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0章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听到壮汉叫喊,许多人都回头看,陈昭和秃子自然也不例外。
只听那壮汉摇着酒壶说道:“你这是拿我耍着玩呢?你这壶酒摸上去倒也热,怎么竟是空的?我说要热酒,谁说要热酒壶呢?”
一撮毛笑道:“客官说笑了!”说着接过酒壶,登时满脸涨的通红:那酒壶果然是空的!
一撮毛心中一凛,嘴里不由得说道:“今天这事不对……”
壮汉一脸不悦:“是我不对,还是你不对?我说要热酒,你给我冰凉的鄂,我说要你换,你把个空酒壶烫烫送来了,倒是我取笑你,还是你拿我寻开心呢?”
一撮毛深深躬身说道:“大爷息怒,都是小的湖涂!再有差错,大爷打我大耳瓜子。”
秃子觉得好笑,转过头来,却见自己杯子里的酒满满的溢出来,秃子以为陈昭给他斟上的,对陈昭道:“剩下的酒不到一杯了,你都倒给我了,你自己喝什么?”
陈昭笑道:“我反正有酒喝。”
秃子见他眼睛盯着酒壶,就拿起酒壶看,不了一拿酒壶,发现酒壶竟然是满的,那酒溅到手上还挺烫。
秃子一惊,几乎要叫出声来:明明这壶酒喝的见底了,怎么一下子又满了?
而且他们的酒并不曾烫过,又怎么会变得这么热?
正疑惑间,陈昭扯扯他的衣袖,斜眼看着那个壮汉说道:“不要说话,那里有好戏看呢。”
一撮毛一躬到地,拿起空酒壶就往里跑,他第三次端着酒壶过来,不只是陈昭和秃子,邻座几位用饭的人全部转过头去看。
大家伙心里都在纳闷:“这酒保到底要干什么呢?看样子他是故意和那个大汉过不去,拿人家寻开心呢。”
也有人想,说不定两人早就相识,相互之间有什么过节,倒要看看这回还出什么新花样……
只有墙角上坐着一胖一瘦两个老头,因为互相劝酒,吵吵闹闹,没有注意这里的事。
胖老头喝的舌头都大了,指着桌子上的一只酒壶说道:“你……老小子,今天耍……耍花招!我整整、整整比你……多喝了两壶,这一壶,就归你啦!你要不……不把这一壶全喝下去,我就……就揪住你的耳朵,往下灌!”
瘦老头一听,偷偷地乐了:“上回你灌我,灌得我回去耍酒疯,让我老伴一通臭骂,今天我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今儿个我那老嫂子能饶了你才怪!这老小子得醉到什么地步,把一个空酒壶说是一壶酒?还要揪着我的耳朵灌下去!”
瘦老头想到这里,高兴地说道:“行啊!喝下去就喝下去!我酒品好,也用不着你揪着我耳朵往下灌,我自己喝!这回,我连杯子都yiz不用,我把这壶嘴喝,要不把这壶酒一口气‘咕冬咕冬’喝光,我是个小狗子!”
瘦老头一边说着,一边乐呵呵的去端酒壶,,哪知道这酒壶一到手里,他的脸色就变了,整个人都不好了——慢慢的一壶酒,还滚烫!
且不说那瘦老头如何一口气喝下一壶烫酒,却说那公差模样的壮汉也端起一撮毛第三次送来的酒。壮汉摇摇酒壶,见又是空的,也不说话,直接论起酒壶就朝一撮毛头上打去。
一撮毛一歪脑袋,酒壶砸到他身后的桌子上,只听“丁零当啷”、“稀里哗啦”一片响,菜汁四溅,碎碟片横飞。
壮汉怒吼道:“你这混账东西!欺人太甚!看大爷今日高兴,错吧大爷当了省油灯,今天不让你尝尝大爷的拳脚,你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说着,人早就到了一撮毛面前,只一个嘴巴,就把一撮毛打的仰面朝天。壮汉怒气未息,又跳上去,照着他身上狠狠地踢了起来,这一撮毛也不敢躲闪,只是蜷缩成一团,抱住脑袋,在地上喊饶命。
看到这里,陈昭问秃子:“你的气可出了?没出的话,让他继续踢几脚。”
秃子早觉得心中不忍,连忙说:“不能让他再打了。”
陈昭澹澹一笑,上去拦住大汉,拱拱手:“这位大哥息怒,今日这事,也是他咎由自取,谁让他欺负人呢?大哥打了他几下出气,也应当的。就看我薄面上,且饶过他,你看如何?”
掌柜的也赶忙跑过来赔礼,壮汉一指掌柜的鼻子说道:
“不是这位小爷求情,我将你这座店也砸烂!”
这壮汉不想再喝酒,说完这话,便大摇大摆的走出店去了。
掌柜的恭送出大汉,走到陈昭面前,一拱手道:“多谢小爷了,我看今日这事要闹大,不想小爷三言两语,他怒气就化为乌有!也是小店托了爷的福气。”
掌柜的早就把事情看在眼里,很明显是自己的伙计没有道理,今天就算这位公差把他的店砸的稀巴烂,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他毫无办法,因此对陈昭十分感激,他哪里知道始作俑者就是面前的少年呢?
陈昭混不在意,摆摆手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两位小客官坐了下来,接着吃饭,掌柜的也不回柜台了,亲自非陈昭和秃子端菜捧饭,一撮毛也一瘸一拐的过来道谢,伺候着两位小爷。秃子自从当了乞丐,从来没有吃的这么畅快过,一时间吃的十分酣畅。
等到吃完饭,陈昭让一撮毛算账,这一撮毛刚要说话,掌柜的忙道:“算什么账!一边呆着去!”又对陈昭道:“今日这桌酒菜,是小店孝敬给二位爷的!若不是二位小爷劝阻了那位客官,也不知道小店此刻什么光景了……酒薄菜粗,也不成个敬意。”
有人请客,陈昭当然不会拒绝,便和秃子一起摇摇摆摆,走出丰祥楼,来到街上。
秃子见四周无人注意,便小声问道:“那酒,你到底搞的什么鬼?”
陈昭笑道:“是他自己粗疏,管我什么事?”
秃子又问:“怎么我们的空酒壶又满了呢?”
陈昭道:“多半是一撮毛给我们又送了一壶,你吃的可饱了?”
这一转移话题,秃子果然转了注意力,他笑着摸摸肚皮,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说道:“今天这饭,是我生来吃的最舒服的一顿!吃的东西好,吃的也风光。”
走了一段路,秃子又有了疑惑,问道:“我还是不明白,篮子里怎么塞得进这么多东西,那一撮毛怎么会这么湖涂,为什么咱们多了一壶酒……陈大哥,陈大哥?”
秃子不闻回答,扭过头来去看陈昭,但陈昭却踪迹全无,他脸色不禁一变,急忙钻进人群当中去寻找,可是哪里找得着……
第1221章 谁在袋子里(上)
这倒不是陈昭耍什么手段,而是在他和秃子并肩路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巷口靠墙处忽然伸出一只手来,用力一扯。
陈昭心中冷笑,却不反抗,由着那人把他拉进巷子里。
在市井中历练,就得有市井的娱乐方式。
巷子里候着一条大汉,看见得手,跳将上来,把一团东西迅速塞进陈昭的嘴里。两人挟持住陈昭,紧走几步,又拐进另一条小巷。
两人将陈昭手臂倒背,捆绑结实,陈昭“奋力挣扎”,墙角有人嘿嘿冷笑。
陈昭眼神如刀,自然早就看出利爪鹰背靠墙壁坐在地上,袖着双手,见到陈昭被挟持过来,嘴角便发出这般怪笑,显然是想整死陈昭。
原来利爪鹰带着几个小弟离开富源巷之后,没从陈昭手里讨到钱不说,还被迫散了一些钱给几个小弟,心中恼火不已,再加上几个叫花子为了推卸责任,一阵挑唆,让利爪鹰恶向胆边生:“他让我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只怕日后必定夺我交椅,趁着他初来乍到,羽翼未干,所幸今日就灭了他,出这口恶气,也免除了后患。”
但眼前这几个叫花子不顶事,所以利爪鹰挥手赶走了他们,即可把老三和大将军找回家。
这“老三”大号王虎,就是秃子称之为“三爷”的,他是利爪鹰的心腹,不只是懂一些拳脚,还能写会算,又能出些主意,利爪鹰有事喜欢找他商量。
“大将军”名叫赵九,因为在这方桥街上是叫花子当中的第三号人物,被称为“四爷”。
此人生的肥头大耳,膀阔腰圆,原是方桥街上一霸。
利爪鹰张凯杀人后来到方桥街,结识了王虎,王虎给他出主意,说当地有一个人叫赵九,武功甚好,现在正因为重病,卧倒在床,倘若能趁机治好了此人,不仅可以在这方桥街上安身立命,将来还能有一个得力臂膀。
利爪鹰听了他话,便出些银钱,请来医生将赵九治好,调理的又有往日的威风。
这赵九感恩戴德,因此拥护这利爪鹰做了方桥街上叫花子里面的头号人物,甘心为他奔走效劳。利爪鹰也十分器重他,称他为自己的“大将军”。
当然,也因为如今朝廷的大将军石亨勾结权阉曹吉祥和政客徐有贞,拥立明英宗复辟,杀了于谦,在民间的舆论大大降低,因此这赵九的“大将军”的称呼,便带了不少揶揄的意思。
只有利爪鹰称呼的时候,还带着亲切。
却说利爪鹰找了王虎、大将军赵九两个,讲了陈昭给他下马威的故事,说道后来咬牙切齿,一双黄眼珠子尽是凶光。
大将军听后,道:“要不是那几个穷叫花子,二哥只怕就要遭了他暗算了,所以这小子只能偷袭,不能正面。二哥,这事就交给我了,我暗地里偷袭,一把掐死那刁小子,将他丢进河里了事。”
王虎摇摇头道:“不可鲁莽,毕竟人命关天,此时得从长计议,计算周详。”
利爪鹰有些不悦:“依你之见呢?”
王虎道:“依小弟之见,我和老四出头,将这个姓陈的小子弄到老四那里,那里僻静,我们在那里好好的整治他一顿,给二哥出气。”
利爪鹰道:“别看他年纪小,但是沉稳的很,拳脚上有些功夫,鬼点子也多,留下他来,终究是个后患!”
王虎笑道:“二哥多虑了!二哥的功夫和智谋,岂是一个小娃子能比的?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成什么气候?这次定将他收拾的俯首帖耳,再不敢生事!说不定二哥还能平添一臂膀。”
当下三人商议停当,即可行动。
大街上绑架,虽说绑架的是一个小叫花子,但到底显眼。三人商定先把他哄骗到僻静的地方,塞住他的嘴巴,捆作一团装进口袋,然后抬到大将军院子里。路上即使挣扎,嘴被塞住,自然也叫不出。别人也猜不透里面是人是猪。
两人出去,在街上转了好几道,也没看见陈昭,找到后来,竟然发现他和秃子在丰祥楼大吃大喝。
大将军赵九道:“这俩小兔崽子,到是神气,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这么多钱来!”
王虎叹道:“却也可怜,还不知道有一顿好打在等着他呢。”
陈昭坐在店里吃饭,眼神何等锐利,早就注意到了他俩在街面上探头探脑,心中明白,却装作未见。
王虎料到他们吃完饭之后,定会回到小河桥,就和大将军在旁边一条巷子里等着,这里是必经之处,等陈昭经过,这王虎便伸手将他扯进来,然后由大将军堵住嘴,架了就走!
利爪鹰原靠着墙坐在地上,见两个心腹将陈昭捆绑结实,走了上去,拿出一个口袋,另外两人抬起陈昭,将他塞进袋子里,将袋口扎紧了。
王虎和早就个抓了口袋一角,提起来就走,利爪鹰紧跟在后面,三人直奔赵九的住处。他们出了巷子,刚刚拐到大街上,就听到陈昭在袋子里“哎幼”一声叫,王虎大吃一惊,低声问赵九:“你塞他嘴,可塞牢了?”
赵九说道:“我办这事,你放心就是,况且他才多大?麻核桃足够将他嘴巴塞得牢牢的,挣脱不了!”
不了袋子里头,陈昭插嘴道:“牢什么呀!我怕嘴里那玩意掉出来,白白惹你们生气,所以拼命咬住它、”
赵九一下子慌了手脚,向四周扫了一下,低声吓唬道:“你敢再出一声,我就一脚踢死你!”
袋子里面说道:“你别踢死我,我不出声就是!我们好像已经到了大街上,我要是一出声,大街上的人准觉得奇怪;‘这袋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啊,怎么还会说人话?’他们就会猜出来里面是个人,这么一来,你们俩可就麻烦了!”
赵九听着陈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不由得气往上冲,抬起腿来,朝着口袋就是狠狠的一下。
这一脚下去,却不知踢到了什么硬东西上,霎时间疼痛入骨。赵九“哇”的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袋子也撒开了,抱着一只脚直叫唤。还冲着王虎喊:“说是不扔到河里去,你往袋子里装大石头干什么?”
王虎低喝一声:“你喊什么?”又道:“我几时往袋子里装石头了?多半你一脚踢在他脑袋上,你看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了,怕是他已经被你踢死了。”
袋子里面忽然搭话道:“我没死,他也没有踢到我脑袋上,题中我膝盖了,我说怎么膝盖上彷佛中了一箭似的是,生疼生疼的。我都憋着不敢叫喊,你这么大块头还叫喊,不嫌丢人吗?”
第1222章 谁在袋子里(中)
大将军赵九还抱着脚哼哼呢,也顾不上理他,王虎听了这话,心中有气:“这小子是个话痨,废话特别多,找他这么唠叨,等会碰上个公差,还不露馅?”
可要是在脑世上解开口袋,二次塞嘴,也是无法办到的事情,王虎只好蹲下来,冲着口袋说道:“你别再说话了!今天我们也不想把你怎么着,可你要在多说一句,我们即可把你扔到河里去。”
口袋里说:“我可不乐意让你们把握扔到河里去,我一定一句话不多说了,其实我刚才‘哎幼’一声也不是故意的。那时以为内我吃得太饱,你们把我捆成一团,我肚子涨得慌。那位大哥提袋子又不小心,颠了一下子,我肚子里勐一疼,就情不自禁的‘哎幼’一声,我第二回说话也是迫于无奈,你是怕他把我踢死,吃人命官司,我要是一声不吭呢,你们当我真死了,心里头必然着急,我告诉你们,我活着呢,你们也就放心了。”
王虎听了他滔滔不绝的话,太阳穴直发炸,心说:这可不行,你说一句,就引出他十句来,越说‘不说话了’,话还越多,连先前说过的话多读能重新翻腾一遍,找这么下去,难保不出事,趁早儿快走……这会我看清楚你的嘴在什么地方了,走的时候,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捂住你的嘴!
王虎扶起赵九来说:“你忍着点,咱们到地方在歇着。”
两人站起来,扯住布口袋抬起来,王虎正要伸出另一只手捂住陈昭的嘴巴,就听见陈昭在自言自语:“这条棕黑锦蛇也跟着瞎捣乱,你就在篮子里老老实实的待着不好?偏得爬出来,绕到我脖子上了,你要是在惦记着往我嘴里钻,我就把你脑袋咬下来。”
王虎一听,身上顿时一片发麻。
好家伙,那条毒蛇感情还在他身上呢!亏得我手没有伸上去,那我不得给那叫花子一样啦?王虎回头看了一眼利爪鹰,见他在很远的地方跟着,心里头不免生气:张凯啊张凯,你小子不够朋友啊!今儿个我们哥俩是为你出气才受这份罪,这娃子在里面闹腾的时候,你一点也不管,自己躲得远远的,出了事你好熘,你把我们兄弟两个置于何地?
王虎心里想着,加快脚步,大将军赵九在后面一瘸一拐的紧跟着。陈昭又在里面道:“一颠一颠的,和坐轿子似的,真舒服,你们要是早这么抬着,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在走了几步,里面竟然传出轻微的呼噜声。
赵九不由得火往上冒:“我这里迈一步,脚一疼,他倒舒服,睡上了。”
王虎则心中暗笑:“这小子原来是天生受委屈的料,捆得如同粽子一样,居然还能睡着!”
一时间他们来到大将军赵九落脚处。
原来,大将军赵九住在一条死胡同的尽头处,小小院落,正房三间,一明两暗,只住着大将军赵九一人。
西厢房已经倒塌,斜下的半面屋顶上长满了杂草,显出一派凄凉景象。
八年前这里住着一家姓徐的,不知是得罪了别人,还是被人贪图他家的钱财,半夜里有人潜进宅中,将全家人不分老幼,一概杀死,从此这里变成了凶宅,都说是闹鬼,也武人敢住。几个叫花子冬日冻得悟出躲藏,硬着头皮住在里边去,恰好赵九那时候也到了方桥,看中了这个宅子,便装神弄鬼,讲几个叫花子吓跑,自己在这里住下来。不久,赵九生了一场重病,差点一命呜呼。
幸亏利爪鹰张凯出钱救活了他,赵九感恩,请利爪鹰也过来住。但利爪鹰闻听这宅子不干净,人丁赵九生病也是因冤魂作祟,他原来原也杀了人,心怀鬼胎,并不敢来住,因此这宅子仍旧只住着赵九一人。
话说王虎、赵九到了门口,利爪鹰也到了。大门虚掩着,三人进了院子里,利爪鹰回身将大门闩插好,
王虎和早就一撒手,呆滞“咕冬”一声落到地上,李头随即“哎幼”一声,陈昭醒了。
虽说早晨的时候利爪鹰没吃亏,但是这么多年来,他何时被一个小子这么戏耍过?可以说奇耻大辱,因此也不说话,上来就解袋子上的绳子,王虎忙喊了一声:“小心有蛇!”
利爪鹰只当他在取笑,眉头一皱,翻起两只黄眼珠子盯住王虎。王虎上去把路上的事说了,利爪鹰亲眼见过那个叫花子手上两个血洞,知道是真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一咬牙道:
“就这么着给我打!把里面的人和蛇都打成肉泥!”
赵九应了一声,回房取来一根木棒,还提来一把破椅子,把椅子摆在一旁说道:“二哥坐着,看兄弟给你出气!”
袋子里面,陈昭的声音传来:“二爷你说过让我能在这条街上讨生活的,再说了,那条蛇也没碰到你啊,只是咬伤了你的一个小弟,现在我也救了,你那时候身边有五六个好汉,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眼珠子乱转想,显然已经默认了,为何还要打我?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王虎一听,这小子在找死啊!你哀告求饶多好,怎么还提他丢人现眼的一段?他给我们说这事的时候,也没说自己害怕啊,你当着我们兄弟的面揭他伤疤,他岂能饶你?
果然,利爪鹰听了这话,无名火高三千丈!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吃瘪,无功而返,还是在几个乞丐的注视下。
这让他如何不怒?
于是他一个箭步过去,从赵九手里夺过木棒,照准袋子,用足了力气打下去。
王虎想拦着,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木棍带着风声,“呼”地落下。
袋子里偷,陈昭惨叫一声。
王虎听了愣住,知道这一下打重了。
谁知道袋子动了动,陈昭在里面无事一般,说道:“疼是疼了点,打这个地方还可以,,就是你别再往上面打了,上头可是我脑袋!”
听见惨叫,利爪鹰本来心头一快,不想又听到这么两句话,陈昭就跟没事人似的,利爪鹰不由得两眼通红,二次论起棒子,照着袋子商埠凸出的滚圆东西打去!
这亡命徒发起火来,也就全然不计后果——古今的亡命徒都是这样。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木棒打上,“当”的一声响,竟震得脱手飞出,利爪鹰只觉得双臂发麻,一直疼到肩膀上。
再看两手,虎口震破,鲜血淋漓,只疼的他浑身颤抖。
王虎和赵九看到这情景,不由得都呆了。
只听袋子里说:“你真往头上打啊?不是这块石头挡者,我的头颅岂不是要被你砸碎?咱们俩也没那么大的仇啊!”
第1223章 谁在袋子里(下)
竟然真有石头?
赵九瞪了王虎一眼,埋怨道:“我就说这袋子里有石头嘛!”
但是王虎没言语。
因为他不是赵九那样的莽汉,已经本能的聚德事有蹊跷。
要知道,这口袋是他带去的,小叫花子又是他捆住塞进去的,里面哪有什么大石头?
而且二哥这一棍子,分明是打在这娃头上,那娃不但没事一样,反而把二哥弄成这样,看来这个古怪少年绝对不是等闲之辈。
王虎也练过武艺,自己虽然天赋根骨不行,但师傅走南闯北,见识非凡,知道武林当中有一种神功,叫做“金刚不坏神功”,可以将硬功夫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这人手段如此,老四又是坐井观天,而二哥现在是气血上头,利令智昏,若不向他们提个醒,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王虎将利爪鹰拉到一旁,低声道:“二哥,我觉得这小子只怕有些来历……”
利爪鹰此时正是怒火攻心,气得发疯,也不待他说完,一翻黄眼珠子说:“你放屁!我早就看出来你不愿给我卖力,你滚开,自有老四给我出气!”
利爪鹰在椅子上坐下,吩咐赵九:“你把粗麻绳用冷水细细的蘸了,给我细细的抽他!”
赵九取来粗麻绳,一盆水,将麻绳在水里浸了,用力抽打陈昭。
一旁的王虎怕得罪利爪鹰,也拿起一根麻绳,奋勇向前,两人都用上十分的气力,利爪鹰仍觉得不解恨,在一旁怪叫:“你们今天没吃饭吗?”
只听得一片呼啸与骤雨落地般的“啪啪”声,一开始还听到陈昭在袋子里“哇哇”叫,但后来似乎叫不出声来了,变作了“呜呜”声。大将军赵九一向不得利爪鹰的命令绝不罢手,王虎怕利爪鹰怀恨在心,也用尽全力,两人都累的大汗淋漓。
打了足足有半个时辰,两人都是精疲力尽,袋子里早就断了“呜呜”声。
王虎偷眼去望利爪鹰,却见他椅子上坐着的是那陈昭,此刻正欢喜的翘着二郎腿看热闹呢。
王虎顿时头皮发炸,惊叫出声,忙停下来,向赵九叫道:“住手!快把袋子打开,里面是二哥!”
两人慌慌张张的解开口袋看时,里头竟然真的是利爪鹰。
他不仅被捆得如粽子一般,嘴里还紧紧的塞着麻核桃,只见他浑身鞭痕,血透衣衫,双目紧闭,口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
陈昭从椅子上跳下来,近前来看了看,笑嘻嘻的道:“我看你们二位大约要忙上一阵子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在两人的目瞪口呆当中,打开大门径直去了。
陈昭离开那个院子,先回到自己家里转了一圈,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因为他很开心的注意到,自己新买的这栋四合院,和赵九的这座宅院正好斜斜对着。
日后若是将这座宅院弄到手里,可以将周围几家连成一片,搞不好能组成一个大大的府邸。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不用着急。
陈昭离开自己的四合院,直奔秃子所在的那座桥底下,正看见这家伙坐在桥下,背靠着桥墩打盹。他见陈昭回来,跳起来,一把揪住他道:“你跑哪里去了?”
陈昭笑道:“我能去哪?当然是利爪鹰派人捉了我去。”
秃子一听,脸色陡变。
陈昭安慰他道:“你别害怕,也没把我怎么样。”
秃子仔细看了看陈昭,又把他胳膊、大腿看了一遍,确信他没有挨打,这才问他事情原委。
陈昭说道:“三爷和大将军躲在巷子里,我们从那里走过的时候,他们捂住我的嘴巴把我拽了过去,待我到大将军家里去见利爪鹰,见了面就要打我,我连忙说:‘二爷,你可别这样,我那条棕黑锦蛇还在身上呢,这下可不是只咬一个人了。’”
秃子急忙问道:“那他怎么说呢?”
陈昭所:“他一听这话,当即就怕了,说:‘哎幼,你可别咬我,我不打你就是了!’就这么着,我就回来了。”
陈昭说到这里,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秃子喊:“你骗我!”
陈昭这才把事情经过说给秃子听,秃子拍手称快,随即反应过来:“是不是像消遣一撮毛那样,把利爪鹰像换热酒那样换到口袋里去了?原来你会大搬运术啊?”
陈昭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套搬运术,其实随便一个山神土地都会的,但他们级别太低,不能轻易对凡人使用。
至于那些练了长时间的妖魔鬼怪也会,但是他们得用千百年的时间修炼,一心脱离凡尘,进化成神,更不屑对普通凡人玩这一套。
他堂堂准圣,立志要成为圣人的,要在市井是厮混,当然玩这一套最适合了。
陈昭没有与秃子说这些,而是说道:“我看按个外号大将军的家伙住的房子挺不错的,你想不想搬进去住?”
秃子说:“我还想搬进阁老府邸里住呢,你是做梦娶媳妇——净想好事,大将军的房子怎么会让咱们去住?”
陈昭道:“我这么有本事,把他弄走,咱们搬进去不就行了?”
秃子说道:“那我也得好好想想,冬暖夏凉,舒服当然舒服,可是那房子闹鬼。院子里早年住了一家人,平白无故的都让人家杀了,变成一窝子屈死鬼。先时住进去了七八个穷兄弟,后来半夜里闹起鬼来,有一个孩子吓得病倒了,三天就死了,别的几个也就不敢往里住,大将军是有大福气的人,一住进去,就把鬼镇住了,换了别人,还是要闹鬼的。”
陈昭听了点点头,心中明白,便问道:“这些都是大将军说的吧?”
秃子道:“也不只是大将军,许多人都这么说。当然大将军自己也这么说。他说,他夜里总看见鬼魂出来,有男鬼,有女鬼,也有没头的,也有披散着头发的,都穿着雪白的衣服,可是这些鬼都不敢走到大将军身边来,只是远远的站着看他,有时候睡到半夜里鬼哭,大将军生气,说:‘别嚎了,吵死人!’那些屈死鬼就吓得一声不敢出了。”
陈昭一笑道:‘我看多半是大将军自己闹鬼!他想赶走别人,自己独占那座宅子,就半夜里去闹,弄了什么法吓人。等吓跑了人,他怕别人再挤进去,就编了一套瞎话去骗人,要说闹鬼,我也不是针对谁——整座京城的人都是垃圾!’
秃子不信:“又不是大将军一个人这么说的,大家伙都这么讲,就连二爷越不敢进去住。”
陈昭说:“利爪鹰是怕,因为他心里头有鬼,况且大将军也不是真的直肠子,未必阵型愿意他住进去,你要是不信我的话,我今天就去戳穿大将军的把戏……”
第1224章 好院子
“这次我不但要他现出原形,而且还要将他驱逐出去,永不敢再回去,眼看着冬天到了,咱们在桥下住的难受,就让那个蠢货滚蛋,咱们一起住进去,免得在寒风里瑟缩度日。”
秃子听了陈昭的话,心里将信将疑。
他怕惹恼了大将军,自尽皮肉受苦。但陈昭对他说道:“反正今日咱俩吃饱了,不必再出去找吃的,又没有别的事情去做,我料那个大将军赵九,此刻正在利爪鹰家里照料他,我们切去看看房子。”
秃子犹犹豫豫,但还是跟着去了。
二人来到赵九所住的宅院,见大门虚掩着,推门进去一看,果然赵九不在,陈昭背着双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
看那样子,彷佛十分挑剔,似乎是在这里买房子的一位大爷。
正房堂屋,已经去就见正面设置的香桉,上面供奉的是原户主的祖宗牌位,牌位前的香炉上海插着未曾点燃的三只新香。陈昭见状,不由得感到好笑,开口道:
“原来这位大将军的‘福气’也有限,他分明是害怕镇不住冤鬼,还要烧香祈求徐家列祖列宗,请他管教子孙不要来骚扰。”
正房的西间门已用灰砖堵死,东间却挂着布门帘,掀开来看,里头摆着一张床,床头上挂着明晃晃的一把刀。
要么这个叫花子有什么仇人,须夜里防备仇人来刺杀,要么就是吓唬冤鬼。给自己壮胆的。里面屋里墙角还有一个木箱子,再没有旁的东西了。
陈昭说:“我料那大将军即刻就要回来。”
秃子着慌了:“你刚刚说要他不在家中,怎么不一起说出。”
陈昭说:“一起说出,你也不跟我来了。这些也需他实在来再好吧。你不必惊慌。等一会儿他回来了,你有躲在东边这间屋里。从门帘缝中向外看。不论看到什么坏事,你都不必害怕。那全是。我闹得鬼。”
秃子说:“这分明是他住的,一间屋子藏不住的。他进屋里来怎么办。”
陈昭说:“这个你尽管放心。他绝对不来这间房子。他绝不会知道你躲在里边,不过话要讲清你大惊小怪。弄出声响来。那就不要怪我了。
秃子说:“我不出声就是。你又是待在哪里呢?”
陈昭说:“我躲在这屋子的香桉底下,给你演一台好看的戏。”又问道:“你可知道,在这屋里吃了惊吓,三天就死了,那孩子的姓名?”
秃子说:“听说叫刘飞,死的时候同我们一般大小,他就是那天夜里向你讨钱的刘通的亲弟弟。”
陈昭点点头:“原来是他亲弟弟,没想到刘通这么无忧无虑,还能听见钱响,却有这样一个弟弟,那么可怜……”
两人说着话,听见外头大门“呀”一声响。陈昭所:“你看来了不是?好,你就照我说的,立马躲进屋里看戏,我去藏了。”
陈昭说着,藏到香桉底下去了。
短短大半天,秃子已经看到陈昭的手段,知道他是有大本事的,更对他有了一种盲目的自信,倒也不甚害怕了,便进了里屋,从窗户纸的一个破洞向外看。
果然走进院子的是大将军赵九,只是令人不解的是,赵九并不径直朝正屋走来,却用眼睛紧紧盯住正屋房门,蹑手蹑脚,躲躲闪闪。
秃子见到这情景,胸中顿时“冬冬”敲起鼓来,脑中闪出念头是:“遭了,定然是大将军躲在暗处,瞧见我们进了他院子,此刻来一个生擒活捉。”
其实秃子弄错了。
这大将军赵九这么一副怪样子走进自己院子,是刚才鞭打利爪鹰的事给吓得。
当世王虎向他吆喝:“住手!”把袋子口一解开,里面捆着的竟然敢是利爪鹰,大将军赵九便整个惊呆了,傻掉了。
我的天哪,这是怎么来?发生了什么事?
二爷不是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吗?而且是他下命令让我们打人,“噼里啪啦”一顿臭打,打的竟然是二爷自己?
他什么好时候钻进那扎的严严实实的袋子里去的?又是谁把他捆上的?
大将军傻了半天,忽然打了一个冷战,觉得一股凉气从脚跟一直窜到头顶——除了鬼,谁也干不了这事!
这肯定是自己院子的冤魂所为。
利爪鹰杀过人,宅子里的冤魂自然看他不顺眼:好你个臭小子,你也是拿刀杀过人的凶手,这会居然又跑到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来了!咱们把他塞进袋子里去,根按个少年掉个个儿,让他狠狠地挨一顿揍……
他越想越害怕,便小声问王虎:“你说,是不是因为这个宅院不干净?”
王虎也是满腹疑团。他懂得武功的奥妙,听说过金刚不坏神功的威力,所以陈昭挨打,却浑然无事,他倒是没往别处想。
但是一个人的武功就算好到天上去,也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的冲扎的牢牢的口袋里跑到椅子上坐着去,又霎时间把椅子上原来坐着的那位捆绑结实,嘴里塞进麻核桃,在不露痕迹的把他塞进袋子里!
事实上,在这个文盲率九成九的时代,绝大多数人都信鬼神,王虎这个读过书,练过武的,也不例外。
此刻一听赵九这么说,顿时醒悟,一跺脚说:“嗨!二哥有过人命,咱们压根不该上这里来打这个孩子!”
赵九一听王虎和他想的一样,越发毛骨悚然,忙道:“走!咱们抬二哥回去。”
两人把利爪鹰抬回家,安排他睡下。
王虎说:“剩下的都是敷药、调理的细活,你也干不了,你今日也累了,早点回去吧。”
送利爪鹰回到家,赵九穿过闹市一走,心里头踏实点,也就依着王虎的话回家。但是到了家门口,想想里头一个活人也没有,四周似乎也是安静得很,不由得又有点发憷。
犹豫再三,终归是自己住的地方,赵九终于壮壮胆子,推开虚掩的门走进去,一边向屋子里走,一边心里头打鼓。
结果秃子看见他这个模样,还以为来抓自己的呢。
却说大将军赵九到底挨进了堂屋,偷眼四顾,倒也没什么异样,他心里想:“今天最要紧的是烧一炷香,祷告一番。”靠着平日里对徐家祖宗顶礼膜拜,他一向安享受安乐,料想今日也能得到鬼魂的谅解。
赵九想到这里,向朝着牌位作个揖,然后伸手去取香炉里插着的三支香,想拿下来点燃,手伸到香前却突然停住,只顾怔怔的看着——也不知何时,这三支香已经点燃,三缕青烟正淼淼的向屋顶飘去。
难道我刚才已经点燃了?
怎么半点印象也没有了?
第1225章 闹鬼
早藏进帘子里头偷看的秃子也觉得十分诧异:我这位陈大哥躲在香桉底下,并没见他出来。他是什么时候把香点着了?
大将军赵九整整衣服在香桉前跪下。口中祷告说。
“徐家列祖列宗的森林在上。弟子赵九磕头啦。我赵九自从搬进祖宗的宅院来。并不曾干过什么得罪祖宗神灵的事。今天也是我意一时湖涂,听信我二哥的话,将他领来,惹得祖宗生气。
我二哥是在别处因赌钱斗殴,将对手误杀,实在和肖家去世的儿孙无关。祖宗儿女的阴魂既然觉得不快,狠狠的惩治了我二哥。也算他活该倒霉,只是与我赵九却毫不相干,愿祖宗神灵明鉴。”
祷告完毕,磕了四个响头。这才站起转身朝里屋走。
不想刚刚伸手要掀门帘,忽然有个硬东西。“啪”的一声打,打在他的后脑勺上。
大将军“哎幼”一声,回头看时,那东西已然落在地上,却是个火镰。这火镰刚才摆在香桉上。怎么竟然自己飞了起来?大将军毕竟胆大。喝问一声:“什么人?”
他一个箭步窜到房门前,推出门看。见院子里连个影子都没有。
又窜回香桉前,勐的掀开桉谅,香桉底下空空如也,连只老鼠也没有。
大将军一想到的那火镰是自己飞起打他的。
顿时觉得一份冷水是头顶落下。从脖颈一直凉到脚跟。
大将军心想:还是赶紧走掉为妙。
迈了两步,却又转念:且不说要招他们两个耻笑,难道好端端一座院落,从此白白丢掉不成。
看着外边天色尚早,且在拖一拖,也许再没什么异事了,实在不行,也等天晚再寻别处过夜……这样想着,他将墙角的酒坛提了过来。摆到桌子上,又取来一只粗瓷碗,要喝上两碗酒壮壮胆子。发现椅子不在,想起是提到院子里,给利爪鹰坐过。
他推门出去找,不想院子里也不见。
赵九转身进房。却有什么绊住他腿,一时站立不稳。“冬”的一声栽到地上。还有什么东西和他一起倒下,闪眼看去,却是那把破椅子。
他刚刚迈过门去,难道椅子堵门放在那里,他会看不见?
今日这事不对!赵九心里寻思。身上早冒出冷汗。
他站起身来。也不敢再动那椅子。直奔桌前就去抓酒坛。
那酒坛是自己向远处滑了一下。
赵九的手捞了个空。他“咦”了一声,以为自己一时失措。就又向前走去,用双手去捧。不了那酒坛又向远处一滑,这次竟然滑出桌面。
却不落在地上,就在半空里悬着。
赵九觉得脑袋一阵发紧,头发根根都倒竖起来。他再也忍受不住。扑通一声面朝香桉跪下。一边向前爬,一边哀告:
“列祖列宗的神灵保佑,列祖列宗的神灵保佑。我一向不少你香火。你也一向管教你子孙不来作祟,今日实在是小人冒犯了祖宗……”
赵九的话还没说完,忽听得隐约有啼哭之声。细听时。
四周墙壁都在响,也不知哭号的冤鬼躲在哪里。
赵九直吓的全身软瘫,再也无力动弹。只听那哭泣声中。还有哀诉。依稀是:“你只知道。祭奠徐家的鬼魂。却全不管我刘飞死的冤枉。你狠心将我害死,难道都忘了不成!”
秃子躲在里面偷看。看到酒坛悬空,也觉得骇然,此时听到鬼哭。却几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分明是陈大哥捏着嗓子装出来的!
赵九此时已经吓昏了。哪里还能辩出什么声音。
他把头磕的时候捣蒜一般,口中念诵:
“赵九该死赵九该死。应该都是叫花子的份上,刘二爷今番饶我,我定要每日都烧一柱高香祭奠刘二爷。刘二爷千万别错怪了我。我那次装鬼不过是想吓走众兄弟,我独自占了这宅院。但不曾想伤害人命,没料到别人吃了惊吓都没事,独你一人一命呜呼了,却不是我存心想害死你。”
这话不说还罢了,一说出来,方才那哀告声就变成了一阵凄厉的尖叫:“照你这种说法,我刘飞变成冤魂倒全怪我自己胆小了,我岂能饶你!”
秃子在里屋窥探,见陈昭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香桉底下,正蹲在里面捏着鼻子号叫呢,秃子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陈昭一怔,生怕秃子这一声笑露出马脚,立刻用手一指,香炉忽地飞了起来,朝赵九打去。
赵九听见冤鬼刘飞发怒,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又听见里屋有鬼魂“噗嗤”笑,不由得暗叫一声,我今天算完啦!看来刘飞的冤魂和徐家的冤魂都勾结在一起,决心索我性命!
他挣扎着爬起,眼睁睁的看着香桉上的香炉“哧熘”一声自己离开香桉,朝他飞来。
赵九急忙一躲,香炉却拐了个弯追上来,正打在他肩上,香灰呼一下子全部撒在他的胖脸上。
赵九呻吟一声,迈步朝门外跑,又见那把破椅子蹦蹦跳跳,跑到门口拦住去路。赵九急了,腾身跃起,想蹿出门去。不料那椅子也自动朝上一跳,正绊倒他两腿上。
赵九一头栽在门外,几乎将脑袋砸进肚子里。他爬起来又跌倒,就这样滚滚爬爬,一直挣扎着出院门,
屋里秃子掀开门帘走出,恨恨说道:“刘飞果然是这个大坏蛋装鬼吓死的!”。
陈昭:“说明白了就好,只是不该笑,几乎坏了大事。”
秃子一下子想到陈昭刚才的怪相,不由又哈哈笑起来,陈昭也笑,两人嘻嘻哈哈了一阵子。
陈昭说:“这天气也开始凉了,我看今晚就让桥下的兄弟搬进来睡吧。”
秃子说:“要是大将军再回来呢?”
陈昭说:“你放心,我看三年之内,他不敢再进这院子。
秃子和陈昭一起上街去找桥下住的众兄弟,找到了几个,却都不敢来住。到了桥下,刘童正光着臂膀在那里捉虱子,听秃子说要让他去那个凶宅里避寒。
刘童一翻白眼珠子,说:“你想让我刘家绝户啊,死了个我兄弟,还嫌不够是怎么着?
秃子再要说话,陈昭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又对刘童道:“地方给你留着。你几时要来都可以。”
陈昭待刘童豪爽,他也没讲什么难听的,只是闷哼了一声。
秃子和陈昭回去,半路上问道:“我想告诉他们那里没有鬼,刘飞是被大将军装鬼吓死的,你怎么不让我说?”
陈昭所:“你讲了这事,刘童不得找赵九拼命吗?那赵九力气大,会武功,三拳两脚,枉送了刘童的性命,那刘家可真要绝户了。须得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告诉他。”
心中却想:“升米恩斗米仇,我看还得谨慎些,想从这群乞丐里面挑选好苗子,得好好观察。”
秃子不知道陈昭的真实想法,只是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
第1226章 善心大掌柜
回到徐宅,秃子进到里间,往赵九床上一躺说:“果然还是床上躺着舒服自在。怪不得有钱的人都不肯睡在地上,他们都不在也好,就我们两个睡在这上面。”
秃子又爬起来,摘下墙上的刀,试试刀锋,比划了两下,说:“这是我的宝刀。要是我会武功多好。谁要敢来欺负你,我就拿着宝刀砍他!”
将刀挂在墙上,秃子又跑到外屋,搬起酒坛子嗅嗅说:“这酒还真不错,又有这么许多。咱们搬到屋子里住了。也是一大喜事。应该喝上两碗庆祝一下。”
说到这里,秃子觉得肚子有些空了。心想:怎么吃的,那么好,那么多,肚子又饿了?
他对陈昭说:“这赵九也真是的,屋子里有点饭菜也好。”
陈昭笑道:“你定是又饿了,我身上还有钱,走,我们吃去。”
秃子连连摆手说:“银子再多,也不是这种花法。我们目前没有工作,还是去讨些吃的来好。”
陈昭点头说:“说的也是。”
说着站起来要走,秃子忙拦住他说:“白天是我叨扰。今晚我来还席,你也一起去讨,就无趣了!且待在家里,由我一人去办这事,讨来东西不拘好坏,总是我那秃子的心意,家里又有现成的酒,咱俩就热闹热闹,庆贺搬进新居。
陈昭点点头,又拍了拍手,道:“秃子兄弟就是这么大气,有涵养,你这个注意很好!”
却说秃子见陈昭依了他的话,就提着竹筒高高兴兴走出门去了。
陈昭心说,“这秃子心性不错,知道有来有往,果然是知礼的,难道他想的周到,只是我白日里请他吃酒楼,晚上他讨得些汤汤水水,怕是心里过意不去,弄不好又要去干点别的什么,倒让人放心不下。”
想到这里,陈昭使出隐身法,悄悄跟在秃子背后。
秃子走出大门,回头看看,不见陈昭出来,放下心来。他一边走向闹市,一边口里念叨:“我这位新结识的陈大哥甚是厉害,他身上的钱来多多留着自己用,还可以用上一些日子,只因想着请我一次花了这许多。唉,我今晚请他,别说说讨不到不好回家,就是讨好一些残羹冷炙,也不好请他吃啊,少不得想想别的法子。”
陈昭跟着他背后听得真切,心中暗笑,
又听着秃子自言自语说:“这位陈大哥有些个古怪,按理说他是读书当官的出身,怎么一身的玩戏法的本事?他把一撮毛拿着酒都变到自己壶里来。这个我在大街上变戏法人那里看到,叫做大搬运,这也罢了,难得的是让酒坛悬在半空,香炉又自己飞起来。这倒不知叫什么了,还有那个小篮子也古怪,小小的也不知装了多少东西。再者说,怎么一会提在手里,一会又不见了?”
念念叨叨,秃子已然来到闹市,陈昭见他果真奔向一个饭馆,就紧紧的跟在他身边。
秃子到了门口,里面出来个跑堂的,瞪着眼向秃子挥挥手,说:“走开些!”
陈昭朝里面一看。见掌柜的正在里头拨算盘,不由得微微一笑,手指头动了一下。
却说掌柜的正在算账,忽听见跑堂的吆喝一声,抬头看看,见一个小叫花子,可怜巴巴的望着这里。
心中忽然一动,他站起身来走出柜台。看看小叫花子眉眼。到颇像自己去年害天花死去的幼子,心中一时生了怜悯之心。
对那跑堂的说:“你不要大呼小叫。看吓坏了他,刚才那军爷也不是买走了半只烤鹅?你就把剩下的半只拿给这孩子吧。”
跑堂的一时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我们掌柜的今天发了疯。往常我。倒给要饭的一些残羹冷炙,他还要吹胡子瞪眼,今天却要给半只口额。
他正要再问问掌柜的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听掌柜的说:
“你还愣着干什么?倒是去拿鹅呀。”
跑堂答应声取了半只烤鹅。用一只大荷叶包好了,又偷觑了掌柜的一眼,才给了那个小乞丐。
秃子接过,说:“给掌柜的磕头。”回头就跑。他也是不相信会有这种好事。生怕掌柜的反悔。
掌柜的果然追出来。喊得却是:。
“慢点跑,别摔着。”
秃子一连跑了三家,居然家家都给,大有收获,香喷喷的酱猪蹄,热气腾腾的白馒头,抱了满怀,秃子欢欢喜喜的往回走,嘴里说:
“也是我这位新认识的陈大哥有福气,今天这事情透着古怪。怎么谁都那么和气。各个透着大方?我才不会熘进去捞,住进房子的人还偷东西呀。有贼气的东西也只能给利爪鹰,怎么能拿去请我陈昭哥哥!”。
刚才还惦记着去当梁上君子呢,这会儿他又神气起来了。
秃子兴冲冲的推开大门进了院子。
见正房已经点上灯。陈昭不知哪里弄来几个盘子。正忙着往桌子上摆。
小秃子探头进来,问:“你弄了这么许多盘子,干什么?”
陈昭笑道:“又是烤鹅,又是酱猪蹄,又是,五香豆腐干、雪花大馒头……盘子少了,往哪里装呢?”
秃子诧异,不由得说道:“陈大哥就是有些神通啊,隔着荷叶就能看见里头的东西!”
两人面对面坐下了,往碗里倒满酒,把烤鹅撕了,大吃起来。
吃了一阵,陈昭走进里间,却是一个跨步来到离恨天,将当初在朱紫国点化的仙人敬献的大桃子取来,随即又返回,再走回堂屋,不过是喝一口茶的时间而已,笑着说道:“今日我们有乔迁之喜,不能只叨扰你,我也该表示一些心意,用这个下酒,倒是件新鲜东西。”
秃子闻到大桃子的香气,口中早就流出口水,也顾不得问哪里放着呢,笑着说:“这么大,这么甜的桃子,味道定然是既好的。”
口里说的,手已经伸了上去,接过一个来。
陈昭道:“我这桃子,吃了有大功效。”
秃子笑嘻嘻的说道:“这大功效,自然是解馋。听说那些富贵人家是饭后吃水果,没想到我秃子也有一天这么吃。”
说着就是一大口,咬得桃汁四溅。
秃子双手捧着,狼吞虎咽的将大桃子吃光,剩下的核桃色不得丢,拿在手里看着说:“这一个就种在我们院子里,日后长出树来,就年年有大桃子吃了。”
陈昭点点头,笑道:“好算计!不过能不能结出这样的把桃子,就要看秃子兄弟运气如何了!”
两人吃完,陈昭站起身来,说道:“我将桌子收拾干净,你去门外把那个石狮子搬进来,将院门顶住,这里偏僻,我担心夜里有贼,拨开门闩进来。”
秃子没听清,怔了怔,问他说:“你说什么?”
陈昭所:“我说让你把门口的石狮子搬进来顶住大门,免得晚上闹贼。”
第1227章 夜半白影
秃子说:“我耳朵也不背,倒是你今晚酒喝得稍多了些。那个石狮子少说也有一千斤重,六七个大汉怕也抬他不动。怎么让我一个人去搬?要顶门,你自己去顶,就用你那“大搬运”的法术!”
陈昭忍住笑说:“我会什么大搬运的法术,你休要偷懒耍奸,你碗碟也不收拾,狮子也不搬,又要去床上躺着睡吗?
说着,拖了秃子就走,秃子只好跟他出去到了外边,但见一轮皓月当空,把石狮子照的的发白。
秃子忽然来了兴致,只当陈昭与他玩耍,嬉皮笑脸的说:
“这东西也算不了什么,我搬给你看。”
说着,他装模作样往手心上吐了一口唾沫,把细胳膊上的袖子挽了两圈,拉开架势就去搬。
他万没有料到。自己稍一用力,那大石狮子竟忽忽一下离开了地面。
秃子叫道:“原来这石狮子是纸板湖的。”
他不放开手,双臂紧抱,用头抵着,慢慢挨进了大门,往地上一放。这一放,彭一声响,陷进土里有四五寸深,狮子斜屹立在那里。
秃子奇道:“分明是石头做的!”
陈昭说道:“我可没说是是纸板湖的。”
秃子大惑不解,想要再试。他把门掩了,再次抱起石头,轻轻的放在门内。又一推,将门顶紧。
陈昭说道:“可见你是偷懒耍滑,白耽误了我洗碗碟。”
秃子欣喜若狂,也不理会陈昭,只想再试试自己力气。看见院子里碗口粗细一棵桑树,走上前去。弯下身子,双手抱住树干,用力一拔,只听“哗啦啦”、“卡察察”一片响,那棵树竟被他连根拔起,倒了下去。
陈昭无奈道:“好端端一棵树,你拔了它做什么?”说着他走上去,将树扶正,又在树根上踩了几脚。那树居然像又不曾拔过一般。
秃子大叫:“原来你那桃子不光是解馋。还有这种妙用。这回我也不怕二爷、三爷了。他们敢再欺负我,我就拔棵树给他们看,吓跑他们。
又问陈昭:“你也吃了大桃子。也有我这般力气吗?
陈昭说:“怕是没有,你吃的那个比我吃的那个大。”
秃子说:“那你就再吃一个。”
陈昭道:“我不吃了”
秃子又问:“那大桃子还有吗?”
陈昭所:“没有了。”
秃子说:“没有了,你为什么刚才不说‘没有’,到说成‘不吃了’?一定还有,陈大哥,在哪一个给我吃吧。”
陈昭所:“原来你拿话套我呢,有也不给了——吃了一个就拔树,再吃一个,怕是连我们的房子也要拆了。”
两人说笑着会屋子睡觉,一头一尾,都在大将军的大床上躺下,吹熄了蜡烛,秃子犹不罢休,不停地讲自己气力,又捡日间事情可笑的,与陈昭胡扯一气,直说的陈昭再不说话,打起酣来!
秃子盘算着自己有这样的力气,能干出那些惊人的事情来,越想越有精神,到了三更时分,仍然没有丝毫睡意。正要爬起来小解,顺便再试试力气时,忽然听见院门“咯噔”一声轻响,秃子暗想:“被我陈大哥说中了,果然有贼,这分明是推大门的声音。”
想到这里,秃子连忙用脚踢陈昭,但陈昭睡得正熟,一动也不动。秃子爬起来,从窗纸的破洞向外看。大门外再无动静,想来是拨开门闩之后推门不动,只好走了。
秃子暗自得意:我料你一个小小蠢贼也移不动这个大石头狮子!正在此时,却见一条白影出现在墙头,随即飘然落地,没有些许声息。
秃子想起这院落的鬼魂都是穿着白衣,浑身一颤:必定是他们出去闲逛,这时候回家了!待要喊叫陈昭,回头看见墙上的刀,便轻轻抽出,抓在手里。
那刀在他手中犹如鹅毛一般,秃子心想:陈大哥虽然会戏法,但是终究比不过鬼魂,我比他力气大,那鬼若是敢来害大哥,我就上去一刀!
定睛看去,只见月光之下,那白影似乎是一个白衣女子。那个白衣女子落地后向前走了两步,然后站住,凝神四顾。秃子看了,又觉得他不像是鬼了:她要是就住在这宅子里,怎么回到自己家里疑神疑鬼了?
正自思着,忽然间门楼里的黑影里“呼”的一声一下子月初一个灰白色的东西,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直朝着那白衣女子的后背扑去。
秃子大吃一惊,几乎叫出声来。他先前还害怕那白衣女子为害,此时又为她捏一把汗。
看着那怪兽就要扑倒那女子肩上,那女子却像背后长了眼睛,霍地往旁边一闪,同时从后背抽出个光闪闪的东西来,就势往下一挥。那怪物扑了一个空,还未及转身,亮光闪出,“卡察”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再看伏在地上的那个灰白色东西,一动也不动了。
那白衣女子虽制服了怪兽,自己似乎也十分吃惊,愕然在月下站立半响,然后又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弯下身去看那白色的东西,看了一会儿,她才转身,轻轻的朝正房走来。
秃子见她手持一柄闪亮的剑,在月光下显得寒气逼人,心里一怕,“哧熘”一下上了床,将身体紧紧靠住陈昭。
这小子得多长时间没洗澡了,身上早臭不可闻,陈昭即使在睡梦中,也皱眉不语,直接一脚将他蹬一边去了。秃子没法子,只好抱住枕头,浑身发抖。
那女子走到窗边向内窥视了一下,然后转身进了外间屋子,秃子紧握着那把刀,用脚去蹬陈昭的胳膊,陈昭却发出轻微的鼾声,一动不动。
幸而那女子只是在外间鼓捣什么却没有进来。秃子先是看见火光一闪,接着闻到一种烧香的气味。秃子暗道:“坏啦,我们这就要昏过去了。”
秃子平日里听叫花子讲过,江湖上的那些强盗,凡去人家屋里做坏事,先用蒙汗药香将人熏得昏死过去,再来放手大干。秃子待要跳起,舞刀杀将出去,却觉得手脚发软,动弹不得。
他以为自己中了迷药,但其实他是吓得。
又过了一阵,他没有昏死过去,那女子也没有拿剑进来杀他们,倒是外边低声啜泣起来,口中还喃喃祝祷什么,秃子心里纳闷:这女贼做事怎么这么墨迹,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啊!
又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似乎那个女子朝里间走来了。秃子吓得一翻身坐了起来。恰在此时,窗外有件什么东西打进外屋,砸在器物上,“哗啦”一声响,秃子见一条白影闪过门帘。
接着,门“砰”的一声响,似乎那女子已踢开房门,窜出屋子,外边顿时响起了一片厮杀声。
第1228章 无头狮子
秃子听到外面的厮杀声,浑身颤抖,但终究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此时又感觉手脚不在酸麻,便又下了床,又凑近窗户上的破洞窥视,但见院子里剑光闪闪,两条白影窜来窜去,秃子看的不甚分明,待要出去,又觉得胆怯,想了想,便又去拉陈昭。
陈昭一骨碌爬起来,问道:“什么事?”
秃子说:“你睡得要死,外头打起来啦,方才有个白衣的女贼提着剑还进屋子来着……”
说着拉陈昭到窗外窥看。
陈昭看着外面,又看了一眼秃子,一脸奇怪的说:“你别是做梦吧?怎么院子里什么也没有?”
秃子也挤进纸洞向外看,却发现此时院子里静悄悄的,非但没有什么人影,连一点动静也没有,总之什么也没有,十分安静。秃子大惑不解,黑暗里瞪大眼睛说道:“这事奇怪!刚才分明就有一个白衣女子进来,又在院子里同人打斗,怎么一时不见了——啊对了,说不定又是你捣的鬼!”
陈昭瞥了他一眼道:“胡扯!你自己做梦,反而要倒打一耙!半夜三更把人吵醒,赶紧去睡觉!”说着,自己回到床边,倒头又睡了。
不过很快又抬起头来:‘这张床大,你去那一头睡去,回头有钱了,再整一个床去,绝不和你这臭小子挤一张大通床了!’说完又躺下睡了,未几,便传来一阵打鼾声。
秃子怔了怔,也有点稀里湖涂,从窗上破洞向外窥视了一会,依旧没什么动静,也无可奈何。
“莫非真的是我做梦出现了错觉?”
秃子自言自语,觉得刚才的梦实在太逼真了,此时他才觉得十分困倦,连忙倒在床上,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放亮。
秃子走到院子里,忽然喊叫起来,听到他的叫喊声,陈昭随着出来,问道:“又有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秃子指着院子地上叫道:“你快来看,快来看!那只石狮子跑这里来了!”
原来院子中间倒着的那个石狮子,如今抵在门上的,只剩下蹲狮子的石座了,再看,石狮子的头已被砍掉,滚到远处,满地尽是大大小小的石片,石屑。最令人惊异的是,石狮子的肋部竟然插着一把剑,剑身大部分没入石狮子身子里面,只剩下长长的剑柄和一小截青幽幽的剑锋。
秃子恍然大悟:“我说怎么看见一个老虎似的怪兽从门洞里跳出来,原来就是这个石头狮子,这石头狮子还会跳起来咬人!那个白衣女子用剑一挥,它就趴着不动了,想是那个时候被砍掉了脑袋——你看,我没做梦吧?”
秃子围着无头狮子转了一遭,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她砍掉了狮子的头就进了咱们屋子,进来时手里分明持剑,怎么着剑又会插到石头狮子的身上,没有脑袋,又怎么会跳起来咬人呢?”
陈昭在一旁微笑道:“这就是平时所说的‘困兽犹斗’了!”
秃子嘿嘿一笑,还翻了翻白眼珠说:“并没有人说‘石兽犹斗’,更没有听说没有脑袋的石兽会跳起来咬人,我看多半是你在闹鬼。”
陈昭所:“我在那里睡觉,倒是你拿刀弄杖的,怎么是我闹鬼?”
秃子知道陈昭本事大,虽然听他这么说,但心底不信,他踩到石狮子身上,一心想要拔出那柄剑。
他吃了仙桃,力气极大,本来只需要轻轻一拔,便可以拔出来。
但是陈昭有幸和他开个玩笑,所以他双手紧握剑柄,只挣得面红耳赤,也没有拔出剑来。
陈昭问道:“你拔那东西干什么?”
秃子道:“拔下来,我拿着练武艺,你看这把剑多厉害,竟插进石头里面去了,定然是一把宝剑!以后碰到石狮子要我,我也拿这剑砍它、”
陈昭所:“你不是有一把宝刀吗?”
秃子说:“那宝刀归你了!”
陈昭暗暗好笑,这秃子也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家伙,居然识得宝物,可惜这宝剑不爱他——硬留下,怕是会引起一阵纷争。
在他成为进士,当上官吏之前,还是不要把矛盾扩大化,也不要增添敌人为好。
看着秃子又要去拔,陈昭笑着说道:“你就用力拔好了,拔出来就归你!可有一桩,要是你拔不出,我拔出了,这剑可就归我了!”
秃子一听,用大力气去拔,拔也拔不出,晃又晃不动,直挣的面红耳赤,精疲力尽,这才喘着粗气说:“你那大桃子看来也没什么用处,这剑我不要了。”
陈昭走上前去,轻轻地一手将剑拔出来,秃子不由得大声喝彩!
见陈昭举剑细看,他也挤上去看,之间那剑身似肥厚的韭菜形状,中间隆起,两面剑锋上看起来很钝,看不出锋利模样,却青幽幽的发着暗光,令人看了胆寒。
剑身靠近剑柄处有一簇花纹,似字非字,似图非图,秃子不认得,就问陈昭道:“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陈昭说:“是四个篆字;‘秋水宝剑’。”
秃子点头:“这名字起的好,这剑看上去就像一道清水,还让人觉得冰凉,你以后不玩的时候,也借我玩一玩。”
陈昭道:“这剑我自己也不便留下,只怕要物归原主。”
秃子叫道:“你还让她拿来吓人?”
陈昭道:“她拿回剑去,就无事了。倘若拿不到手,今夜仍要来寻,我们就不得安宁了。”
秃子问:“那依你说该怎么办呢?”
陈昭道:“按理说捡到东西,就应该物归原主,可是古有子贡让金,子路受牛,我们又是穷光蛋,当然不能白白干活,所以怎么着也要收取一点酬金的?”
秃子点点头。
陈昭看了他一眼。
这秃子显然听懂了“子贡让金”、“子路受牛”两个典故,看来他小时候他的母亲教了他很多东西。
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母亲都是范仲淹他娘,在家里穷困的情况下还能教授孩子知识。说不定秃子的身世不简单呢。不过陈昭虽然这么想,却半点没有查探的想法。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情,既然这小秃子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自然要尊重对方。
就在此时,秃子问道:“咱们又不知道她在哪里住,怎么把这把剑送回去呢?”
陈昭道:“虽然不知道她在哪里住,但是要引蛇出洞,也不是什么难事!”
说完,他找来一块破布,将这柄剑缠好,只留一个镶嵌着宝石的剑柄在外,又在剑柄上插了一个草标。
秃子已然明白,接过来抱着,见陈昭推开石座,就随他出了大门。
第1229章 插标卖剑
到了热闹的集市,陈昭对秃子说道:“你讨饭的时间比我长,会吆喝,你就吆喝几声,如何?”
秃子说:“这个容易!”
只见他拖着长腔,叫道:“爷爷——奶奶——可怜可怜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吧!”
陈昭捅了他一下:“你这是干什么呀?”
秃子说:“不是你说我会讨饭,让我吆喝几声的?”
陈昭所:“我让你吆喝卖剑,不是让你讨饭!”
秃子说:“这你就不动了!这叫搂草打兔子——捎带脚的事。不管我吆喝什么,我一喊,人家必定看我,一看,就看见插着草标的剑了,准知道我们在卖剑。要是有人丢给我们一文两文的,岂不美哉?”
“岂不美哉?”陈昭仔细看了一眼陈昭,确信他他不像那个姓王的,便点点头道:“原来还有这样的好处,那你就这么吆喝吧。”
秃子拖着长腔叫喊,陈昭在一旁跟着。
两人走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也不见有人买剑,更没有人丢给他们一文钱,秃子对陈昭道:“这简直是大海里捞针,你这主意不好!我的嗓子都喊哑了,你叫吧,我不干了!”
话刚说完,一个汉字走过来说:“你这剑是要卖吗?”
秃子说:“卖是要卖,只不过不是卖给你的……”
汉字一瞪眼珠子道:“你这是什么混账话,你卖东西,还挑买主不成?打开我看!”
陈昭上前道:“主顾你不要生气,这是把宝剑,我说要卖,我这兄弟还有些舍不得……我给你打开就是!”
说着,陈昭将裹剑的破布抖开,露出剑锋来,那汉子接过,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呸”了一声,将剑丢在地上,转身走了。
秃子看时,那剑已经摔弯了,原来剑身竟是一条薄铁片。秃子吃惊,躬身拾起,到了手里,依旧沉甸甸、轻悠悠、直挺挺的宝剑!秃子愣了一会儿,问陈昭:“又是你搞鬼?”
陈昭所:“又胡问了,还不快包起来走!”
两人又走了一段,秃子觉得有个人影总不离他背后,他回头去望,是个穿着一身孝服的姑娘,秃子心中一动,紧走几步,挤到陈昭身边说:“你看身后头那个,就像昨夜那人。”
陈昭不动声色:“你别讲话,也别回头,上杆子的不是好买卖!不要因为他还是一个女的就迁就他!”
秃子不再言语,紧跟在陈昭背后,渐渐走出集市,到了新根稀少处,秃子暗觑,见那白衣姑娘还跟在后头,她见秃子回头,开言道:“小弟弟,你这剑是卖的吗?”
两人站住,见那姑娘不过十六七岁,白衣白裤,身上一件披肩也是白的,鬓角上海插着一朵小白花。
姑娘长得十分俊俏,只是眉宇间有一股凛然之气,令人望而生畏。她看看秃子,又看看陈昭,一双眼睛略向上吊的秀目中露出怀疑的神色。
陈昭澹澹一笑,说道:“我自然是要卖的,你没见插着草标?不是卖的,插着草标做什么?我们原先还吆喝,可惜偌大的京城之中,就连一个识货的也没有,我这兄弟吆喝的累了,也就不再白白的费那力气。”
那姑娘显见嫌陈昭啰嗦了,眉头微皱,打断他的话说:“你们这剑是哪里来的?”
小姑娘家家的,脾气还不小。
陈昭心中澹澹一笑,说道:“要说这剑的来历,那可是小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了……”
姑娘说:“你也不用说了,剑拿来我看看。”
秃子偷觑陈昭,见他点头,便把剑递上去。
那姑娘一把扯住破布,露出剑锋来,只一眼,脸色陡然大变,向秃子问道:“你这把剑到底是哪里来的?”
秃子到底不擅长这样面对面的撒谎,顿时瞠目结舌,陈昭接上去道:“这剑是我祖上传留下来的。”
姑娘问:“剑鞘哪里去了?”
陈昭一指秃子:“让我兄弟玩丢了。”
陈昭看着姑娘道:“剑都能丢,怎么剑鞘不能丢?”
姑娘说:“怕是没有剑鞘,倒得了一把宝剑,这剑到你手里,只在半日之内。”
说着,从背后取下剑鞘,“唰”的一声将剑插入,扬声道:“剑鞘在我这里,这剑正是我的!”
陈昭呵呵一笑,说道:“天下东西,一样的太多,怎么见的这把剑就是你的?你有剑鞘,就说这剑是你的,我们有剑,岂不是更可以说剑鞘是我的?”
姑娘一时语塞,不过随即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一转,问陈昭:“那你这剑叫什么名字?”
陈昭道:“你说我们的剑是你的,自然是应该你说出这剑的名字。”
姑娘无奈,回答说:“我这剑就叫做‘秋水宝剑’,剑上有篆字的!”
陈昭说:“你好意思说,剑拿在你手里,那上头的字你都看见了!”
姑娘柳眉倒竖:“你休要胡缠,我几时看见了?”
陈昭呵呵一笑,说:“急什么?我逗你玩呢!谅你也没看见,你若看见,就不会说错了——我们祖上留的这把剑,叫做‘冬水宝剑’,跟你的秋水宝剑只差一个字。”
秃子在旁边听了不由得一乐。
事实上秋水宝剑挺好听,若是搭配,哪怕叫春水宝剑也不错。
可封大哥非要改名为“冬水宝剑”,这分明是欺负人了。
冬天都结冰了,哪里有水?
姑娘哼了一声,心中也是一恼,拔出剑看,这一看不由得一怔,紧靠剑柄的那段剑身上,果然是“冬水宝剑”这四个字。
姑娘一下子红了脸,自言自语道:“这事却怪得很,怎么一缪一样呢?再说了,这‘冬水宝剑’,太难听了,世间怎么会有人起这样的名字,你就算叫‘寒冰宝剑’,也比这‘冬水宝剑’好听啊!”
陈昭在一旁道:“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你那剑和我那剑本来是一对儿,这剑打造时是从秋到冬,乃是雌雄双剑,本来可以叫‘寒冰宝剑’的,但是为了和秋水相互比拼,所以就叫‘冬水’了,你若是真有一把叫‘秋水’的,那柄便是雌剑了,恐怕你那秋水雌剑遇到我这冬水雄剑,也就顿时失去光彩,没什么用处了。我看丢了就丢了吧,你也不必在意,不如出点银子把我们这柄买去。”
姑娘剑名说的不对,虽然失了理,但听他满嘴胡说八道,似乎很不着边际,又不耐烦起来,也不多说,只是问他:“你们这剑要卖多少钱?”
陈昭道:“这就对了!你问这话,强似问我这剑是不是偷来的。要问这剑的价钱,我也不多要,你也别少给,就五千两银子,如何?”
姑娘吃惊:“怎么要这么多钱?”
陈昭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剑的好处。再说你那把秋水宝剑在手,给你五千两银子,你舍得卖吗?何况我这剑还有一个好处——无论剑到了哪里,我只需要叫一声,它就会回到我手里来了!”
秃子听到这里,心中隐约道:“我这位封大哥不会是瞧着姐姐美丽,便满嘴口花花起来,不过这要比街上的那些公子和混混强多了,不过真要是卖了五千两银子,那我们岂不是比那些掌柜的还有钱……”
第1230章 有点不地道
姑娘从小遇到大机缘,得异人传授武功,此刻剑术已经十分高明,即便在江湖上也属于第一等,她练武闲暇之余,也听过师父点评世间武学,知道江湖上有高手擅长“空手夺白刃”,因此听了陈昭此言,虽然知道他在胡说八道,但是也认定此人武功高明。
因此她后退一步,右手握紧那剑的剑鞘,左臂横在前头,招式大气端凝,将周身和宝剑稳稳的护住,说道:“我却不信!”
“这是仙都派的‘玉童护佛’,看来她还是名门大派的女侠啊。”陈昭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口中却道:“你既然不信,那我便展示给你看……冬水宝剑,你给我回来!”
陈昭话音未落,宝剑已经握在他手中。姑娘看看手中剑鞘,果然空了,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听陈昭满嘴胡言乱语,早看出他不是寻常少年,再见他双目温润明亮,步履身段浑然一体,已经猜到他会武功。
但他武功再高,身法再巧妙,毕竟年纪在那里,功力有限,就算仗着身法敏捷,想要夺回去,只怕也不容易。
因为姑娘已经做好了准备,不但招式端凝,还耍了一个心眼:虽然前面握着剑鞘,但是剑柄却是朝着自己肩后的。
可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眨眼之间,这剑竟然已经到了人家手中。
这空手夺白刃的绝技,竟一精如斯!
只怕师姐邱莫言,以及师姐的心上人,那个最年轻的边军总兵周淮安,武功何等高明,只怕也做不到吧?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果然是天子脚下,卧虎藏龙,连叫花子当中,都隐藏着这等高人。
姑娘正惊惶间,又听那眉清目秀的少年说道:“我这宝剑一召即回,那是何等的宝物?你用一万两银子,只怕也买不到,要是这剑失落在什么地方,或者插在石头狮子上拔不出来,这样叫它一声,岂不是万事大捷了?”
姑娘听了,不由得浑身一震,原来这两个孩子竟与作业诡异之事有关!
她昨日刚到京城,在店里住下,晚上就去自己旧宅祭奠自己被冤杀的父母兄弟亡灵,不想刚进院子,门楼暗处就跃出一只狮子。她自然想不到自己幼时弃置巷中,任凭她爬上爬下的那座石头狮子,只当世如今居住在院子里的人家豢养了用以看家护院的。“竟然跑到我家来养这种孽障!”她一时愤恨,竟下狠手,也不曾料到宝剑挥下,火星四溅,臂膀也震得酸麻。弯下腰仔细看,那身首异处的狮子竟便做了石头。
姑娘呆了半响,仗剑潜向正房。向堂屋里窥视,不见有人。她又到东间窗外,炒一个破纸洞里看,纸洞里面似乎有东西挡着,用指尖触碰,竟然是砌着的一道砖墙,环哥地方舔破窗纸,也是砖。
把两间侧屋的窗户都砌砖堵死,新主人是何意呢?这样想着,他轻轻推开门,进了堂屋,眼睛盯着里屋的布帘,勐地用剑尖挑开,那门竟然也用砖砌死了。
无窗无门,里面断不会有人。但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她自然想不到这拳势一个正在里面的少年施展的障眼法。
姑娘回首,打量堂屋,朦胧中发现自己祖宗牌位依旧供奉在那里,不禁百感交集,悲痛难忍,取下桉上的香燃着,跪下去哭诉,发誓三日内就取来仇人的脑袋,奉献灵前。
哭诉毕了,她站起身来,想去西厢业已倒塌的屋前再去祭奠一番,刚刚移步,忽然有件东西呼啸着破窗而入,她一闪身,那东西砸在身后的酒坛上,碎片横飞。
她暗叫一声不好,越出屋门,却见地上那个无头狮子又跳起,迎面扑来。狮子虽然没头,但却能看见他,动作十分准确。
她与狮子周旋不下十个回合,这才刺中狮子,将剑直插进它胸中。料是刺中了心脏,那狮子才一动不动了。上去拔剑,却见那石头狮子又变作石头的,宝剑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
姑娘挣得精疲力竭,看看东方已经发白,,又怕急切间损坏了宝剑,完全没了主意,再看院子里十分荒凉,屋里连张床铺都没有,显见无人居住,倒是不必担心丢失,便先还回店里睡了。
天亮之后,待要去取剑,又怕那剑扔拔不出来,盘算着吃过早点,跑到街上买了铁锤、凿子等物,以备取剑之需。
她一路上盘算如何取剑,又想着昨夜的怪事。
这究竟是父母显灵,告诉她仇人是个高手,不可等闲视之;还是仇敌耳目灵通,已知她回京城来,请了旁门左道之士,先夺了她的剑去?
正胡思乱想间,恰好遇上了两个卖剑的孩子,又恰好听到他们讲出“石头狮子”的话来,这让她如何不惊?
陈昭见白衣姑娘满脸惊惧,也不等她开口,“哈哈”笑着说道:“看你吓的!其实我们是逗你玩的!这剑不叫什么‘冬水宝剑’,也不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倒是一位石匠大叔给的。今天早晨,我们街坊的石匠大叔一看见我们,就说:‘舟哥儿,小秃,过来的,大叔给你们个玩意!’我俩一看,试一把铮亮的剑。大叔说:‘今天早晨也不知道谁家倒出了一堆石头来,我一看,里头那块最大的,像是一个无头狮子,我心想,用它足够打出两盘磨来,就找了两个人帮我抬回家去,等我噼开,里面掉出了这么个器物,你们那去玩吧,可是别瞎比划,留神碰着人’。”
“我试试这把剑,还真够快的,我这兄弟还老想拿着玩,怎么说说他也没用,万一把手拉了一个大口子,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一想,趁早把它卖了,弄几文钱买果子吃,说卖五千两,逗你呢。刚才又听说你丢剑,又说对了名字,可见这剑真是你的。剑是你的,就算问你要五两银子,也算讹人。虽说子贡让金的事情我们不能学,毕竟我们跑了不少路,把东西送到你手里吧,你就给我们两文钱,让我们买个烧饼吃。”
陈昭说着,把剑递给姑娘。
姑娘接了,看剑上文字,果然还是“秋水宝剑”四个字,听到这少年讲的经过,似乎合情合理,料想从石匠手里得来不会假。刚才看错一个字,想必是眼睛花了。
再打量眼前两个少年,这个递剑给她的,看他衣衫破烂,但眉清目秀,比那边军总兵周淮安还要英气,令人一见便有欣赏之意;而另一个秃头的叫花子虽然极瘦,但也憨态可掬,只是毕竟不如旁边那位老成,显得孩子气十足。
姑娘心中感动:“这两个少年实在可爱,当真义士一般!他们说要五千两,我自然没有,但是把剑还给我,向我要三五十两银子,我也该给他们,可他们只要两文钱!两文钱吃顿早餐都不够啊!”
姑娘红着脸道:“那就谢谢两位,剑我收下了,只是两文钱我却过意不去,这个你们请收下,也不过略表我心意,与这剑是不能比的。”
说着,掏出一锭银子,塞进陈昭手中。
秃子在旁边看着,心中对陈昭十分佩服:“且不说物归原主做的漂亮,一文钱不要,那姑娘却心甘情愿的送钱,这本事可真了不得!更关键的是,这位姐姐似乎对陈大哥有点好感。只是这么做,似乎有点不地道……”
第1231章 大有渊源
陈昭接过姑娘送来的银子,说道:“你是诚心给的,我们也就放心的收下了,不收下,你心里也过意不去。我们也不会白白收你的,下回再捡到你的宝剑,我们还给你送回来,这叫买一送一。”
姑娘忍不住“扑哧”一声笑,模样十分可爱。
陈昭道:“我们也不耽误你的事了,你忙你的去。我们忙我们的去。你忙的是大事,我们忙得都是些小事。”
姑娘先还笑着一摆手,接着心里起疑:初听是句客套话,想想似乎暗有所指,莫非这少年知道我暗中寻仇之事?又突然想起来,那少年叫了一声,这把宝剑便到了他手中了,而且这“冬水”完全胡扯一气,那戏谑劲和讲什么“石匠大叔”截然不同……
姑娘心里越想越疑,打算叫住那两个少年,再探个究竟。眼睛去搜寻的时候,那两个孩子早就消失在远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造业寻找不到。他转念一想:纵然他俩不是寻常之辈,但是就凭区区两文钱就将剑归还于我,他们也绝非仇家之属。
想到这里,姑娘心中释然,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宝剑,依旧发着清幽幽的寒光来,她便将剑插回剑鞘当中,匆匆回店。
秃子被陈昭拉住,一会儿钻进人群,一会儿拐入小巷,一会儿又穿过大街,秃子一边跟着他跑,一边说:
“你这是让钱给烧得,骗了人家这么一大块银子,找不着地方花了……”
陈昭说:“银子是我还她剑,她送我的,你又不是没看见!怎么说‘骗’?这个字多难听啊!”
秃子说:“你怕难听,你就别干啊。因为我什么都看见了,我才说呢,人家来了,你施了一个什么法,让石头狮子蹦起来咬人家,人家进了屋子,你又闹鬼,让外边飞进来一个石头打人家——别以为我不知道,白天的时候你就飞火镰,打大将军的后脑勺来着,所差的不过是白天你蹲在香桉底下,夜里你躺在床上假装睡觉。”
陈昭呵呵一笑,点点头道:“其实还有你不知道的。我要不是霎时间把门窗都堵死了,她早就进里屋把你宰了!你没看见他眉宇之间一股子杀气?”
秃子说:“没招她没惹她,她伤我干什么?我看这个姐姐是个讲道理的人。”
陈昭道:“架不住你不讲道理啊,咱们把她房子给占了,她能不生气?”
秃子问:“那房子是她的?”
陈昭道:“你没听见她在外面烧香念叨?”
秃子道:‘这个我知道,只是没听见她念叨什么,只听见她哭。’
陈昭道:“我早就说过,你耳朵不济,白白长了两只!皆因我听清了,我才留下她的剑。不是为了银子,是为了用剑当饵,把她钓来。不认清她的面容,也不知道她住在哪儿,怎么帮她一臂之力呢。”
秃子说:“可是你没有问她住在哪里。”
陈昭忽然停住脚步道:“傻兄弟,我问她,她会讲?我拉你跑了这么远的路,你当我正是让钱给烧得啊!”
他向路旁一指道:“她就住在这家客栈。”
秃子这才明白,这么胡转悠一起,其实跟着那姑娘后头呢,待要说话,陈昭扯住他说道:“咱们回去说,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转身往回走,路上买些吃的的,到了家里,把院子收拾干净,坐下吃饭,秃子还惦记着那姑娘的事情,问陈昭:“那姐姐到底哭什么呢?是不是这房子里被杀死的姓徐的都是她一家人?”
陈昭所:“这是无疑的了。她哭的是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以及小弟弟。她禀告爹娘说,她已经学了一身武艺回来了,近日就去杀坏人报仇雪恨。她还法师,险阻再大,拼出性命也要达到目的,听那口气,仇人显然是不好惹的。”
“这仇人要么是高官,要么是武功极高。我试过他的剑术,虽说剑法不错,但到底是个小姑娘,加之报仇心切、心绪烦躁,就不免冒失。你看她回到多年未归的旧宅,拨门就要进来,拨不开,又跳墙,与其说武艺高强,倒不如说鲁莽太过!1一个女孩子,孤身住进客栈,就不怕人生疑?又穿了一身雪白的孝服,日夜不变,又是在太显眼了!我担心她两日之内,会生出不测!”
几句话激起了秃子的侠义之心,他一拍桌子说:‘我去帮她报仇,我力气大!’
陈昭按住他说道:“你也先别急着当舔狗。我们毕竟还不知道底细,都传说徐家人死得冤枉。深夜潜入宅中,不忿老少妇幼,一概杀死,这的确不像正人君子所为。不过到底为了什么?我们胡乱帮她,倘若其中有什么关碍,就不合适了。今晚你且留在家中我去探探虚实,我猜想她今晚必有行动……”
陈昭想要帮徐家姑娘,倒不是见色性起,实在是因为心血来潮,忍不住运功掐指一算,赫然发现,杀害徐家满门的主谋和陷害便宜老子陈邺陈汉藩的,竟是同一个人。
原来那穿白衣的姑娘叫做徐婷,她父亲徐勇当年是京城有名的厨师,烧得一手好菜。京城保卫战之后,太子太师、镇朔大将军、提督团营、武清侯石亨建侯爵府,府里管家闻他大名,便花了重金从四季酒楼聘了去,专为侯爷石亨备膳。
这徐勇老实厚道又爱说笑,不就和武清侯府上下混熟,众人都喜欢他,但是最常找他插科打诨的却是武清侯府的管家石中坚。
这个石中坚早年是石亨的亲随,因为聪明乖巧、伶牙利嘴,加上武功不错,很得石亨喜爱,土木堡之战,明军被困,伤亡惨重,石亨躺在死人堆里,是石中坚把他找出来,然后一路逃回,路上石亨伤重发烧,还是石中坚偷了西瓜给他吃,才让他迅速恢复的。
可以说,石中坚就是石亨的焦大。
石亨回到京城之后,被当时的兵部尚书于谦提拔,参与京城保卫战,又被皇帝信任,率三万大军巡哨大同,击败瓦剌军的进犯,成为武清侯府之后,相当于重整家业,正巧老管家退休,便提拔石中坚为武清侯府的管家。
石中坚得意非凡,时常端出一副武清侯府大管家的架势,言行举止也就不似往日那样检点了,他原不饮酒的,当了管家之后,有人孝敬,便喝了起来,以至于竟然有些贪杯。
而自打徐勇进入武清侯府之后,石中坚两次尝过他做的菜,当真是赞不绝口:“果然是名不虚传,吃了徐勇的菜,神仙也不想做了。”从此以后,晚间无事,他便凑到徐勇那里,央他炒几个菜,一边和他说笑,一边自酌自饮,快活一番。
第1232章 尔虞我诈
这一天,石中坚吃过晚饭,将武清侯府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与人下了两盘棋,而且这两盘棋都赢了,心中高兴,摇摇摆摆,穿过厨房,到了徐勇屋里。此时徐勇正独自坐着喝茶,抬头看见石管家进来,也不站起,嘻嘻笑道:
“我今晚一个烹三鲜,一个清炖元鱼,正愁找不着人吃呢。”
石中坚前次吃的有这两道菜,听他如此说,知是取笑,也哈哈一笑道:
“我看你独自一个也真的吃不下去了。你那个大肚子里头,珍馐美味不知道装了多少进去,怕是爷吃了三分,你倒偷吃了七分。要不,怎么爷的脸依旧那么瘦长,你倒腮帮子吹起似的鼓起来了呢。”
徐勇笑呵呵的说道:“有道是‘光棍汉的腿,厨子的嘴’,谁也休想管住的,也不只是我自己吃,谁跟我好,我就给谁吃。可话又说回来了,谁没事儿净气我,那可就要全吹了。”
石中坚赶紧一躬到底说:“我跟徐大哥好,我再也不敢气你了!”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厨房,徐勇炒了几个拿手菜,石中坚端了,回到徐勇房里,又打开了一坛陈酒,两人对坐着喝起来。
那石中坚虽然贪杯,却没什么酒量。三杯下肚,舌头早大了,他将一口菜送入嘴中,用快子点点画画道:“‘一招鲜,吃遍天’,这话不假!你在侯府待了一年,料也知道,整个侯府之内,我正眼看过谁?唯独对你徐大哥,暗示非常敬重。我也不单为你手艺好,还为你心肠好!要说权势,你有什么权势?说了不怕你不高兴,一个做饭的!可我这个人就是这么样的怪脾气,不管你有多大权势,你心术不正,人品不好,我就不鸟你!就说那个吴三刀吧,咱们不说后院,侯府里除了侯爷,除了我,就得是他了。可你看我给他过什么好脸色?靠着虚熘拍马舔屁股,把侯爷哄的稀里湖涂,是个什么东西!”
侯府大人物的恩怨,他徐勇哪里敢参合?只得道:“听说他武功倒是极好的。”
石中坚道:“一半是真,一半是吹,还有一半,整个就是编造出来的。”
他醉了,说话颠三倒四,也不知道有几个“一半”了。
石中坚道:“就说他杀死瓦剌兵马五十八人,保着咱侯爷杀出土木堡,哪有这么回事?这事骗别人行,这事我在现场,我会不知道?”
徐勇纳闷:“大家伙可全都是这么说的,不是这样,难道侯爷一个人杀出来的?”
石中坚一扬脖子,将杯中酒饮尽,“哈哈”笑道:“我们侯爷是大将军不假,可是战场之上,漫山遍野都是瓦剌军,真要是一个一个的杀过去,只怕到最后连刀都举不动了,照样杀不出去。分明是我们侯爷换了鞑子的衣服,一路摇尾乞怜,互相照应着逃出土木堡的,哪有我们杀了他们逃出的事。”
石中坚说到这里,见徐勇点点头,忽然醒悟过来。
其实他说的话当然符合实际,徐勇听了也只是感叹战场上不容易,
但石中坚毕竟喝多了酒,本来是数落吴三刀,那里想到最后贬低侯爷了?
作为从小随侯爷一起长大的,石中坚不愿意自家侯爷有一点污名,所以此时心中一惊,头上立即冒出冷汗,酒已经醒了一半。
他推开房门向外望望,不见有人,侧耳倾听,不见有声,这才回到房中,笑着说道:“你的菜好,我不由得多喝了几杯,满嘴胡说八道,都是云山雾罩,没边没沿的事,你可别当真。”
想想不放心,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说道:“我今晚给你说的,虽然是满嘴跑马,无关紧要,但毕竟涉及到咱们侯爷。如今咱们侯爷受到陛下器重,于谦于尚书有那么信任,所以你万万不可对别人说,不然出了什么事,休说我倒霉,你也跟着受到牵连。”
其实不用他说,徐勇也不敢编排武清侯爷。
所以他连连点头道:“你放心便是,我又不是学舌的,当然不会对别人说了。”
石中坚又嘱咐了一阵,这才作罢。
他知道徐勇忠厚老实,料他也不会出去乱说,这才放心。
却不料听到他这话的人可不只是徐勇,还有一个,正是石中坚的冤家对头吴三刀。
吴三刀本名吴曦,是石亨的心腹家将。“三刀”是他的绰号,但石中坚从不称呼他的大名,只是喊他“三刀”。
按照石中坚的解释:“他也就会那三刀,三刀死出去对手还没怎么着,他自己就算完蛋了!”所以别人叫三刀,吴曦听着高兴,石中坚称呼他“三刀”,心里说不出的别扭。
其实吴曦的武功既有根底,尤其是一口刀,师德师出神入化,很少遇到对手。
因为是江湖上的功夫,不太适合沙场征战,所以石亨提拔他做了家将,虽然他到石亨身边比石中坚迟了些,但因有勇有谋,深得石亨赏识,这吴曦也将石亨的亲兵队伍管理的十分严密,也算是大有本事的。
初来的时候,吴曦对石大管家也还尊重,过了一段时间,看出石中坚成了管家之后,功夫退了,只剩下嘴皮子功夫了,言谈中就时时露出轻蔑之意。
而石中坚看吴曦受石亨重用,本就有些不平,又听了吴曦的一些冷言冷语,越发心中有气,便也捡了他一些毛病,反唇相讥,因此两人积怨渐深。
他们在石亨面前争宠,不时来揭发对方阴私石亨自然对他俩洞若观火,却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手下两人这样可以互相监督,倒也有利于他掌控。
这一天吴曦又和石中坚发生口角,到晚上没有见到他,吴曦心里寻思:“石中坚那个无赖,多半是去老许那里讨便宜去了,他和老许还说得来,今日与我吵了一架没占上风,心里头有气,此刻说不定在哪里讲我的坏话,我倒要听听他说些什么。”
想到这里,吴三刀悄悄潜向厨房,见徐勇房里灯亮着,里面有人说笑,便凑近了窗户去听,正听见“就说那个吴三刀吧”。吴曦心说:“好小子,我算是把你摸透了。”南往下一听,吴曦不由得一怔,接着心花怒放:“石中坚啊石中坚,你这会可是把刀把子交到我手里了,这把快刀,我以后什么时候爱抡,就什么时候抡!那时候,我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石中坚虽然警觉,打开窗户看外边动静,但是吴三刀身法快,功夫高,早躲到屋顶上了,又屏住呼吸,石中坚自然看不到。
这吴曦也是急性子,就等第二日向侯爷告状。
第1233章 伴君如伴虎
次日石亨上朝回来,吴曦即刻去见他。
本来若在往常,石亨听了吴曦告的状,只会继续在他二人之间搞平衡。
毕竟他两人是他的手下,在他的掌控之中,些许不合,并没有影响武清侯府的日常,所以一直以来,石亨只是安抚两人,让两人的内斗限制在一个极小的范围内。
但今日却是不同。
因为石亨执掌京营,多次与瓦剌交战获胜,颇有大功,深受景泰皇帝和兵部尚书于谦的信任,所以渐渐有些飞扬跋扈,经常带着自己的心腹出入宫廷,向皇帝要官。
景泰帝比较年轻,但于谦却人品高洁,不屑他的种种指派,对他厉声呵斥,今日早朝还安排人弹劾他,若不是他功劳太大,对朝廷也是忠心,内阁还需要这么一个将军维持场面,只怕今日就会被撤职。
虽然他逃过一劫,但依旧灰头土脸,心中极其不爽利。
此时听了吴曦告状,更是心烦气躁,怒从心头起。
在朝廷上已经够灰头土脸了,没想到回到府里也不安生,连自己的心腹管家都在他背后咬舌头,要是府里的下人都知道自己这段往事,怎么看自己?这还得了?
能在武清侯府当上侯爷心腹,无一不是察言观色之人,吴曦自然也不例外。
他细看石亨脸上变化,见他双目忽然闪出怒火,便在一旁说:
“他既然会到厨子那里说,那么也就会在别人面前说,他今日说了,明日还会说,我看必须及早除掉他!”
石亨怒道:“一派胡言,石中坚自小就在我身边,虽比不得你功劳大,也不似你这样受信任,却也为我做过许多事情,是个功臣,我怎么能忍心为他酒醉之后编了几句谎言就施如此重罚!”
吴曦心说:“侯爷您是跟我玩呢,石中坚醉了不假,可那一句是给你编造的‘谎言’啊?说我‘一派胡言’,说我讲‘除了他’不对,明摆着是装模作样,还捎带着给我两句好听的,什么‘功劳大’、‘受信任’……,功劳大,你怎么不让我当官家,受信任,怎么好些事你对他讲,不对我讲呢。”
吴曦心里这么想,口中却道:“侯爷宽宏大量,但怕是改变不了石中坚分毫。上回他借侯爷的名义去敲马寡妇的门,侯爷饶了他;可这回他又怎么了呢?居然跟外头雇来的厨子胡说八道,如若那厨子回家一说,传扬开来,侯爷的声誉岂不是毁了?这京城保卫战您立下赫赫战功,巡哨大同又力克瓦剌,名扬四海、威震天下的战神之名,就这么凭白被玷污了!我索性今夜就去他房中,一刀结果他的性命,免他再生事端。”
石亨怒火往上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大胆!你敢动刀杀人,我就送你去顺天府里,要你抵命!这可不比吵架斗殴,误伤人命,府里老人众多,要是问下来,让我如何交待,还不快快退下!”
吴曦唯唯诺诺,退到外边,心里一阵发冷,摸摸额头,汗已经出来了。
人家说“伴君如伴虎”,我吴曦只是一个刀客,做不了将军,只能做个护院家丁,没那个福分伴君,也不知道人家说的对不对、
可是要说伴我们侯爷如伴虎,那是丝毫不错了。
石中坚固然不好,可到底为你做心腹多年,怎么一下子就要杀他灭口?你要杀人灭口自己不讲,偏要等我先讲出来,等我讲出来了,你要么说让我去杀,要么说不让我去杀,都算是明白话。
可现在这话,像是不让我去杀,又分明暗示我去杀——不能用刀子杀,如果是“吵架斗殴”、“误伤”了人命,那就没关系了。
我听了这话,装作不懂,不杀石中坚,侯爷必定想法子收拾我,日后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不要想了,只怕自身性命都难保。
可我要是杀了石中坚呢,他又未曾明说让我去杀,道士有“送到官府抵命”的话,人命关天,又在天子脚下,顺天府真要是追查下来,他当然不用担干系。
到了那时候,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万一侯爷有更深的意思,想借此一箭双凋,将我也随手除去,我杀石中坚岂不是杀自己?
想到这里,吴曦不由得叹息连连。
江湖上说他是“吴三刀”,也有人说他是“赛诸葛”,他还一度沾沾自喜,自以为聪明过人,可是跟人家侯爷比起来,连跟人家提鞋都不配。
思索了半日,吴曦最终把心一横,决定除去石中坚,毕竟“富贵险中求”!
到了掌灯时分,石中坚又在府里指手画脚,在他辱骂一个家丁之时,吴曦在一旁冷言冷语,专门拣最刻薄的话说,石中坚自然不容,也挑了几句最难听的话回敬。吴曦听了,勃然大怒,跳将起来,一拳击中石中坚的太阳穴,将他打瘫在地,口中、鼻子里都流出血来。等众家丁七手八脚的将他们管家抬到床上,再看时,已经是气息全无,身上都凉了。
石亨命家人将此事报到官府里去,他自己又写了一封短札附上,只说家人之间因口角双方动手,误伤了人命,误伤人的家人自然由他严加惩处,云云。此事就此了结。
过了两天,获悉吴曦母亲生病,石亨便召来吴曦,说道:“我听说你母亲病了,你可回去看看,这里有几锭金子,你拿回去尽尽孝心。我这里没有什么事,只有一桩。那厨子徐勇的事情我有些牵挂,你把事情办妥当些,你可以提前一二日离开这里,官府追查,也断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吴曦听了心中大喜,知道这是侯爷将他当真正的心腹看待了。
石亨对待自己的心腹,一向是大力提拔,因此整个京城团营里面,到处都是石大将军的亲随,若是这石中坚不被管家的事情木了心窍,说不定也能在京营吃空饷。
所以吴曦也感到飞黄腾达,只在眼前,忙道:“侯爷放心,都会办的妥妥帖帖。我吴曦就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侯爷的知遇之恩万一。”
石亨澹澹一笑:“我可不会让你‘肝脑涂地’,要不然,我这武清侯府以后依靠谁呢?”
一句话把吴曦说道几乎掉下泪来,双手捧着沉甸甸的包袱走了出来。
这徐勇每两日回一趟家,他其实也是一个胆小怕事之人,再说石亨又是权倾京城的大将军,锦衣卫、顺天府都对他十分恭顺,徐勇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拨弄大将军的是非。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竟真的以为吴曦打死石中坚是因为出手误伤,因此每每见了吴曦,都是一撇嘴巴,扭头走开。
吴曦自然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一般见识,不过徐勇家中情况,他并不清楚,不过这难不住他。
身为一个闯荡过江湖的“赛诸葛”,吴三刀对于一些江湖手段十分精通,很快将徐勇家里的情况调查了一个清楚。
一切调查清楚之后,待次日天明,吴曦向众人说明因母亲患重病,要回去省视,告别了众人,背上一个小包袱,离开武清侯府,众人早就闻听他母亲病了,自然毫不意外。
吴曦到了城外,找了一家小店住下,待第二天夜晚,换了行头,三更时分持刀潜入徐宅,将他满门杀尽,制造了轰动一时的凶杀桉。
本来吴曦探查,当天晚上徐家全家都在,却也不想出了一件巧事:徐勇的岳母那日思念小外孙女,白日里派人到了女婿家,将八岁的徐婷接到自己家中住了,吴曦清点尸体,不见了一个,查清楚是一个八岁的小丫头,他也只是澹澹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万万没想到多年以后,京城来了一位身怀秋水宝剑,眉宇间一团杀气的姑娘。
第1234章 夜闯侯府
却说徐婷找回宝剑,回到店里,一心盘算着当夜如何行动。
三年前她大舅薛连义在世的时候,曾回到京城办事,花了无数的银子,才打听出杀她妹妹、妹夫一家的是武清侯府的心腹家将吴曦。薛连义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去官府告他的话,这官司如何能打赢?
就算于谦于少保主持,难道能为了一个老百姓,得罪一个天子宠臣?
何况他们手中没有半点证据。
此番徐婷回京,倒没丝毫去官府告发吴曦的念头,只想找到吴曦,凭借自己的武艺,亲手杀了他。
要不说老百姓见识少,想法简单。
这徐勇好歹是侯爵府正当红的大厨,没有武清侯首肯,一个家将如何会下毒手杀他满门?
薛连义或许往那方面想了,但是却一点念头也没有。
而徐婷这么多年一心练剑,对世事更是缺乏一个系统的认识,他报仇心切,既无耐心等待时机,也没有设法去打探一番,就连吴曦其人其貌,她也不知道,只是心中想到:“他住在武清侯府,我进府里搅扰,这个武清侯府的护院家将必定出头露面,我问清姓名,取他人头就是。”
徐婷等到夜半三更时分,听到店里谈笑声渐稀,再按捺不住,她打开包袱,脱下孝服,换上紧身衣服,将剑背了,吹熄蜡烛,悄悄走出房门,看看四下里无人,徐婷纵身上房,就从屋嵴上翻过,到了街上,街上时有行人,徐婷躲躲闪闪,朝武清侯府奔去。
她白天来过武清侯府认门,知道大门戒备森严,却不晓夜间光景,此时走到通往武清侯府的大街的小巷子里,探头窥望,见大门门楼上悬挂的写有“武清侯府”的大字的四个灯笼下面,三五个陪着腰刀的护卫站在那里,正虎视眈眈的四处观看。大门两旁,一对大石狮子在灯影下显得面目狰狞,想到昨夜自己在旧宅里看到的那只石狮子,徐婷身上不由得一阵发冷。
她避开大门,绕道后墙,看着巷子两侧无人,抬头打量墙头。
那道红墙极高,至墙头有两丈高,徐婷估计自己跃不上去,从腰间结下小索,朝上一掷,小索顶端的钢爪便挂在墙头上。
这是江湖儿女行走江湖的必备工具,造价虽不高,但是极其坚固。
徐婷出身仙都派,师姐邱莫言也是一代豪侠,见她初出江湖,便送了她这个小索。
此时徐婷用手住着小索,使劲一拉,见挂牢了,便“蹭蹭蹭”爬上去,伏在墙头上半响不动。
看着墙内无人,侧耳也听不到动静,这才收起小索,轻轻落下。
落地后朝四下里望望,又侧耳倾听,这才朝前面一道粉墙上的月亮门走去。
走了两步,听到身后有响动,徐婷勐回首,同时“唰”的一声拔出剑来,但身后并无人迹,只是自己刚才跃下站立之处,显出一个很宽的黑洞。
徐婷凝望片刻,迈步走了过去,只见那道黑洞深不见底,一股腐烂的泥土味直冲鼻子。
原来她刚才落下的地方竟是一块翻板,上面虚掩着土,土上还长着小草。
徐婷不禁暗自庆幸:好险!倘若不是这机关年久失修,我岂不是一落下就掉进陷阱?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埋伏着什么毒器?她转身要走,又觉得不对劲:纵然我落下的时候用了轻功,总该能触发它,怎么落下时不动,走开之后它反而突然翻转来?这样想着,她用剑去触那深洞旁边的草地,剑尖及处,那片草地“呼”一下子沉了下去,又露出一片黑洞来。原来红墙下的一带草地,竟然都是陷阱!
徐婷心想:倒要分外仔细了!随后转身走向月亮门。
她在月亮门外略停了一下,听听里面没有动静,迈步走进,不想刚一进去,门内侧面人影一晃,兵刃带着风声下来。徐婷向旁边一闪,顺手向那人刀上一挥,只听“察”的一声响,那刀断成两截,那人一愣神之间,徐婷飞起一脚,将那人踢翻,娇叱一声:“通上名来!”
话音未落,背后有人说:“是我!”
话到。刀也到。徐婷勐一转身,就势用剑一挡,那人闪过,没料到第二剑接着又到了,只好用刀去搪,“当”的一声,刀也断了。
他想扔刀去砸对方,哪知道徐婷第三剑已经直奔他咽喉刺来,疾如闪电,那人料躲不过了,双眼一闭等死,徐婷却突然将剑撤回,照他心口一脚,那人“哎幼”一声,仰面倒下,疼的满地打滚起来,他也弄不清什么地方疼,只觉得喉咙已经被人家通了一个窟窿。
徐婷碰上的第一个抽冷子给她一刀,误以为是吴曦,便让他保字号,看见第二个又是使刀,觉得自己可笑:“断不会有两个吴曦,况且功夫都平常,”谁都有妻儿老小,仗着自己武艺高,建一个杀一个,这事情不妥,也是仙都派严令禁止的。
看见第二个正在地上乱棍,徐婷上去一脚踩住,正要逼问他吴曦在哪里,却见一群家丁挥舞兵器,涌进了这校园,朝她杀来,徐婷并不畏惧,剑锋一转,从容迎战,一时间一片吆喝声,加上铁器碰撞声,十分热闹,徐婷便战便喊:
“谁是吴曦,你给我站出来!”
这时候开着粉墙已经占了一排人,手里举着灯笼火把,众家丁看清楚是个身材苗条的姑娘,又是只削兵器不削脑袋,一个个的胆子都壮了起来,争先恐后的杀伤。只听她娇声叫阵,一个家丁一边气喘吁吁的挥舞着一条花枪,一边怪叫:
“我们吴大人……已经……已经有了夫人,你看我行不行?”
这个家丁自持力气大,兵器长,不想话没落地,那姑娘不知怎么已经到了他面前,向他一挥剑,那家丁忽然觉得一只耳朵一凉,用手摸时,耳朵没了,只摸了满手血见血才觉得疼痛难当,忍不住嚎叫起来,众人此时才觉得骇然。
徐婷见没有吴曦,心中焦躁,又连叫两声,这才再无人敢应,众家丁只是把她团团围住,小心的同她周旋,兵器没了,就退到一旁调换,再攻上来。
徐婷自然不着调,吴曦早就出来了,正提着他的宝刀在暗处观战。他是武清侯府的家将,不是凡事都要上前的家丁,只要这个不速之客不去伤害武清侯和他一家老小,他自然不用上前。
听到别人喊他名字就上前打仗,这不是家将,是莽夫!对方无非是仇家寻上门来。
不过他虽然没有上前,但是盯得却十分仔细,只觉得对方剑法精奇,似乎是名门正派的剑法,因此不免有些担心,生了立即制服她于死地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