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接下来是水猴子时间(感谢吴不胖万赏)
大雷音寺。
须知此等佛门净土世界,并不在人间界当中,那大佛伸手一捞,也只是捞上来真灵,不过若将真灵囚禁在这大雷音寺当中,和本体被囚禁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真灵离开肉身,时间长了,也就只有死路一条。
这样子更隐蔽,也更安全。
更何况,这盘坐中央的大佛端着力气全力出手,却发现并无多少抵抗。
非但是没有抵抗,反倒像是那真灵主动掰开了大佛自己的手指,然后一根一根再掰着环住他自己的腰一样地顺畅。
此刻这净土妙境,可算是一片安静,法螺不吹,经文不念,一个个僧佛都在看着那盘坐中央的大佛,寂静无声。先前出手的那两尊僧佛,各自具有五枚舍利子和三枚舍利子,在这里的实力已经算是很不错。
却连一句遗言都没能留下,就给炸了稀碎。
他们现在实在是有点害怕,这无边伟岸的大佛也给突然碎裂,就像刚刚那两尊一样,没有半点征兆,一颗佛首就四分五裂,舍利子也化作齑粉,正担心着,却眼见着那大佛睁开双目,神色慈和,众多神佛也才松了口气。
大佛喧了一声佛号,从容道:
“魔头虽凶顽,却也已经伏诛,被我一直拿到大雷音寺了。”
岂有诸神佛立于莲台之上,暗自松了口气,皆是齐齐唱诵:
“幸得我佛无上法力。”
“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那大佛等到诸多神佛菩萨们说完了,这才神色慈悲道:
“只是佛法无边。”
一员金刚力士忍不住问道:“不知佛主擒拿下的,是何等妖魔?”
“威力竟如此巨大?”
周围诸佛陀菩萨齐齐应是好奇。
盘坐于中央的大佛从容道:“诸位且一齐来看。”
他最为高大,身上有上百颗的舍利子,手掌施展出神通的时候,更是巨大到了如同佛殿庙宇一样,哪怕是现在收摄着神通,也有一间小屋子那么大,说着把手往前一伸,其余众佛陀菩萨都下意识往前走过去,围成了一个圈,低头看去。
大佛五指张开。
里面竟盘坐着一只白毛猴子。
众佛陀菩萨呆住,不知为何,莫名有一种熟悉感觉,以及一种心惊肉跳的既视感,还不曾反应过来,最前一圈儿的僧佛齐齐惨叫,捂着眼睛往后面跌跌倒下。
后面的还下意识往前踏步,结果倒是撞了个狼狈,转眼之间,那白毛猴子跃起身来,三两下把周围一堆慈悲佛陀给掀了个人仰马翻,两只眼睛猛地睁开,迸射金光,仰头看着那懵住的大佛,继而似乎大怒。
双手掰得嘎巴作响,狞笑道:
“就你他么叫如来佛祖?”
??!
佛主心中惊怒。
这哪里来的一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
莫名的既视感让他都有着心中不安稳的感觉。
然后又想到,便是神话传说,那也是自己占优,区区心猿,哪儿比得上佛法无边。
伸出巨大如同佛殿般的手掌,往下面压过去,却不曾想被那猴子抬手一巴掌啪一下拍开,半点都不客气,那猴子一点真灵,迎风便涨,转眼变成个顶天立地的模样,几如人间巨峰古岳,双臂贲起,就有搅动三江四海的悍勇霸道。
无支祁左手伸出攥住那佛珠衣领,一双臂膀只一发力,就将那慈悲佛陀扯下莲台。右手一晃,身上锁链末端哗啦啦纠缠在一起,缠在拳头上,变成了凶残无比的钢铁拳甲,直接当头就砸,噼里啪啦直砸了满头大疙瘩。
佛主心中一点残留念头。
住手!
你这根本不是心猿……
卫渊的一点真灵也和猴子一并上来了,只是现在被无支祁随手以幻术之类的小道给隐去了模样,无支祁变大了,卫渊也就盘坐在无支祁肩膀上,看到无支祁那副暴怒的模样,不知道是有几分因为西游记,有几分因为刚刚那被拆了个的玩意儿,卫渊嘴角抽了抽,道:
“水君,要不我施几个辅助符箓帮忙?”
“符箓?”
无支祁动作顿了顿,不屑道:“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
“还不如拳头和棍子。”
“你,把有你名字的那个解开,让锁链松一松。”
卫渊想了想,觉得也是,自己的符箓对于无支祁来说好像并没有太大加成,对那巨大佛主来说效果也有限,索性并指点在有着渊名字的那一环锁链上。哪怕是无支祁的真灵出现在这里,这锁链也是寸步不离,但是卫渊一指点上,竟然发出铮铮低语,无支祁便觉得周身的束缚登时间就松缓下来。
心中一喜,手腕一晃,那锁链随心而动,先是化作一把大刀,又化作一柄重锤,虽然仍旧还有束缚的功能,但是却也多出许多变化,最后随手一晃,这神代锁链就化作一根铁棒,无支祁掂量了下重量,觉得神代造物果然还是扎实,于是顺手冲那佛主当头一棍,狞笑道:
“这便是当头棒喝。”
“你说说你能悟出个什么来?”
卫渊嘴角抽了抽。
眼见着那边诸多佛陀菩萨又围了过来,哪怕只是用舍利子所化的虚假之物,也人多势众,这边猴子只来了一道神念真灵,卫渊想了想,觉得自己怎么也得帮点忙,总不能光看着,这一点真灵,也就驱动山神敕令,可是印玺最多拖住几个。
很难说起到太大的作用。
卫渊左右看了看,看到无支祁脖子上的毛。
想了想,只好顺手一拔,薅了一把下来,哪怕只是幻化出的,这也是无支祁的汗毛,卫渊心中叹息,给老师并不诚恳地道了一声歉,黄豆猴毛都一样,也就是载体而已,也就是那时候黄豆好找,猴毛不大好拔。
他将这一把猴毛洒起。
双手掐出法印,口中无声自语道:
“弟子渊恳求老师庇佑。”
“黄巾力士,撒豆成兵,护覆力士,降妖除魔!”
卫渊施咒完毕,便又将这猴毛一抛,以山神敕令一按,这等黄巾力士,远比先前在超市买的打折黄豆来得厉害得多,转眼间金光堂堂,变化做威风凛凛的将领。
黄巾力士感觉到此次下凡的磅礴法力,握了握拳头,感觉到了那股力量。
终于心满意足地长呼口气。
然后看到了卫渊。
黄巾力士将领:“………”
黄巾力士:“………”
卫渊道:“收拾了他们!”
黄巾力士沉默,憋屈地拱手道:“领受真人法旨。”
声音顿了顿,把手一伸,道:“拖把和扫帚在哪儿?”
卫渊:“………”
“我说的收拾,是拿着你那大刀片子的那种。”
黄巾力士众迟滞了足足三个呼吸,才反应过来,心中大喜,眼见着诸佛僧人过来,一声怒号,皆手持战刀长枪,结阵而行,卫渊顺手施了个幻术,又因为这些黄巾力士此次存世之基完全是无支祁的猴毛,所以轻易变化做穿着铠甲的猴子。
虽然被变成猴子的模样,不过这些黄巾力士也不管那么许多,当了两次家政公司的众力士憋着一股怒气,早已将那佛门金刚拦下,无支祁则好生出了口恶气,顺手在那佛主额头重重一棍,恰好印下了个渊的名字,然后提起铁棒,
趁着真灵还没有被封印拖回去,露出獠牙,咧嘴大笑着赶上前去。
挥舞神代铁器,这边砸断金梁玉柱,那边推到了佛法莲台,铁棒舞动,水流随行而动,放肆大笑,山海神话时代的四渎之君,只是一道真灵在此,就险些要直接将这所谓的大雷音寺给淹了去。
……………………
净土宗山门之下。
一老和尚迎着几名身穿特别行动组制服的男子上山。
“久听闻贵宗传承许久,高僧大德历代辈出,更是从其余佛门收来了许多的舍利子,不知道能不能得以一见。”
老和尚慈眉善目。
“哪里有什么舍利子?”
“只是一堆烂石头罢了。”
行动组为首的中年男子暗骂一声老狐狸,面容上笑眯眯地,和这老僧彼此恭维寒暄着,沿着山间石梯步步地走了上去,彼此皆知对方的目的和打算,却也知道接下来的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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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章 师父,师父,大事不好啊!!!
净土宗所在的山门,位于山腰一处平缓的地方。
背后靠着郁郁葱葱的名山,俯瞰着在山下平原地带逐渐开拓和建立起来的繁华都市,而在这座山和那座繁华城市之间,还有一条江流蜿蜒而过,在寺庙外的亭台处,往下俯瞰就能够看得到江水流过城市的景象。
行动组队长是个中年男人,桌子上有他的证件,照片上还有些年轻。
是张家的子弟,张离凌,天师府的嫡系子弟,已经下山降妖除魔十七年。
此刻看着下方风景,赞叹道:
“这儿风景倒是不错,看得我都想退休以后也过来出家养老了。”
老僧眼皮耷拉着,语气温和:
“法无门户,张施主如果有心脱离龙虎山,来这里出家的话,贫僧可是相当欢迎的。”
张离凌打了个哈哈,摆了摆手,道:
“不了不了。”
“我要是这么搞了,我家那老爷子非得气死不成,说实话他老人家力气不大,我也不是多害怕,就是怕老天师耳根子软,也下山来了,大师你能扛得住他不,能扛住我就来了。”
说着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
“要不我直接和天师说一声,您和他搭把手?我跟您说啊,老天师最近打游戏天天熬夜,排位每天都往下面掉,都快爬不上来了,肯定不能打了,您老修为高深,佛法无边,一定没有问题。”
“要不,我给您牵线搭桥,您老去龙虎山试试?”
张离凌神色诚恳。
老和尚沉默了下,尴尬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默默道:
“阿弥陀佛。”
“施主说笑了,贫僧何德何能,能和天师相比?”
张离凌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笑着道:“大师可不贫呢,哪儿能称作是‘贫僧’?”
“我看着大师这一套茶具,是宋代官窑里的珍品吧,世上流传不多,更遑论凑齐了这一套,四个茶盏,每一盏都各有不同,缺了一个就算是毁了,这一套茶具往少了说百八十万总该有了,往高了说就没边儿了。”
老和尚淡淡道:“这茶具只是香客所赠,贫僧只是用着,和普通的杯子没有区别。”
“粗茶淡饭贫僧能受得,富贵繁华贫僧也享受得,不过一切皆是空罢了,反倒是施主着相了。”
张离凌满脸赞叹,道:“高,果然是高。”
“那我把这杯子摔了,大师应该也只当春风拂面吧?毕竟都是空嘛。”
他随手抛了抛茶盏,看到老僧脸颊上肉跳了跳。
那被子几度被抛起,落下,却总是能够被张离凌稳稳借着,最后他笑眯眯地接住茶盏,不再抛起来,随口问道:“大师,你在这山上多少年不曾下山,现在外面妖魔乱舞,不正是佛门弟子降妖除魔的时候吗?还不下山,更待何时?”
老僧摇了摇头,道:“贫僧自然也在为此事出力。”
“哦?为什么我没见着?”
老僧淡然道:“小施主是做外功,降妖除魔,而贫僧乃是修正业,日日诵弥陀佛千遍万遍,为天下人祈福祷告,更以苦行禁足,以度亡者超生,让妖魔化形,是功德无量,乃无上大乘。”
张道陵动作顿了顿,不只是嘲讽还是真挚道:
“大师果然是……佛法高深。”
僧人双手合十,答得密不透风,道:“八风吹不动,稳坐莲花台。”
“贫僧已经五十年不曾下山。”
……………………
张离凌并不气馁,面上笑呵呵,仍旧和这老和尚虚与委蛇,扯东扯西,想要探探口风,试探究竟,喝了一壶茶的时候,那老僧终于觉得有些疲于应对,借口解手出去,唤来了自家弟子,掏出一枚镂刻有无数佛纹的镜子递过去,道:
“你且去,以此镜施法,去看大雷音寺,禀报诸多祖师佛陀。”
“先将这龙虎山的道士弄下山去再说。”
那小和尚行了一礼,道:
“是,弟子领方丈法旨。”
继而恭恭敬敬地接过这一面佛镜,匆匆离去,而那老和尚也定了定神,心中念诵佛门经文,道数句阿弥陀佛,脚步从容地走入亭台,在这一时间里,张离凌也吩咐随着自己过来的子弟在这寺庙里查探情况。
等那老和尚过来,两人分明知道对方绝对暗中布置了什么,却都面容和煦客气,交谈时候氛围更是客客气气。
……………………
那不过十六七岁的和尚匆匆走到一处偏房。
然后取出佛镜,整理衣着,洗手净面,才敢擦拭佛镜,口中成心诵唱阿弥陀佛,便见到那佛镜镜面之上泛起水波涟漪,他往日也曾经见到过灵山净土,大雷音寺金石为阶,白玉为地的清净自在,所以面容更加恭敬。
镜子上浮现画面。
僧人开口:“禀……”
和尚声音戛然而止,满脸懵逼,看着眼前一幕,眼珠子瞪大,口里的话登时说不出口。
只见到在那灵山净土之处,早就变成了一片狼藉,金石台阶被敲了个粉碎,白玉做的莲台地板也都砸得翘起来,那些个庄严浩大的佛陀菩萨们个个狼狈,眼见着这边文殊弥勒抱头乱窜,那边金刚罗汉齐齐讨饶,又有白玉法螺随地摔碎,金梁玉柱左右倒横,天花乱坠被踩成了烂泥,地涌金莲被踹成齑粉,不再是佛门灵山清净地,倒像是人间流利灾荒年。
中间一尊百丈大佛早给抓住衣领,手持铁棒囫囵敲了个满头包。
在这乱象中间,一只毛脸儿雷公嘴的白毛猴子大笑着乱打。
水流激荡,几乎就要把这净土大雷音寺给淹了个干净痛快。
小和尚直接懵住,下意识呢喃:
“这……西游记?”
然后他反应过来,手里的不是平板电脑,是法器,自己看着的也不是西游记,而是此刻灵山圣地发生的事情,刹那间懵地一下,脑子里就嗡嗡的,正要转头回去禀报方丈,没有想到门口走进来了两个年轻人,满脸笑容。
“小师傅,我们第一次过来,对这里不熟悉。”
“你能帮忙带带路吗?”
那和尚那儿还有这闲工夫,正要开口拒绝掉,那边过来专门调查这净土宗问题的两个行动组成员早就凑过来了,一个脚下踏着奇门八卦,一个则是南阳诸葛门的独门步法,速度快得反应不过来,一左一右凑在了和尚旁边,笑呵呵道:
“小师傅你在看什么?”
“挺好看的啊。”
和尚手段不够,没能护持住,那佛镜一下给看了个清楚,两个行动组成员原来还兴致勃勃,可是看到了镜子上发生的事情,就失了兴致,其中一人砸了咂嘴,语气遗憾道:
“哦……原来是西游记啊。”
还以为是个行走的二等功呢。
另外那个武门修士也有些遗憾,可看了两眼,却来了兴趣:“咦?这西游记拍挺不错啊,就是把大闹天宫变成了大闹灵山,不是,这是把水淹金山的戏码也加上了?有点意思啊。”
道门修士嗤笑道:“又是个裁缝怪。”
可随便瞥了一眼,就有些放不下了,看得有些入神,忍不住道:“不过,这西游记真的是不错啊,哪一版本的,怎么以前没见过?”
“这特效,这打斗场面,简直跟真的一样。”
“是啊,啧,这一拳头,够带劲儿啊。”
“卧槽,牛逼,直接爆头!”
“这东西拍出来也能过审?”
“搞不好就是因为太写实了,网上才没有的。”
两个特别行动组成员满脸惊叹,他们算是年轻里面比较出色的那一批,又都是兼修武功的那种,这种拳拳到肉的暴力美学几乎让他们看得移不开眼,一左一右把这小和尚夹在中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新版西游记。
于是中间的和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祖师和佛陀被那猴子一顿削,身子一阵哆嗦都停不下来。
一个不过是创造出的神佛。
另外一个是最古神话的传说。
那和尚满头冷汗,绞尽脑汁想要离开,道:“这,两位施主,小僧还有些,有些事……对,内急,内急,小僧有点内急,想要去上个厕所。”
道门修士恍然点头,满脸歉意道:“抱歉,我们两个没看出来。”
“真不好意思啊。”
“小师傅你快去吧。”
和尚松了口气,正要撤身离开。
武门修士顺手抓住了佛镜,顺口道:
“我们两个在这儿看看这一段,小师傅你快去快回。”
和尚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缓缓凝固,那武门修士随手一拉没把佛镜拉回去,诧异看向和尚,道:
“小师傅你不去厕所了吗?”
和尚沉默许久,道:“憋,憋回去了。”
武门修士愣了下,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我懂,我懂,这种精彩刺激的大场面,毫无尿点,憋着也得看完,哈哈,没想到小师傅你也是同道中人,不过也是,你看,这版西游记里大圣可真的打得够痛快啊,不知道武指是谁,真牛了。”
武门修士兴奋地指着画面,开始解说。
和尚哭丧着脸,看着画面里那白毛儿猴子放肆地拎着根铁棍,往前面的光头上一个一个敲过去,画面极度解压刺激,嘴角抽了抽。
……………………
好在这一段‘剧情’比较短暂。
那两名行动组修士意犹未尽,都告诉那和尚,有资源的话一定分享给他们,年轻僧人早早就已经是度日如年,哪里还有闲心思说其他,抱着那佛镜忙不跌往亭台那边跑去。
净土宗方丈早早看着了他,只觉得他过于狼狈,又这么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岂不是要暴露出来,眼底不愉,却还是向那笑眯眯的张离凌告罪一声,起身迎过去,拉到僻静处,便是一顿数落,呵斥道:
“什么事情,如此慌里慌张,要是给看出问题了怎么办?!”
“说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年轻僧人早已六神五指,闻言仓惶取出佛经,哭丧着道:
“方丈,不好了。”
“祖师,祖师他们被一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在按着打啊!”
净土宗方丈:“??!”
他抬手在那僧人头顶一下,禁不住喝骂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
“你是在给我讲西游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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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临别赠言
年轻僧人有苦说不出,几乎急地要哭出来,道:
“不是啊方丈,真的是,我从这镜子里看到的就是那只猴子。”
净土宗方丈大怒,劈手自那僧人手中夺过佛镜,然后就施法看过去,一下愣住,之前的佛门净土,金石玉阶,琉璃舍利,几乎不像是人间的地方,现在却几乎变成了个拆迁废墟,或者说垃圾堆似的,看上去简直是惨不忍睹。
方丈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嘴皮子哆嗦,道:
“阿弥陀佛,这是怎么回事?”
他抬手在旁边年轻弟子头上一下,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年轻僧人欲哭无泪:“弟子已经说了。”
方丈恼羞成怒:“我是问你,是谁做的?!”
小和尚茫然道:
“一只猴子。”
“…………”
方丈险些憋屈地咳出血来,当即也不再多说,顺手把镜子一收,火急火燎地往山后禁地赶过去。
………………
张离凌看到两名晚辈弟子过来,随口问道:“怎么样?”
“发现这边有什么问题没有?”
两人都摇了摇头。
张离凌道:“那你们两个刚刚做什么去了?”
其中一人把刚刚搜查的结果说了说,声音微顿,随口道:“不过回来的时候,我们倒是瞅着那边有个和尚在看西游记,啧啧啧,那特效,简直绝了。”
“就是一点不好,大闹天宫改成了大闹灵山。”
“还好像加上了水淹金山的戏码,大雷音寺到处都是水。”
张离凌本来还笑呵呵地听着,听到这句话,笑意微顿,诧异自语道:
“猴子?水?”
“等一等,你们见到的那只猴子,是金色的还是白色的?”
两个年轻人愣住,下意识回答道:“好像……脸是白的,身上是纯白泛青的……因为绕着水汽,所以整体看上去,应该是白的……”
能够控水的白毛猴子。
张离凌眼角抽了抽,倒抽一口冷气:
“面白青身,金目雪牙,无支祁。”
“佛门……”
他猛地站起身来,道:“那不是西游记,那是真的,难怪这老秃驴跑得那么快。”
他突然想到一个荒谬的想法,嘴皮子一哆嗦:
“该死,该不会有谁给那猴子看了西游记吧?!”
或许是因为起身原因太过着急,桌子上的茶杯直接摔下来,碎成了两瓣儿,张离凌动作一滞,两个年轻人眼角一抽,彼此退避开,张离凌沉默了下,一脸正色道:“一切都是空,之后下山去超市买两个还给大师就好。”
“不要让人家以为我们小气,买两个贵点的,至少得一两百块钱,知道吗?”
“现在正事要紧。”
当即起咒施法,身如飞烟,就直接朝着那老和尚所去的方向奔过去。
一边走,一边给张天师发了个简讯。
“无支祁大闹佛宗净土。”
“过于巧合。”
“弟子怀疑,有人给祂看了西游记。”
……………………
灵山妙境当中。
无支祁一道真灵左突右撞,手里大禹汇聚了九洲匠师所铸造的铁器化作一根长棍,转动如风,水流鼓荡如雷霆,放肆大笑,直将这灵山妙境搅动地如同一滩烂泥。
一个个汇聚的佛陀菩萨就这么给敲地碎掉。
“这都是前辈真修,一身道行啊。”
“可惜可惜。”
“丢掉太可惜了。”
卫渊被隐去身形,跟在无支祁身后含泪舔包,现在是真灵,只好将这些个舍利子暂存在了卧虎令当中,不过可惜无支祁实力太强,这些伪佛假神又实在是寻常,被抽碎裂掉的舍利子占了绝大多数,完好的倒是少数。
卫渊也察觉出来,这里的舍利子似乎都是一样的气机。
比不上圆觉所赠的两枚舍利子圆融无碍,活泼灵动。
这里的更像是充满道行法力的宝石。
上面的气息也相似,恐怕是一家的法脉,这一脉传承做了这个灵山妙境的事情,其他的法脉会不会也有类似的打算?亦或者,道门的分支也很多,还有各类左道旁门,临到大世开启,人心浮动,也是正常。
无支祁这一次的大闹恣意随性。
是闹,却没有包含太过于浓重的杀意。
所以,那帮所谓的僧佛菩萨们各处退避逃开,还存活下来小半。
抬手将那铁棒抬起,搅动水流,正要顺势一下抽取淮水水脉之力,直接砸下去将这个大雷音寺砸地粉碎,手中的铁棒却突然一下化作了锁链,重新束缚在了无支祁身上,哪怕是借助了这里大佛拉扯的机会顺势出现。
无支祁的真灵也没有办法在外界待太长时间。
如果是入梦还好,一旦动用力量,就会牵动淮水龟山下的封印。
无支祁啧地砸了下嘴,知道禹王封印的厉害,没有做太多阻拦,比划了个中指,缓缓消失,被从这里拉扯回去了淮水之地,因为失去了无支祁真灵加持,冲杀的黄巾力士也都登时散了个干净,只剩下一根根猴毛落在地上。
卫渊身上,原本属于无支祁的障眼法也散去。
他自己也能给自己加上,但是未必能够瞒过这些大佛的眼睛,索性就坦坦荡荡地解开了障眼法,诸多僧佛菩萨长呼口气,将那大佛搀扶起来,眼见着头上满是疙瘩,额角一个渊字,也不知道是谁人手笔,有何跟脚,佛法都化解不了,只好装作上面没有这个文字。
大佛装着上面没有这个字,诸佛菩萨便当做自己看不到那个字。
正自庆幸那猴子离开的时候,一回头却又见到先前卜算的那男子居然还在,见到他高冠博带,面容苍古,如同来自于过往,似笑非笑地看着灵山诸佛,气质闲散,悠然问道:
“我见诸位算得辛苦,便亲自来了。”
“下一位,谁来算算?”
诸佛扫过遍地舍利子残骸,一时间无人回答。
“…………”
卫渊踏前一步。
诸僧佛菩萨都下意识后撤。
整个灵山净土都死寂无声。
那大佛正要强撑着出手,突然,一名身材高大,肩膀上有雄鹰的佛门护法神越众而出,喝道:
“妖孽,修得猖狂。”
继而于一众僧佛诧异的目光下,这护法神直直冲向高冠博带的山神,气势恢宏,出手的时候,有佛经诵唱,颇为不凡,那气质苍古的男子抬手,却将这护法神全力一击直接接住,没有激起一丝丝烟波。
诸佛更是心中惊骇,失了出手的打算。
刚刚那一击,几乎已经是倾尽全力,居然被轻易挡下。
护法神身上绽放金光,似乎正在全力抗衡。
面容苍古的男子神色毫无波动,淡漠已极,显得那护法神的举动如同螳臂当车一般,竟然还有几分悲壮,诸多僧佛忍不住双手合十,心中对这位护法神感慨不已。
卫渊握着自己真灵的手掌。
趁着那帮佛门没能察觉问题的时候,飞快‘拷贝’自己记忆里的内容。
快一点,再快一点……
只是可惜,护法神的位置还是有些低。
许多的知识,以及佛门的经典要义,诸多神通,都是模模糊糊,知道一部分,论到真正重要的核心,就会断掉,卫渊原本打算直接将这真灵光明正大地收回,可是扫过那诸僧佛敬畏的模样,心中微动,舍弃原本的打算。
神色平淡,只一拂袖,那护法神便极为配合地口吐鲜血,倒飞而出。
被诸僧佛接住。
唯独那铁鹰似乎还要被那护法神命令,‘攻杀’向那男子,却被袖袍一拂,直接罩住,再无声息。
诸佛被震慑。
卫渊微敛了下眸子,见到那些僧佛都被余威震慑,不敢轻易动手,又左右环顾这里,看到这里面早就已经没有了初见时候的庄严浩大,处处都是残垣断壁,见到一块石头上写着佛经,念出来道:
‘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
‘彼佛国土,常作天乐,黄金为地,昼夜六时,天雨曼陀罗华。’
‘彼佛有无量无边声闻弟子,皆阿罗汉,非是算数之所能知。诸菩萨众,亦复如是。’
卫渊再抬眼看这净土所在,突然觉得可笑至极,说是清静自在,但是处处都是人间所求的奢侈享受,还说不比尘世苦行,只要听到讲法,就是阿罗汉与菩萨众,否认自我修行,将一切解脱的方法放在别人的身上。
不劳而获之法自然受人青睐。
卫渊随手抓起旁边一把佛幡,手腕一晃,把幡本身缠绕在一起,蘸取地上随处可见的金色佛血,在倒塌下来的金梁玉柱上一气呵成写下四个大字,龙飞凤舞,就只觉得心态痛快,扫过诸佛,拂袖离去。
……………………
张离凌追上了那老和尚,后者心中焦急不已,当下就想着如果把这龙虎山也卷进去,一并和那猴子打,至少也比自己一家人上来得好些,从禁地踏入了那一处秘境里。
一个个齐齐失神。
看到那佛门清净的灵山妙境,直接化作了一滩废墟似的。
诸佛早早就在人来之前提前躲避起来。
所以这里空旷地几乎如同一片鬼域似的,老僧手掌颤抖,看到这一幕几乎无法思考,又见到那金梁玉柱横倒在地,上面四个大字,龙飞凤舞,酣畅淋漓!
狗屁不通!
张离凌愣住,大声赞叹道:“好好好!”
“好啊!”
“真是好字!”
然后又古怪扫过这满地碎成渣滓的舍利子,抚掌长叹道:
“大师果然就是大师,一语成箴,不,我是说,不说诳语。”
“果然只有满地的烂石头。”
“小道佩服,佩服。”
老僧指着张离凌,手掌颤抖。
“你,你……”
“噗!”
五十年不曾下山的老僧口喷鲜血,直接倒下去,被那年轻和尚接住。
因为这气急攻心,还是说受到的打击太大,这和尚伤势在这寺庙里根本就没法子过去了,竖着走进来的和尚被一帮弟子横着抬出去,直接飞快下了山,过了江,去城市里面治病去了。
张离凌嗤笑一声:“五十年闭关,忍看苍生苦楚。”
“还什么八风吹不动。”
“不也是被一屁打过江?”
旁边道门弟子嘴角一抽,道:“师叔。”
“嗯?”
“咱们是道家,不是阴阳家……”
“多嘴。”
张离凌在那青年头顶一拍,打开手机,看到了自己师叔祖的回信。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十多分钟才回了两句话。
“没事……”
张若素眼角抽搐了下,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名单,一个字一个打出来道:
“是自己猴。”
…………………………
卫渊拈了拈手里的舍利子。
看来,已经足够,给武乙第二条道路。
或许,第三条也够了。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第二更希望能够在十一点之前更出来~
第二百一十二章 邀请(感谢不跳的马小跳H的白银盟)
卫渊将手中舍利子收好,又好生安抚了无支祁。
不过是似乎因为难得出去打了一架,无支祁心情颇为痛快,先前因为他的东西被打破打碎的不爽也有所缓解,卫渊见祂情绪稳定,这才许诺下之后再给送来一部分‘陈年美酒’,这才离开。
舍利子已全部被收入卧虎腰牌。
反倒是先前那被卫渊收入袖口的铁鹰,化作了一道气息飞出,并没有在灵山净土时候那么凶神恶煞地扑杀下来,反倒是落在卫渊的肩膀上,极为亲昵熟稔。
这是那柄铁鹰剑上的铁鹰徽记所化。
是大秦黑冰台的传说所具现。
这铁鹰环绕卫渊飞了几圈,卫渊脸上露出一丝温和微笑,展开手掌,铁鹰就落在掌心,化作一道气息,钻入了袖口,卫渊也在这个时候顺着一股水下的激流飞身而出。
旋即微微皱眉,似乎是刚刚因为得到了舍利子,有些欣喜,也或许是重新将那铁鹰剑的徽记收回来而有些怀念,他踏着了那一股激流,反倒让他往前多遁了一段距离,说远不远,只是恰好出现在了湘水一带。
回过身去看,不远处就是淮水水系。
而卫渊前方,已经能够看得到湘山俊秀,看到这个时节的青葱竹林,湘妃竹的竹叶之上有斑斑泪痕,随风而过,声音竟然隐隐犹如女子啜泣,而湘夫人庙宇就藏于竹林的深处。
卫渊驾驭水流从湘山对面的河岸处上了岸。
身上没有一点水渍。
只是隐隐约约,能够听得到苍凉壮阔的曲调,水面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了雾,更是显得这歌声曲调悠远缥缈,卫渊倒也没有就此离开,只是安静看着这地方,看看倒是有什么把戏。
歌声越来越近。
一会儿,就有一艘在吴楚之地经常能见到的船只过来,撑船的是个身材不高,但是看上去极为厚实的汉子,手臂粗壮,船上还有几个乘客,一个是四十来岁的男人,周围还有几个年轻男女,看上去倒是文质彬彬。
船只在河岸边靠了岸,那汉子笑呵呵地道:“客人,要不要渡江?”
“今天湘夫人庙有个挺大的庙会,是祭祀两位湘夫人的,挺热闹的,周围人也都会去祈福,机会可挺难得的,可不要错过。”
说着这一艘船已经靠了岸,那边几个乘客也颇为乐意看到有人能够和自己同行,招呼道:“小哥儿你要是没什么要紧事情,不如就去看一趟,下次要来,可能就得登上整整一年了。”
“是啊,湘江也不宽,过去一转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情。”
众人盛情相邀。
卫渊笑了笑,没有再拒绝,迈步走上了船,船身往下稍微沉了沉,很快就又浮在原来的高度,那边有个年轻女子邀请卫渊坐过去,卫渊欣然落座,船家用常常的木杆轻巧地抵着岸边,一点一推,小船就撞开涟漪和雾气,往山那边过去。
船夫仍旧唱着古朴的曲调。
那名看上去年轻,穿着白色长裙,踏高跟凉鞋的女子听得入神,好奇笑道:“这是唱的什么歌啊,我以前都没听过,你们知道吗?”
她回过头问同行的人。
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不大在意地道:“没看那撑船的老哥这幅打扮,这大概就是他们老家的民歌小调儿之类的,下里巴人,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风俗,十里不同音,咱们听不懂很正常。”
卫渊平淡道:
“是楚地方言,唱的是屈原大夫的九歌,湘夫人。
高谈阔论的男人怔住,有些尴尬。
又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的?”
卫渊道:“楚地方言,准确地说,是楚地古言。”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神州文字一脉相承,但是语言不一样。这样的古语,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
那中年男子觉得自己失去了刚刚话题中心的地位,觉得众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个小年轻身上,顺着笑道:“原来如此,我对这方言之类的倒是没有什么研究,也没听出来这船家师傅唱的调子是屈原的九歌,不过啊,说起来这九歌湘夫人,你们知道这写的是谁么?”
“正就是我们要去的湘夫人庙里面祭祀的两位了。”
“是传说里面尧舜禹三位古帝里面,尧帝的女儿,也是舜帝的两位妻子,传说舜帝最后在外巡游的时候去世,这两位痴情的女子就追着过去了,洒泪于竹,就是湘妃竹;她们两位都自尽于湘水里,就是传说中的两位湘夫人。”
“娥皇,女英。”
“有一种说法,九歌里面的湘君和湘夫人,就是以舜帝和两位妻子为原型写的,所以啊,湘君和湘夫人在诗句的描述里面也一直都没能相聚。”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看到那几个年轻人都因为自己的故事而被吸引了注意力,笑了笑,又道:
“不过,尧舜禹说是代代明君,彼此禅让,这也只是一种主流的说法,其实也还有其他的说法,比如,尧幽囚,舜野死嘛,就有人说,其实舜帝是禹帝所害,是古代部落里权利的更迭,只是装饰以禅让制的美名,其实啊,血腥残酷地很,连带着那两位女子也是……”
自古以来,这种阴谋论总是能够吸引眼球。
众人都有些感慨的时候,笃定的声音响起。
“这不可能。”
中年男人愣住,转过头看去,见到又是刚刚说话的人。
卫渊摇头道:“禹不是这样的人。”
中年男子道:“哦?这个小兄弟,有何高见?”
卫渊道:“高见谈不上。”
“只是,禹铸造九鼎,治理水患的各种轶事都证明了他是性格光明磊落的君王,在涂山时,天下诸侯国共聚于此,证明他有足够的人望;他因为迟到,以及和共工联系的原因斩了防风氏,则是为了立下规矩,恩威并施,这样才能够让九洲的百族都听从他的领导,治理水患。”
“最多只能够说他是那种更为强势的君主,但是却不是会还是舜帝的人。”
中年男人咄咄逼问道:“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可能禹根本就不可能成为中原共主。”
“毕竟只是远古部落的首领,肯定有局限性的嘛,小哥儿你也别把这些古人看得太高,咱们要辩证地看问题。”
卫渊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在九州诸侯到涂山部结盟之后。”
“禹其实已经是九州实际上的首领了啊。”
“他当时当场杀了一个巨人族诸侯防风氏,其他那么多诸侯都没表达什么不满意,你为什么会觉得,这种威望,会没法成了下一个中原之主的?还是你觉得舜帝其实连这个都看不清楚?”
中年男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憋出几句话来,道:
“小哥儿你怎么称呼?”
“这些东西都有史料的支持吗?”
卫渊摇了摇头,道:“没有。”
“我的话,我只是个开了家博物馆,所以稍微知道一点点。”
中年男人神色舒缓,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略带着一丝自矜道:
“鄙人梁玉成,正是在研究神州的古代神话历史,尤其是这种神话历史交界的地方,颇有些心得,我这说法,其实已经也有许多的史料支持,自古有很多史学家都对禅让的说法有些怀疑。”
“小哥儿你有思考这是很好的,有机会我给你推荐几本书,你好好看看,对你对那个时代的了解很有好处,呵呵,除了舜野死之说,还有的说法,是娥皇女英年纪比舜帝小很多,容貌很美。”
“禹王看中了两位湘夫人的容貌,想要把她们抓住,所以逼得两人跳了这湘江啊。”
卫渊道:“这个更不可能。”
中年男人语气一顿,道:“小兄弟你又有什么高见?”
卫渊想到女娇,脸色古怪,道:
“照你那么说,禹是个贪色的人。”
“而在那个时代,舜帝都有两位妻子,还是尧帝的女儿;可是铸造九鼎,治理洪水的禹王功业更大,怎么会一直都只有女娇一位妻子的?这和你说的完全不一致啊。”
梁玉成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旁边那年轻女子想了想,迟疑道:“可能,是禹王很爱女娇?”
卫渊张了张口,郑重点头,道:
“你说的很对。”
“我表示绝对的支持。”
……………………
湘江确实不算是多宽广。
很快就到了对岸,那几位乘客刚刚还说要和卫渊一起上岸,现在却仿佛都忘记了这件事情,变成了木偶人似得下了船,走上岸去,动作一模一样,而卫渊则是发现自己的脚下出现了两道水形锁链,困住了他。
船夫手中长长的木杆一点岸边儿,整艘船再度朝着江心驶去。
雾气越来越浓。
卫渊明知故问道:“船家,我还没有下船,怎么就开回去了?”
船夫藏身于雾气中,转过身来,狞笑着看着卫渊,道:“哦,你的话,去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别处,放心,也是咱湘水夫人邀请你的。”说话之中,这身材低矮,胸膛厚实的男人就化作了一副奇形怪状的模样。
背后坚硬甲壳儿,原本握着木杆的手掌变成了两个肥大的蟹钳子。
低下头,狞笑着道:“不过,是在江心里,不是在这儿,准备好了吗,泉州的卫先生……”卫渊心道一句果然如此,慢悠悠地道:“要是我说不呢?”
那蟹精不说,只是周围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了很多。
水面上钻出来许许多多的水中精怪,手中都握持着兵器,加上周围朦朦胧胧的雾气,看上去很有些现实和幻想的错乱感,船只往下稍微沉了沉,已经有精怪爬上了船。
其中两只一左一右,便要夹着卫渊,这些精怪显然只是当卫渊是个凡人,没曾想到,靠近过来,还没能看得清楚卫渊动作,就已经被直接掀翻到水里头去。
那蟹妖一懵,眼见着卫渊不知道是从哪里掏出来了一个长条状的东西,只道这是个修士,连忙伸出手要去抢夺,卫渊伸手握着这东西,五指微松,那蟹妖用力过头,往后踉跄一步,握不住那东西。
裹挟着白布条的长条状物件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倒插在船只上。
蟹妖手掌刺痛,却是心中大喜,一步窜到了那船篷旁边,伸出肥大的钳子,要将这把东西抽出来,却只觉得一阵刺痛,而后,一道青色流光自卫渊袖口中飞出,飞入那长条状物件之上,白色布条层层粉碎。
一柄八面汉剑铮然鸣啸。
蟹妖怪叫一声,步步后退。
旋即看到那剑鸣啸,看到那剑剑柄之上,一只铁鹰徽记缓缓浮现出来。
有浩瀚的鹰隼之音自记忆遥远处袭来。
身穿墨色袀玄的男子,以及那伐山破庙而来的黑冰台。
那是埋藏在最深处,最恐惧的记忆。
蟹妖身躯瞬间僵硬,它想要逃跑,但是在这瞬间甚至于连逃遁的力气都没有了,背后传来平和的声音,道:“把剑给我送回来。”
蟹妖僵硬举起剑,低着头。
钳子感觉一松,那柄剑已经被抬起。
而后听到卫渊道:“开船吧。”
蟹妖愣住:“啊?”
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先前站起的男子坐下,一层水波涟漪散去,在他坐下的时候,身上的衬衫化作了秦衣,腰带以烈焰般的赤红,一枚玉龙佩悬挂一侧,秦代发髻,双目漠然。
那柄八面汉剑,此刻看去也是秦剑模样。
声音在这水面上缓缓散开。
“既然两位湘夫人盛情相邀。”
“那么……”
“大秦始皇帝麾下,黑冰台铁鹰锐士,执戟郎中渊,欣然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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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给了十更和一百更的选择,但是我为什么会那么瓜?
第二百一十三章 湘江至宝(感谢innocent灬潇万赏)
被利剑指着的一众水族精怪完全没有敢轻举妄动。
老老实实带着这小船钻下了湘江,原本还想着,卫渊如果不擅水性,还能够趁机溜掉,可看着水流在靠近卫渊的时候,居然自己分作两边儿,避开了他,稳稳当当坐在船只上,竟然比在岸上都自在,当即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心中悲凉,老老实实地做了水下船夫。
很显然,这些妖物在湘江中,比在水面上,实力更强。
船只往下行驶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而这种潜藏着传说的水域,就像是无支祁所在的淮水水系一样,在人间界本身之下,还潜藏着一层,类似于洞天福地般的存在,没有修行过,或者说,道行不够的人,将会对此视而不见。
卫渊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询问道:“你们怎么知道今天我会在岸边的?”
蟹妖讷讷道:“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大爷你今儿个过去。”
它心里面发苦,要早知道是这么个凶神恶煞,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眼见着卫渊抬眼看过来,那蟹妖慌忙地举起一枚宝玉,解释道:
“是女英夫人两百来年前醒过来后,就暗地里交给小的一枚玉石,说是里面有当初一些人的气息,叫小的在和岸边儿等着,若是见到,就把那人带到水宫里去面见两位夫人。”
卫渊嘴角抽了抽,万万没有想到女英居然让手下一直在这里守着。
这也太记仇了。
当即也没有再问什么,高度正在不断地降低。
周围水流逐渐变得安静,温度也在不断降低,卫渊气血鼓荡,驱逐周围的寒冷,约莫过去十五分钟左右,穿过了一层纯粹由法力构筑的结界,卫渊的眼前一亮,已经自人间界进入到湘江水底的洞天之中。
眼见着江水清亮,竟然还能见得到类似于深海珊瑚一样的装饰物。
诸多在外界已经很难见到的游鱼缓缓游动,于珊瑚自然发出的斑斓光芒中散发出瑰丽色彩,这儿压力稍有些大,卫渊仗着之前代行淮水神权时候的所得,掐了一个避水诀,这才跟着蟹妖一众,往江底的宫殿走去。
其实他心底还是有些奇怪的,娥皇女英,虽然是尧帝的女儿。
但是本身并没有特别大的功业,也不属于那个时代人族部族对抗天地的古代英雄,在死后,居然能成为湘水神话传说的起源,其中定然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
正思考着,那宫殿也越来越近,卫渊却发现了一丝丝异样感,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
有妖气?
……………………
并不算是多豪华的湘水水宫之外,围绕着一圈儿本属于湘水水域的水族精怪,一个个都有些忐忑地望着宫殿当中,卫渊和蟹妖几个过来,竟然也没能引起它们的注意。
蟹妖瞅了卫渊一眼,绷着面皮,询问道:
“怎么了?怎么都围在这儿?”
“今天不是的两位夫人的大祭吗?外边儿山上都有庙会,待会儿还有贵客要来,你们一个个的,不去帮忙,凑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肩披薄纱,留有双垂髫的侍女转过头,面色苍白,低声道:
“客人们倒是来了些。”
“可,可是恶客也来了……”
“恶客?”
蟹妖怔住。
卫渊抬手扒拉开垂下来的珍珠垂帘,打眼看过去,见到在很有古代风格的大堂里,摆放着一个个案桌,有的后面坐着的,是穿着长袍,身上气机清澈的男女。
以卫某人往上数至少三辈子伐山破庙的经验来看,这些都是山水中清气所化的精怪,多少也有些神通,在或者十里,或者三十里的范围内,能够操弄部分的水系神权,被些山村的百姓祭祀为水神之类的伪神。
如果得到王朝敕封,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地祇。
现在的话,算是野祀。
一个个面色煞白,或者有离去之意,或者有愤怒之心,但是又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够僵硬着身子待在原本的位置上,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些属于无害的类型,吸引住卫渊注意的,是坐于最中间位置的那一大帮人,亦或者说是妖怪,其中为首那个,可谓是五大三粗,肩膀手臂肌肉贲起,大臂部分隐隐有着刺青的痕迹。
再一仔细打量就能发现,那分明是呈现出深青色的鱼鳞。
“鱼妖?”
而且是通了灵性,还尝过血肉的那种。
卫渊眼眸眯了眯,确实是没有想到下来之后见到的竟然是这幅场景,卧虎腰牌低声鸣啸,他将腰牌扣住,转而看向旁边清楚了现在情况后面色不大好看的蟹妖,道:“堂堂湘水的江神,居然拿不下一只成了气候的鱼精?”
蟹妖尴尬,却没有接口。
那梳着双垂髫的少女不知眼前这人的身份,只叹了口气,道:
“谁让咱们两位夫人也才醒过来没有多久呢?”
“往日都是睡着的时间多,醒过来的时间短,现在的人又罕有那种诚心上香祭祀的,也就逢年过节的几柱薄香,将庙会也只当做玩耍的地方,这样一来,香火肯定不够啊。”
“那妖怪就不然了,长了八百多年,皮糙肉厚的。”
卫渊皱了皱眉,道:
“……湘水中其他的妖怪呢?就让这八百多年的鱼妖一家独大?”
那清秀侍女叹了口气,扳着手指道:
“本来咱们湘水,虽然不大,但是连接着四渎之一的淮水水系,原本也是有很多法力高强的属神的,可是两千年前,始皇帝属下的黑冰台发了疯似的,不单把水里的精怪诛杀了干净,连山上的树木妖物都给砍掉咯。”
“原来还算是一派圣地的湘江,直接就一蹶不振啦。”
“咱们当时候还没出生,只是留下来几张画像。”
“蟹统领倒是还活着,只是得道很难,道行打不过那鱼。”
卫渊:“…………”
螃蟹低头不敢说话,卫渊尴尬移开目光,道:
“那这两千年里,总不至于一个妖怪都没成长起来吧?”
少女忧愁道:“有是有的。”
“除去这大鱼精,还有不少的水族精怪得了道行,彼此制衡,倒也还行。”
“只是平日里也常常做些兴风作雨的恶事,前一段时间里,去了淮水,也不知道是招惹了哪个凶神老爷,全都被斩了脑袋,血流了足足上百里,唉,我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卫渊:“…………”
那蟹妖连忙拉住了那侍女,疯狂使眼色让她不要再问了。
侍女不解其意,见着卫渊脸色不自在,却还安慰过来的卫渊道: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
“两位娘娘现在实力虽然不比春秋战国时候,但是真的打起来,这些妖魔也肯定不是对手的,何况之后还有一位地位很高的贵客要来。”
侍女声音温软安慰,卫渊洒然一笑,道一声谢。
那侍女觉得亲切,反倒是把那螃蟹吓得半死。
卫渊瞅了瞅那螃蟹两个大钳子,现在已经是秋天,这螃蟹看上去可真是肥,要是摘下两个蟹钳子,不用旁的做法,只是蒸熟,拿嫩姜切了细丝,和着香醋一泡,蘸着吃,味道肯定好。
可惜了……
山海经时期,还没醋,也没有生姜……
螃蟹妖本来还想要拉着那侍女,当下只觉得浑身恶寒。
有种没能成精前,在湘江里面,被顶级掠食者盯着的感觉,浑身汗毛耸立起来,蹬蹬蹬往后走了几步,转过头去,眼见着卫渊抬手扫开珍珠垂帘,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
卫渊散去了刚刚施展的幻术,仍旧是一副现代打扮。
珍珠帘子碰撞的声音,引来了一部分妖怪的注意,但是那足足有八百年道行的肥硕鱼妖仍旧还在大快朵颐,走进来之后,卫渊才注意到,这里除去了那显然粗豪的鱼妖之外,还有两只妖物,都是有几分道行的那种。
有只龙虾成道,化作了个潇洒公子,在那里端着美酒。
还有个身上似乎还有点龙种气机。
血脉稀薄是自然的,但是在这时代,就这么一点龙族的血脉,也足以它自傲许久,有这么两只妖怪在,卫渊也知道了娥皇女英的处境,本来就是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成了湘水之神,祭祀和香火又一年比一年地薄弱。
或许一只妖物她们怡然不惧,两只也能收拾了。
可三只大妖一起上,她们就必然落入了下风。
卫渊堂而皇之地落座在一侧桌案上。
抬眸看到了上首位置的娥皇女英,微笑着点头,似乎一点都不知道彼此之间那点恩怨,娥皇尚且只是惊异之后,维持住了镇定,女英却是瞪大一双眸子,黑漆漆的眼睛里像是烧着了火,咬牙切齿地看着卫渊就这么坐下。
当看到那卫某人拈起桌案上的葡萄咬了几颗,那火苗儿几乎要喷出来。
那从容镇定的样子和表情,就仿佛是在和她说。
‘有本事你下来打我啊,你来啊。’
性格本就偏向活泼的女英咬牙切齿。
卫渊旁边有只水蛇成精的,嗅了嗅味道,压低了声音,好奇道:
“这老弟,你是什么鱼,怎么一点儿腥味都没?”
卫渊收回视线,随口笑道:“人。”
那水蛇精恍然大悟,道:“哦哦,人鱼精。”
“没想到咱们内地水域里头也有人鱼精,我还以为只有海域里有。”
“那老弟你家里有什么美人鱼姐妹不,给我介绍介绍?”
“没,我们家全都是男的。”
水蛇精遗憾,然后瞅了瞅卫渊,补充道:
“如果是美人鱼一族的话,雄性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
卫渊嘴角一抽,随口糊弄着这蛇精。
那边鱼妖大口大口地灌酒,喝完了一罐子酒,突然用力,将这酒坛子重重摔碎,大声道:
“娥皇女英两位夫人,咱们给你两位送了礼物,今天这大祭的日子,现在酒都是咱们自己带的,菜就更不用提了,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们早早得过来,你们就这样对我们?”
“也不拿出点真的好东西,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
周围一众妖怪齐齐拍着桌子呼喊起来。
“对!”
“说的是!”
“就是!”
娥皇女英眉头蹙起,那鱼妖似乎是见得无人能制得住自己,更是放肆地笑起来,故意言语粗鲁,挤眉弄眼道:“要是不愿意把那个宝物拿出来,也还有其他法子。”
“其实我老于八百多岁了,还只是有些妾室,没有正妻,我见着娥皇女英两位大人实在是美若天仙,要是不嫌弃我老于,咱们凑合凑合也成。”
“我啊,也和那人族的老祖宗,做一对连襟兄弟。”
一众妖魔齐齐地哄笑起来。
本来漫不经心喝酒的卫渊微微抬了下眸子。
眼底亮起微微的寒意,手掌按在藏匿的剑柄上,利刃出鞘一寸,寒光被收敛于剑鞘之中,散发出的剑气寒意却让旁边的水蛇精不自在起来,打了个寒颤,身子都有些发僵。
娥皇女英本就是在舜帝死去之后殉情,性情自然刚烈,女英闻言大怒,抬手拍案,道:
“你放肆!”
当即就要不顾一切地动手。
娥皇却仍能沉得住气,拉住了妹妹,扫过堂下妖魔,语气冷淡道:“想要觊觎我湘江之宝的人,古往今来也有不少,但是无一人能够成功,你们若想要一试,那自然无妨,只是话说在前,若是失败,一切后果自负。”
她翻手取出一物,强大古朴的法力波动逸散出来,让水流泛起涟漪。
在场精怪妖魔的视线都汇聚过去。
那宝物隐藏在一团流光当中。
卫渊动作微微一顿,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他在那湘江之宝上,感觉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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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的事情,我想贯彻一个基准,是在不降低章节质量的情况下加更,所以三十天内大概是,每天多写一千字,攒够三天一发,这样应该能做到可持续性发展,不至于几天后暴毙断更,请诸位批准。
第二百一十四章 送礼(感谢、浮傷啲姩囮ヽ憂傷述詤两万赏)
眼见着那至宝已经取出来,在场的诸多大妖,以及那些山水中小神的视线都下意识落在那里,鱼妖眼底亮起,连连叫好,便要站起身来,伸手去取,才伸出手,就被那身穿淡金色长衫的公子哥以扇子压下手掌。
法力一阵剧烈的碰撞。
鱼妖不愉,抬眸扫过去,道:“你什么意思?”
那个公子模样的妖怪笑道:“于兄未免太过于失礼了,这里可是两位娘娘的所在,乃是湘江水域,我提议,咱们把礼物给两位娘娘送上去,如果娘娘满意谁的,谁就有资格去试试宝物。”
“要不然,这宝贝谁都能试,岂不是掉了价?当然,两位娘娘要拒绝我等,也得要有足够说服我等的理由。”
他原本是存了挤兑鱼妖的心思。
没有想到鱼妖反倒是痛快地答应下来,道:“这有何难?”
“那本座同意了又如何?”
“你两个先上吧。”
另外两名大妖诧异,见这鱼妖自信模样,心中不免生疑,可它们自然也不可能就这样就退缩,那公子手中折扇敲击掌心,道:“那么,第一个献礼,就由我来吧。”
他从袖口里取出一物,整个宫殿的温蒂霎时间降低下来。
只见到白千道霞光锐气成条,在其中溢散。
男子从容道:“此物本是昆山之玉,流落到人间后,又在雪山灵脉里,封存千年那么长的时间,现在得天地造化,成了一方难得的寒玉,不管是以其本身材质特性,镇压心魔,还是说炼制法宝,都是上上之选。”
“如何?”
他将那一方寒玉送上。
果然是好宝贝。
卫渊感慨。
要不是殷商祖脉不是寒性冰山,那么这一方寒玉倒是适合作为雕刻玉玺的好材料。
可是娥皇看了看这寒玉,却平淡地摇了摇头,道:“不可。”
那大妖脸上神色微凝,道:“为何?”
“这已经是人间界顶尖的至宝了。”
女英黛眉微扬,并不客气道:“可是,我们和舜大婚的时候,西王母曾遣神将,送来更为上乘的昆玉,你这一方,在昆仑山上只是普通的石头,根本没有资格被称为玉石,你怎么敢用这个东西来糊弄我?!”
那公子模样的大妖神色一滞。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准备反倒是砸了自己的脚。
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边鱼妖哈哈大笑道:“怎么,你就这个东西?还不赶紧下去,待在那儿丢人现眼做什么?”
那金衣公子不得不退下来。
第二个起身的,是身穿朴素衣衫的龙种大妖,额头中间突出一根龙角,双眼是竖瞳,透着一股寒意,手捧一礼盒,态度颇为尊敬,道:“两位娘娘,我所献上的礼物,乃是一株龙血草,能洗练体魄,肉身如龙。”
肉身如龙,自然是夸张的说法。
娥皇看了一眼,同样轻轻摇了摇头。
那龙种倒是平静地坐下来。
最后轮到那鱼妖,众人都觉得,先前有龙族血脉的龙种,模样风雅的虾将,所带来的宝物,都没能入得两位湘夫人的眼,最后这形貌粗俗的鱼妖,肯定更没有什么希望了。
鱼妖得意洋洋起身,拍了拍手,道:“上来吧。”
外面鱼贯而入一帮还没能化形完整的妖怪。
还有一阵阵低低的啜泣声。
用绳索如牵牛羊一样牵制四队八个十岁大小的小孩。
鱼妖指了指这些孩子,道:
“这就是我的礼物。”
“两位娘娘,收是不收?”
……………………
整个水宫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凝滞。
娥皇面色铁青。
女英双手攥起,气得发抖。
那鱼妖一双眼珠子转过来,拍了拍手,道:“看来,是两位娘娘不满意,不过没关系,我正好见着这儿没有什么好菜,现代这人,好吃好喝,最是细皮嫩肉,来啊,把这些人给娘娘料理成几道美食。”
转眼间,便有鱼虾之类的妖怪鱼贯而出。
手持厚背斩骨刀,皆杀气腾腾。
“停下!”
娥皇的声音里压着怒意,道:“我同意了……”
鱼妖放肆大笑,左右抱拳一周,末了还得意洋洋道:“娘娘真是可惜啊,我可是忍着才给您两位留下了这四对童男童女,鲜嫩无比,不可不尝啊,哈哈……”
卫渊抬手摸到了腰间的剑柄。
旁边却突地伸出一双钳子来,卫渊手掌上法力自然一震,将那钳子的主人给震得龇牙咧嘴,转过头去,见是那螃蟹所化的大汉,蹲在那里,委屈巴巴道:“大人,还请你忍一忍啊……”
蟹妖刚刚就担心那大秦执戟郎,摸过来一看,好嘛,差一点就当场拔剑了,连忙凑过来,苦苦相劝道:“大人,娘娘她们自然有能处理的法子,别在这儿掀了桌子啊,您要是动手,那两只大妖,还有周围这些妖魔一并上,可怎么办?”
卫渊扫过这水宫当中来势汹汹的群妖,似乎是被说动。
手掌缓缓移开,拈起酒杯来慢慢喝酒。
酒入豪肠。
剑气在鞘中氤氲。
……………………
却说那鱼妖,得意洋洋地凑上前去,双眼饱含贪欲地盯着那散发流光的宝物,气息一沉,运起了十二分的法力,伸手去捉那东西,娥皇让女英将八名孩子送到水宫后方安全所在,又施了法术让他们忘掉这一段痛苦的经历,沉沉睡去。
等到回来的时候,见到那鱼妖周身法力浩荡,手掌已经探入玉光之中。
那鱼妖一声暴喝,眼眶周围青筋贲起。
猛地踏前一步,竟是生生地握住了那至宝。
那年轻公子模样的大妖手中折扇重重敲击在掌心,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鱼妖双目怒症,却放声大笑,就要伸手将那宝物取出,却突然有一道极为苍古的气机从那宝物当中散出,鱼妖面色一变,口喷鲜血,直接被重重击溃飞退。
撞击在了一根粗壮的梁柱上,摔落在地。
那宝物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只是古代气息越发浓重。
过去了好一会儿,鱼妖才捂着胸口站起来,咬牙切齿:“不,这不可能……”他跌跌撞撞,脚步逐渐变快,却被另外两名大妖拦下来,或许在自己失败的时候会很挫败,但是当看到对手同样没能成功,反倒会浮现出一种愉悦感。
鱼妖面色铁青,坐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年轻公子模样的大妖,和那龙种都深深地看了一眼散发古代气机的宝物,道:“看来今日无人能够带走这宝物啊,可惜,可惜……”心中却止不住想到了鱼妖的所作所为,不由滋生出了其他的想法。
声音未曾录下,就有另外的声音响起,道:
“我这里也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二位娘娘。”
这水宫中气氛一滞,扭头看去,看到了一名青年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儿,笑吟吟地道:
“当然,只是聊表心意,能不能去试一试,还要看两位的意见。”
先前是三只大妖提出的建议,此刻他们也不好阻止。
心中却也不相信,这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男人能给出什么好礼物。
卫渊拎着一壶酒起身,踱步往前走,走到最前方一个大案桌上,手指轻轻扫过案桌,看了看手指上有无灰尘,这幅做派,让本来就性格粗豪,又没能得手宝物的鱼妖极为不喜,道:“婆婆妈妈的,有什么东西,感慨拿出来,没有就滚蛋!”
卫渊道:“东西自然是有的,而且绝对是好东西。”
“乃是一桩美食,放在古时候,那可是帝王贵胄才能吃得上的。”
鱼妖狐疑,道:“有什么美食,比得上人肉?”
卫渊道:“自然是有的。”
“诸位若有兴趣,不妨也来吃吃看,只是这东西比较金贵,取出来之后,每一秒钟滋味儿都会变差,越快入口越好,几位如果想要吃的话,就靠得近些。”
那鱼妖听闻卫渊形容,颇为心动,想了想,仗着修为高超,往前走过去。
龙虾也有些好奇,但是自矜于身份,没有凑过去,转过头,看到那龙种也没有动,只是不知为何,身躯似乎是有些僵硬,非但是没有移步,几乎算是一动不动,一双竖瞳,只是死死盯着那平平无奇的青年,喉结上下抖动。
卫渊将那鱼妖邀请落座。
继而走向刚刚鱼妖招来的那些小妖,从其中取了一柄刀来。
拈了拈,分量还凑合。
一边迈步走来,一边笑道:“说起来,这个菜还有不少的典故,不但是贵族帝王喜欢,文人墨客也喜欢,留下了不少的诗句,对了,这位大王,你知道人间界,讲述滋味好吃的字是什么吗?”
鱼妖茫然道:“什么?”
那年轻公子哂笑道:“自然是鲜,鲜美的鲜。”
卫渊道:“不错,这位可知道,这鲜字有几个写法?”
年轻公子愣住,那鱼妖更是不解,卫渊话说到半截,似乎要取东西给那鱼妖看,鱼妖瞪大眼睛,却突见一道森寒刀光自这宫殿中炸开,直接没入了那鱼妖心口上,直没刀柄,群妖一时都愣住,那鱼妖一滞,然后剧烈挣扎,却被那青年抬手按住头颅。
五指白皙,但是却无比沉重,山神印玺直接浮现。
鱼妖头被重重按在了桌子上,如同被按在案板上。
他艰难挣扎,模模糊糊看到那青年冰冷俯瞰自己,身形如山之高,双瞳陌生,却在边缘处氤氲出了璀璨的金色,转眼之间,那刀在卫渊手中运转如飞,森寒莲花般层层绽放,一股寒意落下。
鱼妖甚至于看到了一片片雪白的肉从自己身上飞出。
最后一刀斩下头颅,才算是咽了气,一股鱼腥气血腥气汹涌地散出去,激得这地方气机都冰冷渗人,卫渊随手将被震碎掉的刀扔下,随口回答道:“没几个写法,最后都是,右边是羊肉,左边是鱼,正是南北各自最鲜美的东西。”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青年方才酒劲儿上来,叉手微笑,张口吐出一口酒气,散漫道:
“泉州卫渊,一份鱼脍以为礼数。”
满室寂然。
………………
那螃蟹的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娥皇似乎还没能回过气来,反倒是女英眼眸亮起,道:“好!”
她旋即略带些不怀好意道:
“你也要试试么?”
“这宝物。”
这是要让卫渊也吃些苦头,算是报些当年的仇,娥皇瞪了妹妹一眼,正要解释此宝来由,卫渊却已经应允似地点了点头,走到了那一团宝光之前,层层玉光散出涟漪,因为刚刚被激发了里面的力量,那种极为古老的气息很是明显。
娥皇道:“这是一位故人转交给我,世上唯独他和他故友能接触。”
卫渊定定看着那宝光,叹道:“原来如此。”
娥皇只道是他知难而退。
却见到这青年失神了好一会儿,然后抬手,那一团宝光却骤然敛去,一道玉光直接破开了流光,直接落在卫渊掌心,那种苍古的韵味,如同埋葬了数千年的历史,被风一吹,散成了烟尘,环绕周围。
那是一枚断裂的玉书。
卫渊看到上面熟悉又陌生的文字。
《山海经·中山经》——
洞庭之中,帝二女居之,是常游于江渊……出入必以飘风暴雨。
原来如此……
洞庭湖的水源,便是湘江。
这就是湘君传说的起源,是禹留下的生机,不过,现在想想,娥皇女英是尧帝的二女,却也是舜帝的帝妃,禹只说是帝二女,看来,对于舜帝仍旧还有不满,这样会记在心里,会暗搓搓地表达不爽,大事上却又坦坦荡荡。
果然还是你啊,禹……
他的神色不自觉柔和下来,而那来自于古代的气息就环绕在他身边,竟然无比地贴合,像是故人跨越岁月而来,娥皇瞪大眸子,忍不住站起身来,道:“是你……”
女英比她迟一步记起来。
卫渊抬眸,手持玉书残篇,道:
“前次未能相见。”
“仔细算算的话,距离上次相见,原已五千年有余……”
声音顿了顿,终究叹息一声,坦然微笑道:
“二位夫人,近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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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山海遗秘(感谢假国中万赏)
桌案上,一片片八百年鱼妖做的鱼脍,晶莹剔透如同冰雪,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那只鱼妖被斩了脑袋后,变化做原型,一颗鱼头连着脖子断开,竖着放在鱼脍旁边,就像是人间大厨的摆盘。
群妖都是给这一前一后给吓得不清。
那虾妖所化的公子脸色有些白,脑袋里也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爆炒虾仁,清蒸龙虾,蒜蓉虾膏之类的菜名儿,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娥皇女英看着那手持玉书残篇的卫渊,联系到之前所见到那伐山破庙时候的少年锐士,许久后才迟疑道:
“……真灵不陨,轮回转世?”
这句话被法力遮掩住,没有人敢去打破法力偷听。
刚刚放肆的鱼妖,现在是真的变成了一盘菜。
没有哪个妖怪想变成下一盘菜。
卫渊点了点头,他看着手中那似陌生又极为熟悉的玉书,他可以确认,这一行文字不是他写的,娥皇女英在自尽之前,渊就已经死去了,从字迹来看,应该是禹所做的事情,将这一枚玉书插入到山海经中山经当中。
并且在这一带留下了湘夫人的传说。
最终让娥皇女英能够化作最初的香火地祇。
鼎盛时期,甚至于是神州楚地的大神。
当然,现在时过境迁,湘君湘夫人,就像是九歌神话里的那些神灵一样,都退出了主体的祭祀,成为了很小众的神系,卫渊看到玉书上泛起了丝丝涟漪流光,微有诧异,手指轻轻触碰,而后,他的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个气机,是渊吗?”
卫渊瞳孔收缩。
周围人的动作一瞬间凝滞缓慢下去,就像是时间停顿住。
卫渊心潮起伏,看向手中缓缓亮起的玉书,那声音他很熟悉,女娇也一定很熟悉,那是禹,而且是青年时代的禹王,他忍不住道:
“禹?你在哪里?”
“许久不见了啊,渊……”
玉书上的声音悠远温和。
卫渊眼底神色略有激动。
玉书里的声音顿了顿,就变成了按捺不住的爽朗笑声,得意洋洋道:
“哈哈哈,你是不是还以为我还活着?”
“可惜可惜,没法看到你的表情,这只是个留言罢了,不过我想,能够接触这玉书的,也就我和你了,我自己拿到手就不提了,如果是你拿到手的话,听到这个话,肯定能够好好吓你一跳。”
卫渊脸上的神色缓缓凝固,额角跳了跳。
“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认真听。”
禹王声音微顿,语气从轻松变得凝重,道:
“小心山海诸界。”
卫渊神色微变。
而禹的声音继续道:
“在你死后,我们将有危险凶兽的诸山海界,分裂之后,驱逐出了人间界,但是在驱逐出第一片山海界的时候,我才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山海诸界和神州毕竟同属于一个本源,哪怕是驱逐出这个世界,仍旧还留有一丝的联系。”
“这些联系,寻常的凶兽和人族是无法察觉的。”
“那些强大的存在,就能尝试顺着这一道联系,以此为绳索,横渡无边世界,重新找回回到神州的道路。”
“不过还好,因为这一丝丝联系所在的位置,大多都是神州和山海界的裂口所在,灵气溢散,往后应该会成为洞天福地,会有修行者炼气士之类的人镇住这洞口,以做守卫之计。”
卫渊想到了之前行动组成员所说,天师不能轻易下山。
想到各派宗师也须得在山门处留守。
以及,微明宗山门所在之地,为何会有一条山海经中存在的化蛇。
先前的疑惑,现在终于有了些许的明悟。
禹的声音顿了顿,又道:
“不过,这也只是能拖延一段时间,为了给我人族争取更多的时间,我将山海经玉书分裂,其中束缚了一丝所记录诸多凶兽的魂魄真灵,埋入了各个世界当中,一方面是在镇压,另外一方面,也是在等待。”
“等待?”
禹的声音道:“渊,机缘巧合下,你服用了昆仑不死花。”
“你的真灵得以能保存完整,升到天上,每每到了人间大乱的时候,神州灵气巨变,你的魂魄就会重新降临世间,若有朝一日,山海凶兽重现,那么你一定会被拉扯入人间,那个时候,能制住他们的,只有你了。”
“山海经玉书,其中封存有山海生灵的一缕真灵。”
“哪怕烛龙之灵亦有,四凶更是被驱逐向了神州四方,自然也有。”
“依仗着那东西,人间界能够多出许多的胜算,我曾经和你说过,轩辕皇帝斩杀蚩尤,颛顼帝绝地天通,我们也要给后人留下些什么东西,这就是我们的遗物了吧,如此才算对得起来这世上一趟,”
“额……不对,你或许得多跑几趟。”
禹的声音大笑起来。
旁边似乎有不满的声音,而后有少年温和的声音道:“渊,我是契。”
契,尧帝之子,舜帝之臣,殷商之祖,神州星象历法创始之人。
声音温和道:“虽然我所说的事情,可能性不大,但是你务必要警惕。”
“驱逐山海,绝地天通,给人族创造出足够好的成长环境,至少在我们看来,是必要的,但是时代和时代不同,天地灵气虽然盈满于山海,但是往后或许会有一劫,导致神州灵气衰败,若是那个时候,当有大变。”
“你要知道,此刻的神州并不圆满,未来也不会圆满。”
“当它失去磅礴的灵气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尝试让自己恢复到全盛全满的状态,也就是说,本来就还残留有一丝联系的山海界,会在这样的吸引力下,逐渐回归,这并非是什么阴谋,而是神州自然的规则,如日升月落一般。”
“回归所导致的,就是灵气的重新复苏。”
“而且,山海界距离人间界越近,那么灵气重新提高的速度就越快。”
“甚至于,有可能回到我们这个时代的程度。”
“山海诸界中食人异兽有许多,甚至于其中还有诸多异族,似人而非人,会爆发巨大冲突,所以,一旦你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人间,而天下泰平,不似是大乱之象,却又有灵气复苏加快的异象,万万小心。”
“你一定要告诉那个时代的人类,提前把山海诸界重新驱逐出人间。”
“灵气复苏的进程既已开始,就不会停止,只是速度快慢不同罢了,哪怕山海界不再回归也不会受到影响,你不必要让山海界重新和人间界接壤,那必然造成生灵涂炭。”
声音顿了顿,少年契语气柔和,叹道:
“每个时代的人,都有那个时代的困顿,我能隐约看到未来的事情,却被困在这个时空,不过也罢,既然生活在这个时代,那么,只需要尽我所能,将天地所赋予我的职责完成,坦然地生活死去便是了。”
“每个人都是如此。”
他声音顿了顿,玩笑道:“不过,你或许得多死几次就是了。”
“…………”
卫渊额角抽了抽,下意识往旁边抓了下。
特么的。
“我陶罐呢……”
有胆子把头伸过来,我给你两加个buff。
一点都不疼。
无支祁挨了都说好。
他嘴角勾起,脸上带了一丝笑意,然后自然摸了个空。
身边当然没有陶罐在。
那两个毫无忌惮开他玩笑的人,也已经逝去快要五千年之久……
他动作顿了顿,无意识微微勾起的嘴角抿了抿。
玉书上的流光缓缓地变得暗沉下来。
最后只剩下了禹和契在五千年前的微笑低语:
“虽然这样说有些不负责任。”
“那么,一切交给你了。”
“吾友……”
玉书上的流光最后散成了光尘,一点一点飘荡起来,最后彻底湮灭于五千年的岁月之中,卫渊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他握着手中的玉书,确实感觉到了这玉书上两道气机,和身前娥皇女英联系起来。
想来是娥皇女英自尽之后,由禹牵扯出两道真灵,算是留下了一丝生机。
留在玉书之上,写作山海经的一篇。
然后历经两千年岁月,于周时,在西楚一地变作了湘君祭祀。
而后秦始皇一统天下,走入下坡。
这两道真灵气机,现在就在卫渊的手中,他几乎可以凭借这东西,强行驱使娥皇女英二人,更可以顺势以山神之位,将这二位楚地的古神收为附属之神位,将这浩瀚湘江和洞庭都收入麾下。
眼前着娥皇女英脸色在诧异之后,也一点一点地不好看下去,卫渊自嘲一笑。
禹你可真是留下了个偌大的麻烦。
女英气恼,又有些害怕。
娥皇却成熟稳重地多,拉住妹妹,复杂地看着卫渊,叹息一声,似要微微一礼。
卫渊抬手摸了摸眉心,伸手止住娥皇:“不可。”
他拈了拈这牵扯群妖注视的玉书,洒然一笑,接住玉书的时候,五指握合,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这山海经残篇突地裂开,化作光尘,消散不见,其中所含两道真灵自然也回归娥皇女英。
娥皇女英愕然。
山海经……
她们一时间说不出话。
那青年拱手一礼,顺着心意,洒脱笑道:“两千年前一因,今日还一果。”
“二位,你我算是缘法已尽了。”
“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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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刷好感度的正确方式.JPG (感谢被薰死的臭臭万赏)
卫渊心中萧瑟,却又有此事了结之感,转身迈步而去,竟然真的毫无半点留恋,见他走来,群妖纷纷退避开,而另外的两只大妖也都屏住呼吸,一直到卫渊离开之后,这才吐出口气来,突然觉得后背发麻。
转过头去,却见到娥皇女英气机变得强盛完整,竟然初步摆脱了香火祭祀低迷的影响,而古代时候被封入山海经玉书的那一缕真灵回归,也让她们的气机开始了上浮。
那虾妖心头一荒,连忙拜伏下来道:“两位娘娘饶……”
声音还没能落下。
耳边就有浩瀚波涛的汹涌声音传来,几乎如同古之洞庭重现。
虾妖还没能回过神来,就已被万顷波涛生生压下。
……………………
片刻后,两只大妖已被擒拿。
最强的鱼妖被卫渊以山神印直接击杀,剩下两只,在本源恢复圆满的两位湘夫人面前,并没能蹦跶了几下子,尤其是卫渊先前所作所为,给他们心底留下了极为浓郁的阴影,一身实力受到了极大干扰。
毕竟那盘鱼脍还在前面摆着。
谁也不知那究竟是个修士还是个厨子的男人会不会去而复返。
心头阴影浓郁。
片刻之后,酒宴重开。
那垂着双垂髫的侍女,引来了真正的贵客。
那是身穿羽衣,气质清冷殊绝的少女,黑发垂落腰肢,脚踏浅藕色双鞋,腰间双玉碰撞,声音清脆,飘然如仙,娥皇女英迎上前去,见那少女模样,眼底有欣喜之色,道:“珏,来这边。”
娥皇女英大婚的时候,西昆仑曾经送过大礼。
在那之后,珏也曾见过两位帝妃。
这个时代,珏在脱困时候,曾和卫渊说过,要去寻访故人,自然曾经来到了湘江,见到了两位湘夫人,约定好了这个时候前来拜访。
珏是昆仑山天女,清气所化,对于气机极为敏感。
她看向娥皇女英二人,讶然道:“两位的气息,好像有些不同了。”
“总觉得,似乎更圆融了些。”
娥皇尚能按捺住心中的感情。
女英已颇为欣喜,拉过珏来,将刚刚所发生的事情大略讲述了一下,拍手笑道:“所以啊,我和姐姐现在可算是自在了啊。”
珏久居昆仑山,只是知道人间禹王率领臣子编撰山海经。
但是并不知道究竟是谁所编撰刻录。
闻言略有讶异,而后对此人的行为举止颇有好感,赞赏道:“并不趁人之危,为人坦荡,人间界常常有这样的人在,没有想到这次还能见到一个,值得相见,他人呢?”
娥皇道:“说和我们因果两散,已经离去了。”
少女讶然,更是欣赏,颔首道:“原来如此,倒是自在随性。”
“只是可惜,没能见到一面。”
她声音顿了顿,对此人的行为风格很是赞许,有心想要询问一下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是女英心里那种兴奋劲儿下去了,却又想到两千年前那事情,当时被伐山破庙,现在自己却反倒要承情。
她性子直接,总觉得越想越憋屈得慌,道:
“好啦好啦,算是个好人,但是难得见面,提这外人做什么?”
珏也不好再开口,也没有太放在心上,笑了笑后,取出了准备好的礼物递过去,于是重新摆上了瓜果和香茶,因为山海经的存在,神州生灵对于珍禽异兽的肉并没有任何抵触,将那鱼脍奉上,少女夹了一筷子,然后愣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滋味有点熟悉。
好像,在哪儿吃过?
女英道:“珏你不喜欢肉类么?”
少女脑海中才升起的那一丝感觉就被打断,温柔微笑道:“当然不会。”
丝竹再起,宾客尽欢。
…………………
卫渊从水底御水一口气奔出了湘水水域。
这才从水底钻出来,长呼口气。
至于原因——
卫某人右手顺手一拉,一只死不瞑目的鱼头就给扔了上来,掉在河岸上,散发出一股股法力溃散后的灵气,周围的草木都更为茂盛了些,这正是刚刚那头八百年道行的鱼精,给卫渊山神印玺砸了一下,耗去了些神性力量,脑袋里怕是成了一团浆糊。
卫渊临走的时候,顺手把这鱼头给带走了。
瞅了瞅这么大的鱼头,也不知道要用多少辣椒才行。
再说,凡间的辣椒,能渗透进这种鱼妖的肉里么?
还是说,得去龙虎山后山菜园子里把老道士自己种的那些顺一点下来?
当然,做剁椒鱼头,只是顺带的事情。
卫渊心中自语。
他的真实目的,是因为这鱼头上残留有山神印玺的神性。
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正底牌。
而不是为了吃。
嗯,不错,正是如此。
卫渊瞅了瞅那鱼头,拎起来放到了卧虎令里,骑着共享单车,什么冲天椒,小米辣,各类的辣椒都买了一个遍,两大塑料袋,料想真能足够料理了那玩意儿,这才慢悠悠回了泉州。
抽出八面汉剑,令铁鹰战魂附着剑柄上。
卫渊拂过剑脊,满意道:“好剑!”
双手握剑,左脚在前,脊如龙筋,哐哐几下,才把这偌大的一只鱼头给剁开,老鱼皮厚,头大,卫渊把冰箱里东西都拿了出来,才将将塞了进去,撸起袖口,系好了围裙,已经拎起菜刀,本来打算多做些,可是转头一问,珏外出访友去了,估摸着好几天才能回来。
于是就少做了些。
只给隔壁书店的老狐狸胡明,还有开店的虞姬送了一份。
送过去才想到,虞姬这种植物所化的生灵,能吃鱼么?
不过,这在灵地妙境里面长了八百年的鱼,果然是不一样,滋味鲜美无比,和精挑细选的辣椒配合起来,鱼头的鲜,剁辣椒的辣,融为一体,吃得满头大汗,却又让人放不下筷子,就连最后的汤汁之类卫渊都不曾放过。
直接又做了一份扯面,扔到汤汁里搅拌了下,劲道的面条,吸收了鱼肉的鲜甜和辣味,是类似于辣椒爆肚面的吃法,最后吃得心满意足,将筷子一放,感觉到了胃部暖洋洋的,一股气机缓缓散出,强化肌肉和筋骨。
卫渊玩心起来,取了笔来,随手写下一行文字:
“中山经,洞庭之水有鱼,八百年道行可熟,翻江倒浪,生人莫入,味鲜,食之可壮骨强力。”
看着有趣,索性取来了先前剩下的玉符废料。
并指吐出剑气。
几如往日远古时期,模仿笔迹,将这一行字顺手刻录其上,文字笔触粗狂古朴,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他仿佛重新回到了太古的时候,仿佛身边就是禹,就是女娇,偶尔也有那懒散的少年术士,他们在野外,在部族里,刚刚品尝完禹打来的战利品。
少年懒洋洋地吹奏树叶,声音混入了风里,禹王放眼望向远方和天下,女娇安静望着他,而身边的自己,落笔入玉,字字刻心。
几乎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将文字刻下来。
就连细节处的习惯都一般无二。
他捧着这玉书,怔怔出神。
最后摇头,复杂一笑,随手将这玉符残篇抛飞到了木架子上,商王青铜爵的意识恢复过来,见到这一幕,随口道:“你怎么又做赝品了?又不卖,难道你又造假的爱好不成?”
卫渊抬了下眉毛:“什么赝品?”
青铜爵道:“我亲眼看到了,这是你自己刻的。”
若他是人,早已经吹胡子瞪眼了。
卫渊先前喝了酒,大笑,道:
“确实是我自己刻的,但是,却不是赝品。”
他心中怀念过往,又有一丝丝难得的疏狂,哪怕是山海经中并没有这一段文字。
只要是我写的,那便是山海经。
商王青铜爵怔住,那卫渊却不肯再说,随便取了一个空的葫芦,将那些个舍利子全部塞了进去,拂袖一下,让那葫芦飞到了木柜下面的一层,商王青铜爵又问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卫渊随意道:“一堆烂石头。”
起身走到冰箱门口,这味道很好,只是没有修为的人没有这个口服,下次去青丘国的时候,给女娇送去一些,然后给小鱼儿准备些,之后还要去一趟龙虎山。
去取了那东瀛僧人的脑袋,给京都送去。
到时候给张若素送一些,顺便再去他后菜园子里弄些辣椒。
也要询问下老道,看他对于山海界一事知道多少。
嗯,剩下的一块,就给珏留着,等她回来吃,脖子上还连着点肉,最嫩,还够一小盘脍的。
当然,得把黑猫类丢出冰箱半径五米以内。
卫渊关上了冰箱门。
………………
时间流逝而过。
卫渊这几日里,每日练剑习武,也尝试以那些净土宗的舍利子来给自己疗伤,心口上的伤势总算是稍微缓和下来,只是那净土佛门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卫渊也不打算刻意地去打探。
这一天晚上,卫渊把门关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凌晨,道路上空无一人,大部分的商店也都已经关门。
风在这道路上吹拂而过,声音略有萧瑟凄冷。
卫渊在门的角落里,放了一碗白米饭,上面插了三根香,香袅袅升起。
然后把那一盆三千年养魂木抱到了客厅的中间,这个时间点儿,在古时候可算是生人不敲门的,养魂木的叶子却更为舒展,散发出淡淡的幽香,让整个博物馆都陷入一种安静的氛围,如同和人间脱离,如同靠近幽冥,如同能听得到黄泉轻响。
当当当。
有人敲门,卫渊似乎早有准备似的,让水鬼把门开开。
养魂木散发出的香气越发地浓郁了。
并没有脚步声,但是人已经进来了。
走进来的那个人,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一身的道袍,满脸的黑气像是蟒蛇一样地纠缠扭曲着,显然是中了剧毒,脚下无声无息,若是张浩两人在,能够认得出来,这就是那一日被那摆摊的樱岛修士操控,生生挣扎出的太平道修士。
他自是已经死去了。
此刻,阴盛阳衰,生人莫入,来的不是人,是魂魄。
那道人茫然站在这里,卫渊道:
“坐下吧。”
人死七日,魂魄会短暂回到人间,就是回魂之夜。
今日正是那太平道人的头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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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所执所念(感谢沉舟万赏)
那太平道道人茫茫然坐下,然后才记起来要行礼,被卫渊抬手按下。
“先坐吧,用不着这样了。”
卫渊只是笑着说了句坐下吧,那魂灵就真的顺势坐下来。
脸上神色恍惚不定。
卫渊暗自叹了口气。
人死之后,真灵磨损。
到了头七的时候,其实只是剩下了最后一点执念,这个执念会驱使着魂魄在最后消散之前,来到他最为执着的地方。
一般是会回到肉身,或者说,是找到自己。
魂灵看着肉体,自己看着自己,明悟自己已经死去,故而或恍然大笑,或哭泣悲苦,归于天地。
也或许会回到父母血亲的旁边,看着他们为自己哭灵,看了一夜,最后放下了一丝执着,叹息一声,转过头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慢慢消散。
但是像太平道人这样,死后不去找肉身,也不去找亲人,反倒是找到了卫渊这里,倒是让他也有些不大明白,只能归结为这是个特殊情况,卫渊今天白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盯上了自己,所以在凌晨之后也不去睡觉。
把那养魂木搬到了博物馆中间,等着客人上门。
没有想到,竟是那个太平道孤魂。
…………………
卫渊也不开口询问,只是平静坐着。
或许是因为夜色越来越沉,阴气上升,也或许是因为那一株养魂木的效果,太平道人脸上的神色逐渐地趋于清醒,不再茫然恍惚,最终到了凌晨三点,阴气最盛的时候,他的眼底终于恢复了一丝灵智。
左右茫然看了看,望向卫渊,眼底浮现一丝期冀欣喜,起身行礼道:
“次天师……”
卫渊止住他要行礼的举动,让水鬼把那一碗饭端来,放在桌子上,道:
“今天是你的头七。”
“用不着那么拘礼。”
他声音顿了顿,突然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古怪。
语气不变,转口询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只要千万别说,弟子觉得弟子还能抢救一下就好。
卫渊心底玩笑般自语一声,却觉得心情仍旧颇为沉重,那太平道人端着碗,却没有动筷去吃,道:“弟子只是想要,把那奸贼的手段本事,都告诉了次天师,肯丢天师把他正法,以正太平部之风。”
他此刻不过是魂灵。
常人说谎,面不改色还能够伪装。
真灵若是语焉不详,就会有外在的表现。
这不是他前来的目的。
想来还有其他的打算。
卫渊看着这太平道人,收回视线,未曾点破,只是微笑颔首:
“甚好。”
………………
水鬼去取来了一沓纸。
记录这道人说的话。
“那人的名字没有人知道,只是他得了太平部的传承,就自号说是太平天公,有时候也说自己就是这个时代的天公将军,闯荡出名号以后,外面就流传他是当代的太平道主。”
“为人狡诈无比,擅长黄巾力士咒,道门金光咒,遁术也有,是苗疆那边的路数,设计兵解法和蛊虫遁两类,法术最擅长驱魂遣魄,迷魂之类的手段,雷法,风法,火法都略有掌握,但是恐怕不怎么精通,只是能用的程度。”
“但是如果能握着太平要术,哪怕是不擅长,也能被提升到威力很大的程度。”
“他所用的法宝,一个招魂铃是当年杀了湘西那边一个宗门后得了的至宝,还有一把法剑……后来他在神州闯荡出了几个名头,曾经惹恼了天师,老天师那个时候好像还没能继承天师,似乎打算下山,那奸贼听到风声害怕,连夜逃出神州去了樱岛。”
“直到老天师继承天师,不能轻易下山后,还又过去了好几年,才敢重新回来。”
“那段时间,我们也跟着他在樱岛。”
那太平道道人的魂灵,趁着自己真灵还算清醒,将所知道的东西都全盘托出,包括了那太平道主的大概经历,以及他所知道的,后者所擅长的法术,水鬼运笔如飞,最后实在不行直接操控水流在纸面上变成了文字。
约莫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才堪堪说完。
卫渊平和地看着那死相狰狞的太平道修士,语气平和道:“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然后,然后……”
这真灵磨损地只剩执念的魂魄语气迟滞了下,突地拜伏在地,叩首许久,哽咽道:
“弟子求次天师大发慈悲。”
“念在弟子将功赎罪的份上,让人……让人照顾下我妈。”
“弟子走后,她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我放心不下,放心不下……”
这道人语不成句,重重叩首,早已经双目通红。
卫渊沉默。
这道人在人间飘荡了七天时间,最后执念驱使着他来到这里,而不是去看母亲,是为了给孤苦老母找一个晚年的依靠。
他抬手搀扶那道人魂灵,道:“站起来说。”
………………
“你不是,还有个妻子吗?”
等到那道人勉强稳定住了情绪,卫渊提议让他写几封信笺。
在道人持笔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之前想要把这道人救下来的时候,后者那幻境之中,是有妻儿的,道人的动作顿了顿,道:
“那只是个幻境而已,弟子,弟子离家三十年,没敢回家,就怕那奸贼心狠手辣对我家人暗中动手,结果幻境里面,反倒是不顾一切地跑回家了,那时候什么都不管了,只想回家见见我妈。”
“离家三十年?”
“嗯。”
“我是小时候被带走的,那时候九岁多点,我妈说家里没有油了,让我去打一壶油回来,我还记得那时候家里的梨树刚刚种下,我妈说再过一年,就能看到梨花,秋天就能结几个小梨子,到时候就不用出去买了。”
“我出去打油的时候,看到了,梨树上开了一朵梨花,很小,但是真的开了。”道人强调道:“我想着,打完油回来,就和我妈说说,今年就开花了,是不是今年就有梨子吃?”
“我现在还能记得很清楚。”
他声音顿了很久,道:“然后我遇到了那人。”
“迷迷糊糊就跟着他走了。”
“过去了好几年,我都没能想起我妈,只是梦里常常看到那朵梨花,有时候醒过来,枕头都湿了一片,后来,后来我连这个梦都做不成啦,一直到三十岁修为算是稳定下来,才重新记起来,可我怕啊,我只敢路过的时候,远远看一眼我家,连表情都不敢变一下。”
“我看到过很多的梨花,吃过很多梨子,但是没有一朵花比得过那一朵。”
“次天师您有机会,可以去看看,那梨花肯定开得很好看。”
卫渊沉默了会儿,道:“那么,你的妻子。”
道人愣住,笑了笑,只是道:
“是小时候喜欢的女孩子,邻居家的女儿。”
“早就搬出去了,现在大概已经结婚了,孩子都要上高中了吧。”
语气似乎轻描淡写,只是眼眶微红了下。
最后他写了一封又一封信,直到天边晨光熹微,阴气要散去的时候,他才停了笔,一般而言,人死七日后魂魄真灵消散,如果执念不散,扛过了天地之劫,就会化作厉鬼,但是如卫渊博物馆里这三只,既不是厉鬼,又能长存于世的,太过罕见。
卫渊收起了信,道:“再去看看你母亲吧。”
那道人怔住。
卫渊随手取出了早已尘封许久的黑伞,这是在第一次接触卧虎的时候,曾经用过的东西,将这伞打开,一抖之下,将那道人的魂灵收纳入其中,此刻,阴气不曾全然散去,而阳气尚未真正照遍大地,是正要阴阳割昏晓的时候。
卫渊推开了博物馆的门,迈步走出。
循着伞中魂灵的引导,卫渊驾驭流风,也是这个时候路上没有多少人,他没必要遮遮掩掩地,很快,在天边微微亮起了一丝的时候,卫渊到了一个不大的小城里。
城市建设,越发地日新月异。
那道人的母亲却三十年没有搬离这里。
这儿只剩下些老街,老人,死气沉沉的,院子里那一颗梨树还在,已经长得又高又粗,只是现在都已经秋日,梨花自然没有了,梨子也已经落尽了,道人的魂灵站在窗前,透过窗帘,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双目早已经通红。
只是魂灵无泪,他竟哭不出来。
许久后,他深深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一步步后退。
卫渊道:“不再多看看了吗?”
道人咧嘴一笑,道:“不看了,再看,怕是舍不得走了。”
“那就成了执念了,执念不死,是为厉鬼。”
他擦了擦眼眶,道:
“弟子乃太平部所率,无论如何,不想变成害人的厉鬼。”
“是么……”
最后那道人跪下,朝着那老屋子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要走。
肩膀上却被一只手搭着,道人愕然转头,道:“次天师……”
卫渊道:“你叫我什么?”
道人愣了下,道:“次天师?”
卫渊看着远处,一本正经道:
“既然叫一声次天师,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声音顿了顿,他自嘲摇头道:“罢了,这也就是个借口而已。”
“遇到了总要帮一把。”
顺手在那道人肩膀上一拍,将那道人拍得踉跄了下,跌跌撞撞往前走,卫渊手中黑伞轻转,道:
“且去吧。”
他打入了一道神力,但是并未施法,只是顺势而为,法由心生,他看着那道人跌跌撞撞都走向前,站在门口,只是一个恍惚,就看到那道人溃散为光尘,光尘向上飞起来,涌入了那一株梨树里面。
“真灵寄居于树,避开天地规则么?”
“也算是一条路。”
卫渊摇了摇头,把伞收回,转身离开。
旁边水鬼和戚家军军魂一左一右。
水鬼砸了砸舌,道:“可惜了,我还以为他能见着他老娘的。”
“结果变成了一棵树,这和散到天地里没有什么区别啊。”
军魂反驳道:“这怎么可能如你说的那样?”
水鬼啧了下,一摊手,道:
“他现在是钻了空子,避开了消散的下场,可是等到他灵性一钻出来,那百分百会散掉,所以他也就只能做一棵树了,又不能说话,又不能照顾他阿娘,和消散了有什么区别?”
戚家军军魂摇了摇头,道:“区别可大了。”
他正色道:“春日之时有梨花满树,梦中送香,这不也算是陪伴父母身前;夏日炎热,就为母亲遮一遮凉,不也算是孝顺?秋日闲暇,落叶满地,脚踩其上,声音柔软清脆,冬日天寒,便做一装饰,银装素裹,也是很好。”
“他能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一直陪着母亲,哪怕无言,这不也比天下大多数人更为孝顺么?”
水鬼沉默了会儿,道:“那也是。”
“可是,他们终究没有办法再见一面吧?”
卫渊道:“能再见的。”
双鬼怔住,卫渊手中黑伞轻点地面,并不转头,轻声道:“这些年,我们这里有他写的信,数月一送,或者春日花开,或者冬日雪落,等到他的母亲寿数将近的时候,他应该会从树里面出来吧……”
“再最后见母亲一面。”
“让母亲也能再见到他一面。”
“哪怕接下来就是魂飞魄散。”
两只鬼物怔住,那水鬼突地一愣,鼻子嗅了嗅,古怪道:“哪儿来的一阵香味。”
戚家军兵魂道:“你在说什么,这都秋末了。”
“咦?不对,真的有香味啊。”
卫渊脚步顿住,讶然,转过头去。
看到那老院子里的梨树枝叶招展,在这秋末的季节里,绽开了一个一个白色的花骨朵儿,而后只是风稍稍一吹,便是满树的素白如雪,香气淡而久,就这么逸散出来,沾在了卫渊的袖口上。
满树的梨花在吱呀上微微晃动,如同道人拱手。
卫渊深深看了一眼,掏手取出了先前那道人所写的第一封信,屈指一弹,清风流转,将这一封信擦过了梨花树梢,带了一缕风意,一朵白花,轻轻落在了窗前。
秋末的炎热让人恼怒。
但是梨花一开,素白的模样,就让人觉得回了春日或者隆冬,多出一丝清凉的感觉,有早起的人推开窗,先是看到了白色,然后就被那花香扑了个满怀,讶然道:“怎么开花了?”
“还是说下雪了?”
一整座古朴的,没那么先进繁华的小城,就被这一株老梨树给唤醒了,一下拉回到了春天,一个个人推开门,讶异于这不敢置信的一幕,先前的冷寂一下变得热热闹闹的。
水鬼和兵魂看得失神。
得得得,得得得。
黑伞轻轻敲击着地面,两只鬼转过头去,见到人群拥着往梨花树过去。
而年轻的馆主逆着人流,负手持伞,已经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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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贫道素来小心眼(感谢划水狼的万赏)
卫渊走得步履从容,但是脚下生风,速度一点不慢。
水鬼和戚家军兵魂花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勉强追上来,抬眼一看,见到卫渊脸上,刚刚面对那一树梨花时候的微笑温和早已经消散了个干干净净,神色说不上多冷,但是没有一丝笑意。
等到卫渊脚步停下来的时候。
水鬼才惊觉,居然到了监狱门前。
或者说,这里是特别行动组专门为了那些扰乱神州秩序的修行者所准备的监牢,里面关押着的不是凡人,都是那些尚未处置的作恶修士,以及妖物化形之辈。
外面用的材料是最新科技,混合了灵石技艺。
修为若不能达到一定程度,根本无法打破这一层墙壁,哪怕是大威力火器近距离轰炸都不会有任何问题,两鬼正迟疑间,却见到卫渊只是轻描淡写地往里面走,那些防御措施和术式就毫无反应。
卫渊的幻术根基来自于无支祁残留神性。
可能无法撬动太大的力量。
但是其性质本身的层次相当高。
寻常侦破幻术的手段,根本无法看破他这来自神代的幻术根基。
卫渊抬手让伞打开,水鬼和战魂都化作一缕水汽飞入其中,这是他们先前领受水君敕令后所得的馈赠,根底上已经不算是普通的阴魂,而是偏向于正神地祇。
水鬼嘀咕道:“来这监狱里干什么?”
卫渊声音平淡:“来看一个‘人’。”
“人?”
“当死之人。”
卫渊脚步在一个牢房前面停下来。
牢房的门口的铁门上通了高压电,哪怕是修士,只要没练到金刚不坏,都很难从这门里逃出来,牢房里面坐着个老者,一双眼睛浑浊昏黄,正是当初摆摊的那樱岛之人。
那老者极为警惕,卫渊又散去了部分幻术,让他得以看到自己。
老者神色一变,下意识往后退去,却有哗啦声音响起,为了防止他施展法术,脚上已经被锁链锁住,其中所用的材料蕴含有一种特殊灵石,会永远释放无规则的灵气乱流,干扰修士的施法动作。
老者面色因为剧痛扭曲了下。
他重新坐倒在地,没有力气再动,只是看着持伞的卫渊,眼底有恐惧之色,旋即这恐惧被他强行压制住,用神州语言,嘿然笑道:“没有想到,阁下居然会来主动探望我,受宠若惊,受宠若惊啊。”
卫渊眼神淡漠俯瞰着他,平淡道:“那太平道弟子已经去世了。”
老者心里一个咯噔,面上怡然不惧,啧啧摇头道:
“真是可惜。”
“他年纪在修士里还不算大,资质很好,本来能修出些东西的。所以,阁下你来,是为了给他复仇,还是说只是为了单纯告诉我这个消息?”
这樱岛修士的神色里有一丝疯狂,举了举手上的镣铐,道:
“你真有胆量的话,就杀了我。”
“反正,在这监狱里,我也已经呆够了。”
“要不然,我未必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我乃是樱岛大神社的最高祭祀,有官方的身份,这件事情,已经能演变成樱岛和神州之间的事件,我的亲族,还有樱岛的议员们,会亲自来交涉。”
卫渊漠然道:“没有人能在神州作恶后,不付出代价就离开。”
“你注定死在这里。”
那老者语气一滞,旋即嘲讽道:
“但是我至少比那太平道修士多活了很久。”
“他很可怜啊,期望能回老家给母亲养老,但是又一直没有机会,后来好不容易能离开了,却做了我的药人,其实他的意志相当顽强,我用了十多种奇毒才制住他,到了最后,我都有些不忍心了。”
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然后就放肆大笑。
“不忍把这个上好的试验体给毁掉!”
老者放肆地说着,他要激怒眼前的人,让对方把自己杀死在这里。
这样,反倒能够挑拨这个人和神州官方的关系。
他也算是死得其所。
只是眼前这青年却不为所动,卫渊看着这仿佛狂吠野狗一样的老者,自嘲道:“如果说,是之前的我,面对你,我肯定会选择一剑杀了痛快,但是现在,我也知道,杀了你固然痛快,但是也会给别人带来些麻烦。”
“而且,既然你终归要死。”
“让你这么简单地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所以我不打算杀你。”
老者面上神色凝固,突有大恐怖袭上心头。
面色略有些苍白的青年微微抬眸,双瞳犹如深渊,微笑了下:
“你听说过,黑冰台么……”
……………
黑冰台,是大秦曾经的特殊机构。
其中的锐士除去驰骋战场,伐山破庙,也有负责暗杀六国权贵,刺探情报的部分,这样的机构,是大秦贴己背后的力量,必然是有见不得光的部分,渊虽然不是负责暗杀的类型,但是基本的手段都是懂得的。
老者面色煞白,欲要后退。
卫渊伸出手,已虚点向那老者眉心。
后者本来想要反抗,但是一身修为完全无法施展出来。
反倒是被那锁链一扯,当即半跪在地。
瞬间被卫渊封闭五感,扭曲精神,人是以五感来感知世界,以精神来定位自我的,幻术就是操控五感,无支祁不屑这样的手段,因为假的就是假的,有能够彻底操控对方五感的魂魄强度,往往代表着可以直接碾压对方。
但是卫渊发现,幻术其实也很有用处。
他扭曲了那老者的五感,后者只觉得自己脚下一松,整个身子直接坠入一处黑暗逼仄的地方,水流声,还有野兽低吼的声音缓缓地靠近,除此之外,还有那太平道人曾经经历过的,被十多种剧毒所折磨的痛苦。
老者意识到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他不怕死,樱岛自有玉碎的武士道,但是他无法忍受没有终点的折磨,无法忍受生不如死,惊慌失措地抬手,想要爬出这个黑暗的空间,却被身后一只只手掌拉扯着坠下。
转过头去,看到了那太平道道人,看到往日死在自己手中的人。
老者心中登时寒气大冒。
最后的余光看到,整个世界的光明逐渐消失,最后的光芒所在处,那持伞的青年面容平淡,墨色双瞳幽深,黑伞点地,微微颔首。
神色平和,语气礼貌而客气:
“那么,晚安。”
“好梦。”
“不,不,你回来!!”
那老者怒吼,伸出手,卫渊却彻底消失不见。
樱岛老者的五感坠入了黑暗,剧毒,以及酷刑的痛苦之中。
…………………
卫渊依旧用幻术遮蔽了旁人的视野,走出了监狱。
外面的阳光刺激,他身上那种冷气很快就消失不见,卫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角有渗出眼泪,一夜没睡觉,还跑了很远的路,水鬼看了看外面的阳光,忍不住道:
“都白天了啊。”
他开了个玩笑,古怪道:
“幸亏是在外面,要不然老大你肯定又被被子给封印了。”
“嗯?你说什么?”
卫渊打着哈欠转过头来。
并没有半分刚刚的超凡脱俗,更无丝毫的肃杀。
水鬼脸上的表情凝固,看了看显然打瞌睡的卫渊,脱口而出:“老大,你刚刚那句晚安,不会是给你自己说的吧?”
卫渊活动了下肩膀,义正言辞道:“怎么可能。”
水鬼满脸不信。
卫渊找了一家早餐店,要了一碗胡辣汤,两个茶叶蛋,一屉包子。
勉强垫了垫。
包子一半是鲜肉的,一半是梅菜肉的,肉的鲜美滋味和包子面皮的柔软搭配地很好,卫渊换了几家,一条街走下去这才吃饱,摸了摸肚子,这才慢悠悠地往家里去,决定回去今天上午稍微补个觉。
睡到,约莫下午五点就好。
我身为一个武修,能打,能吃,能睡,这很正常。
不是吗?
………………
樱岛·京都。
一名穿着僧衣的男子跪坐于地,心中不安。
他的儿子,也是整个京都大寺唯一的继承人,在前往神州后,就突然失去了踪迹,不管是用什么手段,都无法联系上。
茂木义行。
在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段时间后,他寻找到了京都名气最大,手段最高的卜算师,希望对方能够出手,替自己卜算一下儿子的安危,卜算出自己的孩子,现在究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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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章,应该在十二点前,每三天加一更~加够十章为止
第二百一十九章 祭祀将开(感谢龍loong两万赏)
作为卜算茂木义行下落的,是京都区大神社的高级神官。
他的父亲是那座大神社掌事人的嫡系血亲。
母亲则是有名的阴阳师家族出身。
这位神官在他过去的岁月里,曾经靠着家传的神术,和占卜的能力,退治了诸多的妖魔怪异,有着很大的名声,所以茂木家家主这才秘密将其邀请入寺庙里,想要卜算自己儿子的下落。
“您真是关心贵公子啊。”
“茂木义行君我也曾经看过,为人冷静镇定,修为精湛,哪怕是在神州,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那神官宽言安慰着中年僧人。
然后要求一间静室,说是要进行历代秘传的卜算之事。
樱岛对于这种秘传之物看得极重,僧人没有什么觉得什么意外,吩咐旁边的小沙弥,按照这神官的要求去准备,片刻后,微微躬身,送那神官进入了密室,神官在焚香之后,又经历了一系列的繁复准备,又要来了茂木义行的贴身玉器。
这才开始卜算。
………………
正在沉睡中的卫渊猛地睁开双目。
有一股起床气在他脑子里乱转。
刚刚好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盯着他,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再躺下也睡不着觉,卫渊闭着眼睛躺了会儿,还是取出了三枚铜钱,屈指将三枚铜钱抛起,算了算是不是有人在针对他卜算,三枚铜钱落到手里,滴溜溜打转,然后齐齐地落下,最后两枚是正面,一枚是反面。
卫渊皱了皱眉。
这代表着对方卜算的直接对象并不是他。
但是会间接地牵连涉及到他。
卫渊沉吟了下,翻手取出了那一枚山神印,之前卫渊先是用这印玺打杀了洞庭鱼妖,然后又给了太平道道人一线生机,耗去了部分的神力,但是神性还在,卫渊手持山神印玺,将自身位格拉高到‘殷商祖脉山神’这个位置上。
然后才认认真真做了一次复杂的八卦算法。
而后双目微阖,手掌交叠放好,上面悬着山神印玺,入梦解卦。
……………
恍恍惚惚间,卫渊看到了在一座寺庙里。
看到有一个穿着白色狩服的男子,嘴里念念有词,手持古朴法器,正在卜算,前面放着玉器,而开口说话的人所用的,是樱岛的语言,加上周围的环境,卫渊很轻易地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那个被劈死的樱岛和尚。
卫渊若有所思,无声自语:
“看起来,这是因为太久没有和东瀛京都联系,寺庙里的人开始有些担心了?”
“所以招来了卜算师一类的修士,想要占卜一下下落。”
卫渊想了想,伸出手掌,五指微微握合,山神印玺散出流光,他好像模模糊糊握住了一条线,只要掐断,就能够直接中止对方的卜算,这算是山神印玺和朝歌祖脉联系在一起后得到的好处,位格不高的人无法卜算到他的跟脚。
动作微微顿了顿。
卫渊又有些担心就这么粗暴地打断卜算,反倒会打草惊蛇。
影响到天师府打算最终发挥的效果可就不好了。
卫渊沉吟了下,突然想起来,以前契曾经和自己说过,卜算,是通过种种手段沟通天地,得到对所关心事情的,模糊且真实的象征,而后最重要的是解读,在文王著易经之前,这些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巫所执掌的事情。
卜算直接得到的象征,是不可能扭曲篡改的。
那会直接导致卜算的彻底失败。
但是,在合理的范畴内,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改变,干扰巫士的正确解读却是很简单的事情,在当时候渊听得只觉得头大,只想要给契一罐头,现在却有了点其他的感悟,卫渊沉吟了下,手掌微微握合,消耗神力,稍微地改变了下这神官所占卜到的象征。
“唔,这样应该没问题了。”
……………………
樱岛。
神官结束了一系列复杂的流程后,得到了卜算的结论,看了一眼,便长呼口气,噙着一丝微笑,打开了静室的大门,看到了门外等候着的茂木族人,点了点头,从容地微笑道:
“幸不辱命,我已经知道了茂木义行君现在的情况。”
面容沉静威严的僧人眼底略有欣喜,双手合十。
“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请看。”
神官将得到的卜算结论递过去。
众人抬眸看去,面色皆松缓下来,带上了一丝微笑。
里面甚至于有讶异,还有欣慰和自得。
神官起身微笑道:
“茂木义行君,现在正在神州地位崇高的名山里。”
“由那山里最强的修士,吩咐弟子要细致小心地对待义行君,生怕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而且,不久之后,太平道的高人,将会和义行君携手而来。”
于是寺庙中的众人都长呼了口气。
“多谢您了。”
“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收下。”
中年僧人让小沙弥将之前就约定好的报酬捧着送上来,神官微笑着接受了,在神明的指示下,一切都平静而祥和,连这寺庙里的檀香味道都更为浓郁醉人了些,如有神佛蹒跚于空,醉倒于香气,给予万物顺遂。
………………
当当当——
卫渊屈指,轻轻叩击桌子,自语道:
“携手而来。”
“携首而来。”
他道:“确实没什么问题。”
早已经毕业很久的卫渊诚心实意地感激道:
“感谢语文老师。”
………………
时间慢慢地流逝过去,只是卫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也有大意了的时候,他居然相信了长生种的时间观念,一直又过去了十来天,珏仍旧还没有回来,其间通了两次电话,知道少女现在安全,也就放下了心。
这段时间,卫渊不时地手持九节杖,回应那所谓道主的祈求。
道门的符箓,往往是需要开坛做法,求得祖师敕令才能保证画出来的不是鬼画符,而是真正有效果有法力的黄符,自之前使用黄巾力士护身咒,反倒得了不允两字后,太平道道主算是第一次得了祖师的首肯。
当即欣喜不尽,只道上一次是自己受到了天师府的干扰。
一口气画了许多道黄巾力士护身符。
卫渊都以九节杖,给予了远超平日的回应。
提前先让道主觉得,他自己能用得了这符箓,等到关键时候再给他断掉。
这大概就是,你居然想求我的敕令,画我的符箓,来打我?
再度利用九节杖,给予了回应之后,卫渊将这太平道法器重新放回了木柜子上,先是把装着舍利子的葫芦跨在腰间,然后又将三件殷商的青铜古器都带回到了静室当中,让它们彼此之间发生了共鸣。
最终山神印缓缓浮现出来。
于那有着饕餮纹和祭祀刻痕的青铜盘上,再度出现了山海界中朝歌城的画面。
飞御和武昱半跪在地行礼,看到了那祭坛上出现的画面,神色恭敬。
“……山神大人,祭祀已经快要准备好了。”
卫渊嗯了一声,而后伸出手,靠着山神印玺和朝歌城外祖脉的联系,以神力裹挟住了一颗颗舍利子,消耗巨大,让这些珠子穿过了这青铜盘,落在了飞御和武昱身前。
“把这东西分发下去,交给修为最高的那一批人。”
卫渊的声音顿了顿,想到武乙记录在了岩壁上的文字,问道:
“祭祀之中,哪一种祭祀是要有孩子捧着白花送给鬼神的?”
武昱不解,仍旧回答道:“是每三百年一次的大祭。”
卫渊道:“那这一次,规则和流程,就以这样的祭祀为标准吧。”
“至少,那孩子送花的仪式要有。”
天的清气,和山脉的地气汇聚,在祭坛上化作了那少年道人,他扫了扫袖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抬眸道:“对了,这一次祭祀的主体并不是我。”
飞御和武昱不解。
旋即听到了那少年道人轻描淡写的声音:
“是帝神,武乙。”
“你们都应该记住他,都应该知道他。”
卫渊看着远处,低声地道:“那是守护了你们足足三千年的人啊。”
PS:今日第三更,两千七百字~感谢龍loong两万赏~
诸位晚安~
第二百二十章 大愿(二合一章节)(感谢白衣话封侯万赏)
在飞御和武昱因为那四个字而震撼失神的时候,卫渊已经走下了祭坛,只一招手,山风引动,这少年道人踏风而行,越过了层层的山岩,来到了朝歌城外,祖脉之山的山巅。
卫渊远远望了那座朝歌城一眼,盘腿坐下。
这一次没有再用手掌贴着山岩,他的一缕神魂意识已经自然地深入到了祖脉当中,顺着岩石的轨迹,抵达了山腹空洞的祭坛,而后以这一座山的地脉灵气重新构筑出了暂时的身躯。
驳兽原本正在休息,察觉到卫渊的气息,双瞳微亮,一下跳起来。
口中发出犹如战鼓亦或龙鸣的声音跑过去。
卫渊无奈伸出手,让奔来的驳兽停下来,在驳龙的头顶按了按,而后望向前方,看到了盘坐在那里的商王武乙,直到走得近了,卫渊才发现,那根本不是盘坐在地上。
武乙已经失去了双足,他只能坐在那里。
那一条犹如虎爪和人相拼接起来的手臂也已经被斩断,只剩下大臂的部分,四肢唯一完好的只是左手而已,一身原本肮脏泥泞的衣服,变成了整洁素净的白袍,看上去庄重而隆盛。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稳稳地坐在那里。
武乙睁开眼睛。
“你来了。”
卫渊心境涌动,拱手微微一礼,然后,未曾流露出可惜或者怜悯的神态,只是微笑道:“王上,久候。”
他微微掀起道袍衣摆,坐在了武乙对面,看到武乙背后那一座三千年所绘制的朝歌城,声音顿了顿,道:
“祭祀,马上就要开始了。”
对面商王眼中,那双暗沉的,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微有流光。
……………………
“你们说什么?!”
老者低声地惊呼,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和冷静。
飞御和武昱把卫渊所说的话,尤其是那句,这一次参与祭祀的主体不是他,而是帝神武乙告诉了太师,老太师失神许久,像是没有了岁月沉淀的智慧,就如同个年轻人一样快速地左右来回踱步。
而后决定,立刻按照卫渊所说的规格去准备。
飞御和武昱飞快地把要求告诉了祭祀的人们。
三百年一次的大祭是商人的传统,比起普通祭祀来说,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参与的人数规模,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祭祀,很快地,消息传递到了朝歌城中,正在劳作的人们,正在磨砺兵器的老者,正在努力锻炼的孩子,家中织布缝衣的女眷。
他们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穿上了那件只有祭祀时才会穿着的布料衣服,而后出现在了街道上,带着期冀和渴望,朝着那座祖脉而去。
……………………
终于,
祭祀的仪式开始了。
伴随着沉重乐器的声音,庄严浩大的祷告声音,人们起舞的时候,脚步踏在山石和台阶上的轻微震动,成千上万,乃至于十万地汇聚起来,就像是波涛,哪怕是在山腹内部的两人都能够听得清楚。
商王武乙失神,他那唯一的完好的手掌,轻轻拍击着地面。
嘴唇开合,无声呢喃着祭祀的诗篇。
卫渊道:“我们也上去吧。”
“上面的风景更好些,朝歌城的百姓也在期待见到帝神的风采。”
武乙没有回答,卫渊微微一笑,手掌在地面上按了下,而后这座山的灵脉涌动,将卫渊的这一缕灵性和本身就是真灵为主的武乙送到了山巅之上,在比祭祀的祭坛还要高的地方,山石隆起,变成了一张案几。
卫渊和武乙分别坐在两侧。
卫渊背对着朝歌城。
所以武乙能够看到那一座城池,这个世界的大日缓缓升起,阳光落在那朝歌城上,城墙,街道,房屋,仿佛一切都熠熠生辉,正如同武乙那三千年的梦境,他看着失神了很久,最后也只是微笑着呢喃:
“好啊,好。”
“真好。”
………………
在祭祀的队列里,老太师在最前。
飞御和武昱紧随其后。
当他们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在祖脉最高处相对而坐的两人,感觉到了坐在卫渊对面的,武乙身上那熟悉无比的,纯粹的鬼神的气息,三人都思绪凝滞住,而后,老太师最先反应过来。
他的手掌都在微微颤抖。
“帝神,真的是帝神……”
“帝神果然还在,祂们没有抛弃朝歌。”
他整理衣着,如同回到了少年时期那样,用力地呼喊着神祇的名号,而后,就像是会传染一样,前来参与祭祀的所有商族遗民们,都齐齐地高呼着帝神武乙的名号。
混合着庄严厚重的编钟曲调,像是要冲上天穹。
武昱回过神来,神色仍旧激动,他低下头,让旁边那个被选出来的小女孩,捧着朝歌城外的花束为鬼神送去,在壮阔的祭祀曲调里,那穿着白衣的小姑娘抱着一束花,一步步走到了高处。
武乙的身躯突然散发出白色光芒,将他的双腿,手臂都笼罩起来。
那小女孩还有些懵懂,不是很明白那些大人们为什么会那么地激动,她之前还在工作,在帮着母亲把种在院子里的菜用镰刀割下来,只吃叶子的话,根部留在地里,过上一段时间就又会长出来。
她看着武乙,觉得心里还有些好奇,这就是鬼神么?
和文章诗篇里面的,似乎不一样呢。
在祭祀的曲调变得悠扬的时候,她才记起来自己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慌慌张张地举起了手中朝歌城生长的花朵,双手捧着递向了武乙,后者坐得端正而稳定,断裂一般的右臂扶着石桌,伸出了完好的左臂,接过了花朵。
那小女孩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来地太过慌慌张张。
手掌上还沾染了些泥土。
正有些害怕担心,但是那位鬼神却并不在意这些,对面的少年道人也只是微笑,打消了小姑娘心底的担忧,武乙望向这个孩子,看出了她刚刚眼底的疑惑,问道:“怎么了?”
“啊,没什么没什么……”
那小姑娘摇了摇头,又有些迟疑,道:
“只是觉得,您不像是传说里的帝神呢……”
“没有那么地高,没有那么远。”
她想了想,笑起来道:“就像是路边会遇到的阿叔一样。”
武乙凝滞了许久,就当这个孩子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的时候,听到了温柔的声音:“嗯,本来就是啊,我只是个人。”
武乙把花放在了桌子上。
把最后完整的,人的手臂伸出。
放在了那孩子头顶,顿了顿。
然后小心翼翼地柔和地放下去,揉了揉那孩子的头发,感觉到了发丝的柔软,感觉到了血肉的温暖,至此,王的心中再没有一丝丝的杂念和疯狂,只有平静温柔的安宁,仿佛寻到归宿。
三千年羁旅,终究是有意义的。
他轻声道:“谢谢你。”
………………
那孩子带着不敢置信的欣喜和激动走下了这山峰的高处。
武乙身上的光芒稍微散去了些,他抬眸看着远处的朝歌城,许久后才收回视线,桌子上已经多出了两个青铜爵,以及一尊方鼎酒器,这是朝歌城历代祭祀所用的东西,比卫渊博物馆里的那一尊要更为古老。
他看向卫渊,终于问道:“你究竟是谁,又来自哪里?”
卫渊早就知道,一个山中之灵的说法是不可能骗得过这位商王的。
微笑回答道:“自故乡来。”
武乙似乎并不意外,道:“……原来如此。”
“看来,炎黄苗裔,仍存于世,并且过得很好。”
武乙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琥珀色的酒液,道:“
那么,现在的神州是什么样子?是有多繁华?”
他看向朝歌城,复又问道:“人们还需要和猛兽拼杀才能活下去吗?仍旧要担心天灾人祸,会担心干旱潮灾吗?仍旧会有四夷异族侵扰神州么?”
卫渊想了想,回答道:“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
“嗯,现在的人类,才是神州,或者说,是人间界最强的种族。”
卫渊坐在这边,而小小的案几对面,是生活在三千多年前的华夏先祖。
原来这一张小小的石桌,便是三千载岁月。
故人发问,你们还好么……
而今人作答。
如此地回答——
神州无恙。
卫渊神色温和,回答道:“那些凶猛的野兽,有些还需要人们主动保护,才能防止他们彻底灭绝。”
“天灾人祸呢,肯定还是有的,但是我们也已经有了对抗这些灾难的力量,天干旱了,可以人工降雨,有水利工程调整水位,水灾也不像过去那么频繁了。”
“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
“至于四夷,总是有的。”
“但是现在的神州,仍伫立于世界的一极,不惧于任何国家和势力。”
武乙听得有些失神,最后道:“看来,神州的修士们做的很好。”
“这并不是由修士所创造的。”
少年道人微微抬了下头,微笑回答:
“这是普通人所铸造的传奇。”
……………………
这一句话,对于神代君王的冲击,似乎要比先前所说的一切,都要来得更为巨大,武乙呢喃了好一会儿,才道:
“这样才对啊。”
“我当年还觉得,禹王将山海异兽流放,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
“我想,哪怕是有哪些凶兽在,我们人族同样能够占据人间界,但是现在我知道了啊,我终究是不如禹王他们看得更远,凶兽残暴强大,和它们共存一片天地的话,哪怕是生存下来,我们都需要付出足够大的代价。”
“更不必说,还有那些似人而非人的种族。”
“禹王是看到那种单纯由人主导的时代,才做出那种决定的吧。”
“真是厉害啊。”
武乙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一丝缓和神色:“不过,既然你是来自故乡的人,既然你们那边已经发展到了那种程度,那么,朝歌城交给你帮忙,我也能够放心了。”
卫渊道:“王上不想要亲自去看看朝歌和神州吗?”
武乙平淡道:“我已经到极限了,今日过后,便再无武乙。”
卫渊道:
“那么,如果我说,我还有另外一个办法,让王上你活下来呢?”
武乙看向卫渊:“什么?”
卫渊手掌翻开,一丝丝金色佛光溢散而出,在虚空中,以这个时代的语言化作一篇佛经,其中割舍去了大部分佛教教义的东西,只剩下单纯立下大愿,以天地众生所反馈愿力强化自我的存在。
甚至于可以立下一个绝不可能完成的大愿。
那么,只要这个大愿存在一天。
和这个大愿所联系起来的自我存在也就会存在一天。
这算是走旁门左道,尝试与天同寿的手段,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同样无比困难,要有大恒心和大毅力,而在卫渊展示佛门愿力成神的手段时候,从飞御武昱两人手中分到了舍利子的朝歌城修士们,都一一展开手掌,托着那一颗颗舍利子。
他们以自身的气血法力刺激。
于是一颗一颗净土宗舍利子皆齐齐亮起。
散出淡淡的佛光,如同光尘一样,缓缓地向上升起,璀璨的光芒,径直地笼罩了整座祖脉,如同幻梦,而这手笔同样地无比奢侈,而武乙看着卫渊给出的第二条路,却只是笑着摇头。
卫渊道:“王上,看不上这道路吗?”
武乙没有说什么看得上或者看不上,只是评价道:“以所谓的大愿作为执念,然后让自己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是很取巧的方法。”
他将酒樽倾倒满,端着青铜爵,声音顿了顿,微笑道:
“但是啊,祖先去保护自己的孩子。”
“王去庇佑子民。”
“这还需要什么执念吗?”
卫渊说不出话。
武乙用自己完好的那只手握住了青铜爵,感受到手掌接触青铜爵上纹路的触感,然后他把青铜爵举起,对着朝歌城,对着这山下万民,呢喃道:
“你看啊,朝歌城,多美。”
“我把祖先的都城迁到了这里,我们在山上开凿石头,搬下来作成城墙,我们砍伐树木,开垦荒原,我们引来了河流,灌溉农田,到了晚上,星光漫天,就是这样的景色……”
武乙闭着眼睛。
一点一点金色的佛光逆着天地而缓缓升起。
浩瀚壮阔,就仿佛回到了过往,那个时候他看着祭祀的百姓和天下,那时候他手脚健全,那时候他健康而有力,雄心勃勃地看着遥远的天下,要破除对神的盲从。
那时候啊……
所有人都在。
武乙听着那庄严的祷告之声,脸上浮现出微笑,天地和朝歌城都映照在这酒杯里,就像是把他的过往都盛入杯中,他将青铜爵举起,饮下了杯中的美酒,满足地呢喃:“祭祀之酒啊,多久没有喝到了……”
“果然是好酒。”
当!
清脆的声音。
卫渊回过头,看到青铜爵坠在地上,酒液流淌而出。
商王武乙,射天杀神,驻守人间三千年,完成了此生一切职责,以最为坦然的姿态,迎接了终结。
卫渊张了张口,只是无言。
而后,他看到弥散在整个天地间的金色佛光,在凝滞后,突然翻腾滚沸,佛光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在剧烈地燃烧着,盛大而壮阔,璀璨夺目。
武乙说自己并没有执念,他说自己并没有大愿。
但是,真正刻意说出的的执着,一定要宣告于天下众生的愿望。
又怎能算是大愿?
大愿本就无言。
卫渊感觉到背后的光芒层层亮起,他端起酒杯,和旁边那倒下的酒盏碰触了下,声音清脆,然后轻轻饮酒,而现在,还在祭祀中的众人突然察觉到了什么,转过头看去,发出了一声声惊呼,看到了一丝丝流光落在了历经三千年后,已经稍显得破旧的朝歌城上。
于是就如同武乙所说的。
那流光不断编织,化作了高大的城墙,化作了古朴的屋舍,那只是虚幻的,但是在这一刹那,朝歌城跨越了数千年的时间,从武乙的梦中,来到了现实,人在其中来来往往,繁华热闹,面容富足。
城外有十里繁花。
先前送花的那个小姑娘在山顶上远远地眺望着,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和其他人一样都瞪大了眼睛,突然她眼睛眨了眨,看到在城外的白色花丛里,一个身影慢慢地远去。
她下意识地朝着那个人伸出手去,大声呼喊:“你要去哪里?”
她的声音混合在了人们的惊叹声里,嘈杂声里,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
那个人却听到了,脚步顿了顿。
转过头来,那像是刚刚语气温和的神灵,但是更年轻,更有力,眼里有光,小女孩愣住,她大声呼喊着,那个人冲着她笑着摆了摆手,转过头去,一步一步走入梦中的朝歌。
你走了很久很久的路。
你走过山,走过水,走过了朝歌城外的十里繁花。
也走过三千年的岁月。
当你的后人们走在这里,会不会,也会遇见你。
…………
卫渊安静看着那幻梦般的一幕溢散,突地感觉到了怀中的灼热,他低下头,看到了那两颗舍利子正自散发着灼热,是圆觉给他的禅宗舍利子,卫渊沉默了下,看着在天地涌动的佛光。
有一部分金光朝着他涌动而来。
这是因为那些净土宗舍利子所得的,是真正意义上的佛门功德,比之于人间界所有佛门储藏的功德都更为纯粹,也更浩大,这些力量落入卫渊手中,本能要涌入他的灵性当中,化作他的根基,洗练他的魂魄。
卫渊把青铜爵放下。
沉默了好一会儿,屈指叩击虚空。
每一叩击,身躯就溢散出一股气机。
最后他将这些佛门的功德全部震出了自己的身体,吐出一口酒气,道:
“确实是好酒啊。”
卫渊起身,似乎是醉了,身子略有踉跄,他并指点在虚空,强行蘸取这些纯粹的佛门功德为笔墨,而后落笔虚空,以天地为符纸画符,但是写下的却是佛门的路数,他学着《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的笔触,落笔。
武乙虽然觉得,自己并无执念大愿。
但是卫渊觉得,他自己心中仍有不甘和遗憾,还有一丝执念,心头纠结了下,索性自嘲一笑。
“本来就是一个俗人,那也不管什么因果缠身了。”
“俗气就俗气点吧。”
佛门虽广大,但是药师本愿经里落笔却是,愿我来生,得菩提时。
卫渊落笔却和他们相反。
“愿你来生,得菩提……”
动作顿了顿,卫渊回忆经文中的内容,自语道:“这么一本正经的,估计你也不喜欢吧。”他摇了摇头,随手把这一行字抹去,顿了顿,噙着一丝微笑,以一种简单朴实到能让诸佛们气地跳脚的口吻,重新操控这些佛门的功德落笔:
“那么……”
“愿你来生,能够每日看尽万丈青天不倦。”
“愿你来生,能按照自己所想的那样,去看着朝歌城。”
“愿你来生,能卸下王的重担,作为一个普通人去活着,喜怒哀乐,这世上的生活足够丰富多彩,我想,应当不会让你失望。”
卫渊缓缓抬手,那些功德浩瀚,化作了三道大愿,却没有给卫渊落下什么好处,他把微微颤抖的右手背负在身后,目送着这三道大愿飞出,掠向天地。
武乙的真灵历经岁月的磨砺,足够支撑着转世轮回。
你我,他日再见。
“最后,还有一点烂摊子……”
周围气机浩瀚,卫渊抬手,右手手背上的天命赤箓缓缓亮起。
他强行将武乙留下的这些力量,联系上了那朝歌祖脉的灵脉,然后又容纳了舍利子残余的佛光,以天命赤箓为统筹,以太平要术为核心,在这朝歌城的上方,仿照人间界神州的天庭,设立了类似的符箓大阵。
那座朝歌城缓缓浮空,稳定在了天地之间。
这远远不能够和张道陵所做的天庭相比,但是以武乙留下的力量为核心,还是勉强稳固了雏形,这个时候需要有一道法咒作为核心,让这一道符箓大阵定住,卫渊沉默了下,选择了最简单最基础,也是道门必须掌握的法咒。
护身咒。
做完这一切,卫渊都有些脱力。
他走下山来,先前送花的小女孩靠着自己身子小,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比飞御等人都更早跑到了卫渊前面,着急道:
“山神大人,帝神,帝神走了,他去哪里了?你把他找回来啊……”
卫渊一怔,伸出手抚摸了下孩子的头发,温和道:
“他,他只是睡着了。”
“他很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小女孩年纪不大,悲伤道:
“那他是不要我们了吗?”
卫渊半蹲下来,道:“怎么会?”
他伸出手,拉过小女孩的手掌,在她的手掌里,把那一道护身咒写了一遍,轻声道:“记住这一道符咒,只要念诵它,无论是在哪里,无论什么时候。”
他声音顿了顿,微笑道:
“你们的王,一定会来保护你的哦。”
PS:今日更新……二合一,感谢白衣话封侯万赏,谢谢。
六千四百字,拆分开正常更新也是一章三千两百字的。
顺便推导细纲,总感觉,武乙如果接受了,反而和这三千年的气魄不符合了,所以折中了下,而且,他太累了。
好难写啊……躺尸……几乎是挤牙膏一样挤出来的。
第二百二十一章 西经之山(感谢姜小五盟主)
在殷商的祭祀结束之后,卫渊没有立刻将自己的真灵收回来。
而是站在祖脉上,俯瞰着朝歌城,过去了很久,众人才下山离去,重新回到城池当中,从祭祀活动回归到正常的生活当中去,原本是武乙梦境的那座朝歌城缓缓破碎,而真实的朝歌城显然没有那么地美好,但是却更为真实,更有生活的气息。
老太师留在了这里。
他迟疑了下,还是恭敬问道:“山神大人,帝神他……”
卫渊看了他一眼,叹道:
“你跟我来吧。”
卫渊转身,靠着山神权柄,带着朝歌城太师的一缕真灵,走入到了祖脉山腹当中。
在朝歌城中生活了一辈子的老者震撼于山腹中那恢弘浩大的石刻和如同祭坛的阶梯,卫渊将武乙三千年间刻画的石碑指给他看,并没有解释什么,在老者看着那些石刻失神的时候,就独自一人离去。
这些石碑壁画上的文字足以代表一切。
卫渊出现在山巅上,武昱和飞御还在这里。
卫渊对于殷商遗民们的修行方式,还有那种巨大的青铜机关兽很感兴趣,那毕竟算是神代的遗产,而且一直都没有断绝过,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他沉吟了下,看向旁边的飞御,问道:
“我记得,你们来到这里之后,有向外探索过。”
飞御恭敬地回答道:“是,山神大人。”
他想了想,道:“按照之前留下来的书卷记载,我们的先人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经过了很长的流浪,朝歌城里没有多少食物和水了,哪怕是外面有危险,当时的人们也只能冒险外出寻找水源和能够开垦种植粮食的土地。”
“那一段时间里,朝歌城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开辟了土地,从河流那边挖出一条支流,引导到城外,然后又组成狩猎队,把靠近我们水源的野兽群驱散,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上百年的时间才解决了这两个问题。”
“在那之后,因为一直想要弄清楚我们现在究竟在哪里,还有外出狩猎的原因,我们对外面的探索一直都没有中断过。”
卫渊点了点头,道:“那你们有地图吗?”
飞御意识到眼前这位山神的意思,点头道:“有的。”
“我这就下山去取来。”
……………………
皮革被鞣制,暴晒后做成的地图,被微风托举在空中,缓缓展开。
上面以类似于木炭的笔触,勾勒出了一条条道路,标注了山水的图案,还有些地方,被大大地打了叉号标注,那里代表着死地,代表着有很多人在探索的时候死在了那里,后人们将这些危险的地方标注出来,再往后探索的时候,就会主动规避开。
这是以性命堆积出来的经验。
是和这山海蛮荒世界抗争的证明。
卫渊叹了口气,视线从这地图上扫过,脸色逐渐变得凝重,最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发现,如果这地图能够更精准一些的话,那么就能够和他记忆中的部分对上号,这是一个并不算好,却也不算太坏的结论。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禹当年分裂山海诸界的时候是按照什么规律去做的。
其中有想到某个可能性,就是是按山海经分卷来分裂这些区域的。
将西山经,将南山经之类的区域分别流放出去。
驳兽,记录于山海经·西山经那一卷。也就是说,朝歌城花费了数百年时间锁抵达的地方,应该是位于古代认知里的西山区域。
西山经……
卫渊闭目回忆,尝试记起自己当初写下的那些文字,而后五指微张,让流风在虚空中汇聚,武昱和飞御尚且还有些不理解,突然,他们注意到周围的花草开始随着风晃动,微微伏低。
武昱微微一怔。
起风了?
轻轻的呼啸声旋即充斥于耳膜。
陡然变大。
两人被风压晃动,踉跄了下,本能地低下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狂风吹走,只觉得鼻尖口中都是随风而来的草腥气,泥土味,还有水汽的湿润感,抬起头来的时候,怔怔失神,看到那少年道人眉眼安静,袖袍被风吹拂地鼓荡起来,伸出右手,五指微张。
于是天地间有长风而来。
风气汇聚,化作了青色的丝线,以朝歌城地图为核心往外面蔓延出来,将西山区域的地图补全,自原本的一卷地图,编织化作了长有数米,高亦是数米的苍青色图卷,缓缓在祖脉山巅展开,少年道人在这巨大的地图卷宗之前,双目宁静地注视着它。
西经之山,凡七十七山,一万七千五百一十七里。
这是相当广袤的土地。
卫渊没有注意背后两人的惊愕,视线缓缓从这地图上扫过,他只是一个人,而且来往朝歌城,需要神力作为代价,根本无法频繁来去,至少现在不能,这里的十几万居民还是要生活的,所以依旧还要外出狩猎,会冒险,会牺牲,卫渊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在离开的时候,给他们标注出最安全的地方。
能少牺牲一人也是好的。
不过,西经之山,卫渊扫过这些熟悉的山脉,觉得有些头痛,朝歌城的先辈们还真是选择了一张王炸级别的山海碎片,好歹选择其他几处地方,或许朝歌城也不必这么艰难。
在武昱和飞御失神的时候,卫渊伸出手,指着这地图道:
“你们两个记住这一张地图。”
等到飞御两人取出了记录用的玉书。
卫渊才重新开始讲述,他手指移动,指向一处地方,道:“首先,这里叫做小次之山,往后距离这一片区域远些,这里住着一只猿猴,白首赤足,叫做朱厌,极为凶恶,见则大兵,现在的朝歌城,贸然靠近他的话,恐怕要付出足够大的代价才能有一部分人活者出来。”
又随手指了指另外一座山,道:“这座山叫做莱山。”
“上面生长着檀木,有一种叫做多罗罗的鸟,喜欢吃人。”
“离这儿远些。”
“这座山叫鸟鼠同穴之山,山上有白玉,但是有白虎住在这里,而且白虎成群,数目不少。”
“那座山上虽然有足够多的猎物,但是那里是白虎的领地,不想要被白虎当做猎物的话,就不要靠近那里。”
“不过这一座山不错。”卫渊见飞御两人神色沉凝,语气稍缓,指了指一座高山,道:“这是附近最高的山,叫做崇吾之山,上面有举父这种异兽,还有只有一只眼睛一只翅膀,却能发大水的凶兽蛮蛮,但是对于人不感兴趣,你们小心些应该能够上去。”
“这座山上长着一棵树,花色赤红,花瓣上有黑色的纹路,果子有点像橘子,吃了的话,能够在孩子没出生的时候就洗练好根骨,强行提升资质,我想对于朝歌城很有帮助。”
飞御听得双目明亮,武昱忍不住低语赞叹:
“山神大人,您真是博学啊。”
由不得飞御和武昱不心中激动。
现在朝歌城每一代的修行资质都在下降,导致整体上青黄不接。
这种能提升资质的宝物,朝歌城所知道的都不多,不但特别繁琐,效果还很不明显,如果能拿到这种果子,朝歌现在面临的最大问题,哪怕不是刃而解,也能得到极大的缓和。
博学?
卫渊嘴角抽了抽。
虽然他竭力控制不要回忆,但是脑海中还是忍不住想起当年的事情,当初的渊只是凡人,体力远远不如禹和女娇,爬上那座崇吾之山的时候又累又渴,曹孟德尚且有望梅止渴的典故,当时的渊见到了那棵枝繁叶茂的果树,自然欣喜,所以一口啃了七个橘子。
然后,
然后就中招了……
最后还是女娇帮忙化解了其中的药力,取笑他说。
‘可惜啊,如果阿渊是个女子,生出来的孩子资质肯定足够惊人。’
‘阿禹,我们不如改道去海外丈夫国,或者女子国里,那里要么都是男子,要么都是女子,却能繁衍成国家,我们去那里求取怀胎泉,让阿渊多喝点,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好了。’
卫渊现在都不知道,女娇当时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究竟是开玩笑。
还是打算来真的。
而看着飞御和武昱赞叹的目光,卫渊沉默了下,回答道:
“只是,略有耳闻而已。”
他把耳闻两个字咬得很重。
然后揭过这件事情,将这西经之山的情况告知于飞御武昱两人,直讲述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终于讲述到了最后的部分,他指了指画面中比较偏的一座山,道:
“另外,这座山,也要小心,这里叫章莪之山。”
“山上有一种叫做狰的豹子,和中曲之山的驳兽互为天敌;然后还有一种鸟,长得像是鹤,只有一只脚,叫做毕方,也叫毕文,这是一种大凶之兽,操控火焰的神通很强,这样说,只要超过五只毕方聚集,就能轻易地把朝歌城彻底烧成灰烬。”
“而且这种鸟只有一只腿,又干又柴,烤又烤不熟,煮又煮不烂。”
“生吃的话又像是在吞火苗,直呛喉咙,除了拿去喂祸斗,什么用处都没有。”
正在认真记录的飞御动作一滞,抬起头:“??!”
武昱:“…………”
卫渊声音微顿。
意识到自己顺口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微咳一声,面不改色,语气宽和郑重,缓声道:“所以,这种既有极大危险性,又没有什么收益的凶兽,狩猎了又有什么价值?你们得要离它远一点。”
武昱想了想,若有所悟,然后赞叹点头,道:“攻其有害而无益,是以不取。”
“山神大人您是为了让我们能理解才举了那个例子吧?”
“我明白了。”
卫渊脸上神色僵了下,然后化作温和赞许,微微点头,飞御看到这位少年道人神色宽和,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高深莫测,显然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么浅薄,心中疑惑自然散去。
看来,这真是山神在顾忌他们两人,才用这样的例子来讲述,深入浅出。
飞御若有所思。
卫渊注视着两人,维持住山神的威严,稍松了口气,同时在心中默默补充。
明白?
不,你不明白……
毕方腿是真不好吃。
什么吃的都不嫌弃的禹,都不会吃那东西。
还不如老母鸡。
至少,鸡腿有两个。
………………
一直等到两人将这些东西都记录下来,卫渊的神色缓缓变得凝重,道:
“另外,还有三件事情你们必须要记住,我之前所说的险地,在别无选择的时候,可以尝试冒险通过,但是下面我说的地方,哪怕是面对凶兽袭击也不能踏入,甚至可以说,你们反过来冲向兽潮,也比踏入这三个地方生存率更高。”
飞御和武昱神色凝重。
卫渊伸出手点了点其中一座山,道:“第一个地方是这里,这里叫做邽山。”
“上面住着穷奇。”
穷奇,四凶之一。
飞御武昱面色骤变,一想到自己所居住的环境里,还有这样一头凶兽,就觉得背后发寒。
卫渊语气不变,在一处地方指了指,道:
“另外,这里是轩辕之丘,从轩辕之丘,轩辕之丘上没有什么东西好采的,只有丹粟,是最上乘的朱砂原料,从轩辕之丘往东南方向走,约莫三千余里,有一座山。”
卫渊的语气顿了顿,道:
“那座山叫不周山。”
“无论如何,千万千万,不准靠近那一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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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远古之事(感谢神农本毒两万赏)
“不周山?”
武昱和飞御看向那座地图上最高的山。
卫渊视线扫过地图,先是落在了轩辕之丘上。
自轩辕之丘开始,往东南方向四百八十里,就是西王母所居住的玉山昆仑,再往东南三百五十里,是为流沙河,西游记中沙悟净所居住河流的原型,从流沙河再往东南一千一百七十里,是为昆仑之丘。
而不周山往轩辕丘的方向,四百二十里处,是轩辕黄帝祭祀天地,宴饮鬼神的峚山。
峚山西北四百二十里,则是衔烛之龙所暂时休息的钟山。
而这些在神州神话里,或明或暗有很大存在感的名山大川,都处于不周山到朝歌城的那条中轴线上,不提其他几座山,光是不周山,轩辕,昆仑三处地方联系在一起,都很难不让人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
卫渊扶了抚额角,忍不住有点脑壳儿痛。
朝歌城的祖先们是怎么选择了这么一个死亡级副本的?
山海经那么多碎片啊,那么多,你蒙着眼睛选,哪怕胡来呢,也不至于到这儿啊。
飞御呢喃:“不周山。”
卫渊收回视线,压下了心中的感叹,微微颔首,道:
“是,不周山。”
“另外,第三个地方,也在不周山附近。”
“不周山往西北方向,八百四十里的位置上,是钟山,那里是烛龙所居的地方,第三个绝对要远离的,就是他,烛龙烛九阴。”
飞御愕然转头,道:“烛龙?”
他有些狐疑,想了想,询问道:“山神大人,烛龙不是善神么?”
卫渊道:“祂并不是善神,或者说,很难用人的善恶去界定神。”
“烛九阴和人族的恩怨,实在是有些长了。”
“如果你们有兴趣的话,我可以稍微讲一讲,但是,这要从水神共工开始讲起了。”
卫渊语气平和,见到飞御和武昱似乎有些兴趣,索性盘坐在山石之上,伸出手虚指那一副地图,地图上属于轩辕之丘的位置缓缓亮起,他语气温和,徐徐讲解道:“水神共工,他是人,也是神灵,而是严格意义上,他是炎帝的后裔,但是又有传说,他只是借了自己母亲的身体降世为人。”
“在帝少昊时代的末期。”
“天下的部族在轩辕之丘聚集,要选择下一个天下的共主。”
“其中最有力的竞争者,是炎帝苗裔,水神共工,以及……”
“轩辕黄帝的孙子,颛顼。”
……………………
共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踏入了轩辕丘。
他看到了自己的祖父,也看到了颛顼,看到了那位开辟了中原鼎盛的轩辕黄帝,他收回了视线,从容地和常先,和缙云这些官员将领们打着招呼,他自认为以自己的武力和功绩,足以成为下一代的人族皇者。
而颛顼,那只是个沉迷于音律,会按照八龙飞过天际的声音而创造曲调的人,虽然有传说,颛顼是他的母亲夜间抬头,看到瑶光之星贯月如虹后降世的,但是,共工并不在意这些。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带领人族真正意义上地称霸人间。
但是伴随着最后的决议,共工脸上的笑容也在一点一点收敛。
直到最后,彻底地消失。
他败了。
败给了那个看上去性格安静温顺的颛顼。
颛顼称帝,以句芒为木正,以祝融为火正,句龙为土正。
水神共工本来也应该是他的四位臣子之一,但是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在轩辕之丘大闹,雨师妾一族的族正压住他的肩膀安慰他,但是共工仍旧不肯接受,他当众戟指轩辕皇帝,愤怒地指责轩辕偏袒自己的孙子,而后冲出了当时人族的圣地。
驾驭狂暴的水流,只顾着往前方奔去,而那个方向,正是东南位置,他在轩辕之丘重重一脚,直接踏碎了山石,从裂缝里流出了洵水。他愤怒长啸,掠过天地,在空中将自己华服上的装饰抛下,扔到了西王母所在的玉山,化作了胜遇这一种神鸟,凡人见之则其国大水。
转眼已经是千里之外。
但是水神共工的愤怒非但没有消减,反而越发地剧烈,仍旧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于是,愤怒的水神所经过之处,诞生了宽八百里的流沙河,在乐游之山诞生了桃水;祂在轩辕帝别都的昆仑之丘抛下了身上的玉佩宝剑,落在四方,化作了河水,赤水,洋水,墨水四条神代河流,波涛汹涌地流淌在大地上。
祂路过槐江之山,丘时之水爆发,祂在泰器之山扔下了自己的外袍,化作了神代的观水,而他镶嵌着玉石的腰带化作了一种鲤鱼,是鱼,却有着鸟的双翼,能在西海和东海之间飞腾,逢山开山,山石崩裂之处,就有江河流淌,直到后来,共工赤着健硕的身躯,看到了不周山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愤怒至极的水神不管不顾,直接撞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能创造出江河,而是将作为擎天巨柱的不周山,直接撞倒了去,那个时代,人神混居,人界之上还有苍天,这下不周山一倒啊,长天朝着西北一侧重重地倾倒了下去,在西北方向生活的人们,看到了天崩地裂的一幕。
那也是他们最后所见到的画面。
……………………
卫渊抬手,以流风化作了一个模型。
是一个正方体的箱子,他让箱子上的盖子朝着一侧倾倒下去,卫渊指着那里道:“这就是天倾之祸,后世有典籍说,‘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原本在那个时代,星辰万物都是由神灵执掌的。”
“你们看,现在这天柱倾倒下去,原本覆盖在大地上的天,直接有一部分坠了地,这也导致有一片区域直接脱离了神灵的掌控。”
“那里阴阳失衡,不再有风,不再有雨,也没有日升月落,早已经生灵涂炭,而因为阴气过于沉重的原因,这个世界的阴魂都会朝着那里汇聚过去,所以,那里被称作幽都,或者无日之国,亦或者说,九幽。”
九幽?
飞御目瞪口呆道:“这……一撞之威,竟至于此吗?”
卫渊道:“是啊……”
“当然重点是,众神没有谁预料到,祂会疯狂到撞塌了不周山。”
“所以,帝颛顼派遣了一位神灵去了那里。”
“让那位天神在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的章尾山主持世界的运转,祂睁开眼睛,无日之都的白天就来临了,闭上眼睛休息的时候,整个无日之都也来到了黑夜,呼吸则是狂风,又能谒见其他神灵,要求风雨。”
“是为烛龙烛九阴,烛九阴这个名字,就是‘烛照九幽之处’的意思。”
“这就是‘日安不到,烛龙何照?’,就是‘天西北有幽冥无日之国,有龙衔烛而照之’的传说起源。”
飞御武昱因为这样的古代神话而失神。
很久后回过神来,忍不住心中疑惑,问道:“可是,这不就证明烛龙是善神吗?”
卫渊答道:“如果一直这样,作为镇守九幽的大神,烛龙自然和人族关系不错,但是很可惜,祂有一个儿子。”
“儿子?”
“是,烛龙的那个儿子叫做鼓,和烛龙一样,是人面龙身的天生神灵,可能就是因为烛龙对那个时代的天下万物有功德,众生都很尊敬祂父子,所以,鼓性格极为自我傲慢。”
“最终,他和人面兽身的神钦?,一起把另外一位看管不死药的神灵葆江给杀了。”
“而且,是杀死在众神居所昆仑山的附近,而烛九阴对此表示了默认。”
飞御和武昱不再说话了。
卫渊拈起一根杂草,道:“之前和你们讲的,共工的事情,是我听一个朋友说来的,嗯,怎么说呢,他和共工,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恩怨在,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我是真的见识过。”
“你们听说过尧吗?”
“觉得他怎么样?”
武昱愣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会跳到这个问题上,迟疑了下,回答道:
“那是五帝中的第三位,是很仁慈的人皇吧?”
卫渊点了点头,道:“确实没错,很仁慈。”
“我只是见过他一面,说实话,他看上去不像是个帝王,就是个老头儿,有点胖乎乎的,很看重自己的白头发,总是笑眯眯的,嗜糖,在传位给舜帝后,偶尔喜欢蹭吃蹭喝,偶尔的频率稍微有点高,就是这么个人,和烛九阴关系也很好。”
“但是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
卫渊声音顿了顿,张开手,杂草飘落下来,道:
“尧帝亲自诛杀了鼓和钦?。”
飞御和武昱不敢置信。
卫渊道:“而且,将鼓的尸体埋葬在烛九阴所执掌的钟山东面的悬崖里。”
“烛九阴一直在西北侧外,主持着九幽幽都的万物,而祂独子的尸体就在东面高崖,只一回头就能看到,尧帝就要让烛九阴永远记住,违背和众生的契约,放纵独子作恶的后果究竟是什么,帝者无情,却也大爱众生。”
“而自此,尧帝和烛九阴分道扬镳。”
“这便是‘烛龙避尧日于幽都’的典故。”
卫渊声音顿了顿:
他看着远处,声音温和,却仿佛穿透了漫长而遥远的岁月,俯瞰过去:
“而这也代表着烛龙和人族的恩断义绝,代表着,诸神终究将和人族决裂。”
“自此烛龙久居于幽都,而尧帝行走于人间。”
“终此一生,不复相见。”
“而共工撞不周山后,对于人族越发愤恨不甘,又在不周山沿途三千余里创造出诸多江河,后世水淹天下,终为禹王所制;在烛龙的这一段历史之前,帝颛顼则因为共工恣意妄为,导致大片区域生灵涂炭,心中厌恶神灵,也终究立下了绝地天通的功业,名列五帝。”
“可以说,一饮一啄,都是定数……”
“有的时候总感觉,故事的结局是不是在一开始就已经确定了。”
飞御和武昱有些恍惚。
武昱下意识道:“您怎么知道地怎么清楚……”
卫渊回过神来,微笑道:“只是稍微知道一点点。”
那是历史。
却也是我的人生。
少年道人摊开双手,温和道:
“你看,我毕竟是这一座山的山灵,知道的东西多一点也很正常。”
“对吧?”
而背对着两人,少年道人的嘴角朝着下面偏了下。
为什么那么清楚……
当然是因为,当初尧帝这事情,带着了禹,而禹兴冲冲地回家提起了正在捏陶器的渊的衣领子,把他也带上了,而直接后果就是,尧帝诛杀烛九阴独子,还把人家埋在家门口悬崖上的事情,被记录在了山海经里。
‘其子曰鼓,其状如人面而龙身,是与钦?杀葆江于昆仑之阳。’
‘帝乃戮之钟山之东崖。’
而非常不巧。
这种对烛九阴来说,和跳脸抽巴掌没有任何区别的行为。
正是他卫某人主笔。
伴随着不断回忆,不断记起一些细节,卫渊对于后来禹王铸造九鼎,分裂山海的行为动机,没有任何的奇怪。毕竟,一个偶像是颛顼,被帝尧退休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族王者,性格会无限向前面两者靠近,甚至于更为激昂。
但是,这破事儿算是什么……
卫渊嘴角抽了抽,望向不周山,也就是钟山的方向,有种想要不顾风度,仰天长叹的冲动。
禹啊,你快回来吧。
仇家太多太狠,我一人承受不来啊。
要不然,
要不然你把我带走也成啊。
……………………
而在卫渊望向远方的时候,日常怀念大禹的时候。
突地神色微微一动,抬眸望向远处。
有数目繁复而浩大的气息,汹涌而来。
卫渊很快辨认出了来者的身份——是西经之山所记载的众多山神。
奇怪,这些山神一般都只会待在自己的山里,不会轻易外出才对,难道是把他当做了同类?
卫渊若有所思,站起身,望向气机奔赴而来的方向。
山神的话。
正好可以打探打探‘西山经玉书’的下落。
于是,同样的山神浩瀚之气息,自他身上升腾而起。
PS:今日第二更,感谢神农本毒两万赏,《淮南子》:昔者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周礼·大司徒》:天不足西北,是为天门。《诗含神雾》:天不足西北,无有阴阳消息,故有龙衔火精以照天门中
《楚辞·天问》云:“日安不到,烛龙何照?
《鉴诫录》:烛龙衘耀,只可照于一方;春雷振声,不能过于百里。
《后汉书》:征烛龙令执炬兮,过钟山而中休
《大荒西经》:颛顼生老童……下地而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颛顼子孙的位格直接高于烛龙,是以判定为烛龙是颛顼臣子。至于创世神位格,还有和盘古联系,只是现代网文设定而已,位格最高也只是在明清时被看作太阳的侧面。
第二百二十三章 山海经(感谢夏柳裴万赏)
武昱和飞御直到卫渊身上气机升起,才察觉到不对。
他们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去,看到从整个朝歌城西北方向,有数道气息飞快地靠近,很快,作为巫士和战士的两人就注意到了来者的样貌,以人的角度来看,来者的样貌是有些古怪的。
有的是人面而马身。
也有的是人面而牛身。
也有的是四足一臂。
而卫渊看到这些‘人’的样貌,就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推测。
这确实是西山经里的那些山神,是同时具备有兽性,神性,以及人性的,源初的神灵。
那些山神们也注意到了同样散发出山神气息的卫渊。
注意到了飞御和武昱。
祂们似乎迟疑了下,彼此对视商量了一会儿,然后齐齐敛去了神灵形态的模样,变化成了正常的人类,有的是娇美的女子,有的是慈和的老者,也有魁梧雄厚的力士,落在山顶上,为首的老人对卫渊微笑点头,主动道:
“我们原本在崇吾山上谈笑饮酒,感觉到这里有熟悉的气息。”
“所以过来看看。”
“没有想到,这个时代居然还能有你这样的同道诞生。”
感受到的熟悉气息可能不是山神,而真的是熟人之类的,卫渊心中默默回答了一句,没有说出来,然后神色不变,回礼道:“我也没有想到能见到几位。”
因为看到卫渊的神色平和,态度也客气,最为年长的山神神色似乎更加地缓和,点了点头,笑道:“有同道诞生灵智,我们西山七十七峰,也就变成七十八峰了,是大好事,当然要过来看看。”
“不知道你要怎么称呼,可给自己起了名字?”
卫渊想了想,回答道:“我是商山之灵。”
“名字的话。”
他声音顿了顿,道:
“你们称呼我卫就好。”
………………
飞御和武昱按照吩咐去取了酒和祭祀用的肉。
做熟了端上来,也有一部分是生肉。
这些都是山海时代诞生的源初山神,有些只喜欢生肉祭祀,卫渊用小刀切割肉块,然后蘸着飞御他们用许多野菜,还有鸡肉捣成泥,一起放在陶罐里加上盐巴腌制出来的酱料,放在嘴里,咸味很浓,但是已经没有了最初时代创造出的腥味。
这是醓醢。
醓醢以荐,或燔或炙。
这样就是指得,把肉烤熟了,蘸着酱吃。
在这样困苦的环境里,美食已经是难得的享受。
两位壮汉模样的山神没有那么多忌讳,大口吃了生肉。
老者则是似乎和人族接触过,顾及脸面,没有那么粗狂,喝了口朝歌城中酿造的酒液,感慨了一句,果然还是人族酿造的酒最好,然后看着卫渊,笑道:“可惜了啊,卫,你诞生的时间有些短,要不然的话,也能经历我们最好的那段日子。”
“那样的话,你的名字也会被记录在山海经里。”
“那些人族对众兽都很警惕,把那些危险的凶兽都标注出来,又写了哪些凶兽可以食用,不过对于我们这些山中之神,却还算是恭敬,在山海经里,把祭祀款待我们的方法都记录了下来,流传后世。”
一名力士模样的山神咬碎了食物,却有不同的意见。
冷笑道:“放屁,还流传后世。”
“禹王那家伙,到了最后不还是把你我流放到这里?说什么不准神灵干涉人间,他把我们的祭祀方式写得再详细有什么用?除了偶尔还有些幽都的魂魄溜出来以外,还有人来祭祀我们吗?”
“等我见到他,定要讨个说法!”
老者冷笑道:
“不服气?不服气你怎么还叫他禹王?”
壮汉一滞。
旋即拍桌大怒道:“我就叫他禹王了怎么了,你不服气是不是?!”
“哪怕是他过来,我也照样叫他禹王,怎么的?!”
“哪怕就是他打死我,我也要这么叫,你看他敢不敢打死我!”
娇美女子抬手抚额。
老者额角青筋贲起。
眼见着这几位山神就要争吵起来。
卫渊顺势给老者斟酒,打断了这气氛,询问道:“山海经?”
老者看了他一眼,对那壮汉的气稍有些消了,喝了口酒,安慰他道:
“卫你是新诞生的山神,不知道这山海经,也是正常的。”
“不用太过在意。”
卫渊点头道:“我确实不知啊。”
“这山海经,有什么名堂吗?”
娇媚女子道:
“说是什么名堂,那倒也不是什么名堂,但是那是禹王所著,由他口述,他的臣子所记录在了防风氏的玉书上,当时人间界的一切都被记录了下来,海外三十六国,无日之幽都,天地诸神,历史传说都有。”
“其中,奇花异草,凶兽金玉只是占据了一小部分。”
“就已经足够有分量了。”
“更不必说,在禹王的臣子死后,禹王亲自又记录补充了这一部玉书,命名山海经,意思是,凡山海之间,万事万物都囊括其中。”
卫渊顺势询问道:“不知道这山海经,现在在哪里?”
老者摇头叹道:“早就没啦,禹王分裂山海,山海经也随之分裂了,一开始的时候,他把记载着我们各自神魂一缕的玉书都分别送还给了我等,意即所作所为皆为人族,但是对诸族,却并无赶尽杀绝之意。”
“山海与人间,异兽和人各自占据一部分。”
“可惜,可惜啊……”
老者叹了口气,神态寂寥,道:“可惜在此之后,山海界再也没有出现如以前三皇五帝一样的帝君,也不知神州如何,总之山海各族之间乱战,禹王所留下的玉书更是被重点争夺之物,最后它们都汇聚到了两个地方。”
卫渊低语:
“两个地方?”
“是,一部分在邽山,被穷奇所掠夺,另外一部分,被钟山之神所掌控,此后,山海界,至少西经之山七十七座的范围内,算是平静下来了啊。”
“烛龙,穷奇。”
卫渊实在是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他按了按眉心,心中忍不住自嘲。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不用费那么大劲儿去搜集西山经七十七座山的玉书了,已经有人帮你收拾好了,你只要过去拿回来就好。
很简单吧?
坏消息是,这两个家伙一个叫做烛九阴。
一个是穷奇。
他没有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只是微笑招呼几位山神饮酒谈笑,那几位山神离去的时候,老者面色微有醉意,拍了拍卫渊的肩膀,笑着道:“卫啊,你要准备准备,过段时间,应该会有神使来找你。”
“神使?”
“嗯,当然了,你既然是这里的山神,当然要去拜见两位大神。”
他打了个酒嗝儿,道:“昆仑丘的山神,英招。”
“以及,以及……”
“钟山之神,烛九阴。”
………………
片刻后,在久违地品尝过人族的美食后,几位山神醉醺醺地离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几坛子酒,顺走一只烤全羊,这种娴熟的程度让卫渊很怀疑他们是不是专门过来蹭吃蹭喝的,实在是太熟练了点。
他收回视线,看向旁边的飞御和武昱,想了想,道:“这段时间,就按照我之前说的路线去捕猎吧,对了,还有刚刚那几位山神所在的山,你们每次间隔一段时间就可以去一次,按照我给你们的方法去祭祀祂们,记得多带点酒。”
“在进山之前祭祀,那一次狩猎一定会丰收。”
“但是记住,克制住自己的贪欲。”
卫渊把远古时候的规矩说出来,道:“狩猎的猎物,能够满足饮食就可以,果子只能多拿一倍于酿酒所用消耗掉的,这样的话,每个月去一次,每一次都会得到相同,甚至于更丰厚的东西,山神大部分都是讲规则的神,但是最厌恶于贪得无厌的索取。”
“人应该学会和这些神共处,你们不会想要见到山神之怒的。”
飞御和武昱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
卫渊想了想,道:
“我还有些事情,下一次祭祀的时候,我会带你们去一趟崇吾之山。”
“把那种果子采一些回来。”
也是去看看故地。
至于去见烛龙,能拖就拖着吧,真是可惜,不知道能不能带家属。
我去找穷奇的时候,带一只猴子不过分吧?
卫渊本来还想要见识见识殷商流传下来的修行之法,但是眼下神力消耗巨大,他感觉到疲惫感浮现心中,望向曾经和禹王女娇登上的崇吾之山,最终遗憾叹息一声,身躯也缓缓散去。
……………………
才回到博物馆的卫渊,还觉得有点头重脚轻,魂魄和肉体还没彻底契合,就直接被一阵手机电话的铃声吵得头痛。
打开手机,看到了一连十多个未接来电。
联系人的头像是个自拍的黑色猫猫头。
张若素。
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
卫渊接起电话,道:“张……”
还没开口,对面就传来一声音调极高的声音,让卫渊下意识一只手手指堵住耳朵,另一只手拉着手机远离耳膜,龙虎山上,老道士几乎是拍桌子大喊:
“我的小卫馆主啊,您是去哪儿摸鱼了吗?啊?!”
“你再不来,那小鬼……”
“咳咳,师祖,师祖,注意点形象,岂能口出污秽之言……”
“注意个什么,好好,松开,你松开老道。”
张若素拍开弟子,大喊道:
“卫馆主,你再不来,那小鬼……小日子不错的鬼子的脑袋就馊了。”
“还以为冬天呢?!”
“这大热天的,石灰都挡不住了!”
PS:今日第一更…………正在调整节奏中,三千两百字,感谢夏柳裴万赏,谢谢~
今日应该,可能是三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