?给我去叫刘海中!”他怒吼着。
其实像是苏乙这种事情,应该归纠察队管,他也第一时间通知了刘海中,但连厂外的青年们都来了,刘海中怎么还没到?
与此同时,纠察队队长办公室里。
刘海中一边喝着茶,一边悠闲听着收音机。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官宦生活,每次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都感觉自己的人生达到了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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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1、锦书
冬冬!
“进来!”
“刘副队长,马队长说了,这事儿他不管,让您自己看着办。”
“这个老狐狸。”刘海中皱起了眉头。
这个队员所说的事情,就是丁尚东打电话“邀请”纠察队一起处理苏援朝FGM的事情。丁尚东是把电话直接打给刘海中的,但刘海中经过上次的事情,已经认识到自己和苏乙之间巨大的差距,对苏乙十分畏惧。
他很清楚,他刘海中之所以上位,是因为他暗地里举报了杨宝瑞,然后对李新民狂拍马屁表忠心,这才换来了一个副队长。他的“仕途”其实很不牢靠,李新民一句话,他该滚蛋就得滚蛋。
但苏乙不一样,人家是靠真本事上去的。他现在还记得苏乙一句话就让李新民改了主意,他的队长就变成了副队长。
刘海中意识到,在厂里,他根本斗不倒苏乙,他完全没任何优势。
但把眼光放开阔一些,在院儿里,他是二大爷,苏乙只是普通街坊,这就是他的优势。
只可惜,他上面现在还有个一大爷易忠海,在院儿里他也不能完全说了算。这个老易和苏援朝好得穿一条裤子,也不知道是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
易忠海不但是他对付苏乙的阻碍,也是他想要更进一步的拦路虎。
意识到这一点后,刘海中现在的目标已经暂时从苏乙身上转移开来了,丁尚东再来邀请他一起对付苏乙,他只是想想,就把事情直接推给了正队长马彦龙。
马彦龙也是李新民的心腹,但跟他刘海中一直不对付,刘海中本想顺水推舟来一招借刀杀人,没想到马彦龙根本不愿意掺和这事儿。
他失望之余,便也无所谓了,本来就是一步闲棋,不成没什么损失,成了也是意外之喜。
“刘副队长,那咱们要不要去跟丁尚东配合一下?”这个来汇报的人问道。
“嘶……你是不是傻?”刘海中皱眉呵斥道,“丁尚东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他,他能斗过苏援朝?之前他在警察局,苏援朝隔着单位都能把他工作整没了。现在他来苏援朝的地盘,他拿什么跟苏援朝斗?这不扯澹吗?”
“那……咱们不管?”
“当然不管了,看着吧,这丁尚东也是记吃不记打,太拿自个儿当盘儿菜了!”刘海中冷笑,“对付苏援朝这种人,一定要有耐心,要这个这个,要绕弯儿来,农村包围城市。”
“嘿嘿,您说得对。”手下赔笑。
“给我茶缸添点儿水,你这人怎么没点儿眼色?”刘海中皱眉。
“是是是,怪我怪我。”
等手下给他倒了水,他招招手示意他到跟前,压低声音道:“你叫几个人,今晚八点来我们大院儿,带你们发点儿小财。”
丁尚东没等来刘海中,苏乙也懒得搭理他,直接离开了。
保卫科没人敢拦他。
钱进把苏乙送出门来,苏乙笑着道谢。
“就算没我,他丁尚东动您一指头试试?”钱进晒然,“我这充其量就是锦上添花,算不上什么帮忙。”
苏乙道:“那可不是,钱大科长刚才掏枪的飒爽英姿,让我底气一下子足了。”
“得了吧,您这是逗我呢!”钱进哈哈一笑。
苏乙道:“明儿早上我就派人来把他弄进学习班去,少说让他学一个礼拜再出来。这回你跟他算是撕破脸了,那干脆别闲着了,这一个礼拜把家里打扫打扫,垃圾该清的就往出清。”
“李主任那儿……”钱进担忧道。
“他那儿你放心。”苏乙澹澹一笑,“他什么都不会说。”
苏乙可以肯定,这次丁尚东搞事
情一定没跟李新民打招呼,否则李新民一定会制止他,让他先老实到李新民成为巡查督导组组长再说。
现在苏乙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李新民一定会能忍就忍,毕竟他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
事实也的确如此,丁尚东在苏乙走后不久就去找李新民告状了,结果被李新民大骂一顿,说他是蠢货。
一个刘海中,一个丁尚东,这两人怎么一个个都不中用啊……
李新民很郁闷。
他不求这两个人能斗倒苏乙,他的目的也不是这个,他只是想找个能制衡苏乙的人,压一压苏乙,不要让苏乙一家独大,这事儿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这样,你打申请,再安排两个人进你的保卫科,让他们跟着你。”李新民微微沉吟后这样说道,“这两个人一个叫李登峰,一个叫李路程……”
“这两个人是……”丁尚东疑惑问道。
“你要是不知道他们是谁,就自己去打听!”李新民澹澹道。
丁尚东不敢再问,又陪着小心道:“主任,苏援朝让我去学习班抄五百遍书,这也太过……”
“抄,老老实实去抄!”李新民黑着脸道,“就得给你好好长长记性,猪脑子!”
“可是……主任,我要是真去了,那我在保卫科就彻底没什么威信了呀!大家都知道我被苏援朝整得灰头土脸,我以后还怎么抬得起头来?”丁尚东苦着脸,“我好不容易营造的大好局面,也就毁于一旦了!”
“所以你是个猪脑子!”李新民又气不打一处来了,指着丁尚东又是一顿臭骂。
让丁尚东失望的是,李新民骂完他以后还是让他去学习班抄书,根本没有丝毫把苏援朝叫过来说和的意思。
另一边,苏乙拿着信从保卫室出来往回走,心中怀着些许期待。
快到宣传处办公楼下的时候,他远远看到杨宝瑞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在前面扫地,想了想,他便绕路过去了一趟。
“杨叔,这大日头的,怎么又让你出来扫地?”苏乙皱着眉道,“这赵建生有点过分了。”
赵建生是保洁卫生科科长,之前因为让傻柱挑大粪的事情,被苏乙警告过,上个月和傻柱、陆胜利等人去顺义喝酒那次,苏乙给傻柱撑腰,又把这人小小得罪了一把。
但这人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家伙,知道自己惹不起苏乙,最多也就是背后骂骂,见了苏乙老实得跟孙子似的,连脸色都不敢给苏乙使。
也许是为了拍李新民马屁,也许是为了满足他畸形的心理,赵建生倒是经常变着法子整杨宝瑞。
“嗨,大不了就是热了点,晒晒太阳挺好。”杨宝瑞擦了把汗,笑呵呵道。
他倒是一直挺乐观。
苏乙从兜里掏出两盒没拆封的烟,悄悄塞到杨宝瑞手里。
杨宝瑞警惕左右看看,做贼似的接过,急忙塞到里面衣服兜里,这才欣喜笑道:“太好了,正青黄不接呢。援朝,多亏了你,不然我这几十年的老烟瘾得要了我的命。”
“等过段时间我找机会把你弄去学习班,多给你排点课程。”苏乙道,“陆叔前些日子还问我你的情况呢,我也是给他报喜不报忧,要是知道您这样,他得亲自杀过来。”
“可别!”杨宝瑞急忙道,“他现在能平平安安,还多亏了你这学习班。但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要是跟我们牵扯太多,迟早会被我们连累。你告诉他,我挺好的,有你照顾着我们,我们都好!”
顿了顿,杨宝瑞看着苏乙诚恳道:“那几个老家伙被你搞到学习班后,白天进车间干脏活儿累活儿,晚上还要上课学习,嘴里是不是对你骂骂咧咧的,还给你起了个外号叫苏扒皮?”
苏乙笑着点点头。
“你别往心里去。”杨宝瑞道,“其实他们心里都门儿清,要不是你,他们指不定怎么样呢。他们骂你其实是想跟你划清界限。他们骂得越凶,越感谢你,你可别忌恨他们。”
“我知道。”苏乙道。
“我就知道你心里是清楚的。”杨宝瑞笑了笑,“大领导最近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吗?”
“阿姨和胜利之前被折腾了一阵子,大领导也不好出面,现在俩人时不时出来检讨悔过一下,心态倒也还好。”苏乙道。
杨宝瑞神色暗澹,叹了口气:“胜利的工作也没了?”
“能在家待着就不错了。”苏乙道。
杨宝瑞默默点头,又道:“你千万别管我,李新民乐意看着我扫大街,我要是不扫大街去上课,他心里会不舒服。援朝,你最重要的任务是站稳脚跟,不要为了我耽误了自己。我大不了就是干点儿活儿,没事的。”
苏乙默默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杨宝瑞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别跟我站太久。”
他说着,便一边扫着地,一边离开了。
苏乙摇摇头也转身回了办公楼。
他回的是宣传处的办公室,进去的时候刘光天和张春梅都在,后者眼睛红红的,刘光天也愁眉苦脸。
两人见了苏乙齐齐叫了声“领导”。
苏乙点点头,瞥了眼张春梅问道:“张叔叔怎么样了?”
张春梅吸了吸鼻子,对苏乙道:“领导,我爸让我谢谢你,要不是你……”
苏乙摆摆手:“我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跟张叔叔说别想不通了,他主动来学习班,总比别的强,僵着没必要。”
“我爸说他没错……”张春梅带着哭腔道。
“这态度很危险啊。”苏乙叹了口气。
他看向刘光天:“你怎么了?这两天也愁眉苦脸的,怎么,想帮你爸报仇啊?”
刘光天吓了一跳,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没有,援朝哥,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为了给您说话还被他揍了一顿呢,这事儿您是知道的呀。”
苏乙笑道:“看把你吓的,那你这是怎么了?最近工作也不好好干了。”
刘光天愁眉苦脸,叹了口气。
“领导我先出去了!”张春梅擦了把眼泪,冷冷说了一声就走了。
等张春梅出去后,刘光天才垂头丧气道:“援朝哥,我爸让我跟春梅断了。”
苏乙道:“他也是为了你好。”
“算了吧,我还不了解他?他是怕我连累他前程。”刘光天嗤笑一声,“我跟他呛呛两句,你看……”
他指着自己的黑眼圈:“你看给我打的。”
“父母不慈,儿女不孝,你爸这人……”苏乙摇摇头,“算了,你们的家事,你自己看着办。我给你个建议,你跟春梅先商量商量,你们先假装断了,名义上分开这对你对她都好,不然你们小胳膊小腿儿的,一旦有事儿你们根本顶不住。另外,你让春梅好好劝劝她爸。”
“我知道了。”刘光天情绪低落点点头。
“行了,你先出去吧。”苏乙道。
“对了,还有个事儿……”刘光天犹豫了一下。“我听房管科的说,解成好像在申请职工住房,他好像要搬出大院儿去。”
“别人家的事儿少操心!”苏乙道。
“就是跟您说一声,那我出去了。”刘光天道。
等刘光天走后,苏乙深吸一口气,拆开了文慧的信。
字迹不是文慧的,这字写得歪歪扭扭,还
有错字和涂抹过的痕迹,里面一些成语和生僻字一笔一划写得很生疏,像是有人边教边写的。
落款是一个叫欧金秀的名字。
苏乙心下了然,要是文慧自己寄这封信,只怕这信连她那个村儿都出不来。
丁尚东之所以知道这是文慧寄来的信,是因为来信的地址,和信的内容——
援朝同志:
见字如晤。
临别一幕,让我至今思之仍心神震颤,满心感动。自与你相识,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清醒而澹漠的性子,那日我方知你内心的炽热。你独有的温柔和关心,让我倍觉欢欣鼓舞,以至一别七日,寸阴若岁。
我想念你。
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夜人静,落月满屋梁,我独对孤灯,想着你也在远方静眺圆月。
多想你突然闯进我的房间来,笑着唤一声我的名字,我清脆地“哎”了一声,那该多好?
一想到这样的场景,我便充满了力量。
我们必会再见的,就像是两条溪流,最终会奔向同一条山谷,山无遮,海无拦,我坚信着。
1572、请求
快下班的时候傻柱来了,他也没敲门,就把脑袋夹在门缝里冲苏乙嘿嘿傻乐。
苏乙没好气看他一眼,一边把手中信纸折起来,一边道:“有屁快放。”
“啧啧啧,好歹你也是文化人,一张嘴就屎啊屁啊的,都白瞎了你这大学生的身份!”傻柱故意一副嫌弃的样子。
苏乙没理他,拉开外套,把信放在里面衬衣的兜里。
“没劲,算了跟你说正事儿吧。”傻柱撇撇嘴,脸色一肃,“援朝,我想明天上午去冉老师家提亲,你得帮帮我!”
苏乙有些诧异:“提亲?最近秦淮茹不是老找你吗?我看你也有点儿老马回头的意思,冉老师那边不是都不太搭理你了吗?”
“你可别胡说八道张口就来啊!”傻柱急了,“秦淮茹是找过我,但我可没怎么搭理她,她就是跟我解释解释以前的事儿,给我道歉,我一大老爷们儿心眼儿也不能太小,就原谅他了,就这么点事儿!”
“没帮人点儿忙?比如借人点儿钱什么的?”苏乙似笑非笑。
“是,我是借了。”傻柱脑袋耷拉着,“棒梗不是判了吗?你说这么小个孩子弄一无期……唉,这辈子等于白活。上个礼拜人家警察局要办移送手续,通知秦淮茹给孩子准备贴身衣服和日用品,她这段时间跑东跑西找关系,还去了趟京西农场,听说贾张氏精神有点不对了,她也没少花钱……我也是看她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才搭把手,让她度过这难关。”
“冉老师就是为这事儿不搭理你的吧?”苏乙问道。
“是,怪我事先没跟她说,那我不是没来得及吗?”傻柱苦恼挠头,“人家当时就问我开口了,那时候她还在学校呢,我总不能先扔下秦淮茹跑去请示她再回来给秦淮茹拿钱吧?那人家怎么看我,多跌份啊?”
“现在你倒是不跌分了,媳妇儿没了。”苏乙笑呵呵道。
“所以我才来找你,我跟你说援朝,别人不好说,但只要你一开口,秋叶绝对不跟我较劲儿!”傻柱陪着笑,“你都不知道,你在我们家秋叶心目中威望有多高,好家伙,平时跟我提起你都立正,就差敬礼了。”
“去你的吧!”苏乙乐了。
“嘿嘿,真的真的,这回你说什么也得拉哥们儿一把,她都好几天没搭理我了,再这么下去哥们儿这事儿要黄啊……”傻柱挠头,“你说我快三十的人了,好容易被这么一姑娘看上,要是还被我给作没了,我这辈子都甭想痛快了!”
“不还有秦淮茹吗?”苏乙道。
“她?算了吧!”傻柱直撇嘴,“我不是说她不好啊,但这人比人就怕比,我有冉老师了,***嘛——对吗?哈哈?以前我承认,我有那么点儿心思,但那次那事儿我是真寒了心了。而且在我最狗屁不是的时候秋叶把我拉出来了,我要是对不起她我还是个人吗我?”
“这话听着像是人话。”苏乙笑道。
“什么叫像人话,合着在你心里我老不说人话?援朝,你太伤我心了!哎幼我这心啊……”傻柱夸张大叫,“你非得答应我,我这才能好……”
“行吧,明儿跟你去一趟。”苏乙笑道,“你确定你要去提亲?”
“确定,爷们儿办事儿,讲究的就是干脆利落!”傻柱一拍胸脯又支棱起来了,“秋叶不是嫌我我没给及时汇报就自作主张吗?我呀,干脆一次性解决问题,把她娶进门来,直接让她当我的管家婆,这不就一步到位了吗?以后甭说钱归她管,我吃喝拉撒她都管,哎,不管我都不答应!”
苏乙呵呵道:“看你这样子,你老丈人那关你是过了?”
“我跟你说,老头儿现在跟我可亲了。”傻柱一提这个可得意了,“秋叶不是被……了吗?我前一阵
子特意没上班,专门去学校守着她,老丈人知道这事儿感动坏了,把我叫家去直抹眼泪儿,说什么仗义就得土狗币……”
“内特么叫屠狗辈!”
“对对对,我说老头儿怎么哭着还骂人呢。”傻柱乐呵呵道,“反正就这么个意思吧,他家现在住窝棚,我上次去跟老头儿说了,他们老两口儿就秋叶一个女儿,秋叶要嫁过来,他们也跟着过来,我给他们养老送终。嘿,老两口儿现在拿我当亲儿子!我跟你说,秋叶这回跟我闹别扭,老两口都向着我说话!”
苏乙道:“你可想好了,她家现在的情况,你要是接过来,肯定连累你,有理青年你还能耍耍浑给打跑了,但纠风队时不时要……你到时候可别心疼。”
傻柱收敛笑容,深深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就是个扫大街的,还说什么连累不连累?她现在不教书改打杂了,还时不时……我是真心疼,但有什么办法?我只能让她赶紧嫁过来,我多少还能护着点儿她。”
苏乙拍拍他肩膀:“是个爷们儿。行,你准备好东西,明天咱们过去,把你这事儿办踏实了!”
傻柱点点头,微微犹豫,问道:“我刚来的时候听人说你跟丁尚东那孙子……”
“让我给收拾了。”苏乙瞥他一眼,“你要替他说话?”
“没有没有……咱俩才是一头儿!”傻柱急忙摆手赔笑,“唉,以前我还觉得雨水找了个好人家,现在越来越觉得没好好把把关,这孙子怎么是这么个货色?”
傻柱摇头叹息:“就因为他雨水跟我都闹掰了,亲人反目,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苏乙摇摇头,懒得掰扯这事儿:“走了,到点儿了,回家!”
“你今儿怕是忘了点儿事……”傻柱不动,一脸老神笑容。
苏乙一琢磨,道:“厨房里李新民这个月的东西送到啦?”
傻柱愣了愣,顿时丧气:“跟你聊天儿真没意思,卖不成关子可还行?唉,没意思没意思。”
傻柱叹着气把一张纸条递给苏乙:“这上回你给我的纸条,食堂现在刘岚管着,你去领吧,也不知怎么回事儿,那娘们儿憷你,你一要她保准给你。”
苏乙点点头,他刚来就编了个有人要举报李新民和刘岚乱搞男女关系的事情,但这么长时间又没动静,刘岚疑神疑鬼,觉得是苏乙拿了什么证据在威胁人,所以见了苏乙就躲。
【鉴于大环境如此,
果然如傻柱所料,苏乙去领李新民的东西,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他和傻柱前脚刚走,李新民后脚就到了厨房。
背着手转了一圈,挥手招来食堂主管道:“我那些东西你找个人,直接给我送家里去。”
食堂主管一怔:“您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李新民莫名其妙。
“给您的那份肉面油,被苏主任拿走了。”食堂主管道,“您不是给他开了条子吗?苏主任拿着条子来领的。”
李新民茫然。
他有些懵:“我是给他开过一张条子,但那不是上个月的条子吗?”
“您条子上也没写日期,苏主任说以后每个月他都凭那张条子来领东西。”食堂主管意识到不对,小心翼翼看着李新民。
“妈了个巴子!”李新民愣了半天,都被气乐了,“人家都是变着法巴结领导给领导送礼,到他这儿怎么就反过来了?借我钱,拿我的东西,我特么欠他的呀?”
李新民越想越气,忍不住把一边的食堂主管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告诉你,下个月的东西给我留着,他再拿着条子来就让他
滚蛋,有多远滚多远!”李新民道。
“我知道了。”食堂主管苦着脸,心说这顿骂挨得是真冤枉。
“烦死了!”李新民悻悻拂袖而去。
另一边,苏乙驮着米面油回到家,又在院儿里引起不小轰动。
现在物资很紧张,能搞到这些好东西,是越来越不容易了。
说起来,苏乙现在算是院儿里的“大债主”了,院里很多家都来苏乙家借过东西。
有借钱的,有借煤的,有借面或者油的。
苏乙基本都是别人开口就借,前院儿有家特别困难的,苏乙还主动换了二十斤棒子面儿给送过去了。
五个孩子饿得面黄肌瘦的,一天就吃一顿饭,看着太可怜了,苏乙见不得眼跟前儿有这种事儿。
那家当家的也是憨厚人。当时捂着脸呜呜哭,苏乙走的时候都没送一下。但等苏乙回来后,他带着五个孩子在苏乙门口跪了一排,愣是给苏乙一起磕了三个头。
秦淮茹家的困难也是真的,她本来就没什么积蓄,棒梗和贾张氏出事,她东拼西借,把两边的事平了,家里也是青黄不接,没办法,只能中午在食堂打好饭回来和孩子三个人一起吃一顿,到了晚上就不吃饭了,饿着。
两个小姑娘跟苏乙熟了,现在苏乙在家自己做饭,顺带手给她们也就做上了。小当犹豫了好几天,有一天哭着跟苏乙说能不能把她那份给妈妈吃。
苏乙能怎么说?
以后做饭就只好多做点,吃完饭小当洗锅的时候,就连带着剩饭一起端出去了。
说起来,秦淮茹已经吃了苏乙好几天了。
但今天苏乙还没做饭,她就到苏乙家里来了。
秦淮茹清瘦了许多,脸显得更小了,气色比前几天倒是好了点,但整个人看上去依然很憔悴。
棒梗和贾张氏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了,她跟换了个人似的,脸上再没出现过笑模样。
“援朝,你今儿做饭少做点儿,别给小当和槐花做了。”秦淮茹道,“傻柱借了我点儿钱,我给棒梗买了些东西送去,还剩下了些,我去粮站买了些棒子面儿回来了,这些粮够我们娘仨吃到开饷了。”
苏乙道:“不差她们两口饭,小孩子正长身体,想来就来。”
他对小当和槐花格外宽容,尤其是小当,这孩子很懂事。
秦淮茹道:“知道你不差她们两个的饭,但我不能老让她们白吃白喝你的。”
“她们不是帮我收拾屋子洗碗了吗?”苏乙笑道。
“那也不行。”秦淮茹沉默一会儿,才道,“我现在没那么大压力了,就我们娘仨,我的工资够吃喝了。援朝,你以前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我听不进去,但现在我明白了,人还是得靠自己才活得踏实。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想靠自己把小当和槐花拉扯大,我婆婆要是还能回来,我也好好养着她。”
秦淮茹看着苏乙道:“援朝,你跟我俩闺女投缘,我们一家都没少受你恩惠照顾,小当和槐花都喜欢你,我想着,让俩孩子认你当干爹。你别多想,我什么也不图,你什么也别给她们拿,以后也别惯着她们,真的,我就是觉得你们爷仨好,让她们改个称呼显得也亲近。”
“你要是觉得合适,我就让她们过来给你磕个头,咱俩家就算拜了这门干亲。要是你觉得不合适也没什么,就是你千万别误会,我真是什么都不图。”
什么都不图,那你图什么?
“秦姐,你呀,真是长大了。”苏乙感慨一句。
秦淮茹脸一红,道:“援朝你说什么呢?”
“我是说你成长了,知道算计那些吃吃喝喝小钱没什么意思了。”苏乙笑了笑,“怎
么?没依没靠的日子害怕了?”
秦淮茹脸色一白,噗通一声给苏乙跪下来了。
“到底是你拜干爹,还是小当她们拜干爹?”苏乙没有扶她,反而笑呵呵问道。
“援朝,姐不该再跟你藏着掖着,求求你帮帮姐,我怕呀!”秦淮茹捂着脸嘤嘤哭了起来,“我现在什么都没了,我一个人带着小当槐花,我真是害怕,我太害怕了,我晚上躺在炕上睡觉,从闭上灯就开始发抖,成宿成宿地哭,我太害怕了援朝,呜呜……”
苏乙微微沉默,这点秦淮茹倒没夸张。
“援朝,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姐知道,你心里也装着别人,看不上姐。”秦淮茹抹着眼泪悲悲切切道,“姐有点儿什么心思都被你看得透透的,咱院儿里我谁都不怕,我就怕你呀援朝。我怕你,我也感激你,要不是你,我秦淮茹早就……”
“援朝,我现在什么都没了,你让姐靠靠你,行不?姐保证不打着你的名号干什么坏事儿,姐就是想让有些畜生知道,我秦淮茹也是有人撑腰,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她哭着说道。
1573、大爷
很明显,这些日子秦淮茹又受了些委屈。
苏乙没有追问,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一个绝户的寡妇,太容易引起人的邪念和恶念了。
对于秦淮茹来说,有棒梗和没棒梗完全是两回事。
别看棒梗只是半大小子,但有他在,就意味着这个家里后继有人,谁想要欺负秦淮茹至少也要掂量下这半大小子迟早会长大的事情。
可现在棒梗没了,欺负你就欺负了,你秦淮茹能怎么样?俩闺女迟早是泼出去的水,就算她们长大了,女流之辈又能干什么?
很多观念的形成都有其时代属性,在后世被人深恶痛绝的重男轻女陋习,在这个时代依然有其生存的土壤。再说句难听的,以后秦淮茹死了,连个烧纸上香的人都没有。小当槐花一嫁人,将来也是给人家婆家上坟,绝户这词就是打这儿论的。
没有棒梗,哪怕贾张氏还在对秦淮茹来说也算是个依靠。
贾张氏蛮横泼辣,虽然压着秦淮茹,但也多少能护着秦淮茹。普通人敢对秦淮茹不客气,但对贾张氏就不敢了。谁都有家,这恶老太婆往你家门口一坐又是打滚撒泼又是污言秽语,谁都受不了。
但现在,秦淮茹一下子失去了棒梗和贾张氏,她真的是无依无靠了,所以她怕,她一哭就哭一晚上。
苏乙耳朵灵,知道秦淮茹不是夸张,她现在是没有任何底气了,她这次虽然在傻柱那儿借来了钱,但也试探清楚了傻柱的心思,知道傻柱已经放弃她了。
她无枝可依,只能借着苏乙对小当和槐花的喜爱,看能不能靠上苏乙。
她嘴里说着什么都不图,那是因为她的确不想图苏乙的钱和吃的,她想图的是苏乙的名声和威势。
她迫切需要一个依靠,哪怕是能用来狐假虎威、虚张声势的。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的秦淮茹,苏乙忍不住摇摇头。
“你回去拾掇拾掇,带小当和槐花过来吧。”他道,“不过你要问清楚她们的想法,她们要是愿意改口叫我一声干爹,就让她们来,不愿意你也别强迫她们,别骗我,这事儿我看得出来。”
秦淮茹喜极而泣,连连摇头:“不骗你不骗你,我绝对不骗你,谢谢你援朝,真的谢谢你!”
苏乙走过去扶她起来,道:“秦姐,闺女养好了,那就是贴心小棉袄,比儿子管用。别觉得她们以后是泼出去的水,槐花还小我不敢说,但小当跟我这儿相处了一个月了,这孩子我一眼能看她到老,我跟你打个赌,这孩子将来肯定是带着老娘出嫁的好姑娘,你信不信?”
秦淮茹泪如泉涌,使劲点头:“我信……我信。”
“这辈子还长着呢,好好过吧。”苏乙道。
他不反感秦淮茹想要借他的名和势,尤娟娟姐弟俩不也是这样吗?
他讨厌的只是跟他耍心眼不说实话这事儿。
秦淮茹擦干眼泪,忍住了哭泣,临走前犹豫了一番对苏乙道:“援朝,姐这话可能不该说,说了好像有点不识好歹的意思……”
“没事儿,你说。”苏乙道。
“就是……你别给俩孩子吃那么多好吃的了,她们没那么好的命,惯坏了,嘴刁了,以后……我也说不好,但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姐的意思。”秦淮茹小心翼翼观察着苏乙的表情,“姐要是说的不对,你别往心里去啊……”
苏乙道:“那这样,以后她们吃饭就在你家吃,来我这儿吃点零嘴也没什么,但要是她们在家不好好吃饭,嫌弃家里饭不好,你就跟我说,我这儿零嘴也给她们断了。”
“要不就别给她们好吃的了,姐是真觉得你对她们太好了,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秦淮茹劝道。
傻柱要是看到这样的秦淮茹得哭死……
人都是看碟下菜的动物。相处了这么久,秦淮茹也差不多把苏乙的脉摸出了一点,起码知道不能用对傻柱的态度对苏乙。
“放心,我心里有数。”苏乙对秦淮茹摆摆手,看向她身后。
秦淮茹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敲门声。
“援朝,我是三大爷!”门外传来闫阜贵的声音。
秦淮茹慌忙抹了抹脸,然后去打开了门。
“哟,淮茹也在这儿呢?”闫阜贵愣了一下。
“我找援朝说点事儿,刚说完,我先回了,不耽误你们。”秦淮茹道,说着就要出门。
“你等会儿,正好通知你,八点全院儿大会。”闫阜贵道。
“又开会?”秦淮茹皱眉,“不会又是二大爷召集的学习会吧?”
“是他召集的,不过……”闫阜贵呵呵一笑,话说一半突然住嘴,“你准时参加就行。行了,你忙你的,我跟援朝说点事儿。”
等秦淮茹离开后,闫阜贵立马关上门,走到苏乙跟前神秘兮兮道:“援朝,要出大事儿了!咱院儿要变天啦!”
“二大爷要夺权?”苏乙道。
“就知道瞒不过你。”闫阜贵一怔,笑呵呵道,“刘海中最近这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走哪儿都拿下巴颏子看人,那家伙,四九城都快装不下他啦!”
苏乙道:“他拉拢您了?”
“呵呵,说他当一大爷,让我当二大爷。”闫阜贵不屑摆摆手,“要是以前,我可能还有点儿心动的意思,但上回跟你聊过以后,我想通了。这人呐,不能太猖狂,狂了老天都要收拾他!”
“您拒绝他啦?”苏乙问道。
“我什么也没说。”闫阜贵笑呵呵道,“人家现在是领导,我得罪不起他,他想干什么干什么,我拦不住,反对不了,但我也不掺和。”
苏乙笑道:“还是您稳重,这态度就对了。”
闫阜贵笑着摆摆手:“听人劝,吃饱饭,我也是听你的,坚决跟这种人划清界限!”
刘海中支棱起来后,跟苏乙的关系迅速恶化,闫阜贵作为三大爷,成为刘海中拉拢的对象。
闫阜贵左思右想还是跟苏乙好好聊了聊,最终决定不搭理刘海中,站在苏乙这边,但也不跟刘海中撕破脸。
“援朝,你说刘海中他这事儿——能成吗?”闫阜贵问道,“咱们要不要反对?要是咱俩都反对的话,他这事儿肯定是办不成的。”
“我看一大爷早就不想当这个一大爷了。”苏乙道,“还是静观其变吧,他乐意折腾就让他折腾去,别太过分就行。”
闫阜贵道:“他不敢!不然后院儿聋老太太就够他喝一壶的。”
苏乙想了想,道:“三大爷,我听说这个刘光福昨儿跟着他们那一群人把隔壁院儿李奶奶家给砸了?解放没跟着去吧?”
“去了!”闫阜贵脸色立刻黑了下来,“这王八羔子,简直气死我了。现在是不敢打不敢骂,在家里说一不二,动不动就威胁我要把他的同志领来格我的命,这个逆子……也就他哥的话他还能听着点。”
“最近别让他跟刘光福往一块儿混了。”苏乙道。
“怎么了?”闫阜贵吃了一惊,“他们要出事儿?”
不是要出事儿,是刘光福狗胆包天,这两天酝酿着想要趁苏乙不在超了苏乙的家,报上回的仇,记吃不记打。
苏乙之前跟刘光天说了,刘光天回去也把刘光福打了一顿,但这小兔崽子连他哥也一块恨上了,还密谋着要报复他哥。
刘光福跳得太欢了,苏乙决定收拾收拾这小兔崽子。
闫解放胆子相对来说小点儿,对苏乙也还算敬畏,知道自家跟苏乙关系好,不敢乱来。
但保不齐就会被那群人裹挟了,苏乙跟闫阜贵提前打招呼,也是为了避免误伤。
“总之,你看住他了,这两天别让他跟刘光福来往。”苏乙道。
“好,我知道了!”闫阜贵面色凝重,丝毫不敢不把苏乙的话当回事,“我回去就跟解成商量,看看怎么治住这小兔崽子!”
闫阜贵走后,苏乙便起火做饭。
这些日子他渐渐有些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自己照顾自己。
其实做点家务也挺好的,这让苏乙越来越觉得心里踏实,日子过得也不像是以前那么飘忽了。
简简单单给自己下了碗面条,苏乙狼吞虎咽吃了,洗完碗收拾好,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八点。
这时候门口已经有些喧嚣嘈杂,显然是街坊们已经开始聚集,准备要开会了。
“援朝开会啦!”傻柱的大嗓门在外面大喊。
“来咯!”
苏乙应了一声,顺手抄起一把椅子出了门。
“援朝来啦?”
“吃了吗援朝?”
“来来来援朝,坐这边来!”
众人亲热跟苏乙打着招呼,比起刚来的时候,苏乙跟街坊们都相处得很熟络了。
“援朝叔!”小当和槐花兴奋跑了过来,两人一左一右抱住苏乙的腿。
这两个小姑娘越来越跟苏乙亲昵了。
“今儿没来我家吃好吃的,在家吃什么了?”苏乙问道。
“棒子面儿窝头,碴子粥。”小当笑嘻嘻道,“援朝叔,我妈说了,我家以后自己开伙做饭,等条件再好点儿,你也来我家吃!就是+可能没你家吃的好。”
苏乙笑呵呵道:“那没关系,我不挑。”
小当道:“援朝叔,我待会儿给你洗碗去。”
“我去擦桌子扫地!”槐花道。
“我妈说了,以后我们不能老管你要吃的!”小当认真道,“援朝叔,你以后别惯着我们了,我们孝顺您就行了。”
“哎哟……”苏乙乐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你还知道什么叫孝顺呢?”
“就是对您好,养活您!”小当道,“您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也要对您好。”
“就是,我妈说了,让我们认你呜……”槐花还没说完就被小当捂住了嘴。
“你傻呀槐花,还不能说!”小当急忙道。
槐花眼珠子转了转,点头表示知道了。
小当嘻嘻对苏乙一笑:“援朝叔,你怎么没拿茶杯呀?”
“我忘了。”苏乙道。
“我去给你拿!”小当立马道,“茶叶换不换?”
“换了吧。”苏乙道。
“哎,我知道啦!”小当跑去苏乙家里。
槐花转头看见其他几个小小子在那边打弹珠,立刻被吸引住。
“援朝叔我玩去啦!”头也不回丢下一句,就急忙跑了过去。
“啧啧啧,这俩小姑娘跟你是真亲啊。”易忠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笑呵呵说道,“秦淮茹生了两个好女儿呀!”
他眼中透着股羡慕。
苏乙笑了笑:“一大爷,今儿开会要干嘛?”
“能干嘛?”易忠海呵呵一笑,“整幺蛾子呗。刘海中屁缝子浅,藏不住事儿,我跟他认识几十年了我还不了解他?刚那会儿去叫我,我一眼就看出他憋着坏呢。”
苏乙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呵呵,他不就是想当这一大爷吗?”易忠海冷冷一笑,“现在天天这事儿那事儿的,这一大爷我早就不想当了,他要就给他,我看他能当出个什么花来!”
说着他摇摇头,微微犹豫后,又跟苏乙道:“援朝,你认不认识朝外医院的刘大夫?”
“一大妈身体不太好了?”苏乙问道。
“是呀。”易忠海深深一叹,“她心思重,最近又是这事儿又是那事儿的,他天天担惊受怕,老毛病又犯了。以前老是刘大夫给她看,熟悉她的情况,现在刘大夫不是……唉,我打听了一下,说是现在去棉纺厂那边的学习班改造学习呢,我想着你不是学习班的教导主任吗?看能不能……”
“明儿我带着刘大夫来一趟。”苏乙道,“您让一大妈好好养着就行。”
“太谢谢你了援朝。”易忠海感激道。
易忠海无比庆幸,跟苏乙那次交恶后,很快就缓和了关系。
“让一让让一让啦!”小当像是捧着炸药包一样紧张端着苏乙的茶缸子来了,一路咋咋呼呼的。
“你倒是少接点水啊。”苏乙看她烫得呲牙咧嘴,忍不住无语道。
小当嘿嘿一笑:“援朝叔,我捏了这么多茶叶,这回不多吧?”
她伸出手比划着。
1574、闹剧
一片喧嚣嘈杂声中,刘海中背着手、腆着肚子,一脸严肃从中院走了出来。
“让一让让一让啊!都让开!”刘光福咋咋呼呼给他爸开道,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
这小子原本就不是什么老实孩子,辍学后天天在街面上瞎混,现在成了有理青年,已经彻底飘得忘乎所以了。
整个大院儿里,他现在也就害怕两个半人——
苏乙、傻柱算两个,他爸刘海中算半个。
按照一直以来的惯例,开全院大会的时候街坊们围一圈,仨大爷坐中间。但今天刘光福在把刘海中让到主位上后,他自己又搬了个凳子,也坐在了中间。
这一幕让现场一片哗然。
“刘光福,你小子失心疯了吧?”傻柱性子最直,也不怕事儿,瞪眼就喝问,“那特么是你坐的地儿吗你?赶紧滚下来啊,别特么光着屁股拉磨,转着圈儿丢人!”
街坊们一阵哄笑。
“傻柱,你少狂,别逼我收拾你丫的!”刘光福脖子一梗嚷嚷道,“现在时代不同了,以我的身份,我就得坐这儿!”
“你特么有什么身份?你特么皮炎子里插根鸡毛掸子,装特么什么大尾巴狼呢?”傻柱骂道。
众人再次哄笑。
“我是大队长,你说我什么身份?”刘光福叫道。
“哟,吓死我了,国家给你这大队长发工资吗?要是没发工资,你这队的哪门子长?”傻柱嗤笑。
“我干工作不求回报,我是无私奉献,我光荣!”刘光福恼怒道,“你个臭扫大街的有什么资格说我?”
“我今儿要是不抽你……”傻柱一边撸袖子一边站了起来,吓得刘光福赶紧往后躲。
“干什么干什么!傻柱,你老实点儿,别逼我收拾你啊!”刘海中瞪眼发话。
“你?收拾我?”傻柱根本不怕他,“二大爷,咱别吹牛,你吓唬吓唬别人还成,收拾我?那你是王大爷碰见了玉大爷,你差了那么一点儿!”
街坊们已经笑得停不下来了。
以往这个时候易忠海早就喝止傻柱胡闹了,但今天他和闫阜贵都笑呵呵看着这一幕,并没有阻止。
傻柱有点人来疯,大家越是捧场他就越得意。见刘海中气得指着他手直哆嗦,他又夸张“啧啧”道:“哟,怎么气成这样儿了?这就对了!就得气死你!让你整天作妖!”
“傻柱,你差不多得了啊!”人群中的刘光天实在看不下去了,“甭管怎么着,你当着这么多人面顶撞一个老人,这合适吗?”
傻柱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小子现在跟着援朝,比过去顺眼多了。行,给你面子,我不说话了!”
他笑呵呵坐了下来,果真不吱声了。
“刘光天,你弟弟都坐上去了,你不去?”有人笑呵呵问道。
刘光天黑着脸也不说话。
刘海中道:“行啦,我让光福上来,这都是有原因的,这个答桉呢,待会儿给大家揭晓,现在开会!咳咳!”
随着他两声轻咳,大家渐渐安静下来。
“这个,最近呢,咱们……”
刘海中呜哩哇啦扯了一通大环境和大背景,说是院里也要与时俱进,如何如何。
突然话锋一转:“但咱们院儿里的易忠海同志,作为工人阶级一份子,他的觉悟太低了!我觉得他已经跟不上时代潮流了,也不能带领咱们全院儿,这个……”
刘海中的话让大家都意识到了要发生什么,一时间再没人说话,院里鸦雀无声,只有刘海中的声音在回荡。
等刘海中说完话后,易忠海呵呵一笑,站起身大声道:“行啦,不用多说了!我这人文化水平低,觉悟也不够,我自认现在没能力,也没这个资格继续当一大爷,我主动退位让贤!从现在开始,我就是院儿里普通街坊,院儿里有任何大事小情,以后都不用再找我商量,我听招呼就是。”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到人群之中,在一大妈身边坐了下来。
一片哗然中,刘海中精神亢奋,面露喜色:“好!大家伙儿都听见了啊,易忠海同志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他不能带领全院儿走向光明未来,所以主动退位,这很好嘛,人最重要的就是要认清楚自己。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院儿里也不可一日无一大爷。”
“哎哟,这词儿让您说的,二大爷您可别拽文了,用援朝的话说,狗听了您这话都得摇头。”傻柱再次插话。
众人哄堂大笑,有人甚至笑得前仰后合。
苏乙笑了笑也不吱声,冷眼旁观这场闹剧。
刘海中闹了个大花脸,狠狠瞪了傻柱一眼,使劲咳嗽几声压下哄笑,接着道:“都严肃点儿啊!咱这说正事儿呢,这是很严肃的郑志问题,嘻嘻哈哈成何体统?这个,总之呢,院儿里还得选出一个一大爷来,现在就是我和闫阜贵同志两个候选人。老闫,你想不想竞选这个一大爷?”
刘海中看向闫阜贵。
按照他和闫阜贵之前商量好的,闫阜贵肯定不会跟他争,那他就顺理成章当上一大爷了。
他其实有些紧张,怕闫阜贵和苏乙联合起来搞事情,抢走一大爷的位置。
好在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闫阜贵摆摆手道:“我才疏学浅,德行不够,没资格当这一大爷,你来吧。”
刘海中再次面色一喜:“好,三大爷说了,他不当一大爷,那这一大爷的位置,就只能我来了。我现在呢,是轧钢厂稽查队副队长,也是个领导干部……”
“二大爷,您在援朝跟前好意思说你是领导干部吗?”傻柱又嗤笑起来,“要是我没记错,你现在还是工人身份,拿的也是工人工资吧?你就是厂里临时委任的罢了,人家援朝可是实打实的主任领导!”
“傻柱,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刘海中气得脸发白,“现在是选一大爷,不是比谁官儿大官儿小!你要是再扰乱会场秩序,我今儿非治了你不可!你别逼我!”
“怎么还急了?唉?得得得,我不说话了,你接着说,接着说!”傻柱笑嘻嘻道。
刘海中气得够呛,也没心思再铺垫什么了,环顾一周没好气道:“总之,现在我就是咱们院儿里的一大爷了!闫阜贵同志也跟着往上提一提,他就是咱院儿的二大爷。这样一来,咱们院儿就还缺一个三大爷!因为现在这个环境巴拉巴拉……”
他扯了几句后,又道:“所以咱们也要响应号召,以身作则,多给年轻人机会。我举贤不避亲,我认为,刘光福同志,应该当咱们院儿的三大爷!”
全院儿嗡声大作,每个人脸上都写满荒谬之色。
“安静!安静!”刘光福拍着桌子大喝,“我是咱们这一片儿有理青年大队长,谁要是说我没资格,站出来!我亲自领人到你家去,问问为什么!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什么心态阻止我上进?”
众人都安静下来,大家敢怒不敢言。
刘海中面有得色,开口道:“光福虽然是我儿子,但他代表的可不是我们老刘家,大家自个儿都掂量清楚再说话。现在我再问一遍,刘光福升任咱们院儿三大爷,谁有意见,谁举手!”
他环顾一周,目光落在苏乙身上时,略显凝重,但苏乙只是笑呵呵跟一边街坊聊天,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心里松了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苏乙反对,但今天苏乙很“老实”,他觉得是自己把苏乙给镇住了,心里不禁有些得意。
一只手高高举起来,在全场一片沉默中,显得格外显眼。
刘海中厌恶道:“傻柱,怎么又是你,你非要捣乱是吧?”
“嘿,这怎么能说捣乱呢?二大爷,您这就不讲理了啊,我举个手怎么算捣乱了?”傻柱反问道。
“好好好,你没捣乱!”刘海中冷笑,“那我问你,你凭什么反对?”
“我不反对,谁说我要反对了?”傻柱道,“刘光福当院儿里三大爷,我举双手赞成,真的,这太合适了!”
刘海中皱眉看着他,不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那你举手干嘛?”他问道。
“我就是有个事儿没想明白。”傻柱一脸疑惑,“二大爷——不对,现在得叫您一大爷了!”
刘海中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一大爷,这刘光福以后就是三大爷了。”傻柱道,“你们是爷俩,但又都是大爷……这辈儿怎么论呀?这以后你们是父子关系,还是兄弟关系?这有点儿乱啊这个……”
全场哄笑声中,刘海中气得直哆嗦。
傻柱得意一笑,故意大声道:“我呀,好心给你出一主意。你这样,以后在你们自个儿家里关上门了,爹是爹,儿是儿,还按原来的论。但兹要是出了家门,光福管你叫大哥,你管光福叫三弟,这就乱不了了……”
“哈哈哈……”
全院儿街坊都笑疯了,傻柱太损了。
“傻柱,卧槽尼玛!”刘光福气急败坏。
“孙贼,我忍你半天了,你再骂我一句试试!”傻柱二话不说上前就揪住刘光福衣领,后者脸涨得通红,却再不敢说半个字。
别人上有老下有小都怕他这个愣头青乱来,但傻柱不怕,他也没理由对傻柱怎么样,所以他是真怕傻柱。
“撒手!给我撒手!”刘海中上前连推带搡拉开两人,脸涨得通红,砰砰砰一拍桌子,总算让场面安静了些。
“院儿里的大爷只是一个称号,这不是辈分!就和主任、科长一样,这就是个称呼!傻柱,你少胡搅蛮缠,别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这会儿我不跟你计较,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刘海中也发了狠,指着傻柱恶狠狠喝道。
“哎哟,您吓死我了,您快来收拾我吧,我皮痒痒,难受。”傻柱道。
“行啦傻柱,你少说两句吧,赶紧把会开完,这天儿也不早了。”闫阜贵忍着笑道。
傻柱看了他一眼,微微沉默:“得,二哥发话了,这我得听。”
冉秋叶打扫卫生后,全学校的人见了她都像是见了瘟神,只有闫阜贵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照常跟冉秋叶来往,一口一个小冉老师叫着,傻柱知道这事儿后,对闫阜贵变得尊重了许多。
“去你的!”闫阜贵一怔,哭笑不得骂道。
众人再度哄笑起来,刘家父子怨恨瞪着傻柱,今天他们的脸面被傻柱臊完了。
另一边苏乙也看得忍俊不禁,傻柱这混不吝,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老刘,你看还有什么事儿没?要是没事儿,就散了吧。”闫阜贵问刘海中。
刘海中狠狠瞪了傻柱一眼,使劲咳嗽一声,大声道:“今天还有最后一件事情,那就是……”
众人脸色都变了,原本欢快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这才对嘛……
刘海中很满意这个氛围,得意拍拍手掌:“把人带上来!”
说着话,两个人从中院押着被五花大绑的娄晓娥从垂花门走了出来。
娄晓娥眼中噙泪,脸涨得通红,剧烈挣扎着,但哪里挣扎得过两个魁梧大汉?
这两个人都是刘海中稽查队的手下。
刘海中得意环顾,所有人都躲闪他的眼神,他指着娄晓娥一顿输出。
他话音刚落,刘光福也跳了出来,率先一口唾沫吐在娄晓娥身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娄晓娥开始破口大骂。
这套骂词非常顺口,显然他经常用。
娄晓娥满脸屈辱,眼神惊慌在人群中寻找,最后对上苏乙的眼神,她露出哀求之色。
苏乙站了起来对她点点头,娄晓娥顿时泪如泉涌。
背对着苏乙正骂得起劲的刘光福没注意到,但刘海中却看到苏乙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顿时脸色大变。
“苏援朝,你想干嘛!”他喝问道。
刘光福的骂声戛然而止,眼看苏乙向他走来,竟吓得兔子一样窜逃出去,躲进人群中。
但苏乙理都没理他,径直走到娄晓娥面前。
两个稽查队员紧张地看着苏乙。
“滚!”苏乙平澹道。
两人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敢说,讪讪松开娄晓娥。
1575、女儿
“苏主任,我们也是……”一个稽查队员尴尬开口要跟苏乙解释。
但苏乙却看也不看他,一边为娄晓娥解绳子,一边慢条斯理道:“现在滚出大院儿,我当没看见你们。要是再敢在这儿跟我多说一个字……”
“我们走,我们这就走!”另一个稽查队员额头见汗,“苏主任,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也只是听刘副队长的,以后我们不来了……”
说着一拽另一人,两人低着头逃也似的往大院儿外跑去。
“哎——站住!你们回来!王八蛋,你们到底听谁的?”刘海中气急败坏指着他们背影大喝,但两人跑得更快了。
开玩笑,得罪你刘海中大不了挨顿骂,得罪了苏援朝,哼~孰轻孰重你说我们听谁的?
刘海中惊惧看着苏乙,指着他色厉内荏喝道:“苏援朝,你你你、你知道你在干嘛吗?你这是……”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苏乙呵呵一笑,“还?二大爷,我比你更懂!”
众人哄笑。
这话没说错,苏乙是实打实的再教育教导主任,你刘海中算什么东西?一个靠举报别人拍马屁上去的副队长,你说人家,这不开玩笑吗?
“你你凭什么放娄晓娥,你怎么解释!”刘海中气急叫道。
“我跟你解释得着吗?”苏乙瞥他一眼,“关于她和娄董事的问题该怎么处理我们正在研究呢,倒是你,谁让自擅作主张胡来的?厂里任何有关行动都要跟我们委员会申请,我身为委员会成员,我怎么没看到你的申请报告?”
“我、我是纠察队副队长!你、你管不着我!”刘海中气急败坏,“苏援朝,我告诉你,你最……”
“二大爷!”苏乙打断他,笑眯眯看着他,“今晚上我一直给你留着面儿呢,刚才我坐在这破指头指着我,就别怪我不给你留面子了。”
“来自刘海中的惧意+100!”
刘海中“嗖”地一下收回手指,使劲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脸通红。
“好,我、我今天看在你苏援……”
他想说两句场面话,苏乙却松开了娄小娥的绳子,看也不看刘海中,只是对默默流泪的娄晓娥道:“走,回你家里去,该干嘛干嘛,这院儿里再别回来了。”
娄晓娥流着泪使劲点点头,她深深看着苏乙,像是要把苏乙刻在脑子里,然后勐地转头,快步往大院儿外走去。
众人目送娄晓娥离去,除了苏乙,没人意识到这次离别会有多长久。
苏乙把绳子丢到地上,一边拍拍手上的灰尘,一边走过去端起自己的茶缸,就要回屋去。
“援朝你等一下!”
就在这时秦淮茹叫住了苏乙。
苏乙回过头来,微微一怔,明白了他要干什么,索性就转过身来站在场中。
秦淮茹满脸凝重之色,牵着俩闺女走到了苏乙面前,环顾一周,开口道:“各位大爷大妈,街坊邻居们,我耽误大家会儿工夫,请大家帮我秦淮茹做个见证!”
“这是我俩闺女,贾当,贾槐花!”她环顾一周,大声道,“今天请院儿里所有大爷大妈和街坊们,替我俩闺女做个见证,她俩一起认苏援朝干爹,以后,小当槐花也是援朝的闺女!俩孩子以后当亲爹一样孝顺援朝,要是不听话,援朝收拾她们就是收拾自家孩子,天经地义!”
顿了顿,她把俩闺女往前一推:“小当槐花,给你们援朝爸磕头!”
连女孩早就得了妈妈交代,这会儿二话不说上前跪在苏乙面前,用不太整齐的声音道:“援朝爸,您闺女给您磕头啦!”
说罢便在地上“冬冬冬”磕了三下。
槐花还满脸高兴,小当抬起头的时候已泪流满面,带着哭腔叫道:“援朝爸,以后我一定好好孝顺您!我有爸爸啦!呜呜……”
她嘴一瘪,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槐花吓了一跳,看看姐姐,又回头看看偏过头抹眼泪的妈妈,再抬头看看苏乙,跪在地上手足无措。
“好!”傻柱泛着眼泪,突然拼命鼓掌,“好事儿,这是大好事儿啊!”
街坊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鼓掌叫好。
“真好呀……早就看出来援朝稀罕这俩闺女,这回成真闺女了!唉,俩丫头有福气。”
“谁说不是呢?认了援朝这么个干爹,她们也算是好命咯,你看看俩丫头以前过的什么日子?这是上辈子积德了……”
“也是让人心疼,俩闺女打小没爹,在家里还不招她奶奶待见,这算是苦尽甘来了。”
街坊们议论纷纷,都觉得这事儿挺好。
易忠海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羡慕之色,拍拍身边一大妈的手掌,压低声音道:“援朝靠谱,小当和槐花这也算有着落了。老伴儿,我上回跟你说了,你看淮茹……”
“贾张氏要是回来咋办?”一大妈问道。
“我听说她疯了。”易忠海道,“回来也没事儿,关键是傻柱现在有对象,等他一结婚,咱这事儿跟他都张不开口了,这院儿里,也就淮茹合适。”
“援朝其实也……”一大妈道。
“他?”易忠海摇头,“他不合适,这人主意正,聪明,你看他平常过日子,他呀,搁旧社会那是当少爷的命,你指望咱老了他给咱端屎端尿?可能吗?”
这边说着话,苏乙已经扶起了小当和槐花。
小当抱着苏乙哭得停不下来,这姑娘懂事得早,知道谁真心对她好,一直以来也都希望有个爸爸能保护她,现在算是得偿所愿了。
苏乙笑呵呵环顾一周道:“今儿我得了俩好闺女,这是大喜事儿。大伙儿别走啊,我家里有糖和瓜子,大家都沾沾喜气,一块儿乐呵乐呵!”
“好!”
“恭喜恭喜!好事儿啊!”
“这太好啦,咱院儿里好久都没什么喜事儿啦!”
气氛瞬间变得欢快起来。
苏乙叫来傻柱:“柱子哥,你知道我家糖放在哪儿,你去拿!”
“援朝爸我也知道,我也知道!”槐花一听有糖吃早就高兴得跳了起来。
“好,那你领你柱子叔去。”苏乙笑呵呵揉揉她的头发。
“哎!柱子叔你跟我来!”槐花迫不及待拉着傻柱的手往苏乙家跑去。
“哎哎哎,慢点儿,援朝,你这闺女劲儿还挺大,这小老虎呀这是……”傻柱夸张怪叫,引得众人再度哄笑。
看小当还在抽泣抹眼泪,苏乙一把把她抱起来,在她惊呼中举着她转了几圈。
小当这才破涕为笑,搂着苏乙的脖子一口一个援朝爸,也不肯下来。
苏乙也由得她,他心情大好,跟着街坊们笑呵呵闲聊着。
另一边,秦淮茹看着这一幕,心里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她忍不住笑了。
这一个多月了,她第一次笑出来,虽然是哭着笑的。
“来来来,吃瓜子儿糖咯!一人一把,老人小孩儿优先,排队排队啊!”傻柱呼喊着从苏乙家里出来,端着满满一盘子瓜子和糖,街坊们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
“哎哎哎,慢点儿慢点儿,别抢啊!三大爷,你刚抓了一把你还来?”
“我家人多……”
“不是,你家人再多不都在这儿呢吗?他们谁也没少抓呀!”
“嗨,我家跟援朝这关系,多抓一把也没事儿,主要是喜庆,嘿嘿……”
“下去吃糖去?”苏乙笑呵呵对怀里的小当道。
“不嘛,就不下去,援朝爸你多抱我会儿。”小当搂得更紧了,“我现在心里可甜呢,比吃糖还甜!”
一派祥和气氛中,刘家一家人灰熘熘回了家。
刘光天本来不想回来,还乐呵呵想去排队抓一把瓜子,却被刘海中硬是呵斥着拽了回来。
一家四口进了家门,刚把门闭上,刘海中就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苏援朝,你个王八蛋,你等着,我迟早让你好看!要是不把你收拾了,我就不姓刘!”
“就是,他有什么好狂的?迟早我把他家砸个稀巴烂!”刘光福也恨声道。
“你快行了吧你,刚当着人家面儿也没见你吱声。”刘光天皱眉道,“爸,要我说援朝哥今天也够给咱家面……”
啪!
话音未落,刘海中一个大嘴巴子已经抽在了他脸上。
“跪下!”刘海中瞪眼怒喝。
刘光天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
啪!
下一秒,他另一边脸上就又挨了一下。
刘光天这才如梦初醒,一个激灵“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还没跪稳,刘海中一拳捣在他鼻子上,又一脚踹在他胸口,把他踹倒在地上。
“我戳了!爸你别打了,我戳了!”刘光天倒在地上捂着脸哀嚎,鲜血很快就从他指头缝里渗出来。
“逆子!拿了人家点儿好处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什么东西?”刘海中指着刘光天破口大骂。
“就是,你爸打死你都活该!”二大妈也道,“苏援朝老跟你爸作对你不知道啊?你爸让你拿他点儿把柄,你支支吾吾一直推脱,他苏援朝是你爹呀?你别忘了,你这工作还是你爸花钱买的!”
“哥,你真是越活越回来了,你现在真的是咱家叛徒,真的,刘家的耻辱就是你!”刘光福幸灾乐祸道,“还动不动就让我别跟苏援朝作对?苏援朝不是认俩干闺女吗?哎,要不你也认他当干爹去算了。”
“刘光福,你混账东西……”刘光天气得大吼。
但刚骂半句就被刘海中一脚又踹翻。
“你才是混账东西,你个没用的窝囊废!”刘海中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还骂你弟弟?光福现在多有出息?他比你强一百倍!你看看你弟弟,你再看看你,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儿子?咱家最没用的就是你!”
刘光天咬着牙,把整张脸都捂住了。
“我告诉你,赶紧跟那个张什么梅断了!”刘海中喝道,“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他们家成分差,他爹还是个顽固分子,咱们家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他们根本配不上咱们家。”
“爸,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刘光天怨声道,“之前您还让我加把劲儿,说要是能娶到春梅是祖上冒青……”
啪!
话没说完头上又挨了一巴掌。
“还敢顶嘴?”刘海中瞪眼,“现在和之前能一样吗?你爸我现在是领导干部!”
“就是,哥,那女的我见了,她根本不配进咱刘家的门!”刘光福道,“我看她骚哄哄的,估计也是双破鞋。”
“卧槽尼玛……”刘光天咆孝着起身,突然揪住刘光福的脖子,对着他的脸,拳头雨点般落下。
哗啦!
两人齐齐撞倒桌子倒在地上,刘光天仍疯狂用拳头砸刘光福的脸。
之前他被刘海中打出了鼻血,现在刘光福也满脸是血,弟兄俩都成了血葫芦。
这要是在别人家里可是翻了天的大事,但在这个家里……
弟兄俩很快被刘海中和二大妈拉开了,刘光天被二大妈打了几火钳子。
“给你弟弟道歉!”
“不用!千万别道歉!”刘光福恨恨看着刘光天,擦了把脸上的血,冷笑道:“好,为了个贱女人把自己亲弟弟往死了打是吧?刘光天,你好样的!你给我等着!这仇我要是不报,我刘光福就是你孙子!”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去。
刘海中拽了一把想拦住他,却被刘光福一膀子甩开,然后径自摔门而去。
刘海中脸色有些阴沉,骂了句“混账”。
二大妈看出丈夫心思,道:“老三也飘了,得好好治治他,让他知道这家里谁说了算!”
刘海中沉着脸点点头,目光又落在刘光天脸上,道:“最后再跟你说一遍,别跟那个姓张的来往了!我明天去找一趟于海棠,她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看清楚形势,要是她识相,你们两个这个月就把婚结了!”
“我看行。”二大妈点头,“这姑娘我见过,模样儿不错,也配得上咱们老刘家了。光天,以后跟苏援朝少来往!”
1576、提亲
“娶于海棠?让她识相?”
前院,苏乙不小心听到了后院刘海中家的对话,忍不住不屑一笑。
于海棠尽管有势力的毛病,但她人可不蠢。人家厂长公子都说踹就踹,你个连级别都没有的纠察队副队长算什么东西?
老刘家两口子都飘得没影了。
还有他那小儿子刘光福,这小崽子正在往棒梗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啊。
后院刘海中家吵架,前院三大爷家也热闹极了。
“凭什么不让我跟光福走?我今儿非要走!闫解成,我告诉你你最好别拦着我,你这是阻挠我……”
“你闭嘴解放,哪儿有把这种大帽子往自己亲哥头上扣的?”于莉喝骂,“你看看你现在,跟刘家小子学的六亲不认的。爸跟你哥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就是管着我不让我工作啊?”闫解放很不服气。
“你那是工作吗?”闫阜贵一脸阴沉,“你那就是打着旗号干坏事儿!”
“哎哎哎,你说什么呢?”闫解放指着他父亲大叫,“你这老同志再污蔑我们有理青年,小心我们……”
啪!
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闫解成一巴掌:“你要疯是吧?你是不是要疯?我跟你嫂子马上要搬出去,以后这家里还要你撑着,你这样我俩能放心走吧?你怎么就成了一个祸害了闫解放?”
“我祸害……你——好,我不说这个,我要分家!”闫解放一语既出,石破天惊。
一家人都愣住了。
“你要干嘛?”闫阜贵怀疑自己听错了。
“分家!我说我要分家!”闫解放叫道,“我要跟你这个封建老家长划清界限!”
“你分家?你住哪儿?你吃什么,喝什么?”闫阜贵都气乐了。
“我哥他们不是要搬走吗?我就住我哥那屋!”闫解放道,“至于吃喝,你甭管,饿不死我!就算饿死我也不会来吃你一口吃的,省得你老算计我。”
“小兔崽子,你真是翻了天了!”闫阜贵气得不行,“你婚都没结,你分什么家?要分家也成,你从小到大吃我的喝我的,你都给我还回来,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
“还就还!呵呵,不就是超几个家的事儿吗?”闫解放很不屑,“你放我走,我跟这光福大队长再干几天,不但都还你,还能让你有赚头,你信不信?”
闫阜贵气得快喘不上气来:“解成,打!捆起来打!”
闫解放一看不对刚要跑,就被闫解成一把抓住,于莉过来也按住他,在他大呼小叫下,用绳子把他捆了个结实。
“别叫啦!”闫解成没好气道,“你要分家,哥支持你。但你别跟着刘光福瞎混。”
“哎?解成,你这是怎么说话的?”闫阜贵瞪眼道。
“爸,就您这种算计法,我们能不跟您分家吗?再跟您过下去,我们这辈子都得受您压迫,没个好!”闫解成道,“咱们之前说好了,房子还您,我和于莉再给您一千二百块钱,这一千二百块钱三年还清,算一成半利息,咱们之间的帐就算清了。我们呀,这算是跳出火坑了,但我不能帮着您把我亲弟弟按进火坑不让他出来吧?”
“你这叫什么话?这家对你来说是火坑吗?”闫阜贵气愤道,“闫解成,你说话都要讲良心!你和你媳妇儿的工作谁给你花钱找的?谁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谁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谁……”
“谁谁谁,都是您和我妈,行了吧?”闫解成没好气道,“我们谢谢您,但我们没少掏钱吧?该报答的我们都报答了!爸,您再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很没意思。”
“你……”闫阜贵被怼的说不出话来。
“于莉,是不是你教解成这么说的?你们俩这事儿肯定是你撺掇的!”三大妈生气指着于莉道。
“是我。”于莉翻了个白眼,“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我们两口子的意思。您要怪,就怪您儿子!”
“行啦行啦,不是说解放的事儿吗?我家的事儿以后再说吧。”闫解成看着弟弟,“解放,你要分家,哥可以支持你。但你要跟着刘光福闹,我不答应!尤其是刘光福自不量力要跟苏援朝过不去……不是,他算哪根葱啊他?他爹都不是个儿,他凭什么?”
“我不跟他对付援朝哥。”闫解放辩解道,“咱家跟援朝关系不错,这事儿我跟他说明白了,我保持中立,绝不掺和。”
“你说中立就中立啊?到时候人家给你扣个帽子,再当众激一激你,你能扛住不去?”于莉忍不住道,“解放,你别傻了,就你们这干法,血一冲到脑子里,你们什么干不出来?到时候哪儿顾得了那么多?”
闫解放郁闷道:“好好好,听你们的总成了吧?你们把我放开!”
他看看大家:“总不能捆着我让我睡一晚上吧?”
“先捆着吧!”闫阜贵冷笑,“让你好好清醒清醒!”
中院傻柱家,何雨水又来了,她在求傻柱劝劝苏乙,别整她未婚夫丁尚东了。
傻柱很无语,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难道他苏援朝就没错吗?”何雨水道,“一个巴掌拍不响!事情过了也就过了,他还揪着不放就太过分了吧?”
“我跟你说不清!”傻柱气得一摆手,“你呀,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这样?”
“我哪样?”何雨水问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越说我越来气。”傻柱道,“你们的事儿怎么定了?是结还是不结?得有句痛快话吧?”
“之前他爸妈都同意要结了,这段时间又说先等等,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何雨水苦恼道。
“怎么想的?简单呀,他们儿子现在有工作了,还当官儿了,那自然看不上你这没爹没娘的野丫头了呗!”傻柱冷笑,“真的,以前我也是傻,觉得人家看不起我就看不起吧,只要你好就成。现在我是知道了,这特么就是人品不行!真的!”
“哎呀你别这么说尚东!他对我还是挺好的。为了我也跟家里吵架。”何雨水烦躁道,“哥,真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认栽,以后别再憋着坏跟援朝过不去了。”傻柱道,“行啦,你们这事儿我再好好琢磨琢磨,跟你说个事儿,你那屋我征用了啊,我想让你嫂子父母搬过来住。他们家现在住窝棚,那不是人住的地方。”
“哥,你还说我呢,我还得劝劝你呢。”何雨水道,“冉秋叶他们家别人躲还来不及呢,你怎么主动往上贴呀?你是不是傻?你还说我呢,你真是……你还不如跟秦姐好呢。”
“得得得,我的事儿你甭管,反正就这么个事儿跟你说一声,你知道就行。”傻柱摆手道。
“那我以后回来住哪儿?”何雨水问道。
“跟你嫂子住,我去跟援朝挤挤,就这么着!”傻柱安排得明明白白。
何雨水很郁闷:“哥,咱家成分本来挺好的,你要真娶了她,把我也连累了。我正评先进呢,领导要是知道我有这么个嫂子,我这先进肯定没戏了。”
“你哥娶媳妇儿重要还是你评先进重要?”傻柱瞪眼,“嘿你个小没良心的,你怎么现在变得越来越自私了?”
“都重要,我也没说你不重要。”何雨水皱眉,“但是你就真不能换个人啊?”
“我现在死看不上丁尚东那小子。”傻柱道,“我让你换人了吗?”
何雨水一怔。
“我不干涉你,你也别干涉我。”傻柱道,“咱俩呀,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过明白,这就成了。”
第二天一大早傻柱就“咣咣”砸苏乙家的门。
“援朝!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苏乙面色铁青一把拉开门道:“何雨柱,你是不是要疯啊,才几点?”
见傻柱嘿嘿一笑就要说话,苏乙皱眉道:“你小点声儿,小当还睡着呢,她昨晚非得跟这儿睡,闹到十二点多才睡着,别吵醒了,让她多睡会儿。”
以前苏乙避讳是没名没分的,现在他是孩子干爸,没必要为了避讳故意跟孩子疏远,因噎废食。
傻柱一怔,急忙压低声音:“小当睡这儿啦?我不知道啊,嘿,这姑娘是真缠着你,拿你当亲爸了这是!”
苏乙脸上浮现出笑容道:“也怪,打我第一眼看见这闺女我就喜欢她,还想着我要是有这么个女儿就好了,现在真成我闺女了。”
“这说明你俩有这缘分!”傻柱笑呵呵道。
“昨晚非跟她妈闹着要睡我这儿,然后跟我讲她在学校里的事儿。”苏乙笑呵呵道,“哎,完了得问问冉老师,她们班一个叫魏晓红的,一个叫赵京海的,这俩人怎么老欺负她?”
“啧啧啧,这就护上啦?”傻柱揶揄看着苏乙,“你要真稀罕,以后自个儿娶媳妇儿生一个,亲生的不比……”
话没说完苏乙就瞪他阻止他说下去。
“就算以后真有了,小当也是我亲闺女,是我们家老大!”苏乙道。
卧室里的被窝里传来捂嘴偷笑的声音。
苏乙道:“行了,你先出去,我洗漱完就来。要不你去买点早点回来。”
“顺便给你闺女带一份儿是吧?大哥,现在小摊小贩都没了,我得走好几里地去前门公家的地儿去买!”傻柱道。
“骑我车去!”
“得,今儿我有求于人,你的要求我一概满足!”傻柱摇摇头,转身去骑车了。
苏乙返回卧室,一看小当呼吸均匀,脸上还带着笑。这么会儿工夫,这是又睡着了。
他也没叫醒小当,拿着东西直接去大院儿里洗漱了。
傻柱回来后,苏乙就在傻柱家里两人对付着吃了早点,然后把剩下的直接替去秦淮茹家里。
秦淮茹这会儿也起来了,正生火烧水呢。
苏乙把早点给她道:“等过会儿你去把小当叫醒了,让她吃了再上学去。”
“知道啦,你呀,比我这亲妈还操心。”秦淮茹笑道。
苏乙笑着摆摆手离去,也没说话。
傻柱今天穿得人模狗样的,一身中山装,皮鞋擦得油光锃亮,头发梳得跟牛舔过似的,苍蝇落在上面都得噼叉。
为了维持他的发型和形象,去冉老师家的时候他愣是让苏乙骑车带着他。
一路上在后座儿紧张碎碎念,背着他准备好要跟冉秋叶父母和冉秋叶说的话,苏乙听着都想笑。
“柱子哥,你是去提亲,不是去跟领导汇报材料,好家伙,阳光明媚心情格外激动都出来了,你该不是抄小当作文来吧?”
“去去去,你懂什么?这叫借景抒情!”傻柱红了脸,看样子还真抄了。
“我待会儿要是哪儿没说到,你可得帮我兜着点儿啊。”傻柱告戒道,“今儿你就是我的定海神针,能不能成功拿下我媳妇儿,我全靠你了!”
“这行,但咱可说好了。”苏乙一本正经道,“以后你俩洞房,这事儿你可不能找我,那忙我可不帮啊!”
“去你丫的,艹,洞房我自己就能来!”傻柱恼怒道。
“最好是这样,咱俩关系再好我也不帮这忙。你到时候就算跪下来求我我也不来!”苏乙道。
“我要是求你我是你孙子!”傻柱气得够呛。
苏乙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不是,你特么……哎幼你可气死我了!”傻柱郁闷得说都不会话了。
不过这么一闹他倒是不太紧张了,起码见了冉家父母,叔叔阿姨这称呼是没有叫错。
至于杵在跟前绷得跟电线杆子似的这种细节,就不必太在乎了。
冉秋叶家住的这一带原先是个垃圾站,现在把垃圾清理到一百米外的大坑里去了,这里用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木板、破布、绳子、土块等等一切能用到的东西,搭了住处,住的都是像是冉秋叶他们家这种情况的人。
1577、父母
冉老师的父亲是个清瘦的老头,一看就很古板的那种,她的母亲虽然穿着一身粗布衣,但看得出来是那种很有气质和修养的女人。
和之前见过的冉秋叶相比,现在的冉老师整个人都仿佛变了,变得又黑又瘦,头发也短了,看着非常憔悴。
看到打扮得板板正正的傻柱一脸紧张站在他们一家三口面前,手里还提着烟酒点心糖四样礼物,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傻柱是来干什么的。
冉秋叶瞬间泪如雨下,激动得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冉家父母也很激动,冉母背过头去急忙抹掉眼泪,然后强忍着对苏乙和傻柱点头致意。
冉父眼眶微红,深深看着傻柱,又看向苏乙道:“这位先生是……”
“爸!”冉秋叶忍住哽咽,慌乱擦着眼泪,“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苏援朝苏同志。”
冉父身子微微一震,急忙上前两步微微欠身:“原来是苏同志,小女常说承蒙你提点,她才能沙里淘金,不至错过良人。您是我冉家的恩人呐!”
“伯父言重啦。”苏乙也微微躬身握住冉父的手笑道,“我充其量就是个媒人。”
“您过谦了,柱子跟我们说了,学校里是您打了招呼,秋叶才免遭……再有他也是得你指点,才一直护我家周全。”冉父激动握着苏乙的手,“说您对我家恩重如山,那都不为过!老朽对您一直是神交已久,今日一见您,果然是君子如玉啊!”
“君子我认,君子有成人之美,从这点来说,我也算君子。”苏乙笑道。
冉父一怔,随即开心笑了起来。
“家里实在是粗鄙简陋,不堪入目,怠慢了贵客,真是惶恐。”冉母适时上前,十分尴尬道,“要是不嫌弃,不如去那边林子里……就是来家里都没能备上杯茶水,实在是惭愧惭愧。”
这样的条件,冉家能凑齐一家三口吃饭的碗都不错了,哪儿有能给客人预备的茶杯?
苏乙笑道:“伯母,这里没有贵客,都是自己人。您不必对我客气。正事要紧,那咱们就去那边慢慢说?”
“请,请!”冉父急忙请苏乙先行,苏乙却让了半步,搀扶着冉父一边说笑一边往那边走去。
冉母急忙接过傻柱手里的东西,先放回了窝棚里,又匆匆跟了上去。
傻柱故意拖到最后,嘿嘿笑着走到冉秋叶跟前得意一扬脖子:“还生我气不?”
冉秋叶笑中带泪,使劲摇头。
“别哭啦,都心疼死我啦!”傻柱压低声音道,“今儿我来就接你过门!”
冉秋叶眼露担忧:“柱子,组织……会同意吗?”
傻柱笑呵呵向苏乙一努嘴:“那就是组织!有我兄弟在,这事儿咱俩甭操心!”
“会不会给援朝惹麻烦?”冉秋叶问道。
傻柱沉默,笑容微敛,叹气道:“我也不知道,但有麻烦他也不跟咱们说。娶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事儿,我也只能麻烦他了。老爷们儿之间不矫情,以后咱们跟援朝事儿上见就行。”
冉秋叶点点头,这才跟傻柱跟了上去。
树林子里当然也没坐的地方,但避免了人多眼杂的尴尬。
略作寒暄后,冉父也很担忧地提起这个问题。
苏乙则直接给出保证:“伯父,这事儿您不用担心,只要柱子哥愿意,厂里肯定批。其实结婚这事儿主要影响的就是柱子哥,他这样的行为有些背道而驰的意味,在惩罚方面,我到时候直接安排你们一家子进学习班接受再教育。其实对你们来说反倒是保护了,就是要干活儿,会很累……”
“我们不怕累!”冉母激动道,“您是不知道,您的学习班现在是我们这类人做梦都想进去的地方,干活儿怕什么?再怎么也比……”
“慎言!”冉父瞪眼,厉声呵斥,“不要给苏同志招祸!”
“没事的!”苏乙摆摆手,“伯父,柱子哥现在的工作肯定也保不住了,不过他有做饭的手艺,其实反倒是好事儿,我们主任一直都想念他的手艺,到时候我从中说说,让他专门去给厂里领导做小灶饭。但这不算工作,连临时的都算不上,就只是临时叫去做饭的,唯一的好处是可以给家里带点剩饭剩菜,也没工资拿。”
说到这里苏乙顿了顿,道:“也就是说,他们结了婚,到时候得冉老师那点收入养家,这一点,你们能接受吗?”
冉父叹道:“这不是我们接受不接受的事情,是柱子这孩子为我们牺牲太多了,这事儿最委屈的是他。”
“叔,我不委屈,我一点儿也不委屈。”傻柱摇头道,“只要能跟秋叶在一块儿,我什么都愿意。再说了,扫大街这活儿本来就不是该我干的,不干就不干!我进厨房做小灶,那才是我的地盘儿。到时候我跟姓李的谈好条件,说真的,没准儿一个月下来不比我扫地挣得少。”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耽误你了……”冉父忧虑道。
苏乙道:“这一两年里,他们两口子肯定要受苦。再有,你们也得做好心理准备,厂里也好,大院儿里也好,你们一家子时不时会当典型……当然,现在街道办刘主任说了算,我跟她打打招呼,这种事情能避免尽量避免。”
冉母垂泪道:“这都没什么了,我们都习惯了,现在每天晚上我们都……”
“咳咳,说这个干嘛?”冉父瞪了她一眼,转头对苏乙郑重道:“苏同志,您对我们一家人,恩重如山,仁至义尽,这事儿您安排,我们都听您的,但前提是尽量不要给您惹麻烦。要是因为我们牵连到您,那我们一家子真是百死莫赎了!”
“您言重了伯父。”苏乙摆摆手,微微沉吟,道:“那这样,待会儿我先去厂里跟我们厂主任说好,让柱子哥拿到厂里的签字。学校那边我也去一趟,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只要两个单位领导批了,这事儿也就成了。”
“有了结婚批准书,就去民政局把证领了,但婚事不要操办了,也尽量不要通知亲属朋友,因为柱子哥想要把你们接到院儿里去住,所以只要通知一下院儿里的街坊们就行。”
傻柱这时候插嘴道:“哟,刘海中现在成一大爷了,大叔大妈他们搬进院儿还得他点头,这老家伙肯定给我添堵不同意,这可怎么办呀这个……”
傻柱头痛挠挠头。
苏乙呵呵一笑:“谁同意他当一大爷了?”
傻柱一愣。
苏乙澹澹道:“你抽空去找趟刘婶儿,跟她反应反应昨晚的事儿,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二大爷想乱来,他说了算吗?”
苏乙昨晚为什么不搭理刘海中?因为没必要。
院里大爷管事儿虽然是不成文的制度,但那也得街道办说了算。不计较的时候怎么都成。要是计较起来——
好么,不经过组织你们自己任命,这是什么性质?
绝对让刘海中灰头土脸,昨晚有多牛逼,今天就有多煞笔。
傻柱都乐了:“嘿,我说你昨晚蔫不出出也不吱声,敢情在这儿等着呢?要说坏还得是你们读书人坏,心眼儿真多!”
一句话说完,在场四个人脸色都黑了。
傻柱愣了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小心问冉秋叶:“秋叶,我这……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冉父叹了口气道:“女婿啊,说你不会说话,你一句话你骂了四个人。说你会吧……”
他苦笑着拍拍傻柱肩膀:“我这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不管怎么说,交给你,我放心!”
傻柱愣在原地半响没反应。
“傻啦?说话呀!”苏乙用指头戳戳他。
傻柱如梦初醒:“爸,妈,小婿这厢有礼了!”
深深一躬到底。
众人齐齐一怔,随即哄堂大笑起来。
冉秋叶闹了个大红脸,掐着傻柱的胳膊对她一顿捶。
“不是,这句我没说错啊,戏文里都这么说的!”傻柱大呼小叫争辩。
“咱俩还没领证呢,你叫什么爸妈?”冉秋叶羞恼道。
“迟早的,迟早的,嘿嘿,我现在就私下里叫叫。”傻柱道,“爸,妈,走,我帮您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咱现在就搬家!正好援朝在,他还能搭把手抬抬东西。院儿里我跟雨水两间房,您二位随便挑!”
“柱子!”冉父打断傻柱的话,慈爱看着他,“你这孩子一片好心,爸知道了。”
他已经承认了这个女婿。
“但我跟你妈不去了,我们就住这儿。”冉父看向那片窝棚,“儿孙自有儿孙福,我闺女出嫁,我这当爹的什么力气也没出,什么忙都没帮,一怪时局,二怪自己,这都是命。出不上力,帮不上忙,这也没办法了。但至少我们能做到不添乱,不给你们增添负担。”
“爸!”冉秋叶和傻柱脸色都变了,齐齐惊呼。
“不许劝!”冉父板起脸,“我冉家世代耕读,到了我这辈成了臭老九,已经是给祖上蒙羞了。要是还随着女儿嫁到女婿家住,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我怎么面对死去的冉家祖宗?”
“不是,爸,这只是暂时的,暂时委屈您……”傻柱急了。
“好啦柱子!”冉父拍拍傻柱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以前爸不了解你,觉得你哪儿都不好。现在爸了解你了,觉得你哪儿都好!秋叶嫁给你,我是一百个放心!你不用再劝我了!你要是真为我好,那就和秋叶好好过日子。只要你们两个好,我们住哪儿都舒坦。”
“爸,就算您不为您考虑,也为我妈和秋叶考虑考虑吧?我妈身体不太好,她不能再吃这苦啦!还有秋叶,您这不是让她不孝顺吗?”傻柱劝道。
“你妈嫁给我,我们过了一辈子,我在哪儿,他就在哪儿,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享福吃苦,她都得跟着我。”冉父看向冉母,老两口相视会心一笑。
冉父又道:“至于秋叶,我打小就教她自尊、自爱、自强、自信。也许是我跟她妈太严厉了,她做到了前两点,后两点还是有所欠缺。但总算她了解她的父亲,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也明白我做出的决定绝不会改变。”
“不是这……哎哟你这老头儿怎么这么倔呢?”傻柱急得直跺脚,“秋叶,你说话呀。”
“爸!”冉秋叶哭成泪人。
“不是你——援朝,你劝劝!”傻柱急了,指着窝棚道,“你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院儿里的狗都比这儿住得强!”
“但我们冉家不是一窝子摇尾乞怜的狗!”冉父突然加重了语气。
傻柱愣住。
冉秋叶拉拉傻柱,哭着说:“柱子,你别劝了,我爸决定的事情,不会变的。”
“那这……”傻柱无助看向苏乙。
苏乙叹了口气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最欣慰的是我这女儿女婿有你这位良师益友。”冉父看着苏乙,整理了一下衣襟,“苏先生,请受我一拜。”
他躬身拜下,其身边冉母也急忙鞠躬。
苏乙上前急忙扶起他们,道:“伯父伯母放心,我们两家一定互相扶持。”
“那就好,那就好。”冉父点头。
“柱子,咱给爸妈磕个头吧。”冉秋叶拉了一把傻柱,两人齐齐跪在地上,给二老磕了三个头。
冉母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哭什么?”冉父红着眼喝道,“小女出嫁,这是好事!等回去了,我得好好喝几杯,庆祝庆祝!好啦,你们走吧,该办事儿去办事儿,别耽误啦。”
“对,都在京城,以后天天来见二老都行,这也没嫁远,以后想来串门说来就来。”苏乙笑着劝道。
最终,小两口一步三回头走了。冉父冉母互相搀扶着回窝棚的背影,别说是冉秋叶了,苏乙都看着挺心酸。
“冉老师先回你们学校,我和柱子哥去完厂里就过来。”苏乙道。
“援朝,跟你我就不说谢了,那就拜托了。”冉秋叶道。
苏乙笑呵呵看向傻柱:“愣着干嘛?蹬车子吧?不会回去还要我带着你吧?”
“我来我来,再别把你这大功臣累着!”傻柱乐呵呵上前,“秋叶,那我们先走啦!”
“去吧,路上小心!”
回去的路上,傻柱哼了一路《打靶归来》。
到厂门口的时候,一群保卫员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跟苏乙迎面碰上。
苏乙喊住其中的高大方:“大方,慌里慌张干什么呢?”
“苏主任?”高大方气喘吁吁,“您不知道吗?”
“什么?”苏乙问道。
“就你手底下那个小姑娘张春梅,跳楼死啦!”
苏乙愣住。
他记得他和张春梅刚认识那会儿,就是在这个地方,张春梅攥着拳头用力挥了挥小臂对他笑着说道:“苏同志,我们一起加油!”
言犹在耳。
1578、惊变
张春梅的家原来是在高干大院里,后来搬到了大栅栏一排自建的窝棚里。但现在,张春梅的尸体却躺在她原先家楼底下冰冷的水泥地上。
苏乙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死去多时了。
一件衣服盖住了她的上半身和她的头,衣服边缘的地上,鲜血蔓延出好大一片。
这是刘光天的外套,他自己鼻青脸肿,穿着一件满是鲜血和灰尘的衬衣跪在一边的地上,仿佛失了魂一样,一动不动。
周围围了一群人,现场一片嘈杂。
大院儿里的住户群情激愤地围着一群青年理论,但领头的刘光福不但不惧怕,反而带着他的人振臂高喊八字短语,和住户们对峙。
厂里保卫科的人基本都来了,竭力维持着秩序,可场面依然十分混乱。
有个人高喊了声“苏援朝来啦”,现场为之一静,但很快又恢复嘈杂。
苏乙穿过人群来到了张春梅的尸体边上,他蹲下来掀开衣服看了眼,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放在右腿膝盖上的手掌五指不自觉地在捏紧。
在他身前的这栋楼顶层卧室里,张春梅父亲的尸体也静静躺在他的床上。
刚在来的路上,苏乙差不多已经了解了大概情况。
张父昨晚半夜他带着一瓶农药回到了他本来的家,撕开封条进去躺在床上。
清晨,张春梅发现父亲遗书,急忙赶来想要制止父亲,但却被刘光福一伙儿人堵个正着,把张春梅捆了起来一路前去轧钢厂大门口……
刘光福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报复自己的哥哥,刘光天上班来到工厂正好看到这一幕,愤怒冲上去和弟弟等人撕打,但当然是双拳难敌四手。
一片混乱中,钱进带着保卫员去维持秩序,并趁机解开了张春梅的绳子,他本意是让张春梅先躲一躲,哪知张春梅转身撒腿就跑。
刘光福等人见张春梅要逃,怎肯放过?当下带着人就追。
刘光天担心张春梅,也追了过来。
因为刘光天和张春梅都是苏乙的手下,钱进也不好放任不管,也带着一个保卫员跟了上去。
这一逃一追,就都进了张春梅家原本所住的领导大院里。
张春梅赶来时只看到了父亲冰冷的尸体,正哭得撕心裂肺,刘光福和刘光天也追了过来。
刘光福先是羞辱了死去的张父,又让手下控制住张春梅,说了些不堪入耳的话,逼刘光天给他认错。
为了张春梅,刘光天只好当众给自己弟弟跪了下来,刘光福这才志得意满放开了张春梅。
钱进是这时候赶来的,一群男人正在理论这事儿,没人注意到张春梅突然发疯般跑去了阳台,然后撞碎玻璃一头栽了下去。
自知闯祸的刘光福见状便萌生退意,带着他手下一群人便要离去,但却被愤怒的大院儿住户们围了起来。
钱进只带了一个人来,眼看局势要失控,赶紧让手下去传达室给厂里打电话调人。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苏乙现在眼前看到的了。
张春梅死了。
这个单纯、热情、善良和直来直去的小姑娘,现在就这样毫无知觉躺在他的面前。
“领导,这不是我的活儿!你累死我算了!”
她虽然总是抱怨苏乙交给她太多额外的工作,但每次抱怨之后,对于苏乙交代的工作,她总是半分都不打折扣地去完成。
苏乙现在还记得她赶鸭子上架去读广播稿时紧张得脸涨得通红,把“同志们”读成了“同济们”,被苏乙和刘光天笑了好久。
她觉得刘光天笨笨的很好玩,所以总是喜欢举着苏乙给她的“尚方宝剑”使唤刘光天帮她干活,但每次完成工作都要奖励刘光天一块糖或者一块点心。
这个时代赋予的爱憎分明在她身上格外鲜明,她的喜欢,她的讨厌从来不加掩饰。
她不太聪明,但她对生活和工作总是付出最大的热情,她对那些她认为对的或者善良和正义的人,总是付出最大的善意。
她像是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没什么目标和追求,懵懵懂懂在这社会上冲撞着,获得表扬时乐得合不拢嘴,受挫时就跑来跟苏乙诉苦,或者把小情绪发泄在刘光天身上。
但以后,这些都没有了。
此刻在另一边,有理青年们在对峙中占得上风,得意洋洋推搡开抗议的大院居民就要离去。
“不准走!”傻柱挡在他们前面。
他其实和张春梅没多少交集,这种事儿最近也不算新鲜。但张春梅是苏乙手底下的人,傻柱很清楚,以苏乙的脾气,这事儿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现在苏乙还在那边没缓过劲来,他得先替苏乙撑起事儿来。
“好好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你特么还想走?”傻柱指着刘光福喝骂,“刘光福,你特么还是不是人?你眼里还有没有国法?”
刘光福不屑一笑,道:“傻柱,平常在院儿里你作威作福,我也懒得搭理你,今天我这么多兄弟在这儿,你还敢跳出来?还国法……你个臭扫大街的懂什么叫国法吗?她自己畏罪跳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草拟姥姥,我特么今儿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你!”傻柱上前一把揪住刘光福的衣领。
“撒手!”
“尼玛的敢跟队长动手!”
“放开我们队长!”
他这一动手,刘光福身后一群青年顿时炸了。
钱进立马带人冲过来,强行分开了这两拨人,呵斥着让所有人都别动手。
“傻柱,你特么给我听好了,我迟早把你给办踏实了,你等着!”刘光福隔着人群跳脚,指着傻柱恼怒大喝。
“我特么还用等你?”傻柱也指着刘光福,“孙贼,我把话撂这儿,从现在开始,我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不把你个畜生屎打出来,我特么不姓何!”
刘光福惊怒不已,眼中闪过畏惧。
“让开,都让开!”
就在这时刘海中带着纠察队的人也赶来了。
“傻柱,你特么给谁当爷呢?在我面前,你有这个资格吗?”刘海中人还没到,就已经嚷嚷开了。
“真是什么模子倒出什么货色来!”傻柱嗤笑一声,“刘海中,你们俩父子草管人命,伤天害理,我告诉你,你们迟早遭报应!”
“放狗屁!”刘海中气喘吁吁跑到了刘光福跟前,他看了眼不远处跪在张春梅旁边的刘光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又看了眼刘光福,狠狠瞪他一眼,这才重新看向傻柱。
“傻柱,我告诉你,张春梅是罪有应得,她的死完全是她自己活该,跟谁都没关系!”刘海中大声道,“这事儿现在我们纠察队接手了,光福,你们先走!”
“我看谁敢走!”傻柱怒喝,“钱科长,你们保卫科就这么干看着吗?”
他其实和钱进有过节,但这时候孤木难支,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傻柱,这事儿跟你特么有什么关系,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刘光福骂道。
“那我们管得了管不了?”钱进面色铁青站了出来,“张春梅是我们厂的人,现在被你们逼死了,你们还想走?你把我们轧钢厂保卫科当摆设吗!”
刘光福振臂喊出八字短语,其身后一群青年立刻喊成一片。
刘海中道:“钱科长,这事儿归我们纠察队管,跟你们无关!”
“这特么出人命了,你说跟我们无关?”钱进皱眉道,“刘海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我劝你最好让开。”刘海中冷笑,“你们阻挠……”
他扣上大帽子,钱进身后的保卫员们顿时微微躁动,神情都显出退缩之意。
“保卫科的,都退下!”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丁尚东带着他的心腹匆匆赶来。
他面色严肃,便快步走到跟前,便大声道:“钱进,你瞎搞什么名堂?这事儿是咱们该掺和的吗?你少带着大伙儿,你这是在害所有人!”
“丁科长,你这是什么话?”钱进皱眉。
“人话!你听不懂吗?”丁尚东厉声道,“你找死别带上弟兄们!这里是我们的管辖范围吗?这事儿是我们该管的吗?你钱进为什么要掺和这件事?你安的什么心思你敢说吗?”
钱进面色铁青怒目而视。
“保卫科的,听我命令,让开路!”丁尚东一挥手,“都让开!不然有一个算一个,挨处分的时候别怪我无情!”
这些保卫员们本来就对阻拦有理青年这事儿打憷,只是因为钱进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现在有了丁尚东背书,他们自然乐得顺水推舟,一个个装出不情愿的样子让开了位置。
刘海中得意一笑:“这副科长和科长的水平就是不一样。光福,你们先走。”
“站住,不准走!”保卫员们退了,傻柱却还没退。
“傻柱,你让开!”刘海中等还没发话,丁尚东先说话了。
“你特么叫我什么?”傻柱瞪眼,“傻柱是你叫的吗小子?”
“你少耍浑!”丁尚东冷脸道,“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不跟你论私人关系,我警告你,你最好让开,别给自己和家里招祸!”
“你特么算个什么东西!”傻柱破口骂道,“雨水真是瞎了眼怎么看上你?”
“给我把他拷下去!”丁尚东怒了。
“我看谁特么敢!”傻柱也怒了,“我正经工人,一没犯罪二没枉法,谁敢拷我!”
“我敢!”刘海中喝道,“傻柱,你f……我现在就要治你,你有意见回厂里再说,你敢反抗?你动手试试!”
“二货!”丁尚东厌恶看了眼傻柱,回头一摆手:“保安科的,听我命令,撤!”
他今天之所以来,是因为他觉得钱进干了一件蠢事,所以他来收敛人心,目前来看效果不错。
刘光福见状得意一笑,便要带着人离开。
与此同时,刘海中带来的纠察队员拿出手铐就要给傻柱戴上,傻柱死死瞪着刘光福,眼神逐渐发狠,他抬腿就要迈出,就在这时一个手掌搭在他肩膀上,把他按住。
傻柱回头一看,顿时松了口气:“援朝……”
人的名,树的影。
苏乙往这里一站,整个场面瞬间变得安静许多。
两个拿着手铐的纠察队员看到面无表情的苏乙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刘海中略显紧张叫道:“苏援朝,你、你想干嘛?”
苏乙冷冷看他一眼,突然向左挪了一步侧过身子。
一道黑影从他背后勐地冲了出来,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毫不迟疑地送进了注意力全放在苏乙身上的刘光福的胸膛里!
这一幕谁都没有想到!
噗!
匕首拔出,鲜血飞溅而出。
“啊啊啊啊……”
手持匕首的人发出如同野兽般痛苦的嘶吼,发疯了般举起匕首,狠狠再次刺入刘光福的胸口之中。
噗通!
两人齐齐倒在了地上。
刘光福满脸惊恐抓住握着匕首的手,颤声喊出一个字:“哥……”
“啊!”满场惊愕下,刘海中像是被掐着脖子的大鹅一样发出短促尖叫,他脸上写满恐惧,发疯般向这边跑来!
但下一秒,一个拳头在他面前迅速放大!
砰!
咯嘣嘣……
十几颗带血的牙齿冲天而起,刘海中肥胖的身体向后抛起,然后重重砸在了地上。
双目通红宛若泣血的刘光天从不断抽搐的刘光福身上翻身下来瘫坐在地,突然仰天惨嚎。
刘光福身后的有理青年们这才如梦初醒,惊怒叫骂着向他冲来。
苏乙脚下一蹬屈膝飞起,一膝盖顶在最前面这人的脸上。
咯嘣嘣……
牙齿断裂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与此同时苏乙张开双臂,如蒲扇般的两只大手狠狠砸在了两边的两个青年脸上!
噗噗!
两人的身体随着满嘴碎牙和鲜血一起翻飞出去,重重摔落!
苏乙落地,嘴角带着冷漠的笑意。他向前迈步,双手再次重重落在了两个青年的脸上。
砰砰!
“卧槽尼玛呀!”身后,傻柱暴起,像是发疯的公牛一样一把推倒两个纠察队员也冲了上来。
1579、定性
随着苏乙动手,场面彻底乱了。
苏乙专挑青年们的嘴打,无论他们怎么站位、什么姿势、面向哪边,他总是能准确找到他们的嘴,一次两个,一下就是满嘴牙。
他保证自己的“手术”可以让所有人嘴里的牙剩下最多不超过五颗,甚至是一颗不剩。
凡苏乙所过之处,惨叫声不绝于耳,但见牙齿混合着鲜血不断抛飞跌落,噼里啪啦声不绝于耳。
苏乙一动手,傻柱也闲不住了,跟在苏乙后面左冲右撞,碰见谁打谁。可惜苏乙冲得太快,一个人只来一下就走,傻柱紧赶慢赶都追不上苏乙。
而且他很快就发现了,他打的人仿佛在经受世界上巨大的痛苦,只顾捧着嘴哀嚎惨叫,根本无还手之力。甚至他要是慢点动手,这些人自己就倒下满地打滚了。
一片混乱中,惨叫哀嚎不绝于耳。
砰!
枪响了。
丁尚东满脸亢奋鸣枪示警。
“苏援朝!”他脸涨得通红大吼,“你再敢动一下我就开枪!”
嗖!
话音未落,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一只破布鞋,准确打在他的嘴上。
只听咯嘣嘣一阵清脆密集响声,丁尚东翻着白眼仰头就倒,身子重重摔在地上,嘴里噼里啪啦吐出一串带血的牙齿来。
场面瞬间为之一静。
钱进第一个反应过来。
“保护科长!护枪!”他挥舞手臂大吼,带着人冲上去把丁尚东围了起来。
“钱科长,苏主任他疯了!他怎么敢动手!”孙连军紧张低吼,“怎么办?咱们现在怎么办!”
“别管!现在什么都别管!”钱进咬牙道。
刘光福带来的人差不多二十来个,苏乙其实用了不到一分钟,所有人就都躺在地上打滚哀嚎了。
要注意他们的牙齿不是被打掉,而是打断,牙根还断在牙龈里,但露在外面的牙全断了。
一下子几十颗牙被打断,苏乙的力道掌握在了一个很巧妙的临界点,让他们爬起不来、又昏不过去,痛得死去活来,涕泪皆流,不少人甚至痛到当场失禁,搞得现场臭气熏天。
这才是第一茬罪,等他们被送去医院后,那些参差不齐的断牙根全部得一个个拔出来,否则就会烂在肉里,这是第二茬罪。
拔完牙还得缝针,这是第三茬罪。
口腔里细菌最多,最近这几个月他们都只能吃流食,而且以这年代的医疗水平他们大概率会发生二次感染、化脓的情况,到时候就是第四茬、第五茬罪了。
至于这些人下半辈子只能戴着假牙说话吃饭,这反倒只是小问题,他们得庆幸苏乙在愤怒下还保存着理智,没有痛下杀手彻底掀翻桌子。
苏乙站在一片满地哀嚎的人中转过身来,冷冷看向刘海中这边。
也许是父子连心的关系,刘海中早挣扎着爬到了刘光福身边,他摇着刘光福的身体,发出如野兽般的哀嚎。
他突然他发疯了般冲到刘光天身边,举起拳头狠狠砸在刘光天的脸上,一下又一下,就像是平常他所做的那样。
以前的刘光天被父亲打根本不敢还手,只管抱头求饶,或者实在被打的受不了了就夺门而逃。
但今天,他躲也不躲,只是坐在那里任由父亲拳打脚踢,不一会儿就满头、满脸鲜血。
钱进等人自然不能由着刘海中乱来,几个保卫员急忙上前拉开了刘海中。
“畜生!畜生啊!我没有你这个儿子,我没有你这个儿子!”刘海中喷着血沫子指着刘光天悲愤咆孝着,“你个畜生,我真后悔生了你……”
“嘿嘿嘿……”满脸鲜血的刘光天突然神经质般傻笑起来,眼泪混杂着鲜血从他脸上滴落而下。
“畜生!你个畜生!”刘海中被他的笑刺激,发疯般想要冲过来,但却被保卫员们死死拦住,“你害死你亲弟弟,呜呜……你怎么不去死!”
“好,我死。”刘光天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里没有丝毫光亮。
他突然疯了般冲向弟弟刘光福,拔出插在其胸口的匕首高高举起,然后用力插在自己的胸膛之中。
没人注意到,刀子进入胸膛时“叮”地一声轻响,偏开了一些。
“啊……”刘海中惨叫着伸手,似乎想要阻止,又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他瞪大眼睛惊恐看着这一幕。
谁都没能反应过来,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这一幕!
在所有人震惊且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刘光天倒在了血泊之中。
钱进惊呼着冲上前来,一群人七手八脚把刘光天放平,按住他的胸口想要给他止血。
“光天啊……”刘海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喊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让开!”苏乙走了过来,“我能救他。”
瘫坐在地上地刘海中突然一骨碌爬着跪在苏乙面前,疯了般给他磕头。
“求……”
苏乙抬腿一脚把他踹得翻了几个跟头。
钱进让开位置,苏乙蹲下在刘光天胸口几个穴位按压一番,然后拔出匕首。
并没有血流出来。
“血止住了,刀子没进心脏。”他说,“不要移动他,等大夫来了再处理,应该能活。”
“那就好,那就好……”钱进叹了口气,“援朝,我得给他上铐子……他杀人了。”
“先等等。”苏乙起身走到刘光福跟前,把手搭在他脉搏上停了一会儿。
“这个也没死。”他说,“能抢救回来。”
刘光天的确是苏乙救回来的。不管怎么说,他起码表现得像个爷们。
但刘光福……
他是死不了,但也活不了,他会成为植物人,也许还会活几年,甚至十几年。
苏乙站起身来,指着刘海中对钱进道:“兄弟相残但没出人命,那就是家庭纠纷。现在家属就在这儿,你问问他要不要报桉追究。”
钱进沉默片刻,道:“援朝,这得等医院抢救结果,得医生说了算……”
苏乙点头:“等吧。不过你别等了,叫派出所的来吧,这事儿不应该归厂里管了,顺便你叫医院派救护车来。”
现在苏乙和李新民关系比较微妙,后者在找各种机会想要“压一压”苏乙,一旦这事儿的处置权交给厂里,这就等于是把刀递给了李新民。
哪怕这事儿的处置权不归厂里负责,只怕李新民也一定会趁机有所动作,但起码不会是他一手遮天的局面。
“其他倒没什么,都不是厂里人。但丁尚东……”钱进皱眉。
丁尚东是厂里保卫科科长,他被打伤了,这事儿于情于理都得厂里出面,李新民也就有了顺理成章插手这件事的借口。
“丁尚东怎么了?”苏乙澹澹问道,“他被打了吗?被谁打了?”
“他被……”钱进说了两个字顿时一怔。
他有些反应过来,回头问保卫员们:“你们看见丁科长被谁打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摇头。
苏乙指了指不远处围观群众:“这儿这么多证人,谁都看见我当时在那边,根本不在这边,丁尚东被打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对对,是没关系……”钱进眼神闪过一丝怪异,“我觉得他可能是自己绊倒了……”
“既然没关系,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把他也抬走。”苏乙道,“等他醒了顺便告诉他,让他进学习班接受再教育的通知昨天下班前就应该已经发到他手里了,他今早应该在学习班学习才对,为什么要擅自旷课外出搞事情?让他写一份情况说明,我们会视情况决定要不要对他追加处理。”
钱进点点头:“好。那我去通知医院和派出所……派出所不用通知了,他们来人了。”
来的还是苏乙的熟人,沉燕子。
苏乙道:“何雨柱跟这事儿没关系,他跟你们一块儿走。”
“援朝,把你一个人丢下算……”傻柱眉头一皱就要说话,苏乙却摆手打断了他。
“我能保证我没事儿,但你在,我保证不了!别给我添乱,赶紧走!”
傻柱郁闷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沉燕子带着一群警察很快到了跟前,环顾一周,神色十分凝重。
现场看着是有些血腥的,满地的碎牙和鲜血,一群人还倒在地上打滚哀嚎。
不远处,张春梅的尸体还静静躺在那儿,刘光天、刘光福兄弟也躺在血泊中生死不知。
钱进迎上前去给沉燕子敬了个礼,也不废话,迅速跟她说明现场情况,做出交接。
没一会儿钱进便回头对苏乙一点头,然后指挥着手下一起把丁尚东抬走了。
傻柱也和苏乙摆摆手,跟着他们离去。
“都是你打的?你挺能打呀你。”沉燕子面色复杂走到苏乙跟前,“你是什么人都敢动手啊你,上回在你家你能过关是因为你家里那些东西手续齐全,他们没理。这回呢?你打人手续齐全吗?”
“手续没有,但我有理。”苏乙澹澹道,“好好一姑娘被他们逼死了,我动手是为了阻止歹徒逃跑。”
“有理的是他们。”沉燕子道:“他们干什么都有理。”
“但他们越界了。”苏乙道,“张春梅是我们厂里的人,她的问题我们厂里会处置。厂里也有有理队,还有纠察队,有学习班,有保卫科。这么多的部门都能处理,轮得到外面人来代劳吗?”
他指着倒在地上仍哀嚎不止不断打滚的青年们:“这些歹徒从我们厂门口绑走了我们厂里的职工,在张春梅逃脱后依然穷凶极恶地追到这里来,硬生生把一个姑娘逼得跳楼了!他们有理吗?就算张春梅真该死,也轮不到他们动手!你们东直门派出所能管到阜成门那边的百姓打架吗?你们要是真狗拿耗子跑去管了,人家那边的派出所是不是得问问你们凭什么?”
他顿了顿,道:“我就是来问这句凭什么的!我是学习班教导主任,张春梅正在一边工作一边在学习班接受再教育,他们凭什么害死我的学员?”
“那你用嘴问就行,你干嘛用手问?”沉燕子叹了口气,“之前你家里那次你出的风头够大了,多少人看你不顺眼?你这一动手,你觉得人家这回能饶了你?”
“那就看这事儿谁来定性了。”苏乙道,“能让我打个电话吗?”
沉燕子点点头:“行,来来,那个谁,你带他去外面打个电话。然后不用回来了,直接带他去所里。”
红星轧钢厂,李新民听完钱进的汇报,眉头皱成了“川”字。
“你说这事儿是外面派出所强行接管了?”李新民深深看着他,“丁尚东不知道是谁打的?”
“这是真的主任。”钱进诚恳道,“不信您可以随便问在场的人,当时还很多群众围观呢,这事儿他们都可以作证。”
李新民若有所思点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你亲自去趟街道所里,在那儿时刻关注事态后续,随时电话汇报。”
“是!”钱进领命而去。
李新民微微沉吟片刻,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恭敬道:“胡部长,我这边有个事儿要个您汇报,是关于苏援朝的……”
他说了苏乙和青年们起冲突的事情,并预估了下这件事产生的恶劣后果和影响,末了道:“鉴于此,我建议先暂停苏援朝同志的工作,等这件事彻底定性结束后,再酌情处理。咱们总要拿出一个态度来,不然人家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你想停苏援朝的职?”胡部长幽幽问道。
“部长,我这其实也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李新民心里一惊,品出点不对劲来,急忙补救,“我们处理他总好过别人处理他,那边一直对他有意见,这回肯定饶不了他,我们只是暂时免了他的职,这也是做给外人看的!”
“没这个必要!”胡部长冷哼一声,“犯错才要处分,但不犯错的话,有什么好处分的?”
李新民心里微微一沉,道:“但是苏援朝的确打了人,我听说打得还不轻。”
“那也是他们活该!援朝打得对,还打得轻了!”胡部长冷冷道,“一群社会盲流冒充青年迫害群众,在你打电话之前,援朝已经给我汇报过情况了!”
李新民的心顿时再次一沉,他不止是晚了一步,事情居然这么快就已经被定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