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 月夜警示
兵者,的确乃初建王国之根,如张耳之恒山国因兵弱而失国,一国在初建时根基的确在兵。
列国争雄时在兵,天下归于强秦,秦灭而霸权落于楚,楚能号令天下,分封诸侯王,皆乃兵强。
韩信在楚的确未曾如黥布、钟离昧、季布、恒楚、龙且等五虎大将一样单独引兵,独当一面。
未曾独当一面不代表没有此能力,张良道,“韩信曾随项羽征战,熟知项羽,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汉军中知项羽之将者唯有韩信,其在项羽帐下虽未为别将征战一方,然并非其无此能也。”
这点夏侯婴赞成,于月色晚风中夏侯婴点头承认,的确是不可否认韩信的优势。
在项羽麾下曾为郎中,郎中此楚官并非演绎中所言的执戟郎,并非一个很小的军职,只是郎中这个职责比较特殊。
郎中其官始于七国争雄时代,秦、楚、汉皆沿用,掌管门户、车骑等事,他内充侍卫,外从作战。
从职责中可以看出,郎中的特别地方就是内充侍卫,故而韩信常执戟于项羽帐外。
能内充项羽的侍卫,可见项羽对其的信任,那是将性命交付于韩信,故而项羽是充分信任韩信的,时常将自己的楚戟交给韩信看管。
项羽甚至曾言,韩信持此戟犹如项羽亲临,他可以代项羽传话,有着谒者的职责。
可惜项羽不是很了解韩信的心思,项羽亦不愿去了解韩信的心思,项羽一直忙着征战,直到灭秦分封诸侯王后,项羽亦不曾想起韩信的独特之处,直到韩信和吕马童一同离开,项羽才想起韩信此人。
虽然惋惜,但并无感伤之意,后来回想韩信向他献出的那些计策,的确有着非常奇妙的地方。
如能用之,或许击败章邯会更快,亦不过是时间问题。
张良觉得就是因为韩信熟知项羽,且其与韩信于关中交谈时,发觉韩信的确有大将之才,刘邦拜其为大将并未拜错。
夏侯婴自然不知道张良是怎么了解韩信的,韩信自然亦不知当初和张良的几次谈话,并非是简单而偶然的谈话。
在张良入关之后,刘邦封其为成信侯不久,便密诏张良,拜托张良去考察韩信,让张良去了解下韩信,看其是否真的如萧何所言国士无双,堪为大任。
张良与韩信的几次交谈后,他很快判断出韩信的确为大将之才,向刘邦回报后,刘邦心中大定,脸颊上浮现酒窝。
至此刘邦才决定在二次东出之际,准备给韩信安排实事,如果做得好,肯定是于汉,于韩信自己有着大大的好处。
夏侯婴叹道,“可惜……婴亦知……只是大王如未能任用为东争统帅,不知此东争胜算几何?”
张良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汉军中除韩信,尚有曹参可为东征大将,骑将有灌婴,步将有周勃,大王如能再号召天下诸侯共讨之,尚可一战,况有齐地牵制,胜算较大……然……”
说出然字后,车驾便已在成信侯府前停下,车听到很稳,没有一点紧急止步的弊端。
夏侯婴驾车于青石大道上,不仅行车稳,而且停车更稳,以至于车驾已经停片刻张良才发觉。
夏侯婴跳下车驾,准备迎下张良,却见张良已经撩开车幕,“多谢子房先生为汉谋虑。”
边说边躬身拜谢,这让张良有些吃惊,立刻回礼,“太仆严重,良乃汉王之臣,自当为汉虑。”
张良拜谢后走入大门,忽闻夏侯婴道,“子房之言,婴可告知大王否?”
张良驻足,默然片刻道,“可,只是……”
夏侯婴见张良欲言又止,知道还有什么话要嘱咐,于是道,“子房先生不必拘谨,有言可直言相告,婴代大王谢过。”
张良微微一笑,“大王得太仆,真乃幸甚。望太仆……”
夏侯婴插话笑道,“不如直呼吾为婴。”
张良哑然失笑,自己让夏侯婴直呼子房,自己却亦拘谨,“愿婴警示汉王入彭城后,不可掉以轻心,需严加防范项羽回救。勿忘初入咸阳宫之训矣。”
言毕,夏侯婴的眼眸中流出一丝奇怪之色,在张良的眼眸中竟似已经看到未来刘邦入彭城的场景。
对张良的超前眼光,夏侯婴持敬重之意,如张良之言,刘邦入彭城王宫后肯定会庆祝击楚之胜利。
初入咸阳时,刘邦曾意欲留宿咸阳寝宫,经过樊哙、张良二人合力相劝,这才离开咸阳宫,还军霸上。
那时候刘邦能忍,因为天下尚不明,为得天下不得不忍,项羽迁封刘邦为汉王,王巴蜀,他终于无法再忍,欲与项羽拼命,因萧何拿秦图书所记录的巴蜀之地乃天府之国相劝,这才屈就汉王。
如今关中终于归汉,靠着自己的武力拿下关中,但和项羽的恩怨并非解决,对项羽的怨念还在,如入彭城,不好好羞辱一下项羽岂能罢休。
胜者易骄,进入彭城的刘邦岂能再忍着对项羽的怨气,那肯定不是刘邦,故而张良有预感。
预感刘邦会入彭城后得意忘形,忘乎所以,疏于防守,懈怠守备,最后致使恶果发生。
张良但愿这种担忧是子虚乌有,但愿只是一个预感而已,故而在张良即将进入大门时他欲言又止,最后在夏侯婴的催促下,决定道出此隐忧。
张良之意,夏侯婴能理解,“大王一向信重子房先生,为何不亲自告之。”
张良苦笑,“大王听良之言,乃良之计可助大王定天下,然灭此火焰者非良之水可奏效,非侍中、连襟之人不可为之。”
见夏侯婴忠心为汉,性情醇厚又义气,故而张良直言不讳,对于刘邦入得彭城后即将燃起的欲火,非他之水可灭,或需借助土方可。
听闻张良的一番解释,夏侯婴豁然开朗,向张良微微一躬身,“子房先生之言,婴铭记于心,定会尽力向大王转达。”
“福兮祸兮,转瞬而易,不可大意,不可心靡靡……”
张良已经入府,府门前夏侯婴还怅然若失的待在那里,耳旁不断响起张良月夜的最后一言。
月明星稀,夜风如水,凉凉的,吹的夏侯婴更加清醒,自言道,“子房真乃神人也,出口不凡,愿先生之言未应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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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章 广施恩德
月色浅淡,直至没入东方的曙白中,天已微亮,旭日即将东升,但夏侯婴依旧无法安眠。
夏侯婴竟彻夜不眠,他的脑海里不断在回响张良之言,“福兮祸兮,转瞬而易,不可大意,不可心靡靡……”
该不该立刻向大王转达此意?思来想去,夏侯婴觉得此言尚早,东征与楚争天下之战尚未开始,如此之言从何说起。
一连数日,夏侯婴一直无法安眠,最终夏侯婴摇头叹息,事情尚未临近,勿需再虑,最终夏侯婴觉得在入彭城的那一刻再告诉刘邦不迟。
又是一日月色淡入曙白的时刻,夏侯婴终于心安的进入梦想。
咚咚……
敲门声响起,夏侯婴烦躁的抬起头看向窗前,只见一缕朝霞已经照进来。
旭日已经东升,夏侯婴紧闭双眼许久才起身,直觉困意再次来袭。
仿佛时日来的失眠此刻要一下子全部补回来,困意来临时被打扰没有人会高兴。
夏侯婴亦不例外,敲门声有些急促,夏侯婴欲大骂哪个不长眼的家奴,却听到很熟悉的声音。
敲门声,“父,太尉卢绾已在厅内守候。”
夏侯婴猛然一惊,暗道,“糟糕,差些忘记……”
夏侯婴立刻穿衣起身,“代为父好生招待,吾即刻就来。”
昭平侯府距离王宫不远,这种得天独厚的房产唯有夏侯婴和卢绾才有资格享受。
卢绾经常奉诏入宫,与刘邦促膝长谈,距离王宫自然不能太远,夏侯婴乃刘邦御用驾车手,自然亦不能太远。
阴差阳错的邻居,夏侯婴和卢绾二人因需常伴刘邦身侧,故成为邻居,走动起来自然方便的很。
厅中此刻安坐一人,其相貌普通,但那眼角总是挂着笑意,让任何人对其无法生出敌意,双眼灵动,但眸光飘忽不定,似每时每刻就在观察四周的一举一动。
此人自然正是卢绾,夏侯灶正在非常恭敬的侍奉,或饮茶,或食果,那眸光不断打量四周,在夏侯灶身上停留的时间很短。
夏侯婴非常精神的走入厅堂,“太尉今日不饮酒反饮茶,怪哉,怪哉。”
卢绾那飘忽不定的眸光早就看到夏侯婴,他立刻放下正欲送进嘴的瓜果,笑道,“今为何日?乃三秦大地立汉社稷之日,绾岂敢耽搁片刻……”
夏侯婴笑道,“幸卢兄前来提醒,婴险些睡过头。”
卢绾亦笑道,“滕公一向准时,岂能有错,如非滕公时常及时载绾入宫,大王不知已罚绾几次也。”
言毕,卢绾、夏侯婴二人对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
夏侯婴道,“车驾可曾备妥?”
卢绾道,“请滕公亲自府外过目。”
颛顼历,汉二年二月癸未,前二零五年二月二十日,春风暖大地,早已不见冰雪的踪迹。
春风拂柳,绿丝飘摇,不知何时那垂柳枝上已有嫩芽发出。
经过寒冬的深藏,那蓄含的生命力已经无法压制,或破土而出,或钻枝而出。
春风似剪刀,已在悄悄修饰关中的大街小巷,修饰八百里秦川的大地。
这的确是个生发的好季节,生长的好时节,天地在施恩,令大地复苏,汉王刘邦亦选择这个时候大赦罪人,广布恩德。
绿意盎然的村头,人头攒动,有欢声,有笑语,还有兴奋的呼喊声。
“此乃真乎?”
“此事非虚邪?三老……”
“与民约法三章,已令吾等惊喜,从军者复家一岁乎?”
“吾家娃久捕入狱,仍能归兮!”
“如梦般,此真邪?”
一位花白老人面容慈善的看着他们,“千真万确,无何,汉王将至,且听汉王宣读。”
人群中再次掀起一阵喧哗,喧哗中多是惊喜。
“快看,汉王车驾!”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一声,立刻将众人的目光引向一条大路的尽头。
此乃绿意盎然的小村,没有青石铺路,好在道路平整,没有泥泞。
红色骑士开道,红色的旗帜飘扬,大大的汉字上书于中。
红色的火苗如绿意中的火苗,令人心生暖意。
红色骑士闪退两旁,一人架着驷马车驾向这里缓缓而来,众人只见那驾车之人居然身如玄松,眸如碧珠,方脸剑眉,好一个不凡的壮士。
心中感慨,汉王不愧是汉王,就连其御亦是不凡壮士。
此人自然是夏侯婴,接连几日有些不得安眠之人,但此刻两眼却是炯炯有神,仿佛不用睡眠,打个盹便能得到休憩。
一名骑士从马上跳下,牵着他的这匹骏马走到车驾前,“大王,前路狭窄,在此换乘骏马。”
这名骑士相貌普通,但那眼角总是挂着一缕笑意,让任何人对其无法生出敌意,双眼灵动,但眸光飘忽不定,似每时每刻就在观察四周的一举一动。他看一眼夏侯婴,眼含笑意,此人自然是太尉卢绾。
一人撩开车帘,走下车驾,只见他须发皆黑,一袭红衣,腰悬长剑,那双眼眸暗时如皓月,亮时如朝阳。
月华能去驱阴暗,即便心中之暗苦,亦能照进一缕光华,心中温暖,朝阳可焚阴虚,令人望而生畏。
脸颊此刻已经浮现酒窝迷人笑,似薄非薄似厚非厚的双唇,总是给人一种似近非近,似远非远的距离。
不是刘邦还能是谁,刘邦跨上骏马,沿着小路缓辔而行,身后跟着百余骑士,向着绿意盎然、人头攒动的村头驶来。
刘邦下马,面带酒窝迷人笑的向三老打招呼,向栎阳之民打招呼。栎阳城分内城和外郭。
内城又称王城,外郭较大,乃国人与百业居住之地,此刻众人见到汉王皆是敬畏有加,并不能很放松。
刘邦道,“寡人令民拆除秦社稷,立汉社稷,从此以后关中乃汉之天下,汉待民如父母,如子;寡人特于此宣布,大赦罪人,栎阳民皆赐爵一级,从军者皆复家一岁……”
言毕,群情激动,再亦无法抑制长久以来的压抑,那些兄弟父子尚在狱中者皆高呼大王万岁。
年轻的壮士立刻表示要从军,为父母减轻一年赋税。
还有人说爵位有何用处,卢绾笑着给他们解释,“爵位可换田地房产,爵位乃入朝为官之基石,爵位越高可换得田地亦多。”
卢绾知道对于这些务农之人而言,说什么入朝为官,人家根本不懂,故而特地在田地上做强调。
第七百八十二章 破旧立新
一个久在土地之上的人,跟他说如何通过爵位获取小吏的职位,那等同于在缘木求鱼。
卢绾用国人最关心的田地、房产来讲获得爵位的好处,一下子让在场的国人沸腾。
如今的栎阳已经成为汉国的都城,从南郑迁至于此,那么栎阳的秦人再次成为国人。
他们以前是秦的国人,曾以秦国人而自豪,后来咸阳建成,栎阳成为陪都,他们不再是国人,很多人选择迁住咸阳,亦有很多人故土依恋,没有选择离开。
如今再次成为国人,成为汉国国人,这让他们只觉梦幻一般,特别那些六七十岁的老人感慨万千,老泪横流。
曾几可时这些老人听他们祖父的父亲讲述秦国变法后的大变。
秦国由一个弱小的国家一跃成为傲视山东六国的强国,秦人的生活比以前富裕,可是活的却没有以前开心。
秦法的繁杂与苛刻渐渐令秦人活的越来越不自在,人活着除富裕的物质生活外,不就是活的痛快些嘛,秦人的苛法渐渐成为秦人的噩梦,如今汉王到来直接来个约法三章,接着是赐爵以及关中卒从军者复家一岁的举动。
除此外,刘邦还将萧何所篆刻的汉律令中较为益民的捡几条进行通读,村头的老人、壮年还有青少年全部沸腾。
三老带头喊汉王万岁,感念汉王之恩,刘邦看着这些秦人的欢呼声,内心触动。
战乱年代的秦人真的要求不高,能让他们舒舒服服的生活,他们就支持谁,根本不像山东六国那样,非要恢复曾经的国家,但纵使复国,那里的人能过的很好吗,估计只有那里的人才知道。
宣读完毕,刘邦乘坐车驾继续到关中其他城池宣读汉之国策。
不得不说刘邦亲身去游历,效果比直接派发文书向各县好的多。
旧时代离去,总是会伴随着痛苦。
洛水北岸,临晋城内,县三老站在一宗庙社稷之处,两眼竟流出浑浊的泪水来,这是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在临晋城的三乡内颇具威望。
临晋县三老是位老秦人,其祖上曾经亲手参与秦社稷和宗庙的建置。
“三老,不可!”
“三老,此宗庙乃……”
“住口!大秦已灭,关中已归汉,难道要抱着此处过一生否?”
众人皆在劝,临晋县三老怒目而斥,可那双眸中的怒意未能成形便被浑浊的泪水冲散。
这位一向坚毅而慈样的老人,此刻忍着眼睛里的泪水,挥剑砍向秦社稷……
后面站着的壮士面容纠结,似乎没有老人的情结在,但还是拿着手里的木棍直接奔上去砸。
砰……咔嚓......
临晋县三老一边带头砸,一边道,“破旧立新,愿临晋人日子更美好。”
诸如此种拆除秦社稷和立汉社稷的情景不断上演。
起初刘邦在看萧何与文臣搞出的汉社稷后,立刻同意,但只是在栎阳这个小范围内,仅仅将在栎阳的秦社稷拆除,整个关中即八百里秦川内的秦社稷很多,还并没有进行拆除。
彼时大范围的拆除并没有开始,只是在刘邦的同意下,在桥阳小范围施行。
刘邦要看看秦人对他举动的反映,刘邦自底层一步步走到为王的地步,他非常了解底层下的怒意是隐患,必须要注意。
直到今天,刘邦决定大范围拆除,将汉的根从汉中移到关中。
数日后刘邦带着酒窝迷人笑回到标阳城,沐浴后稍作休息,刘邦便宣布立刻召开东出作战部署会议。
二月底的春风更暖,更柔,光秃秃的枝条已经绿意盘然,鸟巢里的雏鸟伸着脖子,站在鸟巢的边缘处,随时准备鸟生的第一次试飞。
“看甚,这么入神?”张良听到周勃的声音,回头笑道,“如今汉立于关中,如雏鸟般将展开试飞。”
周勃笑道,“子房先生言之文邹邹,勃虽听不太懂,但勃知晓汉将东出于天下,吾周勃将为大汉之将,不再为蜗居巴蜀之将,痛快哉”
言毕哈哈大笑,向张良行崇敬之礼后,率先奔向议事殿。
周勃尊敬贤才,此为他自己独有的礼节,与官职及爵位的高低无关。
张良还是依旧迈着很轻盈的步子,潇酒如风,竟如谪仙临凡。
议事殿内已经人满为患,几乎所有中高级将领皆已到。
张良一入大殿,心神一震,有些恍惚……
红色基调换成黑色,岂不就是当年大秦帝国东出一统天下的战前会议吗?
如果红色基调换成青绿色,是不是当年韩国面对强秦打来时的战前会议。
张良恍惚的时间没有维持很长,刘邦起身直接迎来,“子房,来。”
刘邦拉着子房东向坐。
张良环视一周发现这次文臣武将当真很齐全,包括一直围困废丘的曹参和镇守上郡的吕泽皆在此会议上,诸多兵事会议,这两位一般皆是不参加的。
顶多派遣帐下得力干将在会议上听取重要消息,或者根据刘邦的指示,将重要信息代为传达到曹参和吕泽帐内。
上郡和北地郡都距离匈奴较近,是关中北方的屏障,故而在降下董翳和俘虏章平后,北地和上郡全部交由吕泽镇守,大有当年蒙恬镇守北方驱逐胡人一般。
此等之事似乎唯有如吕泽这样的龙虎大将方可为。
陇西在周勃和靳歙平定后,直接交由麾下战将驻守,周勃和靳歙受诏回栎阳,参加这次东出,东出之战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北路之将需与西魏战,魏豹此人神勇且善将兵,非大将不能降之。”首先开口的居然是卢绾。
卢绾那双含笑的眼睛环视四周,很快将目光落在刘邦身上。
卢绾被这次东出战前会议的规模给震撼到,觉得此时如果不能表现一下,发表几句,总感觉这个太尉做的有点虚。
卢绾很懂得怎么说话,他早已知道刘邦和张良关于此次东出之事已经讨论多次,刘邦还不止一次的征询过卢绾的意见,故而卢绾知道刘邦此次东出的路线非出函谷。
既然三川郡、韩地、南阳郡皆已经归附汉,那么河水之北除却已经反楚的赵地外,便只有西魏和代、燕之地,加上如今的赵代之地皆有反楚的陈除控制,那么只有燕、西魏目前仍未有明显的态度。
第七百八十三章 战前部署
燕王臧荼和魏豹皆是项羽所封,反楚的可能性不大。
燕辽之地较远,那么眼下首先要搞定的自然是西魏,故而卢绾根据诸多信息判断刘邦将会渡河去攻击西魏。
由于卢绾常伴刘邦身侧,对于秦图书所绘制的天下三十六郡还是有所了解的,与关中挨着的,自汉水向北,乃南阳、三川、河东、太原、雁门五郡。
南阳、三川已无忧,那么与关中挨着的河东、太原二郡则需优先解决的。
故而卢绾很自信的认为刘邦心里可能最大的趋向便是攻击西魏。
言毕,卢绾那非常居然亲和力的笑更加醉人。
卢绾自信他别的本领可能逊于他人,但这笑的感染力,卢绾自信是无敌的,他人看到至少不会讨厌他卢绾。
话音落地,那独特的酒噪响起,“上善伐谋,其次伐交,郦生以为西魏如用兵攻略,大大不妥。”
郦食其的酒噪伴随醉人的春风,直接却让卢绾眉头紧皱,那眼角的笑虽还残留,但一丝丝不悦从眸中挤出。
慢慢卢绾的眸光似一片软刀一样斩向郦食其,卢绾真的很不爽,这酒徒一开始就唱反调,让人不舒服,但郦食其根本没有看到,因为那醉眼始终眯着根本没睁开过。
不知是眼小,还是不舍得睁开。
卢绾的眸光纵使似刀,亦只能伤到自己,不过卢绾知道刘邦可不喜欢内斗,故而他的眸光瞬间变的很柔和,“为何不妥,愿闻其详。”
郦食其仿佛早就有所准备一样,或许他已思虑许久,“魏豹与大王当年同战砀郡,有过微薄交情,在项羽降章邯时其下魏地二十余城,立志复魏,然项羽却迁为西魏王,其心有怨,此其一;齐、梁、赵、代、汉等皆已反楚,楚已孤立无援,此乃大趋势,魏豹乃识势者,此其二。楚霸王项羽此刻已现孤立,其伐齐,唯一可征调者乃九江王,然九江王仅遣将将数千人从,当年心腹已不在。且观当今其所封各路诸侯王,淮南唯有临江王、衡山王、九江王,河北唯有殷、西魏、燕,此六国者,殷曾反楚,被击降,九江王又处观望之态。衡山王、临江王皆处中立,燕居偏远之北,纵使有心,鞭长莫及。如此形势西魏仍选南面侍楚否......“
郦食其滔滔不绝,讲出许多可以不用攻略就能拿下其国的理由,每个理由皆是那么顺理成章,听得卢绾有些瞠目结舌,万没想到这位整日醉不醒的郦食其胸中居然装得天下,还不知道何时知道那么多信息。
天下动乱,消息本会阻塞,不知郦食其何得此见解。
卢绾叹息道,“广野君竟将天下局势如数家珍,如此看来,绾当真需向广野君请教饮酒之道……”
此句说的有些调侃意味,立刻将气氛向轻松推进,刘邦笑道,“在广野君眼中,天下事皆在酒中……”
话音一落,郦食其心中如花儿绽放,觉得刘邦赞成他出使,那么他郦食其再次立功的机会来临,而且将有不同的美酒可品,不料刘邦立刻道,“劝降还需威逼,兵临城下,更易劝降。”
言毕,刘邦看向张良道,“子房,以为北路纵队当以何人为将?”
张良笑道,“诸良将久在大王麾下作战,其特长,良犹弗如大王知之也。”
闻言刘邦哈哈大笑,“子房过谦……”
随后刘邦目光扫向诸将,默然许久道,“吕将军,吕兄乃汉之龙虎将,除寡人外,军中何人不识吕将军,其将兵下魏,寡人可一路睡至平阳兮。”
言毕,吕泽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喜色,还定三秦虽能一展抱负,然与东出争天下大有不同,大有王翦当年东出扫六合一样的威风,那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吕泽眼眸中虽有喜色,但最多的还是兴奋,对挑战的兴奋,对即将横扫天下的威风有种莫名的期待……
更多喜色来自于吕泽麾下的诸将。
除却已经独自为别将的靳歙、傅宽、陈豨等多数依旧在吕泽麾下作战。
尤其是吕泽麾下的雍齿,这个让刘邦很痛恨的人嘴角满是笑,只是雍齿的笑很快僵硬掉,只听刘交道,“王兄,交有另一种看法。”
刘邦道,“快讲。”
刘交沉思道,“关中虽大定,然根基仍需巩固,废丘一日不下,章邯一日不肯死心,便需留善守之将,与丞相共守,诸大将中攻守兼备之佼佼者,唯有曹参、吕泽、周勃等将。曹将军攻略上更胜一筹,东出更能助王兄,吕将军不仅善守,更善育将,可于关中蓄势,相比攻城吕将军更利留守,前方如有吃紧,亦可立引新军前往支援。
然交以为,关中唯有一将不可尽守。”
言毕,卢绾则表示异议,“击楚而楚不可不防,汉何须多留战将去守,除楚外,何国敢攻汉?”
刘交忧虑道,“如战不利,楚军连诸侯反攻关中,如无多名战将,如何得守?”
言毕,卢绾不知如何应答。
刘邦道,“此提议,寡人赞成,如今关中乃汉之根基,关中不能有失,仍需增守一名麒麟将方可。”
刘邦看向张良再次向其征询意见,“留二名战将于关中,是否多乎?”
张良道,“非多,乃少,唯有后方稳固方能东出无忧。如今项羽伐齐,田横欲继续连汉反楚,彼时项羽如率主力陷入齐地,其彭城布防现虽不知,但是否牢不可破至关重要,如吾等举兵讨伐,其后果如何?”
张良之言,刘邦再次惊出一身冷汗,张良反而从现在项羽的处境去分析。
现在的项羽处境,适才郦食其已经做过分析,形式比较恶劣,如今齐人相聚反楚,田横更是遣齐将田吸亲自来与汉相约制楚,项羽一旦被齐拖住,那么汉的突袭机会便来,这种情况如果反其道行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刘邦能让关中无忧乎?
汉的根基会受到致命冲击吗?
更何况关中还有一个章邯,一个极大的隐患。
在汉强盛之时,章邯之患不过痛痒而已,然一旦有变,那便是灭顶之灾。
刘邦一直考虑彻底拔除废丘后再行东出,然天下大势瞬息万变,如果不能及时抓住,将悔之晚矣,故而刘邦决定东出。
第七百八十四章 守好才行
可如果强行攻城,必然伤亡惨重,刘邦不愿自己的士卒皆死在废丘城下,万一再出现意外,折损战将,大大划不来。
刘邦想过用水淹城,既能减少汉军伤亡,又能克城,然刘邦有些担忧,他刘邦占居关中,能够彻底征服秦人靠的是什么,是仁义长者之名,是约法三章等,故而他不能用此破城之法。
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取!
思来想去,刘邦下定决心,要留两名得力战将协助萧何守关中。
刘邦道,“章邯之患仍不可轻视,寡人特命龙虎大将吕泽镇守关中,麒麟将周勃东守峣关。”
此话音一落,吕泽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凝重之色居多,他亦知关中安危对于汉,对于东出有着多大的作用。
失望之中倒在意料之内,令人有所意外的是周勃。
不仅周勃本人,周勃麾下的战将各个欲言又止,尤其是宣虎几乎要开口质问为何要留周将军在关内。
平定陇西后周勃接下来的任务立刻是东守峣关。
周勃眼中有疑惑,刘邦不能不关注,“汉欲东出,楚已击败田荣,与子房所虑,范增岂能不知汉之动向,如趁虚而入,与章邯内应外合,后果不堪,故函谷关一带由龙虎将吕泽镇守,断绝诸侯趁机入关之一路念想;周勃东守峣关,断楚由南阳入关而施围魏救赵之计。”
话音掷地有声,张良眼眸中闪过赞许之色,如今的刘邦果然非入关灭秦前的刘邦。
张良只是警告刘邦东出之前,关中防守一定要做好,如今汉计划在齐楚较量及梁地骚扰的情况下,伐楚,明显有趁人之危之意。
同样之理,以早已提防刘邦的范增之谋略,不会看不出个中利害,定有意反其道而行之。
范增很可能在北伐田齐之际留有一手,时刻监视汉之动向,一旦汉大举奔彭城而来,除正面防守外,恐藏有一将由南阳入关,直逼关中。
以当下王吸、薛欧、王陵至阳夏受阻后反馈回来的情况看,陈郡一线的防守之将非仅仅阻击汉军而已,极有可能欲由南阳入关。
当时的阻击者乃钟离昧,如今钟离昧是否在陈郡,尚未有确切战报。
想到南阳,刘邦不得不担忧,“王陵控制两关一城、六里湾,人称襄侯王,虽以兵从寡人,然寡人素知其少文任气,本无意从寡人也;普日寡人以兄侍之,其素重门第,有敬贵轻贱之风,项羽乃贵族之后,寡人不过布衣,其心摇摆不定,不可不防。”
刘交闻言,直言道,“王兄曾以兄侍之,其纵使不从汉,未必助楚击汉也。”
这句话其实很巧妙,等于在逆着刘邦讲话,敢如此毫无顾虑讲话者唯有四人而已,一者刘交,一者吕泽,一者张良,一者樊哙。吕泽自收留刘邦之仇人雍齿,与刘邦已经有隔阂,故而吕泽亦不敢太放肆讲话。
不过通过吕泽之人脉使得王陵以兵从汉,暂不助楚,这点功劳刘邦还是记得的。
再言张良,虽然刘邦对张良言听计从,然其冷傲恬淡,懂得明哲保身之道,不会冒然进言。
如此能随时言者唯有樊哙和刘交。
刘交乃刘邦之弟,关系更为特殊,故而刘交很懂得利用这种身份,为诸将言不敢言者。
刘交问出诸将心中的疑虑,包括周勃的疑虑,认为既然南阳有王陵在,可以无忧。
刘邦道,“其未必助楚,然如其中立,当如何?”
一句话直接点醒诸将,不得不说刘邦真的很谨慎。
没有人说谨慎不好,在场诸将皆知王陵与雍齿的关系,雍齿叛变未如曹无伤那样斩杀,而且雍齿的叛变可是一点不比曹无伤造成影响弱多少,能安然无恙,除吕泽的庇护外,还有王陵等将的支持。
这点让刘邦与吕泽之间的关系若即若离,亦让刘邦与王陵的关系很复杂。
刘邦命周勃东守晓关之意,诸将此刻才明了,不只是备楚,还防王陵,实在是心思缜密。
樊哙那眸如皓月的眼睛,此刻满是敬佩之意,对于姊夫刘邦的佩服再上一个等级,他是赞成如此谨慎的。
雍齿与曹无伤之患不得不防……樊哙的眸光忽然射出凶猛之意,看着二个欲言又止的家伙,实在窝火,“有话直言,有屁快放,扭扭捏捏,算何汉将?”
樊哙的一股怒意令二将有些发愣,甚至冷汗直流,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和畏惧。
樊哙的反映自然直接引起刘邦的注意,刘邦走至其前,“二将何人?不妨直言。”
“未将王武。”一个威武的汉子答道,脸上居然出现一抹紧张的红,似乎能直接和汉王对话是他没有想的,紧张加敬畏。
“末将程处……”另一个人则是身材修长,但脸庞坚硬如石,倒角眼,说话的语气非常恭敬。
此时还有一人在王武二人与刘邦讲话时,情悄向后挪动,似乎不太愿意与刘邦讲话。
刘邦见二人还是有些不敢言,似乎面对诸多称号麒麟将以及猎豹将,他们还是有些畏惧。
级别高者尚在,他们……不过王武与程处心中有梦,更有一股舍吾其谁的傲气,虽然这股傲气他们一直压着,但对富贵的追求无法压抑。
王武鼓足勇气道,“大王,吾与程处不过乃一小将,诸将面前不敢造次,未将只愿早些知晓三路将帅为何人,未将好……好选阵营。”
程处亦道,“然也,大王,吾等渴望于东出建功获爵。”
刘邦哈哈大笑,“期待建功,乃将士所向住也,何须吞吞吐吐,寡人即将宣读诸将攻略安排,在三月出发前,仍可议也。”
话音未落,诸将神情严肃,知道可能这是决定他们命运的最后一次机会,是人生大转折的最后一机遇,如果说还定三秦是第一次机会,没能把握住,那么这便是第二次机会,亦极为可能是最后一次。
按照当下局势分析,攻入彭城的几率较大,一战而天下定,不是不可能,那么第二次的机会很可能是最后一次机遇。
诸将皆在侧耳倾听,但刘邦的目光忽然又看向萧何,轻声道,“先前丞相言于敖仓建仓,固积粮草辎重?”
萧何起身答道,“然也,大王,需强将镇守。”
第七百八十五章 是个机会
言毕,刘邦又陷入沉思,始终尚未开口道出接下来的诸将部署,但很明显这些部署他与张良一同思虑很久。
愈到最后一刻,愈需注意。
刘邦一伸手,侯在一旁的卢绾立刻将一竹简交给刘邦。
刘邦铺开竹简,看一眼又凝视片刻道,“周勃东守晓关之时,如遇敖仓有危,立刻引兵援助。”
周勃领命道,“诺!”
言毕,刘邦的目光才再次落在竹简上,再次抬头后,面容严肃,那时常挂的笑容不见,“北路,调遣将军曹参为主将,樊哙、灌婴佐之,其帐下诸将齐心协力助之,有功奖,有过罚;南路则以王吸、薛欧为将,南阳守佐之,与王陵共击楚……”
言至于此,刘邦突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诸将现可挑选三路纵队,愿从南路者,可顺带文书前往。”
接着刘邦又言归正传,“中路,则由寡人亲自率领,卢绾、夏侯婴、靳歙及诸王与寡人同行。各将帐下可自行安置将校,事后报太尉即可。”
刘邦仅仅将都尉以上级别的将吏明确安排,至于其下的左右校尉、郎中、郎中骑、郎中骑将、千夫长、百夫长等级别的将校则由三路将军自行安排。
刘邦言毕,诸将沸腾。
刘邦此言有何意义,不言而喻,等于给那些自认还怀才不遇,还未施展抱负,未能建功立业者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个可以自主选择立功纵队的机会,可以自主选择施展舞台的机会,诸将皆知三路纵队的立功机会定是不同,甚至会有天壤之别,能否抓住此机会,就看他们自己的目光,故而立刻人声鼎沸。
闹中取静,张良很擅长这一点,在刘邦允许诸将进行自主选择议论后,大殿上很热闹,但也很聒噪,张良于一角落安静下来,他的目光注意到两个人。
不知为何,听着他们二人的议论,张良眉头微微一皱。
“若归何处,此乃不可多得机遇?”说话的人是程处,他眸光闪烁,显得很兴奋,仿佛在选择赏赐的礼物,又似在考虑先饮酒还是先食肉。
男人喜欢食肉如同女人食果。
程处在很兴奋的期待王武的选择,“王兄去何处,程处便去何处……”
程处似乎对王武有着天然的信任,那脸上有的尽是肯定和敬仰,眼眸中更透着一股毋庸庸置疑的坚定,坚定眼前这位是可以改变他命运的人,仿佛跟着王武将来一定可以封侯拜相,荣归故里。
每一个男人背井离乡皆怀揣着封侯拜相的美梦,如果有一天发现出路被人堵绝,那股恨意和怨念当如河海一样汹涌。
王武神色凝重,托着下巴,微皱眉头,似乎在做很高深的思索,许久才开口道,“程处,吾二人是否为兄弟?”
程处点头,“王兄何出此言?吾程处自以王兄马首是瞻,跟着王兄一路走来才有今日殿前议事。”
很显然能于殿前与诸将议事,能与汉王对话,程处对现在的成就还算满意。
王武神情更加严肃,“即为兄弟,当同甘共苦。”
程处笑道,“那是自然。”
王武神情依旧很严肃,“吾二人不应皆困于同一纵队。”
程处一脸的懵懂,怀疑自己是否听岔,“王兄何意?”
王武非常认真的思虑道,“程弟,三路纵队中其立功机会大大不同,可曾思之?
程处点点头,“因立功机遇不同,故而需慎之又慎也。”
程处眼眸里的疑感更深,王武一点不急着解释,语气不急不缓,“既不同,吾兄弟二人为何不分处两队,日后无论孰能富贵,勿相忘。”
王武此言说的很淡定,仿佛是件稀松平常的事,但在程处这里却大不相同。
程处眼眸中的兴奋期待之色慢慢变成赞许,变成敬慕,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崇拜,“王兄,此言…甚是……甚有道理,吾程处怎就思虑不出?”
王武依旧很淡定的样子,“如何?”
程处道,“甚善......”
王武道,“三路中,北路和中路立功几率较大,程弟,选何路?”
程处摸着脑门,嘿嘿直笑,“王兄首选……”
王武道,“吾从中路。”
程处兴奋的做选择,“那吾随北路。”
程处做完选择,王武那一脸认真严肃的脸才露出笑容,二人对视片刻呵呵直笑。
这一幕被张良捕捉到,那眉宇间浮现一丝丝隐忧。
“子房,可有心事?”不知何时刘邦已站在张良身旁。
张良回头微笑着看向刘邦,“大王,何时在侧?”
“已多时。”
“二人对话皆入耳?”
刘邦点点头,“子房如何看此二人。”
二人说着向一边走去,张良隐隐总觉有一种隐忧,“二人中王武颇有功利之心,此人有野心,如能善加引导,乃一良将。”
刘邦听其话音,似话里有话,眼眸中有一缕疑色,“莫非,子房有所察?”
张良笑道,“良不敢妄言,大王知人善任,天下少有可比,然帅可选,将校难控,大王之锐利目光未必能达一兵一辛,良只有一言相告。”
刘邦若有所思的点头,的确如此,他虽能知人善任,可亦有走眼的时候,比如那可恶的雍齿,将丰邑交予他守,却来一个降魏。
至此刘邦对用人更加谨慎,要职,要塞皆经反复考察,才敢任用,此亦促成刘邦用人之术的完善,算是因祸得福。
故而雍齿之后,刘邦信用之人少有反叛者,但他虽可认定吕泽不反,却无法保证吕泽麾下曹无伤反叛而卖主求荣。
防止反叛永远是为王者必修之学,甚至一生需要不断钻研的,因为稍不留神,便会身首异处。
刘邦道,“子房请讲。”
张良道,“东征之路,要塞非熟知之人不可用。”
刘邦点头,“子房之言曾为寡人之痛,如眼蒙尘,命或可丢,寡人需当谨记。”
看着热闹的大殿诸将脸上难以掩饰的兴奋与干劲,张良感叹,感叹刘邦对人性的洞察,对战将主动性的调动堪称一绝,“如韩王成有此之能,是否……”
不知不觉又想到故主韩王,心中苦笑,人生何来假如?
春风一天一比天暖,绿意一天比一天浓,人身上之衣层层褪去,如蛇蜕皮,似蝶破茧欲出。
第七百八十六章 各有选择
侍女那玲珑的躯体随着衣着的变薄被勾勒的更加动人。
每次前来参加会议的文臣诸将总是会多瞄上几眼,春天的确是个发的季节,人变的更美,人的欲望更如那破土而出的禾苗般蠢蠢欲动。
这是个勾起欲望的季节,无论是建功获爵的欲望,还是男女欲望。
张良发现爱美的刘邦在这个季节并没有舍弃太多的目光去看那些侍女,几乎精力皆在战前的准备上,除去酒外。
殿内的声音不再那么杂,亦不再那么多,声音越来越纯,越来越少,亦越来越小。
直至阳春三月,大殿内的声音只有一种,那就是可以东出伐楚,可从临晋渡河水先下西魏。
一切将定,百名将校似乎皆重新找到满意的队属,这次刘邦给数百将校自己选择的权利。
甚至某些都尉级别的亦可根据自己将来的发展方向,可自由选择队属,同样报于太尉卢绾,由刘邦定夺。
刘邦基本上都同意。这个举动当真是让整个汉军之将炸裂。
有的人留在原帐下,有的选择跳槽。
跳槽的人多,就会有是非,亦有犹豫不决之人。
阳春三月,百花齐放,栎阳城内到处是红红火火,红色的花,鲜艳欲滴,如同燃烧的火苗,彻底将乍暖还寒抛在后面。
绿树之下三五成簇,饮着米酒谈论着彼此的未来走向。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对未来不确定的刺激充满好奇。
乡音难改,乡音入心,四个同为沛县之人在树下自饮自酌聊的不亦乐乎。
“吾等于沛已从大王,至今却…哎…如非立功机会太少,当不比齐受、毛泽、秦同等人差。”说话之人,尖耳面冷,但能感觉到他的心却是热的,有极强的立功之心,纵使再严峻的环境,已无法冰冻其心。
眼眸中的欲火闪烁,纵使大雪寒风亦无法扑灭。
话音未落,他便饮下一口米酒,舒畅的醇香并没冲散他眉头的愁容。
回应这位尖耳面冷之人的是卫无择,“冷耳所言甚是,是该选择归属,此乃大王所赐时机,时不再来。”
卫无择那双眼眸中总是透着一种无奈,不知是对时运不济的无奈,还是对自身能力的质疑。
常言人如其名,如同他的名字那样,每次遇到无法逾越的鸿沟,总是有一种无法选择的无奈,唯有如此耳。
不知是人应其名,还是名在悄然的影响其人。
那双眸本是闪烁不定,但忽然却变得坚毅无比,一旦选择便坚硬无比,不撞南墙不回头。这是卫无择对自己的了解。
人贵在自知,卫无择自知他不擅长做决定,总爱犹豫,患得患失,他甚至希望人生没有选择。
有时他会苦笑,或许其父取名为无择,或许是希望他没有选择的痛苦。
卫无择继续道,“无论曹、樊、灌、周等将军,其帐下战将如云,人皆有喜好,如非交好,立功之机难得。”
如此之言,卫无择似乎思考多时,显然这有选择困难的人经历过很痛苦的历程。
期待每一次选择皆正确,这本身是种折磨,不只是折磨自己,亦在折磨他人,可卫无择自己知道他别无选择,是时候做出决定。
“如果当断不断,恐日后难有封侯拜相之日。”
卫无择最终说出这句话时,憋得满脸通红,他不愿在受其折磨,必须搏一下。
在说出的那一瞬间,卫无择常常舒一口气,显得务必的放松。
话音未落,他急忙饮下一口米酒,不知是壮胆,还是让别人看不出他的脸红是此番豪言壮语所至,还是米酒的作用。
“然也,吾与无择于沛从汉,至今仅为郎……”话未说话,因为说话之人被打断,但此人一点不生气,此人筋骨如青柏,眸光锐利。
打断他的依旧是卫无择,“非也,吾无择为郎,徐厉乃郎中,大为不同,文武双全,颇为大王看重。”
卫无择打断之人正是郎中徐厉,此人眸光锐利,常有独特的见解,故被刘邦任命为郎中,内充侍卫,外从作战。
能做侍卫,郎中,之前曾介绍过,乃帝王的侍从官统称,其职责原为护卫、陪从,随时建议,备顾问及差遣。
这是一个有机会陪伴刘邦身边的近职。可在徐厉眼中却不同,他内心不愿一直作为郎官,更不愿意一直以守卫门户,出充车骑为主要职责。
虽能随时备汉王顾问差遣,但一个随时二字让他失去一定的自由。
人皆渴望自由,无论是财资的自由,还是人身的自由,似乎越往上越能自由,可以减少被人管束的人。
秦灭之后,人对自由最大的渴望便是王,为王之后,不仅财资自由,美姬亦可随意挑选,再无人可管到自己。
可人总是会忘记,高处不胜寒,最高处未必真的自由,无人能约束,反而是越高约束越大。
如不被约束,那只有死,甚至连累家族基业乃至家族之人皆赴死,比如秦二世,当时的秦二世就是不喜欢被约束。
不喜欢被杂事约束,更不愿被那些毛贼的事烦心,把这些放心的交予赵高来做,交给丞相来做。
一个阉人为丞相,至此时仿佛只有他一个。
是很自由,自由的失去命,将秦的基业断送。
绝对的自由却是死亡。
可不在其中之人怎能明了,徐厉不明了,卫无择亦不明了。
徐厉笑道,“无择兄,勿取笑小弟,当兄不知否?小弟仅为郎中,秩比三百石,无择兄为侍郎,乃四百石,犹比小弟多一百石,勿取消小弟。吾等四人中,当属冷耳兄之议郎和孙赤弟之中郎有前途,秩比六百石,比吾二人富裕兮。”
“哈哈……”这笑带着一丝苦涩,如同迷蒙中的笑,带着一股冷人上头的不悦感。
这道笑声将徐厉和卫无择的无端之争打断,“吾等四人无论何郎,皆为郎官耳,不过郎中令之署耳。吾等岂非封侯拜相,位列九卿否?”
这道声音彻底又将他们四人来回现实,此次的选择将决定是否能位列九卿。
徐厉见这道笑声乃孙赤发出,便住嘴不言。
冷耳道,“徐弟所言正合吾意,三公吾不敢想,有诸将相在,位列九卿,当有一争。”
第七百八十七章 韩信流言
冷耳之言立刻让其余三人的双眸皆赤热起来,卫无择的眼神更加坚定,完全没有适才的犹豫和迷茫,居然如同换一个人似的。
徐厉的目光虽然还一样的锐利,但先前少一些活力,此刻灵动多变,再看那孙赤,不知是激动还是天生,面容变得更加红润,仿佛害羞的少女。
不知是对即将到来的机遇感到兴奋,还是总愤怒自己的现状,面容这才赤如花。
孙赤不喜欢他人盯着自己,他并不喜欢自己的面容肤色,但此刻却很放得开,不断的和其余三人对视,像是在告诉对方人生需一搏,哪怕是用命。
徐厉道,“走,吾等去拜见大将军。”
东出大计的会议已是尾声,即将迈入下一步,此为最后的一片流云,能踏得上便青云直上。
大将军门前的石狮子注视着街上的一草一木,注视着三三两两的行人,不管路过的是何人,石狮子皆是同一个神情回视。
街上的行人突然加快脚步,行色匆匆,但他们眼眸里的神情却是兴奋不已,因为天空忽然飘起细如丝的春雨,常言春雨贵如油,这场雨给期待太久的人太多幸福的眼泪。
可大将军门前没有诸多车马,甚至看不到相聚谈而待的场景,竟然只有一个人在门前徘徊,不忍离去。
看那神情仿佛约会情人者焦急的等待,又似不忍离家的少年。春雨撒在他的脸上,衣服上。
此人没有手撑簦,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今日会下雨。
见是温暖的春雨,似情人的手在安抚,他一点不慌张,亦不找避雨之地。
监门人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劝其找避雨之地,那人只是笑道,“此春雨当洗尽寒冬之伤,乃药雨,何故躲之。”
冷耳观之,听之,大为赞赏,“壮士所言甚妙,敢问何人,为何在大将军府前徘徊。”
监门人见又来四人,有些头疼,叹息一声不再理会。
那人见忽来四人,见其容貌,各个非寻常之人,于是笑着介绍道,“吾乃柘县人冯谿,今来拜见大将军……冯谿见过诸公。”
卫无择道,“为何不进府?”
冯谿无奈道,“大将军今日闭门谢客,任何人不见,有何事明日再言。”
闻听此言,卫无择内心一阵苦涩,“今日不见客,明日再来?明日岂不晚矣,明日一切成定局。”
卫无择那原本坚定的眼神,再次变得犹豫,无奈,若何……
其实不止卫无择,徐厉和冷耳两人的脸色皆有些苍白,倒是唯有孙赤一脸的镇静。
徐厉那锐利的目光居然忽然暗淡下来,他很努力的掩饰失望之色,但他的确演技不行,无法控制内心的失望。
徐厉真的不愿意一辈子为郎中,可如果真的失去这次机会,他亦只能继续乖乖的去做郎中。
徐厉的目光落在冷耳身上,“冷兄,大将军闭门不见客,当如何?”
没有人知道韩信今日为何不见客,因为不知所以有很多流言。
“如何,与寡人再述一次。”刘邦勃然大怒,这吓得站在其身旁的卢绾心蹦蹦直跳。
卢绾偷瞧刘邦,内心后悔,“真不该多嘴。”
可此刻欲食言,不可能,只好硬着头皮道,“坊间流传,韩大将军不满大王安排,闭门谢客。”
刘邦很生气,脸上还残留着怒意,但眼眸中却已无怒意,似乎对韩信此举早有预料,亦或是他本在考察韩信。
此次东出与楚争天下,不是闹着玩,稍不留神,命就玩完,不可大意,故而统兵大权能不能交给韩信。
兵符是否完全信任的交给韩信,刘邦的确需要好好的考察。
此非给一个将军职位那么简单,韩信可是大将军,一旦兵符交出,等于刘邦将自己的命交给韩信。
刘邦在犹豫,犹豫的理由却并非他不够果断,更非刘邦贪恋手中的兵符,他知道与楚争天下,不可能要他事必亲为,需要适当的放权。
犹豫的是这个可以决定上万士卒生死的权利到底交给谁,在韩信和张良二人之间,刘邦有些犹豫。
张良虽将兵能力并非出众,甚至还不如韩信,在还定三秦时刘邦已经见识到韩信之计的厉害。
可张良的谋略真的很厉害,其所领悟之太公兵法中的见解,并不比韩信底。只是韩信执行能力强,张良的谋略多在脑海中。
自张良入关后,吕尚和孙膑二人的名字便不断在刘邦脑海里徘徊,张良已悟太公兵法之精髓,如同吕尚在世,其中的兵法与计谋之见解更胜孙膑。
太师,师,两个字,同一要职在刘邦的脑海里徘徊。
太师乃吕尚(又称姜尚)的武官之职,乃西伯侯姬昌拜封。
师,乃齐威王所拜孙膑之职,以田忌为将,孙膑为师,居辎车中,坐为计谋,最终败杀庞涓,导致一代霸主魏国逐渐沦为二流之国。
那么思来想去,军师一次开始不断在刘邦的脑海里与张良相结合。
如果拜张良为军师,他刘邦亲自统帅诸将,是否打出孙膑的战国之果出来。
刘邦相信他胜过齐威王,张良又堪比孙膑,曹参、周勃、灌婴等将岂能不如那田忌,刘邦自信他对诸将的了解。
知将,是刘邦对自己的定位,更是对打胜仗的自信,刘邦百思而得出结论,此计策可行。
总是没有韩信统帅,亦可。
刘邦道,“寡人已拜其为大将军,信还欲如何!”
此言说的很平静,听不出怒意,但语气中所携带的威压令卢绾皆不寒而栗。
刘邦道,“此次诸将大置换,乃寡人所下之令,韩信何以闭门谢客?对寡人不满,或对大将军之职不满,欲做寡人之位乎?卢绾……”
卢绾道,“臣在。”
“去问,待寡人当面问,为何闭门谢客?”
“大王,此举……”
“此举如何?不妥乎?”
“大王,是否亲自登门去看,看大将军究竟意欲为何?”
刘邦的双眼中还闪烁着掩盖残阳的眸光,“寡人先前已与其做过深入沟通,命其于关中秘密打造汉军新锐,即防关中章邯之变,又随时接应于荥阳;与寡人相谈甚欢,还向寡人献诸多建军之策,未见其不满兮。”
卢绾道,“或许韩信尚未理解大王,此次诸将大调动之深意。”
刘邦饶有兴趣的看着卢绾,笑道,“绾弟知乎?陈列几处,寡人听听。”
第七百八十八章 韩信故人
卢绾凝视刘邦片刻,略带笑意,“大王,可恕臣斗胆。”
刘邦笑道,“直言无妨。”
卢绾思虑片刻这才开口道,“大王忧虑在于某将权利过于大,恐汉国上下盘根错节。”
刘邦依旧在眼含笑意的看着卢绾。
卢绾见刘邦没有一丝怒意,接着道,“所虑不过吕氏一门。”
话音一落,刘邦嘴角笑意虽在,但眸中忽然射出一道精光,骇人的精光,令卢绾立刻无法再言语下去。
“哈哈……知寡人者,卢绾也。”刘邦脸颊那酒窝迷人笑再次出现,“作战需齐心协力,但此乃有度,过着便尾大不掉。”
话音一落,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片刻后刘邦才道,“去,先代寡人探视大将军。”
卢绾道,“诺!”
春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大将军府外那五人依旧没有离去,却躲在一棵大树下畅聊起来。
五人中有三人面有失望之色,神态黯然,只有两人眸光中似乎有不灭的火在燃烧。
雨虽能灭火,但绝非每一滴雨能参与灭火之中,并非所有的雨水皆能灭火,至少眼前的闭门之水无法磨灭二人对建功立业的欲火。
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欲望是积极的,欲望本无好坏,好坏在于人如何用之。
“未曾想冯兄入汉已经时日,的确……”
“定乃时运不济,否则怎会如此。”
忽然一道声音打断这种无病牢骚之音。
只听冷耳道,“吾思知一韩将军故人,或可能敲得动大将军之门。”
冯谿立刻回应,“何人?谿愿随众兄弟前去拜访。”
徐厉道,“冷兄所言莫非乃萧丞相乎?难矣。”
冷耳摇摇头,“非也。萧丞相,何许人也,今非昔日,纵使昔日,人为主吏掾,吾等不过沛县一凡夫俗子,如今更是天壤之别。”
卫无择有些着急道,“既非丞相,何人尚能与韩大将军有恩?”
一向很少言语的孙赤忽然开口道,那脸居然变得更红,“莫非昔日曾救下韩大将军之太仆?”
卫无择见孙赤语速太慢抢先道,“九卿之一,太仆夏侯婴?”
冷耳笑道,“何人言非韩信恩人不可见乎?”
徐厉、卫无择、孙赤居然出奇的一致,“冷兄所言究竟何人?”
言未毕,这下冯谿亦充满好奇,“还能有何人?”
其余三人同样是迫不及待的神色,没错究竟还有何人可以在这个关键时刻敲开韩信的大门。
冷耳见几人皆面有焦急之色,不敢再继续卖关子,便道,“同为九卿之一,治粟内史襄。”
“治粟内史襄?”
“治粟内史襄!”
除却冷耳本人,四人的神色各自不同,但可归纳为两种,一种震惊,一种惊疑,但无论哪一种皆带有无法掩饰的喜色。
治粟内史襄还是比较了解的,入汉时刘邦除常召见诸将商谈还定三秦之计后,便是找治粟内史了解国库的情况。
治粟内史,这可是位列九卿之一,是掌管诸谷物以及金玉之贮,如同后世所言的国库司库。
国库很多人明白,那是储存粮食金玉绵帛之地,司库则掌兵器卤簿的机构。
不过此时尚未有国库和司库成熟的概念。
汉国初建,一切仿照秦。
从属官上可以充分了解治粟内史所掌之事。从名字上有个粟字,便知与谷物有关。
其属官有太仓令和太仓丞,掌国库中粮食之贮,同时还设置有平准令、平准丞,从平准二字上便能猜到一二。
平准令、平准丞,掌国都及诸郡物价。
从之治粟内史掌管着一国之钱粮,各郡县之物价,系着万千之民。
在汉中的刘邦当时心思多在如何还定三秦,离开这个地方,自然不会思虑着如何好好治理巴、蜀、汉中之地,如何让这里国富民强。
刘邦虽然心思不在这,但不代表他不关心,这个事情他完全交给萧何,让萧何负责治理巴蜀之民,筹集钱粮。
萧何按照秦之制度,直接进谏刘邦设置治粟内史,来协助他掌国库钱粮。想到国库钱粮,那么刘邦自然会联想到日后欲还定三秦时所需要的粮草与辎重。
粮草自然需要从国库中调拨,多多益善,自然一口答应,命萧何直接照做,于是名襄之人成为治粟内史。
如此九卿的人物,此人的姓氏居然已经史失其姓氏及谥,实在是个比较奇怪的现象。
粮草有人解决,但辎重尚未有得力之人,作战需要兵器,攻城需要器械,这些需要人去锻造,需要运输。
这些军资不仅需要专门的工匠去打造,还要有人能统一调配,及时给前方作战将士做补充。
为此刘邦依旧是担忧的,他太缺少人手,自从入汉中诸将逃亡后,严重的缺少人手。
当时还是萧何为刘邦排忧解难,建议再设置一个能统一调配粮草和辎重之职,刘邦自然同意。
于是这个为兵事服务的军职治粟都尉诞生,这是萧何根据秦百官公卿制度特地分置出来。
乃独立于治粟内史外的军职。
刘邦一听此名,便大呼,“甚善!”
治粟都尉之职刘邦同意设置,但人选刘邦却发愁。
萧何当时说道,“以军匠从大王初起于郏之阳成延可担当。”
可刘邦却摇头,认为阳成延可谓将作少府,掌管兵器与攻城器械的制造,但对粮草与辎重的统一管理与调配,非懂兵事之将者而不可为。
刘邦的意思是唯有懂兵事之将,方能尽数了解汉军各兵种特需何种兵器,那些兵器需要改良,攻城机械有哪些弱点需要改进。
这些皆需要及时的反馈到军匠那里,甚至有时还需要亲自押送粮草与辎重,不懂兵事很容易被敌军截烧。
萧何这才明白,刘邦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去担任治粟都尉,于是直到韩信入汉中,被夏侯婴救下,进而见到萧何,这个军职才有刘邦认为较为合适的人选。
于是治粟都尉韩信与治粟内史襄便有平级的交往,二人算是有些交情,关系不错。
治粟内史襄府外,五人居然再次徘徊在外,犹豫不前。
“襄已为九卿,其愿拜见韩大将军否?”
“贵为九卿之人,未必愿替吾等见韩大将军。”
“襄位列九卿,未必愿向军事迈进,攻城略地之事,或许并不涉。”
第七百八十九章 治粟内史
“症结不在此,而乃治粟内史襄为何助吾等?”
卫无择的这句话让其余四人的心更冷,简直坠入谷底。
春雨如丝,为何看起来那么像情人的愁丝,温暖的春风,此刻将雨丝吹在身上居然有些冰冰凉凉的。
此刻连冷耳的目光亦有些闪烁不定。
吱呀一声,门居然打开,从内走出一人,只见此人眼眸炯然有神,一身的干练之气,竟然使得周身杂乱的雨丝变得很柔很顺。
冷耳感觉原本有些凉的雨丝不过是错觉,不过是衣服所穿有些薄而已,春风不再那么凉,夹杂着雨丝反而令人心中的燥热削去一大半。
看到此人,五人眼睛发亮,目光瞬间聚集在此人身上,他们皆是同一个想法,“此人乃治粟内史襄,如果抓住机会将失去最后的机遇。”
治粟内史襄看到有五人于春雨中徘徊在其门外,感到很惊讶。
显然这个吃惊是真实的,他不善于伪装,如同他管理谷物与金玉一样,这是冷耳对治粟内史襄的感觉。
冷耳先开口道,“议郎冷耳拜见治粟内史。”
冷耳的话提醒众人,这才稀稀拉拉的向襄行礼拜见,虽然参差不齐,但却各个充满敬意。
治粟内史襄本该询问为何在门前徘徊,他没有,他怀疑这些人找错人,最近由于东出在即,诸将校皆欲投个好去处,来找周勃、曹参、灌婴、樊哙者常常走过门。
治粟内史襄笑着反而做自吾介绍,“襄乃治粟内史,非将军也,曹、周、灌之将府非在此处。”
言至于此,他又特地加上一句,“况襄明日即将北上入任上郡守,东出之军暂与襄无关也。”
这一番介绍倒是令冷耳等人感到吃惊,没有询问,反而是介绍自己,还特地强调北上为上郡守之事。
不过徐厉立刻从其言论中嗅出其意,很显然治粟内史襄表明是不太愿意参与这场风云变幻之中。
治粟内史襄的话音,众人皆能听明白,不只是卫无择,孙赤、冯谿二人眼眸中亦露出失望之色,还夹杂着一丝不甘心。
只听徐厉立刻道,“吾等此行正乃拜见治粟内史……上郡守也。”
话到一半却不知如何称呼对方之职,但无论何种之职,皆无法改变过去,他依旧是韩信之友。
韩信和治粟内史襄之间默默建立的关系不会变。
徐厉之言倒让治粟内史襄感到惊讶,“诸公莫非乃大王所遣,欲与襄同赴上郡之行?”
治粟内史襄北上,是刘邦授命,可还附带几人究竟是何意思……
徐厉急忙摇头,“非也,非也……”
话音中透着一股焦急之意,非常想直接将此行之意告知对方,甚至直接塞进对方的脑海中。
徐厉一着急,脑海中居然出现空白,这让徐厉感到很震惊,他很少有着感觉,除在刘邦面前会出现空白,几乎没有人可以令其有这种无力之感。
非也之后,便是短暂的尴尬。
“上郡守欲去何方?不似即刻远行之人。”大破尴尬的居然是此言,居然直接抛开治粟内史襄的问题,反问对方。
身份的悬殊代表着天然具有的鸿沟,一般人不太敢跨过,但还是有人敢这么跨过一下。
问话的人是冷耳,尖耳面冷,心却热,这是冷耳一向的特点,但此言说出居然是出奇的镇静,语气中居然还夹杂着春雨的丝丝凉意,倒是令人感到很舒爽。
其余四人的春困之意直接被冷耳之言给浇醒,皆投以担忧之色,他们很担心此言会把他们最后的希望给破灭。
治粟内史襄的神色却没有一丝的波动,居然很自然的顺着冷耳之言道,“临行之前,欲拜见故友韩信。”
话音一落,众人震惊,尤其冯谿、卫无择、孙赤、徐厉四人,那眼眸中的惊喜之意如这春雨一般,来的很突然,却不忍离开。
又密又急,但又不惹人厌,令人反而很舒服。
四人眼眸中立刻迸发出灼热之光,像看着一件美玉一般看着治粟内史襄。
唯有冷耳还算镇定,眼眸中有的多是烈火,春雨无法扑灭的欲望之火,再次燃烧起来。
冷耳的眼睛很凉,语气还是那么平静,如同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可否带吾等几人入大将军府?”
治粟内史襄看着冷耳那闪烁的眸光,他立刻明白五人之意。
春雨还在滋润着大地,滋润着初发的新叶。
青石街上多出六匹骏马,为首的马匹和服饰,让有些识趣的人远远躲开。
那为首之人并不是横冲直闯之人,亦非欺男霸女之辈,但行人对那匹好马上的主人有着一丝敬畏。
“治粟内史,堂堂九卿之一,怎么会突然降成上郡之守?”
“降?哈哈……非也,襄兼任上郡之守耳。”
“兼任?治粟内史怎会突然调入上郡?”
这次说话的是徐厉,其他人亦有同样的疑问,不得不说,这个调动实在有些反常。
看似一个秘密,本不该问,更不会回,可目光犀利的徐厉还是问出。
治粟内史襄却似这春雨一般不急不慢的讲述,作为治粟内史他本在汉中,在萧何尚未入关前,他先动身入关。
原本合适的治粟都尉人选空缺,韩信不再是治粟都尉,成为大将军,沿着秘密的小道进入关中,开始还定三秦之战。
随着雍国和塞国的基本平定,对翟国的攻略成为分略各地中的重中之重。
北上攻翟国的是吕泽,引丁复、朱轸攻略上郡,由于粮草远涉上郡,需要合适的治粟都尉来调配。
于是这名治粟内史暂时行驶治粟都尉的职责,亲自押送粮草至上郡,准备和董翳来持久战。
如此阴差阳错,治粟内史襄便参与到攻城翟国之战,等到董翳降后,吕泽一直镇守上郡,故而襄得以回到栎阳。
直到萧何进入关中,他又开始与萧何共同筹集粮草辎重的事情,并与刘交等协助萧何治理关中。
他本以为会一直协助萧何干下去,却忽然发生转折,刘邦调吕泽回关中,反而命治粟内史襄兼任上郡守,北上镇守上郡。
这一点治粟内史襄没有想到,其实刘邦亦未想到治粟内史襄居然有引兵作战的能力。
在吕泽引丁复、朱轸击降董翳后,治粟内史襄便引部分汉军扫荡上郡诸县,连克数城,俨然有将军风范,这点让吕泽亦有些吃惊。
第七百九十章 故人来访
这个可以掌管谷物、金玉之贮的人,精于计算之人,居然亦能将行军作战计算的头头是道。
打起仗来居然不含糊,虽比不上丁复、朱轸这种攻略城池的猛将,但亦算是不可多得的一个好助手。
尤其是对粮草辎重的看守和调配,简直是治粟都尉最合适的人选。
治粟内史襄的事迹自然很快被刘邦知晓,刘邦大笑道,“治粟都尉人选居然是治粟内史,哈哈……只能委屈襄兼任兮。”
等到刘邦从张良那里得到可以提早东出的确切信息,刘邦便开始想着召回驻守陇西、上郡、北地郡的战将。
周勃、靳歙留其麾下将驻守,二人回栎阳,郦商则是在布置好驻守事宜而押送章平回栎阳后,就没再回去。
自十月份击降董翳后,吕泽便回守上郡,刘邦并授予其统管上郡、北地之权,随时监视北面的匈奴,东边的西魏和代地。
刘邦在与张良不断沟通东出之事中,刘邦渐渐考虑召回吕泽,于是他就想到治粟内史襄,命其为上郡守,镇守上郡。
这一连串复杂的事情其实只在秘密进行中,故而诸将只是接到命令返回,具体里面的调兵遣将,知道的人并不多。
治粟内史襄亦仅仅将他为何与上郡结下缘的事情简要告知……
春雨未断,似人的思绪,无论是情愁还是将相之路的坎坷。
韩信将军府并不大,亦不气派,但却有着一种肃然的威严,整个府邸中的家丁各个似训练有素的兵卒。
春雨绵绵不绝,有人欢喜,有人愁,春雨如剪不断的情丝,又如那理还乱的愁丝。
花香四溢的闺房内,此刻却弥漫着无法言语的哀愁,床榻上躺着一个气若游丝的美丽女子。
她的美并不惊艳,却是一种不同与脂粉之美,有种几乎自然的美,那是山间清泉之灵动,松间明月之容。
此刻的她虽是一身病态,但仍散发着一股清丽脱俗的气息,“将军,香儿无法再陪伴君矣……”
言语哽咽,一行晶莹剔透的泪珠从脸颊滑落,泪珠竟没一丝浑浊,晶莹剔透的哀伤,不掺杂一丝杂质,纯粹之极,纯爱之极。
眼眸亮如萤,何有病态之相。
可韩信知道香姬命不久矣,“香儿,信今生能得香儿,虽死无憾。”
韩信没有劝香姬好生静养勿下妄言之类的,他是个将兵家之道用到极致之人,兵无常形,人怎能脱生死之困,既性命垂危之极,安慰之言多余。
韩信看着香姬消瘦的脸庞,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韩信如泥塑一样坐在塌旁,没有多余的煽情之言,眼泪已经能够说明一切。
香姬的泪珠还在滑落,她不舍,真的不舍韩信,却强作苦笑道,“大将军不去忙,何故陪着妾身?”
韩信的泪水更是肆无忌禅的夺眶而出,“香儿,欲先离信而去,信却不忍离开香儿半步。”
闺房外有一人不断的来回踱步,心急如焚,他几次向走上去,欲告诉韩信已经有数次拜访者,一直闭门谢客,总不是办法。
忽然他听到闺房内一阵凄厉的啼哭声,这啼哭声是个侍女发出的,“香姊……”他没有听到韩信的哭泣声,却看到韩信那一脸的苍白,韩信有些失魂落魄,但他的眼神还是迥然有神,“栾说,何事如此焦急?”
一直在香姬闺房徘徊的人正是韩信的舍人栾说,如今算是大将军府的侍从官,但韩信一直没有给子其明确的军职,或许没有合适的位置。
栾说一直默默的以舍人的身份为韩信忙前忙后,“将军,故人来访。”
故人?这下让韩信有些发懵……故人?他韩信出身贫寒,曾靠瓢母过活,哪来的故人,在项羽阵营中,比较要好的只有钟离昧,但钟离昧不可能此时来这。
那么只有在汉中时对自已有知遇之恩的萧何与夏侯婴。
此时的萧何忙的不可开交,断不可能来,难道是夏侯婴,这可是救命恩人,必须要去见一见,“可曾向其告知,信近日夫人不适,今日闭门谢客,明日再言?”
栾说点头,“已告知,然其言不妨坐等,只为与将军道别。”
道别?韩信有些纳闷,“可为夏太仆?”
栾说摇头,“非也,说并不认识。”
不是夏侯婴,又说为故人,韩信纳闷,他今天的确不太想见客,香姬的病逝,对他的心神有很大的冲击,他的确需要静静的自己待一天,可对方称自己为故人,又要告别,韩信不得不去见一下,“带路。”
小而温馨的厅堂,一个小燎炉冒着热气,使得春雨的一点凉丝丝荡然无存,当真是温暖如春,治粟内史襄和其余五人静静围坐在一起,忽然脚步声响起,这五人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外,冷耳等五人作为郎,常有伴刘邦身边的机会,也曾见过韩信。
只见韩信迈着矫健的步伐向这里走来,面带笑容,但却无法掩饰那双目中溢出的哀伤。
进得大将军府,冷耳等五人才知韩信为何闭门谢客,此刻竟然有些同情这位将军,更同情那位英年早逝的香姬,可五人却没有开口,他们知道有时候语言是无效的,是最无力的。
开口的只有一人,乃治票内史襄,“大将军节哀。”
韩信看到治栗内史襄后,眼眸中溢出一丝暖意,仿佛回忆起汉中的日子,韩信显然是有些意外的,“未曾想,襄兄居然记起信……”
春雨细如丝,春风柔似手,远处的一草一木,还有那假山全部淹没在雨雾中。
蛙蟾在草丛内静静的看着,看着细雨滋润着草木,静静的等着无法飞行的虫子落单。
蛙蟾一点不着急,等着那虫子飞起。
藏在草丛内的飞虫知道眼前这条路可能有危险,但它们更知道雨天飞行的艰难,它们不肯飞,亦不肯改道,与蛙蟾一直对峙着。
时间在一点点流失,天空变得灰暗,微弱的灯光在烟雨中亮起。
油脂灯摇曳,映照在韩信的脸上,韩信的脸庞忽明忽暗,“确信欲加入信之队伍?”
那五人点点头,毫不犹豫的点头。
治栗内史襄已经离开,此刻厅堂内唯有冷耳等五人与韩信。
韩信有些吃惊,他再次想确认一下,“信将留围章邯,训练新兵,并不出关,东征之军非在信也。”
第七百九十一章 陈船河水
冷耳的眸光中先前的浴火消失,有的是坚定,他对自己的选择是不后悔的。
卫无择则笑道,“吾平生最讨厌选择,但此次吾愿意再选择一次。”
徐厉的眸光依旧是锐利的,他的眼睛却变得更清澈,更纯粹,“徐厉愿随将军,打章邯也好,东出亦罢,吾徐厉不后悔自己所选。”
孙赤的脸此刻居然很红,不知道是摇曳灯光所使,还是他在做艰难的抉择。
“吾等愿留关中。”
冯谿的脸上则是坚定的笑容,母庸置疑的笑容。
看着忽然多出的几名魔下,这让韩信有些恍惚。
他这个大将军自刘邦于汉中分封后,其实一直并没有单独引兵作战,说白点就是刘邦并没有真的把汉军的总指挥权交给他,而是以一种军师的状态辅佐刘邦还定三秦。
韩信对此亦是非常的理解与赞成,那些跟着刘邦出生入死的老将,对于他这个新任之将其实很难驭控。
兵权的至高意味着更大的空,不服之人肯定亦很多,彼时纵使刘邦将兵权完全交给他韩信,韩信亦知他无法消受的。
彼时刘邦为总统帅,韩信为军师,是最好的搭配,二人皆心照不宣。
如今情况不同,已到需要独当一面的时候,否则真的难有大为,刘邦亦曾给予其暗示,作为龙虎将是否能收服这些悍将,要靠自己。
意思是他刘邦已经将一棵桃树交予韩信,这棵树能结多少桃子,那要看韩信自己的能力。
在汉军中,已经无形中形成几个独立的纵队。
郦商是独立的纵队,都是很早就追随郦商的老将。
周勃和曹参也是,尤其是吕泽,不仅麾下皆是老资格,而且还有着自己独立的编制。
吕泽麾下的将吏之职更多以楚国旧制为参考,诸如连敖、左司马等,而直接加入刘邦麾下的多是参照秦的百官公卿制。
在这一点上,萧何起到很大的作用,毕竟萧何很早熟读各国律令,尤其是对秦律令的研究。
总之汉国军队中除非有非常高的威望或者建立过大功为资,否则很难驾驭这么庞杂的军队。
韩信知道他欲在汉庭真正有一席之地,必须要有追随自己的战将,形成自己的威望和军制,当然这都要在刘邦的允许下,至少目前如此。
显然刘邦对韩信还是蛮欣赏的,对他韩信还是颇为信重。
再绵长的雨总有停的时候,再浓的情感亦要适当的收一收。
春雨之后的春天是翠绿,充满生命力,或许朝气蓬勃并非春天的唯一,亦有萧瑟的杀气,翠绿之间亦开始多出红色的杀气,那是赤色新军的训练。
虽隐隐有喊杀声,但令人室息的杀气并不浓,相对而言反而是洛水河岸弥漫的杀气令人无法忽视。
那是寂静的,令人室息的寂静杀气,因为洛水之岸有连绵不绝的红色旗帜,遮天蔽日,一眼看不到边。
数十万汉兵沿着洛水集结,纵使没有喊杀声,亦令人无法忽视那泰山般的威压。
临晋城沿洛水而建,这里溪水潺潺,哪还有冰雪的影子,冒着热气的溪水引来诸多浣女飘然而来。
有水的地方便有花草,更有灌木,更有俏丽的人儿在溪水旁穿梭。
此刻洛水北岸已经人满为患,与那花草相比,更红更艳的是旗帜,红色的旗帜,大大的汉字迎风飘扬。
红色的士卒在水边原地休息,临晋城的百姓纷纷走出城,向连绵不绝的汉军走来,起初刘邦有些诧异,不知道临晋城百姓为何出来,等看到他们手里拿的东西,这才明白原来是临晋百姓前来犒劳汉军。
刘邦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这是民意,不管是何种民意,刘邦不能不关注。
刘邦便接见带领他们出城的三老,刘邦道,“此举何为?”
三老笑道,“大王赦罪人,赐民爵,免租税,临晋人心生感念,甘愿献出牛羊与家酒犒劳汉军,愿大王护佑秦人。”
刘邦那酒窝迷人笑再次浮现,“寡人曾失约,当王关中,今日不过兑现约法三章之约耳。”
刘邦和三老在简易的军帐内聊着秦人对汉策的看法。
洛水之岸,很多少女在和壮士洒泪挥别,父兄在为子弟壮行,情至所处,竟无语凝噎。
“儿,上阵多杀敌,获爵光宗耀祖。大王已免去一岁租税,无需为父母挂念。”一个为父者亲自为子喂下那壮行酒。
“无需拼死,吾只愿若平安归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刻却盈满泪水,这是一位柔弱的少女在送自己的情人,不希望他能立多大功,只希望他能平安归来。
“兄弟,马上就要打回山东,要归乡兮,痛快,来痛饮。”这是那些从丰、沛之地就已经加入的汉兵,此刻终于可以打回山东,回到乡里,有种无法说出的兴奋。
他们在得到临晋城百姓的牛羊和酒之后,开始并不敢饮食,后来得到刘邦的允许,“今日痛饮,翌日曙光之时渡河击魏。”
这道命令一下,彻底沸腾,来自山东之兵卒兴奋畅饮。
新加入汉军的关中之卒则有一个非常温馨的壮行夜宴,入夜之后,春雨终于变小,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鼾声四起。
旭日努力撕破鱼肚白的天空,洒下万道瑞光。
大地焕然一新,草木更加翠绿,河水旁的花叶芦竹随风摇曳,风车草似欲随风飘去,已经有些花朵耐不住春风的呼唤,开始提前绽放。
河水西岸,早早的便多出许多人影在草丛之间,更有诸多船只在缓缓移动,靠近河水。
精壮的士卒撩起库管,赤裸上身,正在很努力的拉动这些船只。
嘹亮的声音有节奏的响起,是这些流汗的汉子喊出的有节奏的拉船声。
粗大的麻绳套在船上,亦套在他们身上,站在远处指挥的有两人。
一个是樊哙,一个是灌婴,樊哙在指挥这些精壮的汉子拉船,将筹集的船只拉到河水(黄河)西岸。
灌婴则是指挥着河水西岸的渔民将船只聚拢在一个地点。
刘邦则由张良、夏侯婴、曹参、奚涓、卢绾、周緤六人陪着站在高处,遥看万千船只陈在河水西岸……
连绵不绝的船只,川流不息的人影,刘邦豪气顿生,决定下西魏后再兵分两路,欲改变路线,“寡人欲下魏后,由河东南下直入洛阳,弗径直走函谷,为北路纵队壮势……”
第七百九十二章 欲强西魏
这个看到万千船只陈在河水西岸,豪气顿生而改变的策略,刘邦亦征询张良,“子房以为如何?”
张良道,“此计可,臣闻魏豹虽受项羽所封,然并非王平阳,而都安邑,其归楚之心不牢,数十万兵马全部逼近安邑,更有利郦食其、陆贾劝降魏王……”
刘邦喜道,“善!”
项羽封魏豹都平阳,但魏人对安邑有着特殊的感情,特别是魏豹作为王族之后,对安邑更是有着无法言语的情感。
安邑是曾经魏国的国都,曾经强大一时的魏国中心,故而魏豹对安邑的感情超过平阳,更何况既然被迁至河东,便对这位旧都进行改造,欲重现当年的风采。
于是魏豹名义都平阳,实则心思多在安邑,对安邑的布防以及建设非常的投入,大有将都城平阳变陪都,安邑重启为都的倾向。
大将柏直曾向其陈述过厉害,安邑距离关中较近,中间只隔着东张、蒲坂,渡河后便可击临晋,反之亦然。
都安邑有利进攻关中,亦有利防守,同样亦承担着被汉攻击的压力。
如都平阳,既有汾水天险可用,西有皮氏、蒲坂为塞,南有安邑为屏,可距关中。
安邑、皮氏、蒲坂互为特角,防御关中,以安邑为首,皮氏、蒲坂似手,可牢牢卡住关中。
柏直的分析让魏豹陷入长久的深思,久久不能做决定,安邑的确是个很有故事的地方,魏豹不能忽视它的存在,但它的确有很大的隐患。
魏豹还是不能忽视内心的声音,他内心想恢复的是强魏,而不是东迁大梁的魏国。
曾经魏豹亦想重建大梁,这个曾经饱受水淹痛苦的城池,复大魏,可惜项羽没有让他如愿,而是把他西迁,把原来的梁地划归楚,他心里不爽,他有怨,但却只能藏在心里,因为现在的他还不够强大。
当时的魏豹便只有忍着由临晋渡河来到河东,来到这个曾经的魏国土地在这里他将建立西魏国。
起初的愤懑在魏豹看到安邑后突然荡然无存,看到这座古老的城池,他立刻想到魏文侯,想到李逵变法,想到吴起打造魏武卒,堪称一支所向披靡的魏精锐,想到魏国的崛起,一跃成为大争之时的第一个强国。
那个时候的魏国开始不断强大,将秦国东部的河西之地亦吞下。
安邑代表的是强魏,既然天意驱使他魏豹至此,那么意味着他魏豹要建立强大的西魏,亦学着先辈向西发展,夺取关中的河西之地。
亦就是塞国的地方,只是让魏豹没有想到的是塞地他还没来得及去思虑,就被汉夺取,刘邦以极快的速度占领关中大片区域。
就在刘邦与三秦军第一次大战的时候,以柏直、冯敬、王襄为首的战将曾建议趁机向西发展,夺取塞地,强大西魏国。
可魏豹犹豫,他知道司马欣乃楚霸王项羽的心腹,是向西监视章邯,向南塞汉的屏障,如果他魏豹趁机夺取,一定会得罪项羽。
项羽一定会发怒!
楚国的强大,魏豹深有体会,他自知不如项羽兵强,故而没动。
后司马欣在被灌婴围攻时,曾想着向西魏求救,可惜临晋等渡口早就被汉军封堵,就连函谷关已派遣刘贾将军攻占桃林,以桃林为根基,严守函谷。
等到魏豹欲借助司马欣求助来个鸠占鹊巢,却发现为时已晚。
彼时的魏豹震惊,甚至有些后怕,“怎会如此迅猛?”
不仅魏豹不太相信汉军何时如此强大,大将柏直、魏申徒武浦皆感到震惊,他们不曾想到汉军竟是如此强大。
比楚或不足,比魏有余。
刘邦赴鸿门宴谢罪,等于自认不如楚强,当时魏豹觉得是项羽牵制章邯、王离于赵地,这才让刘邦得便宜入咸阳,此时他才知道刘邦的实力。
原本想着等西魏一切部署完毕后,准备找理由向西发展,这下如当头一棒,按照皇欣得到的战报,就是一支堪称神兵的七千巴人汉军使得汉对三秦之战变成如此迅猛,令人无法反映,等到终于组织起反抗后,已经处于劣势。
有时先锋军的锐气会直接影响整个战局。
彼时的魏豹询问诸将,“如战,可有胜算?”
魏豹扫视诸将,依次在魏将皇欣、王襄、骑将冯敬、将军孙遫、大将柏直、魏申徒武浦的脸上扫过。
魏豹没有直接先看向魏申徒(张良曾任韩申徒,辅佐韩王成,有点类似太尉),亦未看向大将柏直而是从级别稍低的将看起,因为魏豹知道一旦战起,真正冲锋陷阵的是诸多魏将……步将和骑将,甚至是西魏将军孙遫亲自上阵。
作为统帅三军的最高军职大将军,则是坐镇三军,并不常上阵,故而魏豹要先看看这些真正杀在前线的魏将什么反应,有没有信心,然后再看将军乃至大将的神态,他要确切讯息。
已经不必回答,亦不必再问,诸将的神态已经告知魏豹,他们没有绝对的把握。
最后魏申徒武浦道,“大王,论将兵者,与雍王比,如何?”
魏豹摇头,“弗如。”
武浦又道,“魏兵与雍兵如啊?”
魏豹又默然摇头,“亦弗如。”
武浦接着道,“雍王尚被汉王围困,何况魏乎?”
此话一出,魏豹欲强西魏梦受到强大的威胁,于是魏豹决定一个重大决策,吸收诸将的意见,暂时都平阳,其母妻皆安置在平阳。
以安邑为兵都,魏豹向诸将解释说,安邑的位置很重要,而且曾为魏都,如同栎阳与咸阳。
魏豹决定将安邑打造成一个攻防兼备的兵事基地,不仅城池极为坚固,且其周围建造兵寨,令魏兵长期往守,刑成一个强大的防御体系。
屯集各种兵种,从训练到实战,形成一个打造水陆兼备魏军的兵源基地。
为日后进攻关中,与汉争河西打下坚实的基础,鉴于汉对关中的战争,魏豹命柏直为大将军,至此柏直开始大将军的生涯,与汉设大将军一样,魏豹亦如此设,准备与汉对峙下去。
令柏直和他魏豹镇守平阳,命魏将王襄、骑将冯敬守安邑,魏将军孙遫镇东张,魏将皇欣陈兵蒲坂以塞临晋,魏申徒武浦则引兵镇守皮氏,以塞阳夏,严防汉军入侵。
第七百九十三章 东出临晋
诸将领命立刻动身启程,魏豹在汉与三秦于关中打的热火朝天时,他唯有搂着薄姬入眠才能聊以安慰受伤的心灵。
魏豹所有的心思开始放在防御体系的打造,尤其是安邑的改建,隔三差五他还会亲临,他相信时间还是充裕的,三秦王不可能那么快被刘邦全部吞下,这段时间足够修缮完毕。
无论是器械的打造,还是壁坐的挖建都需要时间。
春月如淡妆伊人,淡淡隐去,纵使再不舍繁星,亦不得不告别,因为曙光已将现,如同美人迟暮挡不住时光的流逝。
鱼肚白的天空开始唤醒河水,或许感应到即将破空而出的朝阳,河水变的很欢快。
河水欢快,在人眼里却很汹涌,并非行船的好时机,更非赏景的好时刻,所以河水东岸并没有人散步赏景。
习惯听水浪声的魏兵已经昏昏欲睡,又是虚惊一场的一天,直到有人起来如厕,这才惊讶的看到万千船只如蜂群一样涌来,梦醒的人总是会有惊慌,惊慌的人惊醒更多巡逻兵,惊起那呜呜的号角声。
号角声响起,睡眼朦胧的魏兵立刻感到头顶黑压压一片,知道那是非常可怕的箭矢声,本能的躲进事先挖好的壁垒,那嘹亮的号角声早已唤来这里的守将,皇欣。
皇欣本就半睡半醒,本就觉得今夜有些反常,出奇的静,因为往日还能听到对岸的声音,对岸移动船只的声音。
在得知汉军欲大摇大摆的渡河时,魏将皇欣立刻布置防御,蒲坂城内除常备的滚木礌石,还早早放置抛石机,箭矢和易燃物已经堆积成小山,随时准备着给予入侵者一个惨痛代价。
蒲坂城外,皇欣命人用硬木沿着河水由南向北形成一个长长的栅栏,上面除却削尖的刺,还布满诸多荆棘。
这是皇欣所特地命人砍伐而来的,认为有荆棘必然可以阻挡人的攀爬,栅栏外是有些浑浊的河水,栅栏内是每日训练的魏兵,在栅栏内还停放着诸多战船,是准备与入侵者在河水上大战的战船。
可现在已经完全用不上。
号角响起的时候,皇欣已下达命令,所以天空是红的。旭日尚未升空,但天已经被火光照亮,呼啸的火光或平地而起,或自蒲坂城头而起,但大部分没有燃烧起来,皆落入水中。
竹排涂上一层防火的蜡,形成一个绵延的防护墙,箭矢大多被挡下,尚未完全透亮的夜空有些通红,但照亮天空的竟然不是河水中的战船,而是那布满荆棘的栅栏。
“皇都尉,不好,汉军已靠近河岸,投石机所投大多落空。”
皇欣的心有点慌张,他的慌张不是来自汉军即将登岸,既然汉欲入魏,必然有充足准备,他一个小小都尉,五六千人怎么能挡得住。
皇欣的慌张来自对汉军的了解,他曾经和汉王刘邦一起攻过昌邑,知道刘邦麾下战将的勇猛。
皇欣努力镇定,“多用火箭,看准汉军,狠狠射击。”
“汉军用一种防护筏,吾军火箭之攻效果甚微,汉军已经登岸。”
皇欣面有怒色,“立刻飞马快报安邑……且慢……再另遣快骑速报平阳……”
向皇欣汇报战况的是名千夫长,他立刻奔驰如风的传达皇欣的命令。
皇欣的命令一个个下达,但汉军来势太凶,整个蒲坂河岸上战船如林,汉军如红色的潮水一样向蒲坂城涌来。
“老友来访,吾自当会会,快,取吾魏枪。”站在箭楼上的皇欣说道,他知道这次能否抵挡住汉军以待安邑来援,将非常艰难,甚至说惨烈,如果他不亲自出城迎战,汉军登岸者将越来越多,以火光所照范围可以看出所来汉军数量不少,绝非他一个都尉加五六千人可挡,故而有将进谏勿出战,死守待援。
皇欣则道,“汉军此来,意非在此,乃安邑与平阳,如不出战,汉军绕行当如何?”
那将则道,“汉军如绕行,恰可从背后……突袭……”
突袭二字此将没有道出来,因为旭日已经升空,第一缕红光已经辐射而来,随之而来的是此次攻魏的汉军全貌。
黑暗令人畏惧,但黑暗亦能掩盖恐惧,人看不见危机往往会觉得安全,当黑暗笼罩后,一些看不见的危机似乎不再是危险。
当旭日东升,一切映照在朝阳下,一切那么的清晰,看得见后似乎对不可见的恐惧消失,可那看得见的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目及所处全是战船,战船上密密麻麻的站着汉卒,还有车马,那些较大的战船上更放置着攻城的云梯。这些本不可怕,但这些一旦连在一起,一望无际的连在一起,那就是恐怖。
直到此刻皇欣才知道来的汉军究竟有多少兵力,天尚未亮时他隐约知道汉军出动兵力不少,但绝没想到会这么多,完全超乎他的想想。
那进谏守城之将,再亦说不出话来,看着前方,久久未动。
震撼,朝阳一出,天是红的,很红,并非旭日之红,而是连绵不绝的红色旗帜,说遮天蔽日好不过分,在旭日之光下一面面旗帜如一片片血红连成天,数十万,当有数十万人马,不只是有点可怕,而是很可怕。
见到如此多的汉军涌上来,皇欣立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不只是皇欣能看到,城外的士卒亦能看到,虽然非在高处,但平视看去更恐怖,魏旗职亦是红色,但与汉旗的红色有着令人心悸的不同。
那是数量上的不同,强弱对比太明显,其次是魏旗的红中加入不少魏豹的意志,青色,木生火,更是祭奠自己兄长的在天之灵,加入青色,乃是青色的魏字,红色的底,汉旗则是黑色的字。
黑色总是会给人一种威慑,威压,飘动的汉字连成一片,如同一片乌云,让那青色有些颤栗,魏兵怯,无心战……
“稳住,临阵退敌者折!”这句平时颇具感撼力的声音,此刻却软绵绵无力,开玩笑,面对千头雄狮,两三只羊还敢向前冲,就算是长角之鹿亦能掉头而逃。
必胜的信念不是靠着口号呼喊而来,面对不断涌上来的汉兵,他们无法再淡定,开始逃散。
第七百九十四章 大战皇欣
皇欣大怒,舞动手里的长枪,连杀十几名逃卒,这才渐渐重新聚扰起来,皇欣身先士辛向涌上来的汉卒杀去。
川流不息的河水此刻看起来居然是红的,并非有多少血流进河水,而是那遮天蔽日的汉旗倒影。
站在较大的战船上,刘邦静静的看着对面的战场,看着登岸的汉军越来越多,那酒窝迷人笑再次出现。
可惜时间不久,那酒窝渐渐消失,不过眼角的笑意还在,只是眼眸中多出一丝疑惑,这一幕完全被卢绾看在眼里,对身旁甲士道,“速探登岸为何突然变慢。”
登岸速度变慢,甚至停滞,必然有变故,汉军登岸必然会遭到魏兵的阻击,这在意料之中,但登岸依旧在缓慢进行,无法阻挡此进程,但却突然停滞,绝对有状况。
“报……大王,前方有魏将率军勇猛阻杀。”
闻言,刘邦若有所思,“勇将阻路?好一个勇将,竟阻挡吾数十万汉军登岸……”
话音未落,樊哙怒道,“大王,且等,允樊哙杀过去。”
刘邦点头,“不可冒失,小心为上,汉军兵力远胜蒲坂守军,不可拼命。”
樊哙嘿嘿直笑,“大王宽心,哙自由分寸。”
岸上一将持长枪纵黄色战马,于汉卒中左冲右突,阻塞着汉军突破的缺口。只见此将砖红脸,虎角眼,四肢如松,背如磐石,神勇异常。
火还在燃烧,部分栅栏被焚烧,被烧毁的部分,是汉军主要突破登岸的地方,故而此将在火中不断穿梭。
远观可见一道黄色残影在烈火中窜来冲去,率先登上岸的汉卒皆一片片倒下,此将见汉军登岸的趋势总算被挡住,大喊,“立刻增补栅栏!”
话音未落,身后的魏兵如梦初醒,立刻欲将堆放在那的木栅栏补充上去,忽听一声怒吼,“魏将,休得猖狂!”
一声暴喝吓得那些魏兵有些胆寒,明明不远处还有烈火,明明是暖阳当空,偏偏感觉浑身发冷。
恐惧是人的本能,本就无法控制之事。
那声怒吼犹在空中回荡,却见一把双刃战斧在烈火中挥出,两道寒光在烈火中闪过,立刻就有多多血花飘落,仿佛天将梅花一样。
使用此冷月双刃斧的自然是刘邦麾下麒麟将之一,樊哙也,樊哙持一把双刃斧杀来,原本即将堵住的缺口立刻又撕开。
汉卒如被拥堵的潮水,立刻扑涌而来。
“吾当何人敢挡汉军之路,竟是老友也。”樊哙一路杀来,夺得一匹战马,跳上去欲将这条渐渐塞住的路,彻底冲开,却发现被魏将挡住,定睛一看原来乃曾经并肩作战过的老友。
樊哙道,“皇欣老友,昔日一别,别来无恙否?”
那位脸一怒如砖红,怒瞪虎角眼,四肢如松有劲力者正是魏将皇欣。
皇欣见是樊哙心中一惊,遇到辣手人物,汉将樊哙的勇猛,皇欣是非常清楚的。
当年皇欣、武蒲与刘邦并攻昌邑,虽未拔,但却各自领略彼此的神勇,皇欣当时对樊哙的神勇颇为赞赏。
攻城的过程中,箭矢无眼,礌石无目,滚木无情,它们不管城下站着何人,皆一视同仁,偏巧皇欣在亲自指挥时发现魏兵受阻,心有着急,于是上前督战。
百夫长、千夫长上前无事,偏偏皇欣上前巧遇一个礌石砸下,樊哙眼疾手快,手持一把冷月双刃斧,只能见到两道寒光并做一道砍向那下落的石块。
砰!
石块竟被砍成碎块,皇欣获救,为此皇欣对汉将樊哙心中除一份敬意外,还有一份感激之情。
皇欣看到汉将樊哙杀来,心中怎能不惊,不只是樊哙勇猛,而且对方于己有恩,如今战场相见,竟是生死相搏,令他心中升起一股很复杂的哀伤。
皇欣长出一口气,“竟乃樊哙兄弟也,欣再拜昔日救命之恩。”
话音飘落,皇欣缓辔而来,与樊哙对峙。
樊哙对皇欣的神勇亦是心中敬仰,“哙于河上见岸上一将颇为骁勇,欲前来会会,不曾料樊登岸第一战乃皇欣兄也,令哙竟不知如何面对。”
皇欣道,“樊哙兄弟不必顾虑,如今吾二人各为其国,各有王命在身,于私,欣不愿与樊哙战,然于国,欣宁死不退。”
樊哙大笑,“皇兄真乃好爽之人,樊哙喜欢,好个宁死不退,魏王有皇兄为将,乃魏国之福也。”
话音落地,樊哙忽然语气变得温柔,一点不像是屠夫之口所出,人与人终究不同,并非每个屠夫皆贪财好色,亦非每个屠夫无大志。
亦非每个贩缯者能成为大将,人与人终究有各自心性所区别。
樊哙道,“汉军所来,皇兄亦见,兵力浩大,绝非若一人可挡……”
言至于此,樊哙又抬头看向这座蒲坂城,接着道,“此城内外能有多少魏兵驻守,不过五六千耳,能挡住数十万汉军否?”
皇欣拒绝回答,他无需回答,他自然知道无法阻挡,不过螳臂当车,然世人又曾想过螳臂为何挡车?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因为它有它不得不做的理由,此刻皇欣亦有他不可不做的理由。
皇欣没有说话,而是冷冷的看着樊哙,周围无论是魏兵还是汉卒似乎当二人不存在,无人去趁着二人对话而放冷箭,似乎这个时代对放冷箭很鄙视。
要战自然要战的堂堂正正。
杂乱的战场竟然成为二人叙旧的场所,皇欣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樊哙还会继续说下去,他在听,听樊哙的劝降,“既无法阻挡,何故归降汉王,汉王识才,用才一向大度,不拘小节,不吝啬赏赐,乃仁厚长者,何不……”
直到此时皇欣才开口,直接打断樊哙之言,“吾西魏王非宽仁乎?如西魏王暴虐无道,岂可得魏人之心为王也?”
樊哙哑口无言,他竟无言以对,的确魏王豹非一猜忌而残暴之人,昔日更曾与项羽、刘邦共击秦于砀地,魏豹之神勇,项羽和刘邦皆赞赏。
如此的确无法找出西魏王豹之缺,无法从此处劝降皇欣,但樊哙真的不愿与皇欣生死相向。
樊哙继续道,“汉王欲伐无道之楚,必击下魏地,西魏王如明理爱民必降汉共击楚,此乃大势,皇兄何必独力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