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二章 波澜起
仔细计算的话,天女在试炼法境当中待着的时间,要远远地超过卫渊,所以她回忆消失的速度也会更为缓慢,经受记忆冲刷的时间也会更长,而另外一方面,记忆消失的过程,就像是要在眼前将过去的一切都重新流动着重复一遍。
理所当然的,你要把水倒出去,水在容器内是要有一个流动的过程的。
所以这就导致,那些对于来自于上一个时代的少女来说,冲击性巨大的画面就不断轮回播放着,相逢相遇想别离,之后就是自己守在那墓碑前的时候,漫长的时间,被整个江南道的人看在眼底,更是在最后询问金山寺的法海,可还有来生。
少女觉得,要是真的还会见到那法海大师,怕是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掩面而跑的,一想到幻境中的卫渊那副模样,哪怕是昆仑的天女都有些羞恼的感觉了,怎么可以那般直来直去的?
旋即她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不会还记得吧?
不过,也或许,这只是一场幻梦,是自己做的梦,其实和渊无关。
对,这很明显只是一个梦。
再睡一觉就会忘记了。
天女小心翼翼编织着谎言。
你看……现实中的渊历经了许多的磨砺,并不会做出那种事情。
还当着自己的长辈,至少是在梦中的长辈说出那种话,这一点都不像是他,肯定就是谎言,是之前那位夸霖将军的缘故,才做了这样一个没头没脑的梦境,天女不断催眠着自己,而她的思绪想法逻辑正当且合理……
可即便如此,少女仍旧下意识幻想到了一幅画面,或许是夕阳,或许是下午,最好是落雪的冬日,屋子里烧着小火炉,卫渊坐在博物馆里,似乎是在看书,而后抬起头看着自己,旁边是长辈,是西王母娘娘,渊放下书,望向西王母娘娘,眉宇飞扬:“想要让我加入昆仑山的话。”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一下指向旁边的自己,道:‘把她嫁……’
当!!!
一声巨大的响声,此刻在外面的钦原还在做着把卧虎踹下昆仑山的美梦,刚刚进展到了卧虎主动跳山这一步,就直接一个哆嗦吓得醒过来,擦了擦嘴角,连忙站起身来,跑入卧室里:
“珏你……”
声音戛然而止,钦原陷入沉默。
她认真看着墙壁上蛛网般的裂纹,回忆天女白皙好看的手掌。
沉默许久,看着把自己包裹在被子里,像是毛巾卷起来的样子,只露出一个头来的天女,
“珏,你这是……”
“做,做噩梦了……”
少女带着温和雅致的微笑。
白皙的面容如常。
双耳通红。
女儿国所处的位置,现在算是冬日,天气严寒干燥。
钦原似乎能够看得到从青丝里面冒出来的缕缕白气,飘啊飘啊,像是洞天煮开了的开水豆腐锅,不断地往上面冒蒸汽,只要是戴着眼镜凑过去,铁定了会蒙上一层的雾气。
某种冲动让钦原差一点把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珏带着温和的微笑强调道:“只是做噩梦了……”
“是……是这样啊。”
钦原看着墙壁上的裂痕,决定理智地收敛自己想要多嘴的本能。
大愿未成,英雄岂可死乎?!
她姑且还不打算变化成蜜蜂饼饼。
这个叫做战略性的怂。
而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钦原如蒙大赦,转身走出去,看到门外站着女儿国的中层军官,同样是身材高挑气质英武的女子,后者眉眼扬起,客客气气道:“我们是奉夸娥流月将军之命前来。”
她将一封信笺递过来。
上面大概的意思是感谢珏前往帮忙。
虽然说夸霖的伤势并不需要珏来救治,但是女儿国认下了这一份恩情,今夜设下了晚宴,希望钦原和天女能够出席,钦原皱了皱眉,对于夸娥流月的立场来说,大概是感谢和道歉为主的。
是的,道歉。
毕竟那位夸霖将军做出了那种事情。
钦原心里想着。
虽然从始至终始终一个蜂,但是钦原很理所当然地开始化身为情感心理分析专家,就像是现代社会的每一个单身的人一样,而她立刻判定这样的事情会对珏造成心理上的冲击,是具备敌意的行为,开口就要拒绝。
“抱……”
可是话音还没有落下来,天女就已经从‘毛巾卷’里面爬出来了。
或者说……是从卧室里走出来了。
少女整理自己鬓角的青丝,接过了那一道有着将军府印记的彩笺,只是看了几眼上面的内容,便微笑着点头,嗓音柔和,道:“多谢夸娥将军好意,我们一定会准时赴约。”
“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
两名女性军官松了口气,点头之后,转身离去。
钦原目瞪口呆,而后看向把玩着信笺的天女,道:“你不生气了?”
“明明之前你还生气了的。”
天女讶然看着她,而后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手指按了按眉心,莞尔一笑:“气突然就消了。”
而后天女很快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
“不对,我根本就没有生气。”
“稍微准备一下吧,晚上的宴会。”
钦原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陷入一种极致的矛盾当中。
难道说,昆仑天女都这样好脾气吗?
还是说,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在乎那个卧虎?
唔唔唔……这样子的话,把卧虎踹下昆仑山的计划就更轻松了不少。
计划通计划通!
这个时候,天女突然回过头来,道:“对了,钦原,屋子里的墙壁怎么裂了?”
“待会儿得要找些工匠来修缮一下了。”
钦原怔住:“??!”
等下……
那墙壁不是你自己锤烂的吗?
居然忘记了?!!
………………
钦原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天女居然会遗忘是她自己把墙壁锤烂这个事情,心底甚是纠结——你是风啊,又不是鱼,再说鱼都不只有七秒钟的记忆啊,要是那样的话,得闹出多少笑话来。
不过看那样子,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心里塞了一肚子的疑惑,钦原和天女赴约晚宴,在女儿国国主王宫的花园里面,见到了那位夸霖将军,虽然说,先前自诩为天女的感情顾问,极为打抱不平,可是见到夸霖的时候,钦原还是怂了,是的,而且是很果断地怂了。
夸霖一身修剪合身曲线凌厉的衣着,眼角是常人难以驾驭的正红色眼影。
那种气质凌厉而英武,除此之外还有久居上位者自带的雍容威严。
连钦原自家的女王都比不过这位女子。
“天女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不会不来呢。”
“今夜的宴会,会有整个女儿国最好的大厨,当然,或许还是比不过过那个家伙。”
夸霖带着微笑颔首,一双眸子里面,自然而然就有着武将所特有的那种,侵略性的味道,就像是当年她把那陶匠打晕带回婚礼现场的时候一样,只是此刻自然要收敛许多,却也多出了几分堂皇霸道。
旁边的夸娥流月也有些头痛。
先祖又来了……
夸娥流月的本意是想要感谢天女之前的帮忙,并且某种程度上道歉,并且缓和她和夸霖先祖之间的冲突——之前在提及夸霖先祖那位旧友的时候,天女的情绪变化虽然细微,但是并不是没有破绽,显而易见,这位天女和先祖的旧友之间是有某些情愫的。
而之前,夸娥流月已经向国主请示了命令。
结果毋庸置疑。
当确认了人族此刻具备有诛杀四凶之一梼杌的力量时,和炎黄一族结盟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至于那来自夸霖的要求,女王自然乐见其成,若能结成姻亲关系,对于双方来说自然更好,对于当年之事,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当即允许了此令,愿永结同好。
此刻已经开始挑选人选,时机一到,就会想办法寻找裂隙前往人间。
故此,夸娥流月对于天女,心中是有两分愧疚的。
而这个时候,钦原也一直悄悄打量着天女。
面对着夸霖的询问,天女心中不知为何,竟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有什么声音在耳边响起了下,却又听不真切,可虽然听不真切,心中却莫名安心,面对着眼前英武女子,却也只是微笑回应道:
“确实,他的手艺要好很多。”
气质温柔大方,不卑不亢,更是没有丝毫在言语中反击的意思,倒是让人有种一拳头打空的失力感。
钦原张了张口。
夸娥流月愣住。
两人突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这是,有恃无恐?还是那种……”
钦原苦思冥想。
突然想明白,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目瞪口呆。
哦,对了!
这不就是,运动会上冠军对第二名说,你打得不错时候的感觉吗?!
电视剧里所谓的,那什么气场?
正宫气场!
本座不死,尔等终究都是渣渣!
可是,为什么……
…………………………
人间界。
西王母以‘第一重关已破,接下来有十日休息,恢复真灵消耗’送客,卫渊和女娇离开昆仑,而被医院的人赶出门去的大和尚圆觉才回到了博物馆,天边一点灵光直接飞来,如同如鸟归林一样,瞬间没入了圆觉眉心。
大和尚瞳孔收缩。
可一身佛门修为竟似毫无用处,不曾阻拦。
耳畔佛钟震响,前世所听最后一声钱塘潮讯响起。
钱塘江上潮汛来。
今日方知我是我。
与此同时,那和大盗相处,眼睁睁看着那红衣少女一生孤苦的记忆也悄无声息浮现而出……
白发苍苍的女子询问他。
会有来生吗?
他道:“会有的。”
僧人心底自语。
若有来生。
贫僧给你们证婚。
缘起江南,缘定江南。
………………
江南道·金山寺。
这是一座古寺了,自东晋年间修建,至今日早已经有一千六百余年,是相当古老的寺庙,梁武帝在金山设立了庄严隆重的水陆道场,曾经是神州四大名寺之一,现在虽然略有衰败,可因那白蛇许仙的故事。
这里倒是在世俗男女心底有很大的分量。
可是,哪里有什么白蛇许仙……
洒扫僧人看着那些来此求缘的男女,心底失笑。
突然,天边一道流光飞遁,僧人讶异,只当做自己是听错了,正当此时,耳畔隐隐然听到嘶鸣声,循声看去,却见到那金山佛塔似乎隐隐晃动了一下。
僧人瞳孔收缩。
脑海中蓦地想起了祖师留下的话。
镇压千年,以修为反哺江南。
北宋仁宗到现在……
难道说,是真的?
僧人手掌颤抖了下,隐隐约约仿佛看到了一条巨大白蛇。
…………
博物馆中。
圆觉猛地睁开眼睛。
他逐渐回忆起来了一切。
只是心底多少感慨,自己不修来生,却又机缘巧合有了来生,世事无常,不过如此了,只是不知为何,哪那大盗和名捕的面容,却总是蒙着一层纱,看不真切,越是苦思冥想,越是难以回忆起来,皱眉许久,也是毫无所得,只能心中叹息。
而此刻,门外传来敲门声音
圆觉收敛杂念,起身推开门来。
看到卫渊。
仿佛一层迷雾被打破,记忆中的大盗突然就有了脸。
僧人双手合十,嘴角浮现微笑:“阿弥陀佛……”
原来是你。
PS:算是两个剧情之间的缓冲剧情。
上活动了……大家可以去活动中心看看,白嫖镇妖的四张卡牌。
另外,因为上了活动,所以摸鱼日常可能要被打破了,希望能够在不回归阴间作息的情况下,尽可能三更,抽烟的手微微颤抖,嗯,或许呢,希望总是要有的。
第四百三十三章 重赴金山
女娇在将卫渊送回博物馆后,随手取出一枚千年寒冰按在卫渊的额头,屈指一弹,这寒冰就化作了荧光散入卫渊体内,虽然没有办法比拟昆仑之主的权能,但是好在是让卫渊的痛苦得以缓解。
很显然,哪怕是他没能通过昆仑山的考核。
这位长姐也有办法缓解他的痛苦。
女娇定定盯着他,道:“你真的不记得了?”
卫渊嘴角抽了下:“记得什么?”
“哦……”
“很好。”
白发狐女面无表情:“只给西王母那女人看,不给姐姐我知道?”
“渊你长大了呢。”
“果然弟弟大了就留不住了。”
卫渊脸上微笑凝固,背后汗毛几乎炸开。
哪怕现在执掌刑天斧,仍旧觉得头皮发麻。
心底久违地呐喊。
禹,你在哪儿啊……
这情况,我应付不来啊。
不过,女娇也只是发泄了下心底某种意义上,输给了西王母的不满,一双眼眸看了一眼卫渊,似乎想起了什么,说十天之后带着他去昆仑山,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而后就又风风火火地离开。
卫渊总算是松了口气。
而后的时间里,倒只是安心养伤,恢复身体。
卫渊仍旧坐着那被捏爆而后重新修复的轮椅。
闲暇的时候,也只能够在博物馆里面翻阅着一些典籍。
以他现在的状态,基本不适合修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他总觉得,大和尚圆觉望向自己的眼神有点古怪。
带着一种让他后脊骨发凉的蜜汁微笑。
卫渊翻过一页,抬起头来,看到圆觉刷得又把头低下来,嘴角笑得能搭油瓶,卫渊嘴角抽了抽,而后陷入沉思——难道说自己什么时候把这和尚给得罪了?这种微笑为什么那么古怪,让他脑门儿都有些冷。
午饭的时候,圆觉将菜端到卫渊前面来。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这僧人可是吃得比较重口的,很喜欢辣椒之类的口味,可今天做的菜,居然全都是江南一带的清淡菜色,很奇妙,这些江南口味的素斋,做得相当地道,卫渊都赞不绝口。
而后在卫渊纠结下筷子的时候,僧人双手合十,微笑询问道:
“卫馆主。”
“可知,佛法在哪里?”
“嗯??!”
卫渊思绪迟滞了下,然后狐疑看着眼前微笑不止的僧人——
这和尚难不成还存了把自己度化成僧的打算?
所以,本来还想要说佛法在因果之间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心里一嘀咕,索性用筷子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肴,相当随意地回答道:“佛法,只在饮食之间。”
却不想圆觉呢喃了几句之后,眼眸亮起,嘴角微笑。
“阿弥陀佛……”
“果然是你。”
嗯??!
这都可以?
卫渊目瞪口呆。
而圆觉心中却甚是欣喜轻快,前世真灵回归,记起来许许多多的往事,而作为佛门真修,他的真灵记忆和旁人恢复记忆的方法不同,佛门修的是我,修的是本性,一生圆融如舍利子。
过去之我,现在之我,是一人,却也并非一人。
是我非我,三世诸佛。
原本灵台之上,也就只是他一人端坐,此刻却又多出一名僧人和他相对。
而听到卫渊的回答之后,圆觉的前世之我和今世之我齐齐双手合十,随喜赞叹:“佛法在动念之间,佛法在人心之间,佛法在忍性之间。”
“佛法在红尘之间。”
“佛法亦是在饮食之间。”
“阿弥陀佛,果然是他。”
前世今生,同时遗憾摇头。
“悟性相当高,可惜了,早在大宋时便想要把他度入佛门。”
“悟性相当高,可惜了,前段时间还想要将馆主度入佛门。”
僧人的两道真灵彼此对视,露出从容微笑,并且确认了当年的大盗便是而今的卫馆主,只是可惜,当年曾经立下了誓愿,僧人并不打算违背自己当年所说的话。
卫渊心底越发觉得奇怪,吃饭都不香了,想了想,还是把手里的碗筷放下,看向圆觉,认真询问道:
“圆觉,你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僧人讶异,旋即沉吟了下。
心中过去之我和现在之我彼此交谈。
“该如何开口?”
“应当较为柔和地询问。”
“确实,不能太过直接,卫馆主似乎还没有记起来当年的事情。”
“太过直接确实不好。”
“是极是极,当柔和开口。”
“理该如此。”
于是圆觉双手合十,嗓音温和,微笑询问道:
“卫馆主。”
“可还记得当年红衣?”
法海真灵:“…………”
………………
卫渊怔住:“红衣?”
圆觉微微颔首,带着鼓励的微笑道:
“对,红衣,气质英朗,金环高马尾,擅用长剑。”
卫渊皱了皱眉,认真思索,气质英武的红衣女子,他认得人里面有这个吗?可圆觉如此信誓旦旦,他也不好糊弄这好友,只好苦思冥想,不过说起来,这也不过是做选择题,他认识的女子也不多。
首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肯定不会是珏。
然后也不可能是女娇。
她用的是神农氏留下来的兵器。
最终卫渊眉头缓缓舒展开,寻找到了某个人,似乎只能是夸霖了。
可是眼前僧人怎么会知道她的?
他心底狐疑,注视着神色从容的僧人,道:“圆觉,你认识她?”
“卫馆主你想起来了吗?”
僧人讶异,说实话他的记忆里面,现在对于大盗的记忆是恢复了,但是对于那红衣名捕,却还是看不清面容,隐隐约约的,可能得真的见到真人才有用,而现在,眼前这大盗卫馆主居然记得她。
果然是千年不变么?
僧人微笑道:“阿弥陀佛,那便是最好。”
“卫馆主,你可对她有儿女之情?贫僧可以代为……”
证婚两个字还没能说出来,卫渊怔住,而后摇了摇头道:
“当然没有!”
僧人微笑凝滞。
嗯?!!
他瞪大眼睛:“没有?”
“肯定没有。”
“可你们当年都相处那到一步了!”
卫渊目瞪口呆,只以为僧人说的是当年差一点点被绑了成婚的黑历史,女娇居然把这事情都告诉了博物馆的人?他无可奈何道:“当年我也是被逼的,又不是我想那么做。”
被逼的?
僧人佛心凝滞。
脑海里浮现一幅幅画面。
比如那红衣少女持剑逼迫这大盗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那种话。
然后再装出拒绝的模样。
整个过往故事一下变了性质。
这这这……
难道当年那位名捕,居然还有这样的性格?
还是说,这位卫馆主在说谎,他其实是个玩弄感情的小人?
不想这么做?是被迫的?
真灵之中,法海缓缓起身,缓缓握拳。
佛门气息磅礴而起。
佛门观其心,观其言,观其行。
你主动开口。
而女子等你一生,你却说无念无情。
阿弥陀佛。
贫僧有一言,施主静听。
法海真灵握拳,佛门气势厚重磅礴,如龙腾起。
“没有感情?”
而圆觉满脸凝重,想到前世自己说的话,沉思许久,还是道:
“那卫馆主,能麻烦你和她重新培养一下感情吗?”
他诚恳道:“贫僧有一个誓愿枷锁,需要你们两位配合一下。”
卫渊:“…………?”
“这个都可以?”
两人彼此目瞪口呆,而兵魂主动出现,无可奈何打断道:
“大师,你说这个是不可能的,毕竟,还有珏姑娘……”
“珏姑娘?”
僧人怔住,而后脑海中某种薄雾被驱散了。
红衣名捕的模样变得鲜活起来,正是此刻住在博物馆对面的那位少女,僧人脸上的表情迟滞,而后舒缓,看着卫渊,而卫渊发现,僧人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恍然大悟之后的蜜汁微笑,佛门的厚重消失不见。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哈哈,甚好,甚好啊……”
卫渊:“…………”
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圆觉也明白自己和卫渊说的不是一个事儿,望向卫渊,含笑问道:“卫馆主,你现在还记得当年江南之事吗?”
卫渊皱眉摇头。
可是说实在,他自己也拿不准情况。
圆觉如此笃定。
难道说是自己某一世转世?
僧人心中思索,洒然笑道:
“此事贫僧说出来,也没有什么意思,卫馆主你未必会相信,馆主你若无什么事情,不如和贫僧去一趟江南散散心,贫僧恰巧也有一个地方想要回去一趟。”
“什么地方?”
圆觉抬眸,左眼之中神色清澈而安宁,右眼却有如老僧沉静。
双手合十。
“金山寺。”
白蛇,要脱困了。
……………………
东海之外。
风波腾起。
丝丝缕缕墨色的气息重新汇聚。
隐隐约约化作了蛟龙的模样,跨越了山海裂隙,顺着长江入海口,重新往江南道的方向流动而去。
卫渊最终还是答应了圆觉,在博物馆里,没有办法修行,憋得厉害。
出去散散心也好。
抱着这样的心思,圆觉带着卫渊来到金山寺。
曾经天下四大名寺之一。
圆觉看着这陌生而熟悉的古寺,看着来来往往的众生,落叶入山林,黄叶翻飞如金山,有穿着僧衣的僧众洒扫,那种大扫帚扫过落叶,沙沙的声音让人心中缓和,一片祥和。
圆觉恍然失神,如见过往。
“卫馆主……”
“你先上去吧。”
卫渊隐隐所感,微笑颔首。
圆觉点了点头,带着怀念,右脚轻轻踏上金山寺。
风止于此。
那些游客和僧众都惊愕。
而后那一座一千六百年沉重无匹的佛钟,突然浩浩荡荡地震动起来。
如见老友。
僧人垂眸,佛钟震响一十二声,响彻云霄。
永不停歇。
十二因缘,往返归复。
千年时光,重临故地。
一道道惊愕的视线中,刚刚推着轮椅的僧人单手竖立胸前,僧袍两侧朝着后面微微扬起,轻声道:“阿弥陀佛……”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两百字
第四百三十四章 禅林蛇鸣,僧人洒扫
佛寺之中,诸多年迈的僧人彼此对坐。
之前他们已经听到了佛塔下的阵阵蛇鸣,几乎有了几分龙吟的气象,在佛寺之下镇压千年,以自身的修为反哺江南地脉这样的刑罚,如同佛门的苦修,只要能熬过去,自有好处。
“千年封印,怕是封不住了。”
金山寺方丈闭着眼睛,叹息道:“那白蛇镇压千年,一朝脱困,恐怕对我等多有恨意……唉,白蛇传,白蛇传,我也一直只希望这只是个传说,但是,这恐怕是真的。”
诸多僧人面容苦涩。
“愿与佛寺共存亡。”
有僧人低声开口。
却被那方丈瞪了一眼:“共存亡什么啊共存亡。”
“这里也就是一座破庙,庙里供奉的算是一堆破石头,寺庙不会死,那些石头碎了重新再修,屋子没有了还能再盖,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从明日开始,寺内不再招待香客,想办法加固雷峰塔的封印,如若不成……”
老方丈叹息一声,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
但是其余僧人也都知道,如若不成的话,也只好舍弃这祖地离开这里,在先前察觉到封印的时候,其实已经联系了特别行动组,但是发现的还是有些迟了。
其中一名僧人看了看桌子上供奉的那一座僧钵,一串佛珠,眼神复杂。
“若是白蛇传是真,那么此物……”
老僧道:“这是祖师所留下的遗物。”
金山寺自东晋开始,始于梁武帝,但是那一场浩浩荡荡的灭佛之事后,这一脉自然凋零,现在的金山寺道统,祖师名为裴头陀,正是法海,乃禅宗正林,百余年前,是禅宗四大名寺之一。
老方丈叹息:“老衲翻了翻典籍记录,说是师祖曾将白素贞压制在了雷峰塔下,后来担心蛇妖修为太高,把雷峰塔震塌,故而又将她带回了金山寺,以佛门诵经声音压制她的妖气,转眼千年,这蛇妖气象已成了。”
“老衲之前也尝试过提起这僧钵。”
“可是这僧钵看上去虽然小,实则沉重至极,以你我之力,根本拿不起来,不过,或许诸位佛法有超过老衲的,能够用得了这一件法器。”
诸多僧人一一上前尝试。
神色都庄重沉静,心中默念佛经,在接触僧钵的时候,隐隐听到,耳畔有低语之声,如同一老僧庄严询问自己,佛法在哪里,这些僧人都在寺庙中念了一辈子的佛,对于佛经奥义都有自己的见解。
有的人说是在天地间,有的人说是在万物之间。
还有的人说是在过去未来,三世诸佛;是在宇宙万物,来去因果之中。
他们说的都很有道理。
可是却不能撼动这僧钵。
说佛法在天地间的,这僧钵就仿佛真的天地那般浩大,说佛法在万物间的,这小小的僧钵,也就像是容纳了天地万物一样沉重,任凭自己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有办法把这僧钵拿起来,不由得都有些沮丧。
难不成这金山寺就真的只能在蛇妖肆虐之下崩塌么?
正当那老僧心中悲苦,却强打精神喧了一声佛号,打算安慰诸位师弟们的时候,有僧众慌乱推门而入,面容惊慌失措,似乎是遇见了某种极不可思议的事情。
“方丈,诸位师座,外面,外面……”
而这个时候也不必再听这年轻僧人说些什么。
这些老迈僧人远远的就已经能够听得到,佛钟沉重,恍如雷鸣一般,一连响起一十二声。
佛说人世间悲苦顿悟,自‘无明’而至‘老死’,十二因缘。
一言以蔽之,佛性。
金山寺方丈连忙起身,道:“是谁来此?”
才走出数步,却见到一名身穿灰色僧袍的高大僧人站在门口,金山寺方丈微微一怔,眼前这僧人仿佛变化了模样,自己眼前看着是一副样子,可再定睛一看,却仿佛化作了另外一人。
而这变化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无比眼熟……
老迈方丈看得怔怔出神。
旋即终于想起了什么,面色骤变。
伴随着一声声的低呼,这里的僧人们齐齐转过头去,看向桌案,桌案上供奉着僧钵和佛珠,而再往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画像,上面是一名面容古拙的老迈僧人,观其面容,竟和这来访之客一般无二。
老方丈心中呢喃:
“祖,祖师……?!”
圆觉单手竖立胸前,憨厚回答道:
“不过一行脚僧人罢了。”
方丈不敢怠慢,双手合十回了一礼,道:
“不知道祖……大师在何处落脚?”
圆觉看向这老迈僧人,突然唤道:“和尚。”
老方丈心中一惊,应道:“在!”
圆觉微笑反问道:“在什么处?”
老迈僧人怔住,心底如遭雷击,许久之后,呢喃回答。
“……在人间。”
圆觉不再回答,望了望那边的佛塔,白蛇在宋仁宗年间被封印,本来还有二十四年才满千年的时间,但是人间的灵气复苏,又多出了山海裂隙,以及似乎还有另外的缘故,这白蛇复苏的时间提前了些。
是该了解这一次的因果了。
不见如何动作,那一件僧钵,一串佛珠便亮起了淡淡佛光,而后在中多少僧人眼前飞向圆觉,袖袍一扫,将其收入袖口,而在此刻,佛钟突然再度鸣响,金山寺佛塔剧烈晃动。
隐隐已有巨蛇嘶鸣之音传来。
……………………
刚刚圆觉踏前一步,一声佛号,引得八方风止,佛钟不息。
已经是足够的显眼。
现在他自己倒是利索地上了山,反倒是让卫渊都暴露在了一堆古怪好奇的视线里面——自从道门和佛门论法之后,把修行的方法全部普及后,修行界本来就不再像是之前那样隐于世外,而是慢慢地回归常世的认知。
一般来说,某种神秘的东西进入大众眼中,被了解,被熟知之后。
大众就会尝试用自己所熟悉的逻辑和规则开始解析这种事物。
所以某些神州种族特性就开始逐渐彰显出来。
比如说……神州学生在一个个考试里培养出的专业技能。
我们不需要懂做题的原理。
我们只需要答对题目就可以。
是所谓应试技巧。
而相对应的,在修行这一门考试上,也是有应试技巧存在的。
比如说,抱大腿,抱大腿,还是抱大腿。
找个悬崖跳下去找找洞府或者高人这种挑战的难度太高了,所以去各种有着传说存在的地方试试运气,就是性价比很高的选择了。
一来能够散散心,二来也能够看看能不能遇见什么高人,看到自己骨骼惊奇,天赋异禀,就将自己收入门下。
现在武当山,龙虎山的道士们已经有些不堪其扰。
上清茅山宗更是恼了,恨不得拿着大喇叭往外面喊。
说了八百遍,八百遍,我们是三清正统,祖师葛洪,念《黄庭经》的,想要转修赶尸人这一门专业课的,请往湘西去,那边更专业。
也不要发骚扰短信问什么,入门炼的僵尸是宗门发还是自备。
什么时代了,侮辱尸体罪了解一下?
林守颐在高血压差点犯了之后,心中下了决定,往后入门的弟子一定得先把刑法背个三五遍。
金山寺虽然不如上清茅山宗和武当山这些地方人多,但是白蛇传的传说流传很广,也有不少人来这里,想要碰碰运气,撞撞仙缘,若是遇到个僧人,去当俗家弟子也好。
若是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那位白素贞娘娘,不是更好?
眼见得刚刚圆觉的奇异之处,这些来寻求仙缘之人自然而然看到了卫渊,只是当看到卫渊咳嗽数声,似乎大病在身的时候,这才收回视线,卫渊眸子扫了扫,旁观这里的风景,不过另外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一众人都在讨论刚刚圆觉的时候,只有一名老僧还在洒扫。
一株老树之下,僧人穿着灰袍,满脸皱纹,一下一下轻轻扫着落叶。
安宁平静。
似乎注意到了卫渊的注视,他抬起眸子。
回过头来,朝着卫渊微微点了点头。
卫渊还礼。
正要过去和这僧人闲聊几句的时候,突然一阵阵低鸣声音炸开。
刹那寂静。
仿佛某种潜藏于血脉深处的恐惧一瞬间攥住了整个金山寺的人。
卫渊缓缓抬头,看到天空中的云气聚散无常,隐隐约约的有湿润的水汽在鼻尖萦绕着,伴随着咔嚓一声巨响,坐落于金山寺的佛塔剧烈摇晃,佛塔的塔尖直接崩塌。
一道残影冲天而起。
于云气缭绕之中,隐隐约约显露出白色坚硬如钢铁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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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章 了结因果
那是黑暗,一片深沉到让任何生灵都绝望的黑暗。
但是这黑暗中,却有一幅幅的画面在她的心底升起。
那是过往的记忆,是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如同黑暗中一缕一缕光。
在漫无边际,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的刑罚之中,这一点点的流光,是支撑着她走下来的力量,就仿佛被沉重的锁链封锁在不见天日的深井之中,仰起头,只能看到一点一点从缝隙里倾泻下来的流光。
这就是一切的意义。
那是西湖之上的此生初见。
是相濡以沫的新婚生活。
是夫君行医,而自己在屋中把持家事的从容,是对未来的期许。
或许,真的能在这江南过一生……
直到那一日回来,看到了消失不见的夫君和凌乱的医馆。
而后……
是此生不再相见。
仿佛在梦中突然惊醒。
潜藏在过往的痛苦经历一次性地涌现心头,昂首发出一声早已经超过了蛇类应该有的长吟,白蛇冲向天穹,双瞳隐隐已经泛起淡淡金色,而后,整个天地瞬间地暗沉下来。
一层一层的云雾翻腾着落下,而百里之外仍旧只是正常的晴天。
呼吸之间,改变方圆百里的天象变化。
妖物和妖物之间也是有天赋差别的,这一点在白蛇和驳龙身上彰显得淋漓尽致。
而那越发地低沉的风声,让在场的那些游客心中惊愕诧异,而专门就是为了所谓仙缘而来的人眼底则是隐隐有些兴奋之色,这个地方太过于有名,以至于其对应的传说和神话任何人都能瞬间回忆起来——
“这是,白娘子?”
“什么白娘子,要叫娘娘!”
“真的出来了?!”
“白娘子?!”
伴随着一声声惊呼,在天空中越发压低的运气中,隐隐间有着鳞甲若隐若现,只是,在卫渊眼中,这却早已经不再是白蛇的躯体了,至少,不是那么简单。
千年化蛟,此刻这白蛇早就已经有了两千年道行。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长吟。
巨大的威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逸散出来,而众人脸上的欣喜和兴奋一瞬间凝滞住,取而代之的是本能浮现出来的惊慌恐惧,这样的恐惧,几乎要将漫长岁月里面不断改善的,白素贞的形象带给他们的天然亲近驱散。
这是妖。
是足足两千年道行的大妖!
巨大的蛇躯伸展而出,几乎能够彻底将整座金山盘旋缠绕起来,在云气之中隐隐浮现的蛇头让人心底恐惧,这一幕的画面,在不过三公里之外的城市里面,同样看得清清楚楚。
或者说,此刻白蛇本能施法所影响到的范围,几乎要将整座城市笼罩。
云气聚集压低,而后水汽凝聚,化作了暴雨。
山海裂隙交错在神州的上空,本来就已经在钢铁都市的天空混染了不同的色泽,有着巍峨的山和遥远的平原,而此刻,巨大的白蛇于云气若隐若现。
那种壮阔和仿佛洪荒般蛮荒而绝美的冲击让人说不出话。
城市里的人在惊呼声中,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而这金景观远远看来自然壮阔,可在金山寺上的人却只觉得惊骇,那是人类对于这种巨大生灵的本能恐惧感,而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禅声梵唱,淡淡的佛光从金山寺上浮现,笼罩下来,令众人安定下来。
圆觉的身影出现在虚空中。
左手托着一个僧钵,右手竖立胸前,挂着一串佛珠,佛珠缓缓漂浮起来,隐隐有诵经声不断响起落下,而后,那巨大白蛇在运气中缓缓垂眸,注视着僧人。
有声音缓缓落下:“……法海。”
“你居然还活着。”
圆觉叹息一声,灵台之上,前世法海真灵缓缓流转,出现在圆觉肉身一侧,前世今生,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清冷的女声道:
“你是来重续千年前那一战吗?”
僧人摇头,轻声道:
“贫僧是来了却最后的因果的。”
“多说无益。”
白蛇如龙低吟,搅动天地云海,便朝着那僧人攻去,足足两千年的修为,在金山寺下,既然没有被佛法所化去,那么就代表着反倒受到佛法裨益,而在一千年时间以自身修为去梳理人间地脉的过程中,不正是相当于无时无刻的苦修?
千年之刑,如何能忘?
旁观者早已经听得惊住。
法海?白素贞?
这一刹那,有种传说化作真实的错觉。
磅礴的云气涌动,将整个天穹晕染地极为高远,旋即崩落为雨,庞大蛇身隐藏于云雾之后,若隐若现,隐隐有雷霆在云气之中奔走,在鳞甲上流动,轰鸣声音不绝,震撼人心。
而金山寺上,佛光流转,安宁祥和。
云气之下的暴雨雷霆,丝毫不能侵入其中。
唯独声响巨大而震撼,令人心中颤栗。
而这个时候,卫渊却突然发现,圆觉暂且不说,哪怕是那被镇压了足足千年,心中满是怨愤之气的白素贞,在施法的时候,竟然也主动避开了城市,甚至于避开了金山寺上的僧众的普通人,只是攻向圆觉。
哪怕是雨水雷霆奔走,砸落到佛光不能触及的地方。
也会自然而然流转离去,绝不会伤及旁人半分。
这是……为何?
卫渊讶异。
一时竟不知道白素贞的习惯从何而来。
不过不管这是为什么,但是至少是好事。
卫渊把抬起的手掌放下来,环顾周围,见到众人脸上神色惊骇,显然是被这一场近在咫尺的斗法给震住了,不过,因为大部分的余波被佛光遮蔽,剩下的那部分也被白蛇控制,没有伤人,这几乎算是一场机缘了。
那些来寻仙缘的人,往后走御水或者佛门倒是好走了。
卫渊心中自语,视线扫了一眼。
刚刚在那一株老树下面默默扫着落叶的老僧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迹。
只剩下了一地的落叶,一把扫帚,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卫渊回忆刚刚那僧人的模样,若有所思。
………………
好一番龙争虎斗。
哪怕是在当世人间也能排在第一流的大妖和僧人放开手脚。
佛门手段,大妖神通,齐齐地施展开来,直让天地都要变色,金山寺上众人,除去了胆子太小的,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场斗法,其中有一名青年甚至于用颤抖着的手拿出了随身背着的设备,深呼吸了一下,对准了天上的这一场斗法。
这是个机会!
梁星剑是个主播,而且是很聪明的人。
知道自己没有多少修行的资质,索性就趁着现在全民修行的时候到处跑来跑去,在各个名山大川道门府邸前面直播,现在这些和传说修行有关的直播,热度远远超过其他的。
修行或许是修行不出名堂来,但是借助这一股风,倒是能赚上一笔,够自己好好生活了。
现在他趁机把这一幕拍摄下来,而后立刻转播到了网络上。
一开始倒是还没什么热度,但是很快的,金山寺附近的天象变化就直接排上了热搜,而和金山寺相关联的直播间热度也在疯狂上升,网络上的人们看着那巨大的,几乎算是白龙的巨蛇搅动云雨,看着佛光阵阵,哪怕是早已经见过了多次斗法,都还是忍不住失神。
而后立刻意识到,这正是白蛇传里的白蛇和法海。
神州从上到下,有几个不知道白蛇传?
梁星剑看着热度不断上升的直播间,脸上笑意都逐渐晕染开,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阵低吟,直播间里原本在疯狂讨论白蛇和法海的弹幕评论突然一顿,而后开始疯狂刷屏。
‘主播,往后看。’
‘快跑。’
‘往后退啊,你把她惹怒了!’
梁星剑呆滞了下,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
看到巨大的白蛇突然冲破云海,一双金色瞳孔看向自己这边的方向,身躯舒展,一种巨大的,恐怖的压迫性气息自然而然地落下,巨物恐惧症拉满,哪怕是在通过其他设备观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下意识觉得头皮一麻,手掌颤抖了下。
而梁星剑所受的冲击更大,心脏差点停跳,惨叫一声,下意识把设备都抛了出去,而后手脚并用往后退去,面色煞白,卫渊从那一颗老树上收回视线,坐在轮椅上,看向天空中巨大能够直接将一座山缠绕的白蛇,看着她双瞳金色锁定自己,而后长吟如龙,猛地穿过云海雷霆,自长空掠来。
气势浩瀚磅礴,无视了佛光。
卫渊抬手扣住兵器。
因为白素贞先前克制的表现,他迟疑了下,没有用刑天斧。
而是连鞘的铁鹰剑,打算阻上一阻。
毕竟,古代修士生灵见到直播设备,心有不喜很正常。
可是卫渊掌中的剑没能斩出去。
而这一战也没有爆发。
那摔在地上的直播设备忠实地将这一幕拍摄下来,而后一一种模糊的方式将其传送了出去,风声呼啸,裹挟雷霆,巨大到如能缠绕山脉的白蛇在靠近地面的时候忽然散去,鳞甲化作长裙,如龙白蛇化作了黑发玉簪,双瞳金色的女子,而后朝着那坐着轮椅的青年拜下,语气哽咽。
“民女白素贞,拜见恩公……”
直播间里面的弹幕一瞬间变成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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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不求来生
盈盈下拜的白衣女子,还有那一句拜见恩公。
卫渊手中的剑硬生生止住,没有斩出去,对方情真意切,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过去某一世的经历。
当事人已经如此懵逼,更何况是旁观者。
网络上的弹幕评论在一瞬间凝固之后,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爆发。
“艹,恩公,许仙?”
“那小白脸?”
“神州第一软饭男?!”
“胡扯,那明明是勇士!”
“我不服,我想不明白我输在哪儿了啊兄弟们。”
网络上一阵的评论弹幕闪过。
几乎要把屏幕都给刷爆掉。
不过也有很多冷静的人,迅速判断出来:“不对啊,如果说是许仙的话,那么白素贞应该称呼他是官人才对,而不是恩公,这应该是另外的恩人,也没有说过,白素贞只有许仙一个恩公……”
“嘶……难道说这就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女子以身相许;和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结草衔环以报之的区别?”
网络上的热潮涌动,现实中却相当寂静。
刚刚白蛇化龙的一幕,其威极隆盛,此刻隐隐然还有那种本能的恐惧感在心底缠绕着,若是以此来看的话,许仙能抗住这样的威压,似乎也没有那么不堪。
圆觉收敛了佛光,落在卫渊一侧。
白蛇竖瞳看向僧人,眉宇间隐隐还有些愤恨。
卫渊觉得现在脑海中一团乱,揉了揉眉心,注意到了旁观者的视线,以及某些胆子贼大,颤颤巍巍掏出手机的勇者,摆了摆手,道:“我们去旁边说……”
声音顿了顿,道:“我有很多事情想要问问你们。”
先前对于圆觉相当不客气的白蛇眉宇安宁,点了点头。
而后白色长袖一甩,云气聚散,等到云雾散去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了刚刚三人,而笼罩在方圆百里的沉重乌云也缓缓散开了,阳光从乌云的缝隙里流下来,落在金山寺上,隐隐几乎有一种庄严神圣的感觉。
“神,神仙……?”
……………………
片刻后。
在白蛇和圆觉的交谈下,卫渊大概明白了过去的事情。
他揉了揉眉心:“所以说,我在宋代的时候,是一个大盗。”
法海肯定得点头。
卫渊看向白素贞:“我救了你的夫君?”
白衣女子颔首。
卫渊最后下了断论:
“然后在水淹金山的时候,我为了救助百姓死了?”
“你被镇压于金山寺下。”
“法海,也就是圆觉你前世则是修为耗尽圆寂坐化……”
卫渊陷入沉默,光听这个,他几乎觉得自己像是那什么祸水似的,也不该啊,况且,大盗……他看向僧人,多少有点好奇道:
“圆觉你说我是大盗,我偷什么?”
圆觉双手合十,答道:“不是偷,是盗,而且是光明正大地去拿。”
“至于偷什么?”
刚刚提及往事里面,倒也没有提起那红衣,他略做沉思。
灵台之中,前世之我提醒道:“切记切记,不可莽撞。”
“不可再过于直接。”
“明白,贫僧今生是上过语文课的,懂得语言修饰含蓄之美。”
于是圆觉安抚自我,回答道:
“卫馆主,你偷的是女子的心。”
???
卫渊先是懵住,自己前世居然是这样十恶不赦的挖心大盗?
而后反应过来圆觉的意思。
联系盗贼二字,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额角跳了跳:
“采花大盗?!”
还是那种玩弄感情的高端选手?
我是不是应该直接自首?
圆觉愣了下,看到卫渊一脸差一点被吓得噎住的样子,连忙宽声安慰道:“放心,放心,卫馆主,你前世虽然为人洒脱,但是对于女色没有多少执念,再加上年纪轻轻英年早逝,元阳尚在,修为才能冠绝一代。”
卫渊:“…………”
谢谢你安慰我。
我本来想要微笑点头的。
但是为什么,感觉有一种莫名的笑不出来的感觉。
卫渊嘴角抽了抽,看到旁边那白衣女子抿唇似乎在憋笑的模样,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一种程度的社死,他居然还能抗住了。
就仿佛……
见识过大号烟花,当然看不上那小不点的摔炮了。
见识过四川的微辣,就看不上北欧的特辣。
不对,什么时候有过这个程度的社死吗?
我怎么不记得?
卫渊开始沉思过去。
圆觉看向白蛇,道:“……当年你水漫金山,虽及时收手,却也给两岸百姓带来一场本不该有的涝灾,故而令你在寺中千年,以修为去反哺江南地面,以做惩处。”
“而今千年之期已过,江南繁华,也有你一份功劳。”
“你我因果……”
白衣女子打断他道:“我们的因果,还远没有结束!”
她一双瞳孔隐隐又有化作了金色竖瞳的模样,周围气息森然凌冽。
圆觉皱眉缓声道:“当年你若愿意和许仙一同隐居,贫僧本就不会多加干涉,可你却掀起大水,水漫金山,险些造成生灵涂炭,贫僧才对你出手,而今还要纠缠不休?”
白衣女子咬牙恨声道:“说得好听,你留下的口信,只说你已将我夫君带走,人妖殊途,好自为之,屋中狼藉,如有盗贼劫匪,我怎能够信你现在的话?”
圆觉眉头皱起,缓缓舒展开。
之前一直隐隐察觉到的问题,也终于浮现。
千年白蛇,不过是化蛟的修为,怎么可能水漫金山。
而自己留下了口信,以白素贞之前的性格,也不像是会直接不顾一切,掀起滔天大水的妖,原来如此,中间是有谁在作祟……
圆觉叹息一声,道:“贫僧所言句句是真。”
“若是你不相信。”
“可以回忆一番,你当日上了金山寺,许仙可有受到半点不公待遇,不过是因为他体内残留有你的妖气,贫僧以佛法将其化解,而你当时并不在家中,故而留下口信。”
声音顿了顿,僧人抬眸,眼底宁静,平淡道:
“况且,即便是当年你的道行,仍不是贫僧对手。”
“若是真的强掠许仙入寺,岂会落得屋中狼藉?”
连卫渊都忍不住心底道了一句,这句话实在是说的霸道,而且从容平静。
白蛇怔住。
往日种种浮现心头。
世间万物万事,大抵逃不过动心动念动情。
说到底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四个字。
因为在乎,所以不敢去赌哪怕一丝一缕的可能性。
圆觉双手合十,语气缓和下来:
“看来,当年之事,你我都被第三方所刻意引导了,难得还有今生,当寻出一个真相,当年之事究竟如何,你我也都能够知道,白蛇你已经在金山寺下等待了快要一千年,这短短时间,不会等不了吧?”
白衣女子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可。”
圆觉道:“不过,你毕竟是足足两千年道行的大妖,还是要将事情告知于特别行动组,去找一找龙虎山的老天师,卫馆主……要不要提前打个电话?”
僧人看向卫渊。
卫渊本来已经掏出了手机,可沉吟了下,还是默默把手机放回去。
“我们直接上山。”
卫渊认真道:“这样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要不然的话,我怕张道友会直接消失不见。”
……………………
才刚刚脱困的白蛇完全无法理解这一句话的真实含义。
而圆觉却沉思之后,了然点头,显而易见地认可了卫馆主的深谋远虑,而后道:“卫馆主稍微等我一等,贫僧上山还有一事没能够了结。”
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号,转身走向金山寺。
而此刻,金山寺的诸多僧人早就在那祖师堂前面等着,先前见到了白蛇和圆觉的斗法,只觉得是天摇地晃,心神都被震撼到,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而现在看到先前登上天穹的圆觉一手托着僧钵,一手握着佛珠走来,这些僧人们一个激灵,全部清醒过来。
老方丈往前趋身,就要见礼,却被圆觉伸手按住。
他道:“贫僧圆觉,来此归还因果。”
老方丈还没有理解,却见到那僧人抬手一送,手中僧钵飞回了供奉的桌案之上,而后又将手中的佛珠一抛,也同样落了下去,对这两件千年佛宝毫不在意,而后圆觉注视着那一卷枯黄的祖师画像,脸上露出微笑。
抬手按在眉心,稍微用力,似是拽出一物,众僧看得真切,他居然从灵台拉出了另外一名僧人,看其模样,和画像上的祖师裴头陀一般无二,一一都惊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和卫渊不死花代代皆真我不同。
寻常英豪转世,后世必然会以前世为主。
而佛门真修……
不求来生,不求前世。
本性自足。
圆觉看着前世之我,法海看着后世之我,两名僧人双手合十微微一礼,面露微笑,而后圆觉只一拂袖,法海真灵便飞入了画像之上,伴随着一声佛钟,从容佛号,徐徐散去。
方丈心中震撼,说不出话来。
圆觉脑海中,记忆犹存。
叹惋许久,突然抬手一指那佛塔顶层存放的,自己前世的舍利子,笑道:
“咦,他是他!”
复又指了指那画像:“你是你!”
抬手一拍额头,大笑道:“我是我!”
转身离去,口中高声唱诵:
“去休!去休!”
“和尚只做今生的和尚矣。”
那方丈如闻雷鸣说法,心神战栗,本来想要呼唤祖师,可却觉得不合适,只大声喊道:“圆觉大师,圆觉大师?!”
高大僧人回过头来,只笑问道:
“圆觉在此,大师又在何处?”
‘圆觉’是本来之我。
‘大师’是旁人所看之我。
圆觉在此,可你们眼中的我,又在哪里?
那方丈说不出话来,终究是无言以对,那僧人大笑三声离去。
众多僧人苦苦问道:“不知您此刻在何处?”
圆觉不再回头,一气走出了祖师堂,又走出走出大殿,一声朴素僧袍,披露阳光,看着远处似乎欣赏风景的青年,神色温和点了点头,而后看着身旁那些僧人,这才回答道:
“阿弥陀佛。”
他双手合十,带一笑意:
“贫僧一比丘,不过是卫馆主门下区区洒扫帮厨罢了……”
PS:今日第一更…………
好像有读者对之前的试炼有疑惑,那试炼其实可以算是一个平行世界的经历,此刻真灵回归,就相当于重新经历了一世,记忆和经历都是真实的。
作息直接被打回原形……唉,不知道今天是几更。
第四百三十七章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在圆觉前往金山寺祖师堂,了结自我前尘今世的因果时候。
卫渊看着金山寺周围的风景,旁边白衣女子安静站着,似乎也是在思考什么事情,他乐得清闲,金山寺的风景相当好,此刻云雾逐渐消散,阳光破开云气洒落了一地,很有些佛门宝地的庄严气度。
这里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其他的游客也都被金山寺的和尚们送离了这里,所以这佛寺此刻反倒是落了个清净安宁,卫渊抬眸的时候,又在那一颗老树下,看到了落叶,看到了洒扫落叶的老迈僧人。
落叶飘落在他肩膀上,老僧只是低着头洒扫。
这个时候,圆觉也已经了结了自己的事情,大步走出。
向着卫渊点头一笑,脸上仍旧是过去所熟悉的那种憨厚朴实的从容感,先前略有些凌厉沉厚的气质沉淀了下去,走来推着卫渊的轮椅,道:“久等了卫馆主,我们下山吧。”
卫渊点了点头,僧人手掌推着轮椅,修出了在世金刚的体魄,卫渊的体重加上轮椅的重量,对于圆觉根本不算什么,不会比一枚羽毛更加沉重多少,握着轮椅的推把,轻而易举地能够将其平平端起下山。
可是走到山腰的时候,卫渊却突而开口道:
“圆觉,还有白姑娘,你们先在这里等一等。”
“我想要上山一次。”
圆觉讶然。
卫渊笑道:“也是和你一样,有件事情需要处理。”
……………………
圆觉没有阻拦卫渊。
而卫渊的修为不提,他御风的手段也已经算是当世独步,轻而易举地上了这并不算是多陡峭的山,青灯古寺山风秋雨,叶子早已经变得枯黄一片,整座山都像是落满了黄金。
而那老树下的僧人一下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
落叶似乎永远都扫不完。
卫渊放慢速度,停在那老僧背后,看着这一棵老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吹雨打,这一棵树几乎要给人一种智者的感觉,那僧人被卫渊看着,终究还是停止了动作,转过头来,单手一礼,淡淡道:
“施主。”
卫渊看着这一棵老树,道:“者一棵树,有多少年了?”
老僧回答道:“约莫千年。”
“千年么……”
卫渊微微往后靠了下,看着这挂满黄色枯叶的老树,道:“是你在上山出家的时候种下的吗?我该叫你大师,还是说,该要叫你一声许仙大夫?”
老僧白眉垂落,始终平淡如水的表情,在提及许仙这两个字的时候,终于浮现出了一丝丝波澜,最终似乎有些什么话要说,可只是归于阿弥陀佛这四字佛号,嗓音苍老平淡。
“施主……聪慧。”
卫渊摇头答道:“倒也不是聪慧,只是第一次见到,居然有地缚灵能够存在于禅宗圣地……心中有些好奇,也有疑惑始终放不下来,所以上来问上一问而已。”
“地缚灵不过执念而已,执念留存,不为恶,不作祟。”
“禅林广大,自然能够有一处容身之所。”
老迈僧人轻声回答,脸上的皱纹很重了,也有些老人斑。
身躯面目都和常人没有区别,只是风吹过来的时候,还是能够从衣摆处如同烟雨一样的模糊涟漪里看出眼前老者的真容本体,这并非是人类,也没有血肉之躯,只是如同当年在江南见到的,一道执念残留的地缚灵罢了。
卫渊没有在询问,伸出手,恰好接住一枚枯黄落叶,道:
“为何不下去见一见她?”
“你若不是为了相见,为何哪怕身死圆寂,一缕执念还会留存人世?”
老僧摇头道:“不必相见,相见结缘,又只是徒增遗憾罢了。”
“贫僧这千年,并非是为了见她。”
他抬起手来,沉默了下,轻声道:“贫僧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赎罪?”
“是啊……”
老迈僧人嗓音平和,不紧不慢:“当年她水漫金山,起因和我也有关联,而我不过是人类,有几十年寿数,她却要等待足足千年的封禁,这不公平,所以,我想至少要陪着她走完这一千年岁月。”
“陪着她,却不去见她吗?”
“施主有兴趣来陪我这一缕残念闲聊,可有功夫听一个小故事?”
风吹过老树上的枯叶,沙沙作响。
卫渊垂下眸子,微笑道:
“愿闻其详。”
老迈的僧人语气平和,回答道:“施主可曾知道,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是为长生之物,而大椿之上,生活着一只朝生暮死,以朝露为饮食的虫子。”
“对于这虫子来说,大椿如同神明一样伟大,但是有一日,大椿的灵性却爱上了一只朝生暮死的虫子,朝阳升起的时候,那虫儿饮食朝露,于风中翩然起舞,轻灵可爱,但是等中午的时候,那虫儿便已开始懒散。”
“等到大日落下的时候,那虫儿便死在了大地上。”
“大椿的灵性悲痛欲绝,而后渐渐地不再吸收朝露和星光,怨恨天上的太阳,认为是大日的落下让它所爱的虫儿死去,最终拒绝接受阳光的照射,慢慢地枯萎死去了。”
老迈僧人的语调宽和,是那种真正领悟佛法的模样。
“施主觉得如何呢?”
卫渊道:“你是说,长生悲苦么……”
老僧伸出手,一只飞虫落在他的指尖,道:“人之为物,和腾龙相比,也不过是朝生暮死了,若她见到我这一缕残魂,之后又会做什么呢?又会将一切的念头都放在我这残魂执念之上。”
“但是这是错的啊,要放开眼界,往远处看些。”
“大椿能有八千年春日,八千年秋光,有风雨和星辰,为何要执念于一只飞虫上呢?龙之为物,能在九天之上。已经有大椿因为那虫儿舍弃了整个世界,我又怎么能够把她再度约束于金山寺上?这便是放下……”
卫渊反问道:“可你想过没有,或许白娘子她并不介意这些。”
老迈僧人微笑颔首,从容地说出了那句话:
“但是我在意啊。”
“或许是我仍旧还眷恋着她……才不愿意以自身为锁链约束着她。”
“而正因如此,方才要放下。”
卫渊看着这老迈的僧人,若有所思:“千年孤苦,只为放下?”
老僧温和反问:“对施主的情况,可有帮助?”
这僧人似乎从卫渊的神态上看出了什么。
卫渊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却又突然笑道:
“可是大师你似乎也没有放下。”
“既然放下,为何今日还要见到她?”
“若是赎罪,当年为何偏偏选择了远离临安府的金山寺呢?”
老僧温和颔首,却不回答。
卫渊看着金山佛寺,道:“倒也是一个故事,佛门修自身,本性自足,是不可能化作地缚灵的,许仙,你修佛法,最终却以佛法为执念,真灵不再,终究不可能修出正果了……,千年至此,可曾寂寞?”
老僧已经重新握着扫帚低头洒扫。
就连卫渊离去的时候。
僧人也没有抬一下头,只是一下一下地重复着过去的动作。
金山佛寺佛钟低鸣。
曾经的少年医者早已经化作一缕执念,入山之时手植的树木也已经有了一千年的岁月,抄经念佛,青灯古寺,叩首一次又一次,说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皈依佛,皈依僧。
可会寂寞?
一千年了,都在佛塔旁边的老树下,心中有佛,又怎么会寂寞呢?
只是想到,往后她不在了,反倒觉得有些不习惯了。
寂寞的时候,就可以往山下看看。
看看有她的人间。
……………………
卫渊下得山来,他一个病人御风推轮椅多少有些奇怪。
大和尚圆觉见状失笑,连忙上前来帮忙,才免去了卫渊在那些想要上山的游客前面丢人的一幕,僧人手掌有力,稳稳地推着轮椅,卫渊手指把玩着那一枚如同金色的落叶。
看着旁边安静下来的白衣女子。
显而易见,许仙希望他保密。
但是……
卫渊却开口了,把落叶轻轻放下,道:“白姑娘……”
“你知道,许仙就在这一座山上么?”
哪怕是旁边的圆觉都觉得眉梢差一点跳起来,手掌都抖了抖。
你居然就这么直接问了?
卫馆主,你不知道什么叫做柔和开口么?
出乎僧人的预料,那白衣女子沉默了下,点头道:“知道。”
“若是没有他,我或许也支撑不住这一千年时间。”
卫渊道:“那你为何,不去见他?”
白衣女子轻声道:“……我去见他,我们说些什么呢?”
“他已经去世了啊,现在留下的,是一道执念。”
“我如果再去见他的话,他的执念或许永远都无法消除了。”
白衣女子轻声道:“真灵离去,只剩下执念还存在于世界上,是不比我当年所受的封印轻松分毫的经历,像是整个悬挂于黑暗里,抬起头,看不到天空,脚下也挨不住大地,四面仿佛有无数窃语回荡着。”
“他只有不停念诵佛经,才能维持住自己的意识……”
“只有执念消失,他的灵才能归一。”
“我想要再见见他,但是我怎么忍心……如果是你的话,您会忍心么?因为我,已经让他不能成为大夫,让他执念在世上孤苦飘荡了足足一千年的时光,我怎么能让他继续下去?”
白衣女子似乎想要笑,脸上的神色却带着说不出的凄冷和决然。
“长生短寿。”
“或许,人与妖,真的此生殊途。”
卫渊无言,僧人不修来生,本性自足,却留下千年执念,只为白蛇放下;而白蛇仿佛洒脱,下山离去,却又是不肯放下,装作放下,要让那僧人解脱。
庄子和人论道里面有两句话,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卫渊也不知道该要如何面对这样的事情。
路边有一对显而易见是来这里游玩的青年情侣,穿着情侣衫,短发的女子双手合十,似乎是戏弄旁边的男友,很是认真地低语:“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卫渊道:“是藏传佛教里一位叫做仓央嘉措留下的帖子,不过是被现代的作家续写后的,原文翻译之后,大多都是像‘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白蛇痴痴怔住。
可实际上这也是因为那位仓央嘉措的轶事,引导大部分翻译都往情爱上靠拢,实则是以男女之事,说不沾因果,不入红尘的佛门要意,不相见,不相知,也不互相挂念,每一个人彼此独立,不沾染彼此的因果。
圆觉推着轮椅,突然问道:“卫馆主,若你也遭遇此事……”
“会如何?”
卫渊知道他指得是自己和珏的事情,同样是长生短寿。
他想到刚刚许仙的苍老,看着旁边仿佛二十三四岁的白衣女子,心中倒是觉得无论如何得把昆仑的试炼通过,至少把容貌固定到现在这个样子,至于往后,是否会分开……他沉默了会儿,故作轻松道:
“事情没有到那一步,我也不知道。”
“或许,我会不顾一切,谁敢拦住前面就一斧头砍爆掉。”
“也或许,我会出家为僧,彻底避开红尘……”
圆觉笑呵呵道:“若是卫馆主你要出家的话,贫僧亲自为馆主你剃度,免费赠送度牒一本,放心放心,这件事情上,贫僧还是有点门路的。”
嗯??!
卫渊脸上微笑凝滞,嘴角抽了抽,仰头望向圆觉,正要咬牙切齿说一句有劳关照,不必担心,却看到那僧人看着自己,神色安宁,单手一礼,洒脱笑道:“阿弥陀佛。”
“看来,卫馆主心中早有定计,不是么?”
卫渊:“…………”
眼前僧人给他的感觉,似乎更为通透圆融。
卫渊扫了一眼空气中的水汽,敛了敛眸,而后无可奈何,道:
“罢了,走走走,去龙虎山。”
僧人笑呵呵答应一声。
PS:今日第二更…………四千字
关于那个试炼,很多读者已经在章说里详细展开了。
大差不离,大家可以去上一章找找看解释,摸鱼中……,另外很多人察觉到了一个点,关于白素贞的那个,安心稍等些章节(猫猫头点赞),努力挣扎三更中……
第四百三十八章 昆仑考核
“所以,许仙?”
“不,那不是我。”
“你是白素贞的恩公?”
“她确实是这么叫我的。”
“那你就是许仙!”
龙虎山上,张若素嘴角抽了下,盯着前面的卫渊。
有某种幻梦破碎的感觉。
他小时候枕头下也是放着白蛇传的,要是眼前这家伙是许仙。
那种梦碎的感觉就太惨烈了些。
老道士觉得自己大概会和这许仙拼一波命。
“还好你不是……”
张若素想到了女娇和珏,咕哝了一句。
说实话,今天原本是不会被逮住的。
他老人家本来都已经在网络上发现了卫渊在金山寺搞出来的好事,这是一种应激性的习惯,指得是某天师在受创之后,会驱使‘黄巾力士’自动定期定时在网络上寻找特殊性事件,并且提前进行规避的生物性本能。
哪怕是那直播模糊得厉害,可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卫渊。
这家伙化成灰他都能认得出来!
而就是化成灰,他都担心半夜打过来一个电话。
说什么,张道友,我给你介绍两个好友。
然后啪一下,拉出幽冥之主过来。
这种破事儿放在别人身上老道士完全不在乎,可放到卫渊身上,他总觉得会在某天发生的,所以算了两卦,当场准备跑路,却因为突然一件事情耽搁了下,这一下子就跑不掉了,给这卫渊堵了个正着。
于是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这小子居然连个电话都不打就过来了。
太狡诈了,竟然如此不相信老道。
难道说提前打个电话,老道士就会躲起来不见他么?!
是的。
我会。
老道士叹息一声,坐在椅子上揉了揉眉心,认命了似的道:“是是是,白蛇传,白素贞,江南人士,年龄两千岁有余,还有什么麻烦事情吗?一并说出来吧。”
卫渊道:“确实是还有一件事情……”
老道士目瞪口呆:“还真有啊?”
卫渊肯定地点头:“你都这样说了,我肯定不能客气啊。”
张若素:“…………”
其实你可以客气客气的。
于是白素贞和圆觉就将之前江南道发生的事情大略讲述了下。
而在这个时候,卫渊则是在龙虎山上散了散,远远看到了小道士阿玄,这秋日的温度都已经转凉了,小道士却还把袖口挽起来,努力地晒着瓜子。
在得知可以用阿玄自己做的瓜子代替凤祀羽的蟹黄瓜子后。
老天师毫不犹豫把师弟给卖掉了。
至于这个工作量的程度……
大概已经到了让卫渊怀疑这老道士是不是涉嫌雇佣童工。
……………………
西昆仑。
在女娇成功付出之后卫渊送礼事件的多角度多视角拍摄视频之后。
西王母的分身终于还是应允,勉强让女娇知道了在那法境之中发生的事情,女娇表示极为满意,西王母分身同样勉强达成了利益一致。
“原来,渊这小子性格翻转之后,会是这样的啊。”
女娇讶然感慨,颇为满意:“比现在这个性格好多了。”
“不过……”
女娇挑了挑眉,突有些疑惑:“以这样的性格,以他的容貌武功,在宋代不可能会到二十三岁还是元阳之躯罢,更何况还是江南道那种才子佳人,处处多情的地方。”
那种能让柳三变以词曲流连于画舫阁楼的地方。
这种事情多少有些显得奇异。
西王母淡淡道:“……在他幻境转世七岁的时候,得到奇遇。”
“那是一门需要纯阳之躯才能修行的功法。”
女娇讶然抬眸。
空气中一片沉默,旁边端着茶的昆仑神众嘴角抽了抽,眼观鼻鼻观心,低下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西王母什么都没说。
可西王母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毫无疑问,所谓的奇遇,肯定是西王母安排好的。
白发狐女眼眸落在雍容女子的脸上,气息微有些凌冽,似笑非笑。
“原来是你暗中做的手脚。”
女娇看着西王母,气氛似乎有些紧绷,就在昆仑神众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一股气势给冻僵掉的时候,气氛却突然一下放松下来,旋即女娇突而微笑颔首:“虽然我不喜你为人作风。”
“但是唯独此事,我倒是觉得你做得很对。”
雍容女子嘴角勾了勾:
“本来如此。”
两名女子雍容微笑,气氛祥和美好。
在卫渊完全不知道的时候。
两个‘坏女人’达成了彼此意见的高度一致,以及对于卫某人守身如玉这一基本战略的认可。
“不过……你这第一重试炼,最终的一点究竟是什么?”
女娇带着一缕笑意,面不改色地询问着最关键的东西。
之前的一切行为,甚至于是和眼前这西王母分身达成共识,都是为了问出这一点,然后给把情报‘卖’给卫渊。
至于价钱。
那当然是‘免费’的咯。
最多让这位弟弟感激戴德的感谢自己,然后知道姐姐才是最可靠的人而已,不算是什么。
西王母的分身看了她一眼,道:
“与你说说也无妨。”
“其实到了现在,也已经很清楚,那便是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
“白蛇水漫金山的事情,本来是当年真实发生的事情。”
“只是当年的江南并没有卫渊和珏,除此之外,大致的细节差不多;玉册应该是感知到了当年在暗处引导水漫金山之事的妖邪又有行动,江南有一劫,才让卫渊经历了那一场历史。”
“而他真正的考核,就是化解现实中江南道的劫难。”
女娇皱了皱眉:“当年之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想要再查出来太难了,况且是谁做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西王母分身淡淡道:“若是本体,或许知道。”
女娇见问不出什么问题,便又问道:“若是他通过了呢?”
“通过了……”
西王母的分身眼眸敛了下,道:
“那么或许在未来,这昆仑山主,就不只是人间的昆仑山了。”
女娇脸上微笑缓缓收敛,而西王母神色平静。
昆仑神众思绪凝滞。
终于意识到了这句话的分量。
手腕动了动,端着的茶盏坠地,摔成粉碎。
……………………
江南道,金山寺。
在白蛇离去之后,本应该彻底消散的云霭雾气,此刻却奇异地翻腾着,而后重新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越来越大,而后,在流过这一座座城市的长江底部,有一道黑色的阴影忽而飞过。
波涛涌动腾起。
水流加速流淌,秋日本就多雨,这一场暴雨的降水量却是前所未有。
几乎是要将江南道给彻底淹没似的。
龙虎山。
卫渊顺了阿玄的一包瓜子,让轮椅慢悠悠地回去,而后看到老道人面容复杂,叹息道:“难啊,难,一千年前的事情,现在想要查清楚,实在是太困难了点,卷宗和典籍的记录暂且不说,各种线索都被毁灭地差不多了。”
“就连当年的哪几条河流的河道,这千年间也变了太多太多。”
“想要这样找到当年之事的元凶,几乎是不可能的。”
白素贞垂首下拜道:“天师慈悲……”
老道人将她扶着,对于这老人而言,眼中倒似是并无什么妖魔人类之分,只是遗憾道:“这并非是老道不愿帮忙,实在是以我之能,也无能为力。”
他实在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况,看向旁边嗑瓜子的卫某人,眼皮跳了跳。
就是这小子把事情引来的。
老道人心中暗暗咬牙,当即不客气地祸水东引,道:
“卫渊,你见多识广,可有什么办法?”
“嗯?办法……”
“有倒是有。”
出乎张若素的预料,卫渊沉吟之后,竟然真的点头应下。
而后看向眼眶通红的白素贞,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道:
“但是有三件事情,要你提前答应我。”
白素贞当即毫不犹豫地应下。
莫说三件,就是三百件,她现在都只会毫不犹豫。
卫渊沉吟道:“第一件,白素贞你不能够靠着法术胡作非为。”
“第二件,平日若有闲暇要去梳理地脉之中的浊气。”
祝融作为四方之神,就是被浊气反噬,卫渊有些担心人间界,所以提出这个要求。
第一件事情,白素贞本性就不是肆意作恶的性格,而第二件事情,梳理地脉浊气这件事情,她也已经做了千年,当即也都一一答应下来。
“而这第三件事情。”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缓和道:
“若你有闲暇,不妨去金山寺一观,看看南边佛钟下的老树可还茂盛。”
“无妨,等到你觉得,许仙残留执念散去之后再上山也可以。”
白素贞虽然不解其意,仍旧微微吸了口气,郑重点头答应。
并指指着天地起誓。
而后紧张地看着卫渊,道:
“恩公……接下来要如何得知当年的元凶是谁?”
卫渊把瓜子放在桌上,慢慢地疏离情报,道:
“首先,你激怒之下,能够做到水漫金山这种超过你法力的事情。”
“必然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而长江水系,直接联通东海。”
白素贞点头。
卫渊收回手掌,道:
“所以就很简单了。”
“很简单?”
“是啊。”卫渊平淡道:
“这种事情,只需要直接去东海,问一问共工就行了。”
PS:今日第三更……
字数三千字……晕了晕了,说出去的话还是要做到的。
不过明天只能两更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见共工
水火无情。
在最初的的时代里,人类脱离了神灵生活在中土神州的时候,敬畏天上的星辰,敬畏山川河流,即便已经没有了真正的神灵,仍旧期望着这些比起脆弱的人类而言,更为伟大的存在能给予回应。
而河流一旦决堤,便会淹没耕田,会摧毁人聚集的城市。
而古代的人们,为了让神灵平息怒火。
会有一种专门的祭祀。
祭祀的程度有高有低,最低的也是人类珍视的美食美酒。
而最高层次的祭祀……
金山寺压低的云气越发地翻涌滚动,如同某种凶兽的倒影,雨水瓢泼而下,很快就超过了原本秋雨的极限降水量,而这一场突如其来毫无道理的暴雨,正在以金山寺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城市里面的人们撑着伞脚步匆匆地躲雨。
没有人注意在道路一侧撑着伞的身影,路面上很快就积蓄了一片水洼,倒映着昏沉下来的天空,撑着伞的身影低了低头,那一片水洼里面并没有映出面容。
“最高层次的,对于水神的祭祀。”
“名为活祭。”
记忆里的声音,哪怕是现在回忆起来,仍旧是无比清晰。
天空中云气压得更低了。
暴雨似乎永远不会停歇一般,不断地往下洒落。
……………………
“共工?!”
龙虎山上,本来已经觉得卫渊找自己原来不过如此,‘就这,就这?老道士我什么没见过,区区一条白蛇,知名度广了点而已,还能怎么样’的老天师还是被这两个字的含义给惊得够呛,手掌抖了抖,杯子里的‘茶’泼在桌子上,一股浓郁的酒香味。
“啊……一不小心,怎么把水给洒了。”
“老了,老了啊。”
张若素面不改色地把桌子上的酒渍给擦拭干净。
圆觉满脸狐疑地看着这当代道门魁首。
又低下头看了看哪怕擦干净了都一股子烈酒味儿的桌子。
抬起头看了看老天师,又看刷地低下头看着桌子。
最后僧人的视线落在老天师手里环着的那个搪瓷杯上,似乎明白了什么。
“咳嗯,总之……”张若素道:“想要去问共工,这倒真的是个足够简单干脆的事情,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水神共工和我们的立场完全相对,你确定可以去问吗?”
卫渊缓声道:“他的性格傲慢之余,多有刚烈。”
“这样的人,哪怕是敌人,也是不屑于说谎的。”
“至于会不会让共工此刻就动手攻向神州,这个倒不用担心,封印还在生效,此刻哪怕苏醒,也只是共工的梦中之我,是真正主体意识的表层部分,真正的远古水神还在沉睡。”
白素贞听出味道来,道:“……如果说需要冒险的话,还是算……”
卫渊道:“放心,这个的话,我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他补充道:“毕竟之前我已经和共工喝过一回酒了。”
白衣女子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能说出其他话来。
卫渊笑了笑,道:“事情倒是不难。”
“不过,想要去见共工,还得要向张道友借一个东西。”
老道士愣住,而后看到卫渊的视线一点一点下滑,落在自己的搪瓷杯上,嘴角抽了抽。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
老天师僵硬地抬头,爽朗笑道:“卫道友,你道德高尚。”
“该不会想要从一个一百多岁的孤苦老人这里拿走他最喜欢的饮料的……对吗?”
卫渊眼神鼓励肯定,温和笑道:“张天师,你护卫神州。”
“该不会在面对如此危机的时候,也不愿意分润出一点点身外之物的……对吗?”
张若素面容沉静。
卫渊面不改色。
彼此对视许久之后,老道士颓废地叹了口气:“要多少……”
卫渊沉思,不确定道:“喂饱水神的量?”
张若素:“…………”
“你杀了我吧。”
……………………
在一番让僧人感慨万千的顶级拉扯之后。
卫渊毫不客气地把老道士偷偷藏起来的好酒分了一部分。
那个朴素到上面还写着某某人民医院的搪瓷杯,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原理,里面的酒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样,不管是倒出来多少,往搪瓷杯里看过去,都仿佛一开始一样。
仿佛能把一整条河流都装进去。
这是在诸多神话传说里面都有提及的神异,卫渊无可奈何道:
“用壶天之法来装酒,张道友,这个可是地煞七十二法啊。”
老道士心疼地看着卫渊不断往出倒酒,自己这么长时间一点点积攒下来的酒水是越来越少,没好气道:“那也比你好,地煞法修出了袖里乾坤的气象,拿去买菜装调味料。”
卫渊面不改色:“神通不就是用来用的吗?”
“反倒是你这,龙虎山明明禁酒,你还这么做。”
“简直就和小学生在考试的时候用神通作弊一样。”
“小学生会这么做?”
“现在没有,可未来就有可能了。”
老天师若有所思,最后道:“那往后考场里面得放些神将监考了。”
完全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让十年后的无数考生仰天长叹,恨得咬牙切齿,卫渊总算是做好了去东海看共工的前期准备,把这酒塞到袖口里面,稍有了些把握。
毕竟之前共工的言行举止里面,祂恐怕颇为嗜酒。
打架是不可能打架的。
只有带点酒菜过去,才能维持社交这样。
四凶只是得到四方天柱之一的气运就那么难缠了。
卫渊以彻底失去祝融之气,烛龙之息,山神印玺为代价,才靠着刑天战斧解决了其中之一。
共工可是一头锤把正版的天柱给撞塌了的。
那可是原版的天柱。
知道那四根天柱怎么来的吗?得问问这位。
卫渊揉了揉眉心,虽然失去了朝歌山神的权柄,但是当初因为带着淮水入海时候得了的一缕控水之能仍旧还在,而白素贞本身就是水属,故而只顺着水脉就能够前往东海。
大和尚似乎是考虑到,这也算是完成前世因果,所以也跟着去了。
以源自淮涡水君无支祁的一缕御水之法,在水中前行的速度相当快。
而在行过江南道的时候,卫渊抬了抬眸,感知到了这一片区域水系的异常变化,却又无法辨认出来,想了想,抖手抛掷出一捧法豆,提前将黄巾力士安插在了这里。
之后一路前行,着急赶路,也没能顾着看看周边的风景。
用了最快的速度抵达东海。
白素贞心中因卫渊的御水之能而暗暗心惊。
她本身就已经是水属之能,况且还是龙属,距离化为白龙不过是一步之遥,即便是这样,御水只能也就只是堪堪胜过了卫渊而已,而正自心惊,卫渊却突地止住了身影。
圆觉和白蛇诧异之后,都瞬间感觉到了不对的气息。
在这片入海口处,隐隐已经能够感觉得到,那种雄浑恐怖的气息。
暴虐,强大,苍茫而古老。
仿佛这一片汪洋都隐隐变得墨黑,有恢复远古那样的雄浑。
白蛇下意识地抬起手掌,掌中多出一柄剑柄雪白的长剑,只一刹那,浑身白裙变化做一身裙甲,凌厉英气,直接进入了临战状态,而圆觉也单手竖立胸前,隐隐佛光溢散。
卫渊挑了挑眉,辨认出了这一道气息,
伸出手阻拦两人。
而后在白蛇和圆觉惊愕的注视下往前一步,悠然笑骂道:
“原来是你。”
“你不在樱岛做你的海神御尊,跑来我神州入海口做甚?”
水波涌动。
卫渊又补充一句,“可还记得当日的烟花?”
这一次,那一股苍茫雄浑的气息陡然扩大,而后水波崩开,伴随着嘶鸣,一只无比巨大,有九首的凶狠巨蛇出现在东海之上,每一个首级都巨大地仿佛一座山峰,冲天而起,水波和雷霆从祂的鳞甲上流淌下来。
大荒异种,山海遗株。
九首相柳!
巨大狰狞的凶兽九个首级缓缓垂落,十八只猩红竖瞳落扫过白蛇和圆觉,让后两者都觉得背后微寒,而后这视线落在卫渊身上,才从那种古代异种的蛮横恐怖里面收敛了下,眼底有显而易见的忌惮。
祂奉命守在神州入海之处,也看到了山海裂隙里的一幕。
他身躯一晃,化作一名身穿黑衣的青年。
和之前在樱岛时候习惯性穿着那边的衣服不同,这一次这青年居然穿着一身暗纹黑红色罗质长袍,腰间玉带,垂下香囊,长发束起用木簪束好,一丝不苟的模样,几乎让卫渊都愣住了,完全无法把这个客客气气一身儒雅的青年和当时那恣意狂笑的荒神联系起来。
这是直接扔到神州古代学院里被魔鬼特训了吗?
神州神兽兽德学院?
不知道眼前卫渊心里想什么的相柳袖袍扫了扫,意即是去除灰尘以迎宾客。
而后双手拱起,很有神州古风的模样微微一礼,连躬身的角度和衣服的褶皱都一丝不苟,道:
“原来是……尊者。”
尊者?!
白蛇闻言惊讶看向面容温和,看上去很好说话的青年。
相柳指了指背后的东海,道:
“尊神已知今日来访之意,请入海一叙。”
“请……”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
之前整理大纲,至于今天能不能三更……看缘分了(猫猫头手握扳手扶汽车表情包.JPG)
第四百四十章 当年之因(感谢任岁月风干理想万赏)
相柳所化青年手掌并起来,朝着下面轻轻劈斩一下,而后卫渊三人眼前宽阔雄浑的东海海面就直接出现了一道裂缝,波开浪斩,海面翻涌着往左右分开,单纯只是水流砸落的声音,就沉闷浑厚如同雷霆。
溅射起来的水花几乎汇聚成了云海的模样,气度极为磅礴大气。
以天地为屏风。
以东海为垂帘。
古代之神的气魄无声无息彰显。
卫渊三人顺着这一条通道一直往下。
伴随着下潜的深度,温度越来越低,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只能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而在一片寂静安宁,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深海,却能够清楚无比地看到一座亭台,亭台后面是一位高大俊美的男子,闭目沉思着,卫渊微微吸了口气,镇定心神,在他靠近的时候,高大男子已经睁开眼睛。
亿万顷水流缠绕身周,压力巨大无比。
“禹王的臣子,你又有何事,前来寻我?”
共工的声音平和。
只是声音上,根本猜测不出眼前的神灵脾气那么暴烈。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卫渊定了定神,每到大事临头的时候,他就会有一种豁出去的心理,这时候反倒会镇定下来,回答道:“带了些好酒,想要来看望一下你,顺便,看看封印是否还牢靠着。”
??!
身后大和尚嘴角抽了抽。
卫馆主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
贫僧教你闭口禅。
可共工却似乎并不曾动怒,只是大笑道:“原来如此。”
“既然有美酒的话,就是敌人也可以暂且放下仇恨共饮。”
“过来吧。”
共工拂袖排斥出这一片区域的水流,卫渊能够往前,而圆觉和白娘子却无法再往前面半步,仿佛这一片海域拒绝他们,哪怕是佛门神足通,竟然永远无法踏过这短短的距离,让圆觉心中凛然。
卫渊吐出一口气,直接在共工对面坐下,然后从袖口取出了一个小酒壶,两个酒杯,放在桌上。
而后用酒壶往杯子里倒酒,他也同样在这酒壶里面用了壶天的神通,一样能给人酒水根本取之不尽的错觉。
“请。”
卫渊将酒推了推。
这是张若素亲自所酿造的酒,算是灵酒。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酒才能够让共工这样的神灵感觉到一丝滋味了。
共工将酒一饮而尽,脸上略有诧异,而后赞叹道:
“以人的范畴来说,这酒的味道已经不错了。”
“只是无支祁为什么不在?”
卫渊道:“无支祁,祂不喜欢这种酒。”
“是吗,可惜了。”
共工是真的遗憾:“祂最近在做些什么?”
在打游戏。
卫渊沉思,但是当然不可能这么说。
而面对着顶尖的神灵,也无法说谎。
于是他回答道:
“祂已经领悟了《文明》,大概是在研究《群星》。”
“哦?祂居然会对这些有兴趣?”
共工似极讶然,大笑起来:“难得啊,不过祂也该多看些书了。”
“禹王的臣子,不,卫渊……”
祂叫了卫渊的本名,道:
“你来这里,应该是有其他的事情吧,说说看。”
卫渊本来就不觉得自己能够瞒得过共工,示意白娘子和圆觉上前来,稍作引荐,而后便让他们将过去的事情讲述了一遍,白娘子作为水属大妖,被共工无意识散发出的威势压制地心中颤栗,仍勉强定住心神,将当年的疑惑之处道出。
“调动东海之水,水漫江南?”
共工听完后,平淡道:“这不是我做的。”
“我确实会水漫神州,可我要做,哪里需要从中作祟?”
白娘子和圆觉微怔,看着那从容饮酒的水神,只觉得一股寒意腾起。
这不知道是深海多少米的区域携带着的压力和冰冷几乎冻结魂魄。
此刻他们终于真切认知到。
眼前所见到的,是被禹王时代整个人神各族无数英豪联手才镇压在东海的顶尖神灵,而不是放在庙宇里面似乎有求必应的慈悲石像,这是曾经和帝争夺天地共主之位的恐怖存在,是人族的敌人。
卫渊相信共工所说的话。
这件事情,确实很难想象是共工做的。
是他的话,非但不会做出那种暗中诱导的事情,还会有无数的水系神灵高唱着凯歌,堂堂正正地掀起四海之水,浩大磅礴地反灌神州,彼此立场姑且不说,暗中作祟不过是小人之举,堂堂神州水神,哪怕是对敌自然也是光明磊落。
卫渊看到白娘子因为失去线索而失魂落魄的脸,叹息一声。
主动询问道:“那么共工神,你能大概知道,是谁做的吗?”
“毕竟,能够调动东海的水力,恐怕也是水神之属。”
“既然是水神,你不可能不知道。”
共工正欲开口。
动作微微一顿,眉毛稍稍抬了下。
卫渊瞳孔收缩,闷哼一声,抬手扶额,眼前出现无数画面——
他之前在江南道水系留下的黄巾力士,失去联系。
在力士真灵回归天地之时,将最后看到的画面传递给了卫渊。
是越发磅礴的暴雨,以及暴动起来的江南水系。
这一场比起千年前水漫金山时候规模更大的暴雨,正在以现代科学几乎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蔓延到整个江南道的范围,而后越发地暴虐起来。黄巾力士传来的画面里,一道打着伞的身影行走在江南的水面上,轻而易举就将黄巾力士显化之躯打散。
动作轻松地仿佛是摘下一片落叶。
甚至于还有几道黄巾力士真灵被扣住,没能回归天地。
卫渊微吸了口气。
他感知到了动手之人的气息根源——
具备神性。
是神……
………………
共工拈着酒杯,看着卫渊,慢慢道:
“你似乎,也察觉到了神州的水域变化?”
卫渊缓缓颔首。
共工道:“神州和山海的水神太多,每有一处山川就有一神,我也记不清楚,原本我是想要这样告诉你,毕竟,这是你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喝了你的酒,也未必就要帮你。”
“但是,我对现在出现在神州的那个水神,倒是很有兴趣。”
卫渊看向眼前的高大男子,难得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缕缕潜藏的怒意。
“祂很强大?”
“强大?不,祂并不强大,反倒是很弱小。”
“也正因为这弱小,连水淹江南,都需要用那种手段。”
共工平淡回答:“但是祂是一个叛徒。”
“我很少对一件事情感兴趣,但是恰好,祂算是一个。”
于是高大的神灵垂眸看向卫渊,整个东海在这一刹那仿佛都往下压了下来,道:“所以我可以帮你。”
卫渊的身体在这威压的压制下几乎要散架,神色却沉静:
“帮我?怎么帮……”
共工平淡道:“带我去神州。”
声音平淡落下,不只是僧人圆觉,哪怕是白素贞都面色骤变,几乎同时开口:“卫馆主,三思!”
“恩公,不可!”
眼前之神,哪怕是先前的态度很好,但是那也是曾经最顶尖的,和现在神州敌对的存在,千年前的幕后之人想要水淹金山都要废去不少的功夫,而眼前的水神共工,可能真的只是随意挥一挥手,就能够让长江黄河一齐暴动。
圆觉只觉得脊背发寒。
卫渊看着水神共工。
而后,甚至出乎共工的预料,他点了点头。
“可以。”
共工略有诧异地挑了挑眉:“你不担心?”
卫渊答道:“担心什么?”
“以你的实力,真的想要让这样一缕分神前往人间,本就很简单。”
“禹他们限制住的,是你作为神灵的身体;可哪怕是九鼎的材料,也无法束缚水的思想,你这一缕神念随时都能前往神州,我同意不同意,也没有区别,况且……”
卫渊抬眸,右手五指微张,深海中被亿万激流所束缚的感觉隐隐被震撼晃动,五指之间隐隐约约似乎有雷霆炸裂,不知道是否是错觉,这炸裂的雷霆游走,似乎化作了一柄战斧的轮廓。
卫渊看着共工,轻声道:
“共工神你的本体,我无能为力。”
“但若只是一缕神思,未必留不下来。”
他的语气倒是很客气。
说出的话让圆觉,让潜藏在暗中的黄河河伯冰夷背后发寒。
一人一神彼此对视。
东海深处涌动的激流,卫渊指掌间流淌的气机。
气氛越发压抑。
共工却突放声大笑:“好好好!”
“不愧是禹的臣子,和他的脾气几乎一模一样。”
“我果然很欣赏你们这样的性格。”
“若不是立场不同,我几乎想要把你们收入麾下了!”
卫渊微吐出口气。
他并指划过虚空,招出一道符箓。
而后以此符箓,联络到了龙虎山。
张若素此刻正盯着龙虎山内部的一件法宝,显化出了整个神州的水脉变化和地脉的流动,而这个时候,眼前所见,整个江南道几乎要被暴动的水汽淹没,若是形容的话。
那么千年前是水漫金山,现在就是要让长江决堤,水漫江南。
这样的变化是慢慢变化而成的。
已经有大量弟子前往江南。
这个时候,老人收到了卫渊的符箓通讯。
想到他们前往询问共工,连忙并指点开那符箓,急促问道:
“卫渊,如何了?”
卫渊道:“张道友……江南道是否出现了突然的水灾?”
“你怎么知道?”
老道士回答道:“千年没有见过的水灾。”
“必然有妖物作祟,为了此事,龙虎山弟子已经下山了。”
“因为担心人手不够,其余宗门弟子也都一齐动员起来,约莫有千人。”
卫渊心中默默自语,其实不是妖物,恐怕是水神,而后开口道:
“把弟子们叫回来罢。”
“嗯??!”
张若素皱眉道:
“这个时候将弟子唤回,江南水势不就控制不住了?”
“卫渊,江南占地极为广大,水脉更是长,哪怕是你,也不可能一个人看顾得来,不可,唯独此事不能听信你的话,这样巨大的变化,哪怕是你说有凶神复苏都有可能。”
卫渊道:“你完全可以放心。”
“放心?你让我怎么放心,这可是一整个江南发了大水啊!”
“是,这一次,我有帮手。”
“帮手?谁?!”
面对老人显然有些不同意意味的询问。
卫渊眸子看向一侧,言简意赅回答道:
“共工。”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四百字~
至于第三更……看情况了,就算是有,字数可能也会比较少这样,躺尸……
感谢任岁月风干理想万赏,谢谢~
第四百四十一章 交锋
后世的人们啊,可曾听闻过,过往的人祭祀水神时候,最高的礼?
若是不知,我来讲与你们听。
要选择良辰吉日。
是哪一天呢?
最好是传说之中水神的生辰。
而后在靠近水流转弯处的地方,用白色的土垒起九层的高台用来放着最珍贵的祭品,是为牺,牲,对于水神而言,部族时代和古老时代的人们能够拿得出的最高的祭品,只有一种了。
符合生辰年月的孩子。
用香草擦拭身体。
穿上繁盛隆重的衣物。
在一种神秘的歌谣诵唱里,站在高台上。
“你将会成为整个家族的骄傲。”
“去侍奉神灵。”
“在你去后,我们会给你立下祭祀,你的父母会有很好的照顾。”
“所有人都知道会有这样的故事,你是自愿牺牲自己,去治理水灾的人啊……多么善良。”
水波滔滔,那些长辈和人们虔诚而恭敬地跪拜,期望着他们能够化解家乡的灾难。
穿着盛装的孩子们被当做圣人一般对待。
手腕和脚腕却被麻绳捆着,甚至于系着石头。
圣人和骄傲,为什么会被这样对待呢?
因为哪怕是那些说着这样话的人也知道啊。
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
过往,似乎是过往曾经看到过的一幕飞过。
撑着伞的身影平淡地看着眼前的城市,原本宽阔平坦的街道上,现在到处都是停下来的汽车,这些现代科技的造物此刻已经无法再履行他们的职责,撑伞之人平静往前,于是掀起了水波和风,流淌过城市的河流水位也开始暴涨。
……………
东海之中。
卫渊看着眼前的符箓徐徐消散。
共工的表层意识化作一名高大的男子。
卫渊的身高不低,但是共工比起他来说要高许多,看上去至少两米多,却给人一种修长俊美的感觉,仿佛这个身材才是恰到好处,共工活动了下手腕,脸上带着一丝微笑。
卫渊敛了敛眸,看向圆觉和白娘子,让他们在这里等待着。
“放心,我们去去就来。”
“应该不会花费太多的时间。”
“你们在这里。”
圆觉担忧道:“卫馆主你……”
卫渊咳嗽了几声,平静道:“我陪着共工,去人间看看。”
水神共工大笑:“这几句话倒是还有点气魄。”
“奇怪,奇怪,你当年如果也有这样的性格,那我无论如何不该没有什么印象。”
卫渊只是答道:“人是会变的。”
“经历的一切事情,都会让人发生变化。”
共工不置可否,活动了下手腕,五指微微握合,于是千风涌动,卫渊眼眸微敛,只是一个瞬间,就已经离开了刚刚所在的东海深处。
而圆觉和白娘子见到的一幕冲击力则更是巨大。
因为那并非是高速移动。
而是直接调换了此处和彼处的‘水’,也包括水中之物。
这一举动的举重若轻。
如果以佛法来说,可能唯独‘此岸彼岸诸法唯一’才能勉强形容。
哪怕是以僧人心性,亲眼目睹这样毫无丝毫烟火气的手段,仍是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感慨低语:
“阿弥陀佛……”
“这就是水神么。”
“那些净土宗编撰传说里面的所谓佛祖神通,恐怕也有不及。”
……………………
等到破开水面的时候,卫渊已经看到了城市,以及天空中的山海裂隙——哪怕是他诛杀了梼杌,这些裂隙也没有自然恢复,这很正常,就像是遇到有人砸破了门,就算是想办法把这个强盗打破,那门也不会因为强盗被打炮就自己恢复。
而因此,此刻神州隐隐然有和其余国度分开的趋势。
共工看着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看着那些钢铁丛林,脸上似乎有些讶异,道:“……这就是现代的人类部族么?”
“并不是部族,是城市。”
“城市……呵,不错,在我沉睡的时代,你们的屋子还很低矮,很普通,至少大部分人住着的地方低矮而简陋,甚至于还有不少人是住在山洞里面的,区区几千年,居然发展到了现在这个模样,很好。”
共工语气里颇有赞叹。
然后话锋一转,道:“让我越发想要将神州重新纳入神治了。”
卫渊道:“神治的神州……”
共工挑了挑眉:“呵……还是不认可,是吗?”
卫渊看着在烟雨笼罩之下的现代都市,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是神治的话,五千年之后,或许我们现在还是住着石头的屋子,最多,只是更好看点的石头屋子,而绝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
“可是再好看的山洞也是山洞。”
共工道:“不再有神,甚至于抛弃神。”
“这就是你们在短短五千年里发展到现在的原因么?”
卫渊想了想,只是答道:“五千年,很漫长了。”
共工平淡道:“是吗?”
祂看着远处的烟雨:
“于神而言,五千年也不过是一场稍微长些的梦而已。”
一人一神几乎是立刻发现了两人在思考问题上最根本的差异,沉默了一会儿,卫渊转移话题,转而问道:“你说,江南道的那个神,是叛徒?”
“不错。”
“那祂是谁?”
共工没有回答,只是道:“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是吗?”
卫渊沉思之后无果,问道:“那你会怎么对祂?”
共工笑了一声,看着卫渊,反问道:
“你们又会怎么对待叛徒呢?”
这个话题再度被斩断,而那疑似是某个水神的存在擒拿了卫渊留下的黄巾力士的灵性,黄巾力士是以天穹之中的真灵烙印为基础所化,一旦那水神将这些真灵抹去,就相当于真正意义上杀了黄巾力士。
但是也因此,卫渊能够把握住那水神此刻的位置,笔直赶去。
此刻的整个江南道都被笼罩入无穷无尽的烟雨当中,雨水几乎已经无法用雨滴来形容,而是一道道苍白色的长针,密密麻麻地低落插入江南道,原本在这个时期就因为秋雨而水位上升的各条河流,更是如同一条条蟒蛇毒龙一样恣意舞动着。
卫渊眼前恍惚了下,总觉得,自己在哪里曾经看到过这一幕。
水漫金山?
他回忆起圆觉和白娘子所说的,自己的那个前世。
远远地看到了在水流中,有一道身影撑着一把雨伞。
而黄巾力士真灵,就被那伞收摄于下。
卫渊没有迟疑,微微吐纳一口内气,将浑身细胞癌变带来的痛苦压制下去,掌中招出铁鹰剑,铁鹰剑震颤剑鸣,那水神察觉到了煞气,动作止住,周围的水流涌动咆哮。
卫渊一剑斩出,对方抬手以伞拦住。
巨大的鸣啸几乎像是雷鸣。
周围的雨水和河流仿佛有了自己的灵性,化作锁链和兵刃瞬间袭杀卫渊。
显而易见,卫渊的出现没能够隐瞒过对方。
卫渊看了一眼周围的暴雨,雨水连绵成了极为细密的线。
恐怕在踏入这笼罩江南的巨大雨幕之时,自己的存在就已经被察觉到了……心念微动,抖手出剑,剑气纵横,如同雷霆一般滚滚掠过,雨幕骤然为之一顿,那持伞之人呢袖口都出现一道裂痕,退后半步。
一招之下,卫渊就判断出,对方近身搏杀,不如自己。
但是神灵强大,也不在于此。
连连数招强攻,便已经占据上风。
卫渊正要继续出手奠定胜局之时,却突然听得了一阵隐隐约约的喊叫声音。
背后是一座桥,桥下是此刻肆虐至极的河流。
有车辆被困在了桥上。
卫渊只是扫了一眼,就看到了小学校车那种显眼的颜色,而且不止一辆,密密麻麻地挤在刚刚修建的桥梁上,桥面在这个时候,显现出一种苍白的色泽,伴随着桥梁下面涌动咆哮的河流,几乎像是某种仪式。
校车上还有孩子。
一旦被冲入桥下水流中,这个高度和河流深度,几乎不可能幸存。
‘知道对于水神来说,最好的祭祀是什么吗?’
隐隐间,仿佛有声音低语。
几乎没有迟疑,卫渊掌中的剑原本是以雷霆之力催发,此刻却化作了轻捷的剑式,顺势将那持伞之人逼退,而后出现在了桥梁上,几乎是同时,本就湍急至极的河流疯狂爆发。
浪潮拍打起来,几乎要将整个桥梁都杂碎。
至少在此刻旁观看来,持剑的青年在这河流巨浪下太过渺小。
卫渊眼前一个恍惚。
水灾,浪潮,还有哭喊着的孩子。
是不是同样经历过这一幕?
刹那之间,眼前闪过一道道模糊的画面,是大宋时代的城池,是江南的杨柳和燕子,而后?是吞噬熟悉一切的河流,还有毫不犹豫的出手,以剑拦江……
会死吗?
会怕死吗?
心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了曾经最后的思索和念头。
怎么会怕死?
大丈夫死则死矣,于人于己无愧于心,江南的浪子死在江南,已经是大幸了,又有什么可惜和遗憾的呢?
本来是这样想着的……
可是想到她如果看到我的尸体,那种要哭出来的样子。
就突然觉得有些愧疚了啊。
而转瞬浮现心中的,是一道身穿红衣的少女身影。
很模糊,几乎瞬间就散去了。
可是卫渊心口却微微刺痛了下。
连带着一种落寞的感觉,让他的剑都迟滞了一瞬,而这一瞬之下,整个浪潮已经打落下来,水流奔走如雷,带着磅礴之势轰然砸落,就仿佛当年的重现,大盗一剑拦江,力竭而亡,持伞水神敛眸,神色从容,转身离去,可才不过数步,却突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愈演愈烈。
那是剑鸣。
还有……
风声!
持伞水神瞳孔微缩。
呼啸的风,仿佛来自于九天之上,祂猛地转过头,和当年水漫金山一般无二的一幕,在现世却迎来了截然不同的结局——一道剑光横扫,浪涛被生生斩碎,而后清风流转,猛地扩散,雨水在一瞬间仿佛失去了重力,只是凝滞在空中,几乎能看得清楚每一滴雨当中倒影的天空。
而后,
卫渊左手五指握合。
风暴以其为核心猛地扩散。
雨水瞬间被风清扫,和雨幕碰撞,爆发出大片的白色水花。
持伞水神被气机所迫,退后一步,皱了皱眉。
眼前这剑客的实力超过了祂的预料。
没有打算纠缠,当机立断,抬手御水,按照计划,整个江南道的水系将会在瞬间暴动,长江之中奔涌的水流和从天而降的暴雨,将会直接将江南道彻底笼罩在里面,祂的眼底神色从容淡然,胜券在握。
岁月的力量,是任何修士都无法阻止的。
区区匹夫之勇。
怎能比得过我千年之计策?
足足一千年的时间啊,这一千年岁月里,几多尝试,几多布局,一切的疏漏和可能性都已经被预料到,一切的可能性都也已经做出了准备,都已经做好了解决的方法,就是为了今日。
而今大势已成,又有谁能阻止呢?
被共工称为叛徒的持伞水神心中自语,掌中之伞微微抬了抬,视线往前。
想要看清楚自己的对手。
于是看到身穿黑红双色衣服的青年缓缓收剑。
而后看到了他身后,高大而俊朗的男子,看到对方嘴角勾起,露出一丝微笑。
持伞之人思绪凝滞。
水神·共工。
PS:缓冲章节,第三更……
三千八百字
完球了,作息又直接回到阴间时间了,早睡早睡,希望能把作息重新调回去,躺尸……看下这段时间能不能把作息调稳,要不然身子吃不消啊,叹息……
第四百四十二章 叛徒
共工,真正,且唯一的水神。
持伞身影的瞳孔收缩,几乎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身材修长高大的神灵嘴角带着一丝漠然的微笑,而后,持伞之人花费了足足千年,甚至于更长时间准备的东西,就逐渐挣脱开了祂的掌控。
原本笼罩着整个江南道的庞大雨云缓缓停止。
而后,在龙虎山的张天师张若素,得到了江南道发生的变化。
“雨停了。”
弟子们的声音里有压抑着的震动。
那语气里甚至于有对于不理解的力量所自然而然的恐惧感。
因为雨并不是停止下雨这一个动作,而是就那么生生停滞在空中,不再落下,一颗颗圆形的水珠漂浮在整个江南,暴雨的喧嚣转眼化作一篇死寂般的宁静,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时间暂停下来了一样。
张若素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样强大的控制力,果然是那位。
他让弟子们全部撤离江南道。
而后才一会儿,来自于七部玉枢道门宗派的上清宗就有消息传来。
“张若素,你疯了吗?!”
“这个时候撤离江南道,难道说,龙虎山正一道的修士全都是贪生怕死的懦夫吗?!你自己想撤你自己撤,凭什么下令让全部的修士都离开?!江南道怎么……”
上清宗林守颐的声音里面压抑着怒火。
张若素把手机挪开放在耳朵之外三十公分。
等到那边的老友一阵痛骂表示认错了你,骂得几乎没力气了的时候,才慢条斯理道:“江南道的问题,有人去处理了。”
林守颐大怒:“谁?!你告诉我,是谁这么大口气这么大胆子,老道一定一道天雷劈死他!”
“共工。”
“…………”
手里另外一边霎时间死寂之后,传来了一阵杂乱的声音,不知是撞翻了桌子,还是打翻了水杯,总之是一阵鸡飞狗跳的声音,最后直接挂断,变成了一种杂乱的忙音。
张若素抖了抖道袍,微微仰头,吐出一口气来,呢喃道:
“原来如此……”
“确实爽。”
……………………
此刻,江南道战场之上。
在共工出现的瞬间,交手就变成了碾压局。
持伞之人身子狼狈飞退,手臂半边袖口几乎崩裂化作蝴蝶,千年的谋算几乎转瞬之间就已经崩溃,祂咬着牙,心中感觉五味陈杂,可总体上,几乎是愤恨多于对死亡的恐惧的。
为什么?!
这完全不讲道理!
为什么会出现共工?!
为什么共工会出现在这里!
就仿佛下棋的时候,对方的每一步落子都尽在掌握。
结果对面直接裁判上场。
这还玩个什么?
掀桌都掀不了。
毕竟若论不玩掀桌的话,对面那位可是掀桌子的祖师爷。
那是脾气上头以后,直接掀桌,差一点带着山海诸神,人间百族一起不玩了的主。
祂竭尽全力抵抗着,可是费劲千年心血准备的水脉仿佛是有了自己的魂魄和思维,直接挣脱祂的控制,反过来不断攻击着他,作为诸水脉之主,共工根本不需要出手,就已经让祂直接走到绝境。
一步踏错,身子踉跄了下,朝着后面摔下去。
无数水流逆着冲上天空,将祂包围,在那一瞬间,几乎有一种被摔入了深海之中,被无尽水流包围着的窒息感。
祂几乎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人间,还是水域。
那种绝望和窒息感,让祂神色恍惚,眼睛瞪大,一幅幅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就在眼前浮现——
“你是被选中的圣徒,要成为水神的新娘子啊……”
“好事,是好事。”
被穿上了最好的衣服,吃了好吃的。
然后被送上高台。
往日里那些德高望重的族老,甚至于是父母,脸上都是一种虔诚至极的模样,只让祂感觉到手脚冰凉,而后祂被推入水中,无数人为此而欢呼雀跃,觉得灾难会被消解。
但是没有人询问,哪怕是她的父母都没有询问她那个问题。
转瞬光芒消失。
坠入深海。
在即将窒息死去的时候,她看到了最为壮阔神圣的存在……
耳畔又一次传来了当时听到的话。
………………
记忆始终模糊不清。
持伞的身影却似乎是惊醒一般,猛地喘息了下,眼底再度恢复了聚焦,但是这一次祂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动弹,一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剑锋冰冷微寒,透着一种哪怕是神灵都会觉得恐怖的煞气。
卫渊神色平淡,站在她背后。
那柄古朴的油纸伞上出现了裂痕。
被束缚的黄巾力士也由此重新回归天地之间。
斩断了雨伞的伞面,就仿佛是斩断了某种束缚或者遮掩。
卫渊看到了这身影的真容。
是一名女子,眉宇端庄,只是那伞出现裂隙之后,先前感应到的神性反而是越来越弱了,另外一股气息出现了,那像是阴魂之类的存在,而水神共工此刻不再出手,看着这名女子,眼底浮现诧异。
而后嘴角微微勾起,最终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一丝带着诧异的笑意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不是祂,只是和祂有因缘的魂魄。”
“看着样子,你是花费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想要让祂醒过来?”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水神的眸子敛了敛,那双至少看上去温和的眼眸此刻却浮现一丝戏谑和嘲弄,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戏谑和嘲弄,究竟是针对着谁,亦或者只是看到了某种让人觉得可笑至极的事情,祂笑着道:
“看你的样子,是人类部族对于神的活祭品吧,你手腕上还有当时留下来的绳索痕迹,也就是说,你一直到现在,都还恨着那些把你推入水中当做祭品的人。”
“而现在,你却在做着把其他人当做祭品的事情。”
“是祂当初救了你吗?”
“那祂一定想不到还有今天。”
卫渊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水神嗤笑道:
“卫渊啊,这就是人类始终在重复的错误,那个叛徒从其余河神的祭祀里面救了她,而她现在却要为了那个叛徒而献祭这一座一座城市,我说五千年短暂,就是因为如此,就像是一个圈,人类始终重复。”
“重复怨恨,重复变成那种被怨恨的人。”
“永远不知错误,不知悔改。”
卫渊看向被制服的这持伞女子。
后者咬着牙齿,道:“是我自己的意愿,这件事情,和尊神无关。”
“当然无关,祂都已经虚弱到沉睡了。”
共工冷笑道:“但是,你想要祂复苏,这是你的愿望。”
“也不必说什么你和之前的人不同。”
“愿望,即是执念,即是欲望。”
水神负手而立,平淡道:
“过去之人,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活祭了你。”
“而你现在,同样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想要献祭城市。”
“在我等看来,这并无区别。”
卫渊心底的疑惑越来越大,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某个认知出现了巨大的偏差,就像是先前和共工人治神治的争论时那样,他缓缓道:“共工……你口中的那个叛徒,究竟是谁?”
共工低着头看着越发汹涌的河流。
“想要知道吗?”
突然拂袖一扫,那些被救助的校车居然重新坠入河流。
卫渊瞳孔一缩,就要再度出手。
而在这个时候,那本来湍急的河流突然变得平缓下来,一道一道的浪涛涌动起来,如同是水流上盛开的花朵,将几乎差一点就要摔入河流当中的车辆接住,而后平平地放在了一侧的土地上。
并没有人受伤。
这不是卫渊出手,更不是共工。
一道微弱的气息复苏了。
卫渊看着那似乎苏醒过来一般的河流,被他控制住的那持伞女子咬着牙齿,阔别了许久之后,她这个时候,终于又一次地回忆起来,被当做活祭品祭祀江神时所见到,那壮阔景象时候听到的话。
那个时候,强大的神灵在水流之中漫步,接住了被人抛弃的孩子。
而后道:“你在哭……”
祂轻声问出了没有一个人问她的话:
“想要活下去吧?”
而此刻,共工脸上的神色收敛了,眼底变得淡漠,道:
“果然一点都没有变啊。”
祂道:“背弃了神灵,放弃了山海,选择留在人间,和人类生活在一起的水神,神的叛徒。”
“天吴。”
PS:今日第一更…………两千八百字。
缓冲章节,字数稍少,共工和人类的立场不同的,祂口中的叛徒,自然也是站在神灵的角度。
早上醒过来之后,发现隔壁在装修,抽烟的手掌微微颤抖。
第四百四十三章 可曾后悔
天吴,那是曾经被记录于山海之中的水神,但是哪怕卫渊,也没有想到,那能够在过往神话当中留下自己名字的神灵,此刻会在人间,在这江南的水域之中。
这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为何这被当做活祭之物的女子,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兴起水波。
河流的水安静流动,最后有声音缓缓传来,宽厚而平和:
“是你啊……共工。”
“这么长的时间没有再见了,没有想到最后还能够再见到你。”
水流涌动着打开,化作了前往凡人不可测之地的的通道,面容俊美的高大神灵神色淡漠,一步步走了下去,卫渊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持伞女子,将剑收起,而后也跟着共工走了下去。
那女子嘴唇颤抖,而后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抓紧手中的伞,在河流闭合之前快步地奔了过去。
本来打开的河流缓缓闭合,最终看上去和平常没有区别。
卫渊之前见识过了共工在东海之下的别府,极为地壮阔,但是他没能想到,这位曾经在山海经里留下痕迹的水神天吴,居住的地方,居然是这样破败的地方,这是人间的人所无法看到的裂隙。
墙壁上有着古朴的壁画,卫渊能够认得出来,是很古老的笔触风格,有些甚至于是比他掌握的技法还要古老些,而在墙壁上,绘制着穿着简单衣物,手中握着简单的长矛,正在大地上追逐着猎物。
而这些人类的身上,则是一道神圣的身影。
是天吴。
但是此刻,卫渊在这一条前往水神居所的尽头所看到的,却不再是那样强大的神灵,在尽头的水域里,一名白发苍苍的男子闭着眼睛,安静靠坐在那里。
他穿着蓝色的衣服,宽大的下摆整齐地散开,身上有一种腐败的气息,哪怕是这里无数的水流,也完全无法遮掩。
濒临死亡的气息。
卫渊背后跌跌撞撞跟过来的女子捂着嘴唇,身躯颤抖,最终发出呜咽的声音,眼前这几乎要腐化散去的,正是曾经的天神天吴,共工漠然注视着天吴,看到祂的双目闭着,已经无法张开,神色却安宁。
“天吴。”
天吴微微颔首,微笑道:“是你啊,共工……”
共工冷哼一声,这位住处一尘不染,哪怕饮酒都要用神性酿造,要海中水族起祝由之舞的高大神灵拂袖坐在了地面上,视线落在了天吴的身上,卫渊看着眼前的神灵,沉默之中,隐隐不敢相信。
曾经强大的天神,怎么会濒临到这个程度?
“这就是叛徒的下场。”
共工语气漠然,祂眼底似乎有些嘲弄:
“看样子你早早就已经被遗忘了啊。”
“难为你这信徒千年来苦心积虑,想要靠着搅动长江之水来让你清醒过来,最后反倒是被打断,这个时代,世上居然还有供奉信任天吴你的人,如此看来,此人倒也不是那么不堪了。”
祂声音顿了顿:“背弃神灵,抛弃了山海,随着人类生活。”
“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
天吴嗓音温和平静:“没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
共工扫过卫渊,看到后者眼底的不解和复杂,淡淡道:“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天吴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就是我所说的,叛徒的结局……神灵生于天地之间,自有权能,祂却和人类生活在了一起。”
“用自己的神力去帮助他们,甚至于离开了朝阳谷。”
“而最终这样的下场。”
“就是当人类遗忘了他的时候,神灵的力量就会慢慢凋零,直至死去,哈,多可笑,现在早已经没有谁还记得你这位水神了。”
卫渊沉默了下,缓缓抬眸看向周围的,那些色彩已经斑驳掉落的壁画,伴随着这壁画上的文字,和共工口中所说出的只言片语,他看到了最初的故事……在很早的时候,在山海经还没有记录的时代,天吴的传说。
………………
那是轩辕的时代了啊。
古老的神灵存在于朝阳谷中。
每日追逐着风长啸,逍遥而自在。
最初的天吴,并不是水神,而是风神,祂庇护着人们狩猎,那些被祂庇护的人族,就是吴人,而因为天吴的本体,是犹如猛虎一般威严的模样,所以那个时代的人们,把吴和虎结合起来,创造出了虞。
虞和吴,在神灵天吴的庇护之下,常常有所收获。
也同样的,他们把最好的猎物都奉献给了风神天吴。
岁月慢慢流过,等到到了舜帝的时代,四凶被驱逐,炎黄的部族也朝着四方迁徙,吴的支脉来到了东方,在这里,他们面对的不再是狂风,不再是那凶猛的野兽,而是汪洋和波涛。
吴的人们上路了,他们辞别了朝阳谷的神灵。
独自面对那个时代危险的山海。
但是当他们在水波中被打翻了船只,面对着狂暴的风雨而孤立无助的时候,即将死去的人们呼唤着那位神灵的名字,而这一次,狂风再度回应了他们——
本在朝阳谷的神灵离开了自己执掌的区域,来到了东方的水乡。
可是在这里,不再需要捕猎陆地的凶兽,而天吴对于海中的凶兽没有压制的权能,也不能够保佑信赖自己的人们能够安全出海回来,于是祂找到了共工,付出了一半的神性作为代价,最终化作了水神。
一直到五千年前。
当禹王划分山海的是,天吴再度选择了伴随着那些弱小的人类,也因此彻底失去了原本的力量,远离了家乡,祂担心着,这些还很弱小的人类,如果没有祂的话,又要如何在危难的世界上生活?
在祂的帮助下,人类慢慢地沿着河流栖息生活着,织网捕鱼,在神的庇佑下乘风破浪,然后带着丰收的渔获回到家中。
而这个时候,天吴会在能够俯瞰人类渔村的山石上,安静看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只是啊,岁月慢慢地流逝,孩子最后也会告别父母,独自走向遥远的时代,再不回头。
慢慢的,人类建造了越来越大的船只,不会再畏惧江河的波涛。
慢慢的,凶兽也逐渐消失,而人类编织了渔网。
他们能够捕获到越来越多的鱼。
他们发明了灌溉粮食水田的农具,不再需要神灵的帮助。
城市越来越大。
从小小的渔村,变成了镇子,而又从镇子变成了港口和城市。
哪怕是天吴坐着的地方,也没有办法再看到整个城市了。
还记得神的人却越来越少
或许一开始只是有一些人忘记了。
可慢慢的,忘记祭祀着天吴的人类越来越多。
而神灵远离了山海,来到人间,失去了人的信奉,也慢慢地失去了力量,祂没有靠着力量为祸,只是安静坐在山石上,看着祂曾经保护着的人类一点一点忘记祂。
慢慢地消失。
直到最后还祭祀着祂的人不见了,世上便也不再有天神天吴。
此刻所见,已不过是最后的痕迹。
………………
卫渊从石壁上收回了视线,看着眼前闭着眼睛的白发青年。
后者微笑着看向卫渊:“是人类啊。”
“没有想到还有客人会来。”
在遗憾的笑了下后,祂望向卫渊,轻声道:“我一直都有一个问题,想要问问你们,只是一直都没有见到人,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所以可能会有些冒昧。”
“人类,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卫渊不知该如何回答。
祂微笑着再度询问。
“你们已经不需要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了吗?”
卫渊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能够驯服洪水。
能够让三峡的激流安静,我们已经能够劈波斩浪,遨游碧波。
已经能够到九洋之下。
所以,可以不必担心。
白发青年怔怔许久,最后只是微笑着叹道:“是吗,太好了。”
而后看向共工的方向,道:
“多谢你,共工,最后还来送我一送。”
俊美高大的神灵冷淡道:
“……我只是要看看你的末路罢了。”
天吴笑着答应,而后望向卫渊:“谢谢你的回答,我是水神,至少曾经是,人类来到这里,按照惯例,我是要给予你一个愿望的,虽然并不是什么很大的权能,但是也算还有些力量。”
“比如,把你身上的病治好。”
天吴睁开了那双眸子,似乎已经不能够再视物,但是祂的气质仍旧柔和。
“愿望吗?”
卫渊看着天吴,道:“那么……”
“可以和我喝杯酒吗?”
这是水神最后所能实现的愿望,虽然有些诧异和不解,但是仍旧答应下来,卫渊取出了之前剩下的酒,轻轻倒入两个酒杯里面,然后往天吴的方向推了推。
眼前的白发青年端起了酒杯。
卫渊徐徐吐出一口气来,端起酒杯的时候,一缕缕气机从他的身上逸散出来。
共工微微抬眸,最终没有言语。
一缕缕淡金色的流光浮现在这里。
驱鬼,敕魂。
这是最初的神通,也是最简单的神通,却在此刻发挥出了最大的效果,周围墙壁上的壁画缓缓亮起,而后,仿佛是过往岁月的重现,那些壁画上的人们仿佛从壁画上走了出来,清晰无比,就像是真正的神迹一样。
他们一直都留在这里。
天吴那一双几乎无法再看到东西的眼眸瞪大。
那是祂曾经见过的人。
是最初搏击浪涛的吴人,是出海捕鱼归来的青年,是载歌载舞的女子,也是微笑着沉睡再不会醒过来的老者,是玩耍着跑动着的孩子们,时间仿佛在倒退,风雨不灭,波涛不绝,而一代代的人们穿越简陋的渔村,跨越漫长的土地,寻找着自己的归宿,自己的开始。
最后重新来到了朝阳谷。
来到了那一年。
凶兽奔跑而过,无名的神灵懒洋洋抬头,看到了那些人类。
捕猎时为了壮威而呼喊着的声音有些有趣。
……是‘吴’吗?
你应该已经忘记了吧……
你是否知道呢。
那些比人类诞生更早些的存在?
祂们强大。
未来道路漫长,岁月无尽。
祂们曾伴随着弱小的人类走过无数的沼泽,行过三千里山地。
曾伸出手掌,为人庇护着风雨。
曾和人一齐奔跑着走过每一寸的大地。
曾如兄长和父母一般照料着你。
最后看着人越过祂们,走向更远的方向。
越来越远。
你不再记得祂们了。
可是,回过头。
祂们是不是还在等着你们,呼唤祂的名……
卫渊端着酒,背后的人们仿佛在这一瞬间有了自己的意识,他们围绕着早已经不复当年的天神,卫渊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手掌轻轻托在酒杯的后侧,袖口仿佛垂落下来,缓缓垂眸,周围的人们仿佛也在低语着开口叙述着。
从最初的狩猎时代,呼喊着‘呜’或者吼叫着‘吼’着狩猎。
到逐水而居,结网捕鱼。
渔村变成了小镇,小镇变成港口。
驯服波涛,让水流发电,驾驭巨大的船只,集合百千人之力破开巨狼,远远望向天际。
“神州的水神。”
“这几千年的岁月……感谢与我们同行。”
仰脖饮酒。
天吴垂眸看着周围的人影,满足地低语着,呢喃低语说了一句话。
最后的声音落下的时候。
卫渊抬起头,只看到了留下的酒杯。
水神天吴,逝去。
共工安静看着。
卫渊放下酒盏,许久不曾说话。
他见证了神灵的离别。
最后天吴只是看着周围那些虚幻着散去的人影,留下了满足的低语。
因为人族而沦落至此,后悔么?
“能够和你们相逢……”
“实在太好了。”
PS:今日第二更…………三千八百字。
从试炼开始,其实就是天吴篇,挠头。
第四百四十四章 水神的新娘
当水神天吴彻底消散离去的时候。
哪怕是共工都没有说话,墙壁上的壁画缓缓亮起,却又开始一点点变得黯淡下去,最终彻底归于湮灭,那些曾经记录于这里的故事,来自于五千年前,甚至于更久远之前的,人和神的过往,最初的相识,数千年的相伴,终究开始散去。
而旋即,这片水神曾经停留过的,有别于人间的区域也开始崩溃。
水流从四面八方涌入其中,要将这里的一切痕迹都淹没其中。
水神共工下意识抬起手。
这磅礴的水流在一瞬间凝滞了,停止灌入缝隙。
但是很快,祂收回了手掌,作为神州诸水脉之主的身份,安静目送着在做出抉择的时候,选择人类,背弃神灵的天神最后一点痕迹归于江海当中,由诸水之主目送的离别,或许也终究是能够匹配神的末路。
而此刻,那握着伞的女子张了张口,也才慢慢回过神来,而后似乎是到这个时候,才感知到了痛苦,仿佛在刚刚连痛苦这一种感情都无法追上她。
张了张口,却连一丝丝声音都发不出来,最后才发出一种呜咽着的哭喊声,哭声仿佛是要将自己的魂魄都搅碎了似的,绝望而凄厉,共工收回视线,只是一拂袖,便将卫渊和这女子都带离了天吴原本所在之地。
而这个时候,卫渊和共工都很清楚眼前这持伞女子的经历。
被某个部族选择成为了活祭品,献祭给某个河神。
却被那个时候在这条河流里面的天吴所救下来。
虽然死去,却也以水神眷属的方式活了下来,在天吴被人世间逐渐遗忘,逐渐衰弱消失的时候,只有她还在竭尽全力地想要让祂苏醒过来,弱小的她,无法理解人和神的关系。
只能够想尽办法,希望江南水系的涌动,能够反哺天吴。
共工神态略有些低沉,最后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女子:
“她……要怎么处理?”
卫渊吐出一口气,道:“打算以术法彻底搅动江南的水系。”
“虽然没有造成真正的灾难,但是同样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还有一桩千年前的因果和恩怨要去处理,之后,应该会将她带到龙虎山之上,看天师他们怎么处理吧,这样的事情,让他们头痛去。”
“不过,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要永镇龙虎。”
共工挑了挑眉,嗤笑道:“永镇?”
卫渊:“…………”
好吧,在这位面前,不能提这个。
惹怒了一头锤下来,卫馆主恐怕就要变成卫渊酱了。
他面不改色道:“说是永镇,应该也是有期限的,不过。“
卫渊声音顿了顿,叹了口气,看着那失魂落魄的持伞女子,道:
“千年时间和永镇……对于从人而变化来的存在的话,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带着那失魂落魄的女子,回到了东海的浪涛之下。
而千年前的恩怨,最终无论是白蛇还是圆觉,都不是最有资格做出回应的人,白蛇尚且还有千年之后,只等待一道机缘,就可化龙;法海转世为圆觉,做一沙弥比丘,行走神州土地上;唯独一个人,身死魂散,只剩下了一缕执念。
金山寺上,卫渊带着那持伞的女子来到了那一棵老树下。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这么快就回到这里。
而那老树之下,因为这女子当年引导水漫金山,而彻底失去了一切——不再有父母留下的医馆,不再能做那丹青圣手,失去了自己的姻缘,最终一千年孤苦,一千年落寞的僧人看着那女子,手中的扫帚轻轻放下。
许仙知道了当年的一切事情。
抬起手来。
女子垂首,束手待毙。
而最终那老僧满是皱纹的手掌按在了这女子头顶,许久之后,只是平淡道:
“阿弥陀佛。”
“……贫僧原谅你。”
持伞女子身躯颤抖了下,不敢置信抬起眸子。
而身穿灰袍的僧人已经转过身来,仍旧是握着那扫帚,慢慢打扫着老树之下似乎永远都扫不完的枯叶,人生一万八千苦,何妨放下?若是放不下,倒也无妨,慢慢扫着,揣在怀里放着,或许某天,看着天光正好,就突然放下了。
老迈僧人眉宇平静。
不再追究当年的恩怨,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没有人知道许仙心中的想法,或许是觉得千年已过,无所谓放下拿起;或许是因为僧人心性圆融,超脱了自己的念头和恩怨,而是俯瞰人世间一切,只觉得众生皆苦而已。
也或许,这一缕念头如今,不过装着佛陀和那一抹白衣。
旁的再容不下了。
卫渊告别了那不知何时就会消散,回归天地之间的僧人。
听到了山下传来的脚步声音,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一批道门修士和佛门行者都齐齐赶到,每一人的身上都携带着相当不俗的修为气息,这些是特别行动组的真正精锐,是卫渊将擒拿了那女子的消息告诉龙虎山魂后,张若素让附近的行动组成员尽快赶到的。
“那么,此人就交给我们了。”
那名龙虎山的年轻道人看了看没有丝毫反抗之心的女子,对卫渊开口,得到颔首同意之后,取出了各种各样的符箓法器将这女子困住,带到了汽车上,前前后后好几辆车,往龙虎山赶去。
卫渊坐在最后一辆车里。
看着窗外两侧闪过的风景,心里想着。
之后,等待着那女子的,或许是千年的镇压。
也或许是暗无天日的惩戒。
所有的道人一路上都很是警惕,因为他们被警告了,这是导致了江南之灾的根本原因,哪怕是被封禁,哪怕是有卫渊的暗中护送,也不能够有丝毫的放松警惕。
面对这样的存在,放松警惕,一着不慎或许就是一场劫难。
金山寺在镇江一侧,此刻下山来,车走小路,而这江南道附近,原本就到处都是河道,再加上之前的那一场暴雨,更是水位暴涨,在车辆行驶过一侧有江流的小道时候,那持伞女子抬了抬眸,嗓音轻柔安宁:
“可以停一下吗?”
诸多道门修士和佛门的行者都下意识绷紧了精神。
运气抵抗,而后他们就听到自己说出了那句根本不可能说出的话:
“好。”
开车的修士脊背发凉,想要拔剑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猛地一打方向盘,这已经经过加持,几乎等同意一座小心封禁阵法的车直接转向奔向了河流,后面的几辆车连忙加速。
卫渊眼底平静,等到他们追上前面车的时候,那辆车停在道路一侧,里面的修士陷入昏迷,没有大碍,而那持伞的女子正在走向前方,已经过去了很远。
其余的修士们加速奔去。
卫渊抱着剑,倚靠着树木,最终没有出手,只是慢慢走在后面。
曾经被人类放弃了的人,被亲朋和族人当做活祭品的女子解开了外面的宽大披风,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化做了一套繁盛的衣服,她手中支撑着雨伞,迈步走向湍急的河流大江。
当初并没有人问过她,她是不是想要活着。
而现在,也没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在一阵阵惊呼里面,卫渊抱着剑靠着树木,安静无声。
有悠扬的吟唱声从身后传来,就像是来自于很遥远的过去,声音清脆虔诚,水流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
道门弟子治疗了同门,忍不住抬头看去。
一身红色盛装的女子展开双臂,拥入了江流之中,水流似乎也是在拥抱着她,这并非是要借机逃离,因为在那一瞬间,存活了千余年的魂魄消散了,如同阳光下的春雪,不留下一点的痕迹。
任何生灵都是想要活着的,死亡的感觉对于她而言也必然是痛苦。
但她此时的神色却很安宁。
那一把伞翻落下去,被水流吞没。
曾经执着着不甘心死去的祭品,最终穿着那一身衣服,拥抱了死亡,因为漫长岁月彼此陪伴而爱着人类的神灵,和被人类抛弃被神灵所拯救的祭品,卫渊安静看着这一幕——无论恩怨或者因果,亦或者说灾厄罪行,至少这一瞬间,奔赴死亡时的决绝,衣袂飞扬的红衣。
让她就仿佛真的像是那残忍祭祀的名字一样——
水神的妻子。
PS:今日第三更………缓冲章节,两千八百字。
字数肯定少点,没得办法。
睡觉睡觉,总是说早睡,结果又总是遇到这样的情况,躺尸……尝试调整作息,调整作息……
第四百四十五章 人,神
当年的经历,究竟像是什么……?
就像是站在高楼上。
往下看的时候,水流在夜里就像是坚硬的土地。
如果就这样落下去的话,肯定会死。
而下面全部都是围观的人。
“你怎么还不跳?!”
“你怎么还不死?!”
“快点啊,磨蹭什么呢,有胆子就跳下来!”
“就是!”
“赶快死,死完了我们还有事情。”
“快去死!”
于是满怀着绝望纵身而跃。
却在跳下去的时候,被一只伸出来的手掌紧紧抓住了。
身子晃晃荡荡得,却被紧紧抓住,几乎浓郁地让人绝望的恶意里面,只有非人的神灵给了她活下去的那一丝丝可能:“抓紧了。”
“你想要活下去的对吧?”
………………
被当做祭品的女子最终还是主动死了。
那种迹象,只要是有点修为和眼界的人都能一眼看得清清楚楚的。
魂飞魄散,几乎是再也没有来生的那种。
死得干脆利落。
“是畏罪自杀了吗?”
有道人叹息。
最后也只好收拾着这里的线索和痕迹,带着回去了龙虎山,而在第三天的时候,在这里多出了一个小小的像是坟墓一样的鼓包,卫渊并指在周围一划,以自身法力把周围画出来了一个圈,凡人根本看不到里面。
在坟墓前面有三炷香。
卫渊微拜了拜。
“你居然没有阻止她,也没有亲自去杀了她。”
共工的声音出现在一侧。
这位水神似乎还没有回到东海。
闲得跟难得放出来的二哈一样……
不,老家那条能把青春期的男生溜吐的二哈都没这么有活力。
卫渊心底腹诽一句。
你说他自己?
他当年把二哈遛吐了。
当下听到询问,回忆刚刚所感知到的,女子死前的那种绝望情绪,那一幕其实不是当年发生的,而是当年的事情,外加这一千年来的经历所混合起来的东西,是心间的风景,卫渊收敛念头,叹息着回答道:
“其情可悯,其罪当诛。”
“其罪虽当诛,其情亦可悯。”
高大俊美的共工站在卫渊一侧,负手而立,冷笑道:
“文绉绉的,真是文官做派。”
“不过没事。”祂随意道:
“当年我也在少昊那里做过文官,我理解。”
“??!”
卫渊猛地转头,满脸懵逼地看着共工,共工皱眉,傲然道:
“我可是执掌礼的,吾乃五帝大司礼,最大的文官,否则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够和颛顼争斗帝位?”
“…………”
战神刑天是唱歌的,水神共工是司礼的。
就连禹都是尧的司空。
很好,突然就显得很合理了。
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有问题的不是我,是你们。
你们这帮文官里的异类,二五仔!
卫渊默默往旁边走了一步,表示自己和这几个文官不一样,虽然他和共工交流,虽然他用的是刑天的兵器,虽然他和禹王比较熟,但是他绝不是这三个怪胎一样,他是正经儿八百的文官。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自己还是离他们远一点的比较好。
但是就像你发现你周围全是二五仔的时候,最好思考一下就进谁才是二五仔;而你发现你周围全部都是怪胎的时候,往往要思考是不是自己的问题。
共工皱了皱眉,往卫渊那边一大步跟上。
这一举动成功让卫渊陷入尴尬和沉思,没办法再迈一步。
共工略有沉思,突然询问道:
“你觉得,你所经历的这一切里面,究竟谁才是错的?”
卫渊诧异,看向高大的神灵。
对和错?这种哲学命题从共工口里出来卫渊还真不习惯。
不过,似乎也很正常。
水神毕竟是神灵,文官也毕竟是文官。
虽然喜欢掀桌子,但是偶尔也会问出某些奇怪的问题。
卫渊看着自己所立,其实空无一物的坟墓,想了很久,最后道:
“我也不知道。”
“我刚刚感受到了她心里最后的念头。”
“太压抑了,那种绝望里面还伸出手的天吴,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哪怕是在这个时代,同样会有类似的事情……虽然不是再供奉神灵,但是为了自己的禹王而践踏别人生命这种事情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理由吧,为了钱,为了权,甚至于只是因为无聊。”
共工挑眉:“无聊?”
“是啊,曾经有人跳楼的时候,就有很多旁观的人喊着让他快点跳,哪怕还有人劝说那个人,但是那些语言还是打垮了他,让他绝望地跳了下来,这样的事情哪怕到现在都会有。”
“而那个女子,让她快点死的,是她的父母,是她的祖父,是她的哥哥,因为他们的房子被谁冲塌了没地方住,因为哥哥要娶妻,因为耕地泡了水,因为连续多少天没有捕获到鱼。”
“所以她必须要死。”
“而那个时候,天吴是唯一认可她能活下去的人,就像是黑夜里最后的光,所谓的人,为了这最后一点执念,就是变成疯子都很正常,换成是我经历了那一切,我会比她做的好吗?未必……”
共工饶有兴趣看着他:“有意思的评价。”
卫渊答道:“我评价一件事情的时候很简单,如果我不可能做得更好,那我也就没有资格去下结论,站在岸上的人,看着淹在水里的人说,看,真狼狈;吃着肉和面包的人觉得只能吃树皮的人不注意环保。”
“这帮家伙就应该吊在路灯上。”
共工不解:“吊在路灯上?”
卫渊沉思,而后解释道:“按照修行者的理论,大概等同于贫僧送你去西天的威慑力。”
“嗯,或者说,上古一点的,送他回炉去见女娲娘娘。”
“哦,有趣……”
共工饶有兴趣地问他:
“如果你是那个被淹了的人会怎么做?”
卫渊沉思:“爬上来。”
“然后一脚把那个人踹水里,让他感受下水神的铁拳。”
共工大笑。
重重一巴掌拍在卫渊的肩膀上。
啪的一声,卫渊肩膀抖了抖,被共工拍下来的那一巴掌的地方硬生生炸开了一圈白色气浪,武修的体魄,半边身子都麻了,卫渊嘴角抽了抽,而共工笑罢,看着前方的河流,道:“不错,我也不觉得她是错的。”
祂的微笑收敛了些,很奇妙地多出了一缕神灵的气度,叹息道:
“也没有谁是错的。”
“天吴和人类相处,认可了这些寿命短暂的生灵是祂的朋友,所以甘愿离开了山海,削弱了自己的力量,而和人类共生,以我的立场来看,这也同样没有错。”
“作为神而救下了那女子,更不是错的。”
“而被人类抛弃,被非人所救的女子,在发现天吴越发弱小的时候,竭尽全力去拯救祂,这没有错误,她本就是被人所抛弃杀死的,没有恨意才奇怪。”
“收敛自己的妖力,想要报恩而来到西湖的那一只蛇妖没有错。”
“努力生活,为贫苦百姓义诊的医生更没有错。”
“希望大妖能远离人类城池的僧人同样不是错误。”
“每一个人都没有错,所有生灵都在竭尽全力地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奔跑着,编织着自己的命运,却迎接来了这样的结局,你不觉得,这件事情本身就是错误而荒谬的吗?”
共工平淡道:
“千万年来,这辽阔大地之上,多少生灵明明竭尽全力活着,却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悲剧,这是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追求,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旁人矛盾,所以最终会出现没有人愿意看到的结局。”
“如同编织一卷织物,一根根线却彼此撞在一起,变成了刺眼拥杂而且极为难看的纹路,这就是人间,哪怕是天吴这样的神灵,卷入其中,最终的结果也只是陨落。”
“你所经历的这些,往后一定还会出现。”
“这便是人治的问题。”
共工看着卫渊,从容道:“神治则不同。”
“我可以保证。”
“若是神灵治理人间,那么将不会有这些悲剧。”
“以神灵的力量,执掌帝位,足以看到和干涉一切生灵的命运,相爱的和相爱的在一起,大地永远丰收,不会有牺牲,也不会有遗忘,每一个人将会有着最美满的命运。”
“父母恩爱,从小长大,见到一切都是美好和正确的。”
“美满的童年,学习最适合自己天赋的知识,担任最适合自己的工作,在最恰当的时候成婚,拥有最好的一生,见到最好的上司,有最合乎自己性格的朋友,终其一生,不会有冲突和矛盾。”
“所有人的命运,在神的编织下会顺着正确的轨迹前行,最终这五千年,下一个五千年,都会编织出最为正确最为美妙的纹路,是任何人都不会否定的,强盛而美丽的历史,卫渊啊,本座问你,亲眼看到和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你还认为,人治会更好吗?”
水神共工看着他,嘴角勾了勾。
“要不要来我这边。”
“刑天是特例。”
“人的战神,可是无法长生的……”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字
很可惜,昨天的更新还是有各种的疏漏和不足之处。
毕竟只是卫渊所见到的某个故事,穿插回忆似乎又太冗杂了些,
反思成长,汲取经验,必有所进——
这本书三百万字不崩就是胜利.JPG
第四百四十六章 回答
寿命的事情,暂且地被卫渊抛到了脑后。
他的注意力真正地放在了共工提出的神治上。
神灵的治下,人世万物都有序运转着。
哪怕只是在共工的描述之下,卫渊都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一个,绝对正确,绝对理所当然的时代,而眼前水神共工的模样,毫无疑问,这位神灵所说的绝对是发自内心,并无虚假。
说实话,卫渊自己都心动了下。
或者说,不止一下。
心里平常那只跟死了一样蔫不拉几的鹿磕了炫迈一样,不停地蹦跶。
没有矛盾,没有冲突的治世,根本不存在各种各样的人祸,什么不公平之类的更是没有半分,因为神灵早就已经给每一个人找到了人生中最正确的道路。
从出生的时候,神就已经代替你看到了百年之后的样子。
简直像是作弊一样。
神灵亲自在无数种选择里面给你选择出了最完美的那个。
去哪里上学,会遇到什么样的人,在继任帝位的神灵眼中将会无比地清晰,神州华夏这一幅图卷,将会在祂的手中编织出极为华丽,甚至于没有一丝一毫错误的壮阔的织物。
这样说。
大概等你出生的时候,你就会有最适合你成长的环境。
最棒的父母。
你喜欢玩游戏机,你母亲可以和你一起联机。
你喜欢旅行,你的父亲就恰好是个背包客之类的。
哪怕是万中无一的女装大佬,你甚至于可能在你父亲的衣柜里找到你苦求不得的十年前绝版洛丽塔,然后让你娘给你爷两儿化妆,在恐怖的基数下,一切不可能的事情都可以在神的眼中化为确定无疑会发生的事。
去学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自己喜欢的事儿。
而且包分配工作。
不只是包分配,连对象都包了。
亲,来神治之世吗?
一条龙教育服务,包分配工作,包分配对象。
水神共工出品,绝对有保证。
顺便那青春时代最美好的爱恋,神都会给你准备好。
这一条道路,绝无半分的障碍,更没有丝毫的困难,没有谁会有悲剧,你只要安安心心往前走,一路快乐地走到神灵给你准备的结局上,况且……很有可能在神灵的治下,连死亡都没有那么难受了。
喜欢独处的会安静离开世界。
喜欢热闹的,可能会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看着自己爱的那些人,而后在喝下一杯酒,或者听完几十年前自己最喜欢的歌曲之后,安然地睡去,不必担心后来者。
因为他们同样行走在神灵给他们准备的人生道路上。
没有丝毫的错误,没有丝毫的问题。
这不好吗?
简直赞爆了好吗?
卫渊想想都觉得这世界简直充满了诱惑。
再怪的性格都能找到同好。
那些社交牛逼症患者姑且不说。
充满希望的理想主义者们也不提。
哪怕是社交能力值为零的宅男宅女,都能够过上只在动漫里存在的,在志同道合的朋友环绕下,和性格都完美契合的异性度过充满了粉红色泡泡,充满了酸臭味道的青春校园。
单单这一点,都能让无数青春期的男生们嗷嗷叫着化作水神信徒,狂奔过来,半跪在地,双臂托起,虔诚地把自己的青春献祭过来。
就和无比虔诚信奉祝融的那些人一样。
来,水神大人,请大力点,不要怜惜我。
更不必说,更完美的职场,更好的人生,简直无与伦比好吧。
只是想想,都觉得那真的是和共工所说的一样。
繁复而美好的图卷。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问题了。
卫渊都忍不住畅想了那种生活,收回杂念来,看向眼前的水神共工,沉思了下,像是面试某个职位一样道:
“那么……谁做什么工作又是怎么安排的?”
“嗯?”
“比如说……”卫渊摊了下手,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问这个,咳嗽了下,道:“谁去做轻松的工作,谁去做麻烦的工作,谁的妻子漂亮,谁的妻子温柔,谁的丈夫身材健硕,谁的丈夫的腹肌都九九归一。”
“谁能够在繁华的城市中央,谁又因为工作而不得不在塞北或者农田,谁养尊处优,吹着空调,谁四处游荡,在大太阳下面清扫街道。”
人向神提出了疑惑。
共工平淡道:“自然,是由我来决定。”
“我会找到最适合每一个人命运的工作。”
“至于配偶……”
“当然也是最合适的。”
卫渊古怪看着神:
“最合适?感情是很复杂的,你从哪里看出来最合适?”
共工认真道:“身体最契合的。”
卫渊:“…………”
嗯??!
哈?!!
等一等……
卫渊震惊。
觉得自己好像被上古猛犸象拉着的九黎战车碾了过去。
共工平淡道:
“除此之外,还有性格,以及未来的可能性,于推演之下,编织出绝不会争吵,彼此都喜欢的未来,只是……你为何会在意这个?既然是禹王的臣子,到现在也有五千余岁,你在意的点,我很不解。”
“五千年了,百年一变,你应该也成亲至少五十次有余。”
“这个应当并无异意。”
卫渊:“…………”
“冒昧问一下,水神,你似乎很有经验。”
“你难道有妻子吗?”
俊美的天神点了点头。
“很多。”
“…………,淦!”
卫渊吐出一个完美代表自己心情的文字,他也明白共工口中的感情的问题,大概就是找到完美的另一半,可能是让海王收心,让直男开窍,也有可能是海王配绿茶,渣男对渣女,直男和直女相互折磨。
共工道:“你似乎,有些不同意。”
卫渊挑了挑眉,道:“我只是有些问题。”
他斟酌了下言辞,询问道:
“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可能你是神所以没有注意到。”
“如果那些人,看到其他人的生活,而觉得自己的生活并不好,该怎么办?每一个人都有欲望,或许有人会习惯于每天早上只吃一碗清汤面的生活,可一旦见到别人吃的更好的食物,那碗清汤面,就会变得很难吃。”
“看到别人能够在空调房里面工作,就会在心中升起渴望,觉得自己也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那种愿望,当然也或许是欲望。”
“而这个必然带来冲突。”
“这样的问题,你要如何解决呢?”
“以神灵的权能,压制了所有人的欲望,还是说……你的蓝图里面,甚至于准备不给他们欲望升起的机会?”
卫渊轻声道:“让那高高在上的永远高高在上,让那低矮在尘土里面的,连抬头的机会都没有,吃清汤面的人是不会因为那些吃牛排的人而升起不平衡之心的,因为他永远都会习惯于吃清汤面。”
“甚至于连世界有这种食物都可能不知道。”
“因为在神灵的眼中,他没有在更核心区域的才能,只适合做苦力,而一旦他知道了外面的世界,他会升起欲望,可能会选择离开神灵规划好的完美的线条,甚至于,死亡是否也会被设定好?”
“某个人在某时某刻死亡,才是对世界最好的。”
“那一副名为神州人间的图卷,才不会出现丝毫的驳杂,由生到死都不由自己。”
“你说,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正确上努力奔跑,而神灵眼中,是只有大体的正确对吗?这样的正确不也是一种悲剧?”
卫渊注视着共工,突有所悟,低吟道:“是以圣人之治。”
“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
“常使民无知无欲。”
“天下大安。”
共工深深看着他,道:“这句话……是你说的?”
卫渊回答道:“是老子说的。”
声音顿了顿,卫某人意识到这句话的歧义,沉默了下。
“老子是一个大贤者。”
“…………“
“我是说,老子的名字叫老聃。”
“他是一个古人。”
或许是共工并不知道那两个字的歧义,他没有在意这件事,只是玩味道:
“个体的正确彼此冲突,引发了一生的悲剧;是比幸福美满的一生更好的吗?”
“幸福美满?”
卫渊想了想,然后本能嗤笑了下。
如果去选择最幸福安稳的道路,那么嬴政只会作为秦王,他不会死于东巡;那么老实张角会安安心心在山里面做道人,不顾外面的民生疾苦,他能得道;而刘玄德不会为民而起,阿亮会在琅琊,做他的世家子弟,吟唱春雪秋雨。
于是再无秦始皇的天下一国。
再无那治病救人的大贤良师。
不会有携民渡江的昭烈帝,不会有死而后已的诸葛亮。
这样的美好图卷,卫渊只是想想都觉得背后升起寒意。
他看向共工,道:“你所说的,我觉得很不错,但是那不是神州。”
“要说为什么……人是有欲望的,当然,除了这个还有很多。”
“神安排了一切,如果是其他地方的人,或许会觉得,这是神的恩赐,要好好接受;但是神州这里不一样,我们的血液里面有着轩辕的血,还有这九黎之民的骨头,血是热的,骨头也很硬实。”
“大概会想,为什么我就必须只能这样?”
“由神灵来安排一切人的命运和在世界上的位置,每个人的未来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被确定,不必说现在,就是千年前两千年前的神州炎黄苗裔,也不会认可的。”
卫渊指了指自己,道:
“非要说的话,我的前辈早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抬了抬头,眼底里似乎有种在人类眼底常常升起的火焰,看着永恒不变的神,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PS:今日第二更…………三千两百字。
貌似,感觉今天应该是可以调整作息了……躺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