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汉室风云录TXT下载汉室风云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汉室风云录全文阅读

作者:来不及先生     汉室风云录txt下载     汉室风云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五章 二王之怨

    范阳之战,只为阻击战,并不激烈,项羽只留下恒楚牵制齐军,自己与钟离昧绕道去追击田荣。

    大将龙且被项羽留在定陶,随时防备赵军趁虚而入。

    田光见项羽绕过范阳,直追田荣于东阿,便立刻命田吸引兵去护驾,他与华无伤断后,来阻击恒楚。

    野战的确是恒楚所在行,打的田光和华无伤合力才能阻止其北上。

    看着东阿的一草一木,总是被冰雪覆盖,田荣依旧对此记忆深刻,尤其那曾熟悉的战场,隔着冰雪亦能嗅到当年的危险气息。

    东阿,对于田荣而言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曾经在此他被秦军围困,被章邯追至于此,险些葬身于此。

    当时田儋被章邯败杀于临济下,田荣纠集田儋余兵东走东阿,结果还是被章邯追围之。

    被围的田荣当时很倔强,认为齐王田儋虽死,但齐心不死,一定可以再次回复大齐之国。

    田儋虽然不抵章邯,但田荣自认可与章邯一战,不一定会败于章邯,他觉得自己的能力不在田儋之下。

    可几次突围计划皆未成功,皆被章邯粉碎,此时田荣依旧不承认其将兵能力低于章邯,而是觉得齐王田儋战死使得齐卒皆恐。

    士卒恐而无战力,如何能与乘胜追击的强秦相抗衡,该怎么办?摆在当时田荣面前的问题是活下来,而且非屈辱的活着。

    当时其弟田横便建议向楚军项梁求助,田荣寻思此时非义气之事,准备向项梁求助,就在念头一动之时,项梁却早已引兵来救。

    出乎田荣意料的是项梁所引楚军的战斗力相当的强悍,两军内外夹击,秦军大败。

    此时的田荣对项梁心怀感激,对项氏颇有好感。

    可后面的事情却出乎田荣的预料,项梁表示愿与齐共追击章邯,谁知齐地传来令田荣无法容忍之事。

    此事甚至让田荣认为比击杀章邯而灭秦还重要,那便是齐人趁齐王田儋被杀没想着来救助田荣反而另立他人为王。

    田角和田间拥立田假为王,田角为相,田间为将,不管是自立为王还是被拥立为王,田荣对田假充满怨恨,这三人必须要击杀。

    于是就在项梁最需要他田荣一起追击章邯时,田荣表示要回国收拾后院,后院起火必须破灭,无法再继续追击。

    项梁本想劝几句,待击杀章邯后再去收拾,但转念一想亦可理解,毕竟如果自己后院起火恐怕亦是如此。

    田荣便引兵回去收拾田假、田角、田间这三个可恶的人,在他的眼中是可恶的,不管田假为王是否正当,在田荣看来不可以。

    事情并未随人愿,三人中田假投楚,田角亡走赵,田间本在赵不敢回。

    三人一个亦未解决,这让田荣不太爽,等到项梁再次派遣使者来约共击章邯时,田荣立刻抓住机会要求楚杀田假。

    项梁自然没有答应,于是二人结下怨,直到项梁战死,田荣亦未出兵,直到赵王歇被围困,田荣才隐隐觉得此举大大不妥,虽然比较解气,但如果秦灭赵,下一个便是齐。

    彼时齐便是真的孤立无援,凭一己之力与秦抗,真的是死无葬身矣。

    这点田荣不愿看到,故而田荣这才派遣田都、田安去援助,谁知等到诸侯联军击败秦军后,田都、田安没有返回,而是不听王令随着项羽入关。

    怒,怒便欲杀人,田荣又想杀叛贼,故而先杀不听话的侄子田市,连自己的侄子亦敢杀,这令世人震惊,更令田荣自己震惊。

    那可是自己兄长田儋的儿子,自己却动手击杀于墨,这一杀打破田荣自己心里的一根线,这根残酷的线。

    非此即彼,杀人于无奈,杀人于残酷,田荣明了权利厮杀必不能手软,杀死侄子田市,他立刻有攻杀田安,如果不是田都败后而逃,恐怕亦会入黄泉。

    至此田荣与项氏怨结的更深,已经无法调和,既然无法调和,干脆主动出击,于是攒动彭越反梁地,助陈馀反赵地。

    这种矛盾和怨恨,似乎唯有二人亲身面对才能解决。

    再次来到东阿,田荣心里颇为复杂,再次他想到居然不是被章邯围困的情景,而是项梁,或许他该感念一下项梁的救命之恩。

    田荣曾经想如此做,可他的内心还有一种声音,那便是岂能因所救之恩便失去齐之傲骨。

    项梁忽视田荣杀田假之声,那么田荣便不能如此听之任之。

    再过东阿,田荣本想再走走原来的地方,可后面的项羽追之甚急,无奈只好再次由东阿直接向东奔逃,奔向博阳。

    项羽追至东阿,只能看到扬起的雪花,田荣早已逃走,当真是不敢再与他项羽战。

    项羽便立刻下达一道非常霸道的命令,听之令人非常的不舒服,甚至有点不忿,“田荣初叛楚,忘恩负义,不助楚灭秦,如今又公然挑衅,追杀田氏同族,甚至杀死其侄,此乃大逆不道,乃项羽必杀之人,谁敢助之,一律格杀勿论。”

    此命令带有一定的讨伐性,但如果只看最后一句,那便是屠杀的命令,霸气的屠杀命令,即令人畏惧,又令人愤怒。

    田荣不死,项羽绝不会罢休,必须要杀之。

    田荣逃至博阳,同时命卢县等其他城池阻击项羽。

    助田荣者格杀勿论,这道命令迅速在齐地传送,可惜卢县先接到的是田荣的命令,而非项羽的格杀令。

    卢县等城池的阻隔,彻底激怒项羽,此时的亚父范增留在定陶,辅佐龙且稳定梁地,防止赵军趁虚而入,并没有跟着项羽。

    项羽纵马快速追击,时间不等人,战机尤为重要,故而马不停蹄,绝非年老体衰的范增所能经受得住。

    没有亚父的束缚,项羽杀的兴起,因怒意而杀,命钟离昧将敢助田荣者一律尽杀。

    此时所杀的皆为齐兵,各郡县助田荣之兵,尚未波及到城中之百姓。

    因为这些郡县之兵的阻击,使得田荣很快在博阳站住脚跟,开始组织反击,一面加强防御,一面筹集城中兵马,准备杀出去。

    战机被贻误彻底激怒项羽,再次重申命令,“所挡者皆杀。”

    楚军先锋钟离昧接到命令,前进的速度果然快许多,可突然兵马再次受阻,项羽疑怒。

第七百六十六章 各有选择

    疑惑而愤怒!

    “为何行军迟缓?”

    “大王,前方有流民挡道。”

    “流民?”

    项羽感到颇为头疼,流民,哪来的流民,齐地并未经历多大的战乱,反而是赵地、楚地等有过与秦的交战。

    齐地算是比较稳定的地方,自田儋略定齐地后,除田氏内乱外没有大的战争。

    流民,此时出现流民挡道绝非正常现象。

    “大王,无法疾……疾行。”

    钟离昧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这句话,但他没得选择,必须要说出。

    “田荣逃不脱,慢行即可。”

    有些吃惊,钟离昧不太相信此言乃处于震怒的项羽之口。人在怒极时会失去理智。

    项羽不是一个仁慈到软弱之人,否则不会因安全隐患而坑杀部分降卒,那比起白起差得远。

    项羽亦非一个凶狠到任何人皆杀之人,但愤怒之时杀齐之心,可能会有。

    可现在的命令让钟离昧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能从中听出项羽对擒杀田荣的自信。

    既然田荣跑不掉,那么自然没必要去滥杀无辜,激起不满终究不好。

    此刻的项羽只想能顺利的擒杀田荣即可,可接下来的事情让项羽感到无比的愤怒。

    那流民中居然夹杂着武士和兵卒,在楚军缓缓通过时突然袭击,造成楚军一定的混乱。

    “大王,流民中有齐兵。”

    钟离昧非常气愤的向项羽回报,双眸发红,显然怒极,项羽第一次见钟离昧如此愤怒。

    项羽心中叹息,本不欲滥杀无辜,无碍齐卒混于流民之中,此乃无耻之计,于是道,“再次向齐民重申,助田荣者格杀勿论,如不规避,一律斩杀!”

    此道军令下达,流民中的眼眸里多出一层恐惧之色。

    逃,四散奔逃!

    被斩杀者不计其数,血然大地,雪变成红的雪。

    楚军的前进速度大大提升,沿着汶水至博阳。

    黑色的楚军威压迅速席卷博阳城。

    “楚军围城,言助齐王者皆屠杀也……”

    “吾亦听闻,沿汶水阻挡楚军之流民,大多被杀,吾等坐以待毙乎。”

    博阳城乃郡治,更是曾经济北王的王都所在,自田荣击杀田安后,这里的城郭一直没有得到修缮。

    曾经的繁华不再,但依旧热闹非凡,可此刻城内到处弥漫着一股不化的恐惧气息,比风雪之寒还令人不安,城内人人自危,家家自闭。

    “大王,欲征兵反击楚霸王,此有胜算乎?”

    “何来胜算,训练有素之齐军尚且败于楚,吾等迅速纠集者,不过乌合之众,如何能抵?”

    “那当如何,大王之令不可抗,楚霸王有言在前,助齐王者皆屠之!”

    “三老,吾等该如何?”

    一游徼者自感危机,不知该如何做,向三老询问对策。此名灰发老者就是博阳城内的三老,此刻他双眸皆忧虑之色。

    不知是眉头紧锁还是额上的皱纹所致,三老深思片刻道,“如不听王令,祸在眼前,听王令祸在其后……的确难办……”

    三老的一声长长的叹息,使得啬夫、亭长等小吏的心头如有重石压着。

    游徼苦涩道,“劝大王降楚,必不可行,恐会立刻召杀身之祸。”

    三老默然良久道,“分而助之,为博阳留存香火。”

    游徼道,“此言何意?”

    博阳城内部分听从征召,部分吾等协力助其逃出城外,这是三老的建议,并且认为项羽绝不会真的滥杀无辜,如此激起齐地民变对项羽没好处。

    三老继续道,“如楚军攻城,见势不妙,立刻投降,可保性命。”

    在三老看来,听从齐王命令入伍,但对楚不做顽强抵抗,战而降,料定项羽不会杀降。

    劝田荣投降项羽,是不太可能,更不敢有人如此做,即便有此勇敢者,恐话未说完便被斩杀。

    众吏思索片刻,唯有如此方是完全之策。

    天一直是灰暗的,雪夜比雪昼更阴冷,更能感觉到城外弥散的危险气息。

    今雪夜与往日不同,城外被楚军火把照的通红,仿佛来自地下深渊的狱火,欲将这博阳城焚烧成灰烬。

    数百人沿着隐秘的小道欲从片门逃走,不愿坐以待毙者纷纷跟着游徼和文无害欲遛出城外。

    可他们还是低估楚军的严厉程度,鉴于流民袭击楚军的前车之鉴,楚军把他们全部以偷袭者斩杀。

    项羽的怒火已经燃烧起来……

    在雪夜中默默等待的三老,神色有些焦急,他在等,等成功偷偷遛出城的消息。

    可惜没有等到,等到的是攻城的喊杀声,漆黑的雪夜下,博阳城竟然变得灯火通明。

    “可有急事?”

    “大王,楚军攻城……”

    “即是攻城,为何在此?”田荣脸上的怒色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担忧之色。

    比之更为担心的是田光,此刻留在田荣身边的唯有田光、华无伤,田吸引兵救驾后便回守临淄。

    田荣相信在博阳城重新拉起的人马,加上两员战将田光与华无伤足矣……

    谁知看到田光的神情,田荣的心直向下沉。

    田光道,“大王,外城已破,华无伤在极力阻止楚军,快出城兮”

    “寡人亲自布防,固若金汤,怎会如此轻易攻破?”田荣很疑惑,眼神中满是疑色,但他现在最要做的事情是逃,于是他一边说,一边跳上战马。

    雪夜的风很凉,凉透心,使得田光的话语说的有些僵硬和颤抖,“臣本率新兵进行反击,奈何……”

    那眼神里有着不信,还带着一丝恐惧,“奈何,仅抵抗半个时辰便有缘械投降者,臣无奈,只好率所剩精兵前来护驾。”

    投降?田荣不太理解,为何会投降?

    田荣自认对这些新征兵丁待遇不薄,不仅赐爵,还准备免租税……

    田荣知道新兵需要一定的训练,否则战斗力不强,更需要约束,故而田荣还亲自下达命令,萎缩不战者斩,怯敌不进者斩,总之怯战者斩。

    田光道,“臣连斩数名投降者,却无法阻拦,甚至……”

    “甚至为何?”

    “甚至临阵倒戈。”

    田荣眼神中居然没有愤怒,而是出奇的平静,该逃向何处,此乃田荣目前最需要衡量之事,风雪之夜,亦根本不看清田荣的眼神,马蹄声淹没在风雪之中,马蹄印亦是如此,的确是个逃遁的好天气。

第七百六十七章 一路奔逃

    喊杀声渐渐淹没在身后,田荣知道是华无伤在其身后为他们努力争取逃遁的时间,此时刻不容缓,“寡人军败,不知去向何处?”

    田光沉思道,“大王,可曾记得以南皮为干扞蔽之约?”

    话音未落,田荣眼眸发亮,那眼神仿佛痛苦失恋之人看到情人走来一样,“赵地陈馀?”

    “然也,臣闻陈馀已自立为代王,兼领太傅,可借助赵兵反击楚。”

    田荣长出一口气道,“寡人险些忘记,陈馀本以三县之兵相助,此刻赵军当已初建,可与之联合。”

    自十月底出发,十一月项羽正式伐齐开始,正月与田荣在城阳交手,至今已至正月底,时间已经很充足,赵军当已完建。

    此时虽然风雪依旧,但风已小,雪已间歇,雪夜之风虽然凉,但却不刺骨。

    春天即将到来,冰雪融化,万物复苏,本不是杀伐的季节,奈何楚军追之甚急。

    忽然那风雪之中竟隐隐有马蹄之声,田荣脸色微变,“楚军追之甚急!”

    田光道,“大王,此去西北方向乃历城与平原城,途中有此二城补给,大王可引兵借平原之道直入赵地,求庇于东武城。”

    东武城,曾经陈馀与张耳的恒山军对战的第一个地方,田荣略微思考,心中感慨,“时运真乃轮流转,幸寡人助陈馀夺回赵地......”

    田荣心里如此想着,嘴上却已急不可耐,“事不宜迟,全速前进!”

    历城仍旧在夜幕之中,风不知何时已停,雪亦停,但城中的寒气不减。

    一窗前的灯火飘摇,声音很轻,但其中蕴含的惧意即无比的浓稠,甚至可以从其声音中听出此人在打颤。

    “屠城?尽屠也?”

    “尽数屠杀……”

    “为何如此……吾听闻博阳城之民已降……”

    “部分降耳,有士卒依旧在顽强反抗,乃至于激怒项王”

    “助齐王抗楚王者,尽数屠杀……”说话之人倒吸一口凉气,随后便是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又是一阵的骚乱。

    从映照在窗前的人影,可以看出又有几人加入到这次深夜讨论。

    “齐王将到,吾等该如何保命?”

    “不可得罪楚霸王,否则昨日博阳城便是今日之历城。”

    “究竟该如何做?”

    “杀!”

    “杀?”

    “然也,杀历县令,以距齐王。”

    “距齐王于城门外,此举可否?”

    “有何不可,昔日济北王……”

    “嘘……慎言……”

    “如齐王一怒而攻城,当如何?”

    房舍内有燎炉,有温酒,还有肉香,历县丞、县尉、还有狱掾等官吏在秘密讨论着即将到来的问题。

    商贾,他们从商贾的口中得到消息,得到项羽一怒而屠杀博阳城的消息。

    屠杀没有花费很长时间,又继续追击,沿途之城因博阳遭遇而颤栗,反应最快的不是守城士卒,而是在各地经商的商贾,他们如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待项羽屠城时便会死的很冤。

    没有人愿意死的很冤。

    商贾的消息瞬间传到历城,对于历城而言不过是普通的夜晚,但对于历城的人却是晴天霹雳。

    县丞那原本迷惘的神色突然变得锐利,冷漠,甚至有些冷酷,“诸位可思虑周全?”

    “为护妻儿老小,唯有如此。”

    “县令不死,吾等皆死。”

    历城狱掾道,“事不宜迟,齐王骑兵至此,不过两三个时辰便至……”

    还在犹豫的目光渐渐皆变得冰冷。

    为自家性命,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们亦未去询问历城县令的意见,是否亦是如此想,便引兵冲进卧榻斩杀之,彻底断绝迎接齐王之念头。

    在他们看来历城县令乃齐王田荣所调派,不是同一路人,万一谋划不成反遭其祸,他们不敢冒险。

    城外的田荣怒意高涨,在城内谋划兵变时田荣引兵至城下,没有看到县令出城迎接,田荣不悦。

    命士卒向城上甲士喊话,传话过去后却是静悄悄的,静的只有呼吸声……

    城上的风灯还在摇曳,映照着夜空,雪虽停,但大地上还时不时会卷起雪花,那是时不时还会吹来的风。

    城门没有开,居然没有人回应,他一个堂堂齐王,如今兵败后县令居然敢不出城迎接。

    田荣再亦按耐不住,大怒,骂其忘恩薄义,他下令欲攻城,“破城后,立刻诛杀县令及其属。”

    田光急忙阻止道,“大王,不可,后有楚追兵,前途又尚远,如再攻城,损失得不到及时补给,危矣。”

    田荣愤怨,非攻杀不可,违抗王令者岂能容其存在,当年田荣非王为相时便曾击杀不听其言者,而且还是其侄子田市;如今他贵为王,怎能有人敢如此违抗命令,还是在他兵败危机之时,必须要攻杀。

    田光劝不动,心中焦急,可田荣神色忽然大变,他最终还是没能下达这个命令。

    怒意之令被急雨般的马蹄声打断,或许没有风雪的阻隔,马蹄声在冰雪覆盖之下的原野上如雷声般响亮,不得不令田荣动容。

    后面的项羽追兵可不似眼前的城池,如果不能与之对敌,只能继续向西北而逃。

    一缕朝阳挤破云层,洒下大地,旭日如害羞的少女脸庞,盯着河水中的倒影。

    这缕暖阳并没有解冻冰封的河水,冰面上除一望无际的纯洁之色外,看不到杂色,冰面上没有船只,没有行人,只有冰面下的鱼儿开始随着朝阳活动筋骨,懒散的在冰面下游动。

    此段的河水自南而下穿过,依靠河水东岸建有一座高大的城池,有着完善的防御体系。

    旭日试图给河水温暖,试图给苍穹下的每个地方温暖,可旭日下的平原城却没有一丝的暖意,竟比风雪还令人感到寒冷。

    平原城池的吊桥已经放下,城门已经打开,狼狈逃至此的田荣整理一下衣袖,骑着骏马缓缓入城。

    连续狂奔,田荣滴水未沾,在温暖的旭日之光下,田荣险些眩晕过去。

    久不见天日,突然沐浴在日光下未必是好事。

    田荣很累,甚至很困,但现在他必须强忍着,不能表现出疲惫之色,不能有狼狈之态,他是王,到齐地任何之处绝不能有失王者威仪。

    田荣不知为何自进入济北郡,自博阳一路逃到平原城,他总感觉还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盯着他,田荣说不上来是何故,但他可以确定此眼睛比在后面追击他的项羽还令人不寒而栗。

第七百六十八章 一点私心

    平原城中,田荣倒在软塌上呼呼大睡,这一觉睡的很沉,却不踏实,连醒几次,吓的满头大汗,可见梦做的并不香。

    直到艳阳高照,田荣才起身洗漱。

    洗漱至一半时便通过窗户看到在外焦急踱步的田光,便立刻召见田光。

    未等田光开口,田荣先道,“寡人梦一猛虎,于坐下猛扑寡人,直咬寡人喉咙。”

    说着田荣非常自然的去摸自己的喉咙,仿佛那喉咙此刻还在隐隐作痛。

    田荣道,“不知为何,总觉此地有双暗眸在盯着寡人。”

    田光陷入深思之色,他虽不懂占卜之事,但对解梦之说还是有所耳闻,忽然他似是想到什么,深身冒冷汗,眼眸中的一丝惊惧之色一闪而逝,虽能逃过他人的眼睛却无法忽视自己的内心。

    田光道,“大王,臣罪矣。”

    田荣被搞的有些错愕,“何故此言?”

    田光一副愧疚不安的模样,“臣听闻此城乃田安早年隐居之地……”

    田光只说到这里,亦只能说到这里,下面的话不需再言,田荣已经感觉到那背后的芒刺。

    田荣依旧神色不变,“华无伤,可曾赶到?”

    田光到,“已在城外驻扎,打散的兵马已经重新聚集。”

    田荣笑赞道,“好,带寡人前去。”

    田荣衣服尚未穿完,一边说一边便向外走,又追问道,“大将军可有消息?”

    田光道,“适才传来军报,大将军已聚集兵马自狄县向西直奔平原城而来。”

    狄县,是个无法忘却的县城,令田横无法忽略的城池,就连田荣亦常来此,因为这座城牵动着三个人的命运。

    田横还清楚的记得,他和其兄田儋、田荣在此杀狄令起事反素,又击退周市,田僧自立为王,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日子,多么令人忘怀的日子。

    田荣为王后,狄县成为一个非常关注的要塞,派兵把守。

    田横在田荣与项羽大战时,田横便退守在狄县。

    南有田即助田广守临淄,北有田横守狄县,成椅角之势守临淄郡。

    “将军,临淄不留守乎?”

    田横点头,“大王兵败,士卒皆恐,需调动全部兵力以击楚。”

    适才问话的是增援田荣的田吸,兵马带过去后交由华无伤统领,他自己则受田荣之命立刻返回助田广守临淄。

    不过田横根据实际情况,改变策略,立刻征发临淄的留守之兵,由田吸带到狄县与田横回合,只有少量兵马留守临淄。

    为援助田荣,田横甚至做好放弃临淄的准备,田吸引兵欲至狄县时,田广很想跟着去。

    毕竟兵马一调走,缺乏一定的安全。

    田横又道,“大王现在战况如何?”

    田吸立刻回应,“大王败入平原城,平原城乃边塞要地,城池坚固,且距赵地东武城较近……”

    前面的话是实际战况,后面的话田吸则有点安慰的意思,对于西楚霸王而言,似乎没什么城池比函谷关、武关等要塞坚固。

    非城池坚固所能守,再坚固的城池无精兵强将把守,一样如绢布一般可轻易的被利刃划破。

    这种道理田横自然明晓,所以现在田荣的情况已经毋庸置疑,非常的紧急。田荣乃田横之兄,在此时不知为何他心里起异样。

    如果田荣战死,齐民怨楚,借此起事反楚,是否可为王。这种念头忽然在田横心中冒出,让田横着实吓一跳。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话太迷人,田儋可为王,田荣可为王,吾田横为何不可。

    不去援助,田荣必死,他田横可在狄县顺势而起,自立为王……

    思虑至此,田横觉得不行,齐军精锐多在田荣手里,田荣可战死,兵马不能覆没,否则他纵使为王,以乃真正的孤家寡人。

    救,必须要援救,必须要保住齐国主力,即便被打散一样可以聚集起来,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田横的内心不断在告诉他这些,他很想忽视,可他越想不去听,这些内心话越响亮。

    无法忽视,没有人可以无视自己的内心,必须要去援助,不能让楚将齐主力吃掉,否则田齐就真的要消失。

    “将军……将军……”

    连续两声才将田横从突然冒出的复杂情绪拉回来,田横一脸严肃道,“立刻出发,合击项羽。”

    田吸振奋道,“诺。”

    田横冷冷道,“灭项羽,扬吾大齐军威!”

    田吸亦跟着道,“灭项羽,扬吾大齐军威。”

    不过田吸所道出的气势就远差田横。

    看着齐军沿着济水向西进发,田横心中的迷雾消散,楚是一定要攻击的,齐军一定要保留的,至于田荣……最好……亦能活下来。

    田横思虑着不能让田齐消失在诸王之列中,但项羽却是有另一番打算。

    楚军一到便围住平原城,但是却没有立刻进攻,似乎楚知晓作为边塞的平原城其防御建设要强于都城。

    博阳城曾乃济北王的都城,其都城最重要的作用并非防止敌人入侵,乃政治、经济中心,其运作和生活作用较为突出。

    故而平原城虽比不上博阳城繁华,但其防御性能较强,主要是防御赵,不过现在齐赵倒是联合起来。

    在秦汉时期,城池多依水而建,不论是河水还是济水,它们不仅是一个城池的生命线更是运输线。

    相对于陆运,水运相对速度快又节省人力。

    此时的项羽没有想着如何进攻平原城,亦未立刻下达威慑令,而是目光一直在注意一个人。

    此人田氏,名假,是曾经的齐王,被田荣赶下王座,赶出临淄城,田假灰溜溜的逃亡于楚。

    当时项梁收留田假,并未因田荣的发兵要求而斩杀田假,田假非常感激项氏,故而在项羽准备讨伐田荣时,田假很兴奋认为报仇的机会来临。

    非常踊跃的提出要随项羽北伐,愿为项羽先锋军,攻击田荣。

    在项羽追至齐地时,一路上各县兵阻隔,还有流民被田荣利用变成延缓楚军进度的一个棋子。

    总之在齐地,项羽遇到的是反楚,跟着田荣继续抗楚,阻力相当大,这个时候恒楚给项羽一个提醒,“何不以田假号令齐地。”

    不过项羽一直在犹豫,项羽不太确信这个决定会不会失控,是否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果让田假一呼百应,到时齐地还能掌控于楚否,是否会与田荣联合抗楚?

    项羽还是不太相信同为田氏会以生死相向。

第七百六十九章 为何杀吾

    可项羽还是低估怨恨的力量,田假和田荣之间的恩怨是无法解开的,只能用血来化解。

    故而在与齐军交战时,田假为首的先锋军反而是最卖力的,打的最起劲,恨不能直接冲上去与田荣来个同归于尽,这是个很拼命的打法。

    仇人往往来自亲近之人,甚至是值得信任的朋友。

    项羽在犹豫,在考虑是否再封一齐王,他已经连封三王,如果再封一王会怎么样,项羽不太清楚,他不喜欢模棱两可的事情,故而没有立刻采纳恒楚的建议。

    平原城的上空是晴朗的,但是冰雪并没有化,因为风依旧很冷,很大,比下雪时还令人感到发冷。

    率先向项羽请战的却非恒楚,亦非钟离昧,竟是田假,看到田假的那充满战意的眼神,项羽实在是不太了解,同为田氏最后竟如此恨之入骨。

    可项羽哪里清楚,他们项氏看起来很和谐,可那项伯还不是在鸿门宴帮助刘邦,如今看来还是范增的预测是对的,项伯肯定是帮错人。

    因为刘邦已经东出过,韩地、河南地皆已沦陷。

    可项羽看项伯的眼神一点没有内疚之意,反而觉得自己很义气。

    田荣是要揍,而且需要狠狠的揍,不听话还折腾那就往死里揍,项羽铁定是要揍死田荣的,但如何揍死田荣,是自己动手还是请人动手,还是需要考虑一下。

    项羽还在思索该派谁去揍田荣。

    齐楚二军再次对阵,交战一触即发。

    平原城上空却忽然阴云密布,不知道这阴云从何而来。

    田荣没有到箭楼去督战,没有去慰劳华无伤,而是由田光代劳,他自己现在被困在一个地方,一个他无法走出的地方。

    田荣出现在一个很普通的房间里出现的原因亦很简单,在他准备出城慰劳华无伤时,忽然人言某人欲见齐王,向齐王献计退楚。

    当时跟在田荣身旁的田光进谏,“大王,不可去。”

    田光的意思是退楚没有捷径,别无选择,唯有一战。唯有坚定不移的联合反楚力量……

    可那未曾露面之人却牢牢抓住田荣的心,退楚之心。

    不管是何人,用什么计策要献,甚至不管付出多大代价,只要有退楚之计,他的心就不能不动,虽然他现在不知道那代价到底有多大。

    田荣忽然发现那要见他之人居然如此的了解他。

    一个能了解自己的人,田荣怎能不来兴趣,必须要见一见,如果是朋友最好不过,如果不是最好杀掉。

    田荣对田光道,“寡人去去就来。”

    言毕,便命数名甲士跟从,向着那欲献计策之人走去。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院落,院内的积雪尚未融化,一棵棵水杉挺拔而立,似勇士在守卫者这里的主人,田荣一踏入这院落,便隐隐觉得不妙,立刻转身欲离开,却听得嗖嗖声响起。

    接着扑通扑通接连不断,田荣冷汗直流,因为他所带来的甲士全部无声的倒在雪地上。

    白色晶莹的雪变成红色的,在那夕阳下显得更加艳红,更加夺目,像是熔岩在流动。

    弓箭射击的如此精准,出手如此迅速,让田荣所带甲士无反应的机会,绝非一般的弓箭手所能为。

    果然田荣看到几个白衣射手从水杉后走出,一个年轻人从容不迫的走出,从竹屋内走出,双目似金柳,眸光似刀般盯着田荣,仿佛要将田荣大卸八块,着实令田荣有些不寒而栗。

    此时田荣才想起田光之言,但他没有悔恨自己,因为悔之晚矣,所能做的便是如何离开这里,活着走出这里,安全的走出这里。

    “壮士欲杀寡人?”

    “然也。”

    “不惧灭族乎?”

    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此人一身的紫衣,身上有一股很奇特的气息,明明透着股傲气,但却被红尘包裹,乍一看乃王公贵族,然仔细端详却是一个普通的侠士。

    身份普通,但却是一位身怀绝技的任侠。

    田荣看不出对方为何杀自己,但却能感觉到那直接扑面而来的杀气。

    杀意来临,已无处可躲,四周已无退路。

    田荣立刻恢复镇定,不愧是王者风范,站在那里,静静的,即没有逃,更没有莽撞的冲上去,一手紧紧的握着腰间的长剑,另一手很自然的垂在身前。

    从田荣的站姿可以看出田荣身有武艺,且久经战场,可以说是齐国最早反秦者之列,跟着田儋没少作战,大小战,甚至是与秦的生死战皆经历过。

    这是一个身经百战的人,但在这紫衣人眼里只是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是一个可杀之人。

    田荣淡然道,“为何杀寡人?”

    “为苍生?”

    “一派胡言!”

    “博阳城被屠,岂非足下之因乎?”

    “此乃楚之残暴,身为齐人,当抗楚保民!”

    “足下天生高贵乎,齐民为何因若而死?”

    田荣不再言语,他发现对方是在有意质问他,不如静静等对方说完,从中找出缺口,找到化解危机的方向。

    这位紫衣人亦很淡定,反而说出令田荣非常震惊的话,“请……”

    田荣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在卖什么,没有上前。

    紫衣人又道,“请坐。”

    案上有酒,那紫衣人慢慢跪坐下来,举起酒爵饮下。

    “可曾听闻一句名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寡人岂能不闻,此乃陈王之言,以此振臂一呼,群雄并起,如此齐地才脱离酷秦。”

    紫衣人面有讥色,“脱秦之枷锁,复齐之名号,独靠足下乎?”

    田荣摇头,不知紫衣人为何道出此言,只听紫衣人继续道,“秦疆崩裂,攻城略地,有能者据之,可否?”

    “足下究竟何意?”田荣有些不耐烦。

    看到田荣忍无可忍的样子,紫衣人反而展颜一笑,笑的仿佛很开心。

    “齐地唯有足下可为王乎?”

    话音一落,田荣脸色大变,心中那隐隐猜想似乎得到印证,眉头微皱,眸光森寒,“足下究竟何人?”

    “何人?一个真正为齐民之虑者。”紫衣人缓缓站起,此时的田荣已经一跃而起,双手按着长剑,目光始终盯着紫衣人,一刻不敢离开。

    紫衣人道,“田都不能为王乎?田市不能为王乎?田安不能为王乎?胶东王,济北王,齐王,三人称王有违天地乎?”

第七百七十章 命不该绝

    紫衣人的话语越来越冷,语气却越说越冷静。

    田荣噌的一声拔出长剑,他忽然明白眼前之人究竟为何人,绝不能再犹豫。

    能喊出三人名讳者绝非齐地常人!

    此时的田荣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紫衣人与自己乃有不共戴天之仇。

    只是田荣不能确定此人究竟为何人之后。

    田荣没有问,亦不愿问,取而代之的是他的长剑已经刺向紫衣人。

    田荣相信只要能制住紫衣人便能活着走出这里。

    青光一闪,田荣没有看清那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胸口一凉,田荣不敢相信这紫衣人能杀死他。

    紫衣人明明距离田荣有十步之远,绝对安全的距离,他田荣手里有长剑,而紫衣人身上并没有兵刃,至少没有看到他配有长刻。

    即便有兵刃,定为短兵刃,长短兵刃在远距离对战上,长兵器绝对占据优势。

    无人看清紫衣人手里何时多一兵刃。

    此为一把短刀,是青铜短刀,不是短剑,亦非传说中的鱼肠剑,竟是一把看似很普通的青铜短刀。

    “借足下之头,全平原民之命。”

    此为田荣听到的最为震惊又最为无奈之言。

    田荣心中不甘,“吾命不该绝于此”

    嗤的一声,刀光再一闪,那柄青铜色的刀便没入那紫衣人袖中,田荣自始至终皆未看到那柄刀是何模样,是什么杀死他的。

    田荣非常震惊,眼球突出,“若乃何人?”

    话音未落,田荣已倒下去,温热的液体立刻融化白雪。

    红色的雪,红色的雪水。

    田荣躺在红色的雪中,尚有知觉,紫衣人似乎不太想让田荣死的很痛快。

    紫衣人慢慢走到田荣的身旁,蹲下去,“济北郡乃吾父王之地,以足下之血挥洒济北,以祭奠吾父王在天之灵。”

    惊、恐、怒、疑、不甘……各种复杂的情绪在田荣弥留之际袭击他。

    命不该绝,但往往偏偏绝于此,这才有命不该绝之言,不该往往预示着发生,欲反其道而行之,唯有不要踏入此列。

    田荣的意识在一点点流失,嘴唇轻启,“杀寡人未……”

    田荣很想说即便杀死寡人亦未必能阻止项羽对齐地的肆虐。

    可惜紫衣人听不见,因为田荣早已没有力气道出,即便是这四个字亦是田荣在感到脖子剧烈疼痛时,即将飘散的意识忽然又短暂的聚集在一起时,这才有意识道出的。

    可惜嘴巴离开脖子是无法发声的,因为田荣的头直接被割下来。

    田荣临死前才知道紫衣人原来是济北王田安之子,田始,曾因避祸改名为王始。

    田荣那最后定格的神情反而有些祥和,如同熟睡一样,揉合惊、恐、怒、疑、不甘的复杂神情渐渐变成坦然。

    王侯将相不过梦一场。

    曾经的豪言壮志随着意识的消散而烟消云散。

    田荣的头颅出现在项羽面前,但送头颅之人并非紫衣人田始。

    项羽看到田荣头颅,眼眸中尽是不信,任何人亦无法相信堂堂一个齐王会死在一个普通人手里,会这么窝囊的死去……因为这个人怎么看亦不像可以擒杀田荣之人。

    “平原民击杀齐王降楚……”这是在项羽已经同意田假的请战,命其为攻城先锋时意外听到的一句话。

    兵锋所至,楚卒以杉木为桥,跨过护城池,云梯靠近,城门却自动打开。

    田假与楚将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如此,却见城门内走出几人,皆未穿甲胄,素衣,素车,素旗,为首的那人手里捧着木匣,直呼已杀田荣,请降。

    田假很震惊,他痛恨的田荣就这样死去?田假不太相信,但他不敢做主,更不敢打开木匣去验证,立刻遗人回报项羽。

    消息传到中军大帐后,率先反映的不是项羽,而是项羽的大将恒楚,恒楚不太相信,“大王,小心有作。”

    钟离昧的反映亦是如此,“田荣自知难逃一死,此恐为炸死。”

    不仅二将如此想,项羽亦是如此思虑,先前田荣在博阳城宁死不屈,城中之民居然跟着田荣殊死搏斗,就是不降,怎么会突然被平原城人杀死?

    帐内所有人皆觉得蹊跷,项羽却道,“诸公可曾见过田荣?”

    诸将皆摇头,才知项羽亦在怀疑此真假,恒楚道,“吾等皆未曾见过此人,不辨真假。”

    项羽道,“幸有人识得田荣。”

    话音一落,诸将这才记起此刻正在前方准备攻城的田假,此人与田荣有怨,必定认识。

    田假虽曾为齐王,本乃一国之君,身份是何等的尊贵,但此刻早已是寄人篱下之人。

    项羽之祖上虽曾为诸侯,但已是很遥远的时代,灭于鲁国,算不上王族之后,只能说是三公贵族之后。

    论身份似乎田假更胜一筹,可在楚将看来乃田假无能,如有雄才大略,具有将兵之能,怎能败给田荣。

    当时的田荣随田儋去助魏相田市击章邯,所引兵力虽是齐军主力,但并未全部带走,临淄还是有留守兵力的。

    当时的田假对田儋为王心中不忿,甚至对田儋的官职安排极为不满。

    田儋为王时,田荣、田横为要职,所任全是亲信之人,田假这一支脉非常的不爽。

    在田假这一支脉中,除田假外最为不爽的便是田安。

    因为不满,所以在听闻田儋死后,田安便极力推举祖父之弟田假为王。

    田假虽然和田安乃祖孙之辈,但实际上田假的年龄并不大,相当于田安之父的年龄。

    田角、田间、田安一起支持田假为王,将临淄所剩之兵。

    田假不曾想田角和田间压根靠不住,未能阻挡田荣的归来。

    不仅楚将看不起田假,有时田假自己亦觉得能力不及,如今终于得到报仇机会,却不料田荣被平原人斩杀,未能亲手杀之。

    其实田假知道能亲手斩杀田荣的几率不大,因为如果生擒或投降,最终田荣的命运是要项羽来决定,杀亦是项羽杀,除非战场上便将其杀死。

    “霸王有令,假速回中军大帐。”一道响亮的传令声将田假从思绪中拉回,田假闻令,心中又是思绪万千......

    项羽为何传吾?田荣已死,此城不会再攻,吾田假立功机会错失,不知是否会……

    想到心中那个念头,田假苦笑摇头,拍拍自己的脑袋,“岁数已不小,怎能全是痴心妄想耳。”

第七百七十一章 杀王请降

    担忧不好之事,为忧,担心好事不发生为虑,此刻的田假忧且虑。

    那个念头在田假的脑海里一闪而逝,他苦笑摇头那是痴心妄想,怎么可能。

    田假回中军大帐,只见帐内甲士林立,诸将皆在,各个用一种非常奇特的眼神看着田假。

    那眼神中有着鄙夷,有着轻慢,却依旧有着尊敬,甚至还有一丝的羡慕。

    田假觉得很奇怪,心中有着预感,将有大事发生。

    项羽见田假进帐,面带微笑,这微笑反而使得田假感到心跳加速,项羽很少有微笑的时候。

    旭日东升,冰雪融化,枝头上晶莹的水珠在依依不舍的留恋着,但终究还是落入大地,化进即将萌发的春季中。

    前205年二月即汉二年二月,风和日丽,天地的冷气不知何时悄悄溜走,对人很温和。

    田假确定项羽那笑如春风,不是萧瑟的秋杀之风,心中少安。

    项羽道,“可认得此人?”

    项羽说着便命人打开木匣子,田假看到田荣,脸上立刻浮现一种复杂的神情。

    喜、惊、疑,还有一种不解,更有一种释怀。

    喜的是昔日的仇人总算被杀,惊讶的是田荣死时的神情居然有一种释怀和平静。

    故而不解,但看到恩怨纠缠之人已经死去,田假忽然亦有一种释怀的感觉。

    田假释然道,“此人正乃假日夜欲杀之人,田荣,假不曾想其会死于平原人之手。”

    话音未落,诸将脸上的神情很精彩,有庆幸,有惊疑,还有人露出失望之色,虽然那神情很短暂,但还是被田假捕捉到。

    那种有失望之色的人,田假能理解,他自己在得知田荣死之后,亦是如此。

    项羽竟轻叹一口气,“确定为田荣乎?”

    田假点头,那神情很诚恳,很确信,完全没有一丝的犹豫,“田荣此人,纵使化成灰,假亦能辨认而出。”

    见田假如此神情,项羽自然确信此人为田荣,一代枭雄居然落得如此下场,此亦是一个不错的结局。

    如果田荣没有死,而是落在他项羽手里,觉得让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绝不让其好过。

    如此方能一解项羽心头之恨。

    田荣已死,头颅就躺在木匣里,可项羽不知为何,心中的恼怒之意,依旧没有完全消除,似乎没能亲手斩杀田荣,心中最后的那股怒意始终无法消除。

    项羽那深思的眼眸中忽然双瞳显现,那是项羽深思后欲做决定的表现,“平原人杀王以请降,诸将以为如何?”

    话音未落,项羽嘴角浮现一抹神秘的微笑,那笑恰好被田假捕捉到,令田假心中发麻。

    诸将立刻形成两派,一派以钟离昧为首坚决主张扫除齐王田荣残余势力,尤其是田横手里还有一支兵马,乃齐军主力之一。

    不彻底灭掉齐军主力,日后将是心腹大患,甚至会再次闹的楚国不得安宁。

    这种主战派立刻得到大部分楚将的拥护,认为当如何做,彻底扫除齐地,而且齐王已死,群龙无首,正是铲除齐地祸患的大好时机。

    另一派则是以恒楚为首,认为既然齐地已杀王请降不宜再兴用兵,否则会失去齐民之心,会有失道义,无法令天下诸王心服。

    主战者,认为此时乃彻底消灭齐祸患的最佳良机,主和者,认为可趁机收服齐人之心,彻底征服齐国,使齐为楚之臂膀,共抗赵、梁、汉。

    提到汉王,项羽那眼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且杀意隐现,项羽淡然道,“齐地已平,赵、梁不足为患,汉王老儿,寡人亲自西征。”

    道出此言,善战之将满腔热血被点燃,但究竟该如何对付齐地残局,项羽依旧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恒楚道,“大王,齐地残局如何应对,是否可征询下亚父。”

    话音未落,项羽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不悦之色,亚父范增的确有谋略,但现在他是楚霸王,他是楚国之王。

    为何任何决定诸将总是喜欢让他项羽去征询亚父意见,难道楚国真正的决策王者是亚父范增不成。

    这点项羽不爽,更是从内心不愿接受。

    项羽的双瞳中溢出一丝丝的不悦,但恒楚并未察觉,而是继续道,“齐地田荣虽死,但仍有残存势力苟延残喘,不可轻视,此制齐之道可向亚父征询,其善出此谋……”

    后面的话直接被项羽打断,他真的不愿再听,或许压在项羽内心的情绪至此才真的爆发出来,那是多年的积压,如山洪爆发。

    不爆发则已,爆发就会影响判断。

    项羽知道恒楚所言甚是,齐王田荣死后,的确需要安抚,需要将这个对楚有敌意的国家彻底变成盟友。

    因为此刻还有赵、梁二地明显的反楚,汉王虽出过关,但并没有完全表明态度和立场,并没有表现出完全和楚为敌的态势。

    可项羽不愿意听,就是不愿意听。

    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可项羽现在不想饮苦药,他明明已为霸王,为何还要受制于人。

    彻底铲除齐地反楚之力,不是一样可以解决眼下的问题嘛。

    既然同样可以解决,自然不必再局限于亚父之局中。

    亚父范增不在,纵使在,项羽的内心却已向钟离昧主战派靠近,偏离恒楚的安抚派。

    项羽的语气很坚定,不容置疑,“田荣已死,齐地不可一日无王振抚,寡人……”

    言至于此,项羽看向田假,继续道,“寡人立田假为齐王,收散兵与楚共守城阳,楚将需尽力协助齐王以制齐地。”

    话音一落,满场惊讶,不仅钟离昧和恒楚二人惊讶不已,万想不到项羽会有此招,立田假为王,来制衡齐地。

    不只是钟离昧和恒楚二人,所有楚将皆能听明白项羽话语中的意思,让楚将协助齐王制衡齐地,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为齐地选一个楚将为齐相,相齐制齐。

    诸将皆知此刻齐地的隐患并未完全扫除,田荣虽死,但其子和其弟尚在,手中仍有兵马,没有去安抚他们,而是立他们的死对头田假为王。

    这一招算是兵家的奇招,既能为楚选一个听话的傀儡齐王治齐,又能无形中将齐地残余兵力聚在城阳,为楚所用,城阳向北渡河便是赵地,明显有着聚齐楚之兵而制赵之举。

第七百七十二章 忽得王冠

    如果田横与田荣之子田广不奋起反抗田假,那么只能任人宰割,轻则夺其兵权贵其人,重则割其兵权,贬为庶人。

    田横如战,正合项羽之意,正合钟离昧等主战派之意,可以名正言顺的灭掉田横和田光。

    钟离昧的眼神中流露出对项羽的崇敬之意,霸王不愧是兵家大宗,所虑之计果然和范增不同。

    既有和之意,又有逼战之势,明知战不胜而逼其出手,如同顺藤摸瓜,再自然不过。

    钟离昧率先赞成道,“大王英明,末将愿助齐王驻守城阳。”

    见钟离昧立刻赞成,眼神中有着赞赏和兴奋之色,这让项羽心里很舒服,终于找回到为霸王的乐趣。

    钟离昧的反应不只是让项羽有赞赏之色,更是令田假有些兴奋,那发自内心的兴奋之意,已经无法掩饰。

    齐王,他田假竟忽得王冠,实在是来的有些突然,幸运来的有些突然,来的有些不知所措,以至于田假楞在当场。

    田假仿佛瞬间进入梦境一般,周围的一切感到那么的不真实。

    田假被兴奋冲昏头脑,他虽然知道项羽此举可能是牵制齐地残余势力的办法,但终究可以再次为齐王,此乃万幸有一。

    只要可以坐稳齐王,日后再次强大齐国,与楚争霸,那都是子孙后代的事情,田假不着急,不愿去想。

    可此举在项羽心中却是另一番打算,项羽感觉这是彻底摆脱亚父的第一步,其棋走的相当不错,项羽对自己很满意。

    项羽看向钟离昧,给予赞许之色,但目光忽又转向恒楚,“恒楚,可愿为齐相,助齐王共守城阳,以治齐地否?”

    恒楚有些发愣,钟离昧更有些惊讶。

    钟离昧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服,一闪而逝,但致使遗留的失落之色在脸上停留许久才慢慢消散而去。

    钟离昧庆幸此时的项羽一直在注意恒楚,未曾觉察他心里的那点秘密,无法抑制的失落。

    钟离昧不想如此,可无奈控制不住,能完全控制住情绪之人世上本没有,纵使有除非他是死人。

    死人才不会有情绪的变化。

    殊不知项羽不只是天生神力与常人有异,那双眼更是有异,眼睛里的眸子化为双瞳时,不仅视力为鹰眼,更是视野比寻常人开阔许多。

    钟离昧的失落之色,自然被项羽看在眼里,虑在心里,项羽自有自己的打算。

    论攻城略地恒楚不如钟离昧,但若是驻守城池,没有谁能胜得过恒楚,在项羽的帐下,论攻城略地首推黥布,其次乃龙且,而后才是钟离昧、季布、恒楚等。

    可若论守城,首推恒楚,其次乃龙且,而后才是黥布、钟离昧、季布等。

    项羽的心中的意图不言而喻,他就是要找一个善守之将协助齐王田假驻守城阳。

    毕竟对付齐地,项羽心中还另有打算,而且他不可能将主力留在城阳,故而与田横、田光先比,兵力不占据优势,故而还是以守为主。

    钟离昧并不知项羽心中所想,因为项羽并不打算在田假面前道出,命恒楚以楚将的身份为齐相,协助田假驻守城阳,东制田横,北望赵地,此乃项羽心中之意。

    此举钟离昧所知的乃是齐相之位,封侯拜相是钟离昧所追求,先前范增曾建议项羽以攻城略地者封侯拜相,化齐为楚地,项羽并未同意。

    可此刻居然封恒楚为齐相,虽然对齐的策略与亚父范增有所不同,但毕竟还是采纳范增意见中的封侯拜相。

    这点不仅钟离昧惊讶,恒楚脸上亦是一脸懵逼的样子,怎么回事,项羽不是不愿封其将为侯,驻守齐地吗。

    在楚国能以楚身份为他国之相者,唯有项氏,唯有项它为魏相。

    不得不说魏豹亦算聪明,请项它为相,虽然只是名义之相,但魏国一旦有难,楚必然会相救,至少可以请名义的魏相项它来助。

    项它来助,岂能不带兵马而来。

    立恒楚为齐相,田假立刻明白他这顶忽得的王冠果然非田氏,乃项氏。

    田假明白自己的确为一个傀儡齐王,心中的兴奋减半,但剩下的那一半兴奋依旧足以冷田假无法镇定。

    王位能失而复得,终究是天底下最令人兴奋的事情。

    恒楚有些懵,初闻项羽封其为齐相,并不是很明白,他知道自己攻城略地的能力并不如钟离昧。

    将这个齐相的位子给他恒楚,恒楚认为此乃他与项羽的旧交所致,等到稍稍冷静之后,恒楚才注意到项羽的语气重点在后面,助齐王共守城阳,以治齐地。

    一个守,一个治,这很明显不再是主攻的态势,项羽虽然表面上不同意安抚,不同意与齐和,但实际上已经同意恒楚的建议,此乃恒楚所虑。

    实际上如何,恒楚并不清楚项羽心中所想,但没有认真深思,此举会招来什么后果。

    田荣的残余反楚势力会怎么样,肯定会找准机会杂再次进攻城阳,灭掉田假。

    恒楚知道田横,知道齐王田荣的大将军乃田横,此次霸王项羽亲自伐齐,伐的是田荣。

    此次北伐之战,齐王田荣亦没有坐以待毙,而是主动去梁地,借助彭越曾经打下的根基,占据城阳,欲攻定陶,而南下入彭城。

    此战是齐地的王亲自出马欲取彭城,而齐地的大将军并未参战,势力犹存。

    知道齐地大将军田横尚在,恒楚却没深思,没有思虑田横所拥有的势力还剩多少,能影响齐地又多大,是继续守临淄,还是主动攻击城阳,这点恒楚没有深思。

    可恒楚知道项羽同意他的策略,这让恒楚心里很舒服,被认可的感觉。

    任何人被认可皆会很开心,而且还是被楚霸王项羽认可为齐相。

    愣片刻后,恒楚立刻拜谢,“臣拜谢大王,臣定助齐王固守城阳,逐步定齐地,化齐为楚之盟友。”

    恒楚的一声拜谢亦点醒田假,他立刻又微微躬身拜谢项羽,“假感念霸王之恩,定立世世为楚臣之规,以报霸王复齐之举。”

    项羽急忙扶住田假,“愿齐楚世世代代为盟友,共克祸乱天下者,共立天平盛世。”

    忽得王冠,田假犹如梦幻,恒楚得齐相,又似水中之月,明明可以看见,但总有一种无法触摸的感觉。

第七百七十三章 激起民变

    辕门外,项羽亲自为田假与恒楚践行。

    残阳西照,天地一片霞光,枝头上的积雪已经不见,那出来透风的飞虫落在枝头上尽力的享受着即将逝去的晚霞,却不料忽然落入小鸟的腹中。

    田假是兴奋的,去城阳为王,终于有一个根基,恒楚是忐忑的,他为将多年,跟随项羽南征北战。

    从未曾想有一天居然可以拜相,恒楚在项羽自立为霸王后,封侯爵,但并没有拜相。

    王侯与相还是有着很大的差别,有的侯可以拥有独立的一个县,是小国,有的侯只是爵位。

    恒楚在楚国的侯仅仅是一个爵位,并没有实际的地盘,可是齐国之相可就大大不同。

    最令人向往的是齐国之相有着很大的权利,甚至可以把持朝政,虽然田假之齐国初建,但以后的富贵已经可以预见。

    田假与恒楚引兵离开,那黑色的楚军慢慢消失在夕阳之下,群山之中。

    项羽身旁的钟离昧有些惘然若失,就在此时项羽又做出一个颇为大胆的决定。

    “悬头颅示威?”

    “大王此举是否欠妥?”

    “何有此言?”

    “生者不言,死者已矣,当入土,如此恐有田荣死士衅事,恐有麻烦。”

    项羽未能亲手斩杀田荣,其心中那丝最后的怨愤始终无法完全消除,唯有悬挂其头颅于城门上,悬挂三日,以示惩戒。

    不仅在平原城,在返回楚国的途中于各大城池悬挂。

    残阳的余温还逗留在天地间,那一股寒冬的余威还在。平原城的上空已经可以看到星辰崭露头角。

    平原城头上的紫色旗帜已经全部换成白色旗帜,倒是没有换成黑色的楚旗,这让那田始感到吃惊。

    令其更吃惊的是箭楼上那悬挂的白色降旗已经变成红色,红色的液体自头颅中流出,将素旗染红。

    平原城中的人起初还窃窃私语,那爱唠叨的婆子被其男人掌掴后,就变得老师,不敢再多一次嘴。

    每次经过城门,紧闭着嘴,但眼睛还是会忍不住向上瞧一眼。

    那么年轻人则是看亦不敢看,皆形色匆匆,深怕城头上的头颅会滴下些什么。

    连续三天,无论是脖子还是眼睛、嘴巴已经干枯,没有一滴血可以在滴,或许是初春的缘故,冰雪尚未完全融化,那容颜尚存。

    “实在可恶,居然把齐王……”

    啪……

    “胡言甚,不怕没命乎?”

    “楚军已离开,家中唠几句而已,怕甚?”

    “隔墙有耳,岂能乱语。”

    楚军离开平原城,带着田荣的头颅一路南下,准备班师回彭城,顺便一路通过悬挂田荣的下场向齐地示威。

    经漯阴至著县,欲由此县南下经里历城、博阳入薛郡回彭城。

    就在示威第三座城池时,发生一件意外之事。

    皓月当空,风很柔,如同少女的手拂过脸庞,令人早早的进入春困。

    钟离昧今夜无眠,他端着酒爵,对月而饮,心中有很多话想找项羽聊,但他还是忍住内心的疑惑。

    在没有完全弄明白之前,钟离昧不愿贸然行动,无论是行军作战,还是找人聊一聊,他总是不慌不忙,没有准备充足,他不会轻易对人开口,无论是对士卒还是诸将,亦或是楚霸王项羽。

    如此沿途悬挂齐王田荣头颅,表面上像是示威,但怎么看皆是在挑衅,向其地挑衅,向暗中支持田荣的人挑衅。

    此举只会挑起战争,激起齐人之叛,项羽为何如此做?钟离昧不是很明白,既然要故意挑起田荣残余势力的反扑,为何还要安排恒楚为齐相,这一步棋。

    一面是安抚,一面是挑衅,究竟何种决策比例偏重些。

    项羽亲自走挑衅之路,看样子后者比重大,即便是安抚却透着暗流,钟离昧断定项羽一定是主张通过武力彻底平定齐地。

    即是如此,为何不干脆一些。

    钟离昧对月举爵,正欲饮下此酒,忽闻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甲士慌张的向他跑来。

    “将军,齐王头颅不见……”

    “不见?”

    钟离昧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何出此言?”

    “齐王头颅被盗……”

    甲士尚未说完,钟离昧挥手示意,“带吾前去查看……”

    钟离昧没有直接去向项羽回报,他欲弄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在楚军的威压下,究竟何人该将田荣的头颅盗走。

    城门下有水,血水,连成一片。

    雪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数十名楚卒倒在血水中。这里小战场并不算混乱,显然并未有长时间的打斗发生。

    这些士卒是专门负责看守田荣头颅的,就是监视有可疑之人,防止头颅被盗。

    如有变,这些士卒能第一时间上报情况。

    钟离昧推开人群,却发现项羽亦在,一眼望去,借助月光可见项羽的神情相当冷漠。

    数年的并肩作战,钟离昧知道那是怒极的神情。

    项羽怒极的结果,只有一个,屠之,不服就杀,杀到齐人皆畏惧,此或许为项羽之目的。

    “杀吾楚卒,盗走田荣头颅,此乃相聚叛楚也。”项羽的话很冷静,如同这初春的夜风。

    钟离昧见周围躺着的楚卒,便知道此乃齐人叛变,非一人可为,定为隐藏的暗势力所为。

    “如不交出田荣头颅,黎明时光之时,烧夷其城郭,所叛者尽屠之,寡人不愿看到此城内有叛楚者。”项羽看到钟离昧走来,直接给钟离昧下达命令。

    钟离昧很震惊,不是震惊于项羽所下达的命令,而是此言从项羽口中说出,有出口成章之感,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停顿,像是已经预演诸多次。

    说的那么轻柔,那么自然,那么冷酷,那么令人发寒。

    直到此刻,钟离昧才确定项羽心中有怨,此怨绝非这是田荣一人,而乃齐人,项羽痛恨齐地之人随田荣抗楚,与楚作对。

    因为有怨,所以项羽没有把齐地之人看作自己的子民,而是敌国的子民,敌人的帮凶。

    自始至终项羽始终没有想过将齐地纳入自己的版图,视齐地子民为楚之子民,不多杀齐之刁民,齐国反楚之力还会再起。

    在项羽心中唯有打的对方彻底顺服,打的对方完全无反抗之心,才是解决齐地田荣抗楚之事的根本。

    项羽自认更无多余的兵力去占据齐地城池,唯有毁掉,“烧夷齐城郭,毁其防御之根!”

第七百七十四章 反楚之心

    本是清凉之夜,月色朦胧,著县的夜并不明亮,可此刻却一片通红,仿佛夕阳的泪洒满天空。

    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兴奋的喊道,“快看,天好亮……”

    一个少妇满脸惊恐的抱起孩童,跟着人流逃向城门。

    浓烟滚滚,尘土飞扬,人喊马嘶,凄哭哀嚎,能侥幸选脱的乃上天眷顾。

    这少妇看着身后那浓烟滚滚,大火烧天的城池,两行泪禁不住流出,那里是她生活数十年的地方,是她的家,更有她积攒一辈子的积蓄。

    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失去家的少妇将更不容易。

    可是她还在笑,对着她的孩子笑,她不愿孩子有阴影,有担忧,笑容是最好的办法……

    孩子还保持着天真的笑容,“阿母,为何离开,何时才能回?”

    少妇笑道,“阿母,带狗娃去游历,会遇到很多有趣之事。”

    听到有趣之事此孩童显得很兴奋,率先跑向夜色之中,只留下一道稚嫩的声音,“阿母,快跟来。”

    夜色退去,东方一片曙白,一支紫色的军队停在狄县之西,距离著县尚有一段距离。

    “大将军,齐王已死,吾等该如何?”田吸有些不知所措。

    田横的神色却很冷静,仿佛那千年不化的冰雪,自得知田荣被平原人杀死后,他立刻命齐军停止前进。

    除这道命令外,至此没有再说一句话。

    田荣被杀,田光立刻向狄县的方向逃,田光知道,凭借他一个人是无法与项羽相抗衡,只能逃,事先便知田横带着军队向平原支援而来,故而迎着田横的方向而逃。

    田光相信纵使项羽遭将追杀,他只要能及时和田横合兵,绝对可以击退追敌。

    此刻的田光在饮水,一路上他马不停蹄的狂奔,甚至不顾后面的步卒能否追上。

    最后田光只引轻车骑与田横回合,田横看到田光狼狈的样子,便已知战况不利。

    田横没有开口问,他已经不必再问。

    田光则立刻将齐王田荣已死的消息向田横汇报。

    田横没有说话,但田吸却开口道,“项羽悬挂齐王头颅?”

    田光点点头,急着去饮水。

    田吸怒意冲天,“可恶!”

    田吸走到田横面前,“大将军,项羽实在过分,是否行兵击之,为大王复仇。”

    田横又默然许久,这才终于开口,“齐王已死,不能复生。”

    “可是……”

    人死不能复生,此道理皆懂,但不是每个人能接收,尤其还是拿着田荣的头颅沿途悬挂示威。

    田吸不能忍,田光亦是如此,但田光没去找项羽拼命,还是逃回来,田横道,“此乃项羽激将之计,如忿而出击,必败矣……”

    话说的很轻,却很坚定,愤怒的田吸这才渐渐平复心情。

    田光虽然已是心中恼怒,但毕竟还是命重要,他和项羽军不断交锋,知道其厉害,虽然不满项羽的所作所为,但还是自己的命要紧。

    没有命,哪来的复齐。

    田吸还想再言,却听田横道,“待斥候返回,得知战况,再做谋划……”

    田横向田光、田吸等诸将传达一个方向,那便是要冷静,绝不能因为齐王之死而方寸大乱,否则让项羽趁机扫落,那可就真的要亡国。

    等,无论在等什么,有耐心等的人皆非泛泛之辈。

    不得不承认,好时机有时是等出来的。

    旭日东升,冰雪已经不见踪影,茫茫无人烟的草原上有数匹战马如风一样疾驰,奔向紫色的营地。

    振奋的消息,亦是令人骇然的消息,田吸倒吸凉气,满面怒容,“居然属城!”

    田光道,“将军,齐人相聚叛楚,此乃反击项羽的绝佳时机也。”

    此次不止田光、田吸觉得此乃反击项羽的大好时机,诸将中大半亦是如此认为。

    可田横却眸光闪烁,徘徊深思,田吸从未见过田横如此深思的模样。

    田吸知晓田横绝非一个就豫不决之人,如果其不断深思,那么此消息是否为进攻项羽的绝佳时机,还有待商榷。

    田横道,“项羽已立田假为王乎?”

    那名斥候再次确认打探的消息,认为自己所探听消息千真万确。

    田吸则补充道,“此斥候乃末将亲自甄选于刺探信息,辨别真伪能力极强。”

    田横思虑许久,所言之语居然是和田假有关,倒是出乎他们的预料,任何人皆能看出此时项羽的所作所为已经使得齐人相聚而叛,是集合齐人而战的绝佳时机,所以诸将以为田横所思所虑皆是此事。

    田光仿佛悟到田横之意,“将军所虑,莫非田假篡齐?”

    “正是,项羽所过者尽屠,然其并未打算长期于齐地逗留,可田假不同,乃长期之敌,此乃吾等该忧虑之人。”田横眼眸中始终有一层隐忧。

    田光和田吸听到田假二字,脸上皆浮现鄙视的神色,“田假此人何足道战,昔日大王轻而易举驱逐之,如非其逃命本领强,将军必生擒之。”

    二人皆认为纵使项羽立其为齐王,不过是无能之辈,不足为虑。

    田横却道,“吾所虑非田假,乃楚封齐相,有楚相助,乃心腹大患。”

    田光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之色,此时的确是个好机会,一旦错过,失不再来,“大将军,吾等不救民击楚,即尽失齐人之心,又失反楚之士,而后更难抗楚矣,实为不妥……”

    田光的担忧,田吸身有同感,不住的点头,表示同意,“待项羽归楚,为时已晚,齐军大败,已无力再伐楚。”

    “并未晚也,伐楚不可,然可调虎离山,使其走入齐军圈套。”说话的人自然是田横,田横再次开口,又是语出惊人。

    诸将更加不知田横,对田横越加不太了解,觉得田横的思维有些奇特。

    或许他们并不怎么了解田横,此时的目光中皆为疑惑。

    田横接着道,“此计如成,灭楚亦可……岂止复齐……”

    此次更加惊讶,灭楚,此刻依旧还在想着如何灭楚,不愧是大将军思维。

    现在楚大肆毁坏齐城郭,目的就是削弱齐地的防御体系,学习章邯毁坏邯郸城郭,杜绝反复夺城造成损失。

    毁掉之后,便不利于再驻兵,楚仅在关键要塞派兵驻守,与新立齐王田假相配合逐步控制齐地。

第七百七十五章 狂生无礼

    田光道,“大将军可有妙计?”

    田横道,“此计需具备两个因素方成,此刻齐人相聚反楚,其一已具备,还需第二因素具备。”

    两人异口同声,“还需作何?”

    田横的目光看向遥远的西方,隔着层层山峦叠峰,似乎远方有着可以挽救大齐的存在。

    “需入关出使汉国。”

    田横说的很淡,但眉毛同却有着一丝隐忧,“何人愿出使汉国?”

    田光与田吸皆有着很高的热情,“末将愿往。”

    看着二人的一致的兴致和眼眸中的战意,田横比较欣慰,“切忌!此去非借兵,勿折损吾大齐之威。”

    惊讶和不解……

    出使汉王却非借兵,二人更加糊涂,田横笑着解释道,“汉王需要齐相助,不过互助耳……”

    田横非常耐心的解释此次出使汉国的目的,以及如何与汉王谈论此计。

    二月春风似情人的手,温暖而轻柔,大地上很少再有雪花的存在,但关中某些地方依旧还残留着未融化的积雪……

    话说三秦大地,八百里秦川尽归汉后,尤其在郦商生擒章平押回栎阳后,刘邦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不仅文官有些不解和敬佩,诸将更是有些发懵,居然放章平入废丘。

    诸将皆以为章平不可能真心归汉,此去定是雪花入池水,难以再见,放其入废丘反而给章邯平添一臂,多一大将,一击一守,相得益影。

    可刘邦却很自信,他确信章平肯定还会回来,至于何处来的信心,诸将不知。

    可诸将信任刘邦,尤其是张良入关后,很多看似举重若轻的计策却悄然发生作用。

    栎阳城内,已经不见积雪,王城内外焕然一新,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擦拭一新。

    栎阳的王城既然已经易主,那么摆设与色调亦发生巨大的变化,最明显的便是慢步在走廊里,可处处闻到花香,看到鲜红的花朵。

    红色的花明显多起来,不只是初春到来的原因,而是有些小宦者为迎合刘邦赤帝子的身份,特地与宫女多种植些花朵为红色的百花。

    一处花园内,花下长案,案上有酒,有茶,还有瓜果与熟肉。

    此刻卢绾领着人正在小心翼翼的布置着此场简单的酒宴,卢绾正在一遍又一遍的温着酒。

    或许是乍暖还寒,此时天还是有些寒气,饮温酒最佳,故而卢绾亲自一遍又一遍的温酒。

    小火炉已经换几次柴,可看平时爱饮酒的刘邦此刻居然一口无法饮下去,可见心中之事的确比较令人牵挂。

    这是卢馆第一次见刘邦思考事情能忘记酒的时候,刘邦无论在何时,总是能很稳稳的饮下一爵,哪怕是在鸿门宴,依旧可以很淡然的饮下。

    刘邦忽然会过神,“萧丞相可到?”

    卢绾无缝对接道,“尚未,吾已吩咐甲士,只要丞相一到,立刻通报,大王静等即可,不如先饮一爵酒,去去春寒。”

    刘邦从卢绾手上接过酒爵,这才打算饮下一爵,酒爵已经至嘴边却突然停住,又放在案上,“子房可到?”

    卢馆笑着应对,他早就知道会有此问,目前整个关中最牵刘邦之心的唯有两人,一个是在忙碌立汉社稷的萧何,还有一个就是谋划何时东出与楚争的张良。

    其次便是韩信,这个具体的实际执行者,是刘邦最想见到的第三个人。

    卢绾之所以能在这里,不是因为卢绾有多大的能耐,而是卢绾可以和刘邦聊一些群臣不能聊的事情。

    卢绾道,“大王,莫急,派去请成信侯之人尚未归?估摸着快矣。”

    刘邦苦笑,“寡人心急也,子房身体多病,当多加休息,寡人强行拖其赏'早花,车驾岂能快乎……”

    苦笑一番,刘邦终于将酒饮下,一爵酒下肚,立刻调动刘邦体内的酒瘾,“再来一爵……”

    刘邦侧身将酒爵准备递给卢绾,却发现卢绾早已又拿着一爵酒候着,满面笑容的在等着刘邦续下一爵。

    看到这一幕,刘邦呵呵直笑,“好个卢馆,真懂寡人。”

    刘邦将空酒爵交与卢绾,接过卢绾的一爵满酒。

    “酒香扑鼻,花香四溢,简直令人沉醉,大王,好兴致,岂能不等臣就先饮酒。”

    刘邦没有寻声望去,嗅到美酒后能如此和他说话的必是郦食其,而且郦食其那独特的沙哑酒噪,辨识度太高,刘邦笑骂,“寡人并未通知君,郦生何故而来?当真生一犬鼻不成……”

    郦食其顺顺藤摸瓜,“臣正是嗅着大王之美酒而来……”

    言未毕,人已经走至刘邦身前,向刘邦行礼。

    刘邦放下酒爵,欲伸手去扶这位长辈,“广野君,何必如此……”

    后面的话刘邦实在无法再道出口,而是有些惊讶,随后又是哈哈大笑,“高阳酒徒不愧是狂生……”

    刘邦未曾想到郦食其趁他放下酒爵之际,顺便伸手抢过此爵酒,一饮而下。

    这个举动相当的大胆,而且绝对有些狂妄,如果趁此袭击那还得了,故而刘邦一惊,但随即面如常色。

    可郦食其这种举动在卢绾眼里绝对有些大逆不道,卢绾怒道,“狂生无礼,快向大王谢罪!”

    卢绾一怒,跟着卢绾身旁的武士立刻怒眼坚眉,随时又冲上去的准备,只需卢绾一声命令。

    刘邦却哈哈大笑,“无妨,卢绾,不得对广野君无礼。”

    卢绾有些无奈,他真的很想说几句,郦食其明明很过分,但刘邦却一点不生气,适才不过是饮一爵酒而已,如果有人趁机行刺呢,那么岂不得逞。

    彼时卢绾这个待卫岂不成摆设,岂不失职当斩?

    故而卢绾在郦食其饮下酒的时刻,不仅怒而且还直冒冷汗。

    刘邦看出卢绾的窘迫,更知卢绾心中所想,反而宽慰道,“广野君非外人,乃寡人酒友,吾与郦生二个酒徒耳,今后此等玩笑,无需在意。”

    刘邦言毕,郦食其大为感动,眼睛有些湿润,他开口道,“大王,如郦生适才行刺,危矣,大王于郦生知遇之恩,今生难报一二,望大王体察卢绾之心,今后不可令酒徒靠近……”

    郦食其言毕,卢绾大为震惊,心中更加敬佩郦食其,原来郦食其亦知其中之意,适才莫非不只开个玩笑饮酒耳,实乃试探吾卢绾……

    卢绾看郦食其的眼神中又多一分敬意。

第七百七十六章 关中之策

    刘邦看着郦食其直笑,“寡人虽知广野君乃酒徒,然却非贪酒之人,此来可有言教悔寡人?”

    郦食其眯着眼睛,似乎还在回味美酒的味道,慢慢酝酿情绪,准备开口,忽闻丞相萧何谒见的报号,刘邦脸上的酒窝浮现,“广野君,吾等稍后再聊。”

    话音未落,刘邦已经迎上去,萧何则是满面春风,冬日来的寒冷迹象已经完全和萧何无关。

    这个很少上阵杀敌之人,身体居然壮的如牛,比那些上阵杀敌之人还好。

    萧何眼含笑意,看样子事情办的还不错,果然未等刘邦开口,萧何便已开口,“大王,万事俱备,只欠大王现身。”

    刘邦见到萧何满面春风的样子,酒窝笑的更加迷人,“日子可已选定?”

    萧何点点头,“臣与诸文官星吏经商讨,二月二十日,乃破旧迎新,推陈出新,大吉大利之日,肯请大王做最后定夺……”

    话音未落,萧何奉上一书简,泛着青光,竹香与墨香的飘散让刘邦心神一振。

    这套竹简乃萧何亲自挑选青竹,命工匠制作,书写后,亲自刻简。

    刘邦展开书简,上书:因虏雍王弟章平,可趁此大赦罪人,稳住雍王残余势力:二月二十,令民除秦社稷,大立汉社稷;广施恩德,赏赐民爵,以慰秦人;蜀汉之民供给军事颇为劳苦,免除租税二岁;关中壮士从军者,复家一岁……

    观至于此,刘邦眼角出现笑意,饮一口酒后继续研读,下面写道: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者,置以为三老,每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佐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戌,每年十月赐其酒肉……

    刘邦仔细研读后,那眼角的笑意不断向外溢出,“善,酒宴之后,即刻按此办。命各县令增刻,广发此令……尤其广施恩德,从军者其家免除劳役、租税一岁,此举当乃约法三章之后续篇也,寡人颇为心慰,不仅可大大稳定关中,又可大力扩充汉军兵力,择二三城池,寡人当亲自宣读也。”

    萧何不仅提议从军免除税与劳役,供给军事亦免税,这将大大提升汉国军事力量,刘邦非常高兴,其次令刘邦比较宽慰的是萧何与文臣拟定的三老一制,刘邦将其文与卢绾、郦食其二人查看,“以为如何?”

    卢绾观后,那脸上同样浮现笑意,而且越来越浓,仿佛数日压抑和控制的笑意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军事之计,大王已透彻分析,臣只言置三老之事……”

    言至于此,卢绾目光特地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一人乃刘邦,其次是刘交,刘交是跟着萧何一起来的,他早就从身边的侍从那里获得消息,此置办三老一事乃刘交从古籍中演化而出,由刘交提议,萧何制定,一个可以佐县令、丞、尉教化万民之职。

    此职位设置于乡,由乡选出一人为乡三老,再从乡三老中选出一人为县三老。

    刘邦道,“直言无妨,与汉有利者,皆可畅抒己见。”

    刘交亦笑着补充道,“吾与丞相愿众臣诸将皆能斧正。”

    此言说的很有文化,文邹邹的,和刘邦有着很大的区别,但刘邦所带的那股灵动与豁达的劲道,刘交侧是沾染不少,或许本身亦具有。

    卢绾这才很放心道,“三老可谓上接县令,下接乡里之民,其职所存看似无足轻重,然其关乎乡县之教化,与乡里安定有着至关重要之作用……”

    刘邦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卢绾,“知吾者卢绾也,寡人亦喜其三老一职所潜在之优,三老一职寡人准兮。”

    刘邦话音一落,郦食其此时亦看完,他抬头正看到一人慢悠悠向这里飘来。

    此人一袭青衣,神态悠闲,那双眸子如清泉一样透彻,纵使再深远的问题仿佛亦可印在眼眸里。

    “成信侯可算走到,郦生有酒饮兮”郦食其兴奋道,两眼看着张良仿佛在看着一个可以走动的酒坛。

    闻声,最兴奋的当属刘邦,可现在刘邦没有走上前,亦没有招呼张良快坐下,而是斟出一陶碗茶水。

    爵是用来饮酒,碗是用来饮茶,所以这是一个特质的茶碗,特地为张良打造的。

    张良走至长案前,刘邦恰好将此茶碗递于张良面前。

    茶水虽未入腹,张良心中却早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良怎能劳驾大王斟茶,良有愧。”

    “子房何愧之有?”

    张良道,“良知章平无降汉之心,仅以乱雍王之心,却未算到章平自杀以陷大王于不义,良失算有愧……”

    哈哈…爽朗大笑,刘邦反而在劝张良,“子房真乃性情中人,性情中人之谋圣,少之又少。”

    言至于此,刘邦招呼大家安坐,初春的谋事宴正式开始。

    刘邦继续道,“寡人兴兵灭雍,吾与章平本乃仇敌,无陷害之言,更无不义之说,寡人纵使将其斩之,天下又有何言?”

    在大多将领不同意放归章平的情况下,刘邦将其放归,并确信章平能归,但刘邦内心还是有一层界线,他与章平乃灭国仇敌,防患之心还是有的,只是没想到事情会那么突然,那么快,甚至一点给人反映的机会都不给。

    听闻章平归来,刘邦很兴奋,吐哺接见,谁知一入房间,章平便拔出腰间短剑,直接当着刘邦的面自杀。

    既不给刘邦说话的机会,更不给他自己一点生的机会,直接将剑刺入自己的心脏。

    对自己特别狠,刘邦第一次有些发懵,不知为何章平在自己面前突然自杀,即没有解释,又没有任何训斥。

    汉与雍已经是仇敌,敌人死之前总是要有什么咒骂的话道出,可章平太奇特。

    仅仅片刻,刘邦才回过神,知道章平这样不做任何解释的死在栎阳城,那么章邯会怎么想?

    自然以为是刘邦所杀害,更无再降汉之理。

    刘邦道,“章邯死守废丘,宁死不降,绝非其弟死于栎阳之故,不过最后一根稻草耳。虽坚定死守废丘之心,却又为最终压垮其内心之力也。章邯之患,关中有萧丞相与敬伯在,寡人无忧,子房更无需为此忧……”

    说着饮下一口酒润润桑,接着道,“当务之急,乃东出之时机,第二次东出寡人不愿中途折回,更希望能与楚一争天下。”

第七百七十七章 可提前否

    提到这次谋事酒宴的主题,诸人皆眸光闪烁,兴奋至极,目光皆聚在张良身上。

    二次东出天下的首次谋划酒宴上,刘邦只叫上萧何、张良、刘交、卢绾以及刚刚从陇西归来的周勃和亲自押送章平归来的郦商,想着等雏形出来后,再叫诸将商定具体执行方案。

    一个大的东出方案,讨伐项羽的总谋划者只能是张良,亦只有张良能做。

    论谋划来,刘邦第一信任的还是张良,至于初任大将军的韩信,刘邦认为他是总的执行者,是在第二次讨论时的主要谋划者之一。

    目前唯有张良,其余人,刘邦不信任,既不信其才,又不信其人。

    支撑东出的总后方掌舵者自然是萧何,故而萧何亦在刘邦此次酒宴的甄选之列。

    前有总谋划者张良,后有萧何统管总补给之事,刘邦心中算是有两大支柱,腰杆可以挺的笔直。

    对于具体执行攻城略地者,刘邦没有叫韩信,而是让从陇西归来的周勃以及从北地郡归来的郦商。

    原因其实很简单,刘邦现在需要的是拥有实战的悍将。韩信虽有兵事上的卓越才华,但其帐下尚未形成独立的小团队支撑他。

    从实际出发看,尚未亲自带众兵打过仗,那些平定三秦大地的战将皆各有帅将,韩信是无法直接节制他们的。

    刘邦为此一直在思虑如何衔接,刘邦需要时间,至今他总算摸出一点点门道,故而给韩信另有安排。

    郦商至酒宴上,一直很谨慎,不敢多言一句话,这点郦食其比较满意。

    郦商坐在酒宴上总是会感觉到其兄长郦食其再时不时看他。

    其实在郦食其得知郦商欲参加此次二出关外的首次会议,便心有担忧,郦食其一直无法想出什么理由来参加这次酒宴,不敢贸然而去,又不放心郦商此行,结果天助也,真的机会到来。

    郦食其在郦商前去参加宴会,不止一次告诫其弟,福兮祸兮,现在刘邦赏赐食邑六千户,这可是非常大的赏赐。

    此福必然会招致一些人的炉忌,尤其那些常年跟在刘邦身边的战将,所以郦食其以长兄的身份数次教诲其勿居功自傲,需更加小心翼翼。

    郦商一向非常敬重这位兄长,更是在兄长的引荐下加入汉,故而郦商立刻谢绝诸多汉将的拜访与祝贺。

    在此宴会上更是对刘邦恭恭敬敬,刘邦开玩笑说郦食其和郦商不像是亲兄弟……

    诸将的眸光皆聚在张良身上,等着张良开口,刘邦的目光却忽然扫过郦商和郦食其兄弟,仿佛想到什么,“子房先饮几口茶,润润桑……广野君,适才寡人之言未完,此来为何,不妨先言。”

    一直慢慢品酒的郦食其这才如梦方醒,嘿嘿直笑,引得卢绾的眸光似刀一样划向郦食其。

    郦商的眸光亦跟着热起来。

    郦食其打一个酒嗝才道,“齐将为使已入关。”

    刘邦正欲饮酒,立刻又放下,“何人?”

    “齐将田吸。”郦食其眯着醉眼道。

    刘邦立刻来兴趣。

    自陈胜起兵后,田氏复齐,田儋、田荣皆一世英雄,田荣不断攒动各地势力反抗楚,对楚不满,敢反抗,有血性,刘邦心中欣赏此种男儿。

    故而对田氏没有反感,有心结交之,况且齐反楚,乃汉之盟友,至少在楚强之时乃为盟友,自然是多多结交才对。

    盟友自然是多多益善。

    见刘邦来兴趣,郦食其便将田吸欲传达的信息非常清楚的传达出来。

    “田横欲连汉共反楚,诸公以为如何?”刘邦得知有盟友,心中兴奋,表面却平静如常,征询诸将意见。

    率先开口的却不是武将,而是萧何,“东有齐牵制,有利东出,然齐王田荣已战死,齐地战力恐难持久制楚,可约为汉供给粮草……”

    “良闻齐大将田横颇有将才,既齐人相聚叛楚,齐与楚仍有久战之力。”这次说话的是张良,“其关键在于约定配合之日极为重要。”

    话音一落,萧何无言反驳,但萧何既没有反驳更没有辩解,他亦赞成张良之言,但依旧坚持己见,“齐地富庶,如能供给粮草,汉可以长久于楚后方作战……”

    起初萧何之言,刘邦自觉还满有道理,但再次发言,刘邦便从中听出一点猫腻,敢情萧何此言话中有话,刘邦笑骂,“萧丞相如此缺粮乎?”

    萧何哈哈大笑,“一切果逃不过大王法眼。”

    “萧丞相此马屁拍的好……”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萧何瞪着郦食其,佯怒道,“美酒堵不住狂生之嘴乎?”

    人在欢笑之时心情总是放松的,很多注意亦容易蹦出。

    人在彻底放松时或极度紧张与压迫下皆能思如泉涌,亦或是空白。

    短暂的欢笑后,酒意渐浓,刘邦举爵一饮而下,又非常严肃的看着张良,“子房,如有东齐策应,东出之日可提前否?”张良那双眸子依旧如清泉一样明亮,在夕阳的余晖下竟然似流动的彩虹,那必是智慧的流动。

    刘邦虽然醉眼醺醺,但眸光依旧如朝阳一样,那么的明亮。

    张良道,“如东齐能牵制楚,可四月东出。”

    闻言,刘邦默然片刻,忽又道,“如田横于齐地能成事,何时可东出?”

    张良微笑,觉得这个刘邦实在很精明,“如田横能败田假,梁地彭越不断扰楚,三月可东出。”

    言毕,刘邦笑,笑的很惬意,笑的很开,不仅酒窝浮现,眼角的笑意更是令人沉醉,张良第一次望之竟有些恍惚。

    张良实在不了解成为汉王后的刘邦究竟发生何种变化,但这笑似乎和以前不同。

    刘邦的目光又转向萧何,一样的严肃道,“如提前至三月东出,粮草、辎重可确保持续供给否?”

    言毕,刘邦的眸子竟然还能再变亮,明明如日光一般,却一点没有刺眼的感觉,如同落日一样可令人直视,且有暖意。

    萧何默然,许久没有言语,脸上有为难之色,众人皆能看到萧何那艰难的表情,但他们没能看清萧何那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兴奋之色。

    那是对挑战的兴奋之意,亦是对自己能够克服困难的肯定和异样的赞赏。萧何依旧默然,但眸子又亮起来,开口道,“臣尽力不拖后腿!”

第七百七十八章 东出大计

    萧何是个不怎么打诳语之人,他能说尽力而为,可见萧何已经算是打下保票,这实在是个令刘邦兴奋的消息。

    消失是不错,但刘邦没有至此停止,眼角还有笑意,但酒窝慢慢不见,他的眼眸里依旧是深思。

    刘邦环视身边的肱股之臣,心里的底气有多一分,有可以话心事的卢绾,有谋圣张良,有治世能臣萧何,还有威武将军周勃,以及可独挡一面的别将郦商,还有爱饮酒的郦食其等。

    有他们在,刘邦觉得是时候再深入的议议东出之事,刘邦眸光柔和的看着萧何,“寡人东出,丞相当如何补给前方?”

    萧何略微沉思,然后看向身旁的刘交,刘交立刻会意,但无奈一摊手表示没带的样子。

    萧何只好道,“不知能否借大王秦之疆图一观……”

    刘邦明白萧何的意思,立刻对卢绾道,“卢绾,去,拿一份图来。”

    卢绾面有为难之色,眼眸中升起一层迷雾,“大王……绾……”

    刘交立刻明白卢绾之意,“大王,臣弟随太尉去取。”

    刘邦看着卢绾,无奈一笑,“如此甚好。”

    秦之疆图,有很多版本,很多张,卢绾的确不知选哪一张。

    图取来后,萧何卷动展开,眼眸中又溢出一丝愁容,沉思片刻道,“臣随不知兵,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臣常闻之,此粮草先行必知军事路线,不知大王行军路线,可有策略?”

    刘邦脸颊再次出现酒窝,提到东出的策略便很高兴,对此次的策略还是比较满意。

    刘邦看向张良道,“子房,详言一番。”

    张良正在饮茶,一口浓郁的关中茶在口中回味无穷,的确是好茶,忽听刘邦之问,张良略定心神,缓缓开口,“东争之路,必与楚争雄,现楚强汉弱,需借助诸侯之力,共分三路讨伐项羽。首先与齐地相约,由齐牵制楚,汉先下西魏,可减轻关中防守压力,下魏之后可与反楚之赵相连,进而南下渡白马,沿济水经定陶、胡陵、留县,出萧县,逼近彭城外的萧、砀主力,此为北路。

    南路则由宛县出发,朝东北方向借道阳城,经叶县穿颍川郡,一路向西,再过陈郡之阳夏,入砀郡向萧、砀而来。

    中路则由大王亲自统领,引汉军主力及各路诸侯军由洛阳经荥阳、曲遇(大梁)、雍丘(外黄),沿睢水经睢阳出栗县,汇合二路军后直奔彭城!此乃当前伐楚之三路行军线,仍需诸公与大王商榷。”

    张良亦看着地图,用手比划着道出此大计,言毕,刘邦眸光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辉,那是对张良的信任,对张良的赞赏,对张良谋划的肯定。

    “寡人与子房不止一次谈论过此总策略,实际战局虽瞬息万变,然万变不离其踪,大计在胸,伐楚不空!”这是刘邦对张良之大策略的肯定。

    见刘邦眼眸中已满是兴奋,似乎已经看到入彭城的那一幕,但张良知道项羽并不好对付,章邯多可怕,可最后还是败在项羽手下。

    当时秦军令各路诸侯威风丧胆不敢上前,唯有项羽敢来个破釜沉舟,唯有项羽扭转战局,灭秦大功要说首在项羽,没人敢怀疑。

    只是命运总是会安排一些意外,这个意外就是刘邦,刘邦意外的首先进入关中,入得咸阳,这个意外是对项羽而言,项羽和诸侯皆知秦彊,因为主力在赵地,故而刘邦才得以入关。

    可这意外之中总是有着必然的因素可以探索。

    这个必然的因素之一便是张良,谋士张良起到很大的作用,其次便是郦食其、陆贾等辨士,还有麾下的各大战将。

    张良知道他必须时时给刘邦一个警醒,道,“此计能否落成,还需看三路统帅,此人选仍需大王与诸将敲定,此乃计成否之关键也。”

    话音一落,刘邦眼眸中的兴奋之意略减,但依旧如皓月般皎洁,虽无法与天日争辉,但远过大地之民。

    洛阳的余晖竟与之呼应,此眼眸中的光辉有时令人分不清那是落日之光还是刘邦智慧之光。

    刘邦点头赞成,“此将帅之选,寡人欲在二月癸未立汉社稷之后,进行详细商定,直至东征开始。”

    话音掷地有声,张良心中这才略显放松。

    刘邦的目光再次聚在萧何身上,此时的萧何依旧在埋头看着地图。

    上面河流纵横交错,水流大道如渭水、河水,支流诸如洛水、汝水、颍水、济水、鸿沟、睢水、济水等,纵横交错数不胜数。

    见萧何看得入迷,卢绾亦跟着看下去,只见这些纵横交错的河流,数不数胜,交错繁杂,看得有些眼晕,卢绾立刻将目光从那如蛛网中的河流中收回。

    稍稍稳定心神,卢绾感叹,萧何不愧是萧何,有相佐才华之人绝非常人,让卢绾自认是看不得这些东西。

    不仅头晕,还弄不清楚,这些注定只能让某些人去做,他卢绾这个太尉还是学自己的偶像刘邦,学习他怎么用人,怎么驾驭人即可。

    过许久,萧何才抬起头,目光中竟然没有一丝的疲惫之色,反而更加的炯炯有神,神态自信,“大王,自关中至楚地,河流纵横交错,取其要道,臣可沿渭水、河水,顺流直下至敖仓,于此建仓,储备粮草辎重,敖仓南距荥阳较近,可由荥阳重兵防护,无忧,于敖仓再分沿鸿沟、濉水(又名睢水)、济水供给三路大军做长线奔袭。”

    话音落地,刘邦很震惊,没有如听完张良之言的兴奋,因为他的目光亦聚集在秦疆图上。

    此图乃秦汇聚山东六国之图籍编纂而成,此时已经改名为汉图,由萧何、刘交带头完善誊录。

    刘邦的听得很出神,他的眸光依旧很明亮,照在图上,仿佛依旧在回味萧何的话。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萧何从秦宫内拿出此图,并妥善保管,这些恐怕会随着项羽的一把大火彻底化为飞灰。

    没有这图,没有对山东大地上河流的了然于胸,这粮草的行动路线怎么安排?又怎么能迅速有效且节省人力、物力的情况下送到将士手中。

    无法想象,随着刘邦的一声惊叹中,他这才回过神,“丞相之言,寡人准定,此粮草补给之事完全交予丞相定夺,荥阳、敖仓……寡人会遣将把守!”

第七百七十九章 月夜之对

    刘邦此言一落,当真是掷地有声,居然比对张良之计的评价还高,直接将粮草补给之事完全交予萧何。

    在关外诸王中,兵事皆由大将军统管,包括粮草一般亦是大将军委托某战将来负责,可是在汉国,在刘邦的汉国中,粮草、辎重一事竟完全交予丞相来负责。

    对萧何的信重(信任与重用)无以复加,诸人以为刘邦会适可而止,结果没有,只听刘邦继续道,“寡人不仅欲将粮草辎重完全交予丞相,关中之安危亦完全交由丞相兮。务必固守关中,以确保后方巩固,退可有守。”

    此言一出,萧何脸色微白一下,眉宇间的凝重之色不言而喻,“大王,臣有自知,非将帅之才,守关中,望大王留一将与臣共守。”

    哈哈……

    刘邦爽朗的大笑起来,“丞相果然乃行事谨慎有加,寡人放心兮,丞相安心,寡人会留一大将在。”

    言毕又是爽快的大笑,随后举爵邀文臣诸将畅饮。

    酒不醉人,人自醉,开心的人更容易醉。

    酱酿被诸人一扫而空,文臣武将皆醉,唯有张良一人耳。

    张良见众人皆豪饮,经不住劝,最后饮下一爵,后因刘邦关心张良身体状况下令道,“不准再劝子房饮酒,子房乃道中求仙之人,怎能与尔等酒囊饭袋相提并论,不得再劝子房饮酒……”

    张良闻言心中又是一股暖流。

    残阳不再,皓月当空,不知是夜色撩人,还是春风醉人,很快有人不胜酒力躺在草席上呼呼大睡。

    刘邦努力睁开醉醺醺的眼睛,看向卢绾,见其同样烂醉如泥,摇头叹息,立刻对甲士道,“速命夏侯婴驾寡人之此车,送成信侯归府。”

    饮酒不驾车,驾车不饮酒,作为太仆,刘邦之御,夏侯婴一直很兢兢业业,恪守职责。

    夏侯婴善驾车,驾车技术一流,又有一定的智谋,故而是车兵之将,但他自己不太想喜欢做将军,还是喜欢给刘邦驾车。

    虽然现在夏侯婴已经位挤列侯,号昭平侯,但他还是喜欢为刘邦驾车,为刘邦迎送往来之客。

    这在其他人眼里而言,觉得夏侯婴有些作,有些做作,但夏侯婴却很喜欢这个职责。

    因为依旧可以时常和刘邦聊天,这种聊天的快乐自刘邦泗水亭长时一直延续至今,不懂得聊天之人怎能体会。

    曾几何时,夏侯婴和刘邦在泗水亭一聊就是大半天,直到残阳夕照,才意犹未尽的驾车而去。

    这种友谊快乐,不是每个人能体会,夏侯婴很珍惜,珍惜这种畅聊能保持到现在,即便刘邦已经为汉王,已经今非昔比,很多人会敬畏刘邦,曾经敢和刘邦说笑的人越来越少。

    这点刘邦已有体会,曾颇为苦恼,好在他的身边还有夏侯婴和卢绾。

    如今能和刘邦彻夜畅聊者首推卢绾,其次便是夏侯婴。

    相对于威风凛凛的将军,夏侯婴更喜欢太仆这个官职。

    月色如水一样洒降下来,宁静自然。

    夜很静,只有辚辚隆隆的车驾声。

    夏侯婴是个很喜欢聊天的人,“成信侯……”

    “称呼良……子房即可。”

    车中的张良似乎早已在等待夏侯婴开口,无缝接话。

    “子房先生……汉初定关中,根基尚未牢固,急着东出,能胜否?”

    夏侯婴一开口,语气中对汉的忧虑向着张良扑面而来。夏侯婴在赶车,目光一直盯着前方,但话音却能很清晰的传到车内的张良耳中。

    张良道,“三秦大地已尽归汉,唯有废丘苦苦支撑,关中虽初定,但汉之根基尚在蜀汉之中,其基犹在,如萧丞相关中之策可落地,关中根基数月可成。”

    此言一出,夏侯婴那有些紧皱的眉总算缓缓疏散,眉上的那抹愁云减淡许多。

    夏侯婴接着道,“雍王章邯至今未降,久克不下,实见其将兵之能,此人乃秦之梁柱,大将之才,如此之英豪尚且败于项羽,汉军之中有将帅可与项羽匹敌否?”

    “以良之观,汉军中目前唯有一人耳。”

    夜风微凉,却不疾,如同温柔的少女在低语,风将张良之言轻轻送到夏侯婴耳旁。

    夏侯婴眉上的那抹忧愁又减淡几分,直到此刻已若有如无,“何人?”

    “大将军韩信,此人可与项羽一战,最终能够击败项羽,除韩信外仍需天下诸侯相助。”

    话音一落,夏侯婴眼眸中溢出一丝疑虑,张良与韩信的交集并不多,昔日张良随刘邦入关时,韩信一直在项羽帐下。

    二人无交集,张良为何断定韩信可与项羽战,夏侯婴心中有疑,此心中一疑;韩信与张良并无交情,断不会平白无故为韩信美言,此二疑。

    可张良此人的智谋与眼界,夏侯婴深知不疑,尤其此人出身韩相世家,乃贵族公子,其所读谋略书籍以及环境所致,绝非常人可比。

    韩信出身卑贱,虽是王孙后裔,但却为不被重视的韩王旁支,故而他对秦并没有多大的深仇大恨,深知还不如张良对韩之故国的感情。

    在秦末天下大乱时,韩信没有如其他王孙一样自立为王,而是寻找一个强大的力量攀附。

    从这点来看,韩信与张良的身份,从血缘上韩信略高于张良,从威望与号召力上,韩信又不如张良。

    大争之世,一个落寞的王子自然是比不上王侯将相的。

    那么张良存私心助韩信美言的可能性不大。

    如真心荐才,张良怎么对韩信如此笃定,此乃夏侯婴心中之疑虑。

    这看起来如此复杂的诸多想法,实则不过一瞬间,片刻就在夏侯婴的脑海闪过,“韩信虽拜为大将军,其谋策在大王还定三秦中亦多采纳,然其终究未曾独自引数万兵马作战,略缺兵事经验,不知大王会将兵符安心交予韩信否?”

    “不会……”

    简单的两个字令夏侯婴震惊,“不会?”

    “韩信叛楚投汉,不知心腹,兵者初建汉国之根,不同于其他官职,因雍齿、曹无伤前车之鉴,大王不会将新整编之数十万汉军交付于韩信。”

    张良的话语很轻,很柔,但所蕴含之意却很坚定,无论夜风怎么吹拂,话音久久未散,萦绕在夏侯婴心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2529/ 第一时间欣赏汉室风云录最新章节! 作者:来不及先生所写的《汉室风云录》为转载作品,汉室风云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汉室风云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汉室风云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汉室风云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汉室风云录介绍:
两汉数百年,除那些耳熟能详的人物,还有多少英雄故事淹没在历史长卷里,让我们一起挖掘出来,来不及先生感谢每个打开这本书的人。
书友群:760932811汉室风云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室风云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室风云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