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官上任(6)
一整个下午,钟唯唯都在压抑的气氛中渡过。
重华一直坐在案后处理奏折,又召了几个官员议事,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她。
她想喝水,宫人不敢给,到了饭点,重华也不许她下去休息吃饭。
光就让她坐那儿看着他吃喝享受了,还冰西瓜、红朱李什么都一一显摆出来。
钟唯唯饿得头晕眼花,悄悄挪到更深的角落里去,在这里嗅不到食物的香气,也看不清重华那张脸,简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她借着书案的遮掩,掏出一个油纸包,悄悄往嘴里塞糕点,暗自庆幸她早有准备,不然真要饿坏了。
一个糕点尚未吃完,李安仁的脸便在她面前放大出现。
钟唯唯被他吓得一口咽下口中糕点,噎得直翻白眼。
本以为李安仁一定要检举告发她,谁知李安仁只是把她面前的书案挪了个地方,又阴着脸叫她过去坐:“陛下让你坐那里。”
钟唯唯顺口气,坐过去。
新地方光亮堂堂,四周遍布蜡烛,把她照得纤毫毕现,任何小动作都遮掩不去。
不远处就是重华的书案,他侧对着她,只要她一抬眼,就能看到他漂亮迷人的侧脸。
重华最好看迷人的就是侧脸了,尤其是在明亮的灯下,想当年,她是怎么也看不够。
钟唯唯使劲咬着嘴唇,竭力把重华看成路边粗糙的石头,然而他们离得太近,除非她闭上眼睛,不然就没办法对重华那张漂亮的侧脸视而不见。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钟唯唯纠结了一会儿,就不再纠结。
他自己送上门来的,不是她想看他。
她光明正大地看着重华的脸,有些嫌弃地想,稍微瘦了一点,还有下颌上的胡茬也比以前多了,不过还是不影响他的美貌。
难怪得王楚那么舍得为他花钱,还为此搭上了前程。
重华的耳根透出一抹薄红,恼羞成怒地抬眼瞪她:“大胆钟唯唯!竟敢窥视龙颜,该当何罪?”
钟唯唯听话地垂下眼认罪:“罪臣真是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重华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对朕不满,想要谋刺朕?”
钟唯唯连忙喊冤:“哪怕就是借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的。再说,您那么英明神武,微臣哪儿打得过您啊?”
重华狠狠瞪她:“不许你看朕,不然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钟唯唯拿出一块丝巾蒙住眼睛,在脑后打个死结:“臣谨遵陛下旨意。只是这样臣很为难啊,没法儿记录陛下在做什么了。”
许久都没能听见重华的声响,她试探着把丝巾拉开一条缝偷看,却见重华早就不见了。
赵宏图站在一旁,一脸的无奈:“陛下已经就寝了,钟彤史也回去吧。明日四更时分,准时上值,千万别再迟到了。”
钟唯唯如蒙大赦,贼兮兮地问赵宏图:“小棠有消息了吗?”
赵宏图语焉不详:“这个事你得问陛下。我管不了啦。”
钟唯唯心里就有数了,重华这人很护短,他和她有仇,和小棠却没有仇。
小棠是苍山钟氏出来的人,代表着他的师门和颜面,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小棠不利。
既然小棠有了着落,钟唯唯也就不再为她担心,收拾好东西就回了值房。
又有几个宫人等在那里,奉上热腾腾的吃食和各种小礼物,转弯抹角地打听一月后宫妃入宫的事,以及重华是否有所暗示,比较喜欢谁之类的。
钟唯唯东西照收,话却说得油滑:“我可不敢妄测圣意,这是掉脑袋的事情。不过嘛,这宫中的规矩和旧俗是怎样的,大家心里都有数。”
众人听懂了她的暗示,反正有韦氏和吕氏的人在,谁也别想拔得头筹,得了这个便宜。
且如今的太后姓韦,韦柔正是韦太后的侄女儿,又和新帝青梅竹马,新帝怎么也会多给韦柔几分面子。
有人兴高采烈,也有人气馁不平。
钟唯唯一一看在眼里,大致就把这些人分出了派系,兴高采烈的是站在韦氏、吕氏一边的,气馁不平的是想要借新帝登基,想要更进一步的其他世家大族。
打发走这些人,钟唯唯就把一月后宫妃伺寝表给排了出来,来回看了三遍,确认她真是替重华想得很周到了。
哪怕就是拿到挑剔恶毒的韦太后面前,韦太后也无可挑剔,这才心满意足地躺下休息。
次日准时起身,拾掇了过去,重华尚未起身。
尚寝葛湘君领了一群人站在屏风外静候,见她去了就冲她微笑。
钟唯唯回了葛湘君一个微笑,抱着手站到一旁。
里头传来一声铃响,意味着重华起来了,葛湘君立刻喊了一声:“陛下。”再领着人入内伺候重华起身。
钟唯唯抱着笔墨进去,先默默给重华行礼请安,再退到设在角落的书案后坐下。
先提笔记下重华几时起身,再仔细观察他气色状态如何,以便记录在案。
哪知才抬眼就对上重华的目光,重华恶狠狠瞪她一眼,飞快将目光转开,气呼呼地去了屏风后面。
钟唯唯怔住,如果她没有看错,重华刚才似乎耳根有些发红,好像是又羞又恼又恨的样子。
他羞什么羞?莫非是不习惯这种前呼后拥的帝王生活?
那就不要让人近身伺候好了,干嘛把她叫来围观?
屏风后面响起水声,两个负责打扫铺床的宫人涨红着脸,神色古怪地换了床单被褥。
钟唯唯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嗅到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就又问:“这是什么味道?”
宫人越发羞怯,羞答答地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开口说话。
钟唯唯莫名其妙,更有点不耐烦:“我这是在当差干活,该记录在案的都要记录下来,你们搞什么名堂。”
葛湘君同是红了脸,羞答答地小声道:“陛下……嗯……遗了。”
她从前伺候的是老皇帝,可没遇到过这种事,真是羞死人了。
钟唯唯没听清楚,追问:“什么?”
只听屏风后一声巨响,像是金盆打翻在地的声音,接着重华的声音冷冰冰地响了起来:“拖出去。”
第17章 新官上任(7)
宫人哀哀求饶,寝殿内众人都白了脸嘴,葛湘君等人脸上的羞涩之意也跟着荡然无存。
钟唯唯却不管这么多,继续追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重华从屏风后走出来,阴沉沉地扫了葛湘君等人一眼,把葛湘君等人看得胆战心惊,不敢多言。
再走到钟唯唯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身上的水汽夹杂着淡淡的清香,混合成一种旖旎的味道,直往钟唯唯鼻腔里钻。
钟唯唯嗅觉最是灵敏出众,脸轰地就红了。
她想起了那些年,清早时分,重华被义父逼着早起练剑读书,他总是悄悄从窗里爬进她房里,缠着要把手伸到她的被窝里去取暖。
那时候他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水汽夹杂着淡淡的清香,好闻得让人着迷。
“真是奇了,你脸红什么?”
重华看着钟唯唯红透了的耳垂,心情略有些愉快,伸手拿走她面前的起居录。
看到上面写着两排漂亮的字,先是记录了他起床的时间,再是记录了宫人面有赧色,伸手撕下这一页,揉成一团塞到袖中,冷冷地道:“不许再问了。”
钟唯唯怒了:“陛下,您不能坏了规矩!”
重华危险地眯了眼睛,从睫毛缝里冷睨着她:“你在说什么?朕没听清楚。”
钟唯唯据理力争:“起居录是要送到史馆里去封存入档的,谁也不能篡改记录,按理说,哪怕就是陛下想看也是不能的……”
重华冷笑:“你以为你是起居郎?就算你是起居郎,也没权限记录朕私底下的事,该记录在案的是其他公开事务。”
钟唯唯睁大眼睛:“是啊,所以微臣做的就是彤史该做的事。不然陛下让臣日夜随侍,又是为的什么?”
重华猛地攥住她的下颌,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你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的气息呼到钟唯唯脸上,指尖微微粗糙、冰凉有力。
钟唯唯觉得灵魂都要出窍了,她挺直背脊,不甘示弱地盯着重华的眼睛:“回陛下的话,微臣当然明白陛下的意思。”
重华讽刺地勾起唇角:“说来听听。”
钟唯唯微红了脸,低声道:“有些话不方便说,陛下能否屏退左右?”
重华睫毛一抖,像是不敢相信地看向她,再犹如被火灼了似的缩回手去,低咳一声,冷脸打发一旁的葛湘君等人:“退下!”
宫人鱼贯而出,偌大的寝殿内只剩下重华和钟唯唯二人。
重华垂眸不语,钟唯唯也有些局促,左右看了又看,拿出她昨夜排好的侍寝顺序表,双手奉上去,期期艾艾地道:
“昨夜过来打听此事的宫人不少,想来今早陛下上朝之后,太后娘娘就会召臣过问此事。
臣殚精竭虑想尽,觉得这样安排最是妥当,请陛下过目,若无示下,臣便将它呈给太后娘娘了。”
重华死死攥着顺序表,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咬牙切齿地将顺序表撕得粉碎,狠狠砸到钟唯唯身上。
钟唯唯皱眉:“怒伤肝,不宜养生,陛下何须大怒?您不满意,臣调整就是了。
总是要按着您的意思来,让她们听话,先帝有交代,臣知道该怎么做。”
重华深吸一口气,指着殿门:“滚!”
钟唯唯默不作声地行礼,收拾东西,从容不迫地退了出去。
葛湘君正竖着耳朵听里头的动静,见她被赶出来,就轻声问道:
“小钟,你怎么又激怒陛下啦?我看刚才陛下是想和你好好说话,怎么转眼间你就能让陛下把你赶出来?”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钟唯唯摊摊手,一甩袍袖,潇洒而去。
葛湘君垂眸沉思片刻,走到寝殿门口低声问重华:“陛下,您该梳洗着装用膳了呢。”
“滚!”重华凶神恶煞地从里头大步走出来,见她拦在门口,便伸手猛地将她推个趔趄,怒气冲冲地往前头去了。
钟唯唯回了值房,先不忙吃饭喝水,忙着将被重华撕毁了的伺寝顺序表再写了一份出来,然后就坐到镜前,认真规矩地收拾了一番。
确认果然无可挑剔了,才坐下来等候韦太后的人。
太阳刚升起,韦太后那边就来了人,冷冰冰地道:“太后娘娘要召见钟彤史。”
钟唯唯拿上伺寝顺序表,跟着来人往万安宫去。
才刚荣升太后不久的韦太后全身缟素,神色哀戚地半躺半卧在美人榻上,见她来了就叹息:
“小钟你可真是难得请动,本宫思念先帝,想要让你来跟前说说话,怀念一下先帝,你竟然不肯。”
钟唯唯只当韦太后在放屁,按礼问安完毕,毕恭毕敬地道:
“回太后娘娘的话,不是微臣不肯来陪娘娘,而是杨总管太凶,微臣怕他。”
韦太后笑了一声:“这孩子真会说笑,杨尽忠最是老实本分和气不过,你怕他做什么?”
杨尽忠配合地抬起头来,冲钟唯唯阴测测一笑:“想必是钟彤史做了什么对不起娘娘的事,所以心里有鬼,见着老奴就怕?”
钟唯唯也笑:“杨总管真会说笑,呵呵……娘娘您瞧,当着您的面,他就敢吓唬臣。”
韦太后皮笑肉不笑地道:“杨尽忠,你退下去,别吓着了小钟。如今她可是咱们陛下跟前的红人,轻易碰不得的。
陛下自小不在本宫跟前长大,本宫舍不得让他伤心不高兴。”
“娘娘真是慈母心肠,陛下会懂得娘娘一片苦心的。”
钟唯唯听出了些意思,看来重华和韦太后之间,为了她的生死去留没少过招,而且罅隙很大。
韦太后掏出丝帕拭一拭眼角的泪花,叹道:“只要他过得高兴,我这个做娘的就算是死了也是甘愿的。
谁让他没在我跟前长大呢?这么多年的生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一群人在下头苦劝:“娘娘快快收泪,若是您因此生病不虞,传出去岂不是陛下的错。”
钟唯唯暗自呸了一声,她自己要生病,咋是重华的错呢?这真是生母吗?仇人还差不多吧。
宫人劝了一回,韦太后言归正传:“他不解我一片好心,我却不能不管他。眼看着先帝百日将过,妃嫔将要入宫,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第18章 新官上任(8)
钟唯唯把伺寝顺序表呈上,打头的第一个就是韦太后的亲侄女韦柔。
韦太后看得眉眼一舒,再看到紧跟其后的吕纯就不觉得那么刺眼了。
数了一番下来,发现一个月里韦柔只轮了一回,便皱了眉头,重重将顺序表一扔,冷笑:“你是什么意思?”
钟唯唯不慌不忙:“此次入宫的共有十名贵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尊贵人儿。
陛下早前不在京中,难免陌生不熟,若是雨露均沾,安抚朝臣宫妃是一则,了解诸贵人性情喜好又是一则。
一月三十天,陛下忙一天休息两天,龙体才能安稳康健。
一轮下来,陛下也对诸贵人有所了解,那时才好侧重安排。”
韦太后冷笑:“你倒是想得挺周全的。”
钟唯唯半垂了眼,不卑不亢:“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些都是微臣的本分。”
“少和本宫来这一套!”韦太后收了之前的装模作样,咬牙切齿:
“钟唯唯,听闻先帝之前曾有意把你赐给重华,我只当你一个山野里来的野丫头不配,如今看来,你果然很称职。你就半点都不嫉妒吗?”
钟唯唯淡淡一笑:“让太后娘娘挂心了,先帝不曾有过这种想法,微臣也记得本分。做起居郎,是忠君爱国,做彤史,也还是忠君爱国。”
韦太后想到早前,永帝还活着时,她千方百计想要拉拢钟唯唯帮忙做事,钟唯唯也是用这样一副半死不活、云淡风轻的模样,轻描淡写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不由暗恨,握紧拳头大声道:
“本分?你知道什么是本分?我是陛下生母,生养他时差点丢了命,他孝敬我顺从我,是为人子的本分,更是为君者应有的表率!你让我满意,便是忠君爱国!便是本分!”
“娘娘说得是。”钟唯唯微微欠身:“那您要如何才满意呢?”
韦太后本以为她会死硬到底,此时见她顺从下来,惊异之余就又微微得意,以为她是怕了,便道:
“这样才聪明。陛下对你如何,外人不知道,本宫却是明白的。
此刻他不过是看在你父亲面上,更是不忍让先帝失望,落下个薄情寡义的名头。
你只有听话懂事,本宫才会怜悯你,护着你,懂么?”
钟唯唯道:“回娘娘的话,微臣懂了。”
韦太后越发得意:“其实你是个好孩子,他讨厌你,那是他一时糊涂。
过些日子,出了丧期,本宫设下家宴,让他过来,替你说和说和。
至少要给你个妃位,再替本宫生个孙子,那便是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钟唯唯勾唇一笑:“谢娘娘大恩。”
韦太后便翘起纤纤玉指,点一点顺序表:“柔儿和皇帝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情分不同常人,又是我娘家出来的,身份更是不同,其余人等,是怎么都不能和她相提并论的。”
钟唯唯就问:“那么,娘娘认为给韦贵人几天合适?”
韦太后奸诈一笑:“那就是你的事了。钟彤史聪明又能干,总不能这么点事都办不好吧。”
换而言之,若是吕氏或者重华不满,要来找麻烦,那就是钟唯唯没做好本职工作,和她这个太后没有任何关系。
钟唯唯捡起顺序表,毫不迟疑地给韦柔添了两天(其中一天是韦柔的小日子,按规矩并不能伺寝),再给吕纯添上一天,呈给韦太后看:“请娘娘圣裁。”
韦太后并不知道那天是韦柔的小日子,只看韦柔压过所有人一头,还比吕纯多了一天,就满意了:“钟彤史聪明能干,大有前途。”
钟唯唯低头一笑:“还请娘娘多多关照。”
修改过的这份顺序表,才是她呈给重华看的那一份,吕氏和韦氏的女儿本就和其他普通宫妃不一样。
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留个余地,缓和一下和韦太后的关系,现在看来,效果是达成了。
韦太后不喜欢钟唯唯,目的达到就赶她走,假惺惺地道:“可怜的孩子,陛下若是为难你,只管来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出气。”
钟唯唯恭恭敬敬地应了,出了万安宫就讽刺地勾起唇角。
天家无骨肉,在韦太后和重华这对母子身上表现得特别明显。
为了不让韦后利用母子之情操纵重华,重华打小便是在永帝身边长大。
一个月里只能见到韦后几次,长到八岁就被送到苍山,拜到义父门下学习,更是和韦太后差不多断了母子情分。
韦太后先前还对他念念不舍,后来生了小儿子重业,就把他丢了开去,一心一意只想拱亲自养大的重业上位。
光是钟唯唯入宫随侍永帝的这四年里,就无数次目睹韦太后领着重业,在永帝面前或是讨好卖乖,或是暗里造谣栽赃重华,离间父子亲情。
若不是永帝坚毅,兴许早就让重业得手了,重华怎么死都不知道。
她和韦太后之间最大的矛盾便是来自于此,韦太后要她说重华的坏话,几次被拒,便结了仇恨。
永帝才刚薨逝,韦太后就想置她于死地,若不是重华及时出言制止,此刻她已经埋在泥土里开始腐烂。
所以她和韦太后之间的仇恨永远都不可能解开,钟唯唯根本不信韦太后许下的那一堆好话,安心静气地回了值房,也不换衣,也不外出,静默等待。
过了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又有人来召她:“吕太贵妃请钟彤史喝茶。”
这位吕太贵妃,就是吕氏家族在宫中的代言人,当年她和韦太后竞争后位,不但惨败,而且付出的代价是儿子残疾、不能竞争皇位,她自己终身不能再孕。
因此轮到这一回,吕氏是卯足了劲儿,一定要把吕纯推上后位,谁敢挡道他们就敢痛下杀手。
而且吕太贵妃别号疯子,豁出去闹腾起来,就连韦太后也要退避一二。
这次的事注定吕氏会不满意,钟唯唯这个彤史首当其冲,简直就是个要命的差使。
接到传召,她手下的两个女史都吓得不轻,提醒她道:“要不要去和赵总管说一声?”
第19章 新官上任(9)
通知了赵宏图,就等于通知了重华。
不过钟唯唯并不认为这件事超出她的控制能力,气定神闲地整一整衣服,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不及跨出清心殿的宫门,就见李安仁站在阴影里瞅她:“陛下回来有些时辰了,你怎么不去陛下跟前伺候?惯会偷奸耍滑。”
重华今天回来得这么早?这倒是难得。
钟唯唯略有些惊奇,却也没有和李安仁多说,径直跟着吕太贵妃派来请她的宫人去了芙蓉宫。
吕太贵妃同样看钟唯唯不顺眼,原因和韦太后差不多。
区别只在,韦太后想让小儿子代替大儿子继位,她是想让堂妹生的皇子上位。
见了钟唯唯,她开口就要伺寝顺序表,看到韦柔的名字排第一,张口就骂。
再看到韦柔居然比吕纯多了一天,简直脸都扭曲了,让人去抓钟唯唯:
“你这个狗腿子,你忘了她是怎么对待你的了吗?竟敢这样目中无人,欺负吕氏!”
钟唯唯早有准备,灵巧地围着柱子转圈,口里半点没闲着:“娘娘是想彻底撕破脸皮吗?”
吕太贵妃骂道:“是你讨打。”
钟唯唯比她还要凶:“娘娘明知下官才从万安宫出来,偏要这样为难我。那行!你今天打不死我,千万别后悔!”
吕太贵妃当然不能打死她,闻言立刻让人住手:“给你半炷香的时间,你若不能让我满意,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钟唯唯轻声说了两句,吕太贵妃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算你识相!你敢骗我等着瞧!”
钟唯唯胸有成竹:“不会,日后还要靠娘娘庇护呢。”
吕太贵妃冷哼:“你也是有本事,招得那母子俩都视你为仇人。这宫中,你不求我还真找不到别人可求了。”
又挑拨道:“你是怎么混的?陛下难道不知彤史难做吗?他得有多恨你厌憎你,才会让你干这个?”
钟唯唯假意拿袖子拭泪,哀愁地叹气:“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能留下这条小命就是陛下仁慈了。”
吕太贵妃撇嘴:“看你这窝囊样儿,哪里有之前先帝面前红人的威风。去吧!”
钟唯唯顺利搞定吕疯子,志得意满地退出去,走到门口,“一不小心”摔了一跤。
把吕太贵妃精心养的碗莲推翻在地,将那价值连城的琉璃芙蓉缸摔得粉碎。
吕太贵妃暴跳如雷,又要让人去打她。
钟唯唯大叫:“娘娘千万别动手!不然下官被吓坏了,说不定还会不小心打烂其他东西。刚才下官就是被娘娘的威风给吓的,所以才会腿软摔跤。”
吕太贵妃气得不行,虽然不敢再去打她,却是威胁她道:“你赔我!不然我一定告到陛下那里去。”
钟唯唯举手赞同:“下官穷得叮当响,为娘娘着想,是真的只能去找陛下了。”
忽听李安仁高呼一声:“奴婢给太贵妃请安!”
再狐假虎威地瞪向钟唯唯:“陛下找你,再敢不去,小心你的命!”
钟唯唯装模作样地拭一拭泪,哀怨道:“娘娘也看见了,下官哪里作得什么主!”不等吕太贵妃出声,转身就溜了。
李安仁过了会儿跟上她,一路冷嘲热讽:“你可真能闯祸,办个差事也能让陛下丢掉大笔钱财。
陛下真是好心,居然还让我来替你解围,依我说,就该让你好好挨顿揍,纵得你都不知道姓啥了。”
“我姓钟。”钟唯唯一本正经地回答,再来一句:“让陛下放心,我死之前一定会帮他把后宫搞定的。”
李安仁撇嘴,再瞅她两眼,问道:“你就一点不嫉妒?”
钟唯唯“呵呵”笑:“我为什么要嫉妒?陛下又不是我的。我答应过先帝,要尽己所能辅佐陛下,我会尽力的。”
李安仁冷笑:“果然是个冷漠无情之人。我说你真不后悔?”
钟唯唯阴沉了脸:“关你什么事?再多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真是好笑,他坐拥六宫粉黛,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她被迫留下替他管理安排这一堆破事,还要落下个冷漠无情的名头。
她嫉妒干嘛?嫉妒有用吗?
李安仁被她眼里透出的戾气吓住,噘着嘴悄悄瞅她,小声道:“都是疯子。”
钟唯唯满怀暴躁,无处发泄,抬脚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脚:“滚!”
李安仁红了眼眶,抱头鼠窜:“我要告诉陛下,你欺负我!”
“去吧,去吧!让他杀了我最好!”
钟唯唯赶走李安仁,拖拖沓沓往回走,以往两刻钟就能走完的路,硬生生走出了半个多时辰。
回到清心殿,太阳都快下坡了,李安仁躲在柱子后面冲她嚷嚷:“陛下让你一回来就过去伺候!”
她朝李安仁一扬拳头,李安仁转身就跑。
暮色已然降临,大殿内已经阴暗下来,钟唯唯走进去,不见重华,也不见伺候的人,便试探地喊了一声:“陛下?您在吗?臣来交旨。”
并没有人理她,大殿内安静得很。
钟唯唯左右看看,突然看到重华的书案上放着一只墨玉牙瓷小茶碗,和她之前被杨尽忠摔碎的那一套很是相像,当即快步向前,悄悄取了那茶碗来看。
熟悉的触感让她瞬间落泪。
重华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钟唯唯吓得手一抖,赶紧将茶碗放回原处,迅速擦一擦泪,含笑转身。
却不防狠狠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重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
“陛……陛下……”钟唯唯吓得往后连退两步,腰狠狠撞在书案之上,磕得她眼泪都掉了出来。
重华阴沉着脸,迫前两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呼吸都吹到了她脸上:“你哭什么?吕氏贱人打你了?”
“没有。”钟唯唯的思维因他的碰触变成一团乱麻,掩饰地“哈哈”一笑:
“怎么可能,像我这样聪明机智的人,怎可能轻易就被人收拾了?对付她,不过是小菜一碟而已。”
“那你为什么哭?”重华目光灼灼,手越握越紧,呼吸灼人。
第20章 新官上任(10)
“因为,因为……”
钟唯唯上牙磕下牙,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她不敢和重华对视,撇开眼睛,看向暗沉沉的藻井,就连呼吸都困难。
“因为我想钟袤了。”
她嘻嘻一笑,讨好地问重华:“二师兄,你来时有没有见过钟袤?他长高了吗?没有再犯病了吧?
他有没有收到我带回去的药材和钱?大师兄有没有每天监督他练武读书?”
重华沉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钟唯唯又笑:“二师兄,您看我每天这样努力地办差,为您想得多周到……能不能早点放我回去啊?我想大师兄和钟袤了,真的很想。”
重华眼里的怒气一点点地攀延上来,最终猛然爆发,他狠狠摔开她的手,咬牙切齿:“你做梦!就算是死,我也要你死在这宫城里!”
钟唯唯扶着书案一点点往外挪,挪到重华手臂可及的范围之外,就迅速跳开,远远跪下:“陛下息怒。千错万错都是臣的错。”
“别以为朕是怜惜你,不过是怕你被人打死了,丢了朕的脸而已!”
重华拿起书案上的牙瓷茶具,狠狠砸到地上,怒气冲冲地往内殿而去。
“恭送陛下。”钟唯唯拜倒,毕恭毕敬,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重华静默地站在内殿里,窗边夕阳投下的斑驳光影落到他身上,一身苍凉。
赵宏图木雕泥塑一样地站在帷帐旁,假装自己一直都不存在。
李安仁进来,呜呜咽咽地跪倒告状:“陛下,钟彤史欺负奴婢,她踢奴婢,打奴婢,还威胁奴婢。”
果然是在宫外长大的,没经过锻炼,一点眼色都没有,没看到陛下心情不好吗?还敢火上浇油。
赵宏图只好站出来和稀泥:“你怎么招惹钟彤史了?”
李安仁不懂,反而更加委屈了:“奴婢只是为陛下不平而已。陛下怕她吃吕太贵妃的亏,早早回来等着,还让奴婢去提醒她,她狂妄自大不领情。
陛下让奴婢去替她解围,她一点感激没有,还说陛下最好杀了她。她就是个没良心、薄情寡义、不晓得好歹的坏女人!
陛下一定要为奴婢出气,狠狠教训教训她,呜呜……”
重华怒道:“胡说八道,谁说朕提前回来是怕她吃亏?让你去叫她,是要叫她来伺候当差!谁担心她了?她谁啊?”
难道他会错意了?李安仁怔住:“不是……陛下您……”
赵宏图冲过去捂住李安仁的嘴,低声呵斥:“话多,还不快滚!”
忽听重华冷冷地道:“你说得没错,钟唯唯的确是欠缺教训。传朕的旨意,这一个月都只许她喝稀粥吃馒头,谁敢给她其他吃食就去死!”
“陛下圣明。”李安仁欢天喜地,跳起来去传旨。
赵宏图问重华:“陛下,时辰到了,要传膳吗?”
忽听宫人来报:“芙蓉宫吕太贵妃使人过来参禀陛下,说钟彤史今天打碎了她祖传的琉璃芙蓉缸,问陛下怎么办。”
重华冷冷一笑:“让她去死!”
赵宏图一听不是事儿,忙道:“陛下,吕太贵妃的性情是乖张了点儿,不过她好歹也是先帝最宠的贵妃,又是吴王的生母,您……”
重华恶狠狠地道:“一个两个都敢不把朕放在眼里心上,朕再不拿出雷霆手段,简直就要纵得上天了!赵宏图,你去芙蓉宫,问吕氏,干涉后宫事务,窥伺圣意,对御前女官滥施私刑,该当何罪!
身为太贵妃,该有的典范和仪态到哪儿去了?还要不要脸?再告诉钟唯唯,她这一年的俸禄都没了!一文钱都不许给她!”
想想又不甘心地再添一句:“不许她往宫外传信!谁敢帮她传信就去死!”
赵宏图苦着脸领了差事,叹着气去了。
钟唯唯面无表情地就着稀粥吃馒头,看李安仁在一旁幸灾乐祸地上蹿下跳,鄙夷地道一句:“白痴。”
李安仁大怒:“你骂谁?”
“骂你。”钟唯唯放下筷子挽袖子:“皮子痒痒了?”
李安仁转身就跑:“我要告诉陛下你欺负我,你等着瞧。”
钟唯唯坐回去,继续吃她的馒头。
葛湘君来看她,悄悄塞个油纸包给她,低声道:“剥好壳的鸡蛋,吃了一点痕迹都不会留,赶紧趁热吃。”
钟唯唯微笑道:“湘君姐姐没听见最新的旨意吗?你就不怕死?”
葛湘君温柔地替她摘去唇角的米粒:“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这宫中难得有知己,我不对你好要对谁好。”
钟唯唯心里袭过一阵暖流,低下头大口吃着鸡蛋,轻声道:“真好吃。谢谢姐姐。”
“咱们谁和谁,不要说这些。”
葛湘君注视着钟唯唯,低声道:“你知道吗,刚才吕太贵妃派人来告诉陛下,说你打破了她祖传的琉璃芙蓉缸,问陛下要怎么办。陛下说,让她去死!”
“哦。”钟唯唯神色不变:“陛下说了,谁敢欺负他手下的人,就是不给他面子,统统都该去死。”
葛湘君又道:“陛下还骂吕太贵妃不要脸,要问她罪呢。”
钟唯唯一笑:“的确是有点儿欠教训。”
她和葛湘君比划:“二话不说,就跳起来挠我,幸亏我机智躲得快,不然一定毁容了。”
葛湘君皱眉:“你是故意的吧。”
钟唯唯挑眉:“什么故意的?故意打坏琉璃芙蓉缸吗?哪有的事,真是被吓着了,慌不择路。”
葛湘君垂下眼:“你不信我。我是问你,你是不是故意招惹陛下生气的?”
钟唯唯喊冤:“我怎么敢?没见我千方百计讨好他吗?不然我这么拼命干活儿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忍辱负重,左右为难啊。”
“只要你肯对陛下真心实意地笑一笑,和他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几句软话,你立刻就能比现在好过许多倍。”
葛湘君压低声音:“毕竟,你们俩从前是有过婚约的,陛下也喜爱你。你若是肯顺着他的意,就能做皇后。”
钟唯唯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你弄错了,和他有婚约的人不是我,他也不喜爱我。”
充其量是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不甘心而已。
第21章 新人入宫(1)
葛湘君坐直身体:“那么,和陛下有婚约的人是谁?只要是在宫中待得久了的人,都知道先帝曾和令尊有过约定,钟家嫡女将会是陛下的皇后。龙凤玉佩为信物,你有凤佩,我看到过。”
钟唯唯淡然道:“我并没有,你看错了,婚约也不存在。陛下将来的皇后,不会姓钟。”
也许也可能姓钟吧,但绝对不会是她。
葛湘君怒道:“你当我是瞎子么?凤佩就是在你手里!有胆量你把它拿出来,我们看看究竟是不是东方家传承几代人的帝后龙凤佩!”
钟唯唯垂下眼睛:“我说过,凤佩不在我手里。湘君姐姐还有话要问吗?如果没有,我要休息了。”
葛湘君颓然离开:“当我什么都没说。”
钟唯唯安静地把馒头和稀粥吃完,起身关窗,一觉睡到次日三更。
照例收拾妥当去清心殿当值,听到里头重华出声,便要跟着宫人入内,却被李安仁拦在门外,幸灾乐祸地道:“陛下说,诸位贵人近日就要入宫,钟彤史忙碌得很,就不必再来御前伺候了。”
众宫人齐齐回头,神色各异,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好奇同情的。
葛湘君朝钟唯唯使眼色,示意她赶紧和重华认错求饶。
钟唯唯只当没看见,微微一笑,行礼:“臣遵旨。”
再起身,行云流水一样地退了出去,姿态优美,没有半点留恋不堪之状。
走到门口,又听见里头一声巨响,又有宫人哭泣求饶,知道重华又动了怒,便摇头轻叹一声:“这么暴躁易怒,的确是需要泄泄火了。”
抬眼瞧见赵宏图站在阴影里,就好心提醒他:“传太医给陛下请脉吧,用点清心下火的药。”
赵宏图甩脸子给她看:“自身难保,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钟唯唯神清气爽:“我很好。”
只要不见到重华,不看他那张生无可恋的冷脸,看不到他暴跳如雷,她就很好。
至此之后,钟唯唯不再到御前伺候,清早起来就去尚仪局和同僚拉关系,逗乐子,再将手下两个女史调教得听话又勤快。
再不然就是整理前任彤史留下来的记录,深入挖掘了解即将入宫的各位美人的爱好习性。
有时候忙得夜深了,就懒得回去,死皮赖脸留在尚仪局里,逼着窦芳帮她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把值房里的东西一点一点搬过来,俨然也就是一个窝的样子了。
天家守孝,以月代年,转眼三月过去,阖宫出孝。
宫中从上到下都换了颜色鲜艳的秋装,宫妃就要入宫,宫里忙得鸡飞狗跳,到钟唯唯面前活动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
钟唯唯收银子收得手软,但凡是能许的诺都许了出去,能给笑脸绝不给冷脸。
反正是重华出力并享受,她最多就是多写几个字,跑得勤快一点而已。
她已经整整十天没有回清心殿后的值房了,完全把尚仪局当成了自己的家。
韦太后和吕太贵妃忙着新一轮厮杀,没人顾得上她这个被淘汰出局的失败者,重华也仿佛忘了她,再没有过问为难过她。
宫中盛传她已经失宠,很快就要倒大霉了,她也懒得理,只把从前那些茶具茶叶搬出来。
在窗前设一张榻,铺一席洁净柔软的凤须席,摆一张精致的梨花木小茶几,几只兔毫盏,有兴趣相投者来时便洗手烹茶,谈笑品茗,下一局棋。
众人见她安稳如山,再看万安宫、芙蓉宫和清心殿三者都没有找她麻烦,谣言也就渐渐平息下去。
郦国以茶叶为根本,茶道盛行,她本就以精于此道而出名,一时之间,宫中女官都以能得她一杯茶饮为荣。
又有有头脸的太妃,闲时邀她去教茶道,再学插花,钟唯唯嘴甜会哄人,每次都能满载而归。
重华不许宫人给她除粥和馒头之外的食物,却挡不住太妃们赏赐,她吃得油水足足,很快就把之前瘦下去的那些肉补了回来。
然而,该来的总是要来,这天她从某太妃那儿吃饱喝足回来,窦芳把尚仪局诸人全都召集到一处,镇重宣布:
“明日大吉,贵人入宫,大家都紧一紧,把嘴闭紧,千万不要惹出什么事来,不然我倒是愿意手下留情,就是宫规不饶人。”
众人全都紧张起来,又十分兴奋地小声交谈。
贵人入宫就代表新皇要开始临幸宫人,新皇这么年轻英武迷人,登基之前又是没有女眷的,完全就是一块美味的肥肉啊。
大家都有机会,谁先抢到他的心,就会成为后宫第一人,这简直就是绝大多数年轻宫人的最终梦想。
钟唯唯只听不说话,等到众人散去就要跟着撤退,窦芳不许她走:“小钟你留下。”
钟唯唯也就留下:“尚仪有何吩咐?”
窦芳道:“你之前呈上来的那份伺寝排序表,我按着规矩呈上去了。但是一直没有得到清心殿那边的回应,明日贵人就要入宫,耽搁不得。你随我到清心殿去问一问这事儿。”
钟唯唯跟着她往清心殿去,顺带问一问最新情况:“贵人们是一起入宫,还是分批次抬进宫中?”
窦芳压低声音:“太后娘娘的意思是,韦贵人和吕贵人和其他人不同,应该先抬进宫中,其他人慢慢进来好了。但是陛下吩咐,此刻所有贵人都尚无封号,全都一视同仁,一起入宫,不分先后。”
重华的态度在钟唯唯的意料之中,他想打压韦氏和吕氏,平衡后宫势力,必然要把其他世家抬起来。
大家一视同仁,不分先后,意味着所有人都有机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定会有人站出来和韦柔、吕纯竞争,到时候他坐山观虎斗就好了。
钟唯唯道:“那岂不是说,今后每天都会很精彩?”
二师兄就是一块香喷喷的肉,又值钱又好吃,她想想都替他担忧,本来就不胖,这么多如狼似虎的女人扑上去,恐怕得吃补药才行。
第22章 新人入宫(2)
窦芳警告钟唯唯:“别以为你就是看戏的,你小心点,你这个活儿不好干,一不小心就会惹得一身腥臊。
不要再往外面跑了,除非是陛下和太后娘娘宣你,不然谁叫你都别去,你的茶留着我们自家人喝就好了。”
钟唯唯有些日子没来清心殿,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重华并不在殿中,赵宏图伴驾随侍,李安仁本来在训斥手底下的小宦官,见着她就过来找茬:“谁让你来的?非旨令不得觐见,你忘了?”
钟唯唯懒得理他,垂下眼往窦尚仪身后一躲,把纷争全都交给上司去解决。
窦尚仪堆了笑和李安仁说好话:“小李公公,我们是来向陛下请旨的。贵人就要入宫,后续的事情却还没定夺下来,实在是不能再拖了,不然出点什么事,追究起来,大家都要倒霉。”
李安仁这才道:“陛下出宫观兵去了,今夜恐怕会回来得很晚。要不,尚仪您用过晚饭又来?”
窦尚仪不敢走:“陛下国务繁忙,兴许回来又有其他事情,我们还是等着吧。”
李安仁就请窦尚仪到茶水房里去等,还体贴地道:“我让人多送一份饭过来,还望尚仪不要嫌弃。”
再瞅一眼钟唯唯,阴阳怪气地道:“有些人么,既然有本事攀高枝离开清心殿不回来,就自己找食好了。没良心的。”
钟唯唯就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分明是重华把她赶走的,怎么到了李安仁这里,就变成她攀高枝、没良心了?
这宫里最高的那根枝条,不就是重华本人吗?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窦尚仪看看钟唯唯,再看看李安仁,想问什么还是没问,反而笑道:“不敢有劳小李公公,我不饿。若是方便,倒是可以给小钟一份。”
“不方便!”
“我不饿!”
钟唯唯和李安仁同时出声,再嫌弃地给了彼此一个白眼。
李安仁气呼呼地说:“你再瞪我一眼试试?”
钟唯唯再送他一个白眼:“就瞪你了,你要怎么样?”
李安仁跺一跺脚:“懒得和你计较。”居然就这样走了。
钟唯唯也严肃了表情,规规矩矩地跟着窦尚仪站在台阶下,静等重华回来。
最后一丝阳光隐没在重重宫阙之中,远处响起鞭声,窦尚仪和钟唯唯都整了整衣冠,规整肃严地行礼下去。
一双绣了云龙纹的靴子在钟唯唯面前略停了一停,就又往前走去。
重华淡漠的声音响起:“窦尚仪,何事?”
窦尚仪连忙道:“回禀陛下,明日便是贵人入宫之期,奴婢早前奉过来的排序表,不知陛下有否看过?”
“进来回话。”铠甲的摩擦声伴随着重华的脚步声响起。
钟唯唯偷眼一瞧,见他全副戎装,再耸一耸鼻子,嗅到一股熟悉的铁血味道,就知道他今天必然在三军之前纵马狂奔、彰显武力去来。
窦尚仪起身紧随重华入殿回话,钟唯唯也很自觉地跟着站起来,垂着头站在台阶下,并不跟着进去。
恍惚间觉得好像重华回眸扫了她一眼,也不敢抬头验证,只竭力做出老实本分的模样,站得溜直。
窦尚仪一去不复返,钟唯唯等得心焦,悄悄抬头往上看去,只见殿门大开,重华坐在书案后面奋笔疾书,窦尚仪早就不见了影子。
不由暗骂一声窦尚仪不仗义,再悄悄往后退,一点一点地退到阴影里去,转过身要走,就被李安仁给拦住了:“陛下召你。”
钟唯唯硬着头皮上了台阶:“参见陛下。”
重华淡淡地道:“听说钟彤史最近过得很不错。”
钟唯唯干笑一声:“托陛下的洪福。”
重华半垂了眼,冷漠无表情:“呼朋唤友,品茗下棋,招摇撞骗,到处串联,是想图谋不轨吗?”
这罪名有点大,尤其重华这种人,他自己不高兴,别人也别想好过了,见她过得好,他就不不舒服,他一不舒服,就要找茬折腾她。
钟唯唯立刻苦了脸,哀叹:“罪臣不过是饿得慌,想吃碗热面汤罢了。陛下大人大量,肚子里能撑船,一定不会和罪臣计较的,是吧?”
重华冷睨她一眼:“银子准备好了?”
终于不用再吃馒头喝稀饭了!
钟唯唯见他肯放过这事,欢喜笑道:“都准备好了,请陛下笑纳。”
双手奉上三千两银票,顺便拍一拍马屁:“陛下英明神武,风流倜傥,可受欢迎了,宫中诸美人都很倾慕陛下,就连做梦都想梦见您呢。”
“那么你呢?”重华放了笔,注视着钟唯唯。
她已经换了正六品女官的穿戴,淡青色的衣裙绣着漂亮的木槿花,巴掌宽的腰带紧紧束着纤腰,盈盈楚楚,不堪一握,宛如画中之人,只是神色太过可恨,欢喜是假的,谄媚也带了若干的夸张。
钟唯唯差点咬着舌头,随即正义凛然地道:“我是陛下钦定的彤史,怎么能和她们一样呢?在宫中当差,最紧要的就是不能有私心,不然难免有所偏颇,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的确,你和她们不一样。在你眼里心里,永远都只有利益和钟袤。其他的人和事,对你来说都不值得放在心上。原本是朕,看错了你。”
重华收回目光,冷淡地道:“这些日子,朕想过了,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没道理你放得开,朕还放不开。既然先帝让你辅佐朕,那你就拿出所有的力气和心思,干好活,当好差。”
“是,臣,必不辜负陛下。”
钟唯唯垂下眼帘,呈上她这些日子精心制作的小册子:“这上面记录了即将入宫的贵人们的性情、爱好、缺点,还有一些相关的小传言,相信能帮助陛下更好地了解、掌握她们。”
“你还真是恪尽职守,为朕着想。”
重华讽刺地勾起唇角,并不去接册子:“这就是你这些天来,请人喝茶,到处乱窜,得来的消息?”
“陛下不必夸臣,这是臣的本分。”
钟唯唯起身,含笑把册子放在他的书案上,再退回去:“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臣便告退了。”
第23章 新人入宫(3)
重华垂下眸子,淡淡地道:“明日四更,朕要准时见到人,若是迟了一刻,你看着办。”
再将册子扔到钟唯唯脚下:“朕日理万机,哪里记得这些杂碎小事?你既然奉了先帝遗命,和朕有同门之谊,又是彤史,那便由你记住,按时提醒朕,随叫随到。”
钟唯唯弯腰捡起册子,抬起头来便是满脸微笑:“臣遵命。”
再补一句:“若是臣做得好了,陛下可会有奖赏?”
重华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他掀起眼皮子,冷冷地看着她。
钟唯唯后退一步,使劲拍了自己的头一下,哂笑:“臣又犯老毛病了,得寸进尺,痴心妄想。”
说到“痴心妄想”四个字,微笑着后退,退到殿外,一个旋身,快步离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痴心妄想的人是他自己。重华垂眸静坐许久,复又拿起笔来,低头继续批奏折。
赵宏图轻手轻脚进来,站在一旁不敢出声,重华淡淡问道:“何事?”
赵宏图取出一封用火漆封过的信送上去:“陛下,是钟彤史的信。”
信封是最普通的牛皮纸,封信的火漆却别出心裁地用铜章戳了一只箬笠印记,“钟唯唯启”四个字更是写得龙飞凤舞、狂放不羁。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何蓑衣……”重华眼里闪过一丝愤恨,阴沉着脸狠狠撕开信封,想要抽出信纸,却又中途放弃,扔到赵宏图面前,恨恨地道:“以后不用再送到朕面前,直接烧掉。”
“是。”赵宏图低声道:“钟彤史没有回尚仪局,去了值房歇息。”
“她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重华高声道:“不许在我面前提起她!”
“是。”赵宏图暗道,就连“朕”都忘了自称,一口一个“我”,这不是气坏了是什么?
之前见他心平气和地和钟彤史说话,还以为终于想通了呢,一转眼就又发作了。
“你什么表情?”重华怒气勃发,“你不服气?”
赵宏图赶紧跪下:“陛下息怒,老奴服气,很是服气。”
“滚出去。”重华自己也觉得怪没意思的,自己找个台阶下:“太后今天没有派人过来吧?”
赵宏图道:“没有,吕太贵妃倒是派人来过,打听陛下什么时候回宫。”
正说着,就听宫人通传道:“吕太贵妃来看望陛下。”
重华坐直了,面无表情地道:“请。”
吕太贵妃笑眯眯地进来,略寒暄两句,就直奔主题:“陛下,请恕老身打扰之罪。只是这事儿吧,老身不问明白了,心里实在不踏实。”
重华耐着性子道:“太贵妃请说。”
吕太贵妃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是这样,上次钟彤史去芙蓉宫,打破了老身祖传的琉璃芙蓉缸……”
重华冷下脸:“太妃是觉得今年秋天的供奉太厚重丰盛了?所以体恤国库空虚,民生艰难,想要主动削减一二?赵宏图……”
吕太贵妃吓得一跌:“不是,不是,上次是怪老身太急了些,吓着了钟彤史,老身前思后想,觉得必须得给她一点补偿才好。
听说她前些日子损失了一套珍贵的墨玉牙瓷茶器,很是伤心难过,老身便寻了一套名家烧制的茶器,今夜特意送来。此外,主要是要向陛下谢恩。”
宫人奉上一套精美的茶器,重华验过的确是名家所出,价值不菲,这才略气平了些,冷淡地道:“谢什么恩?”
吕太贵妃低咳一声,轻声道:“多谢陛下没有厚此薄彼。原本老身以为,太后娘娘出自韦氏,陛下必然偏颇母族,定会让韦柔压过吕纯一头,为此十分不平。是钟彤史说了陛下的安排,老身这才平了心气,确认陛下公正无私。”
她起身,给重华行大礼:“谢陛下大恩,吕氏没齿难忘。”
谢恩是假,提醒他兑现诺言是真,而这诺言,不用问,又是钟唯唯这个胆大妄为、无情无义的恶毒女人,空口白牙替他许下的。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重华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纹丝不动:“太贵妃放心,天下子民,在朕眼中都是一样,不管吕氏、韦氏,只要忠君爱国、克己奉公,朕都不会薄待。回去吧。”
吕太贵妃得了他的保证,由不得笑了:“陛下,我家吕纯性情和善,多才多艺,坦荡光明,可爱美丽,最是适合母仪天下……”
重华竖起眉头,翻脸无情:“吕氏是想对朕指手画脚吗?赵宏图!传朕的旨意,吕太贵妃目无君上,减三成俸禄!”
吕太贵妃大怒:“陛下,老身好歹也是您的庶母,先帝尸骨未寒……”
重华傲慢地抬起下巴:“朕是郦国的君主,胆敢触犯龙颜,不敬朕者,死!太贵妃是要一试吗?”
殿外披甲侍卫井然而入,刀剑森严,寒气逼人。
吕太贵妃满头冷汗,挣扎着道:“陛下息怒,老身绝对无意冒犯龙颜。只不过是,先帝有所嘱托,关心陛下而已。老身这就告退……”
宫人扶着她迅速撤退,重华眼看着她走到大殿门口了,才冷冷地道:“大胆!朕让你走了吗?”
吕太贵妃惊恐站住,抖成了风中的落叶:“陛……陛下……老身,老身已然知罪了……”
见重华不为所动,便将牙咬住,拜倒下去,五体投地:“请陛下恕罪。”
重华冷道:“告诉吕氏,记住郦国的主人是谁。谁再敢对朕指手画脚,再敢对朕的人不敬不好,朕让他生不如死。退下!”
“谢主隆恩。”吕太贵妃汗湿衣衫,抖抖索索地由宫人扶出去,上了肩舆就命宫人:“赶紧走,赶紧走!”
李安仁崇拜地看着重华:“陛下真是英明神武极了!”
“闭嘴!”重华心情很糟地将剩下的奏折推开,起身入内休息。
在龙榻上翻来覆去许久,始终觉得胸腔里堵着一块巨石,不上不下,梗得生疼,便道:“把钟唯唯叫来!”
第24章 新人入宫(4)
钟唯唯顶着两个黑眼圈,有气无力地扶着墙走到重华的寝宫外,扒着门,拖长声音:“罪臣钟唯唯参见陛下!”
重华没出声,她就靠在门上不进去。
赵宏图出来,给她使个眼色,低声道:“还不进去?”
钟唯唯打个呵欠:“陛下说过,非旨令不许觐见。他还没让我进去呢,我冒然进去,岂不是要挨骂?”
赵宏图恨铁不成钢:“我看你再不进去才是要找骂。”
钟唯唯杵着不动,只听重华在里面说道:“告诉钟唯唯,不想死就赶紧滚进来!”
赵宏图用“看吧,我没说错吧”的眼神看向她,钟唯唯拖着脚步走进去,行礼:“参见陛下。”
寝殿内并没有伺候的宫人,重华躺在重重帐幕之后,静默无声。
钟唯唯跪了会儿膝盖疼,就很自觉地坐到腿上,垂着眼问道:“不知陛下深夜传召,有何吩咐?”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重华起身下床,缓步走到她跟前,讽刺道:“有何吩咐?钟彤史这话说错了吧?应该是朕问你,你有何吩咐?”
钟唯唯受宠若惊:“陛下在和臣开玩笑吗?哈哈哈……陛下真是太风趣了……”
“是么,朕在你眼里,居然还有几分可取之处?”
淡淡的墨香杂着男人特有的温暖气息扑鼻而来,重华蹲到她面前,雪白的里衣散开到腰间,露出蜜色的胸肌,再往下看,一片幽深。
钟唯唯腾地红了脸,不敢再往下看,忙着将目光上移,却又对上了重华的眼睛。
重华的眼神里透着些怒气,又透着些孩子气似的委屈和难过。
钟唯唯最受不得这个,移开目光,四处乱瞟:“陛下是天底下最优秀出色的男人。”
重华安静下来,明知她是在骗他,他还是忍不住有几分窃喜。
他看着红了脸、不敢看他、目光四处乱飘的钟唯唯,竟然觉得她之前把他卖了数钱的事儿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他伸出手指,按上她发青的下眼眶:“你这样子不像是好吃好喝好睡的模样啊,怎么看都是辗转反侧,夙夜难眠的样子。
真是奇怪了,后宫要进人,你怎会睡不着?莫非……是在难受?”
钟唯唯飞快将头一偏,躲开他的碰触,叫苦连天:“陛下不知,这彤史实在是太难做了,阖宫上上下下、几千双眼睛都盯着微臣一人……
微臣日思夜想,殚精竭虑,想的都是怎样才能把差事办好,让后宫和谐,雨露均沾,解除陛下的后顾之忧,不让陛下失望,让先帝安心。”
重华瞬间沉了脸:“钟唯唯!”
钟唯唯挺直身体:“在!”
“……虽然明面上韦柔比吕纯多了一天,但实际上陛下会在韦柔月信那天改传吕纯,所以算下来是吕纯比韦柔多了一天……”
重华咬牙切齿地重复她在吕太贵妃面前许下的诺言:“你好大胆子!朕要睡哪个女人,怎么睡,都要听你安排指挥吗?你以为你是谁?”
钟唯唯视死如归:“陛下恕罪,臣知罪了,您是天子,您最大,您要是不乐意,只管吩咐罪臣,罪臣哪怕就是被太后娘娘和吕太贵妃给弄死了,臣也要让您达成所愿,称心如意。”
她假意掏笔:“您不喜欢谁?臣立刻把她的名字划掉。”
重华将手放在她脖子上:“钟唯唯,你信不信朕立时掐死你?”
钟唯唯咽一口口水,惊恐极了:“臣信,不过二师兄,同门相残不大好,人家会说您残暴寡恩的。且,臣若是死了,在这宫中,您再也找不到比臣更真心替您着想、又这么能干的人啦。”
“你倒是很能为自己贴金。”重华的手指微微用力,钟唯唯脆弱的脉搏在他的手指下顽强跳动,让他想起了从前那些耳鬓厮磨的温情岁月。
他忍不住贴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朕记得,你已经移情别恋,宁死也要和朕绝交了的,为何还要为朕真心着想?你的真心在哪里?你有心吗?”
钟唯唯全身僵硬,半点不敢动弹:“陛下,您能离臣远一点吗?”
“不能。”重华看着她变成粉红色的脖子和脸颊,以及皮肤上浮现出来的点点粟粒,恶意地对着她的耳洞吹了一口气,语气傲慢又讥讽:
“你不是早就不爱朕了吗?你害羞什么?小师妹,莫非你看到朕做了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所以后悔了?只要你开口,朕也许会看在师父和皇父的面上,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
钟唯唯静默片刻,含羞带怯地瞟他一眼,低声道:“承蒙陛下青眼,罪臣不胜感激。但罪臣不敢有所隐瞒,罪臣其实三天没洗澡了。”
重华恼羞成怒,猛地将她一推,冷笑:“你很好。”
钟唯唯诚惶诚恐地拜下去:“陛下谬赞,罪臣实不敢当。您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实在不该为罪臣这种既长得不好看,性子又不好,品行更是恶劣不堪的人劳神。”
重华满脸都是浓浓的讽刺:“朕为你劳神?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宫中随便抓个女人出来都比你更像女人!
算你聪明识趣,没有开口求朕原谅你,不然朕一定狠狠嘲笑你!朕绝对不会原谅你的,你等着瞧!”
钟唯唯茫然道:“那么,请问陛下深夜召臣,是为了何事?”
重华将一叠银票砸到她面前:“你不识数吗?就连朕的银子都敢昧!立刻,马上,把你拖欠的银子补起来!”
钟唯唯一个头两个大,痛苦不堪地把散落的银票捡起来,一张一张地数,一五一十地加:“二千五百一……不对,二千八百二……”
再数一遍,“二千九,啊还是不对……”再数一遍,“怎么又是二千六百四?”
她越数越糊涂,越数头越大,数到双眼发直,两手抽筋也没数清楚到底是多少银子。
重华自她开始数银票起,就怡然自得地躺到榻上欣赏她数钱,她越痛苦,他越欢喜。
第25章 新人入宫(5)
钟唯唯满头大汗地数到第十遍,终于数清楚了:
“陛下,少了二百三十五两银子。但是,臣记得之前分明数过好几遍都没有错的,会不会是陛下没注意,掉了几张?要不,您瞧瞧放银票的地方?”
重华斜瞟着她,语气不善:“你是说朕贼喊捉贼,昧了你的银子?”
钟唯唯连忙摇头:“臣不敢,臣只是请陛下看一看而已,要不,臣帮您看?”
重华道:“朕说了没有就没有。看看你这样子,区区三千两银子而已,你数了多少遍?这会儿数不清楚,之前也一定会数错。自己不识数,还敢赖在朕身上。”
钟唯唯叹气:“陛下,臣不过是问一问而已,真是臣弄错了,臣补上就好了,您不用一直这样反复强调您没拿。”
“谁强调了?朕是天子,富有天下,会看得上你这区区几百两银子?”
重华一抬下巴:“朕改主意了。原本只要你上交三千两银子就够了,但你假传圣旨,罔顾朕意,在吕太贵妃面前乱说话,朕要罚你!”
钟唯唯结结巴巴:“臣真的没捞着什么油水,要不然也不会这样零零碎碎的凑了,您若不信,可以让人去臣的屋子里搜查。”
“那些钱本来就是朕的,你不过替朕收着而已。”
重华将一卷书丢到她面前:“把上面画了勾的数术题做完,做不完做不对,不许睡觉。”
钟唯唯犹如五雷轰顶,微张了嘴,惊恐地看向重华,苦苦哀求:“陛下,二师兄,陛下,求求您了,您明知我不识数,您就饶了我吧……”
她从小就是个数学渣,别人三岁就能掰着手指从一数到十,她五岁了还数不清,不是数出九个手指就是数出十一个来。
再大些了,爹娘花了无数心血,才让她勉强可以从一数到一百,再往上就不行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她依然如故。
后来突然遭了大难,一夕之间只剩了她和弟弟相依为命,她要讨生活,要照顾弟弟,挣扎着,被逼迫着,竟然也勉强能数到一千以上,能做简单的加减法了。
可是重华不同,再深奥的数术题,到了他手里三下五除二就解得清清爽爽。
为此义父他们经常拿她和重华对比,常常笑得乐不可支。
她年少气盛,被笑得恼羞成怒,重华悄悄握住她的手,温柔低笑:
“不识数算什么?说明我的阿唯天生就是富贵命,不用操心这些琐碎事。”
她不依,发狠找了一堆数术题,逼着自己做到深夜不肯睡,他给她送宵夜,没收了她的数术书:“有我在呢,不管多难的题我都能解,你瞎操什么心?”
思及从前,钟唯唯只觉得满心都是苦涩,看着重华得意又享受的样子,求饶的话再说不出来。
他明知她不识数,却偏要为难她,为的不过是享受她的痛苦而已。
就像是当年,他明知她对他已经生死相许,却要背叛伤害她,临了倒打一耙,非得说是她和大师兄对不起他。
她被逼无奈,离开苍山入京城,他不许她走,她非得走,于是又变成了那个贪慕荣华、薄情寡义的无耻之辈。
他不许她离开京城回家,强留她在宫中做彤史,不过也还是为了欣赏她的痛苦。
他怎么能欺负人欺负到这个地步?就因为他是皇帝吗?
钟唯唯看着书上的题目,轻轻读出声来:“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她咬着唇,使劲思索解法,义父教过她,大师兄也教过她,重华也教过她,她突然很委屈,微微哽咽:
“把兔子的脚两只绑成一只,当它们全都是鸡,鸡兔总的脚数就是七十只……那么要比题目里少了二十四只脚……松开一只兔子,多两只脚,再松开一只兔子,又多两只脚,二、二……”
她越来越委屈,越来越难过,越算越算不清,她哭了起来,狠狠擦掉眼泪,笨笨地拿了笔在纸上画,每松开一只兔子,就用笔在纸上点上两点画个圈,眼泪落到纸上晕开去,把她画的记号弄成一团糊涂。
她烦躁地拿了袖子去擦,又将袖子弄成一团糟。
重华收了得意和笑意,沉默地看着钟唯唯。
看她眼泪流了满脸,又将墨汁抹得到处都是,饶是如此,她仍然不肯向他低头,真心实意说一句软话。
他忍不住跳下榻去,粗鲁地抓住她的手:“别做了!”
钟唯唯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她使劲挥开他的手,流着泪继续在纸上涂抹。
破罐子破摔地想,他想要欣赏她的痛苦,那就让他尽情欣赏好了,老娘今天没精神穷开心了!
她用力过猛,狠狠一下打在重华脸上。
啪的一声响,重华好一歇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一耳光,不敢置信:“你好大的胆子!”
钟唯唯不理他,狠狠抹一把眼泪,咬着牙涂完了二十四只兔子脚,再点一点兔子脚上的圆圈,哽咽着道:“十二只兔子……三十五减十二,二十三只鸡。”
她翻一页书,要往下做题,三更鼓声骤然响起,一阵狂风袭来,将本就苟延残喘的烛火忽地吹灭。
殿内一片漆黑,她丢下笔,在黑暗里肆无忌惮地流泪。
一只手伸过来,迟疑着触上她的肩头,她狠狠甩开,怒道:“是!我忘恩负义,我见异思迁,我贪慕荣华,我不是人!你们都高尚,你们都了不起,我欠你们所有人的债!我还你们,拿命还给你们,可以了吧?”
重华再次伸手,一道亮光突然劈开黑暗,将寝殿内照得分明,紧接着恐怖的雷声响起。
赵宏图在门外喊道:“陛下,雷电击中了奉天殿,奉天殿走水了。”
奉天殿里供奉着郦国历代帝后的牌位,被雷电击中起火是很严重的大事,意味着上天发怒,对当任帝王的名声绝不是什么好事。
“你回去吧。”重华来不及多说什么,赤着双足快步走了出去。
一群宫人围上来,伺候他穿衣套鞋,很快簇拥着他离开了清心殿。
第26章 新人入宫(6)
钟唯唯走出大殿,李安仁挑着个灯笼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过来。
钟唯唯恶狠狠一瞪眼,准备只要他敢开口说一个不中听的字,她一定把他按翻在地上暴打一顿。
偏偏李安仁今天很识趣,见她看过来就小跑着上去,递一把伞,再往前引路,略带些讨好地道:“天黑雨大,陛下命我送你回去。”
钟唯唯凶狠地抢过伞和灯笼,一头扎进雨中。
雨不是一般的大,还夹杂着冰雹,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她冲到值房外就已经全身湿透。
伺候她的小宫女添福听到声音,睡意朦胧:“谁啊?”
钟唯唯没吭声,将伞靠墙放着,自进去脱了湿衣服,深更半夜没有热水,她随便擦擦就躺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四更天时,添福来叫她起床:“该去殿前伺候了。”
“我身上疼,大概是淋了雨生病了。”
钟唯唯背过身,懒怠得动。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重华,恨不得病个半死,被挪出去,再不用进来。
添福有些害怕,却还是冒着大雨去了前头替她告假。
钟唯唯一觉睡到天亮,添福趴在床边兴奋地道:“您运气好,陛下昨夜也感了风寒,今早宣了太医,可以顺便给您看一看。”
以钟唯唯现在的身份,是没资格单独请太医看病的,充其量只能请医女而已。
重华生病,再顺便让太医帮她看看,在添福看来简直就是天大的好运气,更是皇恩浩荡。
但钟唯唯根本提不起兴趣来,懒洋洋地道:“不用麻烦太医,我养两天就好了。”
添福不明白:“这可是好多人都盼不来的恩宠呢。”
“正是因为大家都没有这样的恩宠,所以我才不能要。”重华以为这样的小恩小惠,就能让她忘掉他做的那些事情吗?不可能。
添福显然想到其他地方去了:“是哦,难怪葛尚寝夸您聪明,这出头的椽儿先朽烂,大家都没有,您独有,岂不是招人眼红嫉妒嘛。我瞅着您病得也不重,不看就不看吧,我去回掉。”
钟唯唯懒得解释,何况她根本就是装病,也就由着添福去。
谁知太医还是来了,随行的还有李安仁,李安仁的脸臭臭的:“陛下说了,贵人就要入宫,彤史又只有您一个,您得快点好起来上值才行,不然就要乱套了。”
钟唯唯本来想说,她手底下的两个女史又不是吃干饭的,想想又把手伸出去,她就是不高兴,装病怠工了,他要怎么样?
太医都是见多识广的,一探脉相就知道怎么回事,当即退出去,和李安仁在外面嘀咕许久。
添福凑上去偷听,回来后脸嘴发白:“太医和小李公公说您没病。这是欺君的大罪……”
钟唯唯翻个身,厌烦地将被子盖住了头。
等到添福没了声音,才又伸出头来,听到李安仁在外面低声训斥添福:“闭紧了你的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胆敢乱说一个字,乱棍打死还要五马分尸。”
添福再进来,果然就不再碎碎念,真心将她当病人看待,小声告诉她外头发生的事:
“奉天殿被雷火击中走水,陛下去得及时,冒着大雨亲自指挥灭火,没烧着多大的地儿。听说陛下要推迟贵人入宫的日子,说这是上天给的警示,先帝薨逝未过百日,他就要广纳后宫,是大不孝。”
钟唯唯无动于衷,这些年她在永帝身边伺奉,大小朝事都看过了,这种把戏她见得多了。
重华地位未稳,绝不会给他那些虎视眈眈的兄弟任何可以攻讦他的借口。
他惺惺作态,韦氏和吕氏的人却等不得,一定会替他想到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尽快将韦柔等人送入宫中承宠。
果不其然,下午就传来消息,韦太后和吕太贵妃冒雨到永帝灵前哭泣哀告,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外朝以韦氏、吕氏为首的朝臣也嚷嚷一片,引经据典,说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重华年纪不小,须得赶紧充实后宫,早日生下继承人,才能安定国家和民心。
晚上,添福去领饭回来,和钟唯唯报告最新进程。
在韦太后和外朝重臣的共同努力下,宫妃们推迟十天进宫,让重华给先帝守满一百天的大孝,以尽孝心。
钟唯唯撇撇嘴,一群虚伪的家伙。
她决定一直病下去,病到新人入宫,病到新的彤史上任,病到重华或是韦太后忍无可忍,把她扫地出门。
太医每天来报到一次,每次都不说什么,钟唯唯安然受着,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到了第四天,葛湘君给她带来一个消息:“都说你这个时候突然病了,是因为眼红嫉妒贵人要入宫,所以想要在那天夜里孤注一掷,勾引陛下,结果没成功,还遭了申斥,没脸见人,这才装病来着。”
钟唯唯气得一下子破了功:“我眼红嫉妒,勾引陛下?谁说的?你告诉我,看我不打死她!”
她勾引重华?重华就算是脱光了躺在她面前,她也不耐烦多看他一眼。
葛湘君叹道:“你还是这个脾气,别说我不知道是谁说的,就算真知道是谁说的,你还能真跑去和她撕扯不成?人家说你那天哭着从陛下的寝殿里跑出来,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信的人不少。”
钟唯唯气死了,问葛湘君:“湘君姐姐你信么?”
葛湘君温柔微笑:“这宫中,不看别人怎么说,只看你怎么做。你再不好起来,再不露面,胡说八道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话也会越来越难听。”
重华指不定也认为她是嫉妒眼红使性子呢,她要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她才不稀罕!
钟唯唯立即叫添福:“给我打水来,我要沐浴洗头去尚仪局!好些事儿等着呢。”
“这就对了。”葛湘君微笑告辞,回到清心殿,规矩肃严地走到重华跟前行礼,禀道:“陛下,钟彤史的病好了。”
她将劝服钟唯唯的经过一一道来,重华面无表情,淡淡地道:“下去领赏。”
第27章 新人入宫(7)
韦柔等人入宫的日子更改了,钟唯唯又要重新调整伺寝顺序表,不然韦柔就真的要独占鳌头了。
等到新的伺寝顺序表排出来,她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清心殿外一站,无视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让人替她通传。
重华很快召她进去,见了她也没说别的,只让赵宏图接了她送上去的表,再随便扫一眼,淡淡地道:“朕知晓了,就这样安排吧。”
他公事公办,钟唯唯乐得轻松,反复就几个细节和他确认:“二十六那天夜里,陛下是驾临芝兰殿临幸韦贵人呢,还是宣召韦贵人到清心殿来伺寝?”
重华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钟唯唯再问一遍,还奉上一颗拇指头大小的珠子,笑道:“这是韦贵人托人送给微臣的,陛下有旨,但凡这些财物都是您的,微臣不敢私吞,特意给您送来。”
对着光线转动珠子,赞叹一句:“韦贵人真是大方,她为了陛下,真是拼了。”
“啪”的一声,重华将奏折往书案上重重一扔,挖苦道:“果然是乡旮旯里出来的泥腿子,没见识,这么一颗破珠子,就能迷了你的眼。”
他和她一起在苍山长大,她若是乡旮旯里出来的泥腿子,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钟唯唯并不生气:“既然陛下看不上,不如赏给微臣?”
“你想得美!”重华朝赵宏图一抬下巴,赵宏图袖子一拂,便将钟唯唯手里的珠子给收走了。
这是二师兄的卖肉钱,的确应该交给他才对。
钟唯唯笑眯眯地再重新问一遍:“陛下还没告诉微臣,二十六那天夜里该怎么安排呢……”
重华冷冷一笑:“你急什么?到时候朕自然会让人来通知你随侍。你可千万别又生病或是发生什么意外,事到临头才说你当不了值。”
钟唯唯笑着给他行礼:“陛下放心,微臣早就做好准备了。”
重华再不理她,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处理奏折。
钟唯唯去了掖廷,找到王楚,先把之前从她那里弄来的银子还了她,再和她细细打听:“这个值要怎么当?”
“你做起居郎时是怎么做的?”
王楚憔悴了很多,她在掖廷过得不好,心情当然也好不起来:“你那时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好了。”
钟唯唯有些傻眼:“难不成他们在那个,那个的时候,我也要守在一旁?”
想想就差点吐了,实在是太恶心人了。
王楚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看着挺清纯正直的,没想到居然有这种特殊嗜好,就算是你想看,也得陛下乐意给你看。”
钟唯唯红了脸,恼羞成怒:“胡说八道什么?谁想看?还想不想我替你打点了?”
王楚这才道:“规矩是这样的,你届时随同侍候,然后在殿外等候,等到事成,记录在案就行了。”
钟唯唯这才松了口气:“谁对你最不好,我去给你解决掉!”
“你倒是仗义。”王楚怅然地掐掐自己的腰:“可惜了,我尚有机会之时,腰略粗了些。如今日子不好过,日夜忧伤受怕,伙食也不好,腰倒是细了,却没机会了。”
又骂:“那些臭不要脸的,以前抢着多吃多占,如今却都不肯多吃,个个都念着陛下爱好细腰,以为腰细了,就能有机会承宠呢。”
说到这里,突然伸手去捏钟唯唯的腰:“你的腰很细啊,难道陛下非得让你做彤史,就是因为你腰细?”
钟唯唯啪地打开她的手:“胡说八道什么,我是陛下的师妹!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同门关系!我走了,有事让人传信给我。”
回了清心殿,又听说好几个在御前伺候的宫人,在上值时晕过去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那个“陛下爱细腰”的话传了出去,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想饿出纤细的腰肢来,以便得到新帝青眼。
钟唯唯提心吊胆了好几天,就怕重华借机找她麻烦,哪知重华悄无声息的,只让人将饿晕了的宫人统统打发到掖廷去,言明永不许再调到御前听用。
韦太后和吕太贵妃也抓了好几个典型,绝不许任何人在韦柔、吕纯承宠之前有任何异动,双管齐下之后,宫人为了纤腰不吃饭的风气总算刹住了。
一片安静之中,韦柔、吕纯等精选出来的宫妃终于进宫了。
钟唯唯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喝水的空闲都没有,好不容易抽了个空坐下来吃饭,韦太后还把她拎过去问话,再三和她确认重华当天夜里是否会见韦柔,又问是临幸,还是召幸。
钟唯唯老老实实地回答:“陛下不肯说。”
韦太后眯一眯眼,威胁她:“陛下有时候会犯糊涂,你们该提醒的提醒着些,不要叫本宫知道你们不尽心,或者是捣鬼,不然,给本宫等着瞧!”
钟唯唯又有点同情重华了,估计在他亲妈眼里,他的作用也就是这么点了。
回到值房,胡乱弄点吃食下去,天就黑了。
她赶紧收拾妥当跑到前面候着,只等重华一声令下,便或是跟着他临幸芝兰殿,或是守在清心殿的寝殿外做记录。
夜色越来越浓,重华却只是安然坐在书案后面批奏折,既不让人摆驾临幸芝兰殿,也不让人去传召韦柔,一脸的清心寡欲,半点要干坏事的意思都没有。
钟唯唯见葛湘君心事重重,便和她开玩笑道:“陛下真是勤政爱民,咱们郦国子民有福了。”
葛湘君勉强勾起唇角,回了她一个僵硬的笑容。
钟唯唯怪没意思的,也跟着垂了眼不作声。
芝兰殿那边却等不及了,不停地派人过来打听消息,问圣驾什么时候驾临,或者是要不要韦贵人先过来等候传召。
先问赵宏图,赵宏图装死,就又问钟唯唯是不是没办好差事,钟唯唯也跟着装死。
最后出面的老嬷嬷是韦太后赐给韦柔的,就敢逼着钟唯唯去里面提醒重华,不要误了吉时,不然就要把她如何云云。
钟唯唯立刻听话地求见重华:“陛下,微臣有急事要禀。”
第28章 新人入宫(8)
重华抬头看向钟唯唯,眼里有寒光闪过。
钟唯唯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心慌,心说这二师兄自从当上了皇帝,王霸之气也越来越盛了。
她知道他不高兴,毕竟一个大男人,又贵为天子,被逼着和一个从未见过的女人那啥啥,真是挺没面子的。
不过她也觉着,既然做了皇帝,又不打算反抗到底,迟早都要从的,不如顺其自然,躺下享受好了。
便捋一捋自己的女官袍服,清一清嗓子,道:“陛下您瞧,夜色已深,月光正好,您累了一天,也该歇歇啦。”
说完后,回味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语气和内容,自觉十分完美,的的确确尽了彤史的职责,暗给自己道一声好,笑容越发灿烂。
这笑容落到重华眼里格外刺眼,他讽刺地勾起唇角:“看来朕让你做这个彤史,真是找对人了。”
“那是自然。”青楼里的老鸨也最多就是做到她这份上了。
头牌耍性子,不肯接生意的时候,就该她来劝嘛,钟唯唯语重心长:“二师兄,我知道您心气高,不过嘛,在其位谋其事,您就当是为了郦国子民尽一份心力。况且韦贵人多才多艺,温柔美丽,您吃不了亏……”
话未说完,重华霍然起身:“摆驾芝兰殿。”
钟唯唯连忙跑出去传话:“摆驾芝兰殿!”
芝兰殿的宫人欢天喜地的去传信,重华也坐上了龙辇,钟唯唯捧上她的笔墨本子,喜气洋洋地跟上御驾,见赵宏图时不时地瞅她一眼,便压低了声音:“你看我干嘛?”
赵宏图尚不及回答她,龙辇之上已然传来一声冷喝:“谁在喧哗?”
宫人齐齐回头,全都看着钟唯唯。
钟唯唯还没反应过来,重华已然恶狠狠地道:“这宫里的规矩都是虚设的吗?钟唯唯,围着芝兰殿跑四圈!”
“遵旨!”钟唯唯自认倒霉,把笔墨纸张塞给赵宏图,活动一下踝关节,一溜烟地往前跑去,很快跑得不见了影子。
一口气跑到芝兰殿外,只见芝兰殿灯火辉煌,异香扑鼻,一群宫人簇拥着盛装打扮的韦柔站在殿外,望眼欲穿。
钟唯唯立时刹住,平一口气,整整衣衫走过去,笑眯眯地给韦柔行个礼:“彤史钟唯唯给韦贵人请安。”
韦柔生得肤白貌美,含情脉脉的丹凤眼,小巧玲珑的菱角嘴,身材前*突*后*翘,看上去文雅又安静。
见钟唯唯跑来,先就害羞地道:“是表哥让你来传信吗?”
“陛下忙于朝政,耽搁得晚了。怕贵人担忧,特命下官先来知会贵人,他很快就到。”
钟唯唯看看韦柔身上精致的绯红薄纱宫装,雪白裸露的胸沟,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淡青色女官袍服,不起眼的胸部,由来有些淡淡的忧伤,难怪重华骂她不像女人。
这种衣服,她这副小身板就算是穿上了也撑不起来吧?
“表哥真是体贴。钟彤史辛苦了。”韦柔害羞地掩嘴娇笑,让宫人给钟唯唯赏。
赏的是一对精致小巧的金如意锞子,钟唯唯的忧伤立刻减轻了不少,刚要伸手去拿锞子,就被韦柔温软的小手抓住。
钟唯唯含笑看向韦柔:“贵人有何吩咐?”
韦柔笑容甜美,目光却森然,压低声音:“算你识相!我警告你,离陛下远一点儿,他是我的!”
钟唯唯笑容不变:“对,陛下是您的。”
韦柔紧紧攥住她的手,就好像和她多么亲热似的说着悄悄话:
“别以为你和表哥是师兄妹,别以为先帝高看你一眼,你就了不起,表哥若是真把你当回事,就不会让你做彤史。
怎么样,日夜替他安排记录这些事情,很让人心酸眼红嫉妒吧?不过这就是命,你再不乐意也得生受着!”
她二人积怨已久,韦柔是韦氏内定的皇后人选,时不时地总要进宫小住几日,听说老皇帝居然有意让钟唯唯配对重华,便恨不得弄死了她。
奈何老皇帝死死护着钟唯唯,钟唯唯又狡猾,从未得手。如今风水轮流转,韦柔当然想把旧债讨回来。
钟唯唯却不给韦柔这个机会,狠狠将手抽出,笑得比她还要甜美热情,声音一点儿都不低:“韦贵人是不是想得太多了?还没承宠就想着失宠的事,不兴这样没自信的哦。”
韦柔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钟唯唯不怕死地再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再添一句:“单论这份自信,您就差了吕贵人一大截。您得打起精神来才行,陛下喜欢自信的女子。”
韦柔气得够呛,指甲深深陷入掌中,左右望望,眼泪汪汪地哭出了声:“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就算你是陛下的师妹,也深得先帝宠信,但也不该这样目中无人。”
钟唯唯早就知道她的德行,十分讶异地道:“下官是好心提点贵人,贵人既然不爱听,下官不说就是了……”
话未说完,就被韦柔狠狠推开,接着韦柔乳燕投林一般地往她身后冲过去,无限委屈:“陛下,您可算来了……”
钟唯唯回头,只见重华正好自龙辇而下,韦柔梨花带雨,就好像被她怎么了似的,哭哭啼啼地抓住重华的袖子,分明是想告状,偏偏又忍住了,一脸的负重忍辱:“臣妾恭迎陛下。”
“平身。”重华面无表情地示意韦柔起身,再问:“怎么回事?”
韦柔低头拭泪,强作笑颜:“没什么。外面风大,吹起风沙迷了臣妾的眼睛,陛下快请进吧。”
重华却不肯放过:“谁惹你了?”
韦柔咬着唇只管摇头:“没有。”
她的侍女却道:“回陛下的话,贵人见钟彤史先行而至,便问钟彤史,是不是陛下将至,还命奴婢拿了金锞子来赏钟彤史。
谁知钟彤史不领情,不但嘲讽讥笑贵人,又一再挑拨贵人和吕贵人之间的关系。贵人好心劝告钟彤史,她不听,目中无人……”
第29章 新人入宫(9)
人才啊,这信口雌黄、配合演戏的本领真是不赖。
钟唯唯淡笑着看向这侍女,把她的容貌特征都记了下来。
“闭嘴。”韦柔着急地阻止侍女,又难为情地和重华说道:“陛下,您快别听她瞎说,钟彤史最是温和文雅不过,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钟唯唯?”重华眼里微光闪动。
如果钟唯唯真的这样敌视韦柔,并主动挑衅韦柔,那是不是说明,她嫉妒了?
钟唯唯诚惶诚恐:“回陛下,微臣真是冤枉啊。您那么信任微臣,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微臣打理,微臣怎么也不敢辜负您的期望。
何况先帝也有交代,您又是微臣的师兄,今夜是您的好日子,微臣怎么都不能害您不高兴。”
她现在就担心别人以为她对重华有什么想法,眼红嫉妒羡慕恨,自是怎么撇清怎么好。
韦柔给侍女使个眼色,侍女便道:“那么,钟彤史怎么解释把我们贵人弄哭了的事?”
钟唯唯心里在翻白眼,面上越发诚恳老实:“真的是误会……我好生生地招惹贵人做什么?唉,我给贵人赔礼,千万别影响了您的心情,耽搁了伺候陛下,那可是大罪过。”
韦柔扭捏道:“我可不敢受钟彤史的礼,你和别人不同,是陛下的师妹同门呢,又和陛下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却听重华冷冷地道:“她的确是嘴欠,去,两罪并罚,围着芝兰殿跑八圈!”
“臣这就遵旨照办。”钟唯唯二话不说,立刻跑步前进。
韦柔满意极了,却装得忐忑不安的样子:“陛下,钟彤史之前犯了什么错?若不是大错,臣妾斗胆为她求个情。”
重华厌恶地扫一眼韦柔,不耐烦地道:“记住你的本分!别有事没事乱打听乱开口!”
“是,臣妾谨遵圣意。”
韦柔有点沮丧,但是想到自己首次对战钟唯唯就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在此次入宫的宫妃中可谓是头一份,便又高兴起来,紧跟重华的步伐,试探地喊了一声:“表哥……”
重华皱了眉头,冷声道:“你叫朕什么?”
韦柔见他神色阴鸷,俨然就是要立刻发作的样子,吓得一缩,壮着胆子道:“我小时候都是这样叫您的……”
随即红了眼圈,低下头:“您忘了吗?小时候我俩经常一起玩耍,我叫您表哥,您叫我柔妹妹,我有什么吃的都要分您一份,您有什么好玩的也要给我带一份……
您去了苍山,我天天哭,日思夜想,就希望您能早些回来……”
重华若有所思:“朕离开京城时才八岁,你也才六岁,十多年过去,难得你还一直记着朕。”
韦柔拭一拭泪水,感慨地道:“对,我们有五千五百零七个日夜没有见面了。”眼巴巴地看向重华:“臣妾可以叫陛下表哥吗?”
重华不置可否:“你都会些什么?”
韦柔大喜:“臣妾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陛下喜欢什么?”
芝兰殿并不大,还没人监管,钟唯唯跑几步歇一回,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回去交差。
因为不想给人看笑话,先整理妥当衣衫头发,这才云淡风轻地去交旨。
走到殿外,见赵宏图带着一群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门外杵着,四下里一片安静,以为重华已经在干活,就上前问赵宏图要回她的笔墨纸张,又问宫人要案几。
案几设好,她端正坐好,研墨铺纸,提笔写下:“宝元十二年七月二十六夜,帝幸芝兰殿……”
忽然听得里面韦柔一声娇笑,笔便猛地一顿,墨汁将“殿”字沾染了大半,再回过神来,脑子里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往下写。
又听韦柔娇滴滴地拖长声音喊一声“表哥”,便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垂下眼帘,将毁掉的纸收起,另换一张,平心静气地重写。
早在四年前,她就该知道重华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时候尚且能一刀两断远走京城,过了四年,看着他做了皇帝,看他坐拥六宫,享尽人间艳福,她还纠结个什么?
桥归桥,路归路,他做他的帝王,她做她的钟唯唯。
年少时的那点恨意和不平,时日长了,事情多了,渐渐的也就忘了,只要她做得好,迟早他总会放她出宫。
写字可以让人清心静气,钟唯唯一口气将该记录在案的事情记录完毕,满意地提起纸张,吹一吹墨迹,对着光线细看,自觉这张字写得很不错。
将来若是出了宫,专职给人写信写诉状什么的,光凭这笔好字也能比别人多赚几十个大钱。
忽听重华在里面喊了一声,她没听清楚,就当他是守孝守得太久,好容易遇到韦柔,干柴烈火,得意忘形。
因此并不管,只专心专意欣赏她的书法。
赵宏图过来提醒她:“陛下让你进去。”
钟唯唯先是一怔,随即大怒,欺人太甚!他还真想让她参观?
行!他既然敢让她参观,那她就敢看,敢写!当即站起身来,抓着她的笔墨纸砚,昂首挺胸地往里走。
殿门虚掩,她不过轻轻一碰就开了门扉,她以为她足够勇敢,可以什么都不怕,但在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垂了眼眸。
抓着笔墨纸砚的手神经质地颤抖起来,牙也紧紧咬着,双腿犹如铅注,半步也挪不动。
“杵着做什么?”重华的声音响起,满满都是不耐烦。
钟唯唯觉得自己还是看不下去,决定认怂,闭着眼睛把笔墨纸砚放到地上,摸出一块帕子蒙住眼,羞答答的:
“陛下请恕罪,臣还未曾婚配呢,万一大惊小怪地吓着您和韦贵人,那就罪该万死了。”
重华咬牙切齿,“立刻滚进来!再敢多言,朕就杀了小棠!”
钟唯唯猛地抬头:“陛下,您不能!”
重华衣衫完好,端坐在坐榻一侧,脸上阴沉得滴得下水来:“笑话!朕不能?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而已,你要不要试试?”
第30章 新人入宫(10)
原来已经结束了。
钟唯唯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丑陋场面,情不自禁放松下来,快步走进去,毕恭毕敬行礼:“陛下息怒,您不用试,臣知道您能,臣也知罪了。”
眼睛左右瞟瞟,不见韦柔,便猜是事情办完,躲到里面去了。
她不懂得这伺寝承宠的具体程序是怎样的,因为重华没有做得太过,便决定表现得好一点,以免激怒了他,真做出什么让人受不了的事来。
便老老实实的问他:“陛下有何吩咐?臣一定尽心尽力为您办好差事。”
重华没好气的伸手:“拿来!”
钟唯唯不明白,反而后退了一步:“请陛下明示。”
重华跳起,粗鲁地自她手中夺走纸张,展开一看,神色倏忽变幻。
咬牙将她最为得意的那幅书法作品撕烂,再揉成一团,狠狠砸到地上,大步往外走,走过她身边时,恶意朝她撞去。
钟唯唯利索躲开,脚底一滑,险些摔倒,慌慌张张胡乱一抓,正好抓住了重华的袖子。
重华居高临下朝她看来,眼神危险又可怕,几乎是想将她撕成碎片的暴怒。
这么暴躁,大概是韦柔没伺候好他。
再不然就是,韦柔借着韦太后的势得罪了他。
钟唯唯迅速收手,后退一步,很诚恳的低声建议:“若是韦贵人不如意,陛下要不要臣使人去知会吕贵人,让她来伺候您?这样比较符合陛下的利益。抬一下吕氏,韦氏就会老实不少。”
这个女人究竟有没有心?他的所作所为在她眼里大概只是一场笑话吧?
重华额头青筋乱跳,伸手握住她的肩头,哑声道:“真后悔从万安宫手里把你抢出来。”
钟唯唯想到他用才碰过韦柔的手碰她,由来一阵恶心,猛地格开他的手,恨道:
“陛下若是想要微臣安心为您筹谋听用,就不要总是这样恶狠狠的。谁招惹了您,您就找谁出气,干嘛总是拿我出气?
这么看不顺眼,早点弄死我好了,除此之外,要弄死谁都可以,别和我说!”
重华定定看她一眼,收回手,转身快步离开。
月色苍茫,他的背影既瘦削又挺直,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孤剑。
钟唯唯自觉从中看出了几分悲伤寂寞之意,随即又摇头,他就算是悲伤寂寞,那也是他的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背叛过她,又禁锢了她,他是人间高高在上、生死予夺的帝王,她只是个无依无靠,除了这条命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孤女。
韦柔从后面走出来,衣衫不整,慵懒羞媚,冲着钟唯唯炫耀地道:
“陛下真是忙啊,我劝他歇一歇,他也不肯,说是国事繁重,不能耽搁。我虽然心疼陛下,却也不能拖他的后腿,不过……”
她满意又害羞的一笑,“陛下真是精力充沛极了。”
钟唯唯恶心得差点没吐出来,韦柔这是告诉自己,重华才刚临幸了她,又能接着处理国事吗?
韦柔见钟唯唯不出声,自以为刺激到了她,得意洋洋:“钟彤史你也别难过,好好伺候着,也许哪天陛下心情好,也会赏你个机会,咱们还能姐妹相称。”
“嗯,韦贵人说得不错,陛下因为太过心疼您,所以都把记录给撕了。他这是怕您树大招风,引起别人嫉妒眼红呢,您一定要体会陛下的苦心。”
钟唯唯哈哈一笑,虚虚朝韦柔行个礼,扬长而去。
在宫中,对于宫妃承宠这件事来说,彤史的记录尤为重要,无记录便意味着宫妃不曾承宠、或者是不被承认,不管怎样,传出去都是个天大的笑话。
韦柔出身高贵,自小骄傲,哪里受得这种侮辱,何况她刚才真的是功亏一篑,人都来了,却没碰她。
重华还很关心的问她是不是没洗澡,有异味,真是奇耻大辱……
韦柔咬牙切齿的砸了一大堆瓶瓶罐罐,大哭一场。
哭完了又严令宫人闭嘴,不许把这事儿传出去。
钟唯唯走出芝兰殿,重华已经走了,带走了所有灯笼和人手。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儿,看一眼月色下张牙舞爪的重重宫阙,由不得有些害怕。
重华临行前的那一眼,她看得分明,他是真的恨她。
如果有人在这暗色里潜伏着,跳出来给她一下,只怕才是如了他的意吧?
但她总不能在这里站一夜。
钟唯唯咬牙一头冲进夜色之中。
一路畅通无阻,就是老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可等她回头,又什么都看不见。
宫里死过的人太多,她想起了那些可怕的传说,吓得全身鸡皮疙瘩冒出来,掐着自己的中指尖低声念叨: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不要来找我,我手上可没人命,我是一个大好人,皇宫里的天字第一号大好人……”
似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她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抖,鼓足勇气强迫自己回头去看,却只见月影西斜,暗影重重,什么都没有。
大概是自己吓自己吧。她挣扎着蹒跚前行,跌跌撞撞,左脚踩右脚,摔了个大马趴。
爬起身来自觉十分丢脸,又暗自庆幸没人看到,最多就是鬼看到,但鬼也不能算是人。
想到指着鬼骂你不是人,鬼无言以对的样子,莫名就笑出了声。
忽然听见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抬眼一瞧,竟然是方健带着一对侍卫在巡查。
飞快跳起,冲上去,抓住方健死磨硬泡,非得要他派人把她送回去。
方健倒也豪爽,不但答应送她,还亲自送她,钟唯唯怪不好意思的:“要是陛下怪罪你玩忽职守怎么办?你随便派两个人送我就行了。”
方健义薄云天:“我不怕,咱们是哥们。”
钟唯唯感激得不行,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方健赶紧一让:“别,男女授受不亲。”
悄悄瞟一眼阴影处,那个让他护送钟唯唯的人已经不见了,于是松一口气,语重心长:“小钟啊,你可真有福气。”
能得陛下的暗卫近身保护,被吓着了还能立刻换人。
钟唯唯哪里知道他这些想法,翻个白眼:“羡慕啊?那我和你换?”
方健傻笑:“我又不是女的。”
由方健等人陪着,钟唯唯很快回了清心殿,宫门却已经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