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当诛(感谢水王氏其两万起点币)
卫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已经化作药人的太平道修士,这个时代的太平道修士已经步入邪道,但是张浩说,这是真传,也就是说,这应该是得到了部分真正《太平要术》传承的那种。
而不是参与那种速成邪法的所谓太平道修士。
至于那种以邪术蛊惑普通人的行为,这些所谓真传是否知情,是否从中获利,卫渊不知道,但是他倾向于是知道内情的,现在这太平道道主是打算传播邪术给普通人,收敛钱财和材料,就是要供养真正修行真传的修士。
所以现在他对这些修士,很难说是怒其不争多些,还是因其被害而愤怒多些。
甚至基于之前这些太平道修士的所作所为,和樱岛的那人是黑吃黑都有可能的,卫渊沉默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弹出法力,将捆缚着这道人的符箓锁链打开,却未曾想,刚一打开,这道人便突地如野兽般嘶吼出声。
而后猛然踏前,毫无神志地开始胡乱攻击,气势凶悍逼人,毫不惧死,张浩两人心神一紧,下意识站起身来,却见到卫渊也不起身,就那样坐在藤椅上,并指如剑压在那道人手掌上,恰到好处,生生将后者欲要本能施展出来的太平道术给压制住。
那道人还要反抗,卫渊剑指顺势一横,一敲,那道人竟仿佛被生生打散了一身太平道真传,面露痛苦之色,踉跄跪倒,恰好在坐着的卫渊旁边,刚一抬头,已被卫渊伸手并指抵着眉心,再不能动。
一系列动作轻描淡写,毫无烟火气,却把这道行不低的道人给轻易压制住。
卫渊看得出来,这应该是同时中了药毒和幻术。
他想看看能不能将其从这种状态里救出来。
自身法力以一种极为高效率的方式传递出去,尝试破解这幻术。
那个樱岛的付丧神,是通过影响受术者本身的记忆和情感,来反向困住真灵,所以卫渊也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这青年道人所经历的一切,看到他和自己的母亲和妻儿祥和地生活在内心深处。
看到他变得年少,被一名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但是双唇淡薄的男子带走,此后就开始修行。
日日苦修,都是按照最正统的路子走的。每日早课晚课,祷告祖师,而后吐纳练气,练拳养身,看来至少在这道人眼中,这一段岁月平静祥和,也弥足可贵。
想要打破这种已经形成内心困境的幻境有些困难,只能从内打破。
如果从外打破,就相当于是将这道人的真灵也打成一摊粉碎。
沉吟了下,卫渊想到一法。
既然是只能够从内部打破的幻境。
那么他索性以自身灵性和法力沟通,借助这青年道人早课时候上香敬诸多祖师的时机,以及其中一个牌位和自身真灵的淡淡联系,成功抵达了这幻境的内部,而后开始尝试从内而外地打破这幻境迷惑。
张浩和祝宏邈正盯着卫渊看,他们知道这药人的状态是有多棘手,先前天师府在泉市擅长这种法术的修士也尝试过,都没有把握打破幻境而不伤了这道人真灵,过了一会儿,见到卫渊手指轻按,也没有道出什么口决,那几乎变作药人的道人面色就剧烈扭曲起来。
他突地张口咳出一大口鲜血,脸上的黑气氤氲下降,但是还在。
只是双目恢复了神采,像是刚刚从长梦中苏醒的状态,摇摇晃晃,神志还处于一种茫然状态,他刚刚被压制地跪倒,此刻却不再反抗,就那样跪坐在地,在苏醒的时候,顺势向着卫渊的方向拜伏,本能地哭喊道:“祖师,祖师!!”
??!
张浩微微色变。
卫渊神色毫无变化看了一眼张浩,语气平淡,言简意赅道:
“意识还停留在幻境里。”
“想来是认错了人。”
张浩慢慢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
他看着死死抓着卫渊袖口的道人,终于忍不住转过眸子,看到木柜上一件件古物,看到其中那一柄形貌记录于天下道统至宝奇录里面的九节杖,只觉得头皮发麻。
卫渊右手还是轻覆在那道人手掌上,安抚其心神。
真实年纪恐怕已经三十多岁,只是外貌年轻的道人神魂混乱,此刻他相当于是从漫长沉睡中苏醒,所说都是最执念在心里的话,只是慌乱而急促地道:
“倭寇,倭寇!”
“道主他勾结倭寇……”
“杀了那道主,他勾连倭寇,为害神州,杀了他,他根本不配做我太平部的道主……”
他情绪激荡,甚至于让自身所受的药毒反向侵袭血脉。
一边叩首一边口中咳出鲜血。
张浩不忍,踏前一步,伸手直接按住道人肩膀,以自身法力安抚住道人此刻激荡的血脉,祝宏邈则是迅速翻找出解毒丹药,给这道人服下,但是药毒入体太深,再加上执念深重,甚至于反倒是引导心血激荡,药毒几乎侵入魂魄,药石难医。
祝宏邈突地道:“不对,解毒丹药怎么让他伤势更重了?”
张浩面色一变,只一探道人鼻息,便是面色骤变:
“该死!”
他手掌重重砸在桌子上,面容难看:“那老东西,拿他的身子去试药,恐怕不止试过一次,毒素积累在一起,解毒药根本没用。他是在拿我神州修士的身体做药性实验,只要解开幻境,毒素就会爆发,根本救不回来。”
不,还有人能救他。
但是,此世恐怕不存。
卫渊所知道的,唯独一位嘴角带笑的少年道人才能救下这等程度的伤势,他伸出手来,那道人恢复了清醒和理智,他嘴唇抖了抖,整理衣着,然后右手覆盖左手,仍是拜下,道:“请祖师,诛杀道主。”
卫渊看着他,回答道:“很可惜。”
“我不是你的祖师。”
道人嘴唇颤抖了下,张浩和祝宏邈已经开始联系道门那边的人,只能希望现在送到专门的医院里,还能救下他来,在张浩奔出去的时候,卫渊迟疑了下,还是微微俯身,在那道人耳畔轻声道了一句。
道人双目瞪大,眼底爆发出一股明亮的色彩。
卫渊伸手,本来想要在道人肩膀上拍一下,想了想,还在按了按他的头顶,道:
“去吧,支撑着活下来。”
张浩把车开了过来,祝宏邈飞奔进来将道人背起,就赶到车上。
一脚把油门踩下去,汽车引擎闷响,飞快地前进,祝宏邈以自己那一点点微薄的道行,尝试要稳住这道人的气机,但是后者经历过剧毒和幻术的漫长折磨,仍旧还是缓缓地丧失气息。
只是双目却还残留一丝丝光彩。
“我不是你的祖师。”
刚刚的声音温和:
“毕竟……”
“按照辈分的话,你应该唤我次天师。”
……………………
等到张浩等人离去后。
卫渊迈步走向静室,抬手一招,九节杖和张道陵法剑直接撞破了透明玻璃,出现在他手边,缓缓悬浮,他伸手握住九节杖,以此物抵着地面,立起法坛,寻找气机,卫渊刚刚从困住那道人的执念记忆里,看到了那道主的样貌,知道了后者珍藏一道古代的黄巾符箓。
如果没有估计错时间,那一道符箓很有可能和自己有关系。
卫渊手持九节杖,缓缓冥息,靠着这法器对自己的感知强化,冥冥中感觉到了那一道符箓存在的大致方向,屈指筹算,避免伤及无辜的可能,而后才转化为千里追踪法坛,复又抬手,张道陵法剑浮现空中。
法坛当要起符。
起的何符?非黄符非铁符,乃神灵敕令。
玉符浮现虚空。
卫渊屈指轻叩,新补充的那一道山神敕令瞬间崩碎,并指沾染神性神力,以神力为朱砂,以法剑为黄符,卫渊一口气在张道陵法剑上写了十多道符箓,不是他所擅长的狂风,而是张角所擅长的雷霆。
以雷霆诛杀邪佞,斩杀不臣。
最后一笔落下,卫渊的手指焦黑,而密密麻麻的雷痕出现在这剑身上,散发出蓝紫色的光芒。
让法剑悬浮空中,一道道雷霆电弧不断迸射出来。
卫渊吐出一口浊气,最后并指在这剑身上缓缓拂过,令这电弧雷光全部收敛,最后连一丝流光都不再溢散,看上去平凡无奇,却又散发出强大的气机,而后以九节杖为指引,卫渊屈指叩击此剑三次,第一次以元命赤箓,第二次以山神印玺,第三次则是以自身真灵下令。
犯我神州者;判我师门者;勾连倭寇,以害同门者。
他道:“当诛。”
随手一挥,伴随着长鸣啸,转眼之间,张道陵的法剑裹挟雷霆,直接破空而去。
剑出而风雷随。
卫渊敛眸,因为起坛施法而面色苍白,想了想,给张若素发了个消息。
“道友,等会儿可能会有一点点动静。”
“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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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阴差阳错,错打正着(感谢Ho先生的盟主)
天师府,张若素正在忙里偷闲。
这段时间,神州各地已经开始普及基础的养气修行法门,一开始自然是从各级官方机构开始,挑选身体强健,资质中等偏上的人开始入门,现在已经初见成效。
接下来还需要通过军方反馈的数据,将这修行法门不断地修缮。
直至能够达到义务普及的安全性。
到时候就是从小练气,用修行取代体育课,而且纳入中高考。
当然,这一部分仅止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想要得到进一步各派真传,或者军方武门招式,就需要考量各种各样的因素,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修行者对于这片大地的忠诚,这是底线。
瞅着其余几位年轻一辈的弟子正忙着处理文献。
张若素吸收经验,悄悄把手机静音了,然后点开了一个游戏,准备来一把,心情愉快地很,可才刚刚进入界面,手机上就突然弹出一个消息。
“道友,等会儿可能会有一点点动静。”
看到发出消息的人,张若素右眼皮突地跳了跳。
紧接着又弹出一个新的消息。
“有劳。”
老道士张了张口,旋即苦笑。
现在是连多余的解释都不说一句了吗,直接有劳。
你至少要说一说,你这是一点点动静,还是亿点点动静啊,道友你莫不是用的拼音输入,打错字了。
一想到前次所谓的动静大小,张若素就觉得自己的额头都在痛,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招来门下弟子,吩咐道:“你且去用万里圆光镜去看看,泉州一地可曾出了什么动静?”
那名弟子虽然不解,但是祖师发话,自然也就点头应下。
转身快步出去。
留下张若素在这儿等着,老道士难得又有了年少时被逼着做术数的感觉,过了一会儿,眼见着那年轻道士面色煞白,快步赶过来,张若素也是心里头一个咯噔,当下头大如斗。
那年轻道士顾不得行礼,急促道:
“师祖,不好了!”
“定神,定神,说说,又出什么事了?”
年轻道士也没注意到祖师那一句又,只是急声道:“泉州那边,突有一道雷光飞出,速度极快,转眼就已经飞过泉州地界,此刻往西而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其上雷痕遍布,每过云雾,剑上雷劲就多一丝,肉眼已难锁定。”
张若素怔住。
旋即长呼口气,道:“原来是这样。”
“还好还好,动静不算大。”
那年轻道士瞪大眼睛,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个度,道:
“祖师,那可是一道不比咱们天心五雷咒法差的神通啊。”
“已经飞出上百里了,跟战斧导弹一样。”
“这还不算大?!”
张若素神色松缓,安慰道:“你还年轻,还不懂。”
“真不算了。”
年轻道士嘴角抽了抽:“…………”
张若素低下头,找到卫渊的聊天框。
轻松愉快地发出一个猫猫比耶的表情包。
……………………
在神州中原偏西的方向,在层层太行山脉之中。
茂木义行艰难跋涉,手中的古代玉符给他指引了方向,即便如此,他也是花了好几日时间才摸到这里,扶桑所特有的僧衣已经有些污浊,年轻僧人吐出一口气来,在这山上站定,取出这一道古代符箓。
口中高声道:“不知太平道高人何在?”
“小僧应长辈之令前来。”
这是他这赶路几日所学的神州语言,也就会这么几句,声音远远传出,却毫无反应,正当茂木义行觉得是不是自己找错地方的时候,突地听到身后传来轻描淡写的声音,道:“扶桑人?”
茂木义行心中大惊,转身去看,眼见着那是身穿黑衣,须发颇乱的男人,看上去似是有三分狼狈,但是气度俨然,鹰视狼顾,显然有着极为高深的道行在身,于茂木义行见过的修士里,算是绝对的顶尖存在。
哪怕是自家寺庙里静修的祖父,也未必是这中年道人的对手。
当即不敢怠慢,又是双手合十一礼,面容尊敬谦卑,道:
“正是,贫僧来自京都。”
中年道人并不在意这些,道:“我和那老头儿有约定,这符箓算是我给他的信物,你持此符过来,可以换取我的一个约定,我太平部也是大宗正派,一言九鼎,你想要什么,且说吧。”
这道人口中竟然能说一口流利的扶桑话。
茂木义行讶异之后,微笑道出了一路想好的话:
“贫僧想要和施主结一个善缘。”
“哦?善缘?”
茂木义行点头道:“世事变化,千古未有之大变局将来,往后定然有各种大事大变故,道长修为高深,贫僧只盼结下善缘,有朝一日,若贫僧落难,希望道长能相助一番,而道长若有需要的,茂木家也定当鼎力相助。”
道人直直盯着茂木义行,道:“哦……你们也想和我太平部结盟。”
“若是我不答应呢?”
茂木义行坦然道:“那么,贫僧双手奉上符箓,转身就走。”
道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原先听闻对方是扶桑人,本有杀人夺宝之心,但是一则顾忌那老者存在,二来这等事情,多少面上挂不住,之后听到这僧人是世家出身,又有结盟联手之心,当下动摇,沉思片刻后,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心性算是不错,难怪樱岛扶桑会让你来我神州。”
“好!那我就答应了你们这茂木家,太平部就和尔等结盟,你在这神州行走,若有危机,吾必来救你。”
茂木义行松了口气,双手托着那古代符箓递过去。
道人伸手去取符。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动作一顿,一身道行,心血来潮,突觉得眉心刺痛,有种说不出的慌乱之感,就仿佛有大祸临头,不由迟疑了下,可这古代符箓在前,也不能放过,伸手拈起符箓。
几乎是在他触碰符箓的瞬间。
那种极端的不安和慌乱感瞬间吞没了他。
毕竟也是在神州这等地界,生生闯荡出名号的真修,道人毫不迟疑,右手一挥,直接将那珍贵无比的符箓抛回去,而后本能施展道门护身咒,脚踏禹步,跌步后退,张手,一柄古伞出现,瞬间展开挡在身前。
茂木义行还茫然不解,下意识接住符箓。
忽然,
气压仿佛骤然压低了。
秋日的山林,原本是热热闹闹的。
各类的虫子,鸟儿,小兽,发出不同的声音,总之啊,是一刻都停不下来,可现在,鸟儿收敛了翅膀,虫子再不敢吱声,僧人刚刚看到,一头山林中硕大的野狼,此刻趴伏在地,夹着尾巴,只有呜咽的份儿。
茂木义行手掌下意识收回,擦过衣服。
突然觉得刺痛,就像是出现静电感应。
可现在明明是湿润闷热的秋日。
他下意识低下头。
咔啦啦,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细微的电光在那僧人衣服上腾起,彼此纠缠,而那中年道人低下头,看到自己手臂上汗毛自然地全部竖起,他眼瞳瞪大,心中惶恐惊怒。
“这是……”
“雷法!”
耳畔有可怖的呼啸声音穿梭而来。
天地大亮!
极致的光芒,带来的却是两人视野骤然变黑。
茫茫然间,有平淡的声音徐徐落下:
“当诛……”
而后,
一声极端暴烈的雷霆,仿佛铁锥,死命地砸在耳膜上。
让他们的大脑瞬间嗡地一声,失去思考判断能力。
雷光伴随着浩浩雷霆,降临此地。
充塞万物耳目。
继而,
一剑堂皇斩下。
………………
道人只觉得双手一热,再握不住法宝,整个人被抛飞出去,后背重重撞击在了岩壁上,喉头一甜,咳出鲜血,眼前尽数灿灿的白光,耳中轰鸣,甚至出现了耳鸣失聪的迹象。
过去许久,那黑衣道人才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刚刚情急抛出的法宝,竟然已经被劈做焦炭,鼻子里有肉类焦灼的味道,看到刚刚还意气风发,似乎要在大世大脑一翻的茂木义行半边身子已化作焦土。
一柄长剑悬空,铮铮鸣啸。
与其说是剑气剑意,不如说是浩浩雷霆,充塞剑身,冲天而起。
道人咳血,眼见着那剑上雷痕,只觉得浑身发寒,再不敢动,
那法剑悬空一周,剑光裹挟住那符,又在茂木义行脖颈上一旋,直接将这扶桑僧人斩首,从容遁回,只剩下道人许久后面色煞白,回过神来,暗恨咬牙,他认出那柄剑,乃是正一道形制。
虽然不知为何极为古老,但是绝不可能认错,形制相似,那是龙虎山的法剑。
而雷法,雷法也是符箓派的拿手好戏。
竟然追杀了来,是因为这和尚,还是自己?道人眼神变化,吐出口气,踉跄起身,原本还觉得还可以在外游荡,以自身的一身本领,当可以无恙,眼见着这飞剑千里斩首的手段,骇得头皮发麻,哪里还有胆量再在外头逗留。
当即勉强起身,回了阵气,赶回了先前所隐藏之处,将代代传下的太平道之物收好。
其中有法杖一柄,符箓数套,并师祖牌位。
又因为大贤良师是殁于战场,当时的灵位乃是次天师亲手所刻,又和次天师自己的灵牌放于一处,这正是最重要之物,需得日日早课晚课祷告,而这代代相传之物,效果自然最好,能称得一句宗门传承重器,这道人把这些东西收好,其余的杂物则置之不理,匆匆离去。
直奔着他得到太平道传承,也即往日太平道法脉之一的地方赶去。
因宋代太平道落寞。
那法脉便被封锁,天下只他知道,足够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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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百八十七章,勾连如网里,那摆摊的把符箓给了这个僧人~毕竟,还得找回老家祖脉才行。
第一百九十六章 飞剑之术的现代化运用(感谢ds结束万赏)
雷光迅猛,速度也是极快。
听着那雷声远去,又给张若素传讯后,卫渊才终于吐出口气,额头渗出大片细密的冷汗,好不容易才稳住气息,不过他也算是知道了,法坛的效果到底有多强。
就算是需要提前准备,就算需要诸多典仪,但是以此换取的强大威能,也是值得的。
眼见着水鬼从墙上钻出个头来,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欲言又止。
卫渊开口问道:“怎么了?”
水鬼脸上神色古怪,憋了半天,道:
“那个……老大,你还是自己来看吧。”
卫渊皱了皱眉,勉强站起来,推开门,随口道:
“怎么了,好像家里招了贼一样……”
他推开门,然后说出的话突然就戛然而止。
眼见着满地的碎玻璃,墙壁上一股股被雷霆烤灼出来的黑色痕迹,那个最大的,有着老派绿漆的田字大玻璃直接被撞破了个大窟窿,就剩下上头还有一小块三角状的玻璃还挂着。
几个柜子歪七八扭的,像是平地起了个台风眼。
风吹进来,莫名凄凉,最后一块玻璃摇摇晃晃地掉下来,咔嚓一下摔了个稀碎,满地凄凉。
卫渊:“…………”
水鬼小心翼翼看过去,道:“老大,刚刚那剑吧,飞得有一点点快。”
卫渊嘴角抽了抽。
然后面不改色道:“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声音顿了顿,道:“准备大扫除。”
“得嘞!”
水鬼转身,招呼着兵魂和那沉默着的画家鬼魂,一块儿翻找出东西来,打算打扫,就是他们原本都是阴魂,没法子轻易碰触实际存在的东西,进度堪忧,卫渊算是主力,拖地扫地,忙得腰酸背痛。
扶着腰站起来,见着距离完工还差得远,陷入沉默。
一个极有诱惑力,又有罪恶感的想法浮现心头。
想了想,卫渊听从内心指引,把手里的拖把收起来,去了厨房,抓一把黄豆,双目闭合,双手结印,口念法咒,道:
“老师,弟子渊拜求神通敕令。”
“施黄巾力士,可撒豆成兵,能覆护真人,降妖除魔,万邪避退。”
把这一把黄豆往地上一撒,口中喝道:“急急如律令!”
法力流转,这些黄豆转眼之间化作了身披铠甲的黄巾力士,其中为首之人尤其高大,威风凛凛,样貌堂堂,见到卫渊的时候,神色微微凝滞。
黄巾力士法,撒豆成兵法,是没有固定的真灵的。
只有过往真灵的倒影,只有战斗的经验,但是没奈何之前卫渊给黄巾力士留下印象过于深刻,可算是两千年来头一回,在其灵性消散,回归天地后,竟然也留下了微薄的记忆和印象,再度临世后,就恢复了先前认知。
黄巾力士僵硬行礼:“拜见真人。”
卫渊面色苍白,把扫把递过去,然后一指狼藉的博物馆,言简意赅:
“打扫。”
“拖地。”
“换玻璃。”
黄巾力士众:“…………”
为首力士看了看自己手里砍杀过妖怪的大刀片子,最后默默插回刀鞘,接过扫把,背后背着拖布,铠甲外面围着围裙。
缓缓行礼:“领受真人法旨。”
…………………
卫渊这才能坐下休息,搜索网络上哪儿的玻璃便宜些,博物馆里有原先剩下的备用玻璃,但是用完以后就得准备新的,也不知能不能找到满减的活动,还得要包邮。
卫渊一边搜索,看到外面有熟悉的人影往里张望。
心中微动,把手机收起来,推门走出,那是博物馆的邻居,是卫渊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提醒过他博物馆可能有问题的那位阿姨,之后也从卫渊这里分走了淮水一条鱼。
卫渊打了个招呼。
阿姨瞅了瞅这玻璃,道:“小卫啊,这怎么了这,我刚刚在楼里就听到外头一阵响,你这是不是惹了什么人啊,怎么连玻璃都给你砸了?这做的什么事啊。”
卫渊笑着解释道:
“没有,是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把窗户给碰到了。”
他指了指身上的围裙,笑道:“你看我这打扫衣服都没换。”
几次三番说了,那阿姨才放下心来,杜绝了报警的念头,又瞅了瞅玻璃,道:“对了,你这玻璃得换啊,认识换玻璃的人吗?要不阿姨帮你联系个?自家人,绝对不坑你钱,现在这办事情就得要找熟人朋友,要不然他们收你老多钱了。”
卫渊道:“谢谢您了,我刚找了几个朋友,就不麻烦了。”
阿姨点了点头,闲聊了一会儿,她正聊得兴头上,突然天空隐隐有阵阵闷雷声,下意识抬头抽了抽,可是天上明明一个大晴天,半点乌云也没有,嘀咕道:
“这天气也真的是奇了怪了,刚刚就打了个雷,半点儿云也瞅不见。”
“不过小卫啊,秋天了,天气定不住,今天估摸着是有雨,家里晾着衣服的就收收,省得着了雨,还得重洗一遍。”
她嘱咐了两句,转过身回去,蹬蹬蹬地上楼收衣服了。
卫渊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
转过身进了门,水鬼比了个大拇指,满脸敬佩,道:“老大你是这个,居然能跟这位接上话头,还聊这么久,我活着的时候,可最害怕和这个年纪的老大姐聊天了,完全聊不过。”
“要么问你工资怎么样,要么问结婚了没,找到对象没,房贷还有多少,头疼。”
卫渊苦笑一声,迈步走向静室。
为首的黄巾力士转过头。
看到他双臂套着护袖,身上落了灰,脸上还带着刚刚和人闲聊的笑意,以及一种承受不住聊天攻势的无奈,却已经皱着眉思考怎么凑单,有生活气息。
而后,
无声无息间,一柄剑穿过空气,出现在他背后,低声鸣啸。
剑身之上,满盈了浩荡剑意和刚正雷霆。
是剑气凌厉,缥缈绝迹。
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和先前的生活气息既矛盾,又奇异共存。
黄巾力士动作顿了顿。
不敢置信,低声自语:“千里飞剑?”
他们没有真灵,聚散无常,但是基本的知识是有的,也因此有惊愕。
卫渊随手把手里的抹布放下,随意道:“你们继续打扫,我有点儿事情,待会儿再过来。”然后回了屋子里,转过头来,看着法剑带回来的头颅,咧了咧嘴,这法剑击敌,怎么还自带斩首功能,张天师您有点武德过于充沛了。
他先把符箓收好,又御风把这个脑袋托起来,皱着眉头打量。
因为被刚刚那一剑裹挟雷霆斩杀,所以茂木义行的神魂几乎被直接搅碎,只剩下了些许碎片,还封闭在眉心里面,卫渊想了想,以驱鬼神通,屈指叩击虚空,将这些许真灵碎片抽出,尝试解析。
眼前浮现一道道画面。
嗯?怎么是个樱岛扶桑人?
劈错了?
“茂木君,这一次就拜托你了。”
记忆画面之中,一名中年男人道:“这是神佛的指示。”
“祭祀真神,需不死不灭之灵。”
“而不死不灭之灵,要以不死不灭之物为材料。”
茂木义行道:“何处有此不死不灭之物?”
中年男人答道:“在神州。”
“神州……”
而后就是大段大段的,毫无意义的画面。
因为被雷劈过,所以真灵只剩下这一些,但是那一句以不死不灭之物为材料,让卫渊想到了遥远过去的记忆,在他背后战剑上有铁鹰徽记的时代,也有一名温和的方士说过类似的话,毫无疑问,这句话肯定来自于徐巿。
看来,倭寇犯边的事情,和徐巿脱不了关系。
是不死药出问题了吗……?
还是说不死药并没有出现问题,出现问题的是徐巿本身。
不死这样的诅咒,以人驾驭长生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有足够凌驾于岁月之上的器量,徐巿或许是一世人杰,但是想要做到这样,还不够,卫渊基本能推测出徐巿的状态恐怕也不是那么的好。
只是,任何理由都只是借口。
卫渊只是知道,又有一个斩了徐巿的理由。
法剑还携带了一丝丝驳杂的气息,卫渊将这一缕气息握着。
闭目冥思,做了个简单的卜算,隐隐约约看到了受到重伤,狼狈逃窜的中年道人,看到他身上有一尊尊太平道真修的灵位,知道这应该才是当代太平道道主。
居然把祖师的符箓给了扶桑人。
祖师劈你,你居然还敢跑。
卫渊玩笑自语,眼底却没有一丝丝笑意。
这却是坐实了勾结倭寇的罪名。
不过暂时还不着急收拾了他,看这样子,应该是打算回什么隐蔽的驻地,卫渊心底自然产生出了顺藤摸瓜的念想,以九节杖对他的加持,这道人又有先祖灵牌,对方每日早课晚课,习惯性给祖师敬香,他自然能冥冥感应到具体方位。
到时候天降正义,直接抄底。
卫渊转过头,看着这死不瞑目的头颅,看到双目里面的讶异和不甘,抬手把真灵封入其中,这里的东西,他打算给天师府送过去,真灵里的画面,天师府真修也能看到,可是毕竟是被雷霆劈过,真灵早已经破碎,哪怕是被封起来,也在缓缓地消散。
得快点送过去。
开车去怕是来不及的。
想了想,卫渊将法剑送回原本位置,拔出那柄已经蜕变的八面汉剑。
再度在上面连续刻画符箓,并非雷霆,而是他自己擅长的狂风敕令,以让长剑腾空。
可接下来,该如何锁定张若素那边就是个麻烦。
刚刚能成功锁定并且击发,是因为九节杖对于卫渊真灵有加持,能够通过真灵的感应,感应到对太平道次天师的祷告,感应到和他有关系的太平部符箓,而现在没有办法锁定张若素,何况,真的锁定,那就不是送东西,而是直接攻击。
想了想,卫渊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先用个快递盒子把脑袋一装,然后以法力化作一道锁链,挂在八面汉剑上,掏出了自己原来那个手机,然后打开流量,开启自带的地图软件。
点击,搜索。
清脆的导航声音响起。
‘您的位置在泉市,距离龙虎山景点,有五百八十二公里。’
卫渊把手机挂在八面汉剑上,吩咐道:
“就按着导航走,不,我是说,飞。”
“可以直飞,别偏离大方向就成。”
以神血洗练后通灵的战剑鸣啸,飞出门去,凌厉凶悍,自有狂风之势,黄巾力士和水鬼下意识避开,这剑正要贯门而出,屋子里突然传来卫渊声音:“停下!”
八面汉剑骤然止住,缕缕流风溢散。
卫渊道:
“自己开门,动静轻点。”
八面汉剑剑身鸣啸,一缕风力散开,吱呀声中,门被打开,继而长剑鸣啸,借助狂风之力腾空,继而朝着龙虎山处飞去,转眼已经远去。
以狂风之速,前往龙虎山应该用不了太长时间,到时候真灵碎片应该还在。
卫渊想了想,为了防止飞剑被张若素直接拦下来,还是决定招呼一声,发过去一个消息,道:
“事情已经解决,多谢张道友。”
对面秒回了一个两只猫猫握手达成共识的表情包。
卫渊松了口气,道:
“对了,还有个东西,应该很快就给张道友你送过去了。”
张若素:“???”
他似乎领会错意思了,很快发了个感谢的表情包:
“哈哈。”
“道友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哪里还用得着送东西?”
“对了,道友,是什么快递?怎么来?”
卫渊想了想,迟疑道:
“………大概,算是飞着送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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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礼物(感谢岁与时逝的万赏)
龙虎山上,张若素看着那一句大概是飞着来的,满脸狐疑。
然后本能做出猜测。
嗯,飞来的,难道是加急快递,直接航空运输?
这帮点小忙就帮点小忙,还送什么礼物。
实在是太客气了。
老道士手指飞快,打开手机APP,满脸期待,却发现根本没有给自己这个号码发的快递。
心底越发狐疑。
很快,张若素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初时,是那位年轻道士心里放心不下,又去看了泉市附近的状况,然后发现又一道强烈法力反应从泉市离开,让他心里咯噔一下,再定睛一看,这次竟是直接奔着自家来的,当即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连忙跑去找了张若素,把事情一说。
老道士先是一怔,而后这才反应过来那句大概是飞着来是什么意思,嘴角一抽,险些把胡子给揪下来,可看着有些慌乱的晚辈,还是面色温和,安抚道:“这很正常,不必大惊小怪的。”
“只是道友给送个礼物。”
“瞧,这不是来了吗?”
伴随着长风呼啸,一柄八面汉剑自远处而来,周围萦绕大团风气,一位位道人都察觉到这不速之客,各自抬头,却又听到张若素轻描淡写的声音,老者只在山巅,声音却在整座龙虎山每一名道人耳边响起,道:
“都散了吧,不就是一把飞剑,道友送点东西过来罢了,看什么看。”
“且去修行。”
于是众人这才安下心来,张若素风轻云淡,心头暗爽,得意洋洋,飞剑送礼,谁人见过?抬手一招,那柄八面汉剑低声鸣啸,被流风牵引,落在了张若素手边,手机上悬着个手机,有导航声音道:
“此次导航已经结束,路程五百八十二公里,您一共在三百一十段路程超速,违章拍照一千三百次,导航提醒您,安全驾驶,为人为己,请尽快到就近派出所自首……”
“已经自动联系到龙虎山派出所。”
张若素:“…………”
年轻道人:“…………”
老道士呆了下,倒是忍俊不禁,豁达一笑,道:“倒还真是跟着时代”,将手机摘下来,递给旁边年轻弟子,吩咐道:“去给他充满了。”
那道人接过手机,却还心底好奇,不知这飞剑传讯来的是什么礼物。
张若素也不赶他走。
施施然打开了快递盒子,看到了一颗满面不甘的人头。
老道动作一顿。
旁边那两个年轻道人更是骇地面色发白。
老天师眉头微掀,下意识以为,这个才是那馆主口里的动静和麻烦,旋即否定这一可能。
并指一点。
已是发现了那隐蔽的真灵,将其取出。
五指微张,画面演化。
………………
卫渊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来自于龙虎山,来自于张若素。
卫渊看到打来的人是谁,动作顿了顿,接通了电话,两人沉默了下,然后他第一次听到了张若素的声音,苍老而沉稳,缓缓道:“卫道友,神交已久了啊。”
卫渊之前就猜测过张若素的身份。
毕竟,之前淮水改道的事情,就不是一般天师府弟子所能遮掩的。
对于这声音的苍老,虽然有些微诧异,却也能够接受。
道:“道长看来已经看过那道真灵了。”
张若素缓声道:“自然如此。”
“这人是樱岛扶桑京都名寺的下一代主持人选,当代主持的独子,茂木义行,这一次他亲自来我神州,竟然盯上了神州的神性和灵脉,也就是他口中的所谓不死不灭之物,此事多谢道友,以雷霆霹雳手段,将其拿下。”
卫渊嗯了一声,询问道:
“我将其击杀,是不是给道友添了麻烦?”
“呵……当然不算。”
“那道友打算怎么处理这扶桑的大派弟子?可是要抹去天机,防止被扶桑那边寻来?”
这也是卫渊先前所想,官方最有可能选择的方案,这样直接来个死无对证。
天师府中,慈眉善目的老道人平淡答道:
“抹去天机?”
“当然不,应当把这颗人头好好包装一下,然后送给京都寺庙。”
张若素道:“他们觊觎神州,行此腌臜手段,已经是犯我神州之事。”
“于此家国之事上,我等自当寸步不让,十倍偿还。”
他笑了笑,道:
“其实这也算是有点讲究的。”
“咱们毕竟是礼仪之邦,堂堂华夏。”
“他把自家子弟送来,我们就把他子弟再送回去,这个,就叫礼尚往来;表面上可以稍微给他们留一点,这叫大国风范,里子上半点不让,而这叫规矩底线;他们若不识趣,那就连这面子也不用留了,这个叫先礼后兵。”
“咱们神州不少人读书,总觉得要儒雅要温和,要走中庸,这不对……”
“中庸是强大者对自我力量和欲望的克制和约束,是我可以轻易做到其他的,可以霸道行事,恣意掠夺镇压弱者,但是我克己为善,自我约束,走规矩,这个叫中庸;而不是没得选只能这么做,给人排挤欺负了,还安慰自己说这叫中庸,是祖宗之法,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一手书本一首刀剑,满腹经纶下面是刀枪剑戟,这才对。”
卫渊道:“他们会如何?”
张若素微微一笑,答道:“他们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客客气气收下礼物,然后送出上等灵材作为回礼和赔罪,表面上和气谦恭,不知情的人会觉得他们和我们关系很好。”
“他们一贯如此。”
“善良会被当做软弱,大度会当做可欺,像是豺狼,有小礼而无大义。他们只认得刀剑和疼痛,只有唯独堂堂正正地打服,让他们知道永不可犯我神州,才能学得乖巧。”
“无关紧要的面子上可稍微留些,给他们个台阶。”
“可里子里,我神州的每一寸都是淌着鲜血的,一步不让。”
卫渊道:“张道友对他们倒是了解。”
张若素笑呵呵道:“老道没什么天赋,只能苦练,少时曾去战乱国界磨砺拳脚,而后封去法脉,自东而西,游历东瀛,高丽,雾都,一路打了回来,而立之年回了龙虎山,这才继承了师父的衣钵。”
“床底还扔着两把折了刃的东瀛名刀。”
“在古时候,龙虎山要压神州法脉;而今这地球各国之间都有联系,龙虎自然要压覆天下法脉,才能有资格继承衣钵啊。”
卫渊沉吟了下,张开手掌,那一枚印玺在掌心之上起起伏伏。
他道:“张道友,这件‘礼物’,过几日能不能由我亲自送去?”
他还记得,那扶桑人打算和太平部结盟的打算,此事无关于其他,作为神州太平道弟子,他现在一身道行有一半都是太平嫡传,此事必须亲自去一趟,还可以顺便打探打探徐巿的情况。
当然,要等到殷商祖脉和山神印玺联系起来。
要有自己的底牌,能有一定把握遭遇徐巿全身而退。
张若素讶然,而后颔首应道:“当然。”
老道士笑道:“到时候,道友你亲自来龙虎山,取了此物,老道虽然没有办法下山太久,不过倒是也能让师弟陪着道友去一趟扶桑京都城。”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才结束通话。
张若素抚须叹道:“还是手机方便,以前养着灵兽太慢了。”
他又看了看快递盒子里的人头,白眉微微皱起,拂袖让另一名道人将这盒子抱着,吩咐道:
“去用冰符冻了,等他来取。”
“是,天师。”
那年轻道人捧着盒子离去。
才走数步,张若素便又凝眉唤道:“唉,回来回来。”
“罢了,用什么冰符,去找个福尔马林泡了就行,待遇那么好做什么。”
“这……明白了,师祖。”
又走数步,年轻道人脚步放缓,心中默默数着数字,果不其然,不过数步,张若素又开口道:
“等一等。”
老道士白眉纠结,最后道:“用福尔马林也太便宜他了。”
“你且下山去,随便寻个工地,提桶石灰回来,腌一腌,别发霉发臭了就行,天气热,别弄得哪里都臭,这儿可是龙虎山清净圣地,太臭了丢人。”
年轻道人应一声道:
“得嘞,太师父!”
转身快步离去。
张若素摇头,自嘲一把年纪,竟又有些收敛不住脾气,屈指在八面汉剑上敲了敲,连敲三下,刚刚奔走千里而散去的狂风敕令又重新汇聚,密布在整个剑的剑身上。
然后把手机往上面一放,随手一抛,八面汉剑鸣啸,转眼便自龙虎山飞出。
……………………
当日下午,卫渊给行动组打了个电话,询问先前那太平道弟子的状态。
张浩沉默,语气低沉回答道:“……没能救回来。”
“他全身的内脏都快被毒物腐蚀成黑色的了,还能活着撑过去已经是奇迹了,不管是现代的医学,还是说道术,都没法子把他救下,抱歉。”
卫渊反倒安慰张浩道:“无妨。”
“你们也应该尽力了。”
想了想,他岔开话题,“对了,先前那摊位上的邪物都处理了吗?”
张浩答道:“大部分都解决了,只是有一件事情还有些棘手。”
“那些邪物本身被那老东西下了手脚,不管诞生出的灵性是善是恶,邪物本身都会牵引他们作恶,其自身良知能够制衡一段时间已经是极限,时间越长,就越容易被影响,最终导向邪灵这一存在。”
“有一件五十年前送出的邪物,灵性已经继续到极限。”
“我们担心会出现问题。”
卫渊怔了下,他想到前一段时间见到的画中灵,询问道:
“那和这件邪物有关的人。”
“是不是叫做安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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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斩妖除魔
“我们是特别警察,安老先生,你家里应该有一幅画,那东西是妖物,会对你不利,还请配合我们把画拿出来。”
“什么妖怪。”
“你们是警察?怎么,有身份就能无缘无故抢东西了?就能抢人了?”
“不是,我们这有证据,它会害你的。”
“走,你们走不走?!”
有些年纪的老人怒目,抄起旁边放着的扫帚,就将几名身穿便衣的青年往出打,祝宏邈也在里面,他将那道人送到医院,就一口气地出了外勤,可现在却有苦说不出。
一来他们几个不敢对这老人动粗,二来,也生怕真的弄出大动静,反倒是把那个邪灵给惊走了,当下明明是有了点修为的修士,也都被个老人用扫帚扫地出门。
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脸狼狈。
祝宏邈道:“邪灵还在里面,咱们散开围着,防止它轻举妄动,拿出符来,一旦对面儿妖气有变,咱们直接冲进去。”
一时又有些恨得牙痒痒。
现在还没有到全民普及的阶段,他们修行了基础功法还得签署条约,保守秘密,尽可能不让这事情的影响扩大,以免这从普通社会阶段到全民义务修行社会的过渡阶段出现不必要的麻烦,拖慢整体进度。
祝宏邈揉了揉刚被老人一扫帚打到的地方,咧了下嘴,一摆手,道:
“散开。”
………………
安旭阳把祝宏邈几人赶了出去。
气喘吁吁地把扫帚放下来。
转过头来的时候,见着了身穿红衣的妻子,老人下意识把扫帚往身后一藏,笑着解释道:“有几个小年轻进来,走错地方了。”
画中仙嗯了一声。
安旭阳走过去,牵着妻子的手,道:“走吧,去屋子里头。”
“儿子工作那么忙,都还抽出时间来把老屋子给打扫了一遍,就是要给过个热闹点儿的生日,咱两个在外头留着不合适,来,进去逗逗小荣荣。”
画中仙跟着他走进屋子。
这是个老房子了。
是安家老宅。
安旭阳还小的时候,就在这儿住着,住了大半辈子,后来才搬出去。
今儿个是他六十岁生日,他儿子安升明非要大办,好多老朋友们也都来了,还都带了点礼物,不是什么多值钱的东西,但是至少也是一片心意,在院子里摆了几桌子的酒菜,安升明亲自掌勺。
安旭阳二儿子把那些亲朋好友送来的东西给列了个清单。
倒不是攀比什么,就是念着这一份情谊,可别忘了。
安旭阳换了一身稍显得严肃的立领衣服,画中仙也演化出了个老太太的障眼法,按着他老家的习惯,六十岁,七十岁,生日得要好好办一场,要有火盆,跨过去把不干净的东西烧掉,也要祭祀先人,等到八十岁,九十岁,就要过‘忘生日’,意思是年纪大了,年岁往上涨也不是个好事。
有时候到了一个岁数,人自己就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忘了自己有多大,老人就能活得更长,更健康些,这也算是难得糊涂。
老人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了那一副古画,画卷本身就已经泛黄,画上红衣女子眉眼清丽,一点朱唇含笑。
安旭阳抚着这画卷,跟旁边妻子商量道:
“总是压着也不好。”
“要不然,今天把这画也挂出来?”
画中仙面色一红,瞪他一眼,道:
“今天儿子孙子都在,你把画挂出来,不是不给我面子么?”
安旭阳尴尬一笑,突又想起今天的几个警察,便又道:“也是,这画还是你拿着吧,好好藏着,藏隐蔽点,可不能给别人看了去。”
他直接将这画卷递给了画中仙,然后不复如当年那样有力的手掌在画中仙手掌上拍了拍,微笑道:“安旭阳这辈子不后悔娶你。”
画中仙道:“说这个做什么?”
安旭阳哈哈大笑,转过身来走出门去。
安升明上菜,自家做的,各种菜色简单,比不上饭店里的讲究,就是用料实在,量大味浓,众人一边大声谈笑,小辈们则是自己聊自己的,是所谓其乐融融。
祝宏邈蹲在外面,恶狠狠地啃了口鸡蛋灌饼。
他已经申请了行动组强者来援。
他们制不住那邪灵,软的谈不下来,也没法子硬来。
但是行动组自然有高手。
转过头来,他看到了一个没有预料到的身影。
“卫馆主?”
……………………
卫渊先前说,正统的神灵看不起幻术。
这话不假。
可他又不是神灵。
障眼法这手段还是很有用的。
只是恰了个法决,他就轻而易举地走进了屋子里,院子里老老少少,生生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了他,卫渊相信之前见到的画中仙是善良的,但是在古代那复仇的画皮向卧虎恳求一些时间,说她只希望能够给父母颐养天年,那时候的画皮也是真心实意的。
那个善良的富贵小姐,最终没能对抗了妖物的嗜血天性。
手中留下了上百人的性命。
画中仙呢?
卫渊走入院子里,安静坐在一旁的桌子上,桌子上有没用过的酒杯,随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现在酒桌上已经吃得尽兴了,而尽兴之后,就是祭祀祖先,脚跨火盆,安旭阳屏住呼吸,跨了过去。
小孩子们不知所以,但觉得热闹,拍手笑着。
安升明抓出糖果来分给他们,叫这些孩子们说些漂亮话。
卫渊抬眼扫过这个院子,纷纷扰扰的热闹,老太太,亦或者说画中仙,怀里抱着那一副张浩口中已经被做了手脚的古画,露出来的一末红衣鲜艳地惊人。
卫渊想起画皮妖的教训。
轮到她跳火盆了。
安旭阳转过头和朋友们笑着聊天。
忽然,
红衣女子跨过脚,障眼法所做的老太太也轻巧地跨过了火盆,而画中仙手里的画卷却被一下抛进了火盆里,哗啦一下就点着了火,安旭阳突地转过头来,看到火苗撩动,那纸张已经发脆发黄的画卷一下被烧去,似是不敢置信,先是本能地愣了一下。
然后突地像回到了十七八岁的少年时,剧烈挣扎,将旁边的人推开。
几个大步跑过去,弯下腰,伸出手,不顾火焰烧着,伸出手就去烧得正旺的火盆里去抓那古画,安升明几人给吓了一大跳,那火里可还倒了助燃的东西,这一下不得要把手上的皮都给烧掉,连忙把老人拉着。
可谁也不知道,这已经耳顺之年的老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像是发了疯的牛,几个人都拉不住。
安升明拉得吃力,连忙对那仍旧存在的障眼法老太太喊道:
“妈,你快劝劝爸啊,这突然发什么疯。”
众人知道安旭阳一向都听他家老婆的话,一个个都回过头,看向那老太太。
安旭阳双目瞪大,通红地流泪,却只是盯着火盆里。
红衣女子站在火焰里面,看着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微微笑了下,而后就烟消云散,只剩下大片大片画卷被烧尽之后的灰烬,随着火苗的舔舐而飞落下来。
安旭阳伸出手,其中被火焰烧灼地金红的灰烬落在他掌心。
老人失了力气,被子孙们拉开,却突地嚎哭。
终于得以拉住老者的年轻人们露出微笑,孩子们捧着五颜六色的糖果满脸茫然,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的开心,唯独安旭阳独自坐倒在地,对着火盆嚎哭。
卫渊沉默,旋即自嘲一笑。
他只是想到了画中仙或者还能自持,或者化作妖魔,如果还能自持,就带回到龙虎山,如果化作妖魔,就只能动手拔剑斩妖,但是却没有想到第三种可能。
画中仙发现了自己的异变,宁愿自毁,彻底断绝自己妖魔化害人的可能。
他把手里的杯子轻轻放在桌上。
幻术以自身为圆心施展开来,所有人都陷入障眼法里,只有安旭阳自己还清醒着,他下意识抬起头,看到了身穿黑衣,神色略有苍白病弱,眉宇锋利的博物馆主,却只余下悲怆,双目神光涣散,悲从中来,说不出话。
卫渊迈步走过院落,看着被焚尽的古画。
道:“果然,她既然是画中所生的灵性,当然知道古画被做了手脚。”
看着泪流满面的安旭阳,卫渊暗叹口气,五指微微张开,双目收敛,太平要术之上法术随心而动,并指在那一杯酒水里画符,旋即只是一引,酒水化作白龙,落于火盆,先前自然散去的魂魄,尚且还没有回到天地就被招了出来。
复又化作了红衣女子,只是身形飘忽,没有了实感。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手掌,看向安旭阳,一切如在梦中。
复又看向卫渊,道:“您是……”
卫渊开口道:“这只是呼魂引魄的道术而已,你本来是古画生灵,寄居在画上,现在寄托你魂魄的画已经散去了,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个折中之法,得要问问你们二位。”
安旭阳死死盯着卫渊,满脸恳求。
卫渊看着画中仙和安旭阳,先望向画中仙,问道:
“你愿意放弃性灵的漫长寿命,和他同老共死吗?”
“自此舍去根基,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会生病,会困倦,也会饿,会累。”
画中仙点头答应,毫不犹豫道:
“当然。”
卫渊一笑,又看向安旭阳,问道:“那么,安老,我看你身体很好,估计能活到八十多岁,如果让画中仙和真灵和你的魂魄联系起来,恐怕至多只有十余年寿,你愿意付出十年寿命,和她同老共死吗?”
安旭阳几乎是生怕这是一场幻梦一样,重重点头。
卫渊看着一人一灵,抬手起符,耗去了画中仙的根基,耗去了安旭阳的寿数,符箓缓缓成就,拂袖一分为二,飞入了安旭阳和画中仙的眉心,安旭阳只觉得稍微虚弱了下,而后,那红衣女子散去了数十年不老的容貌,脸上出现了皱纹,她的黑发变得花白,站在安旭阳旁边,没有了任何的违和感。
卫渊收回手指。
那画中仙心潮起伏,对着这几乎一定程度违反生死的手段失神。
她鼓起勇气,询问道:“道长你们不是,来斩妖除魔的吗?”
年轻的博物馆主讶然,而后温声笑道:
“此亦是,斩妖,除魔啊。”
他道:“上一次离开的时候,我说过祝两位金婚快乐,倒是记错了时间,还有十年,就当是我提前祝福了。”
他在安旭阳用力握着画中仙手掌的时候,转身离去。
在踏出这个院子的时候,看到那记录礼物的书册,一种冥冥感应让卫渊脚步微顿,沉吟了下,然后拈起笔,顺内心之激荡,应天地之痕轨,在后面增加了一句话,像是画符的时候完成了最后一笔,气机顺畅。
原来这也算是符箓。
卫渊若有所悟,又知道,这不止是符,也是一语成箴的箴语。
他看了看自己所写下的东西,转身离去。
幻术在他走出院子的时候,骤然消散,安旭阳转过头,看到那原本是障眼法的老太太还站在那里,真实不虚,他猛地站起身来,几步跑去,局促着说不出话,老太太伸出手给他拍了拍衣服上的土,眼眶微红,轻声道:
“一幅画而已,急什么。”
“是,是,一幅画而已。”
而这个时候,一个捧着糖果的孩子低下头,看到记录礼物的书册上一行语气平淡如白描的文字——‘十五年姻缘,泉州卫渊’
他眨了眨眼,那一行文字竟又奇异地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卫渊步步走出,背后有欣喜和压抑着过往压力忧思的啜泣。
有真正的僧人说过,要度化一切有情众生。
但是却无一众生可度。
是众生自度。
十五年同生,最终共死。
忘川之畔,与君长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
………………
在遥远的山脉,在远离人间的所在,只存在于过往岁月的猛兽发出震天撼地的咆哮,神话的异兽掠过天际,插翅的猛虎低沉嘶吼咆哮。
静坐着的武昱睁开了眼睛,他换上了巫士的衣服。
取出了庄严,诡异却又神圣的青铜面具。
祭礼,马上就要开始。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字。
大家端午节吃粽子啊~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且由我伸伸懒腰(感谢执尘世之墨染亦浮白的万赏)
武昱推开门,走到了朝歌城的街道上。
他能够看到,朝歌的居民们找出来了自己最好的衣服。
因为大部分的人都要作为战士抵御凶兽,或者去耕种粮食蔬菜,很少人从事织造的工作,大家平时不管男女都穿着兽做的衣服,而针脚细密的布料,在这里是奢侈之物。
那代表着一个战士放弃兵器,或者农夫放下了耕种,才能够织出布来。
在这里,这太奢侈了。
每个人都在为了生存下去而奋斗。
但是即便如此,每个人的家里基本都有那么一套古朴的布质的衣服。
平日小心地珍藏好。
用来祭祀的时候穿着。
武昱混入人群当中,朝着祭祀之山走去,他看到了自己的好友飞御,后者似乎已经做好了在二十天之后的大祭上自愿作为祭品的打算,神色异常地从容镇定。
新的祷告词‘渊’,已经告诉了家家户户。
武昱和飞御打了个招呼,装作不再在意血祭的事情,问道:
“效果怎么样?”
他指得是之前的尝试。
之前他去拜访太师的时候,亲眼目睹了穷奇的后裔在听到‘渊’这个名字时的剧烈反应,朝歌遗民在这山海之地艰苦求生,任何可以运用的技巧,手段,都被他们用过,都已经尝试过。
穷奇都会对这名字起反应,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在这十天当中的外出游猎时候,就尝试对山海异兽用了用这个名字。
飞御皱着眉回答道:“有用,但是效果很奇怪。”
他解释道:“比如说,那些弱小的凶兽,对这名字就没有什么反应。”
“只有那些强大的凶兽,才会认得这个名字,当然它们大部分都会有害怕和被激怒两种不一样的情绪,会尝试逃跑,毫无战斗意志,如果是集群的,会分开跑。”
“不过不是由老弱病残作为诱饵,而是族群中最健硕有力的那只。”
“呵,托他的福,我们倒是捕捉了不少这种健硕的猛兽,是滋味最好的那种,如果不是它们主动跑出来,平常可难抓到的。”
“倒是那些祖上很强的,比如饕餮后裔之类的,会既害怕又期待似的,似乎这个名字会带来一定的好处。”
武昱听得认真,问道:
“哪些凶兽会对这个名字起反应?有什么标准吗?”
飞御想了想,道:“大概是有资格被山海经记录的,就会有反应。”
“山海经?”
“嗯,我想,这位渊应该是古代一位很有力量的强大战士,为了磨砺自己的力量,外出不断挑战那些在山海经上留名的猛兽,最后才被这些凶兽都记住了吧,呵……山海经上记录的凶兽,大多也有自己的传承方法。”
“知道该规避什么危险,知道哪里能找到吃的和喝的,和人一样。”
“所以这种强者的名字,它们肯定会传下来的。”
作为族中战士的飞御回答,声音顿了顿,玩笑般道:“不过,我们把山海经记录的东西对比了一下,发现那些被记录了食之如何如何的,听到这个名字的反应尤其大,像是受惊了的兔子。”
“或许这位渊当年也曾吃过它们。”
武昱哑然无言。
飞御摇了摇头,笑道:“开个玩笑罢了,这等凶兽和我们彼此相杀了这么久,也没有见到它们多害怕,如果真的吃过它们,它们就会感觉到害怕,我们也就没有必要这么苦了……”
“在这地方活着,我们和它们彼此吞吃了足足成百上千年啊。”
他说着又有些怅然,一时间也没什么话好说。
他和武昱,是族中的战士和巫士,但是走在街道上,从上面往下看,他们也只是朝歌城百姓里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一个个人穿着最好的衣服,亦步亦趋,沉默无言,像是盘旋的流沙,像是平凡生活中的每一个人,朝着中心汇聚着。
那是一座山。
……………………
树木的枝条要长到粗如人臂,否则就过于消瘦,根系撞破了始终湿润的泥土,暴露在阳光下,就像是狰狞的蜘蛛腿,上面细微的根就像是蜘蛛腿上的容貌,彼此交错,仿佛枪戟,触目惊心。
一只只猛兽汇聚着,朝着同样的方向奔去。
生灵都有避祸的本能。
当它们得知代代相传所知道的那个名字出现的时候,它们恐惧。
将这个名字传递回去,但是当它们发现,这个名字只是虚假的,只是那些人类用来恐吓它们的时候,先前的恐惧,惊慌失措,都变成强烈的愤怒。
有在远古时候存活下来的异兽答道。
‘渊是不可能活着的。’
‘我曾亲眼看着他死去啊,一个名字就把你们吓唬住了,那些人类也会发笑的吧。’
猛兽无言,只是愈发激怒。
机缘巧合之下自神代而存活下来的异兽仿佛一匹战马,白身而黑尾,额头的角经历漫长岁月,已经化作了苍龙的模样,它吐息的时候,白气仿佛是蛟龙,它有着利爪和尖锐的牙齿。
是驳啊,以驳而化龙。
它们穿过神代所特有的密林,抬头,远远看向远处。
那里是一座山。
………………
祷告开始了,飞御和武昱各自在不同的位置。
这一次的祭祀不是那种全民都参与的级别,但是也有好几千人在。
他们穿着古朴的服饰,围绕着这山脉,口中唱诵古朴的语言。
这些句子他们小时候就开始学着说,只是这一次多了几个音节,但是因为提前已经在家中做过准备,所以很顺畅地就念诵了下来,飞御并没有太过于在意这一次的祭祀成果,武昱心里几乎紧张到了极限。
渊,
渊——
在阔别了很久,很久的岁月后,这个名字以三皇五帝时期的语言,再度被人呼唤,像是穿过历史,那一座雄伟庄严的山脉下,有着如龙盘旋的灵脉,灵脉之上有一道敕令,上面的文字在呼唤声之中,一点一点地亮起。
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没了这从不曾被占据的灵脉。
………………
博物馆里,卫渊刚刚吃完饭,嘴里咬着吸管,冰红茶已经被干了大半下去,正在慢悠悠地搜索樱岛京都城的消息,为之后送东西过去提前做点准备,正要打开下一页,动作一顿,卫渊的头脑一阵晕眩,似乎听到有谁在叫自己,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声音,层层叠叠,极为繁杂。
手掌上,那一枚印玺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来。
原本已经耗尽了神力的印玺,内部浮现出了丝丝缕缕金色的流光。
开始祭祀了。
卫渊若有所思,立刻关掉电脑,然后带着三件青铜器回到静室,关上了门窗,又以符箓封住四方,防止灵体进入,也防止自己的气息外泄,以免引来那些不必要的麻烦,然后让印玺浮空,山神印玺亮起流光。
这印玺似乎早就已经忍不住了,光明大放。
而后直接借助朝歌城外的祭祀,激活了青铜器的共鸣。
青铜器上的纹路一下亮起,逸散出来,像是那铁与火,像是青铜色的烈焰。
卫渊看到一座极雄伟,极高大的山脉。
他听到了有声音在一遍一遍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感觉到那座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和自己共鸣,卫渊吐出一口气,事到临头当放胆,也不再懊悔迟疑,反手五指握合,将印玺抓在手中,双目微闭上,一缕神魂在神性庇佑下飞入了青铜盘的对面。
飞入朝歌。
卫渊在飞入的瞬间,感觉到了在这一座山的灵脉旁边,还有着沉睡的意识,但是很快他就来不及思考这个,他觉得自己在踏入朝歌所在的环境时候,就直接飞入了山脉之中,现在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薄膜包着的混沌里,浑身都有被束缚的感觉,憋屈地很。
而现在,已经到了祭祀的后期,赤着一半胸膛的战士们扛着祭祀的血肉。
他们在低沉的乐器声中,一步步走到了最高处。
将巨大的,有饕餮纹的方鼎放在地上。
展开双臂,跪在地上,不住祷告。
忽然,
卫渊感觉到了一种放松感,仿佛被束缚的感觉似乎立刻就能穿破,他自然而然用力,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飞御突然察觉到大地开始微微晃动,初时动静不大,然后就不断扩散,他愕然抬头,而武昱眼底浮现一丝狂喜。
于是他们看到,大地的灵脉,天穹的气机,祭祀的血肉。
三者汇聚,在诸多殷商之民眼中落在祭祀中央的地方。
天覆也,地载也,是人也。
隐隐约约化作了一名少年道人。
于是祷告的语言越发高昂,混合着编钟和铜器的声音,庄严而浩大。
这声音在卫渊的耳畔响起,层层叠叠,是起于三皇五帝时代的文字,在呼唤他,让他想起自己第一次看到那高傲的巫女时候,还有第一次遇到禹的时候,曾经有过相似的对话。
‘所以,要怎么叫你?’
‘渊。’
很久没有被人用这个名字称呼过了,哪怕是女娇也不会用古代的文字。
最后血肉和山脉灵气混合在一起化形,卫渊看着这天地,身子终于舒坦了。
他选择了化作少年状态,和人间界的自己分别开,刚刚被束缚地憋屈,一着得以解脱,几乎是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伸开双臂,散漫地伸了个懒腰,于是,整座祖脉之山,伴随着少年道人这一动作,微微晃动。
神代的天地啊。
卫渊失神而怀念。
他敛眸微笑,却也只是叹道:“浩浩长空,许久不见。”
声音平和,却仿佛自山巅吹拂而下的风,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也让那些正往这边奔跑的群兽脚步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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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你们在找我吗?(感谢唐樱两万八千起点币)
领头的驳兽抬头,望向那座山。
它止步,所有的异兽都停了下来。
这一只驳已经度过了几千年的岁月,力量早就不再是巅峰的时期,但是智慧却在积累,但是就算是历经种种磨砺,经历过一个又一个的强敌,它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居然在一刹那有心悸的感觉。
群兽都忐忑不安。
驳远远望了一眼那座人族的山,以及山下的城池,它携带中曲之山范围内的凶兽们来这里,是为了要警告人族,不要说从典籍里面找到了一个名字就敢随便地用,也是为了打破群兽心中的恐惧。
那种没来由的心悸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能压得下驳兽此行的目的,也没能压得住中曲之山各类凶兽的愤怒,它们之前因为殷商的战士们呼喊这个名字有多狼狈,现在的怒火就有多旺盛。
驳兽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
于是,兽潮继续往前推进。
…………………
山上,殷商遗民们许久才似是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忍不住踏前半步,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是帝神吗?”
卫渊抬眸,微笑回答道:“不,我不是。”
他扫过那些殷商之民眼底刹那黯淡遗憾的眸光,声音顿了顿,道:
“现在的我,姑且能够算是这山中之君。”
“算是山神。”
帝神是殷商遗民们祭祀了千百年的祖先,卫渊并没有打算厚着脸皮,堂而皇之地将这个名号和殷商百姓的虔信占据掉,他所需要的只是殷商鬼神祭祀当中忽略的灵脉而已。
去取旁人不用之物,再以对方所需之物偿还。
他看得很清楚,一开始这应该是互相平等的交易。
窃取别人祖先的供奉,洋洋得意地坐在神位上,接收着前者后人们的祭祀和祷告,对着天下说,呵,我是神,多伟大,可说到底也不过只是盗窃和贼人的伎俩罢了。
装饰金粉的石塑说到底也只是石头。
一名看上去应该只十六七岁的少年低下头,有些失望地呢喃道:“原来不是帝神啊……”旁边的中年男人连忙伸手拉了一下他,让他少说两句,见气氛一下有些僵,卫渊扫了扫灰尘,双手一摊,语气轻松道:
“当然不是,现在的我也只是个普通的山中之灵。”
“多谢你们的祭祀,才让我有了实体。”
武昱不知该说什么,卫渊这具肉身才刚刚捏出来,于是他们看到那少年道人就这样盘坐在祭祀的地方,活动五指,是真的没有传说中帝神的威严伟大,武昱咬牙,踏前一步,以手抚胸,语气谦恭询问道:
“山神,那您能够主持祭祀吗?”
卫渊回答道:“自然可以。”
他语气微顿,伸出一根手指,微笑道:“一次祭祀,可以换取和祭祀相当的需求。”
“当然,禁止血祭。”
要是没有要求的话,搞不好反倒自己被恣意利用,卫渊没有打算去侵占别人的利益和好处,可也没有无私到把自己给卖掉的程度,大家遵循这种简单的契约比较好。
当然,他还记得自己的目的之一就是制止活祭和人祀的事情再度发生。
飞御沉默。
武昱面露喜色,道:“山海异兽的血肉可以吗?”
少年道人想了想,回答道:“我不是很喜欢这些血肉。”
毕竟血脉和味道都有些太杂了点,不够纯。
声音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对朝歌城这三千年的经历比较感兴趣,当然,一些在这山海界里找到的新奇有趣的东西,尤其是没有被记录在山海经上的东西,我都很有兴趣。”
武昱和飞御都齐齐地松了口气。
如果这位回应了朝歌城的山神,祭祀所需要的祭品不是那些强大的凶兽血液,那么就不需要部族的战士冒险外出狩猎,每年都能够少牺牲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心中欣喜,只是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没有被记录在山海经上’这句话的分量。
卫渊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这一座山灵脉旁边再度传来异动。
低沉的呼啸,嘶吼,以及咆哮。
就像是某种强大的野兽。
而且距离灵脉非常之近,那一道意识对于卫渊甚至于抱有天然的敌意,卫渊皱了皱眉,他想了想,手掌贴合在山上,自身意识下潜,缓缓靠近了灵脉附近那一道意识的位置。
卫渊的意识在山中穿行极为地轻松自然。
他穿越过厚厚的岩壁,进入到了灵脉的旁边,那里居然是一大片自然形成的空洞,在泛着异彩的石壁下,镶嵌着大块大块的青铜作为了台阶和支撑,上面有着浮雕的饕餮纹。
很奇妙,几乎像是一座古朴而庄严的祭坛。
而在黑暗中,一道庞大而虚弱的意识似乎还处于沉睡当中,只是卫渊能够感觉到,或许是因为祭祀,或许是因为旁边灵脉和自己的敕令结合,溢散出了灵气,这一道意识也在缓缓苏醒。
卫渊微微皱眉。
这情况有些超过他的预料,让他有点头疼。
他也没有想到,敕令融合的时候没有出了问题。
自己亲自过来了才冒出端倪。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也就懒得理了,只是这一次居然是在灵脉旁边,现在敕令和灵脉才初步融合,一不小心出了问题才麻烦。
卫渊的意识在山中汇聚出一道虚影,站在岩壁前,伸出手触碰岩石,黑暗对于魂魄来说没有意义,卫渊看到这第一块石板上是笔触古朴的壁画,上面画着一座雄伟的祭坛,祭坛的底部是跪拜着的人,密密麻麻,乌泱泱一片。
而台阶往上蔓延,最高处竟然直接冲破云雾,仿佛在天上,壁画的最上方已经有剥落的部分,只能看到一个王座高居于云端,穿着铠甲,手持青铜戈的战士拉着一串以绳索捆缚着的男人往高处去走。
是描述古代祭祀的壁画?
这里是殷商废弃了的祭坛?
卫渊若有所思,心头出现一个有一个疑惑,打算要继续看下去,解决这里的问题,耳中却听到了随风而来的低沉咆哮声音,那声音连绵不绝,在第一声如龙似虎的怒咆之后,就有成百上千的嘶吼声回应。
而且,为首的声音总是有些耳熟。
卫渊看了一眼这仿佛遗弃祭坛的所在,只好暂且将疑惑压下,意识重新回归到了在朝歌城外的身躯当中,双目睁开,他听到了仓惶的低语和怒吼,卫渊自高处而往外远眺,看到树木摧折,有野兽聚集成群奔走而来,浩荡磅礴。
武昱的手脚冰冷。
这种规模的凶兽群,朝歌城能够抵御住,但是即便如此,那也肯定代表着惨烈到不忍回忆的厮杀和牺牲,本来就在不断变弱的部族恐怕会彻底一蹶不振,他不是没有勇气,他只是害怕自己战死后,部族又会牺牲多少。
他突然福至心灵,转过头,背对着兽潮,朝着那神色从容不变的少年道人拜下,重重叩首道:
“山神,您说过一次祭祀可以换取您的一次允诺是吗?”
“恳求您,把这些凶兽引走吧。”
“现在的朝歌城,已经承受不住这种冲击了。”
如同被惊醒,一个个殷商遗民都拜下,而这个时候才将自身意识全部从山腹收回来的卫渊,看上去就像是沉吟了下,或者说是一直安然等待着武昱说出这句话,才颔首应道:
“当然可以。”
“那么,契约已成。”
卫渊感觉到,在这些殷商遗民祈求的时候,山腹处的意识有强烈的挣扎感,但是当卫渊自己应下的时候,那种挣扎的感觉有些缓和,卫渊心底对于那如同妖魔怪物一样的意识已经有了些猜测。
他从高处看向于破败中挣扎出新生的朝歌城。
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来,道袍微微拂动。
“应该我来履行接下来的部分了。”
他道一声,而后,往前踏出一步,
坠下。
?!!
武昱几乎下意识迈步,想要伸手去拉。
忽然,一股磅礴浩然之风自下而上地升腾而起,强烈的风力鼓动,让武昱和飞御黑发被吹气,让他们双眼发酸,几乎是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步。
你可曾见到真正的风,恣意的,如同剑刃劈开云海的风?
他们强撑着瞪大眼睛,而后,伴随着壮阔的山风,看到云雾裹挟冲上天穹,看到了灿灿的大日。
他们见到风奔走过山,于群林的巅毫呼啸而过。
他们看到苍鹰于风下振翅。
他们见到那自称为一介山中之灵的少年道人负手,踏步而去。
绝云气,负苍天。
………………
诸多凶悍的山海异兽汇聚于朝歌城前。
驳兽迈步走在最前,殷商城的战士们,哪怕是知道自己没有太大的意义,仍旧手持干戈,站在了最前面,死死握着兵器,而后这要塞城的老老少少沉默着走出门去,握起了兵器。
死死地和那些凶兽对视着。
在这个关头上,人类往往能爆发出最纯粹的勇气。
驳兽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地迈步踏了踏,它开口道:
“吾并不打算将你们屠灭。”
“只是,你们触犯了我等的禁忌。”
见驳兽能口吐人言,人类方一位老者道:“什么禁忌?!”
驳兽的双目幽深,漠然道:“一个名字。”
老者心里咯噔一下,强撑着道:“什么名字?”
驳龙道:“那个名字,你们之前已经用过,你知道的。”
“你我都是在山海界生存的生灵,彼此为敌,厮杀都是正常的,但是你们万万不应该提及那个禁忌的名字,你们是惹怒了山海诸族。”
“把传出那个名字的人交出来,还有那些使用过这个名字的人也交出来,否则你们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老者沉默着,背后有年轻的人想要出去,被阻止。
他握紧兵器,道:“我们还没有把自己人扔出去自己苟活的习惯。”
“同生共死。”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有一个人从城墙上跳了下来,这一处边城的人都来不及拉着他,也发现那是个陌生的人,还是个少年,那老人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往下跳,却给风扯着下不去。
那少年站在地上,举了举手,微笑道:
“啊,那个名字,是我传出去的。”
群兽愤怒,为首的驳却突然觉得自己汗毛直接炸开。
一头背后有翼的蛇道:“汝是何人?!”
“不知道那个人是禁忌吗?!”
“确实不知道啊。”
少年道人往前走了两步,抬眸的时候,幻术发动,亦或者这个身体本来就是天地灵气和山脉地气结合所化的,所以他抬眸的时候,黑发仿佛变白,双目幽深宁静,脸上有皱纹,语气转而平淡苍老,模仿那一世的语气道:
“我还不知道,我的名字,什么时候变成禁忌了。”
“怎么,谁来给我说说?我听着。”
群兽瞬间死寂。
驳龙嗅了嗅魂魄溢散的味道,盯着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几乎回到了自己年幼时候的经历,只觉得头皮发麻,突然长嘶一声,转头就跑,足踏云气,所有猛兽也下意识扭头就走。
代代灵魂传承的知识能将画面留存下来。
现在远古的人类直接出现在眼皮前面,连灵魂的味道都一模一样,冲击力巨大到让它们几乎失去思考能力,选择几乎是本能,殷商遗民心中大喜,大悲大喜,脸上的神色几乎要喜极而泣,却看到变化为苍老模样的卫渊抬了抬眼皮子,声音老迈,道:
“站下。”
他慢悠悠道:“我让你们走了?”
群兽骤然止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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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两百章了~
第二百零一章 见面
那是一张苍老的脸,身子已经虚弱无力,甚至已经被锐利的角洞穿。
粘稠的鲜血顺着角的轨迹滑落下来。
但是那双眼睛却仍旧燃烧着灼热而忿怒的火焰,苍老的人类双手抬起挡住了猛兽,毫不退避地逼视着年幼的驳兽,奋起全身力量对抗,而后,这凶悍到可以吞吃虎豹的猛兽畏惧了,退缩了。
那个老迈的人类倒下去,但是那时候的眼神就像是一团火焰一样,死死地烙印在了驳兽的心底。
自此它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一个种族,即便不是有力量的生灵,也可以被称呼为强者。
而那个人类死去,有身穿红衣,眉宇凌厉的巫女,以龙鳞做的长鞭,面无表情,一下一下将驳兽抽击到几乎痛死过去。
燃烧火焰一样的双目,以及巫女留下的鞭痕。
是驳兽年幼时唯二留下的记忆,它本能想要退避,感觉背后龙鳞留下的痕迹似乎又在开始灼热发痛。
驳兽发出低沉的嘶吼声。
……………………
群兽鸦雀无声。
卫渊也有些愕然,他只是想要试一试,却没有想到效果这么强,视线扫过这些完完全全一动都不敢动的凶兽,他抱着狐疑的心态,走到一头双股战战的凶兽前,想了想,伸出手。
那只猛兽咧嘴哈气,露出獠牙。
然后卫渊把手按在它眉心的时候,这头凶兽仍旧还是这样子。
这也太从心了……
卫渊摇头,以驱鬼神通为核心,从生物思考溢散的真灵气息里,窥见一些记忆。
这事情他已经能做的很熟悉。
于是卫渊看到了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飞快闪过。
而这一过程,这头凶兽完全没有抵抗。
………………
代代传承,血脉已经越发稀薄。
真龙能够腾云驾雾,而有龙脉的凶兽只是有御水的神通,再往后这强大的血脉甚至于无法显露于外。
是因为血脉淡薄,传递的讯息也会变得缺陷,变得不完整。
卫渊在这凶兽记忆里看到大段大段的古代记忆,繁杂而混乱,最后看到了它传承记忆里最深刻的画面,也是此刻让凶兽情绪最激荡最强烈的画面,在那一段记忆里,卫渊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三个人影,其中有过去的自己。
有并不算高大,但是却气质沉凝的禹,有眉目清丽,彼时还是黑发的巫女娇。
这是代代相传的记忆画面。
还有已经驳杂却依旧深刻的信息记录——
小心,千万小心!
当那个手持玉书的人动手写下名字。
就会有一个男人从天而降,从被写下名字的部族里,将同族带走。
没有谁打得过他。
曾经有兽想要去偷袭那个刻画玉书的人,但是连旁边那个女人都打不过,不管是哪个种族的,也不管是多少兽,反正去了的就没回来过。
后来才知道,那居然是一头九尾狐。
这一男一女就足够强大了。
但是那个被他们保护的人,连一次都没有出手过。
于是遵循强者为尊,由弱者捕食,首领首先去吃的凶兽们自然而然按照异兽之间的规则去套入了当年在外行走的三人,而后甚至有异兽在传承记忆里记录下来,是那手持玉书的男人,能够召唤出从天而降所向无敌的强者。
而一直以来,诸多凶兽也只是将这三人当做不能惹的硬茬子。
如同面对烛龙,如同面对穷奇,如同面对饕餮。
弱者自有弱者的生存方式。
即便是在大荒之中。
直到后来,他们中有只白泽去偷偷看了那一卷未完成的玉书。
祂看懂了。
于是大受震撼。
而后在山海诸兽中流传开的传说里,就有这样的一个说法,有其人,手持玉书刻刀,录名于书,则有神天降,唤此名者,立诛;在更为遥远的岁月后,渊已经逝去,而禹手持玉书,行走于八荒山海之间,将诸多凶兽遍布的山海经诸界一个个流放。
每流放一地,则分裂一枚玉书,抛掷于此界。
上面正是当年之人所刻名录。
于是传说就这样流传下来,那并非是来自于渊,而是来自于那个时代将山海诸族尽数流放的,人类的传说,但是这一传说最终汇聚于最具代表性的山海经玉书之上,流传于而今。
历史和过往往往就是这样。
波澜壮阔的岁月如同江河,但是这个时代会化作一个缩影和烙印,波涛席卷千堆雪。
那被称作英雄和传说。
但是他们本身都承载了那个时代的所有人。
………………
卫渊缓缓抬起手掌。
那只血脉稀薄的异兽已经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地倒下去。
卫渊自一丝怅然里回过神来,嘴角抽了抽。
你这样子,好像我是个什么危险人物似的。
卫渊抬眸看过去的时候,被视线扫过的异兽齐齐后撤一步,被第二次扫过的时候,就会默默再把脚收回来,卫渊很想说一声,他真的没什么厉害的,当年比较狠的是禹王和女娇,他就是个蹭饭的挂件。
他可以发誓,他卫某人从来没有亲自杀死一头异兽。
不但如此,他还会很热情地给死去的异兽们举行火葬。
为了防止他们的身体腐烂,还会加上珍贵的盐巴防腐。
卫渊回忆曾经的过往,神色柔和下来,他的视线扫过这些异兽,认出其中大部分都只是血脉稀薄的后裔,他回头看了一眼朝歌城边城上紧张的居民,没有做出会让这些凶兽们惊慌失措的事情,语气和缓平淡道:“算了,都退去吧。”
卫渊声音顿了顿,心中思考要不要说出一句今日不饿,加强效果。
这些异兽就已如蒙大赦,狼狈逃窜。
好似慢了一步就会被剥皮下锅一样。
卫渊忍不住心中腹诽,有必要这么害怕吗,我也只是把你们写在一本书上而已啊。
他转过头,看到旁边那头已经老迈的驳却没有离开,它身躯高大,注视着卫渊,低下头,发出低沉的嘶吼咆哮。
卫渊记得,这是在那个时代,各部族的将领最喜欢的坐骑。
其音如鼓,是食虎豹,可以御兵。
其实从后世的眼光来看,驳兽应该属于龙种,只是那个时代的龙字含金量太高,驳兽再如何凶悍,以虎豹为食,在最初的神话年代,也是没法子竞争龙这个字。
凶兽如驳,本就能够被驯为坐骑,只是这一头驳经历了太长的岁月,已经没有什么人能驯服它了,如果非要找到能够让它勉强听从的,也只有在它年幼之时就在它心底留下了烙印的两人,卫渊曾经记录过这种凶兽,所以知道这一点特性。
卫渊伸出手触碰驳兽,问道:“你要跟着我?”
驳低沉嘶吼。
它回过头看了一眼远去的群兽,低头颔首。
卫渊看了看那些凶兽,总觉得它选择留下来,恐怕是担心回去后被愤怒的兽群当做带路党弄掉,摇头一笑,又想到这驳兽只吃虎豹,已经部分龙化,也不知道能不能穿过青铜盘,不过穿不过去也无妨,在这里代步也可以,顺手拍了拍驳的头,道:
“你和我也算是有缘了,虽然应该算是孽缘。”
他的声音顿了顿,道:“不过我或许也要谢谢你。”
驳兽不知为何。
卫渊转过身来,看向殷商遗民众人,拱手抱歉一笑,重新化作了那少年道人,看了看距离这里显然有一段距离的山,山风之势强于顺山而下,却不是逆着山势鼓荡,这一下御风有些吃力,索性就直接坐在了驳兽的背上,拍了拍驳兽后辈。
驳兽其音如鼓,迈步往前,足下生云。
而少年道人盘坐于驳兽背上,步步登天。
……………………
在离开朝歌城,回到人间界看看印玺究竟汲取了几分力量之前,卫渊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因为刚刚兽群侵袭,哪怕是被卫渊震慑逼退,也造成了很大程度的骚乱,先前祭祀的大部分人都下山维护秩序。
卫渊又将最后守在山上的人也打发下去,这才轻松了。
坐在山上,伸出手按在山上,一缕意识晃晃悠悠地又下来,进入了那一座空着的山洞当中,只是这一次,那潜藏在这空档山腹中的意识终于缓缓苏醒,卫渊的那一缕意识在山脉内部,重新化作了少年道人。
他伸出手抚摸冰冷的岩壁,看着上面古朴粗狂的壁画。
开口道:“有客人来的话,你不出来见见面吗?”
卫渊微微转眸,看到在那黑暗里,有一双淡金色的瞳孔睁开,大部分的身躯还隐藏在黑暗当中。
道:“我应该称呼你为古代商王,还是说应该尊称你为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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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八百字~
第二百零二章 不败之城 (感谢清isnot青万赏)
卫渊用的是三皇五帝时候的语言。
他从对方会对殷商遗民的祈祷有所反应,会对奔涌过来的兽潮产生挣扎而推断出了对方的身份,再加上这山腹的空洞里,几乎像是祭坛一样的青铜台阶,都佐证了卫渊的推测。
这里的魂灵,就是古代的商王,是殷商之民代代相祭的帝神。
那一双淡金色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
而后,出乎卫渊预料的,紧随其后的不是回答,而是极为清晰的敌意。
劲风袭来,山腹之中的黑暗也随之蔓延,黑暗之中,一只利爪朝着卫渊的头猛地砸落下来,气势汹汹,裹挟雷霆烈焰,但是卫渊感觉得到,这里只有敌意,而没有杀机。
于是他神色不变,后退一步,抬手五指翻覆。
握合。
山脉的灵脉溢散,化作了一只只如同实质的臂膀,将这一击拦住。
最后那利爪停下来的时候,距离卫渊仍旧还有五步之远,劲风流动,让少年道人黑发扬起,神色平淡无波,双瞳和那双潜藏于黑暗中的眼睛对视着,继而,卫渊徐徐吐息,五指缓缓握合。
心中无声呢喃。
敕令,
起!
沉寂一息。
整座山的灵脉骤然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立足于山腹的少年道人仿佛仙神。
在山的内部,灵脉的一侧,和此山之神对抗。
那除非是实力上占据了绝对优势,否则绝对是自讨苦吃的事情,尤其是,在那个意识动手的时候,卫渊就隐隐能够感觉得到,这一个意识处于极为虚弱的状态,如果不是自己这一次出现,导致灵脉里灵气的外泄,可能再过十几年,这个意识自己就会在沉睡中消亡。
………………
尘埃落定。
抽调灵脉的力量让卫渊这一个汇聚的身躯变得脆弱了很多。
但是好在那动手的意识被生生压制住,动弹不得。
旁边驳兽背上毛发耸立,一双竖瞳睁大。
看了看卫渊,又看了看刚刚的动静。
又忍不住看了看卫渊。
陷入沉默。
我当年是怎么戳死他的?
我当年那么猛?
还是他在演我?
驳龙低下头,像是马一样叫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要拿龙角来蹭,被卫渊一只手抵着直接拍开,卫渊吐出一口浊气,五指握合,缓步往前迈步,黑暗消退,他看到了那攻击他的敌人真容。
而后微微皱了皱眉,这几乎已经不是个人,更不用说是神,整体看上去狼狈不堪,像是缝合起来的怪物,须发乱蓬,眉心绽开一只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右手手臂前半部分是人,蔓延到手掌的部分就化作了虎爪。
背后脊椎上有骨刺生长出来,双脚是如同龙兽一样的,衣服早已经破破烂烂,露出的地方满是鳞片,散发出一种油污的状态,尾椎骨上生长出的却是如同蛇一样的尾巴。
被山神之力震慑昏迷过去。
这幅凄惨而可怖的模样,即便是驳也忍不住退后,竟是被吓了一跳。
它忍不住道:“这是什么怪物?”
…………………………
在朝歌城的边城,当飞御和能参加祭祀的战士们,手持着兵器,或者骑着机关兽赶到的时候,见到的是惊讶而不敢置信的守城人员,那位为首的老者将刚刚所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来人,而后这些战士们都听得惊异不已。
先前曾经在山上因为那少年道人并不是帝神,而遗憾失望的少年不敢置信地低语:“竟然这么厉害啊。”
“这是不是比帝神都厉害了?”
飞御转身看他。
他心头一慌,缩了缩脖子,却仍旧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感觉,语气茫然而失落,道:“我们祭祀了帝神那么久,祂都没有回应我们啊,我们还是得和那些怪物拼命,哪儿像是这样……”
飞御不说话了,缓声道:“再有下次,族规处置。”
他转过头,看着边城,沉默了下,道:
“先把这里修缮一次,防止兽群再来。”
“是!”
……………………
卫渊令山中的灵脉将那既狰狞又污秽的生物困住。
让驳兽盯着,他自己转过身,看向石壁上的壁画,伸出手在第一幅壁画上扫了扫,把下面一滩被灰烬给覆盖住的地方扫干净,看到上面有已经不那么清晰的几个文字,缓缓念出来:“王,子瞿,征旨方之国。”
商王子瞿……
卫渊回忆,他因为某些原因他对于古代历史的认知程度很高。
所以很快从记忆的碎片当中寻找到了代表着这个名字的商王。
武乙。
他无声自语:“帝武乙复济河北,徙朝歌。”
是武乙将商的都城从殷迁到了都城,也是他将岐山之地赐给了周部的首领,是历史上背负无道之名的帝王,因为他是射天杀神,雷击而死,又有残暴的名号,因为他亲自征讨四方,所到之处,常常剑不留情。
所以说,这第一幅壁画,就是记录商王武乙征讨旨方之国的画面?
卫渊若有所思,他看向更里面的位置,也不知为何,这个山腹处的空洞大,又都被很沉很沉的黑暗所笼罩,哪怕是他,一时间也看不破这一片黑暗,只能伸出手,去触碰旁边的岩壁。
灵气化作一点一点的光团,浮在空中,照亮并不大的范围。
卫渊一幅一幅壁画地看过去,看到武乙东征西讨,看到西周的祖先跪倒在武乙的面前,由武乙赐予了名玉和宝马,他看到武乙最后射天杀神,看到武乙最终在为殷商征讨的时候,死于雷霆之下。
最后武乙被埋葬于祖脉之中。
接下来是断代。
卫渊伸出手,触碰到了岩壁上的刻痕,那是一段简短的文字。
‘我醒来了。’
‘但是朝歌城已经不在人间。’
‘我的后裔,穿着铠甲,手持着剑,和他的臣属告诉我。’
‘他们要去断后,而商的余火就在这里,要我庇佑这些民众。’
‘这是为王者的职责,我不会推脱。’
‘至于挽留,哼,作为后世的帝王,被诸侯逼迫到这个样子,他也有职责,为此断后战死,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粗狂的壁画上,两个人背对着分别迈向前方,一个面对着千军万马,另外一个则是面对着无止尽的黑暗。
是帝辛为了争取时间断后之后,武乙的灵性作为神灵出现,然后负责庇佑殷商的百姓,卫渊若有所思,迈步往前,看向了下一快石碑,上面同样有武乙所记录下的东西,卫渊辨认着风化的字迹。
‘终于找到了水源和食物,可是这儿好像有些不对劲。’
‘天空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些强大的魂魄,如果让它们进入朝歌城,那么没有多少人还能活下来。’
‘我阻止了它们,认出来,这似乎是山海经上记录的那些强大者。’
‘哼,孤王在这里的一日,怎么会让它们靠近朝歌?’
壁画上,朝歌城中是渺小的百姓,而武乙强大地仿佛神魔,对抗漫天遍野的山海异兽残魂,一只手举着青铜的盾牌,另一只手上握着强大的剑,神态睥睨而傲慢。
而后是第三个壁画,是上面的文字。
‘族人要杜绝血祭。’
似乎是漫长的迟疑,最后那一笔落下来很长,留下了一个手指大小的痕迹,最后武乙的语气轻松而自然,记录下来,‘我给这一代的太师托梦,告诉他们,想杜绝就杜绝,孤王强大地很,用不着他们血祭人祀’
‘呵,顾好你们自己罢。’
第四块壁画。
‘敌人太多,我负伤了。’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没有血祭祭祀,伤口太难恢复,断掉的手臂没有办法长出来,幸亏这帮人还以这些凶兽来祭祀。’
壁画上,武乙断掉了手臂,他斩下了一只穷奇后裔的手臂,和自己的魂魄之躯结合在了一起,而后继续阻拦山海经中记录的异兽。
卫渊一块一块壁画看下去。
不知道是太过无趣,还是孤独,武乙将自己的经历刻画在了这上面。
只是从这个开始,每一幅壁画上的武乙都被抹去,仿佛身影被后来擦掉,只能看得出,他是在不断战斗,直到最后卫渊手指触碰一块石壁的时候,看到了上面的文字开始变得癫狂,变得不甘——
‘今天是大祭的时候,孤王想要出去看看’
‘孤王看到一个孩子,捧着白花,那是要献给神的礼物’
‘孤现身出来。’
‘她一动不动,孤本来想,她是见到孤而感觉惊喜,但是她突然叫起来,把花扔到我的脸色,如果没有听错的话,她喊的是——’
卫渊抬头看到石壁上如同癫狂一样,遍布了大大小小的同一段话。
‘怪物?!’
‘孤是怪物?!’
‘孤怎么可能是怪物!’
‘孤是武乙,是天下的王!’
而后大段大段的空白,最后的字迹终于扭曲。
‘孤是怪物。’
画面上,以极端扭曲的笔触,刻画着一个人站在河岸往河流里去看,河岸上是人,但是河流里面,是几乎已经快要看不到人形的怪物,狰狞而扭曲,带着难以形容的威严感和疯狂感。
直到这一副石刻开始,武乙留下的文字就开始变化。
他仍旧还在战斗和厮杀,但是留下的记录中,显然思绪开始混乱,有明显地从人变化为兽的趋势,是他自身的魂魄被血祭来的异兽魂魄所干扰和影响所导致的变化。
‘孤要吃……要吃魂魄。’
‘不,不对。’
‘孤要血肉,要血!’
‘滚开!’
‘孤要吃,吃了他们,吃了那些弱小的人类,被流放了这么久,是时候复仇了。’
‘从孤的身体里滚出去!’
壁画之上,武乙的身躯里出现一个个扭曲的头颅。
而文字突然变得张狂而傲慢,记录着当初的心境:‘孤乃武乙,天授大商,我生之时,已能射天杀神,岂能够让后人反倒血祭于我?!简直可笑至极!’
但是在之后的文字里,武乙不断挣扎于自我和兽性之中。
他受了伤,就必须要用血祭而来的魂灵补充自己的灵性,于是人所占据的部分越来越少,兽所占据的部分不断增加,终于,卫渊看到最后的壁画上,写下了最后的文字,武乙已不再自称为孤王。
‘我,我要血祭……’
‘那个捧花的人,我要吃,但是……但是不能这么简单。’
‘王要进食,要有大鼎,我,我要先画一座鼎,一日一画……’
而后是第二天的文字。
‘有鼎无钟,不可,不可……’
‘今日我画完钟,就出去吃了她。’
‘要进食,就要有足够丰茂的草木,今日,今日增加一株花,朝歌城外,常常有这样的花,花开十里不败,少时常常去看,一看就是一整天,和……’
后面的名字被划掉。
‘有花有木,无有侍卫,不能彰显王威……呵,飞厉,他是从小就跟着我的,只是在讨伐归国的时候死了,第一个就画他吧,我记得他能用一片叶子吹出很好的曲调,等我画完他,就出去吃了那个人。’
‘还有流,他酿的酒是最好的了。’
‘我商人好酒,但是整个朝歌城,又有谁比得过他呢……等到画完他,我就出去吃了那个人。’
‘父王……’
‘呵,太丁,我记得他还小,他怎么能不在呢?’
‘等到画完……’
密密麻麻的文字,甚至于有的还不断叠加覆盖,卫渊沉默,他看向前方这大片大片,存在于朝歌外祖脉山腹的空洞,缓缓抬手,灵气溢散,化作了光团就像是太阳一样升到了高处。
于是在这光芒之下,卫渊沉默着失神。
他看到了无边繁华无边壮阔的一座城池。
有笑着打闹的孩子,有着高高在上的,仿佛神迹一样的神殿,有着笑着打招呼的侍卫,有着吹奏曲调的乐师,有着坐在王宫里的孩子,城外有着垂杨垂柳,有着振翅的鹰隼,天上是一颗一颗的繁星,而城外,真的有十里繁花常开不败。
在这黑暗孤独的山腹中,狰狞的,污秽的,扭曲的怪物靠着岩壁。
那些人围着他笑着,呼喊着,有来自于故乡的风,有来自于故乡的酒,是记忆中的好友,是再不可能见到的亲人,走入人间,自己是想要食人的魔物,而闭上眼睛,故乡就在身边。
驳龙低声道:“……三千年。”
卫渊不答。
是的,三千年。
身前是黑暗和无止尽的孤独,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会有终结之日的守望,是每一日都濒临的绝望,只能够靠着麻木自己,强撑着一天一天走下去,再这样的绝望下,抬起头,却又看到了最为壮阔的神迹。
徐福早在三国年间,就已经再度想要打中原灵脉的主意,所以有邪马台和魏国的接触。
三百年的岁月,就能扭曲曾经为了故乡复仇殚精竭虑的术士。
三千年的时光,也无法冲刷一个魂魄的执着。
他确确实实被兽性侵染了。
但是在他堕落为食人之魔,和傲慢的帝君之中,间隔着一整座美好的朝歌城。
此城不败。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四百字,有点难写,马上写第二更,不过估计字数会相对来说较少,感谢清isnot青万赏,谢谢~
司马贞《史记索隐》:武乙无道,祸因射天。
《史记·卷三·殷本纪第三》:武乙猎於河渭之间,暴雷,武乙震死。
第二百零三章 约定(感谢天那啊啊的盟主)
卫渊缓缓将视线收回来。
这是一座以三千年的岁月所画的城池,却只困住了他自己。
卫渊望向倒在地上,已经无力和整座祖脉之力抗衡的武乙,令地脉的封锁自然解开,已经彻底妖魔化的武乙倒在地上,那双眼睛猛地睁开,散发出淡金的色泽。
而后,再度疯狂朝着踏入此地的卫渊发动了攻击。
周围有着山海异兽魂魄的残骸,卫渊能够猜测出来,到了最后,武乙会疯狂地向踏入此地的一切除自己之外的存在发动攻击,而存在于天地间的那些魂魄想要从山海界攻入朝歌城,就必须要穿过这里。
所以疯狂的武乙本身就是一道防线。
卫渊抬手,地脉灵性溢散,化作一道一道的锁链,把武乙的手脚捆缚住,已经支撑到极限的武乙无法反抗祖脉山神的力量,被生生地拉住,停止了攻势,此刻他距离卫渊只有三步之遥。
卫渊抬起手,并指点在武乙的眉心。
这里不是人间界,天师道留下的人造天庭无用,天命赤箓也失去效果。
但是太平道本身的法术还能发挥足够的效果。
而安心宁神,本来就是太平要术基础的手段之一。
而现在,是一地山神之灵在施展。
卫渊双目微阖,整座山都在回应他的呼唤——
敕令!
………………
最终。
淡金色的山神神性化作符箓,没入了武乙的眉心,卫渊原本以为很难能够压制武乙三千年积淀下的兽性,让他的人性占据上风,但是出乎他的预料,武乙很快地清醒过来。
就像是他本身也在无时无刻地挣扎着。
只有有一丝丝外力的帮助,都不会轻易地放弃。
那双泛着金色的眼瞳恢复了墨色。
卫渊松了口气,收回手掌,让由这山中灵脉所化的锁链消散下沉,回归灵脉,然后看向武乙,缓声道:“王上。”
武乙本能地遮掩住自己的面容,转过头去,回答道:“你认错了。”
他露出右手的利爪,手臂上有毛发和鳞甲,充满了油污和污垢,道:
“人族的王,岂能是一介妖魔?”
卫渊眼底浮现一丝复杂的神色,开口道:“人族推选王,是率领部族的人,是保护族人不受伤害的领袖,而不是以容貌来选择,因其有称王的器量,所以才被推举为王。”
“王上你又在躲避什么?”
武乙眼瞳神色波动了下,许久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沙哑道:
“你口口声声说王上,但是却不是我的臣民。”
“你究竟是谁?”
卫渊指了指山脉的灵脉,回答道:
“是此山中之灵。”
这样的回答显然无法让人满意,武乙沉默了下,道:“如果不是看到你去拦截了那群凶兽,我肯定不会相信你……但是,你去拦截了它们,孤王能感觉到,你并不是要图谋什么东西才去拦下它们的。”
“我或许应当相信你。”
“你比我更强,至少比现在的我强,所以你应该能够看得出来,我已经要到极限了……,你之前和我的臣民们签下了契约,这里会有山海凶兽的魂魄侵袭。”
“我已经守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啊,终于等到了你的出现。”
“剩下的事情,只能交给你了……”
武乙叹息一声,闭上双目:“孤会化作妖物。”
“现在的朝歌,只有你能杀死我。”
“动手吧。”
卫渊道:“……动手?”
“你维持自己的理智到最后,是为了找到人杀了自己?”
武乙平淡道:“孤只是不愿彻底化为妖魔。”
卫渊刚刚已经察觉到,武乙在这三千年里不断损耗,他的身躯,几乎已经彻底被山海凶兽的魂魄所替代,他是在以自身的意志凌驾于这妖魂之躯之上,一旦他自己意志沉寂下去,就会彻底化作妖魔。
看向毫无防备,放弃抵抗的武乙,卫渊没有动手,他道:
“王上,你可还想要再看一眼朝歌城?”
“真正的朝歌城。”
武乙睁开双目,望向卫渊。
卫渊有印象,之前武昱曾经说过,飞御打算在三十天之后的祭祀上自愿作为血祭,而那一次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天,也就是说,再有二十天,是一场在古代需要血祭人祀的浩大祭祀典仪。
卫渊语气从容道:
“二十天,二十天之后,朝歌城会有一场规模很大的祭祀之礼。”
“到时候同样会有孩子捧着朝歌城外代代开放的花,献给帝神。”
“王上有兴趣,再看一眼朝歌吗?”
他注视着武乙,道:
“三千年已经等了过来,王上可还能再等二十日?”
武乙沙哑开口:“二十日?”
“对,二十日,二十日之后,再看一眼朝歌。”
这个时候,可以去找女娇,去找天师府,哪怕至少留下一丝希望。
武乙突地笑一声,道:“孤记得以前大祭之前,哪怕是王也要斋戒,有的斋戒典仪正好需要二十日,那么,最后再看一眼也好。”
卫渊伸出手,于不忍之下,以一幻境将武乙围住,希望能够免去他的几分痛楚,最后留下了驳龙在这里,而后自身的意识收敛,这一个少年道人于微笑中散去,归于地脉之中。
卫渊自己的意识则是穿过了青铜盘,回到了人简界,风扇嗡嗡地旋转着,三件青铜器再度坠下,旁边卫渊沉默许久,拿出了手机,翻找出女娇的号码,拨打了过去。
……………………
驳龙孤零零待在山腹里,觉得各种不舒坦,尤其是那样貌狰狞的武乙,即便是驳龙自己同样是经历了几千年活下来的,但是它过得足够自由,足够舒坦,也无法体会那样的孤独绝望。
卫渊的幻境让武乙陷入沉睡。
他梦到了自己的朝歌城,梦到了城外的十里繁花,梦到了自己的孩子,梦到了那些尊敬自己的臣民,而后,驳兽突然感觉到了一阵阵异样的气机,它极警惕地转过头去,看向远方。
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来的凶恶魂魄再度出现了。
但是这一次并不多,驳龙喷出鼻息,足下踏着云雾和雷火,准备按照卫渊的吩咐,守在这里,就在这个时候,本应该陷入沉睡的武乙竟然生生挣扎着苏醒过来,驳龙惊愕地看着那几乎像是怪物一样的男人冲杀向诸多恶兽的凶魂。
武乙是如此凶猛和悍勇。
驳兽帮忙分担了大部分的压力,战斗的时候,它突然明白,为什么这一次出现的凶魂已经不再像是壁画上记录的那么强大,是因为三千年的时间里,所有的凶魂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强大的守护者,这几乎成了定规,那些游荡在山海界的魂灵,会自然地避开这里,只是偶尔会有些遗漏的进入这里。
哪怕是武乙已经不如三千年前那么强。
那种印象却已经留了下来。
最后武乙以手中的战剑斩杀了最后一头凶魂,驳兽昂首长嘶,快速地奔跑起来,脚下留下了火焰的痕迹,在这里留下了一道一道的轨迹,武乙喘着气,他已经握不住手里的剑了。
“二十天。”
他自语着。
武乙从剑刃的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将剑倒插在地上,调整着方向,于刃口上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然后伸出了右手的利爪,握在那一根根刺破了脊椎的骨刺,然后猛地用力,将骨刺生生掰断,武乙脸颊重重抽搐了下,几乎就这么倒在地上,但是等到稳定下来,他还是继续下去,一根一根全部掰断后,武乙的面容已经煞白。
他用剑刃整理了自己的须发。
用右手将已经化作妖魔的双足斩下,剔下了鳞甲,将剑交于左手,最后他突大笑一声,猛地用力,将右手一半手臂斩下,手中的剑倒插在地,属于妖魔的力量被剔除,这是大祭之前的斋戒,人族的王,怎么能够是一介妖魔?
只是,他知道。
他终于可以不用强大下去了。
“痛快!”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六百字,字数稍少,感谢天那啊啊的盟主,谢谢,
第二百零四章 尝试和方法
卫渊的手机放在桌上,因为青丘国的特殊位置,女娇接通会比较慢,现在还没能给予回应。
如果说,还有谁知道能将武乙救回来的方法,那么女娇绝对是最有可能的那个,三千年如一日的坚守,卫渊也难免感叹,心中生出敬意,他从不吝啬自己对于那些真正豪杰的尊敬。
也愿意出手相助。
但是武乙此刻面临的情况,已经超过了他的认知。
生死已是大事,他卫某人自己还困在其中,又何德何能去帮别人?人死后魂灵又和异兽混合,除非这个时代真有泰山府君,地府冥王,否则还有谁能够解决呢,而且就算是有轮转,也只是让其转世消弭兽性而已。
卫渊手掌抬起,那一枚山神印玺升起来。
印玺里原本经过数次使用已经耗尽的神力已经恢复了大半,现在还在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开始恢复,果然出现了卫渊先前所担心的‘神力延迟’,这恐怕是因为朝歌城距离人间界距离太遥远了。
这次是真的信号太差……
卫渊五指握住山神印玺,感觉到自己所能够调动的力量远远不如在朝歌城中,加成其实很少,一方面是因为距离的原因,另外一方面,朝歌城外商人祖脉的灵脉和现在的神州并不相连。
卫渊几乎无法感应到那一股力量。
就算是能感应到,他也没办法让那山过来,难道要让商人祖脉长出两条腿,直接从山海界跑到人间界么,淮水改道之后,又从天而降一座神代的大山,还是附带祭祀和神性的那一种。
那怕不是会把张道友吓出心肌梗塞。
卫渊想了想,决定还是先不吓唬老人家了。
真有那么一天再说。
这个时候,女娇终于接通了电话,语气慵懒散漫,打趣道:
“哟,今儿个怎么有心思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卫渊不知为何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只好干笑道:
“这不是,有段时间没联系了吗?”
女娇笑吟吟道:“哦?这么说,今儿个是来问个安,没什么事情对吧?”
卫渊嘴角一抽,发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女娇一阵得意的轻笑声,笑得尽兴了,才懒洋洋地道:“好了好了。”
“不玩了。”
“说说吧,又有什么事?”
卫渊沉吟了下,决定先铺垫一句,道:
“我已经把山神敕令和灵脉联系起来了。”
女娇声音顿了顿,旋即凝眉道:“……你用了海底灵脉?”
卫渊摇头道:“不。”
他坦然道:“是朝歌城外的祖脉。”
女娇:“…………”
“现代朝歌城遗址?”
“不,神代的那个。”
“神代?”
“嗯,成汤誓师,祭祀了几千年的那个。”
手机对面陷入沉默。
苏玉儿之前一直都在女娇身边长大,女娇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苏玉儿身上的特殊,她似乎是没能想到卫渊做到的事情,在手机对面无声了很久,在这沉默里似乎夹杂着不小心打翻了花瓶,以及咬到舌头后微吸冷气,偏偏还要强撑着长姐面子不能出声的细微动静。
过了一会儿,卫渊才听到女娇轻咳一声,语气不变,淡然从容地道:
“……你是真的,可以。”
得到了女娇的感叹和认可,听得到声音里的诧异和失神。
卫渊心底稍微有些成就感。
而后听到女娇慢条斯理地道:“这让我想起了以前,就跟当年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是要做场戏。”
“就只有你一个,真的往禹的脑袋上砸下去了。”
“每每总是,出人意料。”
卫渊:“…………”
巫女大人,咱们能别提这个了么?
“所以,你是在朝歌城里,看到了什么吗?”
女娇语气和缓平淡地揭过了朝歌城这一对于她来说,多少有些特殊的地方,转而询问卫渊的经历,卫渊声音顿了顿,叹道:“我见到了以前一个熟人的后裔,是故人之后……”
“是契的后代。”
“不……应该这样称呼他,商王,武乙。”
………………………
契是帝尧的儿子,是禹王的臣子,也是商部的祖先。
在渊的记忆里,还有这个人的一部分记忆,还隐约记得,那是个神色温和懒散的人,相当喜欢走神,相较于征战,他更喜欢对着天上的星空发呆,在禹王治水的时候,曾经出过很大的力,也整合创造出了最初的天文星象。
他的后人,反抗神代自命为太阳的夏桀。
但是武乙绝不只是契的后人这一个身份。
卫渊将自己所见的画面,原原本本地向女娇描述出来,然后开口道:
“以一人之力驻守三千年之久。”
“巫女娇,你一直活到了现在,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活下来吗?”
巫女沉默了下,叹道:“我做不到。”
“人的魂魄和真灵寄居在肉身里,以真灵为核心。”
“哪怕是你,服用了昆仑不死花,那也是保护住你的真灵。”
“而商王的真灵在那个时代,就被称作为鬼神,既然是鬼神之躯都无法保留有人的模样,就代表着,他的真灵已经被污染了……”
“以人的身份死去,或许是对他最好的结局。”
“他现在的状态几乎就是一种不可能出现的奇迹,以自己凌驾于真灵之上,我或许可以做到让他以现在的状态活下去,但是啊,渊,你觉得一个在生时就射天杀神,死后也能固守三千年的王,会选择这一条路吗?”
女娇的声音顿了顿,回答道:
“不,他不会,他会选择以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走完最后的路。”
“因为这样的人,在这片土地上并不少见,几千年的时间里,这里不止一次遇到了危难,总有人站出来扛大旗,总有人在黑暗里第一批醒过来,然后扛着倾颓的局势,直到后来人走到他们身边。”
女娇语气柔和下来:“我看了这片土地几千年啊……”
“或许在遥远的国度,有求生者无罪;在那狭窄的岛屿,有为愚忠而自尽的奴仆。但是你脚下这片土地上,有的是舍生而取义,有的是我所求者远甚于生者的傲慢。”
“渊,你要为了自己希望武乙活下去,而践踏他心中为人王的尊严吗?”
“你要以旁观者的傲慢,来决定一个坚持了三千年的王的生死吗?”
“你要打断那根精气神的脊梁吗?”
“如果是这样,我绝不允许。身为一个国家的王,而且是行过艰苦道路,完成了全部职责的王,不管是他现在再怎么狼狈不堪,也最不应该怜悯他。”
“因为不只是王,对于任何一个在人生中拼尽全力的人来说,怜悯,即是侮辱。”
女娇的语调柔和沉静,犹如拷问,有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卫渊沉思后,回答道:“不,我不打算去决定他的生死。”
他自嘲道:“女娇你说的对,我只是个旁观者,我看到他的经历,我并不能深切地感受到他的痛苦,但是如果我是他,我也会选择以人的身份走到最后,而不是现在那个样子活下去。”
“但是我认为,至少应该给武乙找到第二条选择。”
卫渊道:“我相信没有一个人不希望活下来,只是他没有选择。”
“在家国与自己之间,他选择了前者,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不想选择自己,只是家国的重量更重。”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冻毙于风雪。”
“英雄完成了三千年的坚守,然后孤零零地,傲慢地战死在外面,确实悲壮,但是隐姓埋名,在他守望三千年的人间种花劈柴,不也足够从容?”
卫渊声音顿了顿,手掌按着桌子,道:
“第一种故事太冷了,我不喜欢。”
“我来了,所以我要找到第二个选择,找到第二条道路,然后由武乙自己去选择,看他愿意坦然赴死,还是愿意以另外的方式存在于朝歌城中,看着这一座城,我都不会干涉。”
女娇面容讶异,眼底有激赏之色,然后嘴角挑了挑,语气轻松道:
“渊啊。”
“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说的话,还挺中二的?”
卫渊脸色一滞。
然后恼羞成怒地挂了电话。
最后还在电话里听到了女娇忍不住的笑声。
………………
卫渊挂了电话,看了看时间,思考怎么样给武乙找到新的道路和可能,道门是不可能的,张道陵留下的敕令符箓,所创造出的天庭,只是保护神州的一种机制。
所封的天兵天将,诸多天神,只是有道行,而没有真灵。
朝歌城现在所处的山海界和人间界不一样,没有诞生符箓天庭。
道门不成,那么,佛门?
山君好像就是从佛门那里得到了法门,剥夺了原本由古代佛门在中原神州所侵占的神性,自我跨越了地祇的天堑,化作了神灵,也没有被佛法影响;而武乙本身就是帝神,有神性,有三千年的执着。
山君都能做到,没有道理武乙做不到。
至少值得一试。
大不了,反向薅一次佛门的羊毛。
卫渊沉吟了下,打开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那是之前他曾经见到的那禅宗僧人,被佛门大势力所追踪的圆觉。
“喂?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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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办法写得稍微有点意思,头痛……
第二百零五章 僧人 (感谢沧浪之水之雅俗皆赏的盟主)
圆觉很快接通了卫渊的电话。
虽然有些讶异卫渊突然联系他,但是圆觉显然心情不错。
两人在电话里稍微聊了几句,只是因为这件事情有些复杂,电话里很难说清楚,所以卫渊提议,干脆想办法见面聊一聊,圆觉很痛快地答应了,还给卫渊分享了一个地理位置,两人约定了晚上七点的时候见面。
在夜里七点钟的时候,卫渊骑着共享单车准时到了地方。
只是他没有想到眼前的所在是这样一副光景。
露天的棚子,烧灼散发出来的烟气,一张一张拼在一起的桌子,嘈杂的声音,啤酒瓶子碰撞发出来的清脆声,这里是一个烧烤摊的夜市,穿着灰色僧衣,满身筋肉的光头和尚,处于一堆吃烧烤的人堆里,实在是过于扎眼。
顶棚下面挂着白炽灯,照在那颗脑袋上,亮堂堂的一片。
圆觉睁开眼睛,看到卫渊,大声招呼道:
“卫施主,这儿,贫僧在这里!”
不,你用不着开口,你那体格和发型,就像人群中的萤火虫,根本没法子忽略掉。
卫渊嘴角抽了抽,摇头失笑,走过去坐在圆觉的前面,左右看了看,脸上神色古怪,道:
“没想到圆觉师傅你约的地方是烧烤摊……”
圆觉爽朗一笑,道:“没谁规定说这儿不让和尚过来吧。”
卫渊笑道:“当然没有了,就是这周围都是喝酒吃肉的人,我还担心你会觉得不自在。”
圆觉双手合十,笑呵呵地道:“贫僧吃贫僧的,他们吃他们的。”
“各得其乐,互不打扰,挺好的。”
“再说了,戒律是用来约束自己的,旁人怎么做那也是人家乐意。”
“要是把自己的想法非得要旁人也听,你不吃肉旁人便不能吃,你不吃这个肉,旁人也不能吃;这个就不是戒律啦,我最近看书,看到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其实想了想,己所欲也也不要施于人的好。”
“自己是自己,旁人是旁人。”
“所以……”
圆觉笑呵呵地把菜单往卫渊身前一摆,得意洋洋道:
“今儿我发工资了,我请客,卫施主你看着点你自己想吃的。”
“我就点我自己吃的。”
卫渊也不推辞,点了几样素菜,那边圆觉一抬手,熟练地从嘴里面吐出了一连串的名词,道:
“老板,再来十串儿素鸡,十串儿香菇,十串儿金针菇,金针菇上要小米辣,但是不要蒜蓉,然后再来二十串儿烤豆角,一份儿锡纸茄子,再来三个烤好的烤饼,撒上辣椒苗儿,切成小块儿上上来。”
“对了,再来两瓶儿小木屋果啤。”
“冰镇的,冰镇的。”
他掀起僧袍衣摆,跑过去提了两瓶冰镇的果啤,说是果啤,可其实只是加了啤酒花,没有一丁点度数,圆觉顺势用手指就掰开了果啤上的瓶盖,递给卫渊一瓶,不好意思道:“这东西没有度数,不算是酒水。”
卫渊玩笑一句,道:“没有酒精度数,也被叫做果啤,所以就能喝?”
“把素斋做得像是肉菜一样,那么算是破戒,还是没有破戒?”
圆觉把衣摆放下来,双手合十道:“施主要考考贫僧吗?”
他想了想,道:“那得是要看,究竟是为了什么立下的戒律,禁止饮酒,是因为酒会乱性,迷了神志,所以不能饮酒;禁制吃肉,或者说,最初的戒律是不能吃不净肉,就是说,不能为了自己想要吃去杀生,而不是说要禁止口腹之欲。”
“人生在世,处处都有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执迷业障,当你看到有人不小心要摔下山,你肯定会拉住他,给他指一条正确的路,可有的人不听,就只要以戒律禁止往那里走。”
“不允许因为自身的欲望去杀生,就能避免坠入杀业;”
“不去饮酒,便可避免迷了神志,乱掉心性。”
“其实僧人是要受持金钱戒,所以啊,真正的苦行僧人,是不被允许用手接触金钱的,因为当他们知道金钱可以这么轻易地得来,心里就会生出心魔;不会允许单独和女施主见面交谈,也不能主动展露神通。”
“有的分宗,你可以拉着僧人要他给你讲经说法,但是讲完之后,他是不会受你的施舍的,因为他给你讲经说法,并不是图你给他的东西。”
“为什么叫做施主,施主,因为是人们愿意以善心来给些吃的,而不应当是捧着盒子来讨要钱,这就不对了,不应该是以神通来迷惑人得到钱,更不能是用佛经智慧来换取钱。”
圆觉叹息一声,道:“佛徒行走于苦修之路,如同走在悬空之桥,有八面来风,何时安如大地,八风不动,才能维持一颗佛心,说到底,规矩也只是外物的束缚,先辈们苦苦思索,把那些会导致你走错路的地方给堵住,逼着你去走正道。”
“什么时候真正的领悟了戒律的内核,那么反倒没有所谓戒律不戒律了,最终看山还是山,这样的境界是很高的,在儒门,就是传说中的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所以说……”
僧人咬了一块完全没有鱼肉成分的鱼豆腐,并且在心里无比诚挚地感谢这东西廉价到舍不得加入一点点的鱼肉,含含糊糊地道:“所以说,我越来越觉得,其实各家各派的那些前辈们,走的路最后会走到最后一步,殊途同归。”
“那个境界,在佛门叫做是觉者,在儒家就是圣人,墨家是巨子,道家可能就是天师吧,道理是永远都在的,永远会有人发现它们,然后用语言描述出来,但是这不代表着是这些先贤创造了这样的境界。”
“他们用语言描述出来,只是为了传授给普通人。”
“所以那帮佛敌糊弄普通人说,供养僧人有大功德,因为能把智慧和佛法保留下来,我可去你的吧!”
“佛法就在那里,有没有这个被供养的和尚都不会消失,再说了你知道佛法在这里,你倒是来取啊!眼睁睁看着有钱不花,谁都知道,那是有点傻了;可知道佛法是好东西,你自己不思考思考,还花钱让脑满肠肥的和尚给你看着,这就是功德?”
“你也不学,他也不学,敲敲木鱼,念念佛经,那玩意就保留下了?”
圆觉叹了口气,一只手握着酒瓶子,仰脖灌了一大口,满脸遗憾,大有当代鲁智深的气魄,可惜酒瓶里面是果啤,或者说准确点,应该是水果味汽水,卫渊和圆觉吃了些东西,圆觉摸了摸肚皮,不好意思道:
“一直都听贫僧在说,施主你叫我出来,是有事要我帮忙么?”
卫渊按了按眉心,无声自语。
就这么明显么?
无奈一笑,道:“确实是有事情要询问圆觉师傅。”
他声音顿了顿,沉吟着道:“有这样一个人,为了保护更多的普通人,而把自己放在最危险的地方,苦苦支撑了很长很长的时间,魂魄都破碎,而他保护的人有成千上万,乃至于百万,或者更多。”
“但是他的魂魄掺杂了异兽和凶魂的部分。”
“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他么?或者说,至少有一条可能的法子,护住他的灵性。”
圆觉讶然,他们的声音被法术所牢牢护住,没有外泄,不曾被外人所知,他沉思许久,道:“如同先前贫僧所说,各家各派,最终所抵达的境界是相仿的,卫馆主所说的这位,所作所为,几乎可称之为大愿,在其他的宗门,这已经被称之为是大菩萨了。”
“我禅宗一脉,自然不信不喜佛敌所做所为。”
“但是他们的修行方法是确实有效的,这也不能够否认。”
“大愿?”
圆觉坦然道:“是,在其余的佛门分宗里说菩萨必发大愿普度众生。”
“而净土宗口中,最为知名的大愿经典,是为《地藏菩萨本愿经》。”
地藏菩萨本愿经……
卫渊心中呢喃默念,看向圆觉,打趣道:“你称呼他们是佛敌,却又给我推荐佛敌的功法,这算不算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圆觉双手合十,道:“贫僧只是为救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卫渊只觉得眼前僧人神色庄严沉静,所作所为也是坦坦荡荡。
而后,圆觉便又摩拳擦掌,道:
“再说了,这功法是那帮佛敌的东西,在他们老巢呢。”
“如何,卫馆主,咱们,要不要干他一票?!”
卫渊:“…………”
他看了看跃跃欲试的圆觉,嘴角抽了抽。
大师,你人设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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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修行
卫渊看着圆觉,不得不承认,他在那一刹那,真的有认真思考和圆觉这和尚一起去‘干一票’,把净土宗的那门《地藏本愿经》拿到手,可他在思考到下一步骤的时候发现了巨大问题。
现在貌似,干不过。
他们两个过去不是干一票,怕是给人干一票。
圆觉很快也察觉到了这一点,挠了挠光头,叹了口气,满脸可惜地道:
“就是不大好搞,一般佛敌手里头不会有地藏本愿经,可是真的要找会修行这一门法门,还修出名堂的,又有些难,佛门净土大开,和尚我还好,卫馆主你可能也要变得只知道念经礼佛了。”
圆觉砸了咂嘴,有些遗憾。
卫渊道谢道:“没关系,知道了这个方法,我已经是没有白来了。”
圆觉笑呵呵道:“那就是最好了。”
他一指桌子上的菜,道:
“来,卫馆主,吃,今儿我请,想吃什么尽管点。”
“千万不要客气。”
……………………
一阵吃饱喝足之后。
和尚摸了摸肚皮,扫码一刷,那边烧烤摊子的小哥儿客气地道:
“不够。”
圆觉抽了抽账户余额,转过头看向卫渊,双手合十,笑呵呵地道:
“叨扰叨扰,卫馆主,这差一点钱,吃的过了。”
卫渊失笑,取出手机来打算自己结账,那和尚抬起手按在手机上,道:“使不得使不得,卫馆主,就十块钱,有现钱没有?”卫渊取出十块钱来,看到那和尚把钱给了老板,然后把剩下的账一结。
这才松了口气。
回了桌子上,圆觉要把剩下那一点点果啤喝掉,满意地砸了咂嘴,从怀里摸出一个东西,递给卫渊,道:“说是贫僧请客,结果却还是让你也出了,这小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处,你就收下吧。”
卫渊随手接过,察觉不对,神色微有变化。
展开五指,手心里两枚圆融的东西,散发温和佛性,正是舍利子。
看向圆觉,道:“这,太贵重了……”
圆觉双手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过是两枚破烂石头,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贫僧留着这东西没用,还嫌压着身子累得很,如果还能救人,那就是大功德了,生前能够救助众生,死后若还能救人的话,那简直是最好的事情。”
“这东西的唯一价值也就是如此了,舍利子如果装在盒子里供着,就是快烂石头,否则按照我师父的说法,就应该找个山沟子扔下去,陪着山里的野花开着,花开之后,没什么温雅,就劈头盖脸的香味儿,舒服得很。”
“比寺庙里的香味儿更舒服。”
卫渊五指握合,将两枚舍利子收好,想了想,随手将那收据展开贴放着桌上,并指在上面写了一道符箓,然后将这箓文递给圆觉,道:“既然这样,那么我就用这个来和你交换吧。”
他笑道:“我不是和尚,也没你看得这么开,还是要一物换一物。”
圆觉讶然,看了看那只以收据和白水画的符箓,以此物换两枚舍利子,他笑着指了指卫渊,洒脱道:
“区区舍利子,也不过和这收据白纸如一物,不过是世上微尘罢了,凡俗之人执迷于此,不过是附加之物,又何必着眼执迷?卫馆主你深谙佛性啊……”
卫渊看着那一道四不像般符箓上缓缓隐去的笔触,画符的手指背在身后,让那一道道溢散的流光不被人所见,语气温和笑道:
“我可没有这样说。”
僧人却只道他心里就当舍利子和这收据一般价值,都没有什么好执迷在意的,当下将这收据收好,笑道:“既然是卫馆主你画的,那么我定然把这东西收好,绝不离身。”
卫渊这个时候才看到,这个僧人一身僧袍,也就提着化肥袋子做行礼。
他最后问道:“如果我说的那个人和故事,都只是我编出来的,实际上并没有这么个人,也没有这件事情,你这么简单吧舍利子交给我,就不会后悔担心吗?”
僧人单手竖立胸前,洒然笑道:
“那么无论如何,贫僧都已救下那个人。”
他大笑数声,转身洒然离去,然后随便推出来一辆老式的金凤凰自行车,吱呀吱呀骑着,口里哼着曲调离去,卫渊定睛看着他远去,心中慨叹,收敛思绪,思考下一步怎么办。
想要弄到净土宗的法门,那可难得很。
因为这个流派的弟子实修,是念佛,尤其是念名称佛,而助业之中有一个叫做赞叹供养,和尚只需要一心专念弥陀一佛的名号,念念不忘,以期往生净土。
大概是会被禅宗最看不上的那种。
这一脉始终没有加入特别行动组,没有让弟子在人间奔波,斩妖除魔。
因为他们认为,这叫做杂行。
净土法门的核心便是‘舍杂行,归正业’,什么叫正业?
那当然是一心一意念诵弥陀佛,想着下辈子去极乐世界,无垢净土。
也就是因为这帮宅死活不下山,圆觉才遗憾没法上门端了去。
不过,真想要给武乙一条新的道路,也未必真的走净土宗,只是确认佛门确实是有类似的手段即可,卫渊还记得,自己秦末那一世真灵残留,被佛门僧伽所带走,成为了所谓的护法。
既然他们将卫渊真灵残留的部分化作护法神。
那么卫渊自然能够从其中得到类似的法门。
打入敌人内部,然后薅自己的羊毛。
也就是说,需要带着玉龙佩去当年僧伽抵达淮水之地,黑冰台卫士在那里折断霸王枪,将玉龙佩扔入淮水,僧伽抵达那里,擒拿玉龙真灵,演出了一场自导自演的僧伽降龟山老母,截断了本来属于无支祁的祭祀。
带着玉龙佩去那里,就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回忆起部分当时的事情。
再从其中得到佛门法门。
卫渊思绪微定,又提了一瓶小木屋,骑上共享单车慢悠悠地往另外的方向离去。
……………………
另外一条道路上。
圆觉慢悠悠地骑着那辆自行车。
路过面包店的时候,从裤兜里掏出了几张几毛钱,买了一个快过期的面包。
而后他骑着自行车,到了路边,抬头看了看,停下车,提着那有着农药化肥几个大字的土不拉几的包,开过的豪车里,有衣装革履的青年,有身材窈窕的女人,挎着限量的名包,讶异道。
“和尚?”
“毕竟和尚嘛,都挺能挣钱的。”
圆觉在车主眼里好奇的打量里,微笑点头,走进里面。
办事窗口那里有个牌子,希望工程办事处。
窗口里是刚刚大学毕业,衣着简单素净的年轻女子,圆觉把他的包放在地上,蹲下来,从里面掏出一叠现金,递过去,然后从自己大包裹里面找到一些有些破损的书,笑呵呵道:“贫僧淘来了不少的书,修修补补还行。”
“这儿,漫画书,还有些科幻的书,应该还能用。”
他把东西都递过去,擦了擦手,认真写下自己的名字。
然后提着那个空荡荡的包,骑着自行车吱呀吱呀,走过繁华的城池,最后停在桥洞下面,皱了皱眉,因为那里停了一辆豪车,一个穿着僧衣的男人站在那里:“师侄,好久不见了。”
圆觉道:“你可没有得了我宗的认可,不要来攀交情。”
那一身福贵态的男人略有尴尬,左右打量了下这桥洞,看着那一张草席,周围的几只野狗,端着语气,道:“那好,不过,圆觉你这地方,过得可真是苦啊,我听说,你不是也打工么?”
圆觉淡淡道:“自然。”
“难道不给你工钱?”
“老板管吃,给钱,贫僧每一分钱自然都花到了实处,绝没有一丝浪费。”
“你花到哪里?”
“过去,现在,还有未来。”
“哈?什么?”
“花在过去,是在我,要读书识字;花在现在,是与朋友交,坦荡从容……还有,未来。”
“这亦是修行。”
花钱怎么也是修行了?
若是这样,那最有钱的人,岂不是修为最高的?
这似是而非的机锋,那富贵僧人没法接话,只好尴尬到:
“我看你不管怎么样也不富贵,怎么样,那两枚舍利子,只要一枚,我给你百万,价钱还好商量,现在那些东西可是有用的,不过毕竟烧出来没多少年,所以价钱上……”
“住嘴!”
圆觉扬眉,一声呵斥,道:“如果是你,哪怕是你把这桥洞都用钱塞满,我都不可能把舍利子交给你,更何况,穷的是你!”
“一肩明月,两袖清风,贫僧富足得很。”
那富态和尚还要开口,圆觉伸手拎起一块板砖,道:
“你走不走?”
“再不走,贫僧打爆你的狗头!”
野狗呜咽一声,圆觉尴尬点头,道:“放心,不是你的。”
“啊?你觉得我骂你?”
“不……我万万没有这个念头的。”
瞅着圆觉手里的板砖,那富态和尚本来还要再劝,却见圆觉臂膀肌肉贲起,好似随时要把那板砖以超过导弹的速度抛掷出去,只好狼狈地离开,圆觉松开手,板砖早已经化作齑粉。
僧人怔怔失神,想到小时候的师叔是什么模样。
那时候的僧众明明还有很多同行人。
而现在,当下自己身边,却已无同行之僧。
他笑一声。
随便一张草席,僧人盘坐在草席上,手掌放在膝盖上,见到那些野狗的尾巴快要变成旋风车,看到猫儿讨好地绕圈,嘿然得意一笑,道:“你们不知道,今儿个的面包可好的很,又松又软,还加热了,最重要,我剩下的钱恰好能买回来。”
他得意洋洋地取出买来的面包,撕下来,野狗凑上前来,轻轻舔舐,一只吃完一口,就会推开,让剩下的凑上来,猫儿窝在怀里,肩膀站着鸟,轻轻啄着他的光头,得得得,得得得,像是在敲木鱼。
圆觉微笑看着这些生灵。
他坐在破草席上,身前是众生,可是抬起头,从缝隙里,能看到夜色和星空,僧人失神。
一身清贫非清贫,天地皆由我。
是大自在。
此世富贵非富贵,不过功名利禄一把锁,何处自在?
“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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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大雷音!(感谢一个路过的小人物的万赏)
卫渊骑着共享单车,优哉游哉回到了博物馆。
然后直奔厨房。
坦白讲他在烧烤摊那边,根本没有敢放开肚皮吃。
毕竟,武门修士的胃口,那简直就是无情的干饭机器,吃烧烤的话,很有可能他一个人吃饱了,其他人就别想要再啃一串儿,圆觉怕不是得要卖身擦碗才能让他吃这一顿。
卫渊回了家,又好好地来了一顿扎实的饭菜。
地三鲜,白米饭,油重是有些重,但是是真的下饭。
其实除了地三鲜,也可以选择红烧茄子,或者青椒肉丝,加上一筷子混着米饭下肚,那种满足感,一口菜,一口饭,筷子根本就停不下来,最后吃饱喝足,肚子八成饱了,还要再来半碗米饭,倒在菜盘子里,小心地用筷子扒拉着。
非得要把最后一点汤汁儿都混在米饭里,万万不肯放过这最精华的部分,让白米饭染上浅褐色的晶莹剔透,再端起盘子解决掉最后的部分,这才是一个吃货的自觉,是最后的收尾步骤。
“嗝儿……”
卫渊吃饱喝足。
翻手取出了那一枚山神印玺,自他回来约莫一天时间,这空空荡荡的山神印玺,可算是充满了,不过卫渊考虑到,这充满是充满了,可是人间界和山海界之间隔着足够远的距离。
这段距离里搞不好还有正在传递过来的神力。
可不能浪费。
卫渊估摸着时间,列了个一元方程式,算出大致神力充满的速度。
然后找到了剩下的玉符材料,又给自己准备了几道山神敕令,将印玺里面的神力暂且消耗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安然睡下。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印玺已经再度恢复了八成左右。
本着可持续发展使用神力的原则,卫渊又尝试画了一道符。
而后吩咐水鬼几个看着博物馆,自己则是骑着共享单车外出,到了河边后,以障眼法遮蔽了神性,直接跳进水里御水而行,直奔之前所猜测的那个地方。
也就是黑冰台时期,渊自己折枪远走的地方。
是僧伽带走玉龙佩中卫渊真灵残留的所在。
……………………
淮水河边。
距离湘水很近的那个位置上。
卫渊已自水中出现,水流自然而然地散开,未曾沾湿了卫渊的衣服,他站在岸边,安静看着这一处的风景,略有失神,这里和自己真灵记忆里所看到的已经是截然不同,向远处眺望,曾经在始皇帝令下,三千刑徒伐山破庙的地方也已经重新变得苍翠。
也不知道两位湘水女神复苏了没有。
几千年前的仇,应该不至于记这么久……
况且,虽然渊那时代,那两位还活着,不过应该没见过。
嗯?等下,禹大婚的时候,她们去涂山了没?
禹那时候好像是大臣。
我当初砸那一罐头,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显眼……
卫渊沉思。
旋即心中自嘲。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如此犹犹豫豫,胆怯不定?!
卫渊心中坦然,往旁边挪了两步。
想了想,又悄悄挪了一步。
然后才取出了玉龙佩,这一枚玉佩中残留的灵性很少很少,但是再度出现在这对于玉龙佩而言极为特殊的地方时,仍旧激发这一枚古物当中残留的些许痕迹,卫渊五指握合玉佩,双目微阖,主动接触这些许灵性。
……………………
很快,卫渊就再度睁开眼睛,微微皱眉。
和之前接触具备卫渊真灵气息的古物不同。
玉龙佩无法让卫渊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毫无疑问,僧伽和佛门做的够彻底,也够绝的,简直深谙斩草除根,扒地三尺的精髓,卫渊对此早就有所预料,他取出玉符,手中山神敕令引动。
在恁死了樱岛神性后,卫渊在障眼法上的造诣得到长足提升。
他创造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幻术,将自己隔绝起来,防止气机外露。
然后亲自把握住玉龙佩上残留的些许真灵。
一般而言,卜算某些东西或者人的下落,需要和此人相关的东西。
也就是所谓有缘之物。
卫渊觉得,如果要卜算自己剩下那真灵的所在,没有比自己本身更有效果的了。
这就是我根据我自己来卜算我自己,卫渊心中默默吐槽一句,手上的动作则是不停。
神代神性所化的敕令,加上契合度极高的卜算之物。
卫渊根据心中浮现的数字,在地面上随手画了个八卦,解开八卦,而后双目闭上,自身魂灵入梦,隐隐约约把握住了自己那一道真灵的所在,一阵恍惚,卫渊隐隐约约看到那个‘自己’,穿着深红色的僧衣,单手竖立胸前,赤脚踏着莲花。
肩膀上还停留着一只神俊的鹰隼。
看上去是佛门武神的模样,既有慈和悲苦,又有忿怒降魔之意。
卫渊双目凝固,旋即越发地幽深沉寂,这一道真灵本身是来自于秦末的他,经历过六国末年的豪杰辈出,也经历过大秦征服天下的壮阔,他曾无边傲慢地征服东海之外,也曾于乱世中流离失所,彷徨徘徊,而最后,固执地于复仇的时候,倒在路上。
终其一生,都是为了家国而战。
死后,真灵所留下的部分痕迹飞入玉龙佩。
却被唐朝时候外来的僧人抽出炼化,化作了他的护法神。
连大秦黑冰台的铁鹰战剑,都化作了这护法神的神兽,那是振翅于神州之上,为大秦而战的黑冰台啊,却变作为了一番僧随身护法,只是这一点,就让卫渊右手五指下意识抬起,下意识握合,要拔出剑来。
直到摸了个空,卫渊才定了定神。
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卫渊,意识到自己的背后已经没有了那一柄大秦战剑。
他闭了闭眼,定住心神。
在他所卜算的那个画面里,这一道护法神处在一处处处散发光芒的地方。
想了想,卫渊再度尝试和自己那一道真灵连接,并不是要瞬间将其融合,而是想要从旁观的角度看看,自己这真灵究竟是什么情况,是融合其中知识,却不直接同化真灵,既能够得到自己所需要的知识和法门,也能避免暴露。
在那一刹那,卫渊眼前一亮,仿佛真真到了一处灵山妙境。
玉宇琼花,应有尽有。
莲台如同白玉,佛器都沾饰金粉。
有地涌金莲,有天花乱坠,美不胜收。
看上去是穷奢极欲,是富贵庄严,是人间不存的壮阔,处处白玉,当然看上去清净地很,但是这样又哪里能算是清静自在,本来在群佛诸神当中的那护法神睁开眼,左右看过诸佛,看到这些佛像虚幻,并非是真实。
看到他们的内核都是一枚枚舍利子。
这些舍利子散发出柔和的金色佛光,最终汇聚成了一个个佛像,又演化做这佛门盛景。
舍利子就是佛门修士的修为所化。
而这一所谓的佛门净土,难道说是以佛门前辈的舍利子所构建?班定远曾率武门弟子开辟真正的西域长城,张道陵则以历代真修为基石,创造了数千年真修的大梦天庭,那是以人为本,是历代真修为了庇佑人间所做的最后的努力。
而卫渊眼前所见,这几乎是要真地弄出西天灵山,弄出佛门净土。
以诸多佛修禅宗的遗骸传承。
创造出了一尊尊高于众生的佛陀菩萨,创造出真的‘神灵’。
而这,是和道门符箓天庭完全不同的,以神为主的净土。
没有佛陀,尚且还能留下诸多遗祸影响,唯独禅宗一脉修心,现在真的被他们趁着灵气复苏时代,弄出了‘佛陀’,岂不是更要在神州的范围内大行其道?这些佛门弟子是要做什么?!
卫渊心底情绪激荡。
哪怕是他一瞬间察觉到不对,立刻收敛,仍旧是有些迟了。
那一丝丝的情绪,在这一刹那,在这灵山净土,显得无比地刺耳嘈杂,庄严浩大的诵经声刹那凝滞,一位位盘坐在白玉莲台,手持黄金法器的神灵们转过头,面色慈悲如一,如同一个磨子刻出来的石塑,扑上了神圣的金粉,端坐在白玉的莲台上。
他们看向那在眼底显露出人性的护法神。
卫渊却恍然,原来慈悲若无波动,也和面无表情并无差别。
眼底若无温度,神佛和鬼魅的区别在哪里?
这等神圣的诸佛,却不如和他大声谈论争取吃烧烤的和尚来的真切可爱。
其中一雄伟有力的佛陀似乎察觉缘由,双手合十,庄严喝道:
“何方宵小。”
“敢窥视我西天灵山,大雷音寺!”
“还不速速伏法!”
说罢,便伸手朝着卫渊握去。
PS:今日第二更…………两千八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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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在下卫渊,物理意义上免疫卜算(感谢矢活吉万赏)
佛门净土,庄严浩大,那自身心口处有数枚舍利所化的僧佛伸手,手掌浩瀚金光,隐隐约约竟然有佛殿般大小,就这么朝着卫渊握过去,手指间带起劲风雄浑,迫人面目。
此地是对方主场,不宜久战。
卫渊果断切断了和自身原本真灵的联系。
那双手合十,肩膀有雄鹰的佛门护法神恢复原本刻板的慈悲模样。
于是僧佛手掌就在护法神面前停下来,微微皱眉,道:
“此獠已遁去了……”
“不知是何根底。”
那僧佛行走到护法神前,未曾从这护法神身上找到任何的异变,只好双手合十,回答道:“看来是外魔附体入侵,是域外天魔之流的邪祟,胆敢来犯我大雷音寺净土。”
高坐莲台,几乎看不清面目的大佛道:
“天下大变之机,正当我佛出世,普渡苍生,容不得半点差池。”
“当以慈悲心,施霹雳手段。”
“慈悲,慈悲,哪位去将此獠捉拿回来?”
若是卫渊在这里,肯定要惊愕于这些本应该是舍利子为核心所化的僧佛,看起来竟像是有自己的意志和判断能力一般,而其中一员面容慈悲的神佛走出来,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吾有大神通,能观过去未来,一切众生。”
“可以擒拿此獠。”
其余僧佛皆道:“善哉,善哉。”
那先前开口的神佛伸出手掌,五指微张,显然是卜算一类的手段,却偏偏要说是大神通,卫渊才把自己的意识收回来,脑子有些胀,只觉得和那一个真灵联系了没多久,耳朵里嗡嗡嗡,全都是念佛诵经的声音。
甚至于因为强行中断,鼻子里流出鼻血。
他却还得强撑着清醒,去把自己需要的那部分佛门知识记录下来。
才记到一半,心血来潮,一身道行都在预先作提醒,按照他从大汉武库换取来的记录,这是本身精擅卜算的修士,被别人卜算天机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出现的反应。
毫无疑问,绝对是刚刚被狠狠薅了一把的佛门。
卫渊不想被看出身份,平添那许多麻烦,翻手取出了那山神敕令,直接往身前一挡,把天机全部都引导向这山神印里,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山神也算是他。
穿马甲的我也是我,完全没问题。
卫渊心中默默补充一句,继续堵着鼻血飞快抄录经文。
暗自腹诽,他高考前都没有这么用功过。
而在那清净之地,僧佛把握住了天机,道一声佛号,就要去看究竟是谁做这等事情,瞪大双眼,本来想要看到那究竟是谁,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身穿半袖,宽松长裤,脚踏运动鞋的青年。
可刹那之间,画面一变,僧人跌跌后退。
在这灵山清净地里,突然出现一名高冠博带的男子,这只是虚幻之象,一股独属于山脉祖庭的苍远悠古气机溢散而出,把这原本的佛门气机给搅得破碎混乱,神色漠然淡漠,竟有一丝跨越漫长岁月的沧桑感,双目平淡俯瞰着这净地。
出手这个僧佛挂不住脸面,喧一声佛号,道:
“大雷音寺,岂容你如此放肆!”
“阿弥陀佛,修得猖狂,本座这便来看看你的跟脚!”
手掐大无畏金刚印。
苍古之象,转眼散去。
僧佛强行催动神通,就要看过去未来,想要循着去找到这男子的过往。
眼前画面消散,他反看到了一座山,知道不过只是山神精怪,这山应该就是祖地,看样子也不是五岳这个等级的名山大川,看来不过是不曾见过的荒僻小山,识不得佛门广大,自然心中不惧,于是这僧佛再施神通,那座山出现在他眼前,骤然地变得巨大。
他微有诧异,却看到一个个的人,穿着古朴的衣服,唱诵者悠远的歌谣,看到那山脉上出现一座古朴的祭坛,看到上面有唯独商代才有的饕餮纹,听到了三皇五帝时期的语言。
载歌载舞,岁月流逝,沧海桑田之感展露在眼前。
时间本身就有让任何人失神的伟力,而现在直观看到这一幕,这佛僧也略有失神,说不出话来,心中顿觉得不妙,正要收手,那一片祖脉,祭祀,全部都消失不见。
剩下的,是一个样貌懒散温和的青年。
枕着双臂,躺在了土地上,嘴里叼着一根草,看着浩瀚星空失神。
帝尧幼子。
大禹重臣。
也是殷商之祖——
其名为,契,契约之契。
神州历法之祖,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片土地上的星象卜算之祖,是开启殷商一脉极重占卜先河的始祖。
僧佛:“…………”
不是,
贫僧就只是打算算算这一座山的来历……
不至于,真不至于……
他这个刹那感觉到一股冷气在背后窜起来。
连忙打算收手,那正在认真观看星象变化,以占天机的青年却怔了下,然后低下头,他像是从那一片星空天象里,看到了未来的某个灵机,似乎察觉到遥远的未来,有人在卜算自己。
讶异,然后微微一笑。
随手回了一招。
……………………
灵山妙境里,诸多佛陀菩萨神像看着那出手的僧佛动作突然凝滞。
然后面露惶恐之色。
手中金刚无畏印散去,连忙起身要向后退去。
伴随着清脆的声音,直接连带着舍利子一齐化作了齑粉。
众多佛陀金刚面面相觑,沉默许久,其中一员道:“这等域外天魔,委实是凶狠毒恶,不过,看来其对于过去未来视已有所防备,贫僧有一神通,能观天地八方,三千世界,尽如掌上观文,愿意一试。”
他也起身,再度施展神通。
先前那高冠博带,气质悠古的男子再度出现。
‘菩萨’伸手,欲要卜算四面八方,三千世界,靠着这佛门净土的加持,这些神通确实是有不可思议的妙处,顺着那一缕灵机,生生出现在了一处陌生地界,也感觉到了那一座山。
卫渊凭借山神印玺的感应,察觉到了佛门所做所为。
神力传输轨道,反倒是引导这佛门神通顺藤摸瓜地去了殷商祖脉。
卫渊正要强行调动山神印玺,以殷商祖脉之力将那出手僧佛的一缕真灵给镇压下去,却隐隐‘看到’那僧佛一缕灵思腾空而起,仿佛大日一般映照四面八方,然后极为堂皇浩大,声如雷震,几如示威般淡淡地道:
“阿弥陀佛,何方宵小妖孽,还不速速现行,皈依我佛?!”
声音以佛门狮子吼法门不断传出。
而后在这山海界中缓缓散开,声音不断溢散而出,彻层层叠叠,庄严正大,有降服一切外魔的金刚气魄。
卫渊本来打算阻止,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下意识后退一步。
是的,不得不说,这僧佛这一招卖相极为地好。
又威严,又堂皇浩大,还有着降服外魔的气魄。
厉害,厉害。
可是,可是,这里,是山海界啊……
禹王都不敢这么豪横的。
要一点一点将他们流放。
你这么强,佛祖知道吗?
那僧人方才放出豪言,正要以一双眼睛看遍四面八方,却自西方,见到了一只赤色长龙,巨大无比,人首龙身,看到祂缓缓睁开眼睛,所处的这一方天地便大放光芒,闭上双目,便一片黑暗,那一双眼睛落在了他身上。
“……汝是何人?”
又有一头插翅猛虎,凶神恶煞,威风凛凛,几欲吞噬一切生灵。
穷奇见到那僧佛,却突然大笑,玩味道:
“原来如此,我倒是喜欢这人,你不准杀他。”
“我想玩玩了。”
那佛僧脸上神色一点一点缓缓凝固。
穷奇的爪子在他光头上薅了一把,抓出几道血痕。
很疼。
但是不敢动,不敢动。
“嗯??等一等……”
素来喜杀善人而乐于施舍恶人的穷奇面色凝固,祂围绕着僧人转了一圈,微微嗅了嗅,突然皱眉道:“等一等,你身上,怎么有那个渊的味道?!”
“你认得他?”
杀机森冷,僧佛身躯僵硬,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想要开口说,他根本不认识那个渊。
却已迟了,眼前闪过最后的画面,是狞笑着的穷奇,还有恶狠狠挥舞下来的虎爪。
贫僧,冤枉!
佛门净土中,第二尊正在卜算出手之人来历的僧佛瞬间崩碎,这一次更狠,也不知是遭遇了什么,身上三枚舍利子都化作齑粉,随风散了个干干净净,这一下佛门净土也是寂寥无声。
沉默了下,唯独那端坐于中央的大佛双手合十,喧一声佛号,道:
“不可看过往未来,不可看四面八方。”
“此獠凶恶,已非域外天魔,此乃天魔王。”
“由吾出手,将其拿下。”
他声音顿了顿,道:“若是凶魔魔焰滔天,吾亦制不住他。”
“我等怕是要谨慎一些时日。”
这地方那些个用舍利子所化的僧佛菩萨皆是双手合十,口称善哉善哉,那周身有上百颗舍利子所化的大佛,已经不敢再放大话狂言,说甚么过去未来,三千世界,只是小心谨慎,朝着那苍古男子本身抓去。
………………
卫渊彻底将脑海中的佛经经典过了一遍。
而后,便察觉到又有第三次佛门卜算出现,且这一次是直奔着自己过来,若是前两次,自己确实不惧,但是这一次出手声势虽然算不上浩大,但是却偏偏极沉重,予人一种厚重之感。
卫渊认真思考。
确认打不过。
于是毫不犹豫,转身,捏住鼻子,直接跳了淮水。
“水君,水君!!”
………………
无支祁正研究自己的水下发电设施,纯粹以雷霆法门为核心,以极为沉凝凝练的法力化作了发电体系模型,确确实实达成了极稳定的水阴雷输出方式,正琢磨着,就见到了卫渊御水而来。
见其模样似乎有些匆忙,无支祁压制住心中得意。
甚至于舍弃了对于自己成果的法力保护,装作毫不在意,然后双瞳淡漠,淡淡地道:
“哦?你来地正是时候。”
“吾今日里看那所谓电力,倒是有了些微不足道的想法,你正可以……”
卫渊才到,背后一只金色手掌往下一捞。
激流涌动。
无支祁忙了好一段时间,一点一点用法力模拟零件特性,然后把成千上万个零件拼起来的稳定性水阴雷装置就那么给拍成了齑粉,啪一下,什么都没剩下,无支祁眼神呆滞,然后嘴里面品鉴品鉴四个字才缓缓冒出来。
祂陷入沉默,看向苦笑不已的卫渊。
那只金色手掌缓缓握下,有嗓音慈和,庄严浩大:“阿弥陀佛。”
“施主,贫僧有意邀你来我大雷音寺一叙。”
无支祁脸色发黑,看了看卫渊,自语道:
“大雷音寺?”
祂伸出手,拎着卫渊放在旁边,一肚子火气,掰着手指狞笑道:
“你,起开。”
“我上!”
……………………
而此刻,那边大佛欣喜不尽,神色却温和庄严,只是道一声善哉善哉。
然后往回收手。
抓住了。
还是个人模样的呢。
PS:今日第一更………三千七百字,昨天第一更标题后忘记加感谢了,今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