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果然不可能和谈理解的.JPG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共工缓缓回味着这一句话的意味,辨别出了卫渊的意思,这是毫无疑问,对于祂神治的反对和不认可,共工敛了敛眸子,却没有怎么动怒,只是淡淡道:“果然如此。”
“和禹一样。”
卫渊挠了挠头,他也不想就这么一具破烂身子就和共工神念死磕。
共工懒洋洋道:“出来要做的事情,也已经完成了。”
“既然你拒绝了我的邀请,那么他日也只有兵戎相见。”
“再会了。”
卫渊看着这高大俊美的天神,思索祂出来做的事情,眼底古怪,道:“果然,共工你非要来一次神州,是想要再见见天吴最后一面吧?没有想到,你居然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应该说,不愧是水神吗?”
共工拂袖,冷笑道:“我不过是要看看叛徒的下场而已。”
卫渊了然点头。
是是是,最后见到天吴还闲聊几句,是为了看看下场。
这算什么?
傲娇属性么?
共工视线落在卫渊身上,眸子微敛,道:“你在想什么?”
无法在神灵的面前说谎。
但是经验就是在这个时候发挥价值的。
卫渊面不改色道:“我在赞叹水神您身上一种被人间无数人所期许和向往的美好品质,现实里面很少见到,所以一时间有点失神和恍惚而已。”
水神共工注视着卫渊。
缓缓颔首。
“汝自可尽情赞叹于神灵之威。”
共工注视着旁边奔走不息的江流,淡淡道:“但是无论如何,天吴也已经泯灭了,而祂也已经被尔等所遗忘……”
“遗忘吗?”
卫渊顺着共工的视线,看着奔走的波涛,许久后,道:
“那可未必,天吴……我相信祂只是暂时离去了,还会回来的。”
“因为,我们并不曾真正地将祂遗忘……”
共工看向卫渊。
卫渊神色平和,这里有着他留下的术法,没有修为的人根本无法看到,甚至于无法感知到这里的异常之处,也无法看到他们,而这里就在城市的边缘,也有来来往往的人驱车来往。
有几个少年骑着自行车从卫渊共工旁边骑过去。
车筐里面放着透明的塑料瓶,里面有着一尾一尾的鱼儿。
最先的那个男孩子有着利落的短发和干净的眼睛,站起来把自行车踩得飞快,后面的同伴有些追不上他,只好喊道:
“喂,吴昱,你骑慢点啊。”
叫做吴昱的少年打开了外套的口子,衣服下摆像是装着风一样摆动着,笑着道:“明明就是你们太慢了。”
“最后一个去的请客哦。”
一众少年不服气地追逐着。
卫渊收回视线,共工道:“他的姓氏是吴。”
卫渊点了点头:“对,我们脚下的土地。”
“也叫做吴。”
“吴……”
共工缓缓自语。
卫渊看向水神,问道:“共工,你知道吴这个文字是怎么写的吗?”
“历经数千年,不知道有多少代的人在这辽阔的土地上奔走往复,每一个时代的文字都有各自的演变,尤其是先秦之前的时代,现代的很多人根本没有办法辨认出古代的文字,更不必说是先秦的金石文。”
“但是,吴这个字,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上溯到夏和商的时代,吴永远是那个写法,上为口,下为天,称之为吴,不……其实是变化了的,在最初的商朝,吴的下面是大,那个时代的人们将天吴尊称为大吴。”
“而后来,周代祭祀的是天,所以将大变化成了天。”
“或许写法略有不同,但是组成这个文字的永远如此,五千年不变,无论其他的文字如何变化,只有这个字,永恒不变,绵延至今。”
“所以,哪怕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人早已经忘记天吴这个神灵,但是这片大地上,有着吴人和虞人留下的痕迹,而这个时代所有吴姓的人,在介绍自己的姓氏时候,都和五千年前的先祖一样,口天吴。”
“在过往,口这个字代表着狩猎时张开口去呼喊。”
“吴这个字本身,就是代表着呼喊天吴。”
卫渊看着共工,神色平和下来,道:
“哪怕千秋百代,岁月星河,哪怕过往早已经被遗忘,过去的故事留存于文字,绵延至今,一直到现在,或许因为寿命短暂,战乱,疫病,个体的人类慢慢遗忘了神,但是在悄无声息当中,整个炎黄仍旧将祂永远地留在了自己的血脉奔走之间。”
“祂陪着我们走过弱小的岁月。”
“炎黄就将祂烙印在自己的身体和血液当中。”
“这不是某一个人。”
“这是整个炎黄对于天吴的承诺。”
“千秋万代,星移斗转,此言如誓,永不更改。”
“…………”
共工注视着卫渊:“所以,又如何?”
“人类弱小,哪怕是再深的记忆,都会被一代代地遗忘。”
“从无到有地认知世界,等到真正有所领悟的时候早已经老去,而彼此的道路又会碰撞,出现一次又一次如你见到的悲剧,又如何比得上神灵治下的正确圆满?”
卫渊吐出一口气:“弱小。”
“确实,但是难道弱小便不求强大?不如神灵,就得永坠沉泥?!”
“况且,共工你所谓的正确道路,也不过只是你作为神所看到的罢了,我们最终将会看到远比神灵所知,更为遥远广阔的道路。”
连卫渊自己都没有料想到自己这样谨慎的性格怎么会说出这样狂傲的话。
共工嗤笑:“就以人类如同朝生暮死一样的寿命?”
“就凭这个!”
卫渊断然回应。
共工比他更高大,他必须要微微扬起头,才能和水神对视着,但是此刻他眼底的火焰,像是要彻底焚烧起来,道:
“确实,人类的寿命远不能和神相比,一生大部分都是在认知学习,等到对世界有所认知的时候,就会逐渐老迈,带着遗憾死去,但是,我们在老去的时候,却能够把自己一生的收活传递给下一代。”
“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选择,每一个人都是自己的神,决定自己的道路,成长,生活,所有遗憾都是因为自我的意志,是自己的选择。”
“就这样,在你们的注视下,我们一代一代,从低矮的土屋,走到了现在,这样的道路,我们走了足足五千年,但是已经走了过来,而接下来还有更多个五千年,我们还会用这样在神眼中愚笨的方式不断向前。”
“而后还有下一个百年。”
“下一个千年!”
“等到下一个五千年,我人族,星辰可踏。”
“而在那个时代,会有无数的人走到星河万里之中。”
“在距离人间最遥远的星辰之上,同样会有炎黄的血裔,用和万年前自己先祖一样的方式介绍着自己,说吴姓,口天吴,天吴的传说和痕迹,将会和炎黄并生,永不断绝,一直到遥远的未来。”
“而共工你,又在哪里?”
卫渊和水神共工彼此对视。
气氛一时间僵硬凝滞到了让人呼吸都停止的程度。
共工仿佛从眼前这人的身上看到很多熟悉的身影,祂突然放声大笑:“有趣,有趣,卫渊,看来,我们是不可能达成联手了,那么我只好等待着和你们的交手……”
“到时候我可不会留情。”
水神共工笑得畅快,拂袖转身离去。
和卫渊背对着而行。
卫渊则是看到一缕遗留下来的东西,那是那持伞女子最终残留下来的恨意。
她的真灵已经和天吴归于一处,残留下来的执念却还在,卫渊拂袖将其收好,完成对天吴的祭拜。
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丝丝缕缕的气息,从江南道的河流里面缓缓升起,无声地溢散向天空,遥远的昆仑山上,雍容的女子安静看着山下的人间,怔怔失神。
最后感知到了某个熟悉气息的彻底消失,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且遗憾的神色。
水神归于东海。
而人类祭拜了眼前逝去,不知是否还能归来的神灵,同样离去。
人和神背对而行,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在这片大地之上,无数生灵的选择和命运编织在了一起,在那绘卷之上化作了或者遗憾或者精妙的图案纹路,这或许就是历史,也是神州之上的炎黄,而神灵和人都欣喜于图卷上精美的图案,却最终发现了彼此最大的矛盾。
那就是,这纹路最终应该由谁来决定和绘制。
是神灵。
还是亿万民众本身?
西王母看着手中的玉册,代表着试炼的光芒最终消失。
那最后一缕微弱的熟悉气息也消失了,气息最后落在昆仑玉璧之上,在散去的时候,玉璧上隐隐约约浮现出新的纹路,女子下意识看过去,在那一瞬间,哪怕是西王母留下的分神都微微屏住了呼吸,看着玉璧上第一重试炼后出现的图腾纹路,一时间不知该要如何开口。
那是古老的图腾,代表着陪伴人类走过弱小时期的水神天吴。
而这个印记代表的含义……
西王母闭上眼睛,心中隐隐涌动。
昆仑山主试炼,第一重。
参与者:人族战神·渊。
评价:甲上。
吴地水神。
天吴。
认可其尊位!
试炼,结束。
PS:今日第三更………三千字。
还想要控制作息的。
控制了个寂寞,睡觉睡觉,现在马上睡觉,把手机扔掉。
第四百四十八章 投名状
东海之中。
共工溯流而归,看守门户的相柳恭敬地退避开来,而后在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共工早已经回到了深海之下,共工真正的身躯此刻被禹王费尽了心血压制在了东海之下。
此刻也不过是一缕表层的意识罢了。
“天吴死了。”
共工抬眸看了看方封和冰夷,语气平淡地道了一句。
最后的防风氏巨人和河伯怔了下,下意识回忆起了那个选择背弃神灵的天神,哪怕彼此最终选择了不同的方向,但是听闻这个熟悉的名字离去,祂们心底也终究是浮现出了复杂怅然。
当年故人,又少了一个。
共工拂袖坐于亭台之上,神态宁静。
方封和冰夷彼此对视一眼,都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尊神。
至于相柳,那就更不敢说话了。
那两位老祖宗都能用七匹狼把他抽成自转陀螺。
这位可是老祖宗里的老祖宗。
只是从内到外都被方封和冰夷改造成了神州样子的相柳,还是忍不住悄悄打量了下水神共工,容貌俊美,身材高大,双眉微微皱起,似乎是在思索宇宙真理一样的奥妙问题。
相柳被折服了。
伟哉!
水神!
是的。
他已经连审美都被两个老不死的神灵改造成了水系神灵的基准。
两根从三皇五帝时期传下来的皮带,就是有这样的效果。
而这个时候,共工缓缓开口了。
相柳尊敬地屈身向前,聆听神音。
听到了共工略带疑惑的询问。
“傲娇,是什么意思?”
相柳:“…………”
方封:“…………”
冰夷:“…………”
相柳脸上被教育到了完美的微笑凝固,僵硬地抬起头,共工抬手按揉眉心,哪怕只是一道分神魂魄,但是那也是最强大的神灵之一,在卫渊内心不那么固守本心的时候,他是能够读取卫渊的表层想法的。
所以能够确认,卫渊所说,人的道路并无虚假。
却也,听到了些许的杂音。
共工淡漠的眸子落下来。
方封一瞬间想到了和共工一起离开的卫渊。
联想到了,难道说是卫渊说的这个词,或者说是卫渊形容尊神的?这事情完全没有办法说出来,本来卫渊虽然和他有交情,但也是禹的臣子,某种程度上卫渊倒霉他其实很愉快,甚至愉快到可以用玉石刻一副画。
但是这个词他要是原模原样形容一遍。
以尊神的暴烈脾气。
防风氏搞不好就要绝后了。
可是在神灵面前,是无法说谎的。
防风氏死死咬着牙,驱动着自己的大脑。
快动啊!
我的大脑!
思考破局的方法,我五千年累积下来的智慧!
刹那之间,仿佛有无数防风氏巨人和他同在,仿佛无数的先祖知识和智慧都汇聚在了他一个人身上,如同电流一样奔走的思维不断碰撞出了火花,思考着那唯一的破局之法。
防风氏最后的巨人,方封眼观鼻,鼻观心,放弃了思考。
像是一块石像。
特么的……
我的脑子……
不中用啊!
而这个时候,祂听到了相柳的声音,这个被改造成神州模样的荒神面不改色解释道:“……这是一种极端美好的属性,根本不存在于人世间,只存在于众人所幻想的世界里,是人类对于美好的赞咏。”
“拆开来,就是神灵之傲和强者的骄。”
这一番话说得绝无半点迟疑。
而后因为某种信息差的缘故,共工的表层意识缓缓点头。
“既如此。”
“新的祝祷当中,可在尊名之前加入这个词。”
冰夷嘴角抽了抽,下意识想到了有朝一日天下水神信徒高声祝祷的画面,想到那个时候那个大禹臣子的下场,默默放弃了思考。
会被鞭尸吧。
一定会被鞭尸的吧。
会被复活然后不断打死然后复活再打死的吧?
禹王追着刑天打架。
他的臣子竟敢戏弄尊神。
这两个家伙,性格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河伯冰夷默默决定要去见一见那禹王臣子。
而这个时候,相柳所化青年终于记起来了一件正事,垂眸躬身,道:“尊神,这一段时间,每一日都有一人在外面等候,希望能够拜见尊神真容。”
冰夷皱了皱眉。
“是祂?”
共工神色平淡,道:“谁?”
相柳整理着措辞,小心谨慎道:“……一只来自神州的虎。”
“后世山君名号的源头。”
“现在则在暗中执掌了一处偏远神系。”
……………………
“神州虎妖,见过水神。”
一声黑色袍服的山君丝毫没有展露出过往的傲气,行礼拜见。
一举一动都符合神州神代时候的礼仪。
“久在此地,机缘巧合之下,得知尊神所在,早已想要前来觐见。”
“此乃见面之礼。”
冰夷俯瞰着这一只猛虎大妖。
之前相柳作为整个樱岛神系里面名号最盛的大妖和荒神,又长出了第九个头,肆虐一方,却突然就消失不见,这一头老虎曾经是神州的将帅,心细如发,生生分析出了这个可能,找了过来。
在说到见面之礼的时候,山君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
恭敬送上。
打开盒子的时候,冰夷敛了敛眸,里面一片璨金,盛放的全部都是最为纯粹不过的神性,联系到眼前猛虎的身份,祂为了拜见水神,究竟做了些什么,不言而喻。
其残忍霸道,即便是冰夷都觉得瞳孔微缩。
而共工把玩着这来自于樱岛的神性。
随意扔到地上,盒子翻倒,神性流淌而出。
“赐你了。”
嗓音慵懒淡漠。
至于靠着这些偏远之处的神性恢复?
这一选项,连出现在这位傲慢神灵心里的资格都没有。
山君躬身行礼,将神性收好,轻声道:“尊神若有神灵之治。”
“吾愿为麾下马前卒。”
………………
片刻后。
身穿黑袍的猛虎双手搭着躬身,一步步退出了水神所在的地方。
而后才踏波逐浪,往樱岛的方向而去。
共工的表层意识神色平淡,根本没有为这一只猛虎的投诚而泛起丝毫的涟漪,双眸幽深,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有趣,而这样的神态,反倒是让熟悉祂的冰夷和方封更为不敢怠慢,垂眸低头,不敢去看神灵的神态。
有心计,有城府,既能提剑而战,又能够低得下腰。
没有什么不是可以抵押的,包括属下,包括自己的尊严。
这必然是豪杰的基础。
但是却也是共工最厌恶的性格。
可能句芒会喜欢这种性格,但是水神共工,可能更欣赏禹王那种做派……毕竟属下眷属是不擅长动脑子的防风氏巨人,最大的敌人是禹王和昆仑山第一打手应龙,相交的好友是无支祁。
本身还是文官。
这样一想。
一切都变得很合理。
等到那种来自于水神的压制力量逐渐消失的时候,才稍松了口气。
而此刻,山君一路回到了樱岛。
此刻的樱岛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最多只是神灵和妖怪重新回到了普通人的认知和视野里面,不过这似乎也不算什么,之前神州那里发生的事情,动静远比这里还要更大些。
山君来到一处洞穴。
此处是樱岛之地的一处灵脉,原本作为樱岛佛门八宗之一的东瀛唯识宗门人早已经被一扫而空,原本的佛门庄严之地,此刻尽数妖气弥散,而越是往里面走,妖气就越淡,最后甚至于有了一丝丝的神性。
一只巨大的青蛇盘踞于这佛门之地。
感知到气息,缓缓游动,巨大的蛇头缓缓落下,化作一名人身蛇尾的清俊女子,山君神色缓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道:“看来,这些佛门分支的修行者,对你而言也是有些裨益的。”
“那几名神灵的权能神性,你全部吸收了吗?”
清脆的声音回答:“吸收了。”
山君点了点头。
然后从怀里掏出盒子,将里面的神性分出一部分给青蛇,道:
“你且好生修行。”
“死去的那些神灵,你喜欢哪个的神位,尽可以将其取代。”
青蛇道:“……这些神性都好难吃,我还是喜欢西湖边的点心。”
山君无奈摇了摇头,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扔给了青蛇,那清俊女子讶然,手忙脚乱地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居然正是西湖边儿的点心,眨了眨眼睛:“神州现在不是没办法回去吗?”
“大人你……自己做的?”
“…………”
山君道:“你且尝尝味道。”
青蛇眸子微微眯起来,显然很喜欢。
山君平淡道:“既然希望能够加入水神阵营,那么也要有投名状。”
“你好好修行,我先去解决这一件事。”
祂笑着道:“放心。”
“我一定将你们都带回神州。”
“带回故乡。”
………………
山君吩咐了青蛇之后,转身离去,参与所谓的高天原诸神之会。
在这雄伟的神殿里面,承受了徐巿神性,和神州赐倭奴神印金印的新神皇坐在御座之上,两侧站着一尊尊高大的神灵,而这些神早已经不再是樱岛的那些。
祂们的血肉被吞噬,祂们的神性被执掌。
身穿炎汉时风格的衣裳。
高天原上,七成的主要大神已经化作了神州的大妖。
故而,那所谓的神皇权柄,根本毫无价值,她原本同意做傀儡时心里的打算,几乎没有丝毫的价值,就已经被轻而易举地打破。
那些曾经在无数地方留下传说和故事的大凶们大笑着交谈,言语之间,凶狠却浑厚的威压令人心中颤栗,连原本神圣的神殿,也尽数换做了神州的风格。
突而,
伴随着一声声沉重的战鼓声音,隐隐有声音高呼传来:
“山君到!”
一声声雄浑的声音,诸多原本嬉笑怒骂的大妖们齐齐收声,连带着其余的神灵们都下意识屏住呼吸,氛围刹那肃穆。
祂们恭敬垂眸。
袖袍一拂,如云聚散。
妖神躬身。
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音,身穿暗纹黑袍的青年徐步而来,一只手扶着剑柄,双眸淡漠,巨大的压迫感让那位神皇颤栗,而后,祂站定了身子,微微抬手躬身,手掌搭着,眼眸从手掌之上看向神皇。
鹰视狼顾,又怎么比得上猛虎徐行。
神皇面色煞白。
“某有一事要禀。”
黑袍青年起身,道:
“下昭全境。”
“尊徐巿为先祖。”
“废文字,绝祭祀,皆效舒明天皇,习神州之风。”
“樱岛,更名为瀛洲。”
神皇瞳孔收缩。
瀛洲……
神州下辖。
这绝不行,这决不可以,哪怕是这被当做是傀儡的神皇都很明白这究竟代表着什么,手掌颤抖,握着剑猛地起身,看向其余诸神,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忠于她的才对,高声喝道:“诸位还有谁有勇武,和我一并诛杀此獠!”
声音激昂,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一片绝望的死寂。
黑袍青年平淡道:
“昭文神皇陛下你自己写,写好后我过一眼。”
“不用我教你吧?”
神皇踉跄坐倒,颓唐无力:“……是。”
PS:今日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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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章 镇妖(感谢熊孩子的面具万赏)
钱如蕾提着买来的菜,脚步轻快,蹬蹬蹬地上楼。
一只手提着两只鸡,一只手里提着最大的塑料袋,袋子里面各种各样的菜,怀里还抱着一袋米,用脚尖打开门的时候,她儿子本来还在打游戏,见状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去:
“妈,你怎么把这么多东西都提回来了?”
“你也不怕累着?”
“累什么累。”
钱如蕾不屑道:
“你妈我修为都已经有了气感了,这么点东西算什么?”
“倒是你,这么久了,公家给发丹药都没练出什么名堂。”
“丢不丢人。”
“这……”
青年挠了挠头,一时间倒是忘了,修炼普及了有一段时间,在官方提供丹药的情况下,神州普通人直接上手最适合大众修行的养气决,现在真的是,腰不疼了,腿不酸了,提着二三十斤的菜都能上个七八楼。
钱如蕾把菜放下,往老街上看了看,活动了下身子,感慨道:
“真是,感觉自己身子骨儿又和年轻时候一样了。”
“不过咱们这老街上,也越来越热闹了啊,好事儿。”
她感慨着,看到那边自己儿子一副躺平咸鱼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道:“天天就知道躺着躺着,也不知道出去转转,你这回来干什么了?”
青年:“……”
确实,回家第三天了。
已经开始被嫌弃了。
果不其然他母亲又开始数落起他来,道:“你看看你,二十多岁的人了,啊,工作工作不行,学习学习不行,一天天的下了班就知道打游戏,打游戏,也不知道去找个女朋友……”
巴拉巴拉了好一会儿,钱如蕾意犹未尽,道:
“真是的,实在不行,下去去找找人间白医生聊聊多好。”
青年怔住。
白医生……
前几天,老街上又开了一家中医馆,就在那博物馆附近。
重点是那位医生。
年纪轻轻,皮肤细腻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而气质上却又成熟安静,就像是二十多岁的女性,极为让人心动,钱如蕾感慨着道:“对了,待会儿你给那卫馆主送点菜过去。”
“你们之前还非想要搬走,说这就一家民俗博物馆,太冷清。”
“瞧瞧现在。”
“咱们这老街上越来越热闹,人也越来越多。”
“这样才好。”
“有人气,不怕什么妖啊鬼啊的……”
中年女子感慨了一会儿,又提醒自己儿子道:“对了,你想要认识这儿的姑娘,妈倒是觉得很好,可是那花店的珏老板,你可得把握好距离,别动什么杂念头。”
钱如蕾‘警告’道:“要不然,有你好受的。”
“好好好,我知道知道。”
青年翻了个白眼。
这一条老街上的居民大部分都是老人了。
平时没有什么事儿,说实话,对于现代网络上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不关心,反倒是很有神州老人家的那种习惯,更喜欢关心周围发生的那些新鲜事儿。
那个博物馆的年轻馆主和花店的年轻老板娘之间的感情轶闻。
是今年老街小道消息排行榜第一位,在大爷大妈私底下颇受关注。
上到北门老大爷,下到刚退休的老钱家夫妇。
这事儿至少能让他们喝半年的茶水。
门口老大爷不知道给挡了多少想去买花的小崽子。
………………
一辆车停在博物馆的门口。
明显晒黑了不少的张浩这个时候才回来,经历了山海裂隙之事,这个年轻道人显而易见比起一开始更为沉稳许多,道门修行相当重视心性,至少卫渊知道,张浩往后,至少能在正一道修到授箓五雷的境界。
那已经能够称呼一句真修。
是能镇守一地的道行。
“有段时间没有来了,这老街上又开了家店啊。”
张浩端着茶,气质沉稳许多。
上山修行,下山入世,此次外出见了生死。
道门真修,从古至今皆是这一条路能见我见天地。
一颗道心灵觉已经远超同辈弟子。
这一次恐怕要短暂卸下职务,回山修行,下次再下来的时候,修为必然已经突破到下一个层次了,他这一次来是给卫渊送东西的,卫渊检查了下袋子里的东西,准备过去。
张浩放下茶盏,站起身来推着卫渊的轮椅。
现在身子骨不行了,见共工的时候是硬撑着,现在回来了,卫渊还是决定咸鱼些,张浩看了看那家店,是中医馆,修的很朴素,倒不是一般的药店之类,周六周天什么什么打折日,买药几折,满多少钱给鸡蛋。
那是两幅字,张浩念出来:
“但愿世上无疾苦,宁可架上药生尘。”
而且字上的墨痕还没有彻底干了,显然是刚刚写好的。
他推着卫渊走进去,看到了那边一身白衣的女子,黑发如瀑,戴着银丝框眼镜,天蓝色衬衣,黑色长裤,外面是医生们常穿的白大褂,正在安静看着一本现代医科理论。
见到卫渊和张浩来的时候,抬起头,长发滑落下来,如果说珏的气质上清雅安宁,那么这位白衣女子则更多是温柔大方。
张浩总觉得这张脸似乎有些眼熟,却也记不起来。
卫渊把东西给递过去,道:“给,白医生,你的证件都在这儿了。”
里面有从医资格证,有身份证,连公交卡都给办了。
托卫某人的福。
老道士在这方便的工作已经极为娴熟到堪称流水线处理。
穿着白大褂的女子温柔一笑,道了声谢。
起身倒了两杯茶,张浩接过茶后,才觉得这杯子居然有点冷,可这分明是热茶,愣了下,好奇看向那位温柔的女子,心里奇怪,难道她的手是冷的不成?
卫渊喝了口西湖龙井,指了指眼睛,笑问道:“眼镜还习惯吗?”
毕竟本体是蛇,视力上是天生的弱点。
当然如果用法力的话,这一条几乎要化龙的蛇妖当然没问题。
不过白娘子似乎是要收敛法力,以凡人的模样行走人间。
卫渊找老天师配了一副眼镜。
反正老道人好像什么都会做,似乎是年少时候行走在外面,常常花光了盘缠,就会给人打工,至于上午的时候进去饭馆子里面大吃大喝,下午开始刷盘子这种事情,对于老道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事儿。
这眼镜的手艺也是在西方游历时候学会的。
白衣女子微笑点了点头,道:“很好,很有趣的东西。”
这个时候,外面正好有青年过来,推开中医馆的门,看到卫渊也在的时候,略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当做打了招呼,然后去找白医生开药,然后还结结巴巴想要多聊天。
白衣女子神色温柔而行事冷酷。
并没有太多聊,似乎想到什么事情,从药柜里找到了几个小包递给卫渊,道:“卫馆主,这些药是我新配的,对你的身子应该也有好处。”
卫渊讶然,而后道谢,道:“多谢了。”
白娘子抿唇笑道:“不客气,不过我的医术未必比得上我丈夫。”
“效果可能没有特别好。”
一侧拿药的青年愣了下,而后脸上浮现出明显的遗憾之色:
“白,白医生,你已经结婚了?”
“是啊。”
女医生笑了笑,道:“外子姓许。”
那青年遗憾至极。
而道人张浩瞳孔收缩,心脏重重跳动了下。
缓缓抬头。
这里明明是那种会让人很放松的小药店,木香和药材的香气,柔和的灯光,都会让人觉得放松下来,是那种很寻常不过的日常生活,却让张浩隐隐有头皮发麻的感觉。
西湖龙井,中医馆,白医生,丈夫姓许。
龙虎山处理证件。
金山寺的异常。
来买药的青年已经离开,那边的卫渊还在和白娘子闲聊,和寻常人拉家常的语气差不多。
“可惜了,虞美人不在,否则你和她应该是有聊的。”
“虞美人……是那位吗?”
“是她。”
“那她现在……”
“大概……是找到霸王的转世了?呵……开个玩笑。”
张浩道心涌动起伏。
如在梦中。
最后他推着博物馆主,从白蛇传的许家医馆里出来,路过了虞美人的画师,在青丘国的书店旁边,推开了博物馆的门,卫渊唤住了他:“对了张浩,帮忙准备一下符箓的材料。”
“符箓……什么符?”
“北极勾陈大帝镇妖除魔符。”
如果不是张浩道行有所突破,哪怕是准备材料都有些困难,而作为道门精锐修士,身上材料倒是差不多,稍微有些缺失,卫渊竟然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出来替代的,而且年份十足。
“卫馆主,你是要封印什么吗?”
“嗯。”
卫渊取出了一道乌黑色的气息,空气中一下就变得极为湿润起来,张浩怔住:“这是……”
卫渊笑了笑回答道:
“一个小玩意儿,得处理下。”
这就是他离开时在坟墓前带走的东西。
千年前水漫金山的源头,前段时间搅动江南水灾的力量。
那持伞女子的真灵已经散去,但是其恨意和千年的执着,法力都汇聚化作了这一个东西,世之反常为妖,可是这东西打散了会有各种麻烦,要是放着不管也会滋生出新的药物。
跑去找龙虎山的时候,差一点被强迫增加工作量的老道士一脚踹出天师府。
天师府本来就得要镇压一堆东西。
你还送来这么个麻烦?!
滚粗!
这玩意儿归你卧虎管的,别甩锅!
卫渊只好带回自家博物馆。
但是虽然如此,他还是可以白嫖龙虎山弟子的材料.JPG。
张浩准备好材料后,卫渊请他吃完饭之后,才回了内室镇压此物。
土克水。
就以白玉为材,将这一道气息投入其中。
以朱砂化水,玉笔蘸符。
起符。
这是白蛇传的起源,是天吴的末路,或许是人人追寻执念而来的悲剧,但是现在也已经结束在这里,过往的爱恨情仇,那些悲痛万分的辗转反侧也已经伴随着时间而消散,残留下的,不过是一缕执念,一分妖性。
卫渊仿佛看到了千年所执,叹息一声,要把这东西收起来的时候,放在卧室的电话响起来。
他随意将这瓶子放在了博物馆另外一个柜子上,回去接电话。
是女娇的:
“嗯?要准备第二次试炼了……”
“好。”
“到时候……”
张浩又匆匆走回来,他刚刚给卫渊准备材料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的弟子令牌给掉了,回来之后果然发现了这令牌给落下了,他要回山转述职位,这东西是决不能少的。
松了口气,正要喊一声卫渊,然后解释下离开。
就看到了刚刚那东西被放在玉瓶里面,上面画满了赤色符箓。
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卫馆主封印的东西?
要不要看一眼?
张浩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而后怔住。
“妖物所执。”
“本为生民活祭之人,后为水神天吴所救,执念不散,绵延千年。”
“是白蛇许仙之劫,水漫金山之因。”
“起于妄执,终于生死。”
“余于江南见天吴之逝,与水神共工一同收服,其人已去,执念留存,不愿其为祸人间,故永镇于此。”
落款,卫渊。
PS:今日第二更………感谢熊孩子的面具万赏,谢谢。
三千六百字。
第四百五十章 昆仑第二重考核
在女娇打来电话的第二天。
白发狐女便风风火火地把来到了博物馆,然后二话不说提着卫渊就前往昆仑山赶路,不知道为什么,卫渊看着这位涂山神女,总觉得她比起自己还要上心。
不……或者说,是兴奋期待?
卫渊狐疑。
“毕竟你也是我涂山氏出来的,我总不能抛下你不放啊。”
女娇笑得一双眸子都微弯起来。
而后咬着字眼儿重点强调了一下涂山氏,而后叹息道:
“况且,就是因为禹和契,我也不能不照顾你。”
“还是说,你觉得我这样管得太多,反倒让你觉得不痛快了?”
理由恰当且合理,顺势衔接感情牌,同时连携苦情计。
论狐狸精的基本素养,卫渊拍马都赶不上女娇。
在女娇搬出来那两个家伙的时候,卫渊也只好举手投降,无可奈何。
“等下,我手机还没拿。”
“手机?这东西先放一放吧。”
女娇随意道:“第二重考验几乎所有人都能够通过,但是需要绝对的安静,参与考验,手机什么的带不带都无所谓。”
在女娇的强权下。
卫渊想要带着手机的提议被无情驳回。
博物馆的事情短暂交给了圆觉,后者虎背熊腰,穿着博物馆那个不断流传着的围裙,博物馆里面的凤祀羽正在哭唧唧地抄书,书的名字叫做思想品德教育。
总之一句话,凤祀羽东窗事发了。
之前张若素以两年零食让凤祀羽给卫渊来了份家乡蘑菇快递。
而某天才少女选择了两头通吃。
理论上而言,这操作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但是这个能够把祝融丹药当糖豆吃的小富婆完全没有料到,某博物馆主在发现蘑菇快递是到付之后,回来就给老道士打了电话,严厉痛斥老道士居然到付的操作,并且义正言辞要求对半分。
于是两个成年人就发现了。
自己被两头通吃了。
现在的凤祀羽正在大和尚的看管下上思想品德教育的网课。
如果说是由兵魂看管的话,兵魂是一定会心软的。
而换成圆觉当监考老师的话,很遗憾,佛门他心通,漏尽通,圆觉或许无法做到观三千世界万物生灭如掌上观文,但是确定凤祀羽没有作弊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简单了。
于是就出现了目前,本来应该在吃零食的凤祀羽补课的一幕。
恼羞成怒的成年人给凤祀羽直接找来了一打的思想品德教育课。
圆觉把一沓五三放过去之后,准备中午的食材,突然听到了一阵铃声,本来还以为是凤祀羽想要作弊,可是走过去才发现,声音从卫渊的房间传来,他没带走的手机响个不停。
圆觉看了看手机,打来的人头像是个点赞猫猫头。
嗯,老天师。
圆觉看了看猫猫头,辨认出了打电话的人身份。
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通建,“阿弥陀佛,张天师,可有何事?”
“你说卫馆主吗?”
圆觉如实回答:“被青丘国主带走,不知去往何处了。”
“天师可有何事?”
“……没什么,就是想他了。”
老道人的笑声爽朗。
圆觉愕然,而后诚心实意地感慨道:“天师和卫馆主关系真好。”
“明明前两日才见过面的。”
“额……这,哈哈哈,那肯定,我和他关系,没得说。”
老道士干笑着。
而后道:“对了,圆觉小师傅,等到卫馆主回来的时候,千万记得要和他说一声,我在龙虎山上准备了一些很棒的食材,有空的话,就来看看。”
声音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哦,对了,滋味都比较清淡,可能珏姑娘会喜欢。”
圆觉点头道:“好的,贫僧一定如实转告。”
老道人极为不舍地挂了电话。
僧人双手合十,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没有想到,卫馆主和张天师关系如此之好。”
龙虎山上。
张若素挂了电话,吐出一口浊气。
心中懊恼不止。
“差了一点点,就差一点。”
他桌子上放着一道符箓,与其说是符箓,其实更接近于三皇五帝时期的风雨祝由之术,龙虎山镇压山海裂隙,他在今日镇守此地的时候,却发现了从某一处山海世界直奔人间而来的法印。
老道人还以为是对人间有威胁的东西,持剑拦下来。
而后才发现这其实是来传讯的,而且还是相当符合上古礼数的玉帛之信,来自于女儿国,上面写着女儿国期望能够和中土人间,重新缔结上古盟约的意愿,甚至于还愿意帮助炎黄部族和海外诸国重新建立联系。
当然,还有一个附加的要求。
“把涂山渊送到女儿国和大将军成亲。”
老道人捏了捏眉心。
要不是因为这个事情,他也犯不着扛着心脏的反对让卫渊来龙虎山。
小道士阿玄担忧道:“这,这是要把卫馆主送去和亲么?”
和亲?
就他?
好吧,就他。
老道士叹了口气,道:“这哪儿是和亲……好吧,多少有点像,人间和女儿国结盟,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不能够放过,其他条件姑且不说,我们也要做好迎接女儿国来使的准备,不能失去华夏之礼。”
他看了看那玉帛传信,道:“在十日之后。”
“将会有三千来使,乘龙御虎来此。”
“在这之前,必须得把卫渊找来,然后问一问他的抉择,这件事情必须得让他自己做出选择,龙虎山和神州毕竟不是那些一言堂的地方,还是要考虑一下当事人的想法的。”
小阿玄松了口气,露出一抹笑来,道:
“是啊是啊,这样的事情,肯定要问问卫馆主。”
“不过我觉得他肯定会拒……”
小道士还没有说完。
张若素沉思道:“让他选一选。”
“究竟是喜欢被下药麻翻呢,还是脑后闷棍?”
“总得收拾好了送过去才行。”
小道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哈?”
……………………
西昆仑,同样还是那一处秘境之中。
卫渊看到了西王母留存下来的那一缕分神,雍容女子注视着他,微笑颔首:
“你来了。”
今日她手中不再是那玉书,而是一枚圆镜,中间沉沉如水,周围有着白色细腻的云纹,上面倒映着卫渊的模样,注意到卫渊的视线,西王母嗓音平和道:“这就是第二关,第一关考验心性,而第三关,也就是最后最难的一关。”
“考验的是你是否有做为昆仑山主背负昆仑的气量。”
“那一关极难,所以第二关是考验,其实也是机缘,是为了帮助你度过第三关。”
“这一面镜子会倒映出你魂魄最深处的东西,让你回忆起最能够帮助你踏过第三关的东西,这或许是少年时某一日的风景,也或许是某天领悟而后遗忘的知识,熬过去有莫大好处。”
西王母看着卫渊,摇头笑叹道:
“陆吾设立此关的时候,本来是对于通过第一关的奖励。”
“却没有想到遇到了你。”
卫渊听到是陆吾的关卡,本来心中略有抵触。
不过知道具体内容的时候,这抵触心理完全消失不见。
白嫖陆吾的神力激发自己的机遇,这好事哪儿有第二次?
只是不知道……这一面神镜,会倒映出什么记忆……
最能提升意志和韧性么?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盘坐在蒲团上,西王母将这一面镜子对准了他,这一次,哪怕是她都无法知道卫渊的经历,只能够看着卫渊参与这一次的考核,而在同时,诸界昆仑上中,山神们都看向缓缓亮起的昆仑玉璧。
第二重考核——
开启。
卫渊恍惚间,坠入自我真灵之中,而后,缓缓沉浸其中。
而西王母怔住,这一面被陆吾灌注了神力的神镜开始缓缓震颤。
直到最后,全部的云纹都因为神力的流动而亮起。
甚至于这一面法宝直接连通昆仑,反向抽调此刻沉睡着的陆吾之力。
不知不觉中,陆吾神陷入更沉的沉睡之中。
西王母惊愕。
这是……他究竟记起了什么?
……………………
何为浩荡磅礴,烈烈雄风?何为天下盛世?万国来朝?
何时是炎黄历史当中,对外征战,破国灭种频率最高的时代之一?
所谓浩浩中土。
那便是立足于长安之上,俯瞰天下庇护万民的帝国之心。
四方蛮夷有敢称兵者,皆斩!
虽然如此。
但是名为渊的青年还是想不清楚。
自己为什么会在黄沙漫漫空无一人的道路上,和一个和尚一起玩命地跑路?
PS:今日第三更……
第四百五十一章 长安旧事篇
两侧是炙热的风,哪怕是呼吸都觉得咽喉才刺痛,但是大名为渊的青年却还是得费尽全力,迈开脚步才能跟得上眼前的和尚,他看了看和尚肩膀上扛着八百斤水磨禅杖,撒开脚丫子跑得跟兔子似的,眼角抽了抽。
当年怎么没有看出来,这家伙这么能跑?
“陈祎,喂,稍微休息下。”
“陈祎,玄奘,玄奘!”
“你跑不动了吗?”
一直喊了好几声,那僧人才回过头来,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白牙:
“可是我们得快点。”
“沙漠里面很少人烟,就算是有,也是来去如风的沙盗。”
“现在天才擦亮,我们趁着温度还没有上来得多赶路,找到石头躲避最热的中午,要不然这么点水是不够喝的。”
和尚的语气轻快,看了看身后背着剑的男子,道:
“陈渊,你跑不动的话,我帮你。”
“不过,咱们现在可没有办法回头了。”
僧人笑着的时候很得意,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让陈渊很想要一拳头砸在他光头上。
而法号玄奘的青年僧人身子一晃,左臂提着禅杖,右手拎着陈渊,一下提起他来,脚下速度再度提高,撞破了前方的风沙,高大仿佛神灵,而一捧一捧的沙子扑打在脸上,让这一幅长安游侠儿打扮的陈渊吃了一嘴。
满脸憋屈。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为什么要跟着这家伙在外面游荡?
………………
这样的事情,缘由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陈渊。
洛阳人士。
高祖曾为北魏太守,一等一的封疆大吏。
和那陈玄奘算是同族兄弟,只是离得远了,他自己家姑且不说,陈祎陈玄奘这一脉可是比他家好得多了,后者祖父是大隋国子博士,父亲多少也是个县令,只是后来其父母在他五岁和十岁的时候都撒手人寰而去。
陈玄奘兄弟二人都是僧人。
至于他陈渊。
年少给人编草鞋,后来做了厨子。
终于有朝一日怒而掀了锅子。
爱吃吃,不吃滚。
靠着祖上传下来的些许武艺,练出了名堂,做了个游侠儿。
也就是大唐长安治下暴力且不合作的无业游民。
没事儿就和那帮不良人天天操练。
更是被少年竹马给气得厉害,恰巧那家伙考中了科举,大隋时还得要各种举荐,到了大唐,倒是可以‘怀牒自试’,自己就可以报名参考,居然考中了。
一合计,自己发小去了长安城。
又听闻自家远亲,那号称佛门千里驹的玄奘也到了长安。
于是这游侠儿把一条街的不良人从头揍到北,然后在一阵‘欢送’当中扛着行李来到了长安城,所谓自恃勇力。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和尚能比自己还能打。
不过,在进入长安之后,他倒是过了些畅快日子,大唐虽然刚刚建立,但是长安城也自有长安城的气象,游侠虽不纵武,可是在这城中来去,也觉得痛快。
………………
贞观元年·春——
长安。
某华宅之中。
在后院里面的大树上,一个游侠儿倒挂在树上,背着一柄大唐的唐刀,高马尾垂下来,晃晃悠悠地在那儿晃悠,院子里的水池里面两尾锦鲤在哪里游来游去。
春日还有些寒意,一个包得鼓鼓囊囊的小家伙在那里看鱼。
来闲逛和躲避某和尚的游侠儿百无聊赖。
“鱼有什么好看的?”
“要不然我给你烧一尾鱼吧?”
那小家伙先是瞪大眼睛,道:“不准!”
末了好一会儿,抿了抿唇,道:
“好吃吗?”
“好吃吗?”
游侠儿乐了,翻身坐在树上,晃晃悠悠伸出一根手指,拍了拍背后的包囊,得意道:“在我们洛阳陈家镇那儿,还没谁敢说我的菜不好吃!”
“那就是很好吃了?”
陈渊挠了挠头,道:“……也算。”
他和这小家伙是某一日意外结识的。
难得见到同样嘴馋的。
而且这大宅子里面也够冷清的,这小家伙没人管也挺落寞的。
一来二去也就认得了。
只是没想到三岁多,就如此早慧,像他三岁多的时候可皮实得多了。
那小家伙指了指陈渊的眼眶,道:“不过……你又打架打输了?”
“啧,什么叫又?”
游侠儿不服气,晃了晃身子落下来,一只手按在小家伙头顶,不满道:“我的武功,在我们洛阳那边,可是出了名的俊,谁知道那和尚居然那么猛的?”
他一想到那个直接用佛钟打熬力气的怪胎就脑壳儿发凉。
一只手举佛钟,一只手握笔抄录经文。
乖乖……
前些年天下大战的时候,战火甚至于烧到长安。
那时十六岁的陈玄奘为了学习佛法,在乱世中一个人走了七年。
屁事儿没有,反倒是把整个神州跑了一遍。
就很离谱。
同样是习武之人的游侠很懵逼。
他问过,当时天下大乱,各处诸侯乱战,你从哪儿得来的干粮和盘缠?
僧人只是微笑不答。
那笑得……陈渊总觉得心底里毛毛的。
小家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按了按他的眼眶,叹息道:“陈大哥,你又在做什么啊……打不过就不要逞强嘛,明明武功不强,还非得要嘴上那么不着调。”
“谁说我武功不强的,只是这一次有点特殊。”
游侠儿逞强。
“不是那位玄奘师父,又是和谁打呢?”
“…………”
几番催促后,他终于勉强回答道:“是我的少时好友。”
“他现在算是有了官身,很久不见,就切磋了下武功。”
“呀,你和玄甲军打了吗?”
“不……”
游侠儿有些憋屈地道:“他是新科举子,是个文官。”
小家伙懵住,然后吐了吐舌头:
“文官都打不过,陈大哥,你丢人。”
陈渊大怒,正要说话,远远听到了脚步声音,这儿地方森严,也就是不知为何,明明一直在老家长大,却偏偏胆气极豪的游侠儿敢进来闲逛,当即用手指抵着嘴唇,示意安静,身子一晃,几个纵跃,就已经藏匿于老树之后。
几乎是下一刻,就有莺莺燕燕的女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为首一名虽然略有年长,但是姿容不减的女子,旁边是一名做江湖术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一声黑白二色的长跑,木簪束发,整体装束似儒非儒,似道非道,气质温润如玉,双眸安宁。
抬眸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老树。
那年长女子道:“先生且稍等。”
而后便让人传唤,不片刻就有两名英朗青年走了进来,恭敬行礼。
女子指了指这两名青年,询问道:“先生觉得,此二子如何?”
儒雅男子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淡道:
“可以官至三品,能保家,却无法真正飞黄腾达,还不算大贵。”
周围女眷惊呼,三品大员,居然不算是大贵么?
不过想一想,这家家主当年经营木材,一地豪商,曾经慷慨解囊,资助圣上军队的钱粮衣物,所以才能有现在的身份,是整个大堂的士族新贵,已被封为应国公,区区三品,放在寻常人家里,自然是极为难得,可在这家似乎也是寻常。
那女子对于这一个论断,似乎颇为不喜,旋即又招来一秀美少女。
“此为长女,先生觉得如何?”
少女对那先生行了一礼,后者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
“此女贵而不利夫。”
雍容夫人还是不满意。
这看面相有时候和赌博类似,总想要抽取出最好的。
于是便有仆从将那被包裹得肉嘟嘟的小家伙抱起来,让那相面先生细看,因为连续好几次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所以故意隐藏了孩子的真实性别,道:“此子又如何?”
儒雅先生看了一眼,面色惊讶,而后越发郑重,缓声道:
“龙瞳凤颈,极贵验也。”
旋即又遗憾地说:
“若为女子,前程不可限量,将来必为天下之主!”
雍容女子听到第一句,本来还是颇为欣喜。
可旋即第二句反倒是堵着她没法开口说这小家伙就是个女子。
便只好尴尬地遮掩过此事,不过心里多少升起了些轻视感,就这还说什么天下相术无双,也就这?女子怎么可能做帝王?当即将这方士牵引到前方去接待,那小家伙毕竟年幼,过了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一个人回来了。
游侠儿落下来,桌子上还有刚刚摆放的果子,也不含糊,用衣襟擦了擦果子,就往嘴里塞。
看到似乎被母亲给说了几句的小家伙,这果子也不好塞了,只好装模作样地安慰道:
“别听那江湖术士说的话,我跟你说,这种家伙,我在老家见得多了。”
“没事儿,你一小姑娘家的,还什么天下主。”
他微蹲下身子揉了揉小家伙的头发。
那小家伙呢喃道:“娘亲警告我,说我要和旁人说这句话,会被杀头的。”
“我第一次看到娘亲和哥哥这么生气。”
“陈大哥,我如果成为天下主的话,你还会对我好吗?”
并不受宠的小家伙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游侠儿给出了毫无犹豫的回答,并且肉疼地把自己攒下来的糖豆交给了小家伙,看着她孩子气地转阴为晴,翘着二郎腿在旁边啃果子,倒是也愉悦,只是他并不能想到。
当数十年后,他站在金碧辉煌的大明宫殿下,落在他身上的却是冰冷到让他无法辨认的目光,和屏风之后的刀光斧影,黄金殿上威压重,塞外江南春风长,走得过荒无人烟的沙漠雪山,却终究走不出故人的回忆,走不出自己的心,彼时的老迈侠客是否也会想到,任何人都是会变化的。
而当熟悉的人早已经变换了模样,自己记忆中的故人,是否也已经死去?
而此刻的游侠儿只是想给自己在长安的‘同伙儿’出气。
于是当那术士走出武府的时候。
他约到街头拦下,嘴里咬着春日发枝的柳条,双臂拦腰抱着,做了个截道的买卖。
似儒非儒,似道非道的儒雅男子微笑道:
“你果然来……”
那句你果然来了还没能落下。
游侠儿吐出嘴里柳叶。
吐气开声!
猛地一步窜出,脊柱抬起,右拳如龙捣出!
其实如龙!
这一瞬间,整个洛阳被打成一坨的不良人和他同在!
这一刻,被和尚欺负的愤怒燃起!
这辈子,老子最讨厌的就是神棍了!
于是右拳重重砸在了儒雅先生的右眼眼眶上。
儒雅男子晃晃悠悠后撤一步。
那张白净面皮上直接青紫了一大块。
和食铁兽似的。
游侠儿吹了吹拳头,冷笑道:“算命的?”
“算到我这一拳头了没?!”
儒雅术士嘴角抽了抽,揉着眼睛。
最终两人以街头斗殴罪被大唐不良人拘捕——
这是袁天罡和陈渊在大唐的第一次见面。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大唐之世篇,还是比较重要的节点~
搜了不少资料准备,(抽烟的手微微颤抖)
毕竟我不是那种很厉害的人,只能尽可能把故事写好看写有趣点,而且是三国,大秦后,难得的古代历史重要核心点~希望能写写好点
第四百五十二章 给你看个宝贝!
在长安街头斗殴。
相争为斗,相击为殴,见血为伤。
用拳脚打人,不管是否致伤,笞四十。
干脆利落,相当有效率地做了判决之后,就要把陈渊和那叫做袁天罡的算命先生给拉去实行刑罚,鞭笞鞭笞,隋朝将鞭刑改为了笞,定为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凡五等几个档次,而今也同样沿用。
眼看着两个不良人掏出几个荆条做成的刑具过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游侠儿眼角抽了抽:“喂喂喂。”
“你做什么?我警告你……”
“笞刑,汉时笞则用竹,今时则用楚,楚就是这大荆条所做的,大头两分,小头两分半,这四十下你就老老实实受了吧。”行刑的壮汉拎着那满是倒刺的刑具走来,陈渊眼皮乱跳。
看到那大汉拎着笞仗往自个儿屁股上砸下去,直接叫出声来:
“等下,你干啥?!”
“你羞辱我!”
游侠看到荆条的目的地,大怒:
“我爹娘都没打过我那儿!”
不良人翻了个白眼,用笞仗指了指他的背,解释道:“脊部若是受刑,则多有创伤,久不能愈,甚至于跟了你一辈子,臀部肉厚,不过是皮肉苦,我唐律有记,笞仗之刑,腿部与臀部分受。”
“当然,如愿背、腿分受者,亦随其便。”
“想清楚了,你要背腿分受?”
那大汉微笑用笞仗指了指他臀部:
“我打这儿,你最多趴几天。”
“打你背,你一身功夫可能都要受损,勿要因小失大。”
你扯!这叫因小失大?!
游侠儿大怒。
士可杀,不可辱!
可是想了想若是脊椎上来四十下,最终就要屈辱地点头答应接受臀部四十下的时候,门外传来噗呲笑声,抬眸看去,便见到一名英朗青年叉手站在那里,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正是他少时好友,洛阳人士,此次中榜了的。
游侠大怒:“还不快些把我放出来?”
隋唐律例在笞这种刑罚上,可以以铜赎罪。
也就是花钱把人捞出来。
游侠儿自己吃穿住全部都是用的自家族兄陈玄奘的,身上可以说是两袖清风,哪儿还有钱把自己赎出来?眼前这一身贵气的青年正是才有了官身的好友,不日就要远离长安,外出上任,和这游侠儿自小不打不相识。
笑得够了,才掏了钱把这游侠赎出来。
免了屁股上一顿荆条。
出来时候,恰好看到了对面的算命先生,后者早已经把自己赎出来,被一拳砸了眼眶,却也不说不恼,气质儒雅苍古,游侠的好友上前行礼道歉,道:“袁先生,我这好友,自小粗野惯了,还请先生勿怪。”
“无妨的。”
儒雅男子微笑颔首,而后深深注视着眼前的游侠。
“陈渊,是吗。”
“渊啊……”
“我们还会再见的。”
这句话让马上就要被派遣当官的青年心中微沉,有些不知道这位在长安城中名声极大的袁天罡袁先生,为何会如此在意自己的好友,是以心中极为担心。
而游侠儿直接将这句话翻译成了以前家乡时候,那些破落户泼皮们输了之后的狠话。
什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输人不输阵。
呵,我是谁,洛阳不良人首领都被我打趴了。
怕你?
陈渊冷笑道:“是吗。”
“我也觉得,我们往后还会再见的。”
袁天罡微笑颔首,道一声告辞,而后便洒然离去,远远得去了。
其好友也只能无奈叹息,将这游侠引到了一处酒肆上,隐晦介绍了下这位袁天罡袁先生,可是见到后者并不在意,也只能摇头,徒呼奈何,桌子上酒肉摆开,青年道:“不过,渊,说起来你那族兄如何了?”
游侠伸筷子吃饭,随意道:“还在想着出关呢。”
“听说给官府上表了,结果被打回来了。”
“打回来才是正常的啊,这年头,怎么可能轻易出得去?”
青年叹息了一声,道:“而今天下安定,百废待兴,突厥却又有雄主而出,去年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手段,突厥可汗率领十万骑兵直接来了长安郊区,朝野动荡。”
游侠儿夹菜的动作缓慢了下。
是的。
去年,突厥铁骑十万众直奔长安郊区,岌岌可危。
当时二十九岁的大唐皇帝单骑会晤突厥可汗,没有带一名护卫。
令突厥退兵了。
虽然说以大唐皇帝的勇武和冷静,成功将突厥可汗劝退。
但是此事仍旧让整个大唐都感觉到愤怒,现在处于全部的戒备当中,这刚得了官身的青年喝了口酒,吐出一口酒气,恨恨道:“突厥,突厥……哼,当灭其国!绝其种!亡其嗣!”
“杀光他的随从和亲朋,将这突厥可汗抓来,在我长安城里做个跳舞的戏子!”
“确实!!”
“来,喝!”
那种或许在后五百年再难以听闻到的霸道勇烈言语。
却是大唐的共识。
连酒肆小二都极端赞同。
整个帝国都在这个时候处于厉兵秣马的状态,憋着一股气疯狂暴兵。
想要此刻出关,岂不是痴人说梦?
游侠喝了顿酒,又补刀道:“不过,你是个文官,过段时间外出当县令,估摸着是和这事儿没关系了,我却不同,这一口刀在这儿,而今百废待兴,功名但从马上取,又怕什么?”
“哼!”
青年不说话了,这一直是他心里的伤。
他一个县令,总不能提刀子上啊。
强撑着道:“文官又怎么了,对吧?”
“你还不是打不过我?”
“对了,我这儿有个好东西,马上得送回去,难得有这机会,给你看看先。”
青年不愧是读书的,立刻转移话题。
于是陈渊不屑一笑。
小样儿。
打不过你,我还说不过你了?
而后就有些忧伤,到底谁才是读书人啊……
不过对于自己好友给自己看的东西,还是很有兴趣的,他可是知道这家伙虽然性格勇烈,但是脑子也很聪明,眼光更是极为毒辣,他都能够看上的东西,那必然是好东西,值得一看,值得一看。
陈渊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一枚古朴的令牌。
似乎已经经历了极为漫长的岁月,色泽通体暗沉,不知是隶书还是篆书,写着几个字。
大汉,司隶校尉。
“……?!!”
陈渊的眸子怔住,恍惚着下意识伸出手去握这令牌。
他的好友才倒了杯酒,见状吓了一跳,一巴掌把游侠儿的手掌拍开,制止了他的动作,而后叹息道:“什么东西都想要乱碰啊,你这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弄好?再说了,让你读书你不读,这多少年了都没认得几个字,知道这是什么吗?”
游侠儿面色尴尬,他倒是确实不认识,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腰牌,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浮现他的心中,让他的精神变得安定,仿佛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强烈的从容和平淡涌现出来,让他笃定答道:
“卧虎之令。”
“嗯?”
旁边的青年愣住,而后语气缓和道:“居然认得。”
“看起来你还是读了点书的。”
“不错,这正是古代卧虎之令,司隶校尉的证明,要放着古代,那是一等一的武将腰牌,可惜了,本朝不立这一官职,所以这东西也就没用了,况且这卧虎令,也已经失去灵性,无法再打开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给弄坏了。”
他叹息一声,旋即道:“不过说起来,还是有一段逸闻在的,三国时期,蜀国张飞,武侯,魏国魏武,甚至于还有那司马懿的祖父都曾经是司隶校尉,前后在不同时间里执掌了卧虎令,而孙吴却始终没有这一官职。”
“反倒是灭吴的杜预是卧虎,说起来,多少有些宿命在了。”
青年感慨着,一说起那些诸国之间的关系就有些停不下来了。
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好友面不改色,悄悄又把手伸过去,直接握住了卧虎令。
那一刹那,游侠儿眼瞳瞪大。
他的耳畔隐隐感知到了,猛虎的嘶吼和咆哮。
仿佛站立于九天之上,俯瞰天下,背后猛虎徐行,失神许久之后,游侠儿将这腰牌反过来,却看到这正面是大汉司隶校尉几个字的腰牌,背面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抬起头看向前面的好友:“这东西,坏了?”
“坏了啊。”
“坏得很彻底。”
“也不知道什么人才能把它修好。”
后者将腰牌从游侠儿手中拿来,放入匣子里面,解释道:“这是周朝的东西,据说是穆天子,也就是周穆王从昆仑山所得,之后征服四夷,立下了三千发条,才需要卧虎镇守四方妖邪,不过这大概只是传说。”
“周穆王暂且不说,西昆仑和周天子,那不过是虚妄罢了。”
这个时候,游侠儿有一种冲动,从好友怀里将这卧虎令抢夺回来。
但是却失败了。
理由?
不好意思。
他打不过对面这家伙。
青年将游侠的手掌扣住,大笑起来:
“想要啊,哈哈哈,等往后,你立下破天功劳,再提这事儿吧!”
最终一顿美酒,那身穿深色长跑的青年吐出一口酒气,和游侠儿勾肩搭背地走出酒肆里,分别的时候,青年叹息道:“再过一段时间,我就要被分出去做县令了,真是好生无趣。”
“听说你专门挑选了一个偏远的地方?”
“不错。”
青年嘴角勾了勾:“武德四年设立的融州黄水,也就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够发挥出我一身才学,到时候我还会回来的。”
陈渊道:“那地方啊,原本百越之地,是乱,不过我觉得那边儿的县尉估计都不是你的对手。”
“边缘之地的兵将打不过自家县令大人,怎么想都丢人。”
青年肯定道:“他肯定打不过我。”
“至于渊你,好好磨砺武功,到时候随着李靖大将军外出征战,博取功名。”
“你我他日,长安重逢。”
“哈哈哈,好!”
两名长安的青年彼此击掌而过。
游侠儿脚步踉跄。
“那么,王玄策,好好当你的黄水县令,做个文官。”
青年文官,洛阳人士王玄策醉意熏熏。
“你也是,勿要荒废了一身武艺。”
“他年再见。”
“他年再见。”
游侠轻功不弱,转眼已然不见。
而王玄策上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自己怀中,早已经损坏的卧虎令缓缓亮起流光。
而后黯淡。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大唐,王玄策——可以在章说里面科普一下,躺尸。
第四百五十三章 我大唐高僧,武德充沛!
在送别了好友王玄策之后。
就连那应国公府的二小姐,武则天也因为父亲成为荆州都督,随之前往荆州居住,游侠儿目送着车队远去,不知为何,荆州这两个字,就像是那一张卧虎令一样,总是在他心里留下了隐隐的触动。
似乎这个城对于他来说,具有很大的冲击似的。
在好友离去之后,应国公府邸也没有了一并闲聊的小家伙,陈渊看着手上那小家伙交给自己的半月形玉佩,看着那一棵老树的叶子黄了,落了,最后下了一场大雪,偌大的长安城,不知为何就寂寞了许多。
无趣了啊。
在游侠这样想的时候,他回过头,偶尔能够看到那儒雅先生看着自己,那双眸子悠远苍古,仿佛能看到千百年后的故事,让游侠只觉得脊骨都有些发冷,抖了抖身子,连忙远远得去了。
这个袁天罡,绝对有问题。
可是偶尔见到了,这位大先生在整个长安城里都有声誉。
最重要是无论自己跑到哪里。
这家伙都能恰到好处堵住自己。
也就只好请他回家吃两顿便饭。
一来二去,多少算是认得了。
而陈玄奘想要出关的事情,始终没有个着落,在大唐的强压下,原本也是很有热情的其余僧侣,也都打了退堂鼓,最终只有玄奘一个人还在苦苦坚持,这一日陈渊又自然而然地去寺庙里蹭饭。
陈渊在一个脸盆大的饭盆里面盛饭。
他用的饭碗大概有普通人三倍大小。
盛得满满的。
而后陈玄奘把那个饭盆端过去。
这是他的饭。
两人默默进食,游侠儿心底满是挫败,没有想到自己连饭量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这家伙一个和尚为什么这么能吃,简直跟猪一样,而当陈玄奘遗憾叹息,终究是没有办法西去的时候,游侠儿心里简直雀跃。
长安城这么好,脑子抽了才想着去西边儿。
但是毕竟是自家的族兄,多少面子上还是得安慰下的:
“这也没办法的事情。”
“大唐律例,我们这些大唐百姓都要遵守啊。”
“可惜,其实我是很愿意陪着你走的,你若是就这一个人上路,说实话我也是不放心,可惜了啊,当然,如果你真的愿意的话,大不了我们冒险出关,虽是有生死的危险,但是放心,我陪着你。”
理由恰当且合理,顺势衔接感情牌,同时连携苦情计。
陈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够这么顺畅地用出这样的话术。
总感觉很久很久之前,看到过别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最后还能合情合理地放大危险,让对方知难而退。
游侠儿对自己的做法很是满意。
只是他忽略了某个可能性——
要是眼前的和尚是个脑子一根轴的家伙呢?
比如说,很头铁。
名为玄奘,十六岁开始在乱世中一个人溜达了足足七年的僧人双手合十,喃喃自语:“闯关……”
看了看愉快干饭的陈渊,僧人眼底发出诡异的光。
这一天,这和尚出去买了许多酒菜。
然后邀请陈渊到家里吃饭。
本来就两袖空空的陈渊,看到这酒菜,虽然不是多好的菜,至于酒有多香,那更是提不上,但是这僧人居然主动请自己喝酒,还是让陈渊颇为愉快,僧人以茶代酒,诚恳地告诉他道:
“贫僧之前倒是钻了牛角尖。”
“一直想要从通关文牒走出去,这是错的啊。”
“还要谢谢你提醒我。”
“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这一天,陈渊喝得大醉,完全没有料想到,僧人的话其实是可以用另外一个方法来解释的,所以当他清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已经不再长安城里了。
“我们在哪里?”
“哦,离长安已经一百里了。”
僧人笑容爽朗:
“陈渊你昨天提醒了我。”
“我们完全可以偷偷出关啊!”
陈渊:“…………”
……………………
于是陈渊只好答应陪着这僧人走到玉门关再说。
一路风餐露宿了一个多月,两个人居然硬生生靠着两条腿从长安城跑到了凉州,只是此刻,之前突厥跳脸,大唐处于极端愤怒和暴兵状态,这样的边关戒备森严。
陈玄奘完全不慌,他进入了凉州城。
这里同样有着许多的僧人,他在这里讲道布法,得到了布施后,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剩下的全部都捐献出去,明明是特别着急着想要前往西方的僧人,此刻却反倒是从容起来。
仿佛真的是要专心致志地在这里做个布道和尚一样。
陈渊完全不知道,陈玄奘去西方是要做什么。
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和蔼可亲的僧人,会在那个时代的佛国做出什么事情来,只是当他已经习惯了凉州的烈酒时候,陈玄奘冷静地告诉他,盘缠已经准备好了。
“如果说一次性积累大量的财物干粮,肯定会被察觉,被边关将领盘查。”
“但是我们一点一点,花一个月准备,那就完全没有问题了。”
“顺便我认识了几个当地僧人,他们知道从哪里能够溜出去。”
“财物都散掉了,剩下了一些晒干的馍馍,能放不少的时间,还有些解毒药,火石和绒草……”
在边关,尤其是立刻大战的边关,精神上的寄托是很重要的。
这个在白天为百姓布道讲法,安抚他们心中的焦躁的温和僧人。
言辞冷静,眼神坚定,做准备的时候极为顺手,认真跟陈渊介绍这些盘缠和之后的计划。
熟络到陈渊脑壳儿发冷的感觉。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你不是佛门千里驹吗?
你根本就是一个光头悍匪吧?
于是,在这个两个巨型国度彼此备战的时候,大唐高级知识分子,佛门千里驹,无害的佛门真修,玄奘法师带着一个游侠儿,以及足够的干粮,在重兵把守的情况下悄悄溜了出去,于是就有了一开始的一幕,在出了凉州后遇到的沙漠里面,撒开脚丫子狂奔。
就怕大唐边军发现,直接把他们射成刺猬。
于是他们只能隐姓埋名,昼伏夜出,陈渊看着用头巾把光头抱起来的僧人,看了看那一把八百斤熟铁水磨禅杖,觉得不管这么隐姓埋名,都应该没有什么卵用。
不过或许也因为这个原因,这一路上走来,风平浪静。
连半个强人都没有遇到,就仿佛这丝绸之路河西走廊和长安后花园一样。
僧人颇为轻松。
而陈渊觉得,只要不是瞎了眼,看到这一把禅杖,估计都直接转头就走,但是紧接着拦在他们面前的,是大唐最后的边关重镇瓜州,这是真正意义上的边关重镇,而现在禁制任何大唐子民外出,最为关键的是,已经有来自瓜州的通缉令传来。
藏身于客栈的两人根本撑不了多久。
而从瓜州前往西域,更需要当地人的率领,否则路上就会迷失道路。
但是玄奘仍旧很从容,他告诉陈渊:
“这个时候应该要希望佛祖的保佑。”
陈渊嘴角抽了抽,真的想要给这光头脑袋上来一下——这个时候还什么佛祖保佑,脑子有包了吧?但是这家伙居然真的优哉游哉跑去了瓜州城外面最大的寺庙里面祈祷。
陈渊放心不下,叹了口气,提着唐刀跟了过去。
瓜州城里面,当然是安全的,但是城外就未必了。
这地方,乱的很,商人,武人,马匪,胡姬,什么人都有。
事实上,玄奘在出门的时候就被盯上了。
他不小心把之前在凉州讲法时候得来的财物露出了一点。
来自中原,带着财宝,还是一个人。
这是大肥羊!
许多人暗自交流目光,这也是在互相比斗,强者出手,弱者退缩。
最终出手的,是一帮马匪,相当凶悍,为首的胡须和头发几乎混在一起,远远望去,像是一头凶悍的狮子,而这帮人就尾随到僧人去了外面的寺庙里面,当地人知道厉害,面色煞白地远远地躲开了。
哪怕是寺庙主持都不敢提醒这个远道而来的僧人。
之后的事情,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当游侠儿赶到寺庙的时候,他们的问题已经迎刃而解了。
马匪首领跪在地上,僧人像是要给他剃度似的,右手按在前者脑门儿上,原本凶悍像是猛虎雄狮一样的大马匪头子,现在看上去跟只猴子似的,陈玄奘双目温和,看向陈渊,道:“这就是佛祖的庇佑。”
“我收了个新的弟子,而且,他主动愿意帮助我们偷渡出关。”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实在是太好了。”
陈玄奘面不改色。
陈渊嘴角抽了抽:“你当我傻……”
陈玄奘温和笑道:
“你要不相信,你问他。”
和尚仍旧保持着摩顶授戒的姿势。
也就是手掌按在那马匪头子天灵盖上。
后者面容扭曲,看到游侠狐疑的注视,挤出一点微笑,哽咽着道:
“我是主动要求,帮助你们偷越瓜州的,我是自愿的。”
而陈渊这个时候突然发现,这和尚根本一点都不瓜。
这家伙简直太精明了。
…………
后世对于前所未有的大法师唐玄奘的记录有许多,其中写道,意志坚定的玄奘法师在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候,却选择了出城去附近的寺庙里参拜佛祖,而这一次,有一个‘胡人马商’暗中尾随了他一路。
一路走过街道,出城,入寺。
毫无疑问,那个时代边疆附近的区域不乏混乱。
而在写为什么尾随的时候。
玄奘法师轻描淡写地记录道——
很简单,因为这个马商希望玄奘为他摩顶授戒。
因为他认出了隐姓埋名的玄奘是个高僧。
想要做玄奘的徒弟侍奉他。
玄奘法师欣然允诺。
而胡商也就主动自愿成为了玄奘的大弟子。
并且在知道唐律:偷越国境者——处死的情况下。
极为热情主动地提出,要帮助玄奘偷渡瓜州。
还提供了两匹好马并粮食,衣服,水囊若干。
实在是热情好客。
而在那个时代,据传说,当马匪头子最终活下来的时候,有人问他你不要命了,他回答道:“……那个和尚给我摩顶授戒的时候,手掌按在我天灵盖上,说他想要去西天灵山去。”
“他不介意我跟着一起去。”
“问我要不要去?”
这不过是谣言罢了。
而在这个马匪头子的记录里面,当然,他自是万万不敢更改师父的记录的。
他只是在《三藏法师传》里悄悄多加了一句。
在接受摩顶授戒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距离佛祖更近了一步。
PS:今日第三更………三千六百字
那个胡商尾随只是为了主动要做唐僧弟子,并且主动提出帮忙偷越边关是真这么记录的……
让我想起子路挑衅夫子之后变成夫子弟子的故事。
另外……在摩顶授戒时候,更接近佛祖,也是真记录下来的……《三藏法师传》
或许真的有在边关之外的寺庙里面,尾随一个身上带着钱的,被通缉的和尚,只是为了跪下来当这个和尚的徒弟,并且冒着杀头的风险出钱出人帮他偷渡吧……(地铁老人看手机脸)
第四百五十四章 陆吾:感觉身体被掏空
有了当地人的自愿向导。
陈家两兄弟的西行之路直接开启,亦或者说,迎接来了更为危险的困难,名叫石盘陀的大马匪在发现自己打不过和尚之后,沉思之后,曾经想要顺手把游侠儿抓了。
很简单,对吧。
我打不过你,我还打不过你旁边这家伙了?
然后被第二次暴揍。
被大唐游侠儿用手上那把唐刀抽成自转陀螺。
最后甚至于这骄纵的游侠直接坐在了马匪背上,被背了足足一路。
那可怜的马匪只能心里诅咒,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把那骄傲的大唐游侠想象成一个来自中原的美人儿。
这才安慰了自己可怜的内心,勉强走完了这一路。
他们选择绕过了玉门关,从烽火台下取水,然后靠着这一点水,横渡那八百里流沙沙漠,尽管他们已经足够足够小心,但是溜到唐军把守的绿洲里面偷偷取水,仍旧极为危险。
这可是大唐帝国真正的精锐。
石盘陀看着眼前两个胆子大得要命的人,腿肚子都在打颤。
你们大唐人是不是都有什么毛病?
职业大马匪觉得自己简直胆小无害到了和家里养的小白兔没区别了。
他不止一次地想说,两位爷爷,咱们还是算了。
散伙儿各回各家,各找各家的婆娘。
而他在取水的时候,手就哆嗦了下,就这么一下,就给发现了。
肃杀的喊声:“拿火把来!”
游侠儿下意识握住了唐刀,眉宇微沉。
心脏跳得飞快。
那一瞬间,又像是握住了卧虎令时候一样,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从心底里浮现出来,那种霸道,那种煞气,简直像是曾经在万军从中杀出来回,像是曾经和天下第一的猛将切磋过一样,从容沉稳。
石盘陀被煞气糊了一脸。
恍惚间,看到了这青年在万军之中冲锋的模样,竟仿佛单枪匹马,独斗万军,骄纵傲慢。
回过神来的马匪满脸绝望。
到底谁是马匪?!
谁特么才是凶人!
难道说现在大唐的同行,已经会装作无害的僧人引人上钩了吗?
竞争那么激烈的吗?
而最终游侠儿的刀没有出鞘。
因为在那边关将领喊了一声拿灯来的时候,蹲在草丛里面,光头明晃晃的和尚也只好站了起来,后来的记录里,玄奘法师告诉众人,这是因为边关将领其实恰好又双叒叕是个佛教徒。
而实际上,马匪的记忆里忠实记录了那一幕。
当大唐边关将领看到一名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手持两米三的禅杖缓缓起身的僧人时候,连大漠里面的月色都被遮掩住,那将领的动作硬生生从俯视变成平视,最后变成仰视,直到大片阴影投落到自己脸上。
僧人把禅杖插到地里,沉重地仿佛攻城锤,双手合十道:
“贫僧想要出去。”
他们就这么不可思议地被放了。
马匪完全不敢相信。
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想得清楚,只是哪怕是那时候,也只是敢在这个时候记录一句‘法师身躯伟岸’。
而在之后,因为那游侠儿实在是觉得心情无趣的很,玄奘想了想,给了一个建议:“你要不然,把每天经历的事情都记录下来?”僧人笑着道:“这样的话,比较能够打发时间,也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游侠儿陈渊心动不已。
旋即又有些没什么底气,道:“可是,玄奘你是知道我的。”
“我根本没怎么念过书,写出来估计挺无聊的。”
玄奘笑起来道:“没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把水囊递给了陈渊,道:“等我回去了以后,帮你润色一下就好,搞不好,你也能够靠着这个在这个时代留下名字。”
于是游侠儿真的开始记录这些事情。
一开始以为会很艰难,可是上手了才发现,其实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仿佛是很习惯于做这些事情似的,很多事情都顺手能记录下来。
而那大马匪闲着无聊,也开始在石板上记录东西。
他本来是想要跑的,可是这八百里流沙,就靠着在烽火台那里得来的一点水,很难跑回去,或者说,跑回去的自己恐怕是会被唐军射成马蜂窝刺猬的,也就只好老老实实地跟着。
而最后让他彻底选择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那僧人居然将饮水和食物分给了他和陈渊——他们完全没有发现,僧人的水囊里面其实一直留下的是沙子,一直到第五天,当那强大如同神灵般的僧人都倒下。
两人手忙脚乱地打算给他喂水,才发现了僧人做的事情。
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每日消耗巨大的武者,是如何五天四夜不吃不喝的,当时的游侠儿拿起最后的水囊,在给玄奘喂了水之后,带着剩下的饮用水,骑着红马跑出去寻找水源。
“你在这里守着他。”
陈渊注视着那马匪,抬手拔剑。
这一路的西行,他的武艺不知不觉已然提升到了远超过过去的程度,只是手掌稍微一震,霸道的剑气直接纵横吞吐而出,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圈。
森森的剑气流动,一定程度上隔绝了炎热。
和僧人相比姑且不论,这游侠年少就已经纵横洛阳。
此刻的剑术修为已经极高。
游侠冷笑道:“你若跑了,天上地下,我都杀了你。”
而后将一半的水留下,骑马狂奔离去。
石盘陀本来打算一走了之,可是看着那僧人死死闭着的双目,想到这些时间像是佛陀,或者神灵一样始终保持高昂志气指引着他的僧人,以及,如果不是僧人将水和食物分出来,他未必能活到现在。
最后马匪叹了口气,把僧人拖到一个石头下的阴影下,自言自语道:“这么点水,我自己也活不下去。”
“大唐的和尚,我可不是为了救你,我只是不想被那游侠拿剑捅死。”
他对于那游侠能否回来,完全不抱任何的希望。
毕竟那么点水,这风沙滚滚的,想回来太难了。
后来他回忆,自己这个时候没有选择带着水囊,甚至于像是马匪们会做的那样,把僧人杀了,以水囊取血离开,究竟是因为自己带着这些血无法活下去,还是短短几日的生活,自己已经无法对这僧人下手,竟已分不清楚。
只是最终,那游侠居然真的撞破了风沙,找到了绿洲。
而僧人也就因此而活了下来。
最终他们抵达了伊吾,西域的第一个小国,而三人之间的隔阂却也无形中被打破了许多,那僧人哪怕是经历过了生死的危险,也仍旧带着乐观的微笑,甚至于安慰陈渊,想了很久,憋出一句话来:“要喝酒吗?”
陈渊怔住,而后大怒。
终于忍不住狂撸僧人光头。
“上一次喝酒,我给你裹出了长安。”
“这次喝酒,你是不是想要把我扔这儿?!”
“我跟你说,谁再拿酒回来,我抽死他!”
僧人也不恼,任他发牢骚。
石盘陀嘴角抽了抽,把酒默默藏到了袖子里。
………………
现代·人间·西昆仑。
卫渊神色安详,沉睡之中。
西王母终于慢慢发现了不对劲——时间太长了。
人间传说里面都有黄粱一梦的说法,记忆回溯本来就不会太长,所以第二关应该很快结束,但是这个家伙,已经超过常人回忆数倍时间长度,几乎是想要沉入其中似的。
回忆起来的记忆,将会是对跨越第三关最关键的辅助。
大概率是关于某种磨砺心境的记忆。
可是……究竟经历了什么东西,居然磨砺了这么久?
西王母默默收回视线,注意到了那镜子。
此刻这法宝,还在不断吸收着来自于陆吾的力量。
西王母分身算了算时间,雍容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古怪的笑容。
此刻,西山界的昆仑山上,众多山神们匆匆赶赴到了昆仑之丘,这几日是曾经推演,昆仑护山大神陆吾复苏的时候,就连崇吾之山的老山主也来了,祂还打算要为卫渊跟陆吾神求个情。
可是一众山神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陆吾的复苏。
老山主迟疑抬头。
众多山神水神齐齐行礼施法:“恭请陆吾大神……”
法术神通,联通内外。
仿佛有巨大的镜子虚幻浮现,外面是恭恭敬敬的西山界诸神,里面则是一片暗沉,幽深之地,巨大的,伟大的昆仑之神陆吾正在其中,今日正是祂复苏的日子。
许久没有回应。
诸神只好又一次呼唤道:“恭请陆吾大神……”
法术再度强化,声音也能听得清楚。
于是,众多山神们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声音好大,好吵……
很难听。
伴随着陆吾神本体一起一伏,这声音也是时大时小。
有点像是……就像是………
在诸神心神凛然,完全不敢多想多说的时候。
不知道是谁嘀咕了一句话:
“哪儿来的猫打呼?!”
“怎么这么难听,我还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呼噜声……”
崇吾山主:“…………”
流沙河神:“…………”
一片尴尬到能用脚指头扣出一片神州模型的死寂,忽然,伴随着法力的波动,这法术就被这一处的昆仑神众强行打断,好悬是把这能够让陆吾当众社死的一幕给止住,为首的昆仑神众之一勉强维持住肃穆,面容僵硬道:
“陆吾神尚未苏醒……诸神且回。”
“这……是。”
诸神古怪对视,根本没有敢提及刚刚的事情,但是当询问什么时候再来的时候,昆仑神众没能给出恰当的解释,众神也只好退去,那昆仑神众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以陆吾神的计算,本不可能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是发生了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极大消耗了陆吾神的力量吗?
居然让陆吾神再度陷入极深的沉睡里。
祂大为不解,不过多少松了口气。
还好制止得及时,这些山神水神也都知道厉害。
多少是保护住了山神陆吾的威名和尊严。
不至于社死……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的一幕。
在退散去的山海诸神里,流沙河神长乘旁边。
水鬼扶了扶眼镜。
默默把微型摄像头藏进怀里。
PS:今日第一更…………这两天就结束了~不打算拖延太久,而且,说实话,我还是想要把真正的唐玄奘讲一讲的……至少在沙漠里,他是真的五天四夜不吃不喝。
第四百五十五章 玄奘大弟子的旅行手札
司长天之九德的水神长乘僵硬地走出昆仑山的范围,才长舒了口气。
而后伸出手掐住眼前一声优雅执事服的水鬼疯狂来回摇晃。
“你的嘴是少个锁吗!”
“这么不在嘴上上个把?!啊?!”
水神长乘欲哭无泪,很得咬牙切齿。
居然敢直接说陆吾打呼噜,这胆子是有多肥?
只要和那猴子牵扯上关系,总觉得他的运气就没有好过!
水鬼被晃悠地晕眩,举了举手:“要不我给你道歉?”
“道歉,你要怎么补偿我!”
水鬼沉思。
而后郑重提议,道:“要不然,我把我自己叉出去?”
长乘:“…………”
宅了好几千年的水神陷入自我怀疑的颓废当中。
祂就应该直接不理会这个家伙。
崇吾山主注意到了这个陌生身影,略有好奇开口唤道:“长乘,这位是……”长乘思绪顿了顿,这可是昆仑诸神集结的时候,若是被这位长者知道,祂把这个外界之人带了回来,怕是会被责罚。
当即思路微微转,僵硬道:“是我遇到的,新的水神。”
“哦?新的水神……”
老山主讶异,笑了笑道:“我还不知道流沙河下多出了新的水神。”
“小家伙,你是什么水神?”
长乘一时语结,不知该如何解释。
那边水鬼优雅躬身,面不改色回答道:
“整个博物馆,整条老街,都没有谁比我更了解快乐水。”
“所以,我正是快乐水之神。”
长乘嘴角抽了抽。
一时间有抬手砸自己脸上的冲动。
而那边不知道是跟谁混的水鬼,就仿佛把社交技能完全点满了,在死宅长乘完全不知道的时候,居然和那边的山神水神混了个面熟,当崇吾山主询问听到,水鬼还没有自己的河流的时候,确认了后者身上却有些许神性,道:
“难怪我见你身上的气息虽然纯正,但是却微弱。”
“既是水神,没有了自己的水域,自然会不断衰弱……”
祂沉思了下,慷慨道:“这样,老夫那边还有一道分支水系,始终没有水神占据,若是你不嫌弃,不如就在那里安家吧……”
长乘:“…………”
这一天,流沙河的河神真正意义上感知到了。
什么叫做一个谎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弥补。
………………
卫渊的真灵,仍旧还在记忆之中。
而这事实上,也可以当做是大唐年间,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是真实不虚的历史。
在抵达了西域第一个小城池之后,他们开始了这片旅途真正关键的地方,陈渊在记录着所见所闻的时候,玄奘曾经很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会那么注意地方风俗,路线,以及所见所闻。
陈渊也说不出什么缘由。
只是觉得,应该如此去做。
玄奘便也不再在意,而马匪石盘陀也跟在后面,他学会了文字的使用,在陈渊记录这之后漫长旅途的时候,他也曾经记录了许多经历和自己的想法——
其之三:
那个大唐的僧人,是个很奇怪的人。
我曾经见到过很多很多,各个地方的僧人。
这片道路上,从来不缺乏运送丝绸和瓷器的商人,也不缺乏那些和尚,除了和尚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所谓智者。
他们有的面容枯槁,紧紧皱着眉头,像是把一切的经历都用来思考伟大的佛法;有的则是肥头大耳,像是放在供奉桌子上的肥猪,大声念诵着狗屁不通的道理。
有的严肃庄严,连小孩子都会被吓哭,有的却又过于轻佻了。
但是我从不曾见到过像是玄奘这样的人,他俊美,眉眼里似乎带着孩子一样的天真,但是他也充满了智慧和力量,哪怕是面对着死亡,嘴角都带着微笑,而这微笑里面却又有着一种忧愁。
大唐是什么样的地方,才能够孕育出这样的人来?
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还是要说。
他像是个真正的僧人。
其之十七:
我们来到了高昌国,这里是西域的一个霸主了,但是我来这里之前,没有想到,这里的国主居然是一个中原汉人,这帮汉人武德充沛到了什么程度?据那该死的臭渊(此处被涂抹,似乎是在记录的时候突然停止,或者被一拳头重重砸了一下)’
据那渊说,这里的都城竟和大唐长安城很像,后来才知道,这里的国主曾经去过长安城,哼,这里的国主希望让那和尚留下来,一开始还是好好劝说,后来居然直接威胁,打算把玄奘强行留下来做国师。
但是最后我们还是离开了这里,不知道玄奘法师和他说了什么。
高昌国王和他在佛祖面前结拜成了兄弟。
这太离谱了。
不过很好,我们不再是独自上路了,我们有了20年的路费,三十匹马,二十五个随从,不过法师被塞了四个徒弟,顺便还有个高昌国的官员……
我不知道,怎么会有一国之主愿意和一个被通缉的僧人结拜?这样的人是有多大的魅力?不过我更倾向于,这个玄奘是用那比僧钵还大的拳头做到这一切,但是放弃了国师的位置,我有些惊叹。
他不像是个和尚了。
按照那……‘猿’说的,这更像是个儒生。
该死,中土的儒生文官都这么离谱吗?
其之二十六:
我们来到了龟兹,龟兹有一个奇怪的风俗,小孩出生之后用木板夹裹脑袋,皇室也不例外,脑袋都是瘪的,所以女子也不是很好看,但是我觉得,拿着布料一蒙头,其实也差不多了。
我得意洋洋地和那猿猴说了。
很好,那‘猿猴’把我揍了一顿,我记下了,臭猴子。
但是这里真的是很棒的地方,连绵不断的僧舍,高耸入云的佛塔,飞天在空中起舞,千佛在头顶跃动,僧徒佛众蜂拥而来,讲经说法之声不绝于耳,我以为玄奘会在这里呆很久的,但是他并没有。
之前有僧人告诉我,修佛必须是苦楚的事情,但是在这里,我看到盛放高僧的舍利子的盒子上,刻画的却是红尘万丈的歌舞,我苦思不得,最终询问了玄奘,他想了很久告诉我:
佛法是什么呢,佛法是为人所用的。
如果说能够将世俗的歌舞红尘,和高僧的智慧之间达到平衡。
那么哪怕是佛祖在世,也不能说这不是一种高明的佛法。
我突然有点奇怪了,他这样虔诚的僧人,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他去佛国真的是为了去取经的吗?而如果佛祖不认同他的观点,他会做什么?
在拒绝了国师之位后。
他再一次地拒绝了这样一个,将红尘和佛法达到一种精妙平和的地方,继续前行了,对于任何一个僧人来说,离开这样佛法昌盛的地方,绝对比起舍弃财宝更难,他似乎不像是个儒生了。
他是个苦修的行者。
其之二十七:
离开了龟兹之后,我们必须要跨越雪山,昆仑山和天山。
那陈渊,也就是那‘猿’,不知为什么心神不宁,想要攀上昆仑。
但是为了安全些,我们选择了从另一侧走,这里从没有人登上去过,很危险,这一次的雪山之旅,雪山之高足足千丈,没有道路,连武者在上面也没有办法呼吸,而且风雪之中,看到了暴龙,‘寒风凛冽,多有暴龙,飞沙走石,遇着丧命’。
我们走了七天,死了一半人。
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那样的悲伤。
而在这一次的旅途中,我们遇到了突厥铁骑的强盗。
那些突厥人的包裹里放着死去之人的财物,血腥的味道冲天而起,用绳子拉着女子和男子在外面奔跑,有的已经死去了,被磨出了很大的臭味,哪怕是我这样的马匪都不能忍。
而这个时候,我第一次看到玄奘的愤怒。
他以双手格杀了五十七名身披铁甲的突厥强盗马贼。
而后将那些死去的人安葬。
脸上的表情悲伤而软弱。
我觉得,他在愤怒出手的时候,像是传说中的金刚,而在最后念诵经文的时候,似乎垂下眼泪,为陌生人而悲伤哭泣,为了离去的人而暗自悲恸,竟然又像是菩萨一样。
我没有想象过,慈悲和忿怒能同时出现在他的身上。
这样看来,他更像是普通人。
他这一次没有告诉我们该怎么记录,但是我和猿猴都默默做了改变。
我们对外说,是那些强盗马贼起了内讧,分赃不均,一哄而散。
大家都相信了。
其三十七:
我们来到了西突厥的王庭。
东突厥和大唐交锋,而西突厥,其实是大唐的盟友。
这一次,玄奘又一次成功地得到了突厥大汗的友谊,虽然我知道,这友谊只是因为玄奘个人的魅力和信心,虽然他的手掌按在我头顶的时候,我慌得厉害,但是当他收起手掌和禅杖的时候,他是我见过最让人信服的人。
突厥大汗派出了一位曾经去往长安,精通各国语言的将军护卫我们。
虽然我相信,玄奘能一只手把这个将军埋到土里面去。
另外,那猿始终在这一座城池里乱跑,写他的所谓西域记,地理形势、气候、物产、政治、经济、文化、风俗、宗教,什么都写,这家伙真没意思,他说这些东西会有用,可问他有什么用,他又答不上来。
只是说,好像有人告诉他,路线,文化,风俗这些才是最重要的。
哦,对了,这一座王庭。
叫做碎叶城。
石盘陀伸了个懒腰,把自己的文字留下来,日常性嘲讽了那游侠儿一嘴猿猴,然后被揍了一顿,躺平一个时辰后,下地吃饭,而后那外出和人打架的游侠儿被和尚拎着脖子拉回来,勒令读佛经。
瞅了一眼,那游侠儿手中的佛经是《维摩诘经》。
在这里住着的日子,玄奘被赐下了一枚难得的莲花种子,但是路上辛苦,只好将这莲花种子放在了这院落的水缸里面,他们很快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那游侠儿以手中的长安宝剑在门口重重一斩,剑气凌冽。
以示这是当年长安游侠所住的地方。
这个时候,没有人知道,在半个世纪之后,大唐的铁骑靠着西域记里记录的路线杀入了西突厥的城池,在曾经的王庭建立了大唐的官署,在城外,女皇武则天下令建立佛寺。
而在这个时候,有一家姓李的天水人士,来到了碎叶城。
有一日。
他们的孩子找到了墙缝隙里面的《维摩诘经》
这一步佛经又名为青莲佛典,又因为院落中一朵莲花清幽。
故而自号青莲。
在玄奘和陈渊走过碎叶城的七十二年后,青莲居士出生在这里。
并且在二十年后腰佩长剑,如同游侠一般,走向长安。
历史总是如此,在谁也不曾想象过的地方交错,浪漫而壮阔。
而那马匪当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伴随着玄奘和被他成为猿猴的游侠儿,艰难地行走在西域的道路上,记录着所见所闻:
‘撒马尔罕,这里的人都是信奉拜火教的。’
‘我们入城的时候,被揍了。’
而这样的事情,在玄奘的回忆里面也有,被记录下来。
“我的两个徒弟被拜火教徒用火把驱赶,差点丢失性命”
之后的结果仍旧是无法诉诸于纸面,只是无论是玄奘的回忆,还是说马匪的记录,都写下来结果——玄奘向撒马尔罕的国王介绍了佛法,一个晚上时间‘扭转’了国王的信仰。
国王放弃了拜火教,开始按照中土佛教的礼仪生活。
甚至于开始捕捉驱逐拜火教。
这样的行为里面,很难不说有僧人为自己人出气的理由在,反正马匪很愉快,而后来到了活过,这儿国王的王后是高昌国王的妹妹,所以他觉得应该能好好休息一下,连游侠儿也如此认为。
然后他们遇到了某个很懵逼的事情。
高昌国王的妹妹去世了。
活国的国王娶了个新的老婆。
然后很狗血的事情发生了,这国王的儿子看上了自己后妈,把爹宰了,被记录下来的文字是‘小儿年幼,成年的儿子继承了权位,仍旧娶自己的后母为妻’
于是在动荡之中,玄奘以一双铁拳,一把八百斤禅杖打开出路。
居然硬生生闯出来了。
‘在迦毕试国中,以佛祖舍利占卜,得菩提树征兆。’
‘于犍陀罗见破败,遇盗匪。’
在玄奘和陈渊终于来到了目的地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很离谱的事情,玄奘居然被劫了色,有一位古印度教派的女神突伽天神,号称是恒河的源头,想要让玄奘当自己的祭品。
五十多名神代武士把玄奘给劫了。
玄奘心情比较好。
于是只是掀起了那神灵的船只,《三藏法师传》隐去了这事儿是玄奘做的,记录说‘黑风四起,折树飞沙,河流涌浪,舫船翻覆。神代武士们以为是神灵发怒,于是老老实实地跪拜。’
而最终,当大唐成功将东突厥征服,让突厥的可汗在后花园起舞的时候,玄奘和陈渊,也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抬了抬头,看到了那烂陀寺。
PS:今日第二更…………历史上,石盘陀其实在玉门关外就离开了玄奘,当然之后会有解释缘由,猫猫头点赞,因为为了塑造玄奘的特性,只好用这样,类似于旁观叙述的方式记录。
李白出生地选择最流行的说法之一碎叶。
说实话正史更离谱。
玄奘经历节选于:《三藏法师传》记录,没错,写得理由真的是,强盗内讧了,然后内讧完直接走人,什么都没做,我信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渊的社交
玄奘抵达那烂陀寺的时候,得到了最大规模的欢迎。
在跋涉了足足四年之后,游侠儿也已经二十五岁,至于玄奘,他已经三十二岁之多,而作为对他的欢迎,整个那烂陀寺鼓声震天,前所未有的欢迎仪式,是为了来自于遥远国度的僧人。
“……真是够威风的。”
陈渊抱着剑,叹息了一声。
旁边的石盘陀肯定地点了点头,经历了足足三年多快四年的跋涉,他都三十八岁了,多少是沉稳了许多,对那游侠儿暂且不说,他现在对于玄奘已经是五体投地了,能够和高昌国王成为兄弟,让突厥可汗派兵护送。
还一夜之间让一个国家国王改信的怪物。
石盘陀都怀疑往后会不会有比他还生猛的和尚了。
大概再也不会有了啊。
一般和尚,最多是猛,要么就是强。
这个和尚,是又猛又强。
而陈渊摸了摸肚子,又摸了摸玄奘的光头,开始沉吟思索晚饭。
石盘陀担忧道:“咱们在这异国他乡的,该不会被欺负吧?”
“他们敢!”
游侠冷笑几声,背后的那一把剑开始低沉的鸣啸着,很好,这把剑一直都是玄奘给他磨的,不知道为什么,反正越来越顺手,要是哪个不长眼的和尚欺负过来,休怪他长剑之快了。
不过很遗憾,游侠没能得到展露手段的机会。
玄奘得到了最高程度的礼遇。
在一万多人的那烂陀寺,想要入内的僧人都是一地的大才,否则的话,甚至于会被扫地僧给拦住,这里不只是在研究佛法,包括了民间的经典,甚至于还有术数和医学。
而在一万多人里,玄奘一来便是最高的十人之一。
他在这里呆了五年。
那个时代佛法早已经开始没落,各种传说驳杂不清,反倒是婆罗门教盛行,所以哪哪儿都说有这是佛祖曾经来过的地方,这是佛祖曾经悟道的地方,怎么说,一句话,谁能吹牛逼谁最厉害了。
本地人都不信。
就骗外地人的。
“全都吹牛的我跟你说。”
某一日石盘陀满脸不爽,拍着桌子大骂:“我花了钱,请他们喝了酒,这帮崽子们才告诉了真相,什么这是佛祖顿悟的地方,都扯犊子,骗人过去参悟,然后就收钱。”
陈渊讶然:“是假的吗?”
石盘陀道:“当然是假的,猴子……不,我是说,咳咳,渊。”
“不相信,你问他?”
他指了指桌子上另外一名僧人,后者很尴尬地点了点头。
可是陈渊很疑惑。
而玄奘同样疑惑。
两个兄弟彼此对视了下:“原来是吹牛的吗?”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写实的呢。”
“我也以为是写实的来着。”
“不过这样就很正常了。”
“是啊,难怪我花了足足一个多月才顿悟了。”
“原来是吹牛的啊。”
“难怪如此。”
游侠和玄奘面有恍然。
“就是,你花了一个多月才顿……”
石盘陀顺口接了话茬子,然后面色一点一点僵硬。
你咋么了?
旁边的僧人更是一口饭差点呛死,剧烈咳嗽个不停。
游侠挠了挠头,道:“我没说过吗?”
“我们老家在这些事情上,比较习惯写实。”
玄奘面色温和地回答道:“不过我觉得,就算是吹牛,应该也有些有趣的地方,总不能全部都是吹牛的,应该去一去,毕竟是佛祖当年走过的地方,虽然说是有传说夸大的成分,可是佛祖能做到,那我肯定也能。”
石盘陀嘴角抽了抽,陷入一种茫然里。
神特么写实。
你们大唐人的脑子里面到底住着些什么玩意儿?!
写个鬼的实……鬼都不信。
不行,鬼不行,那和尚一巴掌就超度掉了。
石盘陀陷入自我纠结里面。
而旁边的僧人却已经头皮发麻,目瞪口呆——
什么叫做佛祖能做到,你也能?
那里面可是还加了不少传说来着啊!
可谁都不知道,那来自于神州的僧人温和地表达了自己意愿以后,顺着神话级别的佛祖悟道轨迹,然后施展了老本行,花了三年时间,把当时的佛国印度七十多个国家走了一遍。
那是佛教最后的余晖时代,那烂陀也是最灿烂的时期。
而当时的佛门辩论,极为地残酷,失败者要么归入胜利者门下做为弟子,要么就直接割了舌头,以表示这辈子再也不谈论佛法,而唯独真正佛门修士才能凝聚出的舍利子,更是极为郑重的宝物。
那个时代,玄奘曾经代替那烂陀寺的主持出战辩论佛法。
最后没有人挑战的地步。
玄奘很遗憾地叹息。
陈渊古怪问道:“怎么了,比完了吗?”
来自神州的僧人有些无聊地点了点头:“是,比完了。”
“没有人挑战我了。”
“为什么?”
“哦,这个啊……”
僧人挠了挠光头,道:“他们现在都是我的弟子了,肯定没法比啊对吧。”
陈渊:“…………”
两个法派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他的弟子,归于玄奘门下。
而后世的人只知道玄奘带回去了大量的佛经,其实除去了这些佛经,还有足足七座能够当做流派镇派之宝的佛像,以及佛门真修所化,足足一百五十粒舍利子……
没有人问和蔼可亲的玄奘法师。
这些玩意儿是怎么来的。
或许是那个时代的佛国僧人太慷慨了,连镇派至宝都能送给玄奘。
一定是这样的。
总不能是玄奘法师辩论佛法,直接挑翻了一个个佛门流派以后得来的吧,哈哈哈,这怎么可能?
而时间回到了玄奘出发的那一天,陈渊百无聊赖地留在了那烂陀寺。
却听说石盘陀被人拦住了,据说还有各种嘲弄大唐和玄奘的事情传出来了,本来就无聊到极限的陈渊大喜,然后拎着剑就跑出去了,去了的时候,已经四十余岁的石盘陀被踩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陈渊本来兴奋的面容微微冷了下来。
踩着石盘陀的,是个极为雄伟的男人,他带着挑衅的微笑看着陈渊:
“你就是那个唐人的随从吗?”
“听说那个中土的僧人有着很大的智慧,只可惜我没有见过,不过你们东方有近朱者赤的俗话,我看你也不过如此啊。”
石盘陀大声喊道:“猴子,快跑!”
“他是……”
只可惜,石盘陀的话没能说出来。
今年已经二十九岁的游侠儿手腕一抖,那柄剑直接连鞘飞出去,将两名臂膀粗大的护卫给直接撞退,而后猛地跨身往前,身如猛虎,脚步踏在地面上,脊柱微微抬起,右臂随之跟了出去。
这一招猛烈的可怕。
在石盘陀生无可恋的注视下。
那名雄武的男子右眼眶重重吃了一拳头,哐啷一下倒飞出去,那一瞬间,整个街道似乎都安静下来,或者说安静地可怕,而后游侠儿牢牢记住了街头斗殴的要点,直接翻身过去,捏着拳头,照着对面儿脑门上就是数拳。
那雄伟男子大怒,也随之出拳还击。
一场酣畅淋漓的街头斗殴。
最终大唐长安游侠儿,洛阳不良人永恒的噩梦还是略胜一筹。
他只黑了一个眼眶。
那雄伟男子的两个眼眶都黑了。
留下一句:“你等着!”
带着随从离开,虽然说盯着两个黑眼圈,不过他走的时候还是气宇轩扬的,倒像是打赢了似的,游侠儿啐了一口,然后把倒在地上的马匪拉起来,后者面色苍白,道:“那是个达官贵人啊,我们惹麻烦了。”
“达官贵人又如何?”
游侠儿冷笑道:“是他先动手的。”
“你虽然有胡人血统,可说起来,也算是我大唐瓜州人士,大唐子民在外面受欺负了,怎么能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当然得要好好地收拾回去,管他是谁,找打不误!”
游侠得意洋洋。
而那雄伟男子之后居然又来了,不过这次是比剑术。
游侠来者不拒。
靠着一身西行磨砺的武艺,胜多败少,这一路走来,足迹跨越多少国家,他将这个神秘不曾消亡的时代,亲眼目睹了一百一十多个国家的秘传,五万里西行融入剑术之中,锋芒毕露,多出许多的积淀。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又有几个剑客,曾跨越八百里大漠,无边草原,又以五千米雪山入剑?
一来二去,三年时间里面,倒是混得熟悉了,后来才知道,这雄伟男子是个剧作家,尤其喜欢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后者最得意的一出戏剧叫做《钟情记》。
大概就是,王对一名侍女一见钟情,结果王妃很嫉妒,就暗中折磨这侍女,而后来才发现,这侍女不但是一个公主,甚至于受到了神灵的庇佑,谁娶了她就能够一统天下,更是王妃的侄女,于是王就娶了这个侍女,一家人和谐美满。
陈渊听完这个大胡子的故事之后,满脸吃了苍蝇的表情,在后者期待的注视下,勉强道:“这……还行,主要你不是王,也幸亏你不是王,要不然我一定觉得,你脑子有包,铁定是看上你王妃的侄女儿了。”
“而且这家伙绝对相当害怕自己的王妃,只能在故事里过过瘾。”
“你说他怂什么?”
结果换成了得意洋洋的大胡子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
游侠儿仰脖喝酒。
注意到了大胡子好友古怪的目光,一扬眉毛。
“怎么,被我说了自己喜欢的故事不爽,要不然打一架?”
大胡子从牙缝里挤出来了文字:“打!”
两人打了一顿。
最终大胡子再度败北,嘴里操着整个印度七十个国家的骂人俚语,气愤离去。
而这日子本来应该就这么过去,只是等到玄奘回来的时候,被一统了北方印度的戒日王邀请,而且极为奇怪,居然还邀请了一直以来被认为是玄奘护卫的游侠儿,游侠虽然不解,但是还是去了。
毕竟这个戒日王几乎是整个印度最大的英雄,气势如虹。
大有一统印度的趋势。
当然,更重要的事情是,他也是那烂陀寺的金主。
游侠儿喝的酒都是这家伙的。
可是当日见了面,游侠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大胡子好友,而后那大胡子好友更是堂而皇之地坐在了王位上,这让游侠目瞪口呆,而大胡子则是极为酣畅淋漓地大笑着,相当满意那家伙的表情,事实上他真的很有剧作家的天性,喜欢这些如同故事一样的经历。
戒日王,古印度历史上最后的英雄。
最后一个由印度本地人统一了大部分印度区域的王者。
17岁就登基,六年时间,人不解甲,象不卸鞍,东征西讨。
而后登基为皇帝。
此刻的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终途,更不知道自己去后,一千四百年间,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硬生生没能出现第二个如自己一般的人,从不曾独立,始终被征服,若是知道此事,他大概根本没有办法闭住眼睛。
而此刻,他只是大笑着展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在和陈渊,以及玄奘彻夜长谈之后,表达了对于大唐的向往,并且当即派出了使节前往长安结盟。
“你们有谁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好友吗?可以让他一同过来。”
戒日王如此询问。
玄奘摇头,而陈渊则是迟疑了下,道:“我有个好友,叫做王玄策,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空闲,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是有作为外交臣使的器量的。”
“好!”
戒日王很痛快地同意。
在给大唐的文书上,写着听闻有王玄策之人,希望来此。
之后王玄策果然出使此地。
并且在他第一次出使来到戒日帝国的时候,和戒日王颇为投缘。
而在第一次和玄奘还有陈渊见面的这一年,晚宴过后,戒日王拔出了自己的剑,扔给了陈渊,后者好奇看过去,看到了剑锋上细密的纹路,散发出明显的灼热神性,若有不解地看向戒日王。
戒日王微笑道:“这是我的剑,戒日的名号,便是持戒的太阳神。”
“所以这把剑,是受到诸神祝福的,我将这柄剑交给你。”
“你将会是这一柄太阳神之剑的主人,持拿此剑,足以号令诸神。”
“作为交换,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佩剑,朋友。”
这是很多国家朋友和朋友,战士和战士之间的礼仪。
况且,戒日王在此,这柄剑也没有什么用,更不可能号令诸神。
只是作为朋友的礼物而存在。
戒日王希望以此来表示,他们之间的友谊,并不会受到身份的影响。
游侠儿反手取出了自己的佩剑,拂过剑锋,递给了戒日王,两人相互交换了佩剑,游侠儿的唐剑放在了戒日帝国的王宫,而那柄几乎是直接以古代神性铸造的戒日剑,被随手放入了牛皮剑鞘里面,而在他回忆起这一幕的时候。
西昆仑里的卫渊手指微微动了动。
一缕气息溢散出去,而后顺着西昆仑的背面,滚滚而下。
古印度某处封印里,沉寂千年的赤色火光隐隐亮起一缕。
而后,玄奘想要返回神州。
他们也面对着整个西行路上,最后也是最盛大的威胁和狂欢。
PS:今日第三更…………
戒日王,真正印度本土的最后的英雄,一统北印度,甚至于有席卷整个印度的可能性,和王玄策第一次见面,第二次他来的时候,戒日王去世了。
明天大唐篇应该就能结束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佛与我
很快的。
在古代印度的历史上,发生了最荒唐的一件事情。
至少在石磐陀眼里是荒唐地可怕的事情,是的,作为对国王特攻这一特性持有者的玄奘,引发了他所见到最离谱的情况,亦或者说,是整个印度这一古代神系文明里最离谱的事情。
七十个国家里面,两个最有势力的国王。
一统大部分古印度天竺的戒日帝国之王!
太阳神化身之躯,戒日王。
一统东方区域的东印度之王。
两个扔出去吓死人的帝王,为了玄奘在边关列阵准备打一架,石磐陀被派去出使东印度王,东印度王冷笑着表示:“我本是凡夫俗子,向来沉溺在尘世的欢乐里,现在听说了中国僧人的名字,萌生了学法的念头。”
“但是,如果中国僧人不来,我肯定会将那烂陀踏平!”
石磐陀:“…………”
他叹息着感慨:“尼玛熟悉啊。”
这种操作让曾经的大马匪头子贼熟悉。
嗯,太熟悉了……
踏平那烂陀,抢走唐玄奘!
打对手,抢女……不,抢男人。
石磐陀表示冷静。
这场面我熟……
冷静。
冷静个鬼!!!
已经四十来岁的大马匪觉得腮帮子疼,你们几个皇帝跑来抢一个和尚,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话说师父这一路上到底蛊惑了多少个皇帝了?五个,还是七八个了?真的没问题吗?
怎么感觉只要是个皇帝,见到师父都入魔了似的。
虽然他确实是好看。
可是他比我的还大啊。
蛋疼的石磐陀回了戒日帝国,把事情告诉了戒日王。
戒日王看向旁边摸剑的卫渊。
“阿渊,你见过大象跳舞没有?”
游侠儿茫然:“没有啊……”
“今天你就见到了。”
戒日王冷笑着直接把他征服北印度的军队拉到边关去。
戒日王是个绝对自我的帝王,对面儿拳头硬,他只会比对面更硬,不过,想到这句话的时候,戒日王看了看旁边的游侠儿,眼眶有些疼,默默把这霸道的话咽下去。
最终没能打起来,东印度王不得不退后一步。
而相应的,他要见识天下最厉害的佛法,因而,戒日王欣然答应。
选择了举办涉及到整个印度全境的法会。
只是这一次,就不只是佛教了。
……………………
少年跟着雄伟的老师和长辈们,乘坐着大象,前往戒日国的都城。
曲女城。
据说,那里的国王励精图治,大有一统天下的气魄,所以这个少年极为希望能够见一见那个都城,他这一脉是古婆罗门教,现在还是这个称呼,之后被称为印度教,教派当中,大德林立,是前所未有的兴盛。
继往开来。
他的老师,是当代古婆罗门教的首领,门下弟子众多,散布在整个古印度区域的七十个国家,这个时代,说实话佛教已经开始没落了,那烂陀寺是最后的辉煌,而相应的,古婆罗门教正在鼎盛。
他们和玄奘的矛盾,主要来源就是后者几乎就是第二个乔达摩。
乔达摩打算掀翻种姓制度。
这个来自于大唐的僧人,则是提出了另外一个解释,但是他将种姓制度解释为了,依据个人的素质来划分的,这似乎没有什么,但是他所创立的佛法,却是循序渐进的,可以提升自己的领悟素质。
也就是说,玄奘直接抹去了‘种姓’和‘血脉’的关系。
先天资质越高的,就代表种姓越高。
而怎么样判定先天资质呢?
靠勤奋,靠修行,也就是说,靠后天努力。
反正不能靠吹祖宗。
而最狠的是最后一档次,叫做无种姓,也就是说哪怕你没有修行出什么结果,那也只是代表着,你没有修道的资质而已,其他无碍,将种姓直接和修行学习画了等号。
这几乎一禅杖把种姓制度砸断了脊梁骨。
用那八百斤禅杖砸在脑壳儿上告诉你。
众生平等。
人人成佛。
众生平等。
人人成佛。
亦或者用神州的风格来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是蛊惑众生的外魔,必须要把这和尚驱逐!”
长辈们咬牙切齿地说着。
而少年却很疑惑。
整个五印地区,最强大的两位帝王都期望将这个僧人带走到自己的区域,难道说,这僧人说的真的是假的吗?是对人们没有裨益的事情吗?既然如此,那么两位英明神武的帝王都被这样的言语所蛊惑了吗?
车辆很快停止了脚步,不再往前。
还在侃侃而谈,如何击败那魔僧的古婆罗门教首领疑惑了。
“怎么回事,明明还没有到曲女城。”
他辨认了下旁边的石碑,皱了皱眉,很不愉快地斥责道:
“距离曲女城,还有足足八十里,为什么停下来?!”
驾车的车夫呢喃道:“我……这,大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
众古婆罗门教的成员下来一看,而后全部陷入了沉默死寂之中。
经幡在天空中飘荡着,似乎要将整个天空遮蔽,而这里距离曲女城还有八十里,但是也确实是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了,那少年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听着旁边人的交谈。
东印度王也来了。
有资格参与这一次盛会的帝王,除了他们两位,还有十八位。
这一次,整个全印度的智者都已经出现在了这里。
有超过三千名僧人,那烂陀寺也有一千多名高僧出席,除此之外,各地的婆罗门教,耆那教,甚至于民间信仰的智者有两千多人,带着他们的智者和追随者,车辆和大象让整个曲女城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人满为患,拥挤不堪。
这一幕对那少年造成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
后来,展露出了古婆罗门教的智者身份,他们成功地进入到了辩经的场所,少年第一次见到了他所能认知的,所有国土的著名智者和大德,这几乎是将整个古印度的全部智者一网打尽,而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人。
有僧人低声呢喃道:“……挑战玄奘法师吗?”
少年看到他的衣服,知道这是一位小乘教派的高僧。
佛门发展了一千多年,门派林立,小乘大乘之分下,各自又分出来各自的派别,能够站在这里,已经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和地位,这位在婆罗门教里面生活照顾得很好的少年好奇道:“您担心没办法赢吗?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那一年十六岁就得到了智者名号的少年噙着微笑,道:
“这里汇聚了佛国和五方印度所有有智慧的人。”
“哪怕是梵天在这里,都无法胜过如此多璀璨的智慧,那位玄奘法师,就算也是非常出名的大智者,但是以前应该只是一对一,从没有面对着这么多的人才对。”
少年婆罗门的声音温柔,神态安宁,远不是那些只具备这个名字的人能比拟的,高僧叹了口气,似乎找到了一点自信,道:“是啊,我们这里有这么多人,千年以来,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每一个派别的长老都来到了这里,还有婆罗门教和耆那教的教主。”
“如此之多的人,并肩一起对付他。”
“就算是玄奘法师,也未必就能在十五天里面轻松击败我们。”
少年婆罗门怔住。
这句话内的含义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而这个时候,他的师长把他叫了回去。
在前所未有的庄重仪式之后,一位美丽无比的女子走出来,她是戒日王的妹妹,整个戒日帝国最美丽的女子,对于小乘佛法很感兴趣,但是很快的,整个印度所有的智者都被她后面那位俊美的僧人所吸引。
“那就是……玄奘法师……不,应该是三藏法师。”
少年婆罗门低语:“通晓佛门三藏正法。”
“唐三藏。”
一个要以一人,应对印度七十国五千余名智者的人。
这让他心脏控制不住微微颤栗。
而在这个时候,他敏锐地注意到,那位僧人两侧还站着人,一个是做唐人打扮,怀里抱着剑的游侠儿,怀中的剑仿佛是大日的化身,而另一个是满头微黄色长发的人,就像是个猴子。
那位姿容端庄美艳的公主眸子落在僧人脸上。
似乎颇为眷恋。
但是唐三藏似乎没有注意到整个天竺最美丽的公主,只是安静看着城池下的人,就当少年婆罗门以为,辩法马上就要开始的时候,他旁边的老师突然站起来,高声喊道:
“自古辩法,都有奖惩,输了的人要拜入胜者的门下,大唐三藏法师,是否也愿意遵循这个理念?!”
一众哗然,但是没有人出声。
如果能够让三藏法师拜入自己门下,那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殊荣!
游侠儿吐出嘴里的柳叶,暗自拍了把和尚的光头,面色不善盯着下面的人,而那边的石磐陀苦笑不已,身前师父的目的,这十几年里他也问过的,后者说,中土的佛门解释都是乱的,搞得整个佛门乌烟瘴气。
没有一个十足的标准,所以他要来这里得到真经。
按理说,早就已经得到了才对啊。
石磐陀想着。
连那位美丽的公主都很不愉地看着发声的人,这对于一位高僧来说,是很大的冒犯,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玄奘同意了,他对戒日王道:“请把我的学说写在纸上。”
戒日王不解,还是如此做了。
很快的,玄奘的唯识宗佛法大大地写在了白纸上,然后垂落城池。
少年婆罗门不解。
来自东土大唐的僧人踏前一步,面容平淡:
“贫僧的佛法尽在此处了。”
“谁能驳倒贫僧,以此首级相送。”
“上前一步,与贫僧论法。”
一片死寂,许久没有回应。
僧人盘坐下,直接讲述自己的佛法,而讲述剖析的原因,是为了告诉对方如何来驳倒他,而为了驳倒他,足足五千余人智者僧人安心去听,而更远处,是巍峨的城池,是奢华白象上坐者的帝王和贵族——
美丽的公主将这一幕画了下来。
在很久很久之后,久远到了历史被风沙掩埋,传说也已经逝去了,有人寻找到了这一幅被和公主合葬的画,带着这一幅画去询问其余的人,这到底画的是什么,西方有说法,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但是却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这是佛祖说法啊……”
一位老迈而虔诚的僧人笑着说,伸出手指指着画卷。
“你看,这些是佛,这是人间的王,这些呢,是那些比丘啊。”
那位旅行家看了看着一幅画,已经因为风沙而泛黄的涂卷上,俊朗而温和的僧人垂眸讲法,菩提树的树叶为他遮阴,持剑的神将护卫,在他的身边,一位位僧人或者侧耳倾听,或者闭目沉醉,看着这画的意蕴,似乎有几千人之多。
而在这些僧人身边,还有着更年轻的比丘,只能把这些比丘画得很小,所有人环绕着那温和僧人。
白象,菩提,衣着华贵的人间帝王。
更远处则是许许多多的普通人。
不知道多少的高僧菩萨,倾听着一位僧人讲法,恢弘而庄严。
“这就是佛祖啊……”
旅行家叹息着认同了这些僧人的观点,无他,这和传说里面的佛祖讲法,几乎没有任何的区别,在传说逝去的时代,成为了新的传说。
“一时,佛在舍卫国……”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八百字。
卡牌活动开始了,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抽一抽卡,躺尸中……
我的作息啊,彻底崩了对吧?
第四百五十八章 大乘天(感谢innocent灬潇然梦盟主。)
后世的传说无人得知,而在唐代的时候。
在那僧人已经讲述了自己的佛法,而后安静等待着,少年婆罗门期待着等待着有谁去反驳辩倒那个僧人,可是汇聚七十个国家的智者大师,居然硬生生没有人敢开口。
‘是师长在等待破绽,仔细思考’
少年婆罗门这样想着。
而后是第二天。
第三天。
始终没有人挑战没有人反驳,而僧人就盘坐在那里,无形中,仿佛有恐怖的压力覆盖下来,没有谁能够开口反驳,直到第五天的时候,少年看到自己的师长们去了后面。
而后传来了骚乱。
少年婆罗门瞳孔收缩,感觉到了自己教派的法力,猛地回过头,看到烈焰蓬勃腾起,几乎要将这个地方的经幡烧成灰烬,而这个时候,一道灿烂的日光暴起。
那名大唐的游侠儿出剑,剑光纵出。
仿佛太阳神的威压暴起,那边因为无法辩倒玄奘,甚至于连开口都做不到的婆罗门教徒被直接逼退,他们呼唤出了自己的护法神灵,而此刻远离大唐一十四年的游侠,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自我。
掌中戒日王的剑猛地斩落。
婆罗门教的护法之神被直接斩首。
暴起的烈焰被驱逐,那像是猴子一样的唐国胡人也跑出来,手中握着一把铁棍,直接将烈焰砸熄灭,那些婆罗门教的大师狼狈退后的时候,陈渊掌中的剑猛地抬起,剑锋就这样抵着对方的胸膛,大日的光芒流转。
陈渊想要一剑把这些用盘外招的家伙给削死。
但是考虑到那僧人,还是忍住了火气,把剑收好,冷笑道:
“还不快滚,若不是因为玄奘,我早把你们剁了。”
“输不起的家伙。”
当然这只是用的书面语言。
和戒日王关系很好的陈渊,熟练掌握了七十个国家的天竺国骂。
顺便包括了高唱,突厥等国的风格,一共一百一十个国家的武器库。
最终那些婆罗门大师狼狈地跑了,只剩下这个少年还有勇气留下来,陈渊也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将他带回了原本的地方,对他道:“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倒是很有勇气,安静在这里坐着吧。”
少年婆罗门道谢,他想要看到那位玄奘大师被辩倒的模样。
论法持续了十八天。
没有任何人挑战。
所有的大师和智者都沉默着,任由这个来自于五万里之外的僧人,以一人压服了七十个国家的智者,甚至于还有许多苦思冥想想要破解玄奘佛法的僧人和婆罗门教徒,当场皈依于他的门下。
十八天结束。
这一场佛门历史上最盛大的辩论,以最为让人无言的方式结束了。
僧人起身,双手合十走过五千多名智者让出的道路时候。
那少年婆罗门看到,小乘佛法的高僧们齐齐拜下。
“见过解脱天。”
大乘佛法的高僧们心悦诚服地跪拜。
“见过大乘天。”
而离开长安城十四年的僧人轻声道:“可以回到长安了。”
石磐陀怔住。
十四年跋涉,五万里天地,跨越一百一十个国度。
玄奘语气单手竖立胸前,平淡道:
“现在,我即是大乘。”
…………
!!!
石磐陀瞳孔骤然收缩。
心潮涌动,终于知道了,眼前僧人想做的是什么……
可他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无论是谁,都再也不能够否认,哪怕是后世蔓延的历史,哪怕是世界上无数的僧人念佛,都无法否定这一点,当大乘佛法的修士提起大乘天,小乘佛法的僧人们提及解脱天的时候,在浩瀚如同恒河沙一样的,全世界的僧人中,都只会牢牢锁定唯一一人。
少年婆罗门手掌颤抖着看着那位雄伟如同神灵般的男子。
一只手持着禅杖,走过自己的面前。
仿佛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意志力,而后他的心性几乎被压垮了,僧人远去了,却又似乎永不曾离去,始终沉沉地压制在他的心里。
岁月流转,转眼六十年过去。
玄奘早已经死去了,而佛国已如同梦幻泡影般散去了,但是人们研究这一段时间的历史,发现了很奇怪的事情,这个时代的佛法早已经开始衰落,印度教的前身婆罗门教处于上升鼎盛期。
而在七世纪到八世纪的时间里,鼎盛期的婆罗门教却忍痛开始自我改革,最终在八世纪初,在玄奘走后六十年的时候,彻底升级成为了完整版本的印度教。
“那么,老师,要如何完成三相神的传说呢?”
年轻的商羯罗询问眼前的智者。
当年的少年婆罗门,早已经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三相神,其中梵天暂且不必说,毗湿奴却不同,祂原本只是传说中的太阳神,而且还只是太阳神之一,商羯罗不明白,眼前的老师为什么要固执地将这个太阳神化作了三相神之一。
而曾经的少年,现在白发苍苍的智者指点着弟子将古代印度的传说搜集起来,演化为一部重要的经典《罗摩衍那》,他呢喃道:“毗湿奴,曾经化身多次,其中有一者,名为罗摩。”
“是,老师,那么罗摩的形象呢?”
“形象……”
“黑发英武,怀揣着仿佛大日一般炙热的不灭之刃,身旁,有如同猴子一样的随从……”
老者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
而三相神最后一位,湿婆大天,商羯罗整理了下,道:“大天这位神灵,似乎还缺乏尊号,老师,您见多识广,能够为湿婆神确定一个尊号吗?过去的婆罗门教的传说,已经无法匹配这位大神了。”
“湿婆神……”
老者呢喃着,疲惫着闭上了眼睛,许久后,呢喃道:
“大天摩诃提婆,毁灭之神。”
商羯罗恭敬地应下,这个时代的佛法早已经几乎消失,而他也不知道这个尊号代表着什么,而老者脑海中浮现出的那一幕幕——天地之间的经幡游动着,似乎要压一切。
自己的师父长辈们失去了信心,最终甚至于想要以烈焰焚烧打断那僧人的辩法,被英武持剑的游侠,以及如同猴子一样的胡人止住。
……哪怕是过去了自己的半生,从少年变成老者,都无法忘记那一幕啊……无数的僧人和婆罗门教徒匍匐拜下,承认眼前的大唐僧人,是自己的引导者,是小乘佛法的解脱天,是大乘佛法的大乘天。
那一日的经幡晃动,白象驮着圣僧离去。
无数僧人拜下高呼称号。
而大乘天,不过是以唐人文字的说法,而当时呼喊着的,是另外的语言,在那无止尽的高呼中,记忆中的少年婆罗门心神晃动,低声呢喃,而此刻的老者同时低语:
“大乘天,唐玄奘。”
“尊号——摩诃耶那提婆。”
而在外面,商羯罗传播着新的三相神传说。
“毁灭主神,湿婆。”
“尊号——摩诃提婆。”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四百字,感谢i灬潇然梦盟主。
其实这两章混在一起比较好,躺尸,主要是之后会有用,所以尽快把西域篇写完。
湿婆是真叫摩诃提婆,唐三藏也真叫摩诃耶那提婆,这两个尊号,不能说非常相似吧,毕竟多出两个字来。
七世纪玄奘西行,他走之后大概几十年内,本来强盛的婆罗门教自我改革,进化为新印度教,和那个和尚应该无关;而代表毁灭的大神尊号,和他应该没有一点关系(确认)
第四百五十九章 昆仑,大劫
在那一次史无前例的法会之后,玄奘的威望抵达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而他最终选择了拒绝老师,拒绝好友,拒绝国王的邀请,带着佛经和舍利子,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返回大唐的道路,这一路上之后,原本精研小乘佛法的公主,成为了大乘佛法的修行者。
在出发的时候,历经了无数的艰难险阻。
但是回来的时候,前方并没有什么阻碍。
大唐已经崛起,成为了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
倒是有一点,在路上过河的时候,船只被打翻,石磐陀也掉到了河流里面,他焦急万分地希望能够拯救经文,但是陈渊跳入水中,却将他带了上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想着那些佛经。”
“真是个呆子!蠢货!”
陈渊提起他的时候,石磐陀仍旧还在剧烈挣扎希望能把佛经抢救下。
最终还是有五十部的佛经丢失。
以及陈渊原本佩戴在腰间的抱剑戒日,这柄具备有古代印度太阳神神性的剑坠入了河流,似乎是这片大地不想要让这剑离开,又不敢阻拦那一名无论气机还是修为都已经抵达巅峰的僧人,只能出此下策,打翻他弟子的船只。
到了岸上的时候,石磐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历经漫长的岁月,这个曾经的大马匪,终于彻底地洗心革面。
希望师父能原谅他。
而彼时的玄奘只是把手按在他头顶按了按。
“不必在意,佛经没有了,再写就可以了。”
“佛祖能够创造的法,我们后人同样可以创造。”
“万法唯识。”
又是这样平淡却又霸道地紧的话,陈渊心中叹息,看着波涛汹涌的江流,心中怅然,或许那把剑再也没办法回到他手里了吧,说实话心里面还是有些遗憾的,毕竟这把剑,他用起来也还是挺顺手的。
“罢了罢了。”
尽管已经是这个时代顶尖的武者,游侠仍旧还有这当年年少的桀骜。
当年洛阳斗殴,长安揍人,输人不输阵。
游侠并指指了指奔腾的江流,大声道:“这条河的河神你听着!”
“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把剑带走,你可记住了!”
……………………
贞观十九年。
在离开了大唐长安足足十九年之后,陈渊和玄奘终于回到了这伟大的家乡,游侠儿大笑着,沿途给同行的人介绍,神州长安是怎样一个好地方。
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这更伟大的城市。
“到时候,我带你们去喝长安酒肆的酒,去看那里的花。”
“保管你们都没有喝过这么好的酒。”
游侠得意洋洋。
他在长安城里无牵无挂的,最多,最多也就看看那王玄策怎么样了。
至于袁天罡。
都二十年了,那老神棍就是还活着,也估计走不动道了。
还有武家的那小家伙……
游侠倚坐在马上喝酒,想到十九年前那鼓囊囊的小家伙,脸上的表情都温柔下来,十九年了,估计那小家伙也已经嫁人了吧,孩子应当也已经像是她当年那样那么大了。
也不知道是个小子,还是姑娘?
如果是小子的话,可以把这一身剑术传下去。
姑娘的话……
呵……也传下去。
到时候带着那小家伙纵马长安,她夫君若是敢欺负她,那便用剑。
玄奘好奇地看着他:“在想什么?”
“笑得那么奇怪……”
“唉?我笑了吗?”
游侠儿伸手摸了摸嘴角,笑意忍不住,顺手在僧人头顶薅了一把,又拍了拍,道:
“我只是想家了而已。”
“你难道不想吗?玄奘。”
游侠展开双臂,站在马背上,长啸出声:
“大唐,长安!”
“我们回来了!哈哈哈哈……”
“喂,玄奘,你也笑啊,别绷着。”
最后玄奘也还是在游侠的故意挠痒痒的情况下,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里面满是是轻松,无论过往经历是有多么地值得回忆,也无论曾经得到了多少的崇敬和成就,但是只有回到故乡,才是真正有意义的事情。
他们的回归,得到了大唐帝国最盛大的欢迎,由宰相亲自外出迎接,几乎整个长安城的百姓们,都来这儿看着这位几乎像是活着的传说的圣僧,这个时代的大唐,已经开启了霸道无比的征伐。
东突厥已经倒下去。
而现在西域诸国出现在了大唐皇帝的眼中。
论古代神州如何证明自己是盛世?
第一,按照秦皇攻略,统一中原。
第二,按照汉武攻略,把西域不服的国家挨个儿打一遍。
不服气的灭了。
此刻回归的玄奘和陈渊,几乎立刻成为了皇帝眼中的关键。
或者说,更重要的是那十九年来行走过的,真实不虚的地理路线。
陈渊回长安之后就溜达去找应国公府邸。
记录下的西域记录,由玄奘转述润色,由一名如当年玄奘一般俊美的僧人辩机记录,但是无论是陈渊还是说石磐陀,都不喜欢这个年轻僧人,石磐陀咕哝道,这就是那种表面俊美,口才厉害的轻佻僧人。
和师父是不一样的。
至于太宗皇帝。
这位武功君略在整个历史上都贼能打的君王一眼就相住了那个和尚。
对佛法毫无半点兴趣的太宗皇帝,不止一次地希望玄奘直接还俗当他的将领。
其剧烈程度,甚至于在史书上留下了‘逼劝归俗,致之左右,共谋朝政’的文字,在那个时代的史官,都用出了逼这个字,很明显太宗的程度已经让魏征老匹夫看不下去的程度,简直忍无可忍。
而对于这一点,无论是石磐陀,还是陈渊都表示非常理解。
简直理解地不能再理解。
就比如,你是一个马背上得了天下的皇帝,在打算对西域动刀子的时候。
突然有一条在西域一百多个国家溜达了十九年,经验丰富的壮汉出现在你面前。
这几乎就是一份活地图。
这种人才的重要性,完全可以参考冠军侯的突击能力。
而且这个壮汉能单手挥舞八百斤禅杖。
威猛无匹,无人可挡。
重要是还很有学问,不是莽夫。
开心吗?
可是当你打算招揽他的时候,这壮汉表示。
我只是和和尚,我念佛读书的。
你能忍?
你忍不了。
尤其这个时代的大唐正要恢复神州的荣光,把西域那帮崽子重新揍一遍,玄奘这一条经验丰富武力值爆炸的彪形大汉,太宗眼底几乎像是放光了一样。
陈渊对此表示完全理解。
上午安慰了僧人,答应一起想办法。
下午就本能溜号,把玄奘给卖了。
这一套操作的熟悉程度,让他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在谁身上吃过亏。
至于石磐陀的思维更是简单。
记录如下:“被师父引诱(划掉),吸引的皇帝陛下喜加一。”
反正他们大唐贼能打的皇帝陛下,在贞观十九年的时候,直接把‘陛下你听我解释,贫僧只是个和尚,根本不会武,不是,陛下你听我解释……’的玄奘拉到了辽东战场的前线,要求观战。
并且在猛将如云的战场上,太宗再度要求玄奘还俗。
至于玄奘到底在前线做了什么,连带着那帮大将都一起帮着太宗逼迫这和尚还俗,并且相当痛快地抛出橄榄枝,陈渊都不在乎,他领了个闲职,懒洋洋地在长安城溜达着。
他自己做了一个给孩子戴的长命锁。
满心欢喜。
在应国公府邸里呆了十多天。
看到那叶子落下来,后花园里面的池塘里,再也没有了十九年前的鱼儿,后来终于忍不住,询问了一名武家的人,后者认得这位大法师身边的同族弟弟,于是回答道:“她,你说武家的次女啊。”
那武家子弟笑着道:“早入宫了。”
陈渊的神色凝滞,“入宫了?”
“是啊,入宫了,被封为才人。”
“大概是十四岁时候就入宫了吧,得快十年前的事儿了。”
陈渊完全没有想到,当年那个肉嘟嘟的小团子,现在居然成了宫中人,怀里的长命锁,也恐怕没办法再送出去了,只是后来,宫中人外出的时候,他倒是见到了当年的小家伙。
已经出落得端庄大方。
当时陈渊把二十年前,武则天离开长安时给他的礼物,那一枚半月形的玉佩托人送去了武家,这才见了一面,女子腰间还佩戴着年少时候,游侠儿送她的短刀,这短刀是在洛阳时候,陈渊自己磨出来的。
用的牛皮做的鞘,已经有些老了。
“哟,小家伙。”
“还记得我吗?”
游侠儿尴尬地挠了挠头。
那明媚的女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而后故意道:
“嗯哼,你是谁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怎么会有我的玉佩?”
“难道是偷走的!”
一双眼睛瞪大了的时候,没有半点的威严,只是明媚动人,而后在陈渊愣住的时候,那女子忍不住还是笑起来,伸出手在眼眶前比划了下,顽皮笑道:“陈大哥,现在是不是还会被文官打啊?”
陈渊吐出一口气来,笑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不过,那和尚还是比不过,就是了……”
两人重新叙述过往,后来卫渊才知道,少女小时候家里发生变故,瘦了不少的委屈,之后入宫,陈渊有些遗憾,道:“皇帝陛下是很厉害了,不过,你比他小那么大,做他儿媳妇都够了。”
武则天只是咕哝道:“反正也好啊。”
“可惜,我本来还从天竺那边得了一块好玉,一路给雕琢了这长命锁,看来是送不出去了。”
陈渊有些遗憾。
少女抢过了长命锁,眼底欣喜,似乎是因为这位少时的好友还记得自己,咳嗽了下,一本正经道:“其,其实也不错的,没准我就生下来公主或者皇子了呢?到时候,你把这长命锁再送来就好嘛。”
“上面还可以刻一个字,比如你自己的符号。”
少女比划着手,道:“到时候你就是我孩子的叔父了。”
陈渊古怪道:“…………那我岂不是占那位的便宜了?”
话是这样说,不过独身至此的游侠儿对那一天还是很期待的。
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孩子叫自己叔父。
他嘴角都咧得合不上了,眼里有光。
武则天笑眯眯地问他:“那陈大哥希望是侄女呢,还是侄子?”
“男孩……不,不,还是女孩子的好。”
游侠儿乐呵呵道:“到时候啊,我把我的剑术找人传下去。”
“就传给你的女儿吧。”
“好啊。”
无论是此刻的游侠,还是少女,都没有想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只是当渊走出的时候,又一次遇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又见面了。”
儒雅的男子微笑,仿佛脱离于这个时代,卫渊瞳孔骤然收缩——
哪怕是玄奘,此刻也已经逐渐出现苍老之态。
袁天罡,就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而旁边,还有一名英朗的青年。
“在下……庚辰。”
在喝酒的时候,青年介绍了自己的名字,而后道:“神州有一场大劫,不过我得知,那一场大劫,是在千余年之后……我此刻受了重伤,恐怕无法活到那个时代了。”
“而且,以神灵的立场,是不可能站在人类一方的。”
游侠儿只觉得他喝多了,怎么这么能扯,顺嘴道:
“那我要怎么帮你?”
应龙庚辰抿了抿唇道:“想入此劫,我必须要转世。”
“但是哪怕是神灵,一如轮回,也难以自控,不知何时转世。”
“而想要在大劫转世,只有和你产生联系。”
“也就是说……渊。”
庚辰道:“我要你,亲手杀了我。”
“我会将大劫,以及珏的方位,告诉你……”
PS:今日第三更………计划出现漏洞,抽烟的手微微颤抖。
推一本书《我的魔神游戏》,游戏异界类的小说,大家有兴趣可以去u看看~
第四百六十章 河图洛书(感谢纸飞机At一万五千起点币)
“你的意思是,你是应龙庚辰,而你刚刚解决了这个时代的一个大劫,但是因为独木难支,又被暗算,哪怕是你都受到重伤,神灵的力量大幅度降低,而你们预料到了一千多年以后的日子。”
“所以,为了应对大劫,所以你要我杀了你。”
“这样你就能靠着我定标在那个时代,能够去面对大劫。”
游侠儿整理了下思路,说出了以上的话。
英朗青年点了点头,道:“……所以,渊,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原来如此。”
陈渊恍然大悟点了点头,然后道:
“但是我拒绝。”
庚辰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凝滞了下。
“你能答……嗯?”
连袁天罡都稍微懵了下,“拒绝?!”
“当然拒绝了。”
鬓发已经斑白的游侠冷笑道:“且不说,你这样的说辞,在长安上随便找一个人都不会相信,你当某是三岁小儿?就是三岁小儿都不会被糊弄住好吧?但是我且问你,我为何要帮助你?你为何又要来寻找我,陈某就如此特殊?”
“你说的这些绝对是假,如果我同意,怕是要落入你的圈套,不知道是耍的仙人跳还是什么东西,西行一百一十国,什么腌臜手段我没有见过?就算是我剑术足够,一剑杀了你,那我也要吃一趟官司,杀人者死,反倒还连累了玄奘,我也犯不着。”
“而若你说的是真……”
游侠儿按剑,剑眉扬起:“那我又要付出什么?”
庚辰无言以对。
游侠淡淡道:
“况且,毫无疑问,你们要利用我。”
“要以我为棋子布局什么谋略。”
“可我陈渊这一世,永世,都绝不会甘愿做人棋子!”
侠客仰脖将桌子上的酒一饮而尽,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扔下,大笑离去,应龙庚辰伸手欲拦,前者已经走远,青年张了张口,最后也只能叹息一声,颓唐道:“……他,变了很多。”
“和当年的性格已经大有不同了……”
袁天罡拈了拈钱袋,嘴角抽了下。
“不……”
算命方士把钱袋打开,往桌子上一倒。
当啷当啷的声音。
桌子上全部都是石子块儿。
袁天罡回忆起当年眼眶上的一拳,额头抽了下。
“他根本没变。”
声音顿了顿:
“应龙,你带钱了吗?”
许久的沉默。
应龙:“……钱,是什么?”
……………………
“切,就这,就这?”
游侠儿背着剑,得意洋洋地行走在了长安的街道上。
在听到那个名字时候,不知为何会有莫名的熟悉感觉,但是很快就消弭了下去,所以游侠儿只当做是自己的错觉,抛了抛钱袋子,道:“大概是因为这个名字确实是很好听吧。”
“哈哈,珏,双玉为珏,也不知是谁想的名字。”
“罢了罢了,去找呆子喝酒去!”
游侠儿得意洋洋地去找石磐陀。
这一夜,游侠醉倒在长安的风和月之下,石磐陀背着他走在安静的石板路上,月色之下,这一座城池潜藏着任何城市都没有的强大的活力,秦朝时的明月温柔照在醉去的游侠身上。
而空前绝后的僧人安心为大唐的陛下还原了西域的路线图。
两年之后。
高昌和焉耆之后,龟兹和于阗归附。
与突厥联盟的龟兹王在自己的宫廷被俘。
大唐西域都护府,从高昌迁到了龟兹。
一路所在,尽数是灭国的都城。
这一年,大唐的使节从印度返回,在大唐帝国的皇宫,印度人参与制定历法,突厥的武者是皇家禁卫,而乐师,歌手和舞者可以来自西域,长安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最伟大的城市。
世界的宝物汇聚于此,各种思想都可以自由地传播。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都以生活在长安而倍感荣耀。
大唐长安的子民,哪怕身上穿着的丝绸印着西域的纹路,听得突厥的乐器下,看胡姬旋转着柔软腰肢,仍旧可以说,这就是长安,就是大唐,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亲手缔造这一帝国盛世的君王很快逝去了。
最后的时候,玄奘陪伴在这位帝王身旁。
而在太宗去世之后,对于陈渊而言,多少是有点悲伤的,不过对他而言更头痛的,是那武家的小家伙,因为曾经在宫中作为女官,直接被送到了长安的感业寺做尼姑。
“慢点吃,真的,想吃我再给你买。”
二十五岁的女子好几天没见到荤腥,游侠儿依在那棵老树上,无可奈何看着她,提议道:“实在不行,我把你捞出来好了,我真要带你走,这些僧兵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西行一百一十国的神代武艺,全部融入他的剑术里,这句话绝不是放空话。
眼前这出落得美丽大方的女子,在宫里面做了十一年的女官。
很遗憾,十一年都是五品女官。
而才人,意思是‘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连妃子都不是,很显然这姑娘不是很符符合太宗陛下的审美。
至少不如玄奘符合。
太宗陛下估计始终遗憾的一点是,没能让这和尚披上一身混铁重甲明光铠,把手上的八百斤禅杖换成特制大唐陌刀,走上大唐征服天下的战场,若是那样的话,天下就又要多一员悍将了,估计那皇帝会高兴得大醉一场。
面对陈渊的邀请,武家次女还是摇了摇头,擦了擦嘴角的油光,道:
“放心吧,陈大哥,我是有办法的。”
“唉,好吧,既然你说这样……”
游侠无奈离开。
但是他很快知道了这是什么方法。
大唐这一代的皇帝陛下,将那小家伙迎入宫中,并且很快就剩下了一个孩子,陈渊有些不能理解,甚至于可以说不能接受——无论是否是受到恩宠,哪怕只是名分,那毕竟是太宗的女官。
现在的皇帝,在自己为父亲守孝的时间里。
在寺庙里面,和自己父亲名义上的女官甚至于可以说名义上的宾妃生下了儿子,这让哪怕是性格疏朗的游侠心底都有些说不出的不舒服,想到了西行路上,在活国里面,那个国王的儿子就是娶了自己的后母,闹出了大乱。
但是那时的女子眼眶通红,垂泪问他:
“陈大哥,我只是想要离开这里。”
“你难道想要让我一直一直都在寺庙里,过一辈子吗?”
“我只有二十四岁啊。”
“而且,我与太宗只是虚名,和圣上却是真情……,陈大哥你和玄奘法师并肩二十多年,难道连你都会在意这样的虚名吗?”
游侠突然想到了当年在得到自己的命格后,问自己她如果成为天下主,自己会怎么对她的小家伙,莫名心软下去,沉默许久,叹息离开。
但是对于那个出生的孩子,却无法亲近,一身剑术宁愿埋在土里也不肯传授给那位皇子,而这个时候,那自称应龙庚辰的家伙,还有始终不变老的袁天罡,始终不断来找游侠喝酒。
而且每每必然提及所谓的大劫。
“大劫啊。”
听到陈渊无可奈何的抱怨,翻译经文的玄奘若有所思,道:
“要不然咱们一块儿去看看?”
“你也去?”
“当然了。”
僧人笑起来,“看看他们到底买的什么药。”
“省得你给人卖了去。”
被贬低智商的游侠大怒,狂撸僧人光头。
僧人只是笑而不言。
石磐陀推门而入:“师父,今日的午膳……”
脚步还没有落下,就专门出去。
给游侠儿一把捞回来,故作凶狠道:
“怎么了,你看着了还想跑?!”
“见者有份,你也一块儿来!”
可能是因为冬天,和尚的光头太好摸,碰到石磐陀的时候,游侠的指尖都噼里啪啦了几声,虽然给这静电电地麻了,但是游侠仍旧是绷住了脸上的表情,反倒是石磐陀被电得龇牙咧嘴。
所以当袁天罡和应龙庚辰早早来到的时候。
看到的是西行取经天团。
游侠还要开口,却被僧人按下,早已经不再年轻的僧人温和看着眼前的袁天罡和应龙,没有宣佛号,也没有双手合十,只是安静地道:“他是陈某的族弟,若有何事的话,我作为兄长,应该知情。”
自称陈某,不施佛礼。
言语中庇护之心几乎不言而喻。
袁天罡和僧人对视了许久,最后叹息道:“既如此,也好。”
他取出了三份白纸拓印的东西,上面尽数是模糊的纹路。
游侠儿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鬼画符吗?”
玄奘神色缓缓凝重。
应龙道:“这是我之前在西昆仑与敌交手之前,发现的河图拓本,灾变也就是在这里发现的,上面还残留了一缕玄机,几位都有修为在身,若是不嫌弃的话,就把气息没入其中试试看,应该能够看到什么。”
“河图洛书?!”
“是……这两件宝物,一直被保存在了昆仑深处。”
玄奘没有念诵佛经,也没有开口说什么其他的。
屈指叩击虚空。
他心通直接覆盖陈渊和石磐陀。
袁天罡感慨低语,好一个佛门真修。
玄奘,游侠,以及石磐陀都看到了河图拓本里面残留的气息。
陈渊瞳孔骤然收缩,眼前出现了一道道画面。
天地骤变。
周围的长安城彻底湮灭。
到处都是极为高耸的建筑,而此刻这些建筑只剩下了被烈焰焚尽的骸骨,到处都是尸体,远处的天空被烈焰燃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而在空洞之中,看到了星空万象,而此刻,星辰竟然也在一点一点湮灭。
毫无疑问,这是战场。
周围的战场满是创痕,到处都是残桓断壁,倒下的尸体里面有白发的女子,有手持一长一短双剑龙虎的老者,还有闭着眼睛的俊美少年,双目闭住,如同沉睡,眉心的火焰痕迹失去了光泽,高大憨厚的僧人双手合十,已然圆寂。
一道身影手持混铁长枪,站在地上,双目怒睁,浑身散发霸道的气息,周围全部都是尸体,不知拦住了多少的敌人,却已经没有了生机,哪怕死去仍旧笔直站立,手臂上生长着一缕一缕的虞美人花,花的根部已经枯萎。
巨大的猿猴躺倒在地,昂首怒视苍天。
而在这壮阔到让人绝望的战场上。
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慢慢站起来,陈渊怔住,而后连玄奘和石磐陀都愣住,不知为何,哪怕是面容不同,他们也能够认出这就是旁边那游侠,青年把背上失去气息,真灵溃散的少女轻轻放下,踉跄着站起,环顾周围。
再无故人回应。
手持战斧,昂首怒吼。
带着凄厉绝望的疯狂,朝着前面猛烈地劈斩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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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扭转命运
惨烈的一幕,那种绝望疯狂的感觉几乎要从画面中拥有实质,然后扑出来落在身上,陈渊的手掌微微颤抖,几乎本能猛地一拳打出,而后本就已经到了最后,虚幻如烟的河图洛书崩碎。
游侠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急促喘息着,瞳孔收缩。
这位靠着双足来回十万里入剑的当代剑豪,鬓角居然已经湿透。
一切如烟。
先前所见到的一幕都烟消云散,耳畔传来了小厮的招待声。
窗外看得到胡姬头顶着陶器,婀娜多姿离去。
应龙庚辰平静看着他,道:“这就是我在昆仑山的河图洛书里,看到的东西……我知道无支祁的实力,所以比你更震惊,一时间不察,被人偷袭,虽然之后将其逼退,可是终究是被伤了本源,无法活到那个时代。”
“我需要你帮我,渊。”
“也是为了这芸芸苍生……”
许久之后,陈渊缓缓道:
“我知道了。”
“我会帮你,你们也要帮我。”
应龙庚辰吐出一口浊气。
而后道:“对了……那个可能的未来里面,你背上的女子是……”
“珏。”
陈渊回答。
他道:“那是珏。”
“我知道的,她是珏。”
“贫僧也会帮忙的……”
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然后道:“不过渊,你先把拳头挪开。”
陈渊吓了一大跳,转过头去,看到自己刚刚本能一拳头砸到前面去,结果却反倒是砸在了玄奘脸上,给了僧人一大腮帮子,陈渊连忙收手,旁边的石磐陀眼角抽了抽。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近了玄奘的身。
这一路上倒在那把禅杖下面的人,要是见到了这个和蔼可亲的温和僧人,估计会死不瞑目的吧?石磐陀心中感慨,又回忆起来当年第一次见到师父的时候。
那一天,他觉得自己差一点,从物理意义上见到了佛祖。
陈渊起身,看着眼前的英朗青年,道:“你要我怎么做?”
庚辰神色安宁,闭上了眼睛,坦然道:
“请杀死我。”
游侠儿拔出了剑。
突然问道:
“是必须要现在杀了你,还是说,只要让你死在我手下就可以?”
庚辰愣了下,睁开眼睛道:“……时间上倒是没有什么要求。”
“是吗?”
游侠的剑收回剑鞘,只是起身在庚辰的肩膀上拍了拍:
“那就不用着急了。”
“放心,在我死之前,一定会用这把剑取了你的性命。”
“而在这之前……”
“你也要享受一下人间才行。”
“或许你并不习惯,但是所谓人类就是如此,哪怕知道自己的死期,也会竭尽全力在这人间努力活着。”
游侠浮现一丝微笑:“所以,请先看看长安城吧。”
“古往今来,再没有比这一座城池更伟大的地方了。”
甘心赴死的庚辰愣住。
抬起头的时候,是离去的游侠留下的背影,和最后那两句。
“这人间这么美好,没多看看就死去,太寂寞了。”
“人生路短,我一定会杀了你,所以不必如此匆忙。”
……………………
这一天,陈渊和玄奘,还有石磐陀回到了现在落脚的慈恩寺。
远比西行更为艰难巨大的任务砸在了他们的面前。
游侠儿苦思冥想,坐在床铺上,眉心皱得能夹死蚊子。
玄奘想了好几天之后,提出一个办法:“我们必须要从现在开始准备,否则的话,很难应对那时候的危机……”
苦思冥想的游侠儿一个咕噜从床上爬起来,眼睛发亮:
“怎么样,你想到办法了吗?”
“是……”
玄奘点了点头,温和道:“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一个是庚辰。”
“第二,就是提前一千多年知道了大劫的存在。”
“所以这千年的岁月,就是我们翻转的机会。”
“机会……你是说。”
玄奘缓声道:“在这慈恩寺内,铸造一座一百八十尺的佛塔。”
“之后千余年间,以诵经之力,在这佛塔之中积蓄力量。”
“直到灾变之时,这一座佛塔,应当也能够成为可以为人所用的力量,而这只是第一个想法,利用这一千多年的时间,提前布局,等到那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应该足以多出好几张底牌。”
游侠双眸微微亮起,呢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好!”
“不过,玄奘……普普通通的佛塔,也能积蓄佛门的诵经愿力吗?”
玄奘仔仔细细地介绍道:
“这一百八十尺佛塔,可以在每一层都埋入足够的舍利子。”
“如此就能积蓄了,我算了算,舍利子应该够用。”
“哦哦,原来如此。”
游侠恍然大悟,而后微微怔住,望向慈眉善目好说话的和尚:
“等一下,玄奘,你从天竺带了多少颗舍利子回来。”
“一百五十颗啊。”
“……这座佛塔你打算建造多高?”
“一百八十尺,每一层铺满舍利子。”
游侠心中默默计算了下需要的舍利子数目,看向和尚:
“所以,你带回来多少颗”
玄奘法师笑容温和,双目没有聚焦:
“一百五十颗哦。”
“佛塔多高。”
“一百八十尺,每层铺满舍利子。”
“……所以你到底带了多少?”
僧人眼观鼻鼻观心,当游侠的双手按在光头上的时候,才回答道:
“………那烂陀寺给了一百五十颗。”
陈渊嘴角抽了抽:“其他的那些呢……”
僧人瞪大眼睛,据理力争:
“他们不是都输了以后,拜我为师了吗?”
“这……舍利子这样的宝物,由为师掌管,也很正常啊。”
“总不能交给徒弟啊。”
资深大马匪石磐陀端茶的手都抖了抖。
无论如何,这一座储藏有大量舍利子的佛塔还是在这一年开始动工了,哪怕是玄奘都亲自去准备材料,最后是被那些僧人们劝离了这里,让他好好地回去翻译经文。
这一段时间,在游侠儿心中,是最开心和轻松的时候了。
他会去长安城里面,在城里和袁天罡,和庚辰饮酒狂歌。
会拉着石磐陀在大唐境内行侠仗义。
闲散下来的时候,会回慈恩寺里面,帮着玄奘翻译整理经文。
若是还有机会,就以武媚娘亲族的身份,偶尔和她相聚,就在佛塔建造的第二年,永徽五年,武媚娘再一次怀孕,这一次的孩子是个女孩子,陈渊曾经见到过,心中大喜。
“我的剑术要传授给这个孩子。”
年岁早已经四十有余的游侠大笑着,纠缠那和尚纠缠了足足七八天,才让这位当世的觉者无可奈何,在游侠亲自雕刻的白玉长命锁里面,注入了一道佛门真力。
“有此佛门愿力,可诛邪不侵,万法不扰。”
“然后我再教会她剑术,这孩子必然顺遂无忧,我见过她,和她娘小时候太像了,当年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小团子样子……明天就是满月之席了,到时我把这个东西送上去。”
游侠儿难得开心睡去。
夜间却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推门出去的时候,石磐陀面色苍白地告诉了他一个消息——
“小公主,去世了。”
“是王皇后杀的。”
………………
游侠几乎恨不得飞掠入皇宫。
但是终究也只是和武昭仪的亲族一起进入安慰。
本是没有资格去看孩子的尸身的。
但是按捺不住心中悲痛,当代剑术身法之中,胜过他的不多。
飞掠而至,想要去看那孩子最后一面。
他的剑曾经斩杀过不知道多少的悍匪和敌人,曾经在大唐长安和人比剑,曾经在西域的茫茫大漠里斩开狂风,也曾经一剑将突厥的铁骑刺下马来,但是此刻看着那小小的身体,握剑稳如铁铸的手掌却微微颤抖不停。
但是他立刻发现了孩子身上一个小小的痕迹,身躯骤然凝滞。
那痕迹小而微弱,几乎无法察觉到。
游侠却很熟悉。
因为这东西只有曾经熟练使用一柄兵器留下了老茧才可能留下,而留下这个形状老茧的兵器,就是他少年时候曾经亲自铸造的那柄短刀,在离开长安的时候,曾经送给了武则天。
这也就代表着,真正杀死这个孩子的,究竟是谁。
游侠心中瞬间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而与其说是愤怒,更不如说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感觉,痛苦到超过一切兵器的伤害,他仗着身法冲入皇宫当中,寻找到了武昭仪。
昭仪殿里。
女子的双眼眼眶通红,不断地在洗手,把手都搓红了。
当她看到那早已经不再年轻的侠客时,双眼眼眶泛红,巨大的心理压力让她想要开口诉苦,想要说出自己的挣扎和无可奈何的选择,那是前所未有的残酷抉择。
是让自己的女儿死去,尝试绝地反击;还是说在王皇后巨大权势下,自己的亲族好友故交全部受到打压,以至于流离失所这一结局的抉择,残酷,至少在第一次如此决定的时候是残酷的。
而她面对的是冰冷如同剑锋一般的视线,将她刺退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
游侠走进来,身上裹挟着一股凌冽的气机。
“亲手杀死自己的女儿。”
“你想要做什么!”
“权势在你心里就那么重要吗?!”
“甚至于不惜用你的女儿来换?”
游侠的言语里面,不敢置信,失望,痛苦夹杂,化作凌厉的锐气。
女子嘴唇颤抖了下,最终自嘲笑了一声,因为确实是自己亲手杀死了孩子,宫廷之中步步杀机,她平静道:“确实如此。”
陈渊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他如此开口逼问,心中未曾没有某种隐藏的期冀,期冀着某个理由。
但是眼前的女子,自小倔强。
那一日终究没有和谈,因为那曾经顽皮的女子在面对着自己的少年好友时候,退后了一步,道:“侍卫,刺客!”刺耳的声音在大明宫里回响起来,伴随着的,还有大批玄武禁军调动时候甲胄带来的肃杀之气,游侠深深看了女子一眼。
取出了亲自雕刻的长命锁。
往日之言,历历在耳。
‘其,其实也不错的,没准我就生下来公主或者皇子了呢?到时候,你把这长命锁再送来就好嘛。’
‘上面还可以刻一个字,比如你自己的符号。’
曾经的少女比划着手,道:‘到时候你就是我孩子的叔父了。’
武昭仪眼底浮现一丝温情,张了张口。
游侠五指猛地握合。
自天竺得到玉书开始,保留了十多年的长命锁化作齑粉。
袖袍一拂,佛门的愿力丝丝缕缕溢散,最终混入了白玉的碎屑里面,在两人之间升腾而起,一如年少时候冬日的阳光,最终消失,游侠转过身,大步离去,再不曾回头。
背后的女子嘴唇颤抖。
最后,她转过头,带着黄金步摇,一步一步,走向了重重宫阁之中。
那年年少春光暖。
‘陈大哥,我如果成为天下主的话,你还会对我好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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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本章说活动大家看清楚啊,是今天才申请下来的。
所以是从今天开始,到月末,这一段时间内发布的本章说啊,躺尸。
《新唐书》:昭仪生女,后就顾弄,去,昭仪潜毙儿衾下。
伺帝至,阳为欢言,发衾视儿,死矣。又惊问左右,皆曰:后适来。昭仪即悲涕,帝不能察,怒曰:后杀吾女
《唐会要》:昭仪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杀之。上遂有废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