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五章 忠君之将
皇欣闻樊哙之言,心中感叹,“不愧为汉之将,虽为屠夫,却又明理知义。”
感叹之余,皇欣道,“吾乃西魏将,只听西魏王令,王令未下,欣唯有一战。”
樊哙叹息,他知道皇欣品行,但不得不尝试,“皇兄之忠烈,樊哙颇为赞赏,然怜兄之才,不得不试劝也,如今即是如此,哙唯有得罪皇兄!”
话音一落,二人之间的气氛立刻骤然变化,那是大战的前一刻。
皇欣握紧手中长枪,樊哙缓缓将右手中的冷月双刃斧向身后方缓缓掠去,一支还在燃烧的断枝忽然飘起,撞向冷月双刃斧。
嗤的一声,那断枝再次被截为两节,好锋利的双刃斧,不知是斧刃锋利,还是斧刃上弥漫的杀气已凝聚成器与刃合二为一。
断枝飘起并非真的杀气外放所致,乃忽然风起也。
风越来越大,火势越来越大,水中的浪头越来越大,溅起的亦越来越高。
一叶扁舟在汾水之上荡行,穿过皮氏向东漂流,再沿汾水天然弯道,由东向北飘去,船上二三人影,直奔平阳而来。
船上那人醉态依旧,但双眼有神,亮如星光,腰间悬挂一酒葫芦,眯着双眼看着前方。
身旁两名甲士立于船上,随着水波的荡漾依旧可以很稳的立在那里,仿佛两个雕刻在上面的木头人。
这个眯着眼睛的自然是刘邦的辨士郦食其,长须随风飘飘。
春风虽暖,然汾水之上的风却不同,稍不留意,那股清凉之意便会令人打冷颤。
“广野君,江风非春风,易着凉,仓内暖。”说话的甲士眼眸如苍鹰,在飘荡的汾水之上,眼神一点不散乱,他盯着某处仿佛永远停在那里。
“利苍,勿小瞧郦生,吾有暖身酒,怕甚……哈哈……”郦食其饮下一口酒,摸摸肚腹,随后便是一阵爽朗大笑。
甲士之一是利苍,如今已经是汉国文臣中的一员,由于略懂剑术,成为郦食其的护卫,并跟随郦食其游说各诸侯,在入关的途中已经显现出文武兼备的特质。
在随郦食其过程中,利苍逐渐见识到郦食其作为刘邦使臣的厉害,靠着见识和一张嘴常常左右秦将,甚至令秦将倒戈,其中最关键的就是峣关守将,屠者子,被郦食其、陆贾用重宝和一张嘴给忽悠。
至此,利苍绝对文臣虽不能如武将那样上阵杀敌,然一样可以败敌于无形,开始追随郦食其,学习纵横之术。
听着郦食其的笑声,利苍无奈一笑,酒徒饮酒之时最好不要劝酒,愈劝愈饮。
郦食其笑声甚狂,笑声随着汾水之风飘进平阳城。
春风亦凉,无论哪个季节,晚风总是冷的,夜晚的春风有些凉,但却无法让魏豹烦恼的心平静下来。
在夜空尚未降临,残阳夕照时一名甲士连续跑死三四匹战马驰入平阳,带来汉军由临晋入侵西魏之战报。
该来者,总会来,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早已防备汉,全面启动即可,无需烦忧。这句安慰的话还在魏豹耳旁环绕,可他的心怎么亦无法安定下来。
这句很柔的话是魏豹姬妾薄姬之言,话很在理,可魏豹还是在入夜之后心里更加浮躁。
看到鼎炉中的火光,心生不安,仿佛看到满天带火的箭矢向他射来,魏豹心再无法安定,“速召柏直进宫。”
柏直来的很快,魏豹的命令刚下达,他便已在议事殿等候,魏豹一惊,他知道蒲坂那边一定有紧急军情。
柏直此刻已经很焦急的来回踱步,他早已接到来自皇欣的战报。
“将军,如何?”魏豹尚未踏入大殿,声音已经飘向大殿。
柏直道,“战况极为不利,十数万汉军自临晋渡河而来,皇欣已在极力抵挡,臣已擅自主张命冯敬引轻车骑驰援,望大王赎罪。”
魏豹道,“将军何罪之有,为魏谋,寡人当感激矣。”
听到十数万,魏豹眉头一皱,柏直没有将汉军的真实兵力告知。
目前西魏兵有多少兵力可战,柏直心里很清楚,面对数十万汉军袭来,他怕魏王得知内心错乱。
魏豹的天下是靠楚怀王那数千人马一枪一矛打下来的,是一座城一座城攻克而来,真正的开国之君,吓着不可能,只会眉头更加紧皱。
“魏可与汉战否?”魏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问柏直。
柏直很自信道,“吾西魏有精兵十万,足可抵挡。”
魏豹道,“当真可抵挡?”
魏豹又问一句,柏直眸光中闪过一丝无奈,其中有着一点的不自信,魏豹何许人也,一个善将兵者之君,西魏军力瞒不过他。
柏直又道,“精兵十万,可增益旗帜,号称二十万。”
魏豹道,“汉王已还定三秦,其兵力定远胜从前,虚张声势,无补于事。”
话音落地,柏直不再言语,他亦知道现在靠着虚张声势已经不起作用,汉军来势汹汹,三秦皆定,独魏可战否,他自己亦不清楚。
沉默,夜晚吹拂,二人皆觉得脖子间凉飕飕。
许久,魏豹道,“寡人亲征,坐镇安邑,可与汉战否?”
柏直眼睛发亮,“可战,然由臣领兵即可,大王乃一国之君……,”
柏直欲劝魏豹坐镇平阳,但后面的话来不及道出,又有紧急之令传来,报汉使郦食其谒见。
此消息令柏直心中大惊,脸色微变,“大王,郦食其乃善变狡诈之徒不可见。”
话音未落,风突起,吹的青铜灯闪烁,几欲使大殿陷入黑暗,慌的侍女来不及用灯罩而用衣服去挡,有的小宦者急忙去关窗。
殿内风突兀,来的快,去的快,来不及反应,不知道何时会有风。
大殿之外的风,很凉,河水岸边的风不仅凉还很大。
黑夜之中,汉军已将蒲坂围住,脚下已经血流成河,寂静,唯有河水之上的风声。
蒲坂只围未攻,因为真正的战场却在蒲坂城外,在一处高大坚实的寨栏之处。
汉军将魏兵围在一处木寨之内,天空没有星辰和皓月,似乎星辰不愿观,明月不忍瞧,皆躲在云层之内。
此处的交战很惨烈……一将手持冷月双刃斧,斧刃上还滴着血。
那双眸如皓月,隐隐有光,盯着前方的篝火,身似松柏,彪悍劲勇,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煞气,“皇兄,已无退路,降汉亦乃英豪。”
第七百九十六章 三寸之舌
烈火燃烧,欲烧红天空,火光之下是铁血的脸庞,是鲜血滋润的大地,那坚毅的眸光从虎角眼内射出。
如陨石之光,似饿虎捕食,“兄弟们,怕否?”
火光映着那岩石般的脸庞,“怕鸟!吾大魏男儿怕则是孬种!”
皇欣那坚毅的眸光中透着一丝视死如归,看着周便的魏武卒,心生高傲之感,“哙兄弟,多谢美意,吾西魏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宁可战死,不愿曲生。”
皇欣的一番言语彻底激起魏地男儿心中的战意,以及作为魏国之民的气概。
木寨外的樊哙眼眸中流露出赞赏之色,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惋惜。
樊哙目视前方乃木寨内萎缩成圆圈的魏兵,挥挥手,竟然没有再攻击,而是数百骑士调转马头反而缓缓离去。
寨内的魏卒送一口气,原本紧绷的心稍加放松,手里的戈矛锐气大减,甚至有的魏卒不愿一直举着,欲缓缓放下休息。
皇欣见此情况,心中不安突起,“不可懈怠,列阵!”
话音未落忽然大地震颤,蹄声骤起,如山洪爆发!
黑夜中大风突起,那风中有一道寒光亮起,划破夜空,向木栅划去。
不是咔嚓,而是噼里啪啦,那木栅直接被砍成稀烂,一片黑色的战马风一般掠过。
数百骑士跟着此匹雄风霸气的战马飞驰而过。
乒乓声响起。
那道坎出一条路的是冷月双刃斧,它的主人自然是自创三生斧的樊哙。这道斧法乃其屠狗宰鹿中不断顿悟而出,对刀与血有着超乎寻常人的直觉,刀的轨迹及流速,还有那血的温度,樊哙皆在此中慢慢参悟而出。
对气味更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奇特感知,甚至可凭借气味来断定危险的方位,此乃斧亦有道,斧法自然。
黑暗中唯有那三三两两的篝火可以借助,但樊哙冲进后,双眼是闭着的,但那把冷月双刃斧却似长者眼睛一般。
与魏军中直取皇欣。
枪与斧在黑暗中迸发出火花……
火花虽小,却能燃起火苗,大殿里的火花一闪,如梨花树般的青铜灯被点燃。
“任凭一张嘴,可颠倒黑白乎?”魏豹道,“寡人,倒要听听此酒徒会吐出何妙语来。”
柏直还要再说什么,但魏豹已下令,君不可戏言,自不能食言。
未见其人,先闻一股酒气飘来,还夹杂一股老人气,甚至还有一股酸。
魏豹眉头一皱,尚未回过味,一人就已经走进来,只见此人一副似醉非醉的神态,时刻眯着笑眼,但那眸光却似星光般熠熠生辉。
魏豹正欲开口赐座,郦食其却早已开口,“郦生不仅为大王性命忧,亦为王之母妻子患。”
话音未落直接被笑声打断,魏豹哈哈大笑,“不劳狂生费心,寡人母妻子女皆安好。”
郦食其不慌不忙的开启自己的节奏,“今日安好,明日或可身首异处……”
此话直接引起怒气弥漫,“酒徒,大胆!”
怒不可制的是柏直,他怒斥郦食其,已经拔出腰间长剑。
郦食其反而笑道,“王未言,臣欲斩吾郦生,大殿之上何人为西魏王,郦生只与西魏王言,请西魏王出来。”
魏豹示意柏直将剑收起。
魏豹亦觉得如此对待一个老人,非大丈夫作为,传出去,恐寒魏人心,道,“寡人何患之有,请先生言。”
郦食其眯着醉眼瞟一眼那柏直接着道,“不知大王之将可与雍王比否?”
魏豹默然不语,这点柏直已经给他分析过,郦食其见魏豹不欲,不着急,默默等,直到魏豹摇头,郦食其才接着道,“汉王已定三秦,非昔日巴蜀之汉,乃坐拥始皇之资,却无始皇之残暴,以仁义之师为天下伐楚不公,大王可挡否?”
提到秦始皇,魏豹是恨的牙根痒痒,就是秦始皇的秦军踏破魏宗庙,毁其社稷,但若说秦始皇残暴,魏豹并不同意。
魏豹非其兄魏咎,对秦始皇有更深的认知,秦始皇非残暴之君,但对那些灭国的贵族而言是极其残暴。
这点刘邦亦有更深的感悟,他对秦始皇有敬仰,敬仰其一统天下之气魄,开万年太平之志向高远。
故而刘邦在攻入关中时极力约束部下不得焚烧秦王宫,不得掳掠秦人,如此秦人喜,致使秦军解,刘邦一路打入咸阳。
秦王子婴他不杀,对于秦始皇,刘邦敬多,恨少,但对秦法的严苛刘邦是很不爽的,动不动就连坐,这点他不爽。
故而刘邦在咸阳的日子,他严禁烧杀,稍稍拿点财宝货物,刘邦还是允许,毕竟兄弟们出生入死为的啥,这点刘邦很清楚。
不仅不烧咸阳宫,还与民约法三章,这点刘邦是感同身受的,张良这个提议让刘邦对张良的信重达到一个无人比肩的地步。
这样的认识,魏豹亦有,但他的身份和六国贵族已经连在一起,项羽焚烧,他只能跟着做。
魏豹很快从对秦始皇的复杂情绪中恢复过来,笑道,“汉王既乃仁义之师,伐不义之楚,为何入侵吾魏地。”
郦食其仿佛没有听见魏豹的话,接着道,“汉王非侵魏,欲皆借道魏伐楚耳。”
魏豹暗叹,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郦食其,只听郦食其接着道,“魏不知汉意,率先攻汉,汉乃还击。”
柏直越听越生气,气的发抖,魏豹眼神掠过示意他讲话,“狂徒,一派胡言,何来魏不知汉意,既为借道,当应得吾西王魏首肯,何故吾王未收汉信。”
郦食其摊摊手,“吾郦生亦在此,何故汉无事先之言,乃郦生途中受魏关卡阻隔,至今方到,吾王寻思郦生已到故而渡河。”
柏直怒道,“一派胡言,即是如此,为何不待吾王首肯,再行渡河,休得诳语蒙骗吾王。”
柏直欲说欲气,努而上挑卧蚕眉,眸光似刀恨不能砍下郦食其的嘴,“既如吾王首肯,便为入侵,吾西魏可率精兵二十万将汉驱逐。”
郦食其哈哈大笑,“精兵二十万,大王麾下尽是妄言狂徒,恬不知耻之徒耳。”
此言说的有点过分,柏直不仅眸光似刀,而是那如柏的筋骨已经蓄势待发,手已经按住长剑,随时准备将郦食其斩杀于大殿之上。
第七百九十七章 欲捉魏将
柏直道,“春秋过半百,看似敦厚长者,不过一狂徒耳,吾西魏有多少兵马,为将者不知,狂徒何以知?”
郦食其笑道,“郦生如无记错,大王随项羽入关前不过三四万兵马,封王之今一岁未至,大王多用于安邑城修缮与宫室的建造,打造兵马非一日可为,况知西魏何处有军驻守,不难,要塞兵马不过万余,累加起来不过十万耳,何来二十万?”
这一番言论令柏直无言,令魏豹惊讶,这个看似醉眼难得睁开一会的酒徒,居然对魏地的驻守布防那么熟悉。
此令魏豹背脊发寒,春风拂来,竟如冰风冷人打颤,可仔细一想,魏豹又觉得没什么好稀奇。
东郡紧挨着关中东部,距离栎阳并不远,太原郡又紧挨上郡,唯有上党郡没有与汉接壤,但如今这个初启时代,靠着金钱什么情报拿不到,甚至王宫内他魏豹今夜和哪个姬妾共枕,皆能获得。
作为游说各诸侯的郦食其,既为纵横家自当熟知欲去之处,这是他们的基本功。
想到此处,魏豹不再慌张,“吾西魏男儿绝不欢迎不请自来者。”
柏直见魏豹忽然改变话锋以为魏豹是要准备打法其归汉,准备与汉相抗争,“狂生言汉军有数十万兵马,直观不过虚张声势,且过蒲坂再言不迟。”
此句柏直自认所说尽显西魏之风,定可戳穿汉之虚假,以涨魏志气,不料郦食其根本都没看他,而是冷冷道,“不尊长辈,郦生羞与之言。”
闻言柏直怒极,“狂……君言焉知非虚也,不过一梁地狂生耳。”
郦食其一点不生气,见到柏直生气反而面带微笑,眯着双眼笑,几乎看不到那眼睛,“将军莫非认为蒲坂能挡汉军否?”
柏直道,“吾王已命安邑增兵驰援,蒲坂渡口易守难攻,纵有数十万兵马亦休想踏入魏地。”
郦食其还在笑,他没有回答,因为亦不必回答,已有一道飞马传出向魏王宫奔驰而来。
“报,大王……”
“慢点,慌张作甚?”柏直呵斥那名甲士,觉得在汉使面前魏兵如此慌张让魏豹有失面子。
魏豹没有说话,但看到魏甲士如此模样,着实不痛快,眉毛紧一紧,虽然这神态一闪而逝,但还是被柏直非常及时的捕捉到。
“大王,汉军已突破蒲坂,守将皇欣正与之激烈厮杀,然寡不敌众,无法阻挡汉军主力不断向向东张而去,此刻恐已与孙遫将军对峙。”
话音未落,柏直的脸色很红,如同害羞的少女。
那红色似血,似火。
蒲坂城下没有通明的火光,因为早已熄灭,城外设置的栅栏已经焚毁,唯有一处还有残缺。
一地的焦炭不再是黑色,而是红色。
红色的焦炭,夜风春来,一阵阵的腥味。
在焦炭的中心地带还有数百名魏兵组成的圆形战阵,但依旧两腿打颤,似乎已经丧失战斗力。
不知是魏武卒太过勇猛,汉卒无法靠近,还是汉军已经杀累,正在休息。
樊哙额头渗出一颗颗汗珠,夜风明明有些凉,但樊哙还是不断的渗出汗珠,双刃斧上闪着幽幽的冷光,居然没有一点血沾染。
这把斧居然可以不沾染血,不只是已经被冷月双刃斧淬炼,还是已经被杀气逼走。
汗珠和血珠混在一起,滴在地上。
汗已经湿透衣襟,樊哙叹道,“好个魏将。”
那数百名中间依然站着一名魏将,依靠着魏枪挺立在天地间,他的右腿不断的在流血。
腿被砍伤,脚此刻如同悬挂在膝盖上,在那荡着。
此将本为一脸的砖红,此刻却是苍白如绢,煞白如月,但那眼眸依旧透着倔强,并隐隐有光,那是对不曲之光,如果不是失血过多定亮如星辰。
世上不怕死者往往乃一无所有之人,那些养尊处优者一般舍不得那躯壳,纵使躯壳会慢慢老去,但还是不舍。
宁可采用各种灵药神草去浸泡躯壳,以图不毁。
能在富贵之时依旧能舍得己身,真乃大彻大悟也,此将正乃皇欣,本已是富贵之人,却还是以命相拼。
“皇兄,何故如此,降汉王绝不辱没兄之才。”
“吾乃魏将,如无王命绝不降。”
“汉军主力已逼近东张,皇兄连吾樊哙此关犹不能过,纵有援军亦迟矣,又何必苦苦支撑。”
魏兵援军何时能至,皇欣不知,心里没底,但他心有所向,绝不投降,“无王令恕难从命。”
樊哙现在很平静,平静的让身旁的诸将不敢与之交谈,纵使裨将奚涓亦不知该如何和现在的樊哙讲话。
如同用弓弩手进攻,那么这数百名魏卒早已不成问题,然一杀敌不眨眼的樊哙偏偏用步卒对战步卒,就是要活捉皇欣。
因为欲活捉而畏首畏尾,汉军的尚未在增加,但皇欣依旧没能活捉,只是皇欣在与汉军大战百余回合后,被樊哙用冷月双刃斧砍伤,至此失去战斗力。
皇欣不能战,蒲坂魏军本该战力减弱,孰知反而激发魏兵体内的战意,与汉军居然对峙起来。
樊哙脸色阴沉不悦,诸战将不敢言语,最终奚涓开口道,“樊将军,可否用弓弩?”
樊哙摇摇头,语气很平缓,这和平时一怒而吼的樊哙有些不同,语气不仅平缓,还很坚定,“不可,活捉皇欣。”
活捉敌将,向来皆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除非此将甘愿被俘而不选择自杀。
“项王分封不公,左迁大王于河东,大王忍乎?大王凭一己之力连下二十余城,梁魏之地本归大王,如今其下梁地尽归楚,如此为他人做嫁衣裳,大王甘心?
汉王宽厚豁达,断不会亏待有功之人,从汉与诸王共同伐楚,不仅存魏,还有望可使梁地失而复得,更可除暴,望大王三思。”平阳城内的郦食其还在劝魏豹。
魏豹还在犹豫,郦食其继续道,“如再迟疑,徒增守将伤亡耳。”
先前那些话让魏豹犹豫,直到郦食其言汉王不仅宽厚还很大方,击楚之后,有望收复梁地,魏豹开始动心。
西魏与汉的强弱,魏豹内心有底,虽能与汉抗衡,然胜算不大,如果真能借助汉之力量恢复对梁地的掌控,使得梁地重新归魏,那可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之事。
第七百九十八章 舌劝西魏
这一点魏豹不能不动心,对于梁地自从项羽分封之后,他心中虽有怨但却有自知之明。
楚之强大绝非他魏豹可抵挡,既然梁地已归楚,那么休想再拿回来,等于痴心妄想。
魏豹此生不敢想,唯有默默承受,将拿回梁地之愿交予后代子孙,或许西魏后继者某天可强大到夺回梁地,进而再向西发展。
魏豹不敢想,绝非不会想,他当然想拿回,如今汉使到来言从汉或可拿回梁地,如此之事魏豹岂能错过。
这番心思看似简单却很复杂,短暂的犹豫让郦食其又追加几句,突然之间他仿佛清醒一样,看向柏直,“吾魏将皇欣可还在?”
柏直道,“皇欣勇将乃忠魏之将,此刻定与汉军血战,寡不敌众,虽不能胜,然败亦难,皇欣神勇,欲吞下其军,纵使猛虎之将亦崩掉牙齿。”
劝言这么九,道出这么多,口干舌燥,所以郦食其又开始饮酒,饮酒润桑。
搞的口干舌燥,魏豹却突然转移话题,郦食其没有生气,还是在慢悠悠的自饮,等听清楚魏豹和柏直在聊什么,他毫不客气的插嘴。
郦食其插嘴道,“此刻乃神勇之将,迟些恐为埋骨之将也。”
柏直怒道,“闭嘴!”
柏直很想拔剑,一剑将这个多嘴的老头杀死,他费尽心思的为魏豹打气,好不用意有点起色,郦食其常常凭借仅仅一句话便又打回原地。
打气难,泄气却很容易。
怎能不生气,脾气再好之人亦无法忍受如此被人折腾,更何况还是一个杀伐果断之人。
“为大将者切忌戒骄戒躁,如此火爆脾气,郦生真不知若乃何以为大将?”郦食其此刻就是要努力激怒柏直,人在大怒之时常常会做出非常离谱之事。
言至于此,柏直欲开口,魏豹亦想解释,但郦食其根本不给二人说话的机会,“如此之人为将,大王,西魏不亡才怪,如此之将如何能与汉相抗,郦生劝大王速解其将印,代王向汉请罪。”
噌的一声,长剑再次出鞘,柏直已经怒不可制,“将相不可辱,狂生无礼!”
郦食其笑道,“莫非一国大将欲在西魏王面前斩杀汉使不成?”
魏豹转头看一眼柏直,但就是这一眼让柏直又将剑插回剑鞘,但手上的开始滴血,一滴滴落在大殿上。
似乎只有这种身体的疼痛才能让他减轻心中的愤怒,才能控制住身体不再抖动。
果然身体不再气的发抖,但握紧的手指甲却因愤怒深深嵌入肉里。
魏豹那一眼到底有什么特点,却能令柏直生生遏制住心中的怒气。
那一眼看似没甚特别,然其眸似豹眼灵动,纵使凝视前方一点,但他的余光却能看到周围,那眼眸里还透着一丝天然的野性。
从这双眸子里可以看出魏豹如猎豹般的耐力与速度,速度不一定代表力量,但却代表一种令人不可忽视的威慑力,他可以用一种对方尚未反应的速度击倒敌手。
此乃魏豹的可怕之处,要说柏直将兵能力有多强,不见得,但其拥有较为靠前的资格,很早便随魏豹攻略魏地。
故而柏直不止一次看到魏豹那诡异莫测的速度,不止一次的感觉到那速度的可怕。
上一刻还在跟对方说话,下一刻那把复魏刀便已经掠过对方的脖颈,只觉脖子一凉,那眼眸中还残留着不可思议,但知觉慢慢消失,眼前陷入无尽的黑暗。
头在被砍落的一瞬间,还是有感觉,还觉得自己活着,周围的景色还在眼眸里,只是那景色开始天旋地转而已。
不仅魏豹在与秦军之将对战时如此,面对一座城池是攻是劝降更是转换极快。
可以说是善打闪电战,亦可说其善变,诡诈。
上一刻在与之谈判劝降,下一刻就会进攻,不早不晚就在刚对方刚回城的那一瞬间发起猛烈进攻。
既然谈判,很少一次就成,固然会有几次的谈判,在秦将还在等待第二次谈判时魏豹便已发起猛烈进攻,常常猝不及防。
故而魏豹作战勇猛,又极为迅猛,本身又乃魏王后裔,一呼百应,很快便下二十余城。
在魏豹看向柏直时,虽没有说什么,但柏直下意识看向魏豹的腰间长剑。
或许魏豹觉得郦食其太狂,需要给郦食其一点威压,总是这么贬低他西魏之将,那是不给魏豹面子。
魏豹笑道,“先生勿用担心魏将,当应先考虑自身,不惧寡人立刻斩杀之!”
郦食其笑道,“且不言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以西魏王之厚德断不会寒天下士子之心。”
柏直冷哼一声,欲将自己耳朵塞住,他觉得郦食其的脸皮真厚,说拍马屁就拍马屁,一点没有准备,完全不知道他下一刻是马屁还是尖酸刻薄的话。
柏直正欲挖苦几句,不料却听郦食其道,“如柏直如此阿谀奉承毫无将帅之才之人亦能为大王所用,可见大王真乃仁慈之君,和善有德之君,不善权谋而被小人蒙蔽,如大王广开言路,开慧眼,西魏焉有不强之力,岂能任由霸楚欺凌不成?”
柏直浑身再次发抖,气的发抖,拍魏豹马屁居然还能不忘再损一下柏直,柏直当真怒极。
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过半百之人,纵不能杀之,即使杀更不能当魏豹之面杀之,更不能给汉留下伐魏口实。
此层他本未想到,直到魏豹那一眼令其无法发作怒气的眼神后,他渐渐依靠身体的疼痛控制自己。
稍微冷静之后,柏直立刻明白魏豹之意,如果此时杀掉郦食其,那么必然给汉讨伐魏留下口实。
留下讨伐残暴无德、滥杀无辜的暴君口实,这个污点纵使他柏直愿自己扛,但汉王刘邦未必会这么想,一定会认为魏豹杀汉使,与刘邦为敌。
魏豹此时尚在从汉与尊楚之间徘徊,因为郦食其带来的信息很明显,就是要魏豹从汉击楚,并非灭魏。
如此魏豹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从汉王刘邦共击楚,与汉结盟,反叛楚国。
另一个选择便是与汉抗争,继续尊楚,与汉乃至各路诸侯为敌。
此两个选择不仅魏豹犹豫不定,连柏直亦不知该如何选,从汉还是奉楚,哪个才是强魏之道?
第七百九十九章 下魏之策
柏直不知该何从,但他从魏豹的眼眸中看到倾斜,魏豹在慢慢向汉倾斜,故而他已知绝不能杀郦食其。
杀郦食其固然可坚定魏豹奉楚,但自此会使得君臣有隙,日后的前途尽毁,此乃柏直既不愿看到的。
随魏豹攻城略地,几次与死亡擦肩,尚未享受人生快乐,岂能荣华尽失,思虑至此柏直那愤怒之极的身子在颤抖中渐渐趋于稳定。
论嘴的尖酸刻薄和威力,柏直自认不如,与其自不能争辩,唯有在其离开平阳城后杀之于汾水之上。
见郦食其拍自己马匹还不忘损自己的大将,魏豹那似豹眼的眸子射出一道寒光。
郦食其常奉刘邦之命来往于诸侯及将之间,那种察言观色还是非常拿手,迅速觉察到魏豹眼眸中的寒意。
电光火石之间,郦食其便想到此次出使的目的,在郦食其准备动身欲劝西魏王豹投降时,曾向刘邦要过一个谈判之底。
背靠临晋,面朝破涛汹涌的河水(黄河)时,刘邦心生感慨欲先下西魏再由魏地南下入洛阳,去汇合河南王、韩王一同击楚。
面对壮阔的河水,不只刘邦有感慨,郦食其更是胸中顿生豪气,欲靠着三寸之舌与百万之师比高低。
虽然有人说儒生只会不会强国,强国依旧需要靠兵强将广,可郦食其偏偏不服,他要成为古今第一人,第一个靠着三寸之舌去拿下一国,甚至二国、三国,与大将比功。
郦食其问道,“大王欲如何下魏?”
是个很好的问题,更是一个任何人皆能问出之人,但能答者却不多,刘邦眼眸中没有疑问,反而透着一股兴奋,“何意?”
郦食其亦不拐弯抹角,“大王欲灭魏,或乃降魏。”
刘邦知道郦食其腹中早已有猫腻,便道,“愿闻其详。”
郦食其眼眸熠熠生辉,丝毫没有一个酒徒应有的眼神迷离,接着道,“大王如以兵灭魏,置其地为汉国之郡,郦生乃用离间祸乱之计,令西魏内耗,以助大王灭之,如乃全其国而投降之,令其从汉击楚,郦生则另用一套说辞。”
刘邦沉思片刻,“豹神勇,又深得魏人心,定其地不易,收魏人心更难……寡人欲西魏叛楚从汉,为汉之臂膀,如此甚好,既减少汉军伤亡,更可增盟友之力,共击楚,如河南王那般。”
郦食其笑道,“臣知之矣……”
言至于此话锋陡转,“大王,西魏如降,欲何以赏赐拉拢魏豹,可有底数?”
刘邦默然许久,最后他走到郦食其身旁压低声音道,“魏豹所怨项羽者,乃西迁河东,坐拥梁地也。”
郦食其眯着小眼道,“大王此意,乃以梁地诱之?”
刘邦点点头,但没有说话,酒窝迷人笑浮现脸颊,似朝阳般的眼眸不断挥洒,似有无穷尽的话告知郦食其。
郦食其心领神会,“臣立刻启程,估摸臣入平阳,可行逼魏之势。”
此乃汉入魏地,渡河水之前郦食其和刘邦的一次谈话,那次谈话让郦食其有更为妥当的谈判筹码,亦有更大的把握。
只听郦食其在魏豹面前继续道,“大王如斩汉使,不怕落下残暴无道滥杀无辜之口实,彼时汉不伐魏人神共愤也……”
其后的话让魏豹直接用诚意的微笑堵住,诚恳直至,“先生于赴死前面泰山崩于前面而不改色,寡人敬仰,酒仙之雅名,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言至于此,魏豹立刻命人赐上座,“先生请上座。”
郦食其勉为其难的挪动身体换座位,脸上流露出一副很惋惜而心痛的样子,“大王如再不下命令,大王所言蒲坂守将将亡矣。”
那语气诚恳之极,那脸上的神色如同亲友去世一般的惋惜和悲痛,这一幕看得柏直压根直痒痒。
此生如不能斩郦食其,恨不能再不为将。
魏豹默然片刻终于开口道,“柏将军,立刻传寡人令,举国从汉,不得抵抗。”
闻言柏直眼睛变红,眼泪即将滚落,内心狠狠道,“如此不战而降,直实恕难苟同,好个郦食其,殿前此举,直深深记下矣。”
柏直红着眼睛道,“臣,领命!”
残月淡,晨风暖。
悬挂的明月彻底消失在东方的鱼肚白中,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初阳出山,春风暖人,数名红色甲士纵马从平阳斜过安邑,直奔蒲坂而来。
数名甲士皆身穿红色战衣,身后是三面红色的魏王令旗。经过东张时,汉军与孙遫正剑拔弩张。
汉之红如泰山旭日,魏之红似江河落日,无论哪种皆为昊天之日,只是人心观之不同,故有区别。
日还是原来的日,这是人心不同耳。
数匹快马掠过东张后,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于无形,似乎从未发生过,无论魏士卒还是汉士卒皆有一种长舒一口气的感觉。
独自留下孙遫一声重重的叹息,不知道是叹旭日之美,还是谈即将到来的落日残缺。
数匹魏使的战马没有多做停留,继续向西南方向的蒲坂奔来。
旭日很红,似少女思春之羞红,又有女红般阵痛。
红如血,蒲坂城外虽一片焦土,却红如血,如初生的旭日般。
皇欣的长枪还在舞动,单手舞动,另一只手靠着一把长剑支撑受伤的右腿。
每次冲上来的汉卒皆死在那杆魏枪之下。
冷月双刃斧在旭日之下闪闪发光,散发着瑞气,那夜晚的冷幽之光毫无踪影。
樊哙那双眼睛射出令人心悸的眸光,看着眼前的大战,从漆黑如墨的夜晚战到残月当空,再到旭日东升,那皇欣依旧还在战,就是不降。
奚涓有些看不下,劝樊哙道,“樊将军,汉卒伤亡太大,不如让涓去战,定可生擒此将。”
奚涓提着乌蛇矛向樊哙请战,樊哙知道此事的皇欣绝非奚涓的敌手,上前去厮杀生擒皇欣的可能性较大,然而樊哙没有同意。
对于一个令人敬仰的战将而言,最重要是一份尊重,樊哙没有当皇欣为敌人,故而樊哙后来没再战,而是让汉士卒上前围攻。
“不必,如此忠君之将,当以礼敬之,哙敬重此种魏将,以弩箭射之,勿生擒。”
樊哙这句话尚未落地,数百支箭矢呼啸着射向魏将皇欣。
第八百章 举国属从
战到此时的皇欣身旁已经没有可以站着的,唯独只有他自己还在战,皇欣微笑着抬头看向天空,“来世还为魏将!多些哙弟成全……”
此话音未落,又一道声音响起,并伴随着骤急的马蹄声,“魏王令,西魏与汉盟约,魏将皇欣勿战。”
这道悠扬的声音随着旭日之光洒向这片狼藉的战场,回荡在上空。
可惜此道声音皇欣再无无法听见,他所能听到的唯有他自己的那道声音,来世还为魏将……
数百支箭矢划破长空,带着尖锐的嗡鸣声将这两道声音淹没。
魏王令,西魏与汉盟约,魏将皇欣勿战,此言还能再重复,因为魏使还活着,但那来世还为魏将再亦无法听见。
魏使重复第二次时,樊哙楞在当场,久久不曾言语,奚涓作为裨将负责接待魏使,下令清扫战场。
奚涓知道樊哙需要安静,需要独处的时间,不能打扰。
樊哙将皇欣身上的箭矢拔出,一根根拔出,抱着其身走向一个有花有草有木的地方,亲手将其埋葬。
旭日洒将大地,蒲坂一片姹紫嫣红,绿叶更透亮,百花更鲜艳,的确是个踏春的好时节,如无血战,春风送来当乃花香,何来夹杂一股血腥味?
旭日从来不会偏袒任何地方,只要是无遮挡处,皆毫不吝啬的赐予瑞光,驱走黑暗,驱走那令人恐惧的气息。
阳春三月的光很柔,很暖,没有一丝的灼热,站在山顶看旭日东升,那是一种享受,可以感受那蓬勃的生机。
数日后,刘邦和魏豹一起在安邑城内的小山上看日出,旭日之光无私的照亮大地,却不灼伤眼睛,让人欣赏他的初生之美。
旭日不偏不倚,对世人皆是如此,它给世人机会看清它的容貌,待它高升之时便不再喜欢人用眼睛盯着它。
如同美丽的浣女着一翠绿长裙在竹林间戏耍,此时可观,可赏,待其归家去衣,便不愿再让一睹芳容。
魏豹决定举国降汉后,便随郦食其一同到安邑来见拜见刘邦。
此时的汉王刘邦已将汉军驻扎在安邑城外,魏将军孙遫、魏将王襄、骑将冯敬得知魏豹已从汉而魏犹在,只是从尊楚到奉汉而已。
那么此时的刘邦不再是关中汉王,亦为魏地大汉之王,魏豹将侍奉之王,故而三将立刻前来参拜。
刘邦很想怒骂他们顺势而为的举动,但被张良提醒,忍住没有骂他们。
刘邦很看不惯他们如此,认为有辱为将风度,他哪里知道那是魏豹特地交代魏将要遵礼有孝,彰显西魏国风。
刘邦欲羞辱这看似“势利”的魏将,张良看得出,立刻提醒勿如此,三将对刘邦恭恭敬敬,直到数日后魏豹亲自从平阳乘船顺流而下,至汾水最南端,又纵马向安邑而来。
魏豹到来后,已经是深夜,刘邦没有接见魏豹而是与之相约,翌日于安邑城内小山巅赏日出。
曹参、灌婴、樊哙等将进谏刘邦勿在城内赏日,安邑城内暗藏危机不可轻视,安邑城外一样可以赏日出。
无人知道刘邦为何邀魏豹赏日出。
可刘邦却执意如此,便带靳强、樊哙、周緤、夏侯婴等人护驾,引兵入安邑。
旭日东升,唤醒大地的那一刻,真的美。
旭日从不偏袒,从不吝啬,齐地亦沐浴在旭日之下,临淄城的晨曦依旧那么迷人,朦胧之美,王宫未经战火,依旧那么的庄严而堂皇。
一将健步如飞的奔行在走廊间,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喜悦。
“大将军,汉已由临晋渡河击魏……时机已到!”奔走之人正是齐将田光,兴奋喊道。
大殿之上,二人并列而立,其中一人广额浓眉,眸如星火,此刻亦是兴奋不已,“叔父,汉已击魏反楚,为吾父王复仇时机到兮。”
得到汉入魏地消息后,斥候立刻向临淄城快马奔来,拼着跑死数匹战马,只为能尽快入临淄城。
等到刘邦降魏后,这消息才进入临淄城。诸齐将满脸的兴奋,最开心的当属田荣之子田广,他此刻想的全是可以重新聚集兵马击楚之事。
诸将的目光皆聚集在田横的身上,皆在等着田横开口,“田既收散兵,所收如何?”
在诸将皆兴奋不已时唯有田横还是那么淡然,似乎没有什么事能令其动容。
没有直接对汉王刘邦入击魏地发表任何看法,而是冷不丁的问出这一句。
不过这句在田广耳朵里却非冷不丁,而奶询问是否准备充分。
田吸开口道,“禀大将军,田既将军奉大将军之令由狄县一路向西收散兵,已得数万人。”
在田荣败退至平原城,被平原人杀死后,田广大怒欲用兵问罪平原人,被田横阻止。
此时的田广尚未引兵做过战,虽一直监国,却并未被田荣正式立为太子,故而对诸老将并没有号召力,他自知需要依靠田横叔父。
田横阻止田广冒然用兵后,便立刻行驶大将军的权利,在齐王田荣死后,他立刻迁田既为将,命其由狄县向西收田荣被击散的齐兵。
加之项羽所过尽屠之,激起民变,齐人相聚叛之,这些叛者得知田横命田既收散兵,立刻往投之,如此竟得数万人。
田横听闻得兵数万,那眼睛中射出一道眸光,如一把横斧一样令人不自觉的心悸,诸将知道田横将要下达命令,一个可以改变齐地惨状的决定。
紧接着又一股笑意在田横那炭火般的面容上弥散开来,使得眼眸中的那把杀意四溢的横斧之光看起来不再那么生人勿进。
田荣立如岩松,扫视诸文臣武将,“项羽败杀吾王兄,仍不息宁,齐人并不愿与楚为敌,然求降不得,项羽居然如此残暴,屠戮齐人,烧夷城郭,着实不给齐人活路,既不给生路,横愿亲身杀出一条生路,愿随横者,翌日随横出发。”
诸齐将并未听清田横具体的说辞,因为他们的血液已经被楚的暴虐给煮沸。
只听见田横的最后一句,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伐楚。
得数万兵马后田横没有冲动到要立刻去跟项羽对着干,故而那番言语后便是沉默,田横沉默,但诸将却沸腾,无法压制的沸腾。
第八百零一章 项羽徇齐
田解率先请命道,“大将军,未将愿为伐楚先锋,立刻去截杀项羽”
不可否认,楚的行径让诸齐将愤怒,每个为将者皆欲击楚,一为其民,二为立功。
田解的率先发言,立刻唤起齐将的风采,各个抢先为先锋,田横无奈一笑,“先王将十万兵马尚不能败楚,反遭横祸,齐不能再有重创……”
话音未落,诸将疑惑,怎么回事,先前明明是要击楚,为何此刻又道出此言。
所有人皆在凝神倾听,包括田广,他心中报父仇心切,眼眸中的疑色最浓。
田横看着诸将眼中的疑色,他没有急着解释,而是轻轻说道,“田氏叛齐投楚者至今仍有田假存活,此人与楚为附庸,助楚残害齐人,当先安内,后击楚。”
这句话一落地,诸将眼眸才如浓露消散,变的明亮,尤其是田光,他对叛齐者有深刻的体会,“叛齐者田都才被父王击杀,如今在齐地为祸者唯有田假耳,叔父之意,乃西伐城阳?”
当年与田假一起另建齐王国的二位即田角、田间去赵不敢归,另两个叛田荣者乃田都与田安,田安已死,唯田都留楚。
如此与田儋、田荣之齐为敌者唯有田假、田都在楚,田角、田间在赵。后田都与田假一同随项羽北伐田荣为先锋军,田荣将田都击杀,田假得以逃脱,故项羽唯有立田假为齐王,让恒楚做齐相辅佐田假镇守城阳。
田光立刻意识到田横之言所指,故有此言。田横点头道,“然也,西伐田假,再次反于城阳,与汉王、梁地彭越,共击楚。”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自田荣战败的那一刻,田横便想着如何预防最坏的一幕,想着反击,但项羽实在太强大,追的很紧,而且怒火一直在烧,直接最终导致田荣的死。
田横更没想到田荣的死并没有熄灭项羽的怒火,竟将怒火烧到郭与城,烧到齐人。
许多城郭被毁,许多地方彻底失去防御固守的可能,此或许为项羽彻底摧毁齐人反抗的资本,可是如此做却给田横带来意想不到的效果。
田荣被杀,本就因齐人对楚很畏惧,杀王请降,平息项羽的怒火,不愿陪着田荣去死,可是他们的愿望没有实现,被项羽的一把火给堵住活路。
人在没有路的时候,如不能再踏出一条路,便只有原路返回,齐人选择再踏出一条路。
已无原路可走。
田横敏锐的嗅出再次复齐的机遇,齐地十数个要塞或被毁,或被占领,但齐地依旧有大半在他田横手里,借助齐人的怒火可以将火烧的更旺。
用齐人的怒火锻造自己的权利地位,似乎此火不用,有些不人道。
当时没有人理解为何项羽会将怒火烧到齐人头上,并未因为田荣的死而熄火,除齐人挑战楚霸王的权威,偷走田荣的头颅,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一般不太会有人注意到项羽此举的背后。
项羽虽然烧夷齐城郭,只是为毁掉要塞的防御措施,毁其根基,对于其城内之人,项羽起初并未下令屠杀。
项羽只想毁掉他认为的军事防御根基-城与郭,如同将龟壳砸碎,使得其失去防御的根基,无法很好的防御,自然不会再想着反抗。
一个没有剑的人,如同拔掉牙齿的猛虎,对楚不再有威胁,此乃项羽心中所想。
故而只毁其城,但那些失去城郭家园的人怎么想?这是蛮横的强盗行径,是将他们逼上绝路,于是他们唯有反抗,纵使没有兵器,亦利用农具来反抗,大有陈胜揭竿而起的意味。
毁其城郭,自然可以削弱其力量,甚至可以令其短时期无法具有防御的能力,一个没有防御能力之国,自然不会再想着反叛。
没有自保之力,何谈反叛。
项羽如此想,很多人亦如此想,可城郭毁掉,数岁内便能重建,甚至一岁之内便能重建,然反心一生,便难灭,纵使没有城郭依旧可以反击,项羽再怒亦不可能将齐地所有城郭毁坏,如此必然惹天下之怒。
项羽在济北郡一番折腾后,有将请示是否班师南下归彭城,但项羽没有这么做,项羽却道,“如今齐地亦有齐王,有恒楚为齐相,寡人放心,然齐地人随田荣叛寡人,必须给予惩戒,否则不知痛,继续向东,向东徇临淄郡,如有不曲从者,立刻攻杀之。”
没有范增在的日子,项羽狂到嗨,他要用武力向齐地宣示,但凡反楚者是何下场。
项羽引军至临淄郡时,彼时的田广向田横请战,欲战项羽,为其父田荣复仇,将楚军驱逐,田横摇头拒绝,理由很简单,楚势很强,齐军败而散,无法再与楚战,唯有坚守。
彼时诸将中不少人开始畏惧而颤栗,他们不可能不畏惧死亡,因为他们很年轻,刚迷恋上这个世界。
田横彼时表示临淄城有他田横在,项羽休想攻破,如此临淄城才逐渐安定下来,因为他们相信田横。
田横更是下令备战,准备死守临淄城。进入临淄郡的项羽一路上倒很顺利,无不屈从,彻底实现徇临淄郡的目的,但询至临淄郡东南部,接近胶东郡时,遇到不愿屈服楚国之县,项羽下令攻之。
这次他命项冠去攻,拔之,趁胜之际,项冠建议直取临淄,将田荣之子田广擒杀,彻底灭齐的反抗之力,但项羽却认为田荣已死,再击杀其子,断其后,不人道,况田广在临淄,其城必然殊死抵抗,楚徒增伤亡,不利,向东徇齐意在令齐地屈服,不再反叛,最后项羽又加一句,“临淄乃百年古城,寡人不忍毁坏,继续向东……”
楚军继续向东,徇至北海,于潍水西岸驻军,隔河遥望高密,遭使徇高密,高密县令亲自乘船至潍水西岸,膝行而前,拜见项羽,项羽悦,赐酒食。
命楚使继续向东渡胶水,徇即墨,即墨人如高密令一般臣服,并献酒食奉于楚军,犒劳楚劳师动众,罚乱齐之人,项羽开怀大笑,至此已至三月,刘邦从临晋渡河击魏。
田横亦准备攻击田假,将田假再次赶出齐地,如能击杀再好不过。
第八百零二章 还需再忍
田荣当时未能逼迫楚杀田假,他田横来完成亦不借,待旭日再次东升时,旭日撒向潍水,金光灿烂,楚军士辛大多皆酒醉未醒,唯有三万精锐未曾饮酒。
面对酒池,这些士卒竟能完全尊奉项羽命令,不沾酒,当真是训练有素,有齐人欲讨好项羽,特持酒去劝这些士卒饮酒解乏,被当场斩首,至此方知楚军之严。
旭日洒向济水,同样的波光粼粼,同样的宁静样和,只是水草轻颤,有小船隐在芦苇水草间悄然渡河,紫色的甲士在旭日下显得神勇异彩。
这是田横率领的齐军自夜晚悄然衰渡河,至旭日东升时已全部渡过,至东阿却不再前进。
一连数日不再前进,诸将再次迷惑,尤其是田既、田光、田吸三人最为心急,“大将军为何不再南下?军久在于此,城阳必知,彼时有备,难以有突袭之效。”
田横的眸光自东阿看向遥远的南方,准确说是西南方向,巨野泽之西,即城阳的方向,“纵使疾速南下,楚军未有备乎?”
田横的一句发问让田既首先陷入沉思,他略微沉思道,“末将听闻项羽麾下最善守者乃恒楚也,其不守彭城,却守城阳,此乃项羽失职。”
话音一落,田既看向田横,期待田横的反馈,诸将亦在求证田既之言是否正确。
田横点头,“然也,恒楚善守,黥布善攻,如今黥布为王于九江,此次侵齐,其并未随军,而乃遣将将数千人耳,其心亦不在楚项羽,恒楚善守却守城阳,彭城必然空虚,如待汉攻入彭城,项羽必不能顾齐,如此当为诸将与横复收城邑之时。”
闻言,诸将眼神皆复杂,有疑惑,有焦躁,有无奈,甚至有绝望,疑惑恒楚真的如此善守否?
听闻待汉攻入彭城,更待何时,焦躁不安。
需汉入彭城牵制项羽,齐军方敢与恒楚较量,带有一种深深的无奈。
绝望,是对收复失地的绝望,渐渐不太相信田横是否真能收复齐地。如今城阳兵马不过恒楚所引楚军万余,齐军却有数万兵马,难道还攻不下吗?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如今的齐军兵马当有城阳守军的五倍,正可攻之。
田光眼神中有着无奈,“唯有汉击彭城,方可攻城阳否?”
田横道,“自不必等到彼时,吾驻军在此不前,非等汉王联军攻彭城之时,乃等项羽再远百里。”
这次是田吸表示不解,“再远?”
田横点头,对华无伤道,“项羽徇齐,此时走至何处?”
华无伤无缝衔接,竟对项羽的行踪了如指掌,“现于潍水西岸,与高密隔水相望也。”
田横点点头,没有说话,抬头看着枝头上的红日,霞光万丈,脸上浮现笑意,使得眼里即将喷薄而出的横刀杀意稍稍收敛,他知道战机需要耐心等待。
狼很懂得在适当的时机捕猎,对待猎物要有耐心。
田横道,“待其入琅琊郡准备返回彭城时再出击。”
田光立刻明白田横之话。眼眸中满是敬佩之意,“将军果然会选时机,末将敬佩,莫非乃项羽沿着沂水由琅琊郡入东海郡而待入泗水之上时再行攻击,一来楚军远离临淄,可及时回援不失后方根基,二来又可进而夺取彭城,牵制项羽无意袭击临淄,如此攻守兼备,将军可是此意?”
田光的一番言语让诸将刮目相看,如此攻守之势的策略,竟然分析的面面俱到,更让田横对田光的印象空前的上升,“孺子可教也。”
两军相争之时孰能先掌握先机,便将大幅度提高获胜的几率。
何为先机,先机乃伐谋,先机乃事先知晓敌军的行军落线,事先知晓敌军主将何人,事先知晓敌人的计谋,总之料敌先机方可,总结一下,映照兵法有云,知己知彼。
田横知道自己的兵马有多少,更知项羽楚兵有多盛,他知自己欲出东阿击城阳,却不知项羽下一步,所以他要确定项羽的行军路线。
确定项羽是否真的入琅琊郡,是否如水流一样由高密出发而潍水直流南下,分细流入沂水,再由沂水于下邳向西入泗水,直接流入彭城。
水善寻路,有水的地方必有路,纵使再隐秘,这是水所走的路,由胶东郡穿琅琊郡,经东海都而入泗水郡,直接绕过彭城而去。
田横要确定项羽是否真的如此行军,春风拂柳,垂柳已发新,不知哪个调皮的拽断一根柳枝编成帽子戴在头上,看着很神气,却不知柳枝的痛。
东阿的南面是巨野泽,这里百花盛开,水草嫩绿,随风摇动,水中鱼儿自由自在的摆动尾巴,虾、蟹在水草中嬉戏,更有勇敢一点的蟹从水里爬上岸边,尽情的享受阳光的温暖,花香使得它更加沉醉,竟忘记这里是禁区,是人类活跃的地盘。
蟹直接被强行放进竹蓝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熟悉的场景渐渐远去,更没想到它很快便被放到火上烤,那种痛处无法想象,庆幸的是这过程很短暂。
“兄弟们,可曾听闻齐楚又要交战?”
“又打?不可能?”
“有何不可?”
“齐王已死,霸王烧夷齐城郭,齐仍敢反抗?”
“若不知齐将军在收散兵乎?”
“莫非真的要战?”
“吾等兄弟一直躲藏于此,非长久之计……”
“兄长之意?”
一群在巨野译亡匿之人非常兴奋的在谈论齐楚之战。
“没错,自彭将军与萧公角大战,吾等逃难于此,一直靠着泽中鱼虾过活,没见过女人,没吃过粗粮,吾竟怀念起粗粮……”一雄壮的汉子说道,他眼睛放光,但眸中还是有深深的疑感,“吾等投楚,或是投齐,何方能胜?”
“兄长,为何不再投彭将军?”这位瘦弱的青年一脸的迷感。
啪的一声被那雄壮汉子打一巴掌,“可曾听清楚吾之言?”
“楚已败杀齐王,城池且被毁坏,何以还能与楚抗衡,自然投楚。”瘦弱的青年还是不懂,“可投楚岂非叛彭将军……”
啪!话音未落又是一巴掌,那雄壮的汉子怒道,“不长记性!狗屁彭将军,当年起事拿吾弟开刀,吾忍下此辱,跟着他四处攻略梁地,到头来竟如此待吾…待吾等兄弟,此人非吾之将军。”
第八百零三章 为王心酸
“兄长所言甚是,彭越用人不公,连狼子那种货色亦能为骑将,对吾兄长,竟一校尉亦不舍得给予!”
啪……又是一巴掌!
“卫胠那小子,怎能与吾相提并论。”雄壮汉子怒道,狠狠的又给那瘦弱青年一个响亮的巴掌,打的他险些站不住,本来营养不良的苍白脸色,此刻居然变得很红润,像是有心事的少女之脸。
“兄长说的是,那小子不配,吾兄之功当与扈辄相提并论,彭越待兄甚是不公,当从楚。”那瘦弱青年道,“兄长,有兄弟于东阿见齐军渡济水,东阿兵力悄然增加,必有南图之意,不如趁机将此情报献于楚将,以作晋身之资。”
“吾正有此意。”那雄壮汉子凶狠道。
由巨野泽至城阳来往之人基多,且多为渔民,众人便扮作渔民混入城中。
“好大架子,吾田假好歹乃齐王,四郡大地之王,竟各个唯恒楚之命是从!群臣诸将也罢,如今一个小小渔民竟然藐视寡人!”
侍从亦佯怒道,“着实可恶,实在可恶……”
后面的马屁话没有再说出,因为田假的人已经阴沉无比,再说下去便不再是马屁话,而是挨揍话,“究竟为何?”
自从项羽二月封田假为王后,至今已经数十日,为王的日子确实很舒服,也很爽,曾经的他未曾想过还能再次为王。
受楚庇护的日子虽然衣食无忧,但那衣食和为王时的衣食完全不同,虽然为王的时间很短,但那为王的感觉田假一直没有忘,那个时候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活下来。
当时的田荣很猛,很凶,誓要杀死他田假,幸好他有先见之明,逃的快,他知道自己和齐相田角是无法与田荣军相抗衡,故而田假非常果断的弃城而逃,逃入楚。
逃入当时项梁的麾下,狼狈入楚的那一刻,田假很忐忑,他不知道自己弃城而逃是否对得起那些支持他的齐地贤士。
未过多久他的心便彻底安定下来,没有内疚和不安,因为他的选择被证明是对的,随着田都亦败归于楚,田安、田市接连被杀,田假确信当初的选择是非常对的。
田荣的将兵能力和他田假不是一个等级,更非他的相国田角和将军田间所能比。
这个时候的田假心安定下来,总算没有如那些与田荣不对付的人一样被无情杀死,但他没想到田荣并没有忘记他。
在楚追秦军而要求齐、赵发兵一起共击章邯时,田荣居然做出一件令田假非常恐惧的事情,居然要求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他田荣才肯出兵。
居然还没忘记要杀他田假,这个时候的田假内心充满恐惧,他不知道项梁会不会因击章邯而杀他得援兵。
彼时的田假眼眸中除恐惧之色外,还有一丝丝怨毒之意,他可是齐王田建之弟,和他田荣同为齐王田氏族人,竟然要必杀自己。
王权之争当真是若死吾活,没得选择,追溯一下,其实他们有着同一个祖父,只是在传承过程中,兄弟之间有过争夺,当时的田儋就觉得那时不该由田建来继承齐王之位。
昔日田荣的咄咄逼人,让田假心里有一个阴影,亦变的更加珍惜自己的性命,诞生一个人生信条,那就是活着,一定要活着,活着便有翻身的机会。
鹿死孰手,还真不一定。
当时的田假曾想逃亡,再次从楚逃亡,不能死在楚,但命运峰回路转,项梁没有答应田荣,并没有杀他之意,此举让田假对项氏有着很独特的情感,不仅是有好感,心有感激,更对项氏明理讲大义而感到敬仰。
田假觉得留在楚,一定可以拥有再次反击的机会,直到项羽北上怒击田荣,田假知道机会来临,能否抓住要靠自己。
他和田都皆随楚击田荣,他们二人曾经败逃时的兵力各自尚存部分,田假和田都彼时皆以为依靠这点本钱或许能再次迎来人生第二春。
再次获得项羽所封之王爵。
于是彼时的田都和田假由同命相怜到暗中的王位之争,那时的二人皆明白一个道理,项羽伐田荣,必擒杀田荣,到时何人被立为齐王,掌管齐地,那么要看项羽看重何人。
当时的田假深知自己没有田都勇猛,比冲锋陷阵自然无法比,唯有比孰的命长。
面对可以立功的机会,田假皆让与田都,让田都冲锋陷阵,期待田都能有什么状况,或许田荣感应到田假的心念,于是一次较为惨烈的命运战打响。
当时田荣未曾想到战场上居然还能再次见到田假,于是擒杀田假之心暂时放在败项羽之后,特命爱将华无伤全力攻击田假,田假与田都本在合力对抗华无伤,见华无伤太过猛烈,一副誓要擒杀他田假的样子。
田假恐惧,他不能死,故佯装不抵,引兵而逃,独留田都抵抗华无伤,田都完全没想到战场之上田假会有如此行径,竟临阵逃脱,完全不在预料之中,战局变化太突兀。
瞬间懵掉,而且压力陡增,士卒见田假引兵而逃,皆以为不抵而撤,于是军心涣散,无心恋战,唯有田都力战而死。
不战必死,因为田都已来不及逃。
这一战让项羽很愤怒,觉得田假不堪大用,造成初战不利,欲斩田假,恒楚规劝方才罢休。
项羽无亲,如斩田假,击杀田荣之后无傀儡之人可立为齐王,项羽只好暂且忍下一怒。
田假为王之后,渐渐忘记曾经寄人篱下的日子,数十日后,慢慢的齐王之风渐长,对群臣诸将凡事先问恒楚,事无巨细皆断于恒楚,心生不满,这让田假愈加无聊。
人总爱给自己找事,太忙生怨,除非所忙为自己,且非被迫而忙,主动而忙心无怨,却生贪与懒。
太闲则会无聊,无聊便会生事,无事亦生非。
田假开始看恒楚不顺眼,便遣人秘密打听项羽徇齐已至何地,何时才归彭城。
此举乃田假夺回王权的第一步,只要项羽回到彭城,田假相信凭借他在齐地尚有的根基,可以逐渐搭建一个他田假的势力。
慢慢寻觅忠于自己之人,可将恒楚架空,田假数十日的观察,发现恒楚虽善将兵,但对庙堂之事不甚精通,此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第八百零五章 田横谋战
田假于此时选择新任齐将,非常准确的找准时机拿住三千齐兵的心。
一旦找准时机,人的要求往往会降低,纵使一个普通之人,只要身不残,他们亦能接受。
找一个巨野泽盗贼为将,此为田假为王数十日一直默默不作为的第一个举动。
不仅令三千齐军震惊,惊中多少有丝丝喜,亦让恒楚有些为难。可否为将,恒楚作为楚国的开国元勋,那眼力还是很厉害的。
恒楚看得出此人不可为将,然田假亲自点名,带领的还是三千齐军,他恒楚能拒绝否?
恒楚虽不善庙堂,然智勇却非凡人可比,自然感觉到田假的异常。
久在沙场滚爬者,对杀气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一向温文尔雅而又随和的田假气韵发生变化,他感觉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这是敌意,从未有过的敌意,在田假寄楚篱下时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现在也是恭敬有加,但那敌意纵使再掩藏还是无法躲避恒楚的觉知。
田假虽项羽所封,然终究是齐王,恒楚乃楚之齐相,逆田假之意,可以,可得罪的不是田假,而是那三千齐兵。
得罪田假本在情理之中,自他为齐相的那一刻,这一天迟早的事,任何人不喜欢被架空,他恒楚亦是如此。
可那三千齐兵却不同,一旦悄无声息的哗变,那么身首异处,绝非危言耸听。
田假看着恒楚,在征询他的意见,身子竟忍不住打颤,如果不是衣服遮着,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双腿在抖。
唯有田假的眼眸没有闪动,坚定不移的看着恒楚。
杀气,田假感觉到恒楚那身上那久经沙场才有的杀气,忍不住在抖动,但田假知道没有退缩的余地。
今日退缩,日后便再无夺回王权的可能,故而他的眼眸出奇的镇定。
恒楚无奈道,“城内守军只管重要,不如任其为守将,城外交给恒楚。”
田假却道,“城内守军即如此重要,当为恒相国统领……”
既已退让,自然要一步到位,此乃田假的做事风格,如不能抵,那就彻底放弃,逃,如能胜,那就斩草除根。
此乃田假被田荣赶出齐国仍追着要杀的逃亡经验所锤炼的心智。
本不该活着,被追着打,逃到异国已然被惦记着,时刻欲杀之,这种整日的恐惧与焦灼早已经改变田假的心。
一个由胆小变得求生欲更加强大的人。
死亡面前唯有勇气才能活下来,这种流亡折磨让田假对机会非常的珍视,一旦有根草,便死死抓住,除非草被拽断。
田假终于开怀畅笑,在他的秘书房内开怀大笑,因为恒楚最终同意,他不知拥有自己的将,还有兵。
兵虽少,但有为王的根基,他相信会越来越多。
福祸相依,渔民可来往于巨野泽与城阳,但亦有渔民来往于巨野泽与东阿。
水波荡漾,光影映照在树上,嫩叶上,叶子随着光影变换,不知是叶子随心情变色,还是水波给嫩叶新的妆容。
叶子下站着一人,一直默默伫立许久,那如横斧般的眸光掠过那光影变换的叶子忽然自语道,“光影随虚却能变换嫩叶之色,兵法何尝不是如此。”
忽然身后响起脚步声,脚步匆匆却很轻快,来得应该是好消息,果然只听田既道,“大将军,果如将军所言,田假与恒楚有隙。田假任巨野泽盗贼为将统城外三千齐军,恒楚已承认,但楚军之权依旧在恒楚手中。”
田横的眸光再次如刀锋般闪亮,他已看到战机,“巨野泽盗贼为将?”
负责知彼的乃田既,“大将军,楚军仍在恒楚掌控中,其人善守,竟毫无可乘之机。”
田横道,“横所言非恒楚,乃田假新任之将,纵使三千齐军,亦可拖垮万余楚军。”
田既似有不解,略微沉思,眸光中的疑色渐渐变淡,“大将军,莫非此巨野泽盗贼有战机可寻?”
田横反问道,“可知此人底细?”
田既道,“此人本乃梁地彭越麾下,因与之不和,于萧公角伐彭越时败亡走巨野,后彭越击败萧公角,此人未再归入其队,一直隐藏于巨野泽为盗。”
闻言,田横那始终如刀锋般的眸光竟变得柔和,溢出笑意,“善,甚善!”
田既又将具体所探得的消息和盘托出,听完后,田横的直觉告诉他,此人隐藏巨野泽此时出泽,必有功名心,与彭越有着瓜葛,能力不会太差。
“将兵之能太差之人,反而不利计划执行。”
田横立刻召集诸将,商讨破城阳之际,在星辉之夜此句乃田横讲的第一句话。
“大将军何意?”田吸挠着头,不解道。
田横道,“可将兵之人才可挑起祸心。”
田光闻言,眼眸里尽是兴奋之色,“此人若与恒楚有内斗,必然有可乘之机,然如何让双方内斗?”
话音落地,诸将脸上皆是同样的神情,田光、田既、田吸、华无伤等将皆看向田横。
田解和田广此时留守临淄,亦是默默期待着前方的好消息。
田横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两位战将如有所争,何所争?”
此言立刻让诸将陷入深思,其中华无伤则率先开口道,“兵权……”
“决策权。”
“作战部署。”
“对错。”
田横笑道,“皆正确,诸将可还曾记得钜鹿之战?”
提到钜鹿之战四个字,仿佛回到很遥远记忆里,田既道,“怎能忘记,那一战当真是天下最令人难忘之战。更出现两名背叛者……”
田光、田吸、华无伤眼眸里溢出复杂的神情,想起那一战似乎有悔,有恨,有憾,还有一种不可捉摸的妒。
那一战惊天动地,未能参加有憾。
那一战之后,田都和田安背叛田荣随项羽入关,有恨,恨叛徒。
可那一战之后,二个叛徒竟然被封王,还有一丝丝悔,后悔没能参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这句向天下世人发出的一问,当真是振聋发聩,何人不愿为王。
参加之人,大多裂土封王,不济者亦能封侯,竟然还有一丝丝的妒。
此种复杂的心情自然不愿被田横知晓,田横乃田荣之弟,是田荣的铁杆兄弟,亦是痛恨叛徒,不愿从楚。
救赵可以,从楚不可。
第八百零六章 田横反楚
从楚便是背叛,这是田荣和田横的底线,与楚的恩怨难以化解。
田横道,“钜鹿之战之前,可记得发生何事?”
田光眼眸更亮,“大将军……所指可乃宋义与项羽之争?”
田横笑道,“然也,果然田光最知吾。”
田既、田吸偷偷超田光白一眼,好像谁不知似的,就田光嘴快。
田横道,“宋义与项羽之争,果为项羽斩杀宋义,夺得兵权,因可知为何?”
此次诸将皆争言,似乎不愿再将露脸的机会让给田光。
短瞬间,诸将的积极性立刻被调动起来,对此,田横还算比较满意。
对调起诸将的战意和积极性,田横自信他比自己的兄长要更胜一筹。
“救赵策略不同,宋义欲坐山观虎斗,待秦赵两败俱伤,再出击,而项羽则认为灭掉弱赵,对秦并不能造成多大的损伤,反而会给秦全力对楚之机。”
抢到发言权的这次是田既,这个时候他亦知晓田横所言之意,“两位战将如有所争,何所争?”
争的原因是策略权,实质还是兵权。
田吸补充道,“彼时天寒地冻,士卒多冻饥,楚军战力在下降,秦军若再灭赵,士气最盛。”
田横笑道,“不仅策略不同,秦楚战力强弱对比在拉大。如今楚败齐,兵徇齐,稍有不从者便烧夷城郭,齐楚强弱再拉大,故而齐不可再败,败无退路。”
言至于此,田横的语气变得很严肃,眼中的笑意全无,那横刀般的眸光再次出现。
诸将脸上皆出现紧张的神情,知道下令的时候到来。
田横继续道,“令田假与恒楚内斗,削弱强楚,弱齐变强齐,此战只可胜,不可败。”
诸将齐声道,“齐必胜,楚必败。”
信心虽非靠言语可获得,但有时不得不承认,众志成城的言语的确可以提升信心。
田横朗声道,“田光,听令。”
田光立刻战的笔直,静静聆听田横之令,“末将听令。”
田横道,“田光引二千齐军挑衅那新任齐将,只许败,不许胜。”
田光眸中虽有诧异,但还是应声道,“诺!”
田光领命正欲离开,田横又追加一句,“虽不许胜,然需屡败屡战,彻底激怒齐将。”
田光道,“末将得令。”
田横目光示意,田光得令离开,他的目光又看向田既,“田既,若引一万齐军,于城阳之南,乘丘之北设下埋伏,静候楚军入瓮,一杜绝其逃归定陶,封锁楚使南救之路;二,如定陶北上援助,伏击之!”
田既道,“诺……”
话音虽落,然田既眼眸中的疑惑却更浓,欲言又止,这自然无法逃过田横的眸光,“可有疑惑?”
田既略微思索,“大将军,末将其能有限,伏击恒楚军尚可,然又防阻定陶援军,一万人,末将深感不足。”
话音一落,田横若有所思,“再增五千,可否?”
田既眼眸中的雾色立刻消散,“足可。”
田既亦得令离开去点将调兵,田横的目光在田吸和华无伤身上徘徊,最终定在田吸身上。
田横道,“田吸,速引一万齐军于城阳之西北驻扎,严防西、北两个方向。”
田吸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看一眼华无伤,那意思分明是大将军最后倚重的是吾田吸,华无伤老兄还是多努力兮。
田吸道,“末将谨遵将军令……”
话音未落,只听田横对华无伤道,“华无伤,为裨将,虽横率军从东袭击城阳。”
同样的话音未落,华无伤眼眸含笑,神情高傲,高傲的看着田吸,朗声道,“末将得令。”
百花绽放,溪水潺潺,绿意之中本乃放浪之时,可惜春日苦短。
春日的残阳更红,更艳,似春花一般嫣红,只是黄昏之时便开始花瓣收拢。
虽不知花儿为何收拢,或许是为留存朝霞那点余温。
城阳城外,东北之处乃齐军营寨,此刻营寨内欢声笑语,寨内酒香四溢。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有将军引领,今后吾等齐人再不必受楚人鸟气。”
“从此吾等一切听将军,以将军马首是瞻。”
祝贺声、马屁声在营寨内此起彼伏。
那齐将怒道,“胡言乱语,何为以本将军马首是瞻,当以齐王马首是瞻。”
“对!将军所言甚是,是吾等妄言,妄言矣。”
齐将怒斥几个巨野盗贼,“今后在军中慎言,小心脑袋。”
如今被齐将任命为左右校尉的盗贼小弟连连点头,“将军,小弟谨记,谨记。”
啪!
又是响亮的一巴掌,“如今亦是左校尉,别整天小弟称呼自己。”
此左右校尉立刻点头道,“诺!”
此齐将又笑道,“各处巡防如何,可要严防突袭?”
左右校尉皆拍着胸脯道,“将军放心,又增派人手。”
此齐将道,“田横叛贼仍无消息乎?”
左校尉摇头,右校尉的眼眸中开始有疑惑,“莫非吾等兄弟所获信息有误?”
左校尉则道,“盼望田横杀来?”
右校尉瞪眼回视,“若叛贼不来,岂非欺君,齐王如何想?”
二人皆看向这名新任齐将,齐将亦是眉头微皱,“田横不来,以假战报欺君,如来,三千齐兵能挡否?”
左右校尉互视一眼,皆摇头表示不敌,将这个难题又抛回去,“将军,该当如何?”
这位新任的田假之将没有回答,已不必回答,呜呜的号角声只穿云层响起来。
那声音极具穿透力,穿过七彩的晚霞,响彻整个齐军营寨。
三千齐军立刻紧张起来,奔跑者去拿武器,然有一小半则是东倒西歪,走不成道。
看到这一幕,齐将的心直向下沉,怎么会偏偏选择他上任的这一天,而且还在欢庆之后。
许多齐兵饮的东倒西歪,如何打仗。
齐将担忧之际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较为明智,料到可能会选择在他庆祝之日发起突袭。
庆祝之日怎能不饮酒,饮酒怎能不醉,杀醉人简直砍瓜切菜。
齐将担忧会有此事发生,靠着他与彭越游击秦楚的经验,他知道饮酒放纵之时是非常好的偷袭时机。
因为有此经验,他命三千士卒分批次庆祝,一日仅五六百人饮酒祝贺,如此五六天便可尽饮。
既能保持每日最根基的战斗,又能让每个士卒享受畅饮的待遇。
第八百零四章 权争滋生
田假冷冷道,“皆乃何种人,可笼络为寡人麾下否?”
此言一出,侍从有些震惊,此言意味着要和恒楚争权,这名侍从一直伴随田假,忠心耿耿,但终究是人心肉长。
见到昔日一些伙伴悄悄向恒楚阵营靠拢,数日后就得到升迁,他亦羡慕,怎能不眼红,他曾不止一次欲离开田假,谋得高位,然常年的情分绊住这名侍从的脚。
此侍从想到昔日田假对自己的赏赐和好处,他最终还是没舍得离开,可心不再是从前的心,如今听到田假此言,他比田假还兴奋,“大王,可乃与恒楚分庭抗礼乎?”
田假问的直接,这名侍从亦很直接。
田假点点头,“寡人命若为郎中,悄然笼络忠于寡人之士。”
此侍从显得很兴奋,“诺!”
行军打仗可能非擅长,然笼络人心田假还是有一套,甚至让他人为自己去死,保住自己的命,更是一种超乎寻常的能力。
此侍从终于找来这几个巨野泽盗贼。
田假听到这个消息显然很震惊,“齐军欲偷袭城阳?”
这不能不说是个非常惊天地的消息,可恒楚得知后为何不和他商榷,还是说他已有十足的把握来对付齐军,根本用不着和他这个齐王商榷。
“千真万确,吾有兄弟自东阿卖货,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那雄壮的汉子说道,都自己得到的信息有着绝对的自信。
“大王,恒楚知此紧密要闻,居然不与大王商榷,分明不把吾王看在眼里。”侍从添油加醋道。
田假闻言陷入沉默,一直以来大事小事皆断于齐相恒楚,这让田假变得很寂寥,亦很不爽,但没办法,自己这个王乃项羽所封。
无楚,何谈田假之王,田假懂得,所以田假忍耐,然忍耐是有限的。
星火之际,如果有微风吹拂,那么就能染成熊熊烈火。
侍从见田假脸色不善,便又加一句,“大王欲彰显自己权威,需与恒楚向左。”
田假不明白,“此言何意?”
侍从道,“在固守城阳前提下,于无关紧要之举动中,否定恒楚。”
闻言田假若有所思,点点头,“可行。”
田假那灰色黯然的眸子忽然亮起来,他转头看向那名盗贼之首,“壮士本投恒楚,何以转投寡人?”
无人知道田假此刻在想什么,为何突然问出此话。
壮士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侍从见状,免双方尴尬,急忙开口道,“壮士起先不敢高攀大王,未敢越界拜见,更不知大王亦欲掌兵,此等豪杰投军,本为杀敌立功,故而直奔楚将,再寻机缘向大王自荐……”
一套话说的毫无违和感,说的田假面露微笑,说的冷汗直流的盗贼渐渐消汗。
田假道,“原来如此,寡人命若为将军,统领寡人麾下齐兵,与齐相恒楚共守城阳。”
那雄壮汉子立刻躬身拜谢,“臣拜谢大王。”
起身之后,一脸的笑容,他没想到会直接得一个将军,超乎意料,绝对的意想不到。
日光下的绿叶变得透黄,如同此刻恒楚的脸色,春风吹拂,嫩叶轻轻摆动,舞姿优美,如同此刻那新任将军的笑脸。
嫩叶的透如此刻田假那明澈的眼眸,面容上的笑不死从前那样,此刻的笑发自内心,一个被压抑许久的人突然释放的笑,会有些怀疑。
可这笑更蕴含着一股力量,田假要反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王权。
对于田假独断任命齐将,恒楚作为齐相脸上的神情已经做出回答。
儿戏,简直就是儿戏,一国之将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岂能轻易任命。
恒楚道,“齐军欲突袭城阳,臣已做好防御备战,无需任将出击,齐军兵力强盛,不可与之战。”
田假则道,“城阳之守,寡人自然完全放心齐相之备,如此驻外之将乃小事,何足挂齿,相国何必太过较真。”
恒楚心中叫苦,甚至欲骂人,他觉得不骂几句真的无法平复内心,与不知兵事之王相谈,如对牛弹琴。
庆幸,庆幸霸王项羽乃善将兵,恒楚与之交流从未如此费劲,如今面对田假的举动,他亦感觉到田假对自己的不满。
凡事皆断于相,恒楚心中坦然问自己,此时如换成自己能否忍。
答案是很显然的,他不能忍,所以对田假一些小举动便睁只眼闭只眼。
在防守上恒楚非常自信,自信完全可以抵挡齐军来犯,由于兵力上的悬殊,他又自知不善攻伐,故而以守为攻。
万余精锐楚军,恒楚自信可抵挡田横数万齐军,对于城内外的诸将安排,他有着清醒的认知,几乎每个将校皆清楚其优缺点,故而每个位置他都自信人尽其才。
可恒楚对这位新任的将军一点不了解,不知道该怎么安排,田假又明确说将他安排在城外守将职责上,统领城外的所有齐军。
城阳现在的驻军共有两种,一种是万余精锐楚军,一种是田假曾经所带的齐地残兵,最近又招募一些齐地之卒。
慢慢的,到如今田假竟然聚集三千齐军,对于楚军的安排,恒楚有着绝对的权利,这点他毫不怀疑,更不会推让,此乃项羽所吩咐,要牢牢掌控楚军的兵权,有此在,齐王才为楚之齐王。
恒楚一直记得,故而未曾有过懈怠,楚军的每日训练,他都是亲力亲为,齐王只能检阅,无法过问。
可是对于齐军,对于渐渐聚集成形的三千齐军,恒楚却没有把握将其掌控,或者亦不知该如何将此三千齐军并入楚军中。
楚军和齐军还有着天然的敌视关系,项羽为扶立田假为王,震慑那些楚霸王权威之人,将不服从者一律斩杀,还毁其城郭,造成齐人的反感,更有齐人相聚叛楚。
这些聚集在田假麾下的三千齐军虽然是听命于齐王田假,间接听命于楚霸王项羽,听命于齐相恒楚,可是他们没有感觉到与楚军之间的亲密。
三千齐军反而感觉到羞辱,感觉到楚军对齐军的蔑视,有点当年诸侯军对章邯秦军士卒的蔑视与辱骂。
田假所率的三千齐军与恒楚所引的万余楚军之间的隔阂逐渐拉大。
两军之间一些无法调和的矛盾渐渐滋生,如同田假和恒楚之间的王权矛盾。
第八百零七章 不断挑衅
齐将大喝道,“所有未饮酒的兄弟,随本将出战。”
右校尉忽然提醒道,“将军,寨内不留守乎?”
齐将思虑片刻,“左校尉,引留五百兄弟镇守营寨。”
左校尉领命道,“诺!”
齐将与右校尉引二千人马出战……
田光引两千兵马,初至便怒斥大喊,“同为齐人,居然助楚为虐,速速出来受死。”
二千人马虽悄然至城阳东北,本来隐藏在水草之间,遥望那高大营寨,田光本在思虑如何来个突袭。
一名千夫长疑惑道,“田将军,大将军令吾等挑衅田假之军,如此潜藏以图奇袭,岂非有违大将军。”
话音未落,田光苦笑,一直随田荣征战的他早已形成大将习惯,无论是随田荣诛杀田安、田市二王,亦或是奉命援陈馀收复赵地,他皆是一个果断而凌厉的战将。
苦笑,田光苦笑自己,沙场攻伐有道难,如今他发现最难的是演戏。
沙场上的战将无不以求胜,但胜难,然败更难,求败岂不是最难的,因为败常常关乎着性命。
败而存活下来的人少之又少,没有人喜欢败,田光自然不例外,可此刻田横让他败,如何败的合乎常理,并非易事。
田光此次不但要败,而且还要屡败屡战,那么自然要做到败而不乱,至少要保持实力。
兵力不能折损太多,一想到这里田光便头疼,问题是让士卒知道自己乃送死,必然不会战,会逃。
死战,可能会胜,可又不能胜,必须杀敌而败,这就有点难度。
田光愈想愈不知如何用兵,“对于助楚为虐者,自然要击杀,然要杀而败,本将未曾有过此类之战,若等可有良策?”
另一名千夫长则道,“将军,吾有一言,虽算不上计,然即可杀敌,又不用违背大将军之意。”
田光道,“速讲。”
此名千夫长立刻道,“敌进吾退,敌退吾击,反复骚扰,必然激怒齐将。”
对此言,田光的眼眸中不断露出怀疑和肯定的双重情绪。
水和火本不能并存,然釜中之水架于火上,可饮,可做饭食。
水与火并非不能共存,甚至可以依存,要看以什么形式。田光此刻就是如此的心情,乍一听不太可行,仔细一品,里面颇有道道。
田光追问道,“何解?”
此名千夫长将自己曾经的狩猎经验娓娓道来,“吾本为猎户,曾常年于山中狩猎,略懂如何获得猎物,无非扰、疲、困、击,对于强悍之物,不断袭扰,拖其疲,而困之,最后击杀不过一瞬间,对于弱者,一击必杀即可。”
田光道,“可,立刻袭扰叛贼田假之军。”
在田光的眼里,田假是叛贼,是逆贼,不是所谓的王,而直呼其名,对其军更是冠以叛贼田假之军。
对于楚,田光如被项羽烧夷城郭而无家可归之人那般痛恨楚,痛恨楚的肆虐,但对于助纣为虐的田假军更是恨之入骨。
人很奇怪,可为一个女人杀的若死吾活,为田产房舍而斗的头破血流,而代表这一切的权利之争更是水火不容,纵使亲兄弟又如何,更何况仅为一个姓氏。
田假一支和田荣、田横、田光一支便是如此,杀戮已起,便无法停止。
故而田光在那名千夫长的提示下,不再遮遮掩掩,更不用想着如何突袭敌寨,而是决定正大光明的挑衅。
田假军之将非常的愤怒,在他荣升之日,庆祝之时来骚扰,明显带有挑衅意味。
可孰有规定,某些日子不可用兵?
更无一人规定在升迁欢庆之时不可用兵。
“逆贼,齐王在城不来投归,喜做反叛之贼,不惧父母妻子灭乎?吾乃齐王之将,散兵速降归,否则格杀勿论。”田假齐将怒吼道,似将对彭越多年挤压的怨气全部喊出,又似将巨野泽所受之苦全部算在田光身上。
此人的声音竟然虎啸一般响亮,那浑身散发的气势竟可令猛虎逼退。
田光挺起齐矛,向身边人指着那将冷笑道,“可知此人有何外号?”
两名千夫长皆摇头,田光解释道,“此人号称猎虎,实际胆小如鼠,萧公角与彭将军大战,此人临阵鼠窜,竟窝在巨野泽为盗,不敢再见彭将军;依靠劫持落单浣女逼迫其家上交货物,如此鼠辈竟给自己取号猎虎,岂不笑掉大牙?”
哈哈……
话音未落,便是哄然大笑。
挑衅,向来以言语轻蔑和藐视行为而挑衅他人,但对他人最大的挑衅往往并非言语可奏效,但亦是最廉价的方式。
以言语侮辱可以不动一兵一卒,甚至不见刀兵,却可以引起刀兵,故而田假在
羞辱,不仅他一个人羞辱,还命令数百将士齐声羞辱。
受辱而不怒者少有人,故而此名绰号猎虎的田假齐将立刻回应,用手里的三角叉来回应。
三角叉并不在猎虎手里,本在田假军右校尉手里,田光自然没有注意,此人不在他的注意之列。
可这三角叉已转移到田假齐将手里,看到三角叉,田光心神一震,眼眸中竟溢出一丝复杂神色,有怒,有恨,有惋惜。
此兵器让田光想起早年的好友田安,这个曾经一起并肩定齐之人,一起于齐地杀过秦兵,后田安被田荣派去攻略济北郡,田光与田安分开。
未曾想此次分开两人竟慢慢走向对立面,田安竟随项羽入关,更被项羽封王,这种结果让田光有怒,更有惋惜,一念之间,竟是天壤之路。
更有一丝丝的不忿,如果田安真的一直为王下去,他田光自认内心会不平,心中会永远存在一根刺,他自己亦觉得不可能拔除。
谁知田安一死,心中那丝不忿荡然无存,那根刺更消失于无形。
或许那根刺本就不存在,只是每个人皆欲为王,他亦不例外。
田安已死,可田光心里的那份隐隐的不悦还时不时会发作,如今再次看到使三角叉的人,他的心又开始揪。
田安之死的确给田光不小的触动,在人生如白驹过隙的短暂时间里,很多人选择一搏,哪怕失败。
去年田安的死,让田光感到一股凉意,冷飕飕的从脚跟沿着脊椎直冲后脑。
的确很残酷,但田光亦明白在秦末大动乱时代生而为人,本就要经历此种苦痛。
第八百零八章 反复侵扰
杀,唯有厮杀,唯有正视眼前的三角叉,才能破除心中的障碍,此乃田光此时的想法。
矛与叉的较量从挑衅开始。
一个故意为之,一个怒气冲冲。
一个初为将欲立威,一个欲复独立之齐,完将相之志。
二人为心中之志而战本没错,错在二人不该遇到一起。
齐矛如电蛇,快而灵动,三角叉迅猛而霸道,似乎可将天叉出三个洞。
田假之将相信这一叉没有人能挡得住,所以当他看到田光撤矛拨转马头而逃,他大笑道,“休走!”
可田光并没有逃走,竟是冲进齐阵打杀一番,田假之将怒而追击。
田光与田假之将猎虎再战,十几回合后立马打马逃遁,“鸣金收兵。”
满腔怒气的猎虎早已怒不可止,“休走!”
田假之将立刻引兵追击田光,追不多时方知上当,根本追不上。
此次来挑衅的田光所引兵马多为轻车骑,特点就是跑的快。
何为轻车骑,何为轻骑,在秦汉之际尚未形成装备齐全的真正骑兵,多为步卒骑马,到目的地下马作战,故而这些骑士并非西汉中期配备,并没有大量利于砍杀的刀和长剑。
尤其是精钢打造的兵刃,尚未出现。
故而这些骑士手里多为戈矛,一旦到达目的地,下马便为兵卒。
还有车兵,同样的依靠兵车只能来个一次冲击,剩下的便是下车作战。
这些统称为轻车骑,唯有后期那种长时间在马匹上或者战车上作战的才称为骠骑或者车兵。
打,追不上,又恐前方有埋伏,那么唯有退。
田假之将怒气冲冲,“无耻鼠辈,只知逃!”
喘着粗气,唯有叹息道,“鸣金收兵。”
三月之春柔,不仅那花香很柔,很醉人,就连那泥土亦带着芬芳,草地上的土是湿润的,踏出来的路亦是湿润的,可为什么突然烟尘四起。
明明春雨滋润过的道路,加上草的绿意哪里会有突起的烟尘。
如此不得不说田光真的很会利用一些小伎俩。
小伎俩,大智慧,田光受命欲南下挑衅田假之将时,他突然想到一点,利用烟尘来掩护己军撤退,同时亦可反用之。
于是在南下之前,田光特命人挖土晒干,用车运这些干图,起初士卒不解,此刻才知道用处。
田假之将见追击不成,原路返回,结果纵马而过是烟尘四起,在烟尘之中视线受阻,忽然又听四面杀声四起。
田假之军乱做一团,田光趁机引兵杀回。
烟尘消散后,田假之将发现多为自相残杀和践踏,怒极,“停!”
一道怒极而出的大吼,使得还在自向攻伐的齐卒如梦初醒,脸上皆是震惊。
田假之将怒不可制,“追!”
右校尉发觉不对,提醒道,“将军,恐还有诈,不易再追。”
此提醒当真如醍醐灌顶,令这命绰号猎虎之人眉头拧在一起,摸着三角叉的手在抖,甚至全身发抖,脸色苍白。
这是怒极的表现,右校尉发觉自己这句话令猎虎愤怒之极,他害怕之极,简直要怕的要命。
不知道该如何办。
猎虎还在抖,诸士卒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追还是退。
默然许久,猎虎不再抖动,他终于平复,此刻再追定然来不及,下令道,“回寨,严加防守,立刻竞选五百善骑射者。”
右校尉领命道,“诺!”
回到营寨,田假之将立刻命左右校尉分别甄选善射者,猎虎非常擅长总结战斗经验。
此乃猎虎的特点,懂得及时调整,此乃彭越赞赏猎虎的原因,亦是彭越欲召回他的原因,可惜二人走向陌路。
半个时辰后,五百善骑射者便已经挑选完毕,田假之将非常的满意,正准备讲几句。
呜呜的号角声又响起。
“报……叛贼来袭!”
猎虎冷笑一声,“立刻上马,随本将出战。”
寨外已是残阳夕照,那一片晚霞之光照在大地上,竟红的如血。
猎虎怒道,“贼将何人,可敢报上名来。”
田光晃动自己的齐矛狂傲道,“有何不敢?本将乃齐将田光是也,逆贼,还不快快下马来降。”
猎虎冷笑一声,“这次休走!”
挥动三角叉,那五百轻骑立刻从两边飞奔向田光战阵,田光眸光闪烁,笑道,“倒是蛮长记性。”
这次田光倒是没有跑,与之交战,反而有种被猎虎包围的趋势,猎虎甚为开心。
由于田光的突袭,那酒醒之人,立刻亦加入战斗中。
田假三千齐军全部出动,五百轻骑机动袭扰。
三千对两千,本不能围之,然猎虎依旧令军围之,如同三个打两个,猎虎利用三人一组去围困对方一两名士卒。
看起来行得通,田光亦被围困,猎虎笑道,“田光小子,速速下投降,本将军绕若一命……”
话音未落,便脸色大变,的确已围住,然他却低估田光之猛。
田光这次没有与之纠缠,而是集中兵力,身先士卒,以一杆长矛杀出一条血路,再次而逃。
猎虎战意彻底被调动,“此次休走,立刻追击!”
在追击中田假之将猎虎再次领略到田光的逃跑速度,为逃命居然丢掉所有可以扔掉的东西。
甚至将老旧的战车,还有战旗将扔掉,一样的奔逃。
追击的田假三千齐军见战旗,立刻速度慢下来,他们居然下马疯抢这些战旗,在猎虎连斩三名士卒,这才勉强保持追击的速度。
虽然耽搁时间不长,却已拉开距离,无法再追击。
返回营寨时,吸取上次的经验,居然穿草地而过,不敢走大路。
一日连续二次遭到田光的袭扰,这个战况立刻引起齐王田假和齐相恒楚的注意。
田假乘青铜轺车出城阳东门,向他的三千齐军营寨驶去,同行的还有楚军统帅恒楚。
“两次袭扰?”
田假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田横的动作这么快,眼眸中已有焦急之色,“霸王进入琅琊郡,居然立刻遣先锋军来攻城阳,果然心急。”
猎虎自信道,“大王,叛贼先锋兵胜,如增调末将一千人,定可全歼之,以震慑田横贼军!”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瞟向恒楚,又很快的回到田假身上,那眼神分明是在示意田假,如能再增调一千楚军,归其统领,定可将田光先锋军全灭之。
第八百零九章 可否借刀
恒楚自接到田光袭扰至今一直很平静,身如磐石,步履稳健,那眼眸清澈如水,“田横选择霸王将出琅琊入东海郡之际,遣将而击,倒真乃用兵大家,知己知彼者,如此反复袭扰,定为田横烟雾诈计耳,并非田横主力先锋,乃为其掩护而已,不可不防,当仍以坚守固防为主。”
闻言,绰号猎虎的田假齐将有些不痛快。
猎虎不解道,“非田横主力先锋?非也,那田光乃田荣时期麾下战将,如今更是田横爱将,此军定为主力之先锋,大王,其先锋军不过如此,主力亦可战也。”
何为非田横主力先锋?这不明显在否定他猎虎的判断,怀疑他二战田光,最终连田横的主力先锋都没遇到,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靠着楚霸王在身后就可以藐视他的存在?猎虎那眼眸中有一丝丝的厌恶,他是齐将,恒楚乃齐相,准确来说目前田假这个齐国内的所有军队当由他猎虎来统领,如今居然公然质疑他的能力。
猎虎道,“大王,田光轻骑兵较为善战与突袭,战力顽强,本将引兵围困仍然被其突围,定为田横先锋军。”
田假、恒楚、猎虎三人开始纠缠此次的袭扰,但他们没能维持多久,因为呜呜的号角声又响起。
猎虎怒吼道,“居然还敢来?”
战斗又起,此次田光引兵来战,兵力居然比之前多出二千,兵力上升到四千,只是另外两千被隐藏在野草中,不知道从哪来的。
猎虎战意高昂,誓要歼灭这支先锋军,这次田光还是和上次那样选择逃。
猎虎哈哈大笑,“此次还能走?”
猎虎相信这次他有一个充分的准备,故而命精选的轻骑进行包抄,可是令人害怕的一幕发生。
就在猎虎自信可以将之全歼于草原之上,一处荒草内忽然冲出两千人马,直接来个里外夹击,猎虎再没有怒意,有的只是恐惧。
没有人愿意死,猎虎在巨野泽曾是那么的自由自在,虽然过的是躲藏的日子,但好歹亦是一方小霸主,只要楚不来为难他们,他可以一直做盗赋做下去。
此次出泽,猎虎是为更好的未来,直白点就是为更好的生活,并不想死。
故而他立刻组织敢死队一次次向外突围,去寻找救援,去找田假。
田假和恒楚目前尚在城外的楚营内,在猎虎向田假请战,准备痛殴田光军时,田假一口答应。
田假不忍拒绝,亦不能拒绝,因为寨外的田光军骂的太狠,太难听,是个人绝不能忍,所以战斗再次开始。
只是田假未曾想到,这场看似无关紧要的侵扰战,一开始便无法停止。
一名名派遣出去的斤候回来得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令人不安,最后是一名浑身染血的甲士奔至他面前,并非他派出去的斤候。
这名浑身染血的甲士告知田假,他的那三千齐军被田光军围困,死伤近半。
话音未落,田假浑身冰凉,这是他仅剩的兵马,在城阳经过增补和筛选才打造出这支三千齐军。
怎么可能呢?如今居然一下折损近半,能不着急吗,他变的很紧张,非常紧张的看着恒楚,那眼眸中的情绪复杂之极。
不安,忧虑,恳求,甚至恐惧,一系列的情感瞬间袭击,让田假有些站不稳
他不安,如果此次全军覆没,那么他获得王权的根基将被毁,从此成为彻彻底底的楚国下的齐王;他有优虑,担心恒楚不会出兵救助他的人马。
可为他的三千齐军,又心生恩求恒楚出兵之意,能击退田光之军,能拯救这支军,他以后不会再让猎虎随意出战。
可恒楚的眼神为何难么的冷静,那么的清澈如水,竟然看不见一丝涟漪,这是心若止水还是冷酷之极。
在田假眼里,这是一种藐视,冷酷的藐视,他从这种藐视感觉到恐惧。
恒楚是不会轻易改变坚守的决定,不会出兵相助,定是要给他这个齐王一个教训,一个惨痛的教训,从此他田假只能在楚军的庇护下才能得以生存,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恐惧,田假感到为王数十天以来最深的恐惧,一种窒息的感觉,想逃避,这种眼神,恒楚看在眼里,他在等,等田假开口,可田假一直没开口,他心里亦较为复杂。
此刻是援助,还是坐等这支潜在的障碍消除?
田假这支三千军对于他齐相而言是潜在的威胁,一旦这支军壮大起来,那么就会失控,这是恒楚不愿看到的,亦是项羽不愿看到的。
坐等其军被田光灭,等于借刀杀人,除去障碍。
可恒楚的内心不能不为之动容,他是一名战将,懂得在战场上相互配合的重要性,如果任由田光将这支齐军食掉,那么无疑是断掉一只臂膀,此乃恒楚不愿看到的。
恒楚很清楚,田光这支军,只是一个诱饵,只是一个烟雾,肯定还有一支军在默默等着他,为何还没出现?
这让恒楚内心有些不安,那眼眸虽然清澈,但内心已经起波澜。
恒楚以自己独特的感知,他觉得城阳西北方肯定有一个口袋等着他,如果稍有不慎,会被困见在里面。
田假还是默默看着,最后开口说出二句话,不是命令却胜似命令,“相国,如果这支军覆灭,城阳还有援军否?楚军会真心护佑城阳人否?”
沉默片刻后,田假出此两句,让恒楚眉头微皱,眼眸中第一次出现疑感,但一闪而逝,再次恢复清澈的眼眸。
春风很柔,但却给人一种很冷的感觉,没有人会觉得此时的风吹在脸上是冷的,但恒楚则感到凉凉的,还带着一股血腥味。
恒楚不得不出战,他本不打算亲自出战,他的任务在为齐相的那一刻就已经规定,那就是坚守城阳,亦监视田假,楚国不要齐国的地盘,却要齐王臣服于楚,或者说让楚国之将掌管齐国的军队,这是项羽不肯走秦始皇一统天下全归楚的路,范增想出的另一招。
控制诸侯国的军队,只要将其军队牢牢控制,便可以坐拥天下,可这个注意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因为那个承担控制他国的人,容易失控。
人在没有富贵之前容易保持清醒,可一旦富贵可就不好说。
今日为楚人,熟知明日为何人?
可现在不得不出战,他不理解田假脑海里在想什么,居然亲自率领百余名骑士去救助猎虎,这明是是送死,此时的恒禁不得不重新认知这个曾经楚国庇护许久的田假,心机居然如此深沉。
或许知道恒楚绝不会为他这支齐军而改变坚守防御的策略,田假选择亲身试险,拿自己的危险去赌,这本非常人所能为之,敢如此做的如非不怕死便是疯子。
田假如此做让恒楚心中一楞,这把刀还能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