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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明少江南     诸天从让子弹飞开始txt下载     诸天从让子弹飞开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4章 皇帝当媒人,凤姐求陈昭(二合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陈昭每次拜访荣国府,都会莫名其妙的“巧遇”李纨。

    开始的时候以为是巧合,但很快陈昭意识到不对。

    李纨也是个贞洁烈妇,就算有些见不得人的想法,也不会动不动就和外男相遇吧。

    这里面一定有人捣鬼。

    所以陈昭很快分析出来,这一切是王熙凤在弄事。

    呵呵呵,这个凤姐倒是好心肠,看来得给他找点事做。

    于是再一次陈家举办的宴会上,趁着贾琏和凤姐都在,戏班子排出了一出好戏。

    这出戏无非是宅斗戏,讲的是当姑姑的成了一家的管家太太之后,便把自家侄女也嫁给自己的侄子,代为管家,结果什么利子钱、揽讼钱全都让自家侄女经手,但大头却被管家太太掌握了,结果东窗事发,管家的侄女被坑,女婿入狱,管家太太却从容脱身,自家儿子还袭了爵位。

    别人看这出戏无所谓,只图个精彩热闹,贾琏和凤姐看了却心惊胆战。

    宴会之后,贾琏夫妇想前想后,最后趁着人都离开,便强留在最后,想陈昭请教。

    “琏二哥,我虽通晓医学,可是荣国府何等高门,要给你看病也得请太医,我岂敢轻易号脉?”

    贾琏叹道:“子尚贤弟,陈大人,少卿大老爷,现在除了你,我还敢信谁,你就给我号号脉吧。”

    “既然如此,那我便看一看吧。”陈昭背部贴住椅背,看向贾琏:“二哥面色如常,但是眼角却有清灰,太阳穴更是比常人凹陷了一分。”

    像荣国府这样的人家,因为时常请太医上门,彼此交谈的时候也听到太医卖弄本事,此刻听陈昭这么说,似乎很像这么一回事,心中一凛,连忙问道:“怎么说?”

    “若我所料没错,二哥近日可感觉夜长易醒,口渴频繁,梦里盗汗,房事多有不尽兴之处,时常意犹未尽?”

    男人,永远不能说自己不行。

    否则定要和他挣一个长短!

    贾琏就听说过,京城海汇楼的掌柜赵金亮今年不过十六岁,却在三年前就继承家业,将偌大的酒楼经营的如火如荼,更胜父祖。

    他凭什么年少就接了父亲的班?

    凭的就是那方面的本事。

    据说他十三岁那年,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男子汉,就去了青楼,一口气点了三个姑娘。

    第二天他爹去找他,进了里面喊他:“小亮,快起来,天亮了。”

    结果赵金亮在里面叫道:“什么小亮,昨日我在每个人身上亮了三回!以后叫我大亮!”

    整个青楼顿时轰动,赵金亮之名响彻京城。

    父祖见他如此雄心壮志,便将家中产业交给了他,而赵金亮也频频大亮,将海会楼经营的如火如荼。

    所以,男人若是强大了,便是父祖都自叹不如,甘心让位。

    反过来,若是不强,便是小儿辈也心生鄙夷,有抢班夺权之心。

    因此贾琏错愕之间,心里却是慌了,陈昭说的,可不全对上了么!

    “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给二哥下了壮阳药物了!”

    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用点药物本不是什么稀奇事,贾琏心中一松,笑道:“子尚贤弟,你是不是多虑了,你都没有号脉……”

    话音未落,就见陈昭一根手指往桌子上轻轻一点,茶壶中立刻涌出一道水线,准确无误的落入贾琏身旁的茶碗当中,不多不少,刚好满杯未溢。

    “这……这……”

    贾琏目瞪口呆,这是什么功夫?

    陈昭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继续道:“若我所料没错,你中的这毒是慢性药的,已经持续好几年了,若是不及时断毒,怕是没几年就要淘澄干净身子了,就我现在说,二哥如今这副身子,想再有孩子,只怕也难。”

    贾琏平日里床榻之上多的是风光,如今听说陈昭在质疑他的“能力”,忍不住就瞪起了眼睛,可是陈昭说的又是事实,多用虎狼药的后果,他也是清楚的,何况子嗣一事本就是大事,是以他也问道:“果真是如贤弟所言?”

    “若我所料没错,不只是你,只怕二嫂内里也已经亏损了,只怕大姐儿还没有长大成人,你俩恐怕……”

    贾琏虽然在女色上面把持不住,但是陈昭所言,结合自身状况,他哪怕再将信将疑,也不由得信了四五分。

    毕竟子嗣可是大事,若是陈昭所言是真,那就是有人想要他断子绝孙。

    “我给二哥开个方子,二表哥若不信,可以请信得过的大夫瞧上一瞧,”陈昭起身执笔,刷刷写道。

    他看了一眼贾琏,道:“回头我把脉象也写在方子里,你尽可以找大夫好好地揣摩一番。”

    贾琏忙道:“有劳贤弟了。”

    陈昭写了方子,轻声叹了口气。贾琏正是敏感的时候,问道:“表弟这是何故?”

    陈昭叹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了定海伯府。”

    定海伯是太上皇时期的武臣,对太上皇忠心耿耿,奈何宠妾灭妻,没有嫡子,最终孝德帝上位之后,定海伯年迈,请求敕封世子,结果被孝德帝以无嫡子的缘故驳回。

    于是风光无限的定远伯府,在老当家身死之后,便烟消云散,十几个庶子各奔东西。

    荣国府的长房嫡长是贾琏,若是贾琏无子……

    爵位当然会落到将来生了嫡长孙的宝玉身上了,毕竟,人家还是贵妃的弟弟呢。

    看着贾琏明灭不定的鄂眼神,陈昭心中淡然一笑。

    或许贾琏现在只有五分怀疑,但是等贾琏私下里找信得过的大夫看一看,他便会有十分的怀疑了。

    从此以后,贾府就会更热闹了。

    立刻让内阁六部查李家侵占田土一案。

    可就算皇帝这般大怒了,内阁六部还是在扯皮。

    侵占田土就要有个基准,原来多少,现在多少,田地归属于何人,这才能查,可如今大周的基准就是太上皇在位时期,张廷玉清丈天下田亩的时候留下的。

    那个时候李光地已经退休,皇帝和张廷玉给他面子,常州属于不查之列,李家当时拥有的田产是多少已经被官府清册默认,换句话说,现在在公文程序上,李家没有任何侵占,完全是合法的。

    既然有这个名义,那谈什么侵占,更没有查的必要,何况李家这等江南大族之首,谁敢得罪。

    孝德帝才压下来几天,江南那边就有不少人上疏,说是陛下莫要听信谗言,寒了天下人的心。

    甚至连金陵甄家这样的人家,都派人来京城替李家说话。

    京师中士子们已经有人写文,开始歌颂当年李光地率军大战雅克萨,歼灭罗刹兵的故事,还有人歌颂李光地张廷玉一脉是多么的执政为国。

    不只是士子们,朝中还有不少高官表示,李光地身为理学宗师,李家一门乃是清贵门第,若是这样的家族都要查,大周朝还有斯文可言吗?

    再说了,能担任朝廷高官的,哪个不是家中良田万亩?

    你都成为朝廷大官了,家里还没有这般家业,你好意思出去当官?

    就不怕家族父老背地里取笑?

    查完了李家,下一步是查谁,难不成要查我等,谁没有致仕还乡那一天。

    所以无论皇帝怎么关切此事,大佬们如何巧妙应对,下面的官吏们都是拖沓推诿扯皮,能用的手段都是用上,结果交到上面去,被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

    结果等内阁把此事交到孝德帝面前,一向威严赫赫,万事圣裁的孝德皇帝也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句,然后命令他们继续查。

    这天威难测的姿态,到底怎么个意思?

    难道上面的大佬们又开始新一轮的斗法?

    “万岁爷,龙禁卫今曰呈报送上来了。”

    孝德帝这段时间以来,不管是在朝会上,还是在私下里,都比往常严肃了很多,戴权将手中的一叠文卷放在他身前的书案上,孝德帝没有和往常一样去翻,而是站起来,背着手转了一圈,这才开口说道:

    “京中有什么事?”

    “回万岁爷的话,常州李家的人已经进京了,礼部和户部几位大人准备上疏为李家之事辩解,都察院和翰林院的一干人也准备上疏求恳,奴婢还听说,宫中内官监和司礼监的几位也接到的托付,可能找机会要和万岁爷讲。”

    “当真是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啊。”孝德帝摇摇头,不过并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接着笑道:“太上皇也派人来说过,李光地劳苦功高,为国操劳,眼下尸骨未寒,让朕一切要慎重。”

    说到这里,孝德帝冷笑了声:“这个李府已经成为朝中大员的风向标,他们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看朕到底如此处置常州李家。这关系着千千万万读书人的脸面呢。”

    戴权只是躬身,孝德帝又坐了下来,想要掀开文卷又是盖上,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问道:“大理寺左少卿陈昭在做什么?”

    “回万岁爷,陈昭这段时间深入市井,掌驳正狱案及重囚复讯工作,据说已经将这二十年来的冤案冤狱解决了八成。”

    “这是个能干的啊!”孝德帝笑着摇摇头,随即又问道:“宁国府和离的秦氏,现在还在水月庵代发修行吗?”

    “是,陛下。”

    “既然如此,那朕赐她为琅嬛县主女官,暂时入英武子爵府当值。”

    “啊?”戴权被皇帝的跳跃思维震惊了一下,随即道:“万岁爷,这秦氏的身份特殊,她是……”

    “呵呵,他家不管不顾,若非秦家收养,天家骨肉只会被遗弃在外,说不定会被邪恶之辈荼毒,丢尽了天家颜面。真想在给她名位。给她良缘,不比那个没心肝的老子强?再说了,陈昭少年英才,文武双全,女儿家不都往上扑吗?”

    孝德帝冷笑一声,随即又道:“这个陈昭,只怕得偿所愿了。对了,这个消息要低调,不要声张。”

    戴权忙点头称是,心里却是一阵迷糊。

    其实何止戴权迷糊,连陈昭也迷糊了。

    皇帝这是搞哪出?

    秦可卿乃是何等的绝色佳人,被封为琅嬛县主的女官,也就罢了,把她安排到松江黛玉身边去就是。

    干嘛发配到我这里来?

    这是让这位身份贵重且又隐秘的小白兔,入他陈昭这头大灰狼之口?

    我当然求之不得啊。

    可总得有个缘由吧?

    就算皇帝身边的龙禁卫查到陈昭和贾蓉的勾当,也不至于巴巴的把美人送到我怀里吧?

    你是皇帝还是拉皮条的?

    看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正考虑皇帝用意的时候,凤姐便和贾琏沟通许久,打着看望沟通生意的名号,前来拜访。

    凤姐待身边没有别人之后,就直直跪下,求陈昭救命。

    “救命?”陈昭坐在那里,并不叫她起来,口中道:“二嫂,这好端端的,你为何向我下跪喊救命?你是荣国府长房长儿媳,便在官府当中也有名号,谁敢杀你不成?”

    凤姐见到陈昭做派,心中倒是定了下来,便垂泪道:“早在陈大爷整顿锦衣卫,抓了赖大一家之时,我便早早地把利子钱给停了,一心一意便想着生个儿子,给贾家传宗接代。”

    “这是好事啊!”陈昭淡淡的道。

    凤姐继续道:“我也打听过了,知道放利子钱是要断子绝孙、抄家灭门的大罪。便深深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可是眼瞅着大观园即将建成,二太太又明里暗里暗示我几回,让我重操旧业,否则之前放利子钱的事必将泄露,我越想越心惊,我自己将来如何,我死了就死了。可是,巧儿怎么办?我、我……。”凤姐说不下去了,掩面痛哭。

    陈昭摇摇头,道:“二嫂子说到这里,又提到二太太的暗示,莫非心里已经有了成算,明白了眼前的形势?

    此言一出,凤姐浑身一震,瘫软在地上:“……我嫁进来不久就知道,府里早已是寅吃卯粮了,为了面子,偏又不肯俭省,才过去的这一年,为了娘娘省亲建造别院,大家东贴西补,连薛家都借了不少,公中早就漏的不能再漏了。我自然不想随了这一家喝西北风。”

    “你说的不错,你或许不明白眼前的局面,但是你既然来了,又有链二哥的意思,想必应该明白点什么来。”陈昭淡淡的开口道。

    凤姐点点头,说道:“我来的时候,二爷已经给我说了,若是陈大爷愿意直言相告,那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不会随贾府沉沦。现在只求表弟指点一条明路。”

    说罢,连连磕头。

    陈昭呵呵一笑:“链二哥和二嫂子这段时间与我们做生意,合作的很好,我自然明白你们的意思。既然你不想沉沦,二哥也想好好生活,那么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不等凤姐说什么,他又对外叫道:“去请李嬷嬷过来。”

    外面的人应了一声,请了一个李嬷嬷进来。

    陈昭道:“这位是李嬷嬷,和容嬷嬷一样,都是宫里出来的,只如今她和容嬷嬷不一样,她家里已经没人了,便指望找个好人家做教养嬷嬷。二嫂子,我敬你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虽说吃了没读书的亏,但是你和琏二哥毕竟肯改过自新了,我也愿意与你结个善缘——你可愿意给李嬷嬷养老?”

    凤姐先是一呆,随即大喜过望。

    容嬷嬷的口才和实力,他凤姐是多次见识的了,心里钦佩的不行。

    那个李嬷嬷若是有容嬷嬷一般的功力,那必然也有不凡之处。

    她当即叩头谢道:“陈大爷大恩,我无以回报。”

第575章 陈昭纳美姬,凤姐迎宅斗(三合一)

    原来贾琏那次被陈昭面对面点拨了一番,虽然也信了一点,但到底将信将疑,所以趁着在外面的时候,悄悄地找了几个医术名声都不错的大夫瞧了瞧,竟然同陈昭所说的分毫不差。

    对此陈昭表示,你本来就是酒色过度,我再用内功作为一番,任何一个医术不错的大夫都会做出这样的诊断。

    于是贾琏便彻底的信了陈昭,和凤姐商议许久,抱头痛哭一番,终于醍醐灌顶一般,来找陈昭求救了。

    若是凤姐识字,只怕会说“我本有心当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之类的话语了。

    贾琏本来捐了一个五品同知,但是因为不求上进,所以他一个爵位继承人算是在荣国府二房门下操持家务,五品同知给五品员外郎当牛当马。

    如今明白过来,当然要赶快摆脱贾府的俗务,跑到衙门给上司送礼去了。

    干嘛,当官办差求上进啊!

    荣国府的袭爵人送礼求办差上进,这谁也不敢拦着,但也不敢让他累着,于是一番运作之后,贾琏成了通政司经历的五品捐官,每日除了点卯,还能做点不大不小的琐事,既不会劳累,还有事做,也算在外当官了,而且官署上下,包括贾琏本人,都是满意的很。。

    凤姐此刻也疑上了王夫人,又听贾琏说要上进,如何不欢喜?夫妇二人同去贾赦并邢夫人那儿说项,倒叫贾赦夫妇颇为惊讶。

    儿子儿媳回心转意,要和二房划清界限,贾赦仿佛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却是双手双脚赞成的。

    于是邢夫人立刻“偶感风寒”,凤姐回了贾母同王夫人,要回去侍疾。王夫人一直催促让凤姐重开放利子钱和揽讼两大业务,嫌弃凤姐办事不力,不等贾母开口便道:“大太太那儿,不是说没什么大碍么?”

    凤姐讨好笑道:“虽是无什么大碍,但到底是我婆婆呀。婆婆病了,做媳妇的自然是要侍奉的。只求太太心疼我,让我也守守孝道。”

    这话说得贾母同王夫人俱是不喜,却也无话可说,凤姐也管不了多少,立马叫平儿收拾好了东西,搬去了贾赦同邢夫人那小院子里去了。

    贾赦夫妇虽然欢喜,但是还是心中疑惑,知道从她夫妇二人口中问不出来的,便招来平儿问话。

    平儿也是聪明人,说:“二爷同二奶奶的心思,我一个做奴才的如何知道?不过倒是隐约听二爷说过,二奶奶理家吃力不讨好,若是再过几年没个儿子傍身,宝二爷娶了媳妇,哪里还有二奶奶的饭吃。咱们大房是袭爵的,嫡孙可比底下人一两句夸赞重要。”

    这话很合贾赦的心意,尤其是这句“咱们大房”,他满意地捻捻胡须:“可不是么,叫他们赶紧给我生个孙子出来!”

    邢夫人更是大喜,她深恨二房抢了荣禧堂,又恨王夫人管着公中,给自己添了多少体己,不过既然儿子媳妇回来了也就罢了——凤姐手上可是阔绰呢!更何况她无子,到底脚底板不稳,如今贾琏可不是送上门来给他当靠山了么!只要他肯拿她当亲娘,她也算是熬出头来了。

    凤姐跑到大房这边孝顺,管家的事务自然是撒手不管,王夫人有心不让,但抵不住人家孝字当头,只好自己忙乱。

    此后每日王夫人的上房内,回话的丫鬟媳妇婆子围了一堆,又是请她开库房拿东西,又是请她赐对牌领取物品,丫鬟和婆子吵架,婆子赌牌输了厮打,人多口杂,事项繁复,王夫人忙的恨不得自己多长一双臂膀。没奈何下,只好让李纨过来帮忙理事,思忖了半天,又对外道宝钗往日里在家也是管家的,让人去请了她过来帮自己看看账目,并让探春过来帮衬。

    贾母听说后,叹息一声,到底没多言。

    凤姐听说后,看着贾琏道:“竟算是看明白了。”

    贾琏冷冷道:“这还用说?你那好姑妈往日里尽是哄你呢,她一心想着宝丫头进门,继续帮他掌握府里事务,到时候就算你当家,也会轻易的剥取了,还美其名曰养身子。你这么尽心尽力的帮着她,把咱们老爷太太得罪的死死的,能讨着什么好?我们还得好好休养身子,万不能再犯错了。。”

    凤姐见他如此疾言厉色,说的句句在理,果然是男人风范,不由得脸色一红,眼睛都变得如同水波一般。

    ……

    这一日是锦衣卫千户张鹤青的生日,他自然大摆宴席,吧亲朋好友请来,好好地热闹一番。

    这个张鹤青是陈昭多年好友,从扬州一起打拼出来,父辈也在一起拼搏,陈昭非但要登门拜贺,还要负责接待一下友人。

    于是一时间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这般高兴的事,陈昭也不愿意用内功化酒,所以一路醉醺醺的坐马车回到了家。

    偏偏今天香菱身子不爽利,所以由陛下御赐,低调入府的夏若卿扶着陈昭回到屋里,坐在矮榻上,晴雯、紫鹃四人连忙各自忙碌,取了铜盆盛了温水,再浸湿了毛巾,扭得半干,给陈昭搽拭脸和脖子。端来了清口汤,给陈昭喝上一口,再吐在盂里,去了嘴里的酒味膻味,再端上醒酒茶。

    “好了。”陈昭摆摆手,站起身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说道:“行了,我也差不多酒醒了,热水准备好了吗?”

    “回老爷,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行了,我自去洗浴,你们忙自己的。”陈昭说着,便自己去洗澡更衣去了。

    夏若卿迈了一步,又不知所措的收回去,看着晴雯等人,心中奇怪,忍不住问道:“老爷去沐浴更衣,怎么没人跟过去侍奉吗?”

    紫鹃和晴雯对视一眼,脸上有些微红,答道:“老爷沐浴更衣时最烦有人在旁边,我们说了几次,都被拒绝了,还被呵斥了两回。”

    “这样啊。”夏若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等了一会,几人坐在那里颇为无聊,彩霞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夏若卿看左右无事,便说道:“天色也不晚了,你们先去歇息吧。”

    “老爷给我和紫鹃姐姐派了差事,要我们抄录他整理好的《唐诗辑要》。也该去补上。”晴雯迟疑地说道。

    “也是,正事我们帮不上四爷的忙,但这些琐事该帮四爷做齐整了。”紫鹃点头道,随即开口问道:“赵姑娘不去歇息?”

    “你们有正事,先去忙吧,这里有我。”

    “那好,辛苦夏姑娘了。”紫鹃连忙说道,转过头对绣鸾、彩霞说道:“四爷叫你们每天练的字,这两日也该补上了,要不然等四爷记起要检查,可不大好了。”

    就这样,紫鹃一人把绣鸾彩霞都安排出去了,最后拉着有些不情不愿的晴雯,也出了东厢房。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晴雯疑惑的问道。

    “夏姑娘是陛下安派进来的,你何必掺在中间,让老爷难做?”夏若卿隐约听到紫鹃对晴雯说的话,这断断续续的话让她不由脸色一红。

    房间内安静下来了,夏若卿也能静下心来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个孤儿,被养父母视为已出。小时候家里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是衣食无忧,还有闲暇读书做女红。后来弟弟出世了,养父母虽然有些偏心了,但对自己还是不错。她从小把弟弟带大,姐弟俩的感情比养父母还要深厚。

    待到及笄之时,来求亲的人家把家里门槛都要踏破了。当时的自己也在揣测,未来的夫君会是怎么样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的元稹,还是“桃花依旧笑春风”的崔护?

    养父母谢绝了许多人家的求亲,当时的自己还以为他们着实爱护自己,才有勇气以小小郎官之位去拒绝那么些达官贵人。到后来,最后定的是贾家东府的贾蓉贾大爷。说实话,夏若卿当时也是满意的。宁国府的少主子,贾府一族的长房嫡孙,未来的族长。人又长得俊美,性子温和,还有什么好缺憾的。

    谁曾想嫁过去却遇到那种腌臜事,苦苦抗拒了半年,自己孤立无助,又想着家里老的老、弱的弱,几乎要放弃了。幸好钟弟求到了他跟前,不消两三月,那坏种便瘫痪在床,成了需要人照顾的活死人,见到蓉大爷和自己的时候也变成惧怕的神情。

    蓉大爷成了宁国府的主子,她想着能好好过日子了,却不曾被一封离合书打发去了水月庵。

    她也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想到这件事有什么曲折,自己只怕成了贾蓉手中的物品。

    当时明白过来的时候,顿时心若死灰。

    可是万万没想到,人家做了高官,去了辽东,一直回京,一直忙碌,竟再也没有出现在自己身边。

    后来她听得钟弟说了一些事情,才明白那人真的想救自己,并不是为了贪自己的身子。

    她本来以为以后要青灯古佛一辈子了,却没想到皇帝秘密下来旨意,赐自己国姓为夏,改名夏若卿,封自己为琅嬛县主女官,入英武子爵府当值。

    看来这是上辈子的冤孽,躲也躲不过去了。

    正想到这里,陈昭沐浴一新,换了一身轻宽的衣服进来了。

    “咦,她们都走了。”

    “她们四个都有你安排的差事,所以都去忙了。”夏若卿看着陈昭在烛光里的那张脸,莫名地有些心慌。

    “你刚进府,也该早些去歇息。”陈昭站在那里说道。

    “妾身并不疲乏,再说侍奉爵爷左右是我的职责。”说到这里,夏若卿觉得这话似乎过于暧昧了,不由得脸色一红。

    “侍奉我可不是你的职责,侍奉琅嬛县主才是你的职责。”

    “爵爷和县主本是一家,有何区别。”

    夏若卿越说,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陈昭看着烛光下的夏若卿,眼横秋水,眉拂春山。两颗樱桃分素口,一枝杨柳斗纤腰。未领略遍体温香,早已睹十分丰韵。

    他脑子还有些微醺,一丝躁动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似麝兰,又如幽兰。

    再加上眼前艳若桃李的容颜,集合了黛玉和宝钗的风情,一股热火猛然从心底炸开,陈昭再也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直接抱住了夏若卿。

    似乎早有期待一般,夏若卿的脑子也似乎成了浆糊一般,身子一下子软成了泥,又闻到陈昭身上深入脾胃的清香,不知不觉中就让你沉浸其中。

    夏若卿羞不可抑制,想抽身离开,可双腿怎么也迈不动了。双手有气无力地推着陈昭宽阔的胸口。

    她这种欲迎还拒的姿态,让陈昭心中的泻火更加旺盛,一把抱住夏若卿,转过屏风,往床榻走去。

    “呜呜,爵爷,这样不妥?”

    “有何不妥?”

    “呜呜,请老爷自重!”

    “我很自重。”

    “嗯嗯,这样对不起县主。”

    寂静了十几息,又听到一句,“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便再无说话声了。

    于是一夜静美。

    夏若卿早早就醒了过来,她忍不住扭头看着身边的陈昭。其实进入府里的那一刻,她就隐约猜到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这么突兀。

    陈昭突然睁开了眼睛,吓得夏若卿连忙闭上了眼睛,只是随即明白自己是掩耳盗铃,不由又睁开了双眼,四目相对,说不尽的温柔风情。陈昭心头一荡,伸出了禄山之爪,还未及身就被夏若卿坚决地推开了。

    “天色将明,老爷不要再孟浪了。”

    陈昭笑了笑,压住心头的邪火,把手枕在头下,就这样直直地看着枕边人。

    夏若卿被这炯炯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找话题问道:“当初你是不是馋我的身子才救得我?”

    “小娘子这身子,就是大罗金仙、罗汉金刚沾到味了,也要下凡求快活了。”

    夏若卿不由脸色更红,但依然坚持道:“我问爵爷话呢,不要躲闪乱扯!”

    陈昭正色道,“当初你与贾蓉琴瑟和谐,我顶多羡慕下他,流些口水就算了。只是鲸卿突然求我救你,追问之下,道出了真相,也就不得不救你了。”

    “不得不救我?那为何还要贾蓉写一封离合书,逐我出宁国府。”

    “贾蓉隐忍阴厉,又异常谨慎。我若不装作好色之徒,他又怎么会信我。”

    两人默然无语,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紫鹃在屋外叫道:“老爷,天色已亮,该赴衙了。”

    赵怜卿心里有愧,吓得坐了起来,露出了无限美好的上半身,看到陈昭泻火又冒出来……

    最终陈昭比平时晚起了半个时辰,在门口候着的紫鹃神情复杂地看着陈昭,不由得开口道:“老爷,今儿早上你还没晨练呢。”

    陈昭老脸一红。

    每日晨练是他的必修课,以前和晴雯再怎么……。也从未耽误过晨练,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

    晴雯的眼神则是一副幽怨的神态。

    “呵呵,今天天气不错,挺风和日丽的。”陈昭面色自然,浑若无事,往外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身子,回头看向晴雯和紫鹃,笑了一下:“想快些长高长大吗?多吃肉,多锻炼。”

    紫鹃:“……”

    晴雯:“……”

    陈昭已经出了院子许久了,晴雯才回过神来,转头对紫鹃道:“姐姐,从今天开始,咱们狠狠地吃肉,多多吃肉。”

    “咱们?”紫鹃脸红了。

    “对!咱们!”晴雯很坚定。

    ……

    八月间了,孝德帝给陈昭安排了一个职务。

    以陈昭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前往江南,随带处理常州李家侵占田地一案。

    为让陈昭方便查案,孝德帝又让陈昭复任锦衣卫同知,可以带若干人一起前往江南公办。

    而私下里,孝德帝将陈昭召入文渊阁,给他说了一番话。

    不过接下来的半个月内,孝德帝倒是不像以往那般着急,动不动催促常州李家之案,无论是上朝还是私下面见群臣,从来不提这件事。

    这个态度朝臣们明白了,皇帝只是派陈昭去查案,至于查案这件事,似乎没那么重要。

    可是皇帝为何要“派陈昭去查案”呢?

    ……

    朝野上下都在猜测皇帝的深意,而荣国府却不会琢磨这个。

    因为荣国府出了一个大新闻。

    凤姐怀孕了。

    这本来是一个好消息,可但荣国府却内部表现不一。

    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荣禧堂旁边的主院里,王夫人的头发都白了两根。

    周瑞家的一下下给她揉着头,“太太不必着急,这才刚怀,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确实不一定。可万一是男丁呢?

    一想到这里,王夫人就忍不住头疼。

    要知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只会给二房办庶务的贾琏忽然间改头换面了,竟然跑回衙门,重新做事去了。

    结果没几天,就从从五品的同知,升为正五品的通政司经历了。

    这个品阶,也一下子超过了蹉跎了十几年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贾政。

    大房的势头,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压住了二房。

    这贾琏如今官运亨通,若再生下子嗣,过得几年有了根基,等到宝玉长大,别说爵位,整个府里只怕都不剩什么能留给她的宝玉了。

    不错,宫里有娘娘在,老太太也挂着宝玉。

    但是毕竟有一天,老太太会走,娘娘也鞭长莫及。

    有一句话说得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想到这里,王夫人忽地站了起来,举止突然,周瑞家的吓了一跳,提着心询问:“太太?”

    “我记得库房里还有些上好的金丝燕窝。你去取了来送过去。凤哥儿有了这样的喜事,我这又是做婶母又是做姑母的,总得去看看。”

    周瑞家的知道王夫人每每思考问题的时候,都会支开所有人,连忙嘴上应了,不一会儿提了东西过来,便往凤姐院里去。

    以前凤姐管家的时候,住在荣禧堂后面的独院里。

    但如今凤姐推卸了差事,跑到长房那里尽孝,早就搬到贾赦所在的大院里住了。

    贾赦的院子,王夫人一般是不会去的,所以他让周瑞家的过去。

    王夫人一个人在荣禧堂内细细思索。

    老爷是个无用的书生,做工部员外郎十几年了,根本升不上去,可见是个清高不中用的,珠儿也没了。宝玉还小。府里的不中用,便是娘娘在宫里支持,又能如何?

    二房如今这等情形,只怕大房早就在那里看笑话。

    也难怪凤丫头和琏儿去了那边。

    只是二房,万不能让大房起了势头。

    毕竟宝玉做荣国府的正经公子,怎么都比荣国府的堂公子要来得有身份。离开了荣国府,他们二房在这个满是达官贵胄的京城,什么也不是。

    大周朝的国舅爷,也没有什么爵位。

    所以,他们不能离了荣国府,甚至更要把荣国府揽入怀中。

    否则,失了荣国府,二房如何立足?

    想到此,王夫人站起身来,便去了荣庆堂。得和老太太商议商议,叫他进学才好。他已有十二岁了,再不能只知与房里丫头玩闹,和姐妹们谈笑,成什么样子。

    他若不成器,当娘的费心费力便都只能是徒劳。

    ……

    周瑞离开之后,凤姐的房间里,只有凤姐和李嬷嬷在。

    此时怀孕的凤姐稳稳当当的坐在床上,一脸震惊的看着李嬷嬷。

    只见李嬷嬷手里拿着那盒金丝燕窝,左动一下,右动一下,也没见怎么收拾的,就从盒子的角落里收集了一堆粉末出来。

    “这是……”

    “二奶奶,这东西在宫里经常出现。”李嬷嬷冷笑一声。

    “这是一个慢性毒药,用量倒也不多。按理是不会有反应的。需得用上几个月,待得生产时才会显现出来,叫胎儿难以活命,便是大人有机会能保全,却也失了生育之能,往后再不会有了。”

    李嬷嬷的语气平淡,声音似乎穿透了岁月,让她回想起后宫里的惊心动魄。

    凤姐看着她的表情,心中不由得一震。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第576章 陈昭下金陵,凤姐大反击(三合一)

    好一个二婶子、好一个二太太!好一个好姑妈!

    真是自己的好长辈!

    凤姐心中感叹万分,自从嫁到荣国府,自己是多么的信任她,便是最近生了芥蒂,却也想着毕竟是亲上加亲,就算对府上爵位之事各怀心思,但如今宝玉却还小,巧姐是个女孩,而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男女都未知,哪里就到了这一步?

    但凤姐其实心里又明白。

    早在自己进门的时候,双方关系就已经到了这一步了。

    否则不会结婚数年,才生下一个女儿来。

    否则府里不会规矩松弛,连两个三等丫鬟吵架的事情,都得她亲自处理。

    有的时候,人的见识已经足够,就等有人戳破那层窗户纸。

    戳破了,情谊也就没了。

    但自己和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却能保存下来了。

    凤姐恍惚之间,想到自己从闺阁到如今,听到的各家各户的宅斗秘闻,又想到前两日自己和琏二爷商议许久,去陈府下跪的事情。

    然后慢慢回过神来,言不由衷的说道:“说起来,吃完这金丝燕窝,这盒子岂不是要扔了?那还怎么伤人?”

    “这盒子包装精美,只要动手拆开,就会落下一点出来,实际上很难发觉。然后那边再时不时的送来一些东西,慢慢积累起来,这叫做积少成多,积水成渊。”李嬷嬷依旧语气平淡。

    凤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来,双目变得明亮起来:“嬷嬷,你说我和琏二爷商议之后,狠狠的闹上一闹,能不能报了这个仇去?”

    李嬷嬷摇了摇头:“只要宫里的娘娘还在,二太太就能稳坐荣禧堂。哪怕咱们证据再确凿,琏二爷的火再大,老太太、大老爷、二老爷都会和稀泥,甚至因为娘娘的缘故,二奶奶只怕……”

    “呵呵呵,不错,确实是这样。”凤姐冷哼一声:“难怪林丫头即使进了荣国府,也一心住在梨香院,姑妈趁着姑父上京述职的功夫进京,给林妹妹订亲,瞬时带走她,就是不想让自家孩子跳火坑啊。人家是探花公,高官勋爵,看得通透,只怕打着‘看他起高楼,看他宴宾朋,看他楼塌了’的心思呢。”

    李嬷嬷默然不语。

    “也罢,嬷嬷,我们要想一个办法,小小的闹上一场,让那边心惊胆战,再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以保证我肚子里的孩儿能顺顺利利的生下来。”

    凤姐看着李嬷嬷,语气平淡的说道。

    李嬷嬷微微一笑,道:“有二奶奶这句话,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不过这事要一步一步来,得先让二太太那边心烦,我们才好步步为营……”

    凤姐听了李嬷嬷的一番话,不由得感叹道:“这人啊,就得多读书多认字啊……”

    李嬷嬷但笑无语。

    转眼三五日过去,荣国府贾宝玉的名声忽然传遍了长安城。

    原来宝玉渐渐长大,少去进学,多在内宅,修建省亲别院的事又不用他操心,每日只和姊妹丫头们一处,或读书,或写字,或弹琴下棋,作画吟诗,以至描鸾刺凤,斗草簪花,低吟悄唱,拆字猜枚,无所不至,倒也十分快乐.他曾有几首即事诗,虽不算好,却倒是真情真景,略记几首云:

    春夜即事

    霞绡云幄任铺陈,隔巷蟆更听未真

    枕上轻寒窗外雨,眼前春色梦中人

    盈盈烛泪因谁泣,点点花愁为我嗔

    自是小鬟娇懒惯,拥衾不耐笑言频

    夏夜即事

    倦绣佳人幽梦长,金笼鹦鹉唤茶汤

    窗明麝月开宫镜,室霭檀云品御香

    琥珀杯倾荷露滑,玻璃槛纳柳风凉

    水亭处处齐纨动,帘卷朱楼罢晚妆

    秋夜即事

    绛芸轩里绝喧哗,桂魄流光浸茜纱

    苔锁石纹容睡鹤,井飘桐露湿栖鸦

    抱衾婢至舒金凤,倚槛人归落翠花

    静夜不眠因酒渴,沉烟重拨索烹茶

    本来也有人期盼着宝玉做《冬夜即事》,但是再着急也得等到冬天才行,但即使没《冬夜即事》,这三首诗词也是真事真景,京城的浮浪弟子们全都喜欢的不得了。

    要知道词句端是风流妖艳,那温柔缱绻的场景,比起那古今传奇小说也不差什么了。

    有一干势力小人见识荣国府的公子做的,自然捧着;又有一干轻薄浮浪之徒,喜那句子香艳,也爱念着,便找上宝玉配图。偏宝玉还自以为了不得,愈发得意的描画起来,那袭人的名声便传到了外头,有人艳羡有人嘲讽,倒是彻底坐实了贾家坐卧不避的名声。

    但宝玉“诗人”之名传出去之后,最先做出反应的不是贾家,而是史家。

    史家保龄侯史鼐已经外放,京中掌家的便是忠靖侯史鼎。

    这段时间京中局势波橘云诡,有不少军功家族被皇帝敲打,而常州李家这样的书香世家也受到波及,忠靖侯史鼎心中一直不安,拼命谋求外放,连日忙碌应酬交际的事情。

    结果在酒桌上竟最先得到了消息,回到家里之后,史鼎气的摔了杯子,史夫人悔的肠子都快青了——那湘云出了事没什么,万一带累了自家亲女儿湘蔚可怎么好?

    于是慌忙打发人过去接了湘云回来。偏湘云因在贾家玩乐惯了,不愿意回史家去处处受拘束,又自忖史家不敢真如何了自己,便拿着贾母说话,要晚些回去——婆子回话直把史侯夫人气了个倒昂,心不由得也灰了,淌泪对史鼎道:“老爷,如今云丫头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虽说看在死去的大哥大嫂的份上,我很愿意尽心,可她又哪里肯理会我呢?”

    ……

    “于大人,王大人,大理寺左院的事情,你们多商议,真有什么事,锦衣卫张鹤青那边,可以帮忙。”

    “请大人放心。”

    这已经是在通州地界了,在运河的码头上,陈昭正在和一干送别的人叮嘱,那边于怀德、王海刚领命,这边张鹤青说道:“锦衣卫都指挥使虽然是沙都堂,但他一向不管事,陈大人还得多拿主意,我们快马加急联系,也耽误不了什么时间。”

    陈昭笑着点点头,边上韩孝忠沉声说道:

    “大人,江南恐怕已经知道大人要去的消息了,大人此去,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不是恐怕,那边肯定已经知道了。”

    陈昭笑着说道。

    要知道大周幅员辽阔,内地十八省,加上军镇外藩,真是幅员万里,辽阔无比的疆土。

    国土大了,自然存在信息传递不及时的局面,所以历朝历代都大力整顿驿站。

    所以大周效仿前明,在地方重镇也有一番制度。

    比如在金陵,因为其辐射江南诸地,所以设置金陵将军、江南总督和镇守太监三位一体的制度,算是大周朝的第二个中心。

    除了金陵之外,还有汉口、长安、羊城这三大中心。

    免得因为路途太远消息不畅,失去对天下的控制。

    京城的消息去往金陵,去往江南各府,快马出京,人只在换马的时候下马,一路不停,最快也要十天的时间。

    大周官方公务上的是十一天,也就是说,两京传递消息在十一天到达,是正常的。

    不过朝廷官员多出自江南,大周朝的国家政策又和江南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漕运的大批物资又都是从江南运来。

    所以无数的东西都需要南北沟通,比如两淮盐务,当年陈昭以推行新盐法威凌扬州盐商,就是因为存在几天的信息差距,导致扬州盐商纷纷低头。

    等到陈昭彻底整顿扬州之后,三大商社更是出资整顿驿站,

    所以说运河上下,从京城到金陵,因为官方和商业上的往来,都用更好的马匹,沿路上不会受到任何的官差阻隔,真正做到三十里一轮换,让马匹始终是保持在高速的速度前进,京城到金陵最快可以做到八天,据说做到六天半的时候。

    这条线路就不是属于官方,也不是江南豪族建立,而是陈昭和三大商社共同建立,取名叫做顺风信局,当然江南豪族要想使用,那就得花钱。

    江南豪族当然也建立过相应商路,但是因为管理上的不善,导致日渐萎靡。

    所以不得以花钱买路。

    朝廷中的任何消息,靠近京城的保定府和真定府都未必知道,江南那边则已经了解清楚,至于这针对常州李家的侵占田地一案,这件案子牵扯到眼下的江南首族,又极有代表姓,不知道多少人都在盯着。

    陈昭八月中接的旨意,眼下九月中才出京,江南那边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反正孝德帝的态度很是明白,陈昭若是着急行事,只怕回应亲各方反应,所以也不着急。

    既然是外地赴任,那就得按照大家的制度,陈昭在通州码头这边上船,沿运河一路南下,到时候过江到江南那边,这一路上差不多要二十多天的时间,悠哉悠哉。

    从京城那边过来相送的人不多,无非是大理寺和锦衣卫几名相熟的官员相送,在那里叮嘱了两句,众人也就是回去。

    这一次,因为是去金陵做巡抚,不是出差,所以陈昭非但带了亲兵,还带了丫鬟仆役,此外还有锦衣卫那边的也带了一些,以徐子陵和林飞为首,约莫一二百人。

    此外还有一个人,正是陈昭的老熟人薛蟠。

    这薛蟠听说陈昭要南下,心中按捺不住,暗自忖度:“我如今长了这么大,文又不文,武又不武,虽说做买卖,究竟戥子算盘从没拿过,地土风俗远近道路又不知道。既然陈大哥要拿下当官,身边又有三大商社的管事,不如我也带着点本钱,和陈大哥一起南下,和他们的管事一起逛上一年半载的,.赚钱也罢,不赚钱也罢,逛逛山水也是好的.“

    心内主意已定,便在锦香院里请了陈昭,和他说了一番,千求白求,陈昭思考许久,便答应了。

    晚间薛蟠告诉了他母亲.薛姨妈听了虽是欢喜,但又恐他在外生事,花了本钱倒是末事,因此不命他去.只说“好歹你守着我,我还能放心些.况且也不用做这买卖,也不等着这几百银子来用.你在家里安分守己的,就强似这几百银子了.“

    薛蟠主意已定,那里肯依.只说:“天天又说我不知世事,这个也不知,那个也不学.如今我发狠把那些没要紧的都断了,如今要成人立事,学习着做买卖,又不准我了,叫我怎么样呢?我又不是个丫头,把我关在家里,何日是个了日?况且陈昭是何等样人?我同他去,万不会有错。他身边的三大管事也不会坑我。”

    薛姨妈听了,便去和宝钗商议.宝钗笑道:“哥哥果然要经历正事,正是好的了.只是他在家时说着好听,到了外头旧病复犯,越发难拘束他了.但也愁不得许多.他若是真改了,是他一生的福.若不改,妈也不能又有别的法子.一半尽人力,一半听天命罢了

    这么大人了,若只管怕他不知世路,出不得门,干不得事,今年关在家里,明年还是这个样儿.他既说的名正言顺,妈就打谅着丢了八百一千银子,竟交与他拭一拭。

    再说了,陈大人是何等样人?刀山火海都能走,建奴和扬州盐商也骗不了他,自然能保护哥哥平安。二则他出去了,左右没有助兴的人,陈大人更不会帮他做坏事,到了外头,谁还怕谁,有了的吃,没了的饿着,举眼无靠,他见这样,只怕比在家里省了事也未可知.“

    薛姨妈听了,思忖半晌说道:“倒是你说的是.花两个钱,叫他学些乖来也值了.“

    商议已定,一宿无话.至次日,薛姨妈摆了宴席,命薛蟠请了陈昭来,在书房中让薛蟠款待酒饭,自己在后廊下,隔着窗子,向里千言万语嘱托陈昭照管薛蟠。

    为此薛宝钗少不得亲自下厨,做了两个菜,命小丫鬟断了进去,感谢陈昭。

    如此一来,薛蟠便收拾了一番,带着几个仆役和管事伙计,随着陈昭上了船。

    陈昭当然不会只带了一艘船,他如今身份非同寻常,所以一共是带了十三艘船,百余名亲兵加上装备,倒是绰绰有余。

    因为这次是去金陵上任当官,所以夏若卿、香菱两个姨娘,晴雯等是个丫鬟都随了去。

    半个月后,船队抵达扬州。

    相比于离开京城时候的冷清,陈昭来到扬州码头上的时候,那当真是热闹非凡了,陈昭的座船刚进扬州的流域,立刻有船迎接上来。

    九月初,运河上繁忙不堪,船只行动缓慢,但今天却是不同。

    所有的船只都得避开,给陈昭的船队让路。

    扬州巡盐御史衙门、扬州锦衣卫百户所、扬州三大商社大管事,以及扬州盐商的代表,以及地方官员,百姓代表,都是在码头那边等候,这锣鼓喧天,张红挂彩的场面更不必说了。

    陈昭穿着英武爵的袍服走出船舱,就要下船的时候,下面鞭炮齐鸣,官员士绅们都是躬身行礼,有些白身则是跪了下去。

    “这是我的扬州啊!”

    陈昭低声感慨了一句。

    ……

    “什么,凤丫头见红了?真的假的?”

    荣禧堂里,王夫人看着周瑞家的,一脸震惊。

    心里却是惊喜交加。

    自己虽然做了手脚,可是按理,应该是生产的时候……

    不该是现在啊。

    “周瑞家的,我们去看看凤丫头。”

    王夫人迅速回过神来,对着周瑞家的说道。

    “是,太太。”周瑞家的低首敛目,十分温顺。

    ……

    天色阴冷。

    荣国府大房,凤姐小院里。丫头婆子们一个个神色焦虑,紧绷着弦,大气都不敢出。

    屋内依稀可见低低地抽泣声。

    凤姐坐在床上,将头靠着王夫人的肩,时不时拿帕子摁眼角。

    “我的儿,你受苦了。不打紧,你和琏儿都还年轻,孩子往后总会有的。”

    凤姐皱眉,“太太说什么呢!孩子还在!”

    “孩子还在?”

    王夫人脸色一僵,“那方才来报信的婆子怎么说太医瞧过,情形不大好。”

    同时心里仿佛松了一口气:‘说不得,也不是那份药的缘故。’

    “太太,这见了红,是不大好。幸好李嬷嬷也懂得医术,会针灸,倒是救了我这孩子一命。”

    李嬷嬷来到荣国府,这事府里上下都知道,但是也没有多想。

    王夫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保住了?怎么就保住了呢?保住了,刚才哭丧什么!保住了,我那药还管不管用?

    凤姐却好似知道她怎么想一般,低头双上抚摸这小腹,“我只是感叹这孩子可怜,才两个月,便经历这等事情。

    幸而他是个命大的。他若是有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办!姑妈是不知道,之前见红那会儿,我是唬得浑身都凉了,生怕这孩子……怕这孩子……”

    凤姐一边说着,眼睛余光却极快的扫过王夫人身上。

    王夫人嘴角抽搐,过了半响,终于想起自己是凤姐的姑妈加婶母,便伸手揽过凤姐,“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孩子是个命大的,往后必定也是个有福的。”

    凤姐伏在王夫人怀里,眼睫颤了颤,神色渐渐暗下来。这话是没说错,可是得看谁说。

    刚才她说孩子没事的时候,王夫人脸上一闪而过的震惊和失望,她王熙凤刚才可是全神贯注的注意到了!

    这算是人证物证全在了。

    自己所料没错。

    八成就是这位好姑妈,好婶母了!

    果然是为了一个爵位,连血脉之亲,都顾不得了。

    宝玉衔玉而生,娘娘又在宫中为妃。

    有这般大造化傍身,她竟然还下这种毒手。

    好狠毒的心啊!

    隔壁耳房传来求饶声。

    “二爷,你可得说句公道话啊,我们厨房做的糕点,是二奶奶吩咐加的药材啊,我们知道二奶奶怀了身子,所以多问几句,平儿姑娘和李嬷嬷都说无妨的。这怎么是害了二奶奶呢!”

    这是厨房的婆子的辩解声。

    加了药材?

    还是她主动要求加的?

    这是怎么回事?

    王夫人眉头深锁,面上表情十分冷,“要我说,你也太大意了,怀了身子,这药材哪里是随便加的,不多问几个太医,怎么敢随便下结论?这好在是保住了,若有个万一……”

    看着这位好姑妈这般说道,凤姐心中只有冷笑。

    事实上,这药材没问题。

    可是若这药材,中和了王夫人暗自释放的那个药沫,若入了腹,不只会让孕妇见红,甚至会危急两人的性命。

    不过凤姐当然不会吃那糕点。

    她和李嬷嬷这般商定,不过是想着在王夫人面前演一出好戏罢了。

    “那糕点虽用了些我安排的药材,却也是问过大夫,孕妇可以食用的。可惜谁知道我身上早让人下了药!”

    凤姐咬牙切齿,王夫人心头却一阵阵打鼓,凤姐这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

    李嬷嬷掀了帘子进来,手上拿着一张纸,上面有一些药沫。

    凤姐瞧了一眼,笑着说:“今日还要多亏了李嬷嬷,只有这一点吗?”

    李嬷嬷叹道:“用量倒也不多。按理是不会有反应的。需得用上几个月,待得生产时才会显现出来,叫胎儿难以活命,便是大人有机会能保全,却也失了生育之能,且这玩意儿是吸入的,比吃进嘴里的要隐晦,便是出了事,妇人生产艰难也是寻常,便会叫人觉得是二奶奶自己的问题。”

    凤姐冷哼一声,对李嬷嬷道:“嬷嬷,你拿着我的帖,命来旺去拜访一下锦衣卫,锦衣卫千户张鹤青是陈大人和琏二爷的好友,请他派遣人手,非得揪出给我下毒的家伙来!”

    “是!”李嬷嬷平静的说道。

    王夫人脸色发白,身子一抖,若不是坐的椅子有扶手,只怕就要摔下去。

    她想叫停,可是此时此刻,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且慢!”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竟然是老太太的声音。

    凤姐微微皱眉,和李嬷嬷换过一个眼神,再看王夫人时,只见她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但眼神却有些暗淡。

第577章 金陵起风波,贾环回荣府(三合一)

    陈昭在扬州停了几日,重新整顿了一番,加固了对扬州盐务的掌控。

    以他在扬州数年的经营,早已经把两淮盐务的相关势力掌控在手,江北的各路官府、盐商全都对他低头。

    不过陈昭走得很稳,所以他只是掌控盐务,没有对其他势力伸手,这几年也没有去过金陵、苏杭这样的繁华之地。

    维持两淮盐业,其实就是为了维持大周的财政。

    为了严厉打击私盐贩子,防止大笔的利润流进蛀虫们的腰包,陈昭可没少下苦功。

    若是他稍有懈怠,整个江南的豪商贵勋就会蜂拥而上,变成私盐贩子,如此一来,国家拿到的越来越少,这些私盐贩子的存在,只会让大周朝听没有一点的好处。

    这几年在扬州,发生了以前绝不可能发生的官场秘闻。

    安丘县令是甄家赞助的进士,他到任之后为了孝敬甄家,除了命令盐商行贿之外,还想多捞银钱,让自己的几个亲信家人在城内设卡收盐税,也就是三天的光景,这些家人晚上都被人砍了脑袋,更神奇的是,被砍掉的脑袋在夜里丢进了那县令的卧房之中,那县令直接惊吓的昏过去。

    这还不算完,没几天,就有人在府衙控诉这名县令贪赃枉法,这官也不要做了,直接被下到了大狱之中。

    偏偏江南甄家的家主昏庸无能,对此无动于衷,因此短短时间,接受甄家赞助的文士便少了不少。

    更有新奇事,镇江府驻扎的一个漕标营河上行军,结果船翻不少人落入水中淹死,但实际上是这个营的营官用兵丁贩运私盐,与扬州盐丁发生冲突,结果堂堂官兵被盐丁巡检打的落花流水,死伤惨重,然后那营官还被上司怒骂,最后降职了事,死伤那些人无处了账,只能说是行军时候淹死。

    “爵爷这一年不在,江南的豪门大户开始跋扈起来,我们商社的管事们虽然强项,到底不敢和这帮官宦世家硬顶,终究得低头服软,即便面对他们也要送上厚重的年节礼品,也是为了大家的生意做下去。”

    三大商社的管事们这样和陈昭解释。

    历经一百多年的太平无事,江南渐渐恢复明代情景,豪门眼里根本没有官府,地方上百姓打官司去衙门的少,去当地名望家中求个公道的多!

    偶尔有小家族去衙门状告大家族,也是为了讹一笔银子。

    去江南做官的人人都有一个护官符。

    那管事说完,还奉送上一张抄录来的护官符。

    陈昭接过来一看,不由得一笑。

    只见上面写着:“贾不假,白玉为堂金做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以四大家族为开头,林林总总写了十几个住在金陵的大周开国勋爵。

    最后的则是金陵甄家。

    至于常州李家,毕竟绵延日短,人又在常州,根本不配上列名单。

    “大人文武双全,如今巡抚金陵府,固然可以不虚他们,可是这帮人要是联起手来,也是让人寸步难行。他们可不同于扬州的那帮盐耗子,可是皇宫、朝廷、官场、军队都有势力和人脉的。”

    “本官晓得。”陈昭点点头。

    ……

    既然是查办李家侵占田土一案,又是由施世纶的上疏发起,陈昭应该去南京和施世纶见面,上任巡抚之后,然后再去常州转一圈。

    金陵这边一干官员也在等待陈昭到来的消息,大家也知道陈昭在扬州的威望,所以听到陈昭驻扎扬州,倒也不觉得奇怪。

    在金陵这边收到消息的前几天,常州李家的相关人等就已经知道。

    金陵城内最显赫的勋贵就是甄家,毕竟甄家老太太是太上皇的奶娘,太上皇六下江南,都住在甄家。

    但金陵城最有实权的却是金陵将军府。

    当今的金陵将军是长林伯李星垣,其父乃是太上皇昔日的心腹重臣长林伯李卫。

    他担任金陵将军已有二十年,名望仅次于甄家,实权差不多相当于京营提督,便是江南总督见到他,也得礼让三分。

    而且他家祖上曾追随大周太祖,立下功勋不亚于四王八公,因此太祖封李家家祖为金陵将军,世袭罔替,为大周看守东南。

    天下间有个说法,就是李家相当于前朝魏国公徐家,代天子掌东南,虽然颇为夸张,可也说明李家的权势。

    陈昭上任金陵,金陵将军李星垣若是客气,可以去见个面,若是不想见也没人说他不是。

    陈昭船只过镇江,快要临近金陵的时候,金陵将军府却收到了一封信。

    在金陵将军的书房之中,他的亲卫头领在那里低声禀报:

    “应该是昨夜丢进来的信笺,今曰下人们在那边捡到,就禀报了外宅的管事,然后”

    李星垣眉头紧锁,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所有碰过这封信的,都赶到城外庄子里,先圈起来!”

    他发布了这个命令之后,亲卫统领一躬身,转身下去布置。

    金陵将军坐镇金陵上百年,以军法治家,李卫是跟随过太上皇征战疆场的杰出之人,而李星垣也曾随军剿倭,自然保持着武家将门的传统,这在金陵这个浮华之地显得难能可贵。

    相比之下,跟随太上皇更久的金陵甄家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祖上功勋更重,子孙后代却努力往斯文上靠拢,偏偏家里没几个读书种子,中过进士的出家修道,中了举人的被老爹逼着读书累死。

    就这样,家中子弟还是模仿文人士子一般的做派,突然惹人笑话。

    手下离开不久,外边又来了四个人,简单见了礼各自坐下。

    李星垣反倒站起身来,直接对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四弟,这桩事你怎么看?”

    原来在座的四人乃是李星垣的亲弟弟,李星聚、李星灿、李星宿、李星福。

    其中排行老四的李星宿曾在京城担任禁军宿卫,在京城广结人脉,听了大哥问询,便沉吟了下回答道:

    “咱们家在京师的人还是靠谱的,宫里的几个关系也是几十年的交情,陈昭这趟差事就是去查常州李家的,不会有什么别的目的。”

    说到这里,李星宿朝着地上呸了口,笑着骂道:

    “咱们家姓李,他们家也姓李,真他娘的晦气。”

    “四弟莫要这么说,这些年金陵城内有谁记得咱们家,那些人整曰里说常州李家如何,说那才是江南之冠!”

    “真是荒唐,咱们家的地位是祖宗跟太祖爷生里死里打出来的,他一个耍弄笔杆子的文人,当年出卖陈梦雷……怎么……”

    李星垣皱着眉头跺了跺脚,抬高了些声音说道:

    “说这个有何用,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一直没出声的老五李星福这时却沉声说道:

    “大哥吗,诸位兄长,咱们也不要什么都轻信,本来咱们在宫里就有眼线,宫里也好,朝廷也好,有什么事咱们都能事先知道,可这次这信上的内容我们却事先不知道,所以未必是真的。”

    他这么说的很有道理,众人都是点头,李星福又是继续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小心没有过火的,还请大哥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和各房的人都收敛些,被这位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陈大人抓到把柄,怎么都是不好的,然后看看其他家的反应,金陵城内的贵家虽然是咱家为尊,可什么甄家,什么四大家族的也是跳得很,既然对方来信,肯定各家都送到了。”

    “老五这是稳妥老成的办法,这么做万无一失!”

    李星垣在那里点头,又是掏出那封信来,信上写的很简单,说是陈昭这次来到南直隶,明面上是查办常州李府的侵占田地一案,暗地里却是要侦缉江南勋贵的不法之处。

    最关键的是,当年太上皇六下江南,各家各户都向国库借了不少钱,拖延至今不曾归还,孝德帝过惯了有钱的日子,不乐意看着国库吃紧,所以要他的这位善财童子到江南搂钱。

    长林伯李家在金陵城内近百年,耳目密布,关系势力盘根错节,消息自然灵通无比,地头上发生什么事情,他们家差不多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那些正红火的勋贵之家,都收到了这样的匿名信,信上都说的是陈昭这次来到江南目的,明里是查办常州李家的侵占田土,暗地里却是侦缉江南各勋贵的不法之事,将勋贵们的财产土地收归天家。

    这个说法只要是明眼人都不会相信。

    皇帝再与民争利,也得给各家勋贵好处,否则谁愿意跟着你干?

    你不给大家体面,大家就会到太上皇或者其他亲王那里要体面。

    但任何事情都要多想,现如今孝德帝威严正盛,手中力量越来越强,自然不愿意各家勋贵扯他的后腿。

    再说自古以来皇权打击勋贵也是应有之意。

    偏偏这个陈昭是个很角色。

    在扬州将盐商收拾的和波斯猫一般,在京城推行“严打”,获得“静街虎”的美誉,此外还在辽东震慑了赫舍里部,也不知道他考的到底是文进士还是武进士。

    如今陈昭是英武子爵、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另外还兼职了锦衣卫同知,这等位高权重的,岂能单单为了一个侵占田地的下江南。

    那这个旨意就未必仅仅是个理由,陈昭来到江南肯定有宫中的意图,要来做什么事。

    宦海沉浮,富贵之人,稍微有些政治常识就能做出这样的判断,金陵这边能,京城那边也能。

    金陵城很多人接到了这样的匿名信,但并不是所有的贵勋都能像李家那般应对,也不是梅家都像李家那般御下森严,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李家还没有把命令传下去,整个金陵城便传遍了。

    按照往日传统,大家要么聚集在甄家,要么聚集在李家商讨此事,结果李星洹皂盒兄弟们通了气,一直稳坐钓鱼台,大家问的多了,也就一句“雨露雷霆都是恩泽,圣意如何不是你我能揣测的”搪塞过去。

    于是金陵城表面平静,暗地里如何汹涌澎湃,大家就都不言语了。

    “真是烟雨莽苍苍,钟山锁大江啊。这长江天堑,差不多有十几里宽吧!”

    站着船头,陈昭忍不住感叹。

    “陈大哥,这钟山在长江南头,哪里能锁住长江了?”薛蟠在陈昭身后,挠这脑袋疑惑的问道。

    陈昭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对牛弹琴,便道:“你说的没错。”

    薛蟠嘿嘿的笑了。

    许多锦衣卫兵丁是北方人,第一次来到江南,此时见到长江也都感觉震撼人心。

    江面辽阔,整个天地如同一幅水墨画,许多人都是长大了嘴巴,惊愕异常。

    过江之前,南京那边的沸沸扬扬也被陈昭知晓,对这个,韩孝忠开口说道:

    “大人,这金陵城传的纷纷扬扬的,背后必然有有心人拨弄,但这有心人是不是常州李家,这个还真是不好说。”

    ……

    “这桩事到底是谁做的!?”

    在常州李家,李光地的长子,李家家主李锺伦对着面前的一干人,厉声的质问说道。

    众人都是低头不语,无人回到。

    倒是他的师爷低声说道:‘东翁,这桩事让南京勋贵同仇敌忾,让江南各处都敌视陈昭,这并不是坏事,免得锋锐只指向这边。”

    “糊涂,要把水搅浑有的是办法,用这种办法只会招揽祸端。他陈昭或许本来就是走过场的,可是遇到这种舆论,只怕正要下狠手了。”

    ……

    当陈昭在丹徒下船,换成车马赶赴金陵的时候,北方的京城热热闹闹的过了中秋节。

    夜里,一间偏僻的小院里传来阵阵欢笑。

    因为中秋节,锦衣卫军训团放假三日,贾环于中秋节下午返回荣国府,而且因为“前程远大”,立刻被安排到男丁一族靠前的位置,一直露在人前,一直到这个时候,才回到小院和娘亲相聚。

    赵姨娘数月未见儿子,此时抱着贾环嚎啕大哭。

    “啊,环儿,你总算回来了,呜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呜呜,我的环儿啊,你可把为娘想死了!”

    赵姨娘一把抱住贾环,将他紧紧的搂入怀里,好似唯恐他突然不见了般,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一张姣好面容的脸看起来都成了狼狈的了。

    不过贾环看着听着心里却暖暖的,他知道娘待他的心是最真最诚的了。

    所以贾环笑道:“母亲,儿子真的什么都很好,吃得饱,穿的暖,教官不但教我们锻炼身体,还叫我们读书写字,凡是不会写字的,还打板子呢。”

    旁边探春也是脸上露着笑容,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却噙含着泪水,她也笑着劝说道:“姨娘,环儿不是好好地吗?你看他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的,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英武少年,一看就是将来大有出息的,这不遂了姨娘的心愿了吗?”

    “那帮当兵的吃的有什么好的?还是家里的好吃,环儿你坐,娘给你做好吃的去,娘给你做你平时最爱吃的。”

    赵姨娘松开贾环,就要去小厨房做饭。

    身为政老爷的妾室,赵姨娘自然有自己的小厨房,为了让贾政时常宿在这里,所以赵姨娘也练出了几分手艺。

    贾环连忙拉住了她,将赵姨娘扶着坐在床头上,笑道:“娘,我不饿,我在老太太那里吃过饭了,和三姐一起吃的。你坐吧,三姐也坐。”

    赵姨娘坐下,探春也在一旁笑着坐下了。

    “咦,你居然请娘和你三姐坐下,你真是变了?”

    赵姨娘有些惊奇地说道,一脸不敢相信。

    贾环一怔,笑道道:“娘,以前我不懂事,现在长大了,哪里还能像从前一样,以后我也会做得比现在更好。”

    赵姨娘又留下了泪水,道:“哎,你从小被那黑了心的人给挑唆坏了,整日里就知道跟娘耍威风。在外面谁都能骂你几句,没本事在外面找回面子,就会回来跟娘发脾气。平日里说你一句,你就要和我拼命似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黑了心肝的儿子,我的命真是好苦啊!呜呜……”

    赵姨娘这个女人的命运,可真不是一般的惨。

    小妾出身不说,头上顶着几座大山,那一座都得毕恭毕敬的供着。

    谁都能欺负她两下,连奴才们都看不起她。

    最痛心的是,儿子不孝,女儿更是连认都不想认她。

    最后,等到贾府快完的时候,她也不明不白的凄惨暴死。

    贾环当然不知道赵姨娘的结局,但是听着老娘絮絮叨叨个不停,似乎在说陈年往事,贾环心中颇有些物是人非,只好转头看着三姐笑。

    探春连忙劝住赵姨娘,说道:“姨娘,你别哭了,环弟长大了,再也不同往日了,这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何况弟弟已经出去了两个多月呢,以后他出去做了事,有了自己的事业,就能孝顺你了!”

    赵姨娘哭声稍停,贾环连忙道:“娘,你放心,以前是儿子不懂事,不知孝道是什么,所以才会忤逆娘。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儿子长大了,再也不会气你。以后就让儿子保护你,谁都不能再欺负你。”

    贾环拉着赵姨娘的手,认真地说道。

    赵姨娘闻言,眼睛顿时湿润了,哽咽道:“真真是菩萨保佑,那陈大人果然是大造化的,能把薛家的蟠哥改造成人,现如今又能把我的环哥脱胎换骨,只要你能改好,娘把你三姐给他也……”

    “姨娘!”探春脸色通红,急声叫道。

    “娘!”贾环也赶快打断赵姨娘的唠叨。

    赵姨娘也是嘴里没有把门的,说出来也后悔了。

    忙伸头向外看了看,拍了拍胸口,又悻悻的说道:“不过是感激的话说顺口了罢了,别人不是没听到吗。”

    贾环瞥了姐姐一眼,心道:“我这老娘粗俗不堪,但是小心眼不少,她不会看出三姐的心思来吧?话说训练的时候有人说林表哥要重点训练我,莫不是……”

    不过事关姐姐名节,贾环哪怕再鲁莽,再有小心思,也不会说出口。

    不仅如此,他还厉声呵斥,止住了赵姨娘粗俗的话出口。

    赵姨娘看他姐弟同心,也是吓了一跳,不敢再叫骂了。

    但是她虽然也知道自己这句话吼得不对,让自己的女儿不好做人,影响她的名节,但是女儿和儿子两个人一起吼她这个当娘的……

    “环儿,你心野了,才在外面吃了几天兵粮,就敢教训你娘?你可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你这个忤逆的王八虫子……”

    赵姨娘瞪着眼睛看着贾环高声骂道。

    怎么着?

    老娘生你养你这么大,骂你俩几句怎么了?

    你居然敢教训起我来了,还嫌弃我说话粗俗难听?

    哼!读了几天书,练了几天武,就觉得自己不是婢女生的了?

    这环儿长大了,看不起娘是婢女出身的了,呜呜呜……

    不得不说,赵姨娘的脑回路,有时候就是那么新奇。

    “娘!你说什么呢!”

    贾环的眼睛和脑门突突直跳。

    他以前和母亲也是这么对骂,按理说早就适应了。

    可是现在看来,却觉得自己老娘说的话,实在不该出口。

    他语重心长的道:“娘,在这个府里,咱们仨是最亲最亲的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骂街,多难听?这个时代,名声最重要,你天天这么骂我姐弟俩,有没有想过姐姐的将来?小妾婢女生的不丢人,但是小妾婢女整天粗俗不堪的骂着自己生的女儿,那才是丢人。姐姐人品相貌都是好好地,我贾环将来也想有出息,我们将来一定会好好孝顺你……”

    一旁的贾探春则怔怔的看着贾环,她从未想过,也未奢望过,有朝一日,她会有一个兄弟站出来替她做主。

    所以此时此刻的她,无比的满足。

    她的环弟真的长大了。

    是个男子汉了!

    虽然眼下还一事无成,但是就凭这份心性,环儿也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到那个时候……

    不,就是现在,她贾探春,再也不会羡慕林黛玉和薛宝钗。

    纵然她俩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千金小姐,贾探春也不会再弱她们本分!

第578章 王夫人志得意满,陈大人巡抚金陵(二合一)

    荣禧堂的主院里。

    贾政在书房里和一帮过来拜年的清客畅谈诗书。

    王夫人则在自己的房中,斜倚在棉椅上,闭着眼睛养神。

    玉钏再给她捶腿。

    彩霞被打发出去做别的事情了。

    绣凤则站在王夫人身边,给她述说听来的消息。

    听到赵姨娘的小院里,依旧和以往一样,鸡飞狗跳,充斥着赵姨娘的叫骂声。

    王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三丫头品性是好的,想着自己弟弟上进也不错。

    只是这环儿到底是烂泥扶不上墙,别说去锦衣卫了,只怕送到国子监只怕也改不过来。

    可是这三丫头脑子糊涂,见到陈家小子威风凛凛,就想送她弟弟去当兵,这可是大错特错了。

    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贾环本来是个不上进的,当上几天兵,只怕会更加堕落不堪了。

    三丫头将来的指望,只能是她二哥宝玉了。

    只是这三丫头,有这样的姨娘和弟弟,确实可怜了些。

    既然如此,那边往她房中送些好东西,也不枉她孝顺我一番。

    说起来,宝玉乃是国舅,又是衔玉而生,这必定是有大造化的……

    ……

    龙潭是金陵城和丹徒中间点,北边的官员从运河南下去往金陵,去往龙潭迎候,这算是很隆重的礼节。

    陈昭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锦衣卫同知,在金陵城算不上多高的官,所以迎接他的是金陵府的一些对等官员。

    此外锦衣卫驻扎金陵的几个千户则是陈昭正儿八经的下属,不比寻常,所以大礼参拜。

    但陈昭敏锐的感觉到,和京城中那些千户的毕恭毕敬不同,这三名锦衣卫千户的尊敬更多的体现在形势上,甚至比那些文官还有疏离感。

    毕竟身兼多职,又有专门的目的,在金陵城的居住时间不会太长,所以陈昭没有住在官府安排的住处,而是在城内自己包了一家客栈,一干人等连同车马都是住了进去。

    这等上不得台面的行为顿时被富贵百年的勋贵和官场视为笑话。

    于是风言风语很快传来出来。

    “我以为陈大人扬州起步,又是进士及第,此次来江南,当有江南的文采风流,没想不去官府安排的园林宅邸居住,却包了一家客栈,果然做惯了武夫,沾满了粗鄙之风。”

    “也不能这么说,听闻京城多有四合院,讲究的是方正对称,而我们江南的园林,乃是一步一景,怕是陈大人住不惯。”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好巧妙……”

    “我说什么了?”

    “没,只能说皇上圣明……”

    陈昭虽然品阶不高,但却是朝廷高官,又是出的公差,所以总督府、甄家、乃至金陵将军府上,有资格或者应该来宴请的大佬和官员,都派人过来下了帖子,要给陈昭接风洗尘。

    这是官场上的规矩,不管大家打的什么样的小九九,表面的礼节总要做的。

    既然大家都是体面人,那么陈昭也体面的拒绝了。

    所以他他拒绝了锦衣卫千户的邀请。

    按理说,这几个千户是锦衣卫自己人,应该谦让一番,却没想到他们只是随口一提,便没有再劝说。

    大周太祖生于华亭,崛起于太湖,金陵是他攻占的第一座大城,李光地、李卫、贾史王薛,以及甄家的先祖,都是在金陵追随的太祖,所以大周建国百年,金陵更加繁华,到了夜间,即便是身在客栈,也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之声,让人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感慨。

    客栈一间独院被清理出来用作陈昭的住处,到了金陵之后反倒是没有在船上清闲,白曰间进城稍作整顿,就开始忙碌办公。

    “大人,常州李家这段时间一直高朋满座,座上客多是江南豪杰,只怕就是应对大人的。”

    “江南豪杰?都有谁?”陈昭好奇的说道。

    他在扬州多年,除了摧垮了白莲教这个朝廷公认的邪教之外,对于江南豪杰几乎没有接触。

    “普院恶僧了因、江南大侠甘凤池、重拳剑客白泰官……”

    陈昭呵呵一笑。

    这些名字,他当然耳熟能详。

    不管如何的改朝换代,看来这些人注定会出现在历史上。

    “无妨,不管对方如何纵横跋扈,我只一路过去。”

    陈昭摆摆手,毫不在意。

    待这人下去,陈昭坐在那里沉默了会,然后晃了晃头,吐口气,扬声说道:

    “将城内那三个千户的档案拿过来!”

    庞青山,赵半河,孟宪辉,这三个人在京城锦衣卫衙门中都有详细的记档,不过来到金陵之后,还要和三大商社这边的相关人员印证补充。

    “庞青山是金陵将军长林伯府上的家将出身,当年跟着上一任金陵将军李卫剿匪,立下了战功,还救了如今的李星垣一命,所以被放出去抬举,现在得了这个位置,眼下这庞青山算是金陵城内锦衣卫说话最管用的头目。”

    韩孝忠已经不是昔日只会打架的衙内,总结分析的能力很强,这些年来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让他的能力更是加强,来到金陵之后,就是他拿着这三个千户的文档去和眼线们印证补充,然后汇报给陈昭这边。

    “赵半河他家世代在锦衣卫做事,最低也没低过总旗,土司闹乱的时候,他父亲和叔叔都去过川蜀战场,他叔叔死在那边,赵半河的父亲丢了一条胳膊,立下了这样的功勋,加上又是世代的军户,所以也得了这个位置,不过这赵半河在城内城外委实没什么势力,据说也就是一些小门小户的生意人给他上供,赵半河自己在城内有个布庄,城外有个菜园子,他平素里在这上面的功夫比在公事上用的多得多。”

    陈昭点点头。

    这南边的和北边的锦衣卫,几乎没什么变化,都是一个德行。

    “孟宪辉是良家子的时候补进来的,这人背后是谁也说不清楚,但以兵卒的身份进来,十年内就到了千户的位置。”

    锦衣卫内部的升迁,一个校尉力士,能力再强若没有背景也就是到总旗、百户为止,陈昭是给皇帝贡献了几千万的金银,自古以来几乎没有这样的能臣,才做到了锦衣卫同知。

    就这样还有不少人和陈昭对着干。

    没想到这个孟宪辉居然能顺风顺水的到了千户的位置,比陈昭做锦衣卫同知还令人稀罕,可是在金陵一带,却没有半点风声。

    “文档上是这么写的,来到之后,属下特意详细问过,咱们在本地的眼线也说不清,从这孟宪辉办的案来看,说不清他偏向谁或者不偏向,也看不出他和旁人的关系。”

    韩孝忠平静的说完,陈昭伸手拍了拍桌子,开口说道:

    “看来三大商社的布局时间太短,人手不足,这样的一个人物都不能调查清楚。我只是觉得,常州李家势力那么大,手伸的那么长,金陵这三个千户分辖江南各处,总不会没他们的人。”

    韩孝忠点点头,迟疑了下进言说道:

    “大人,三大商社毕竟以做生意为主,就算有人负责盯梢侦缉,短短时间要查出什么来,实在是不容易,只能以后加强力量,不过也怕耽误了事情。”

    陈昭摆摆手,淡然开口说道:

    “没什么耽误的,早晚差不了许多,施世纶那边的帖子下过去了吗?”

    “下午就已经将帖子递过去了,施大人说明曰上午在衙门迎候大人。”

    且不说一个金陵参政道已经是从事从三品的高官,施世纶这个名字足以名震天下。

    不说他的年纪资历,也不说从奴婢到高官的故事,单单这么多年他为民做主的经历,被称作“大周海刚峰”的名头,可以说百年第一人,百姓当中的青天大老爷。

    这样的人物,陈昭理应登门拜见。

    ……

    “施大人。”

    “陈爵爷莫非觉得下官不像?”

    肯定不像啊!

    施世纶乃是天下名人,有着各种各样的传闻,但统一的传闻却是他很丑,也不温柔。

    可是陈昭见到的老人,虽然消瘦,却是清雅不凡,面色带笑,俨然神仙中人。

    想想也是,施琅虽然被贬入奴籍,但当年也是拼了一身富贵,施世纶小时候也没受过苦,后来脱颖而出,更是吃饱喝足,常有保养之策,长久以往,更是出类拔萃。

    这施世纶本身是聪明绝顶之人,知道要和贪官污吏斗,就得比他们更健康,更会保养自己才行。

    因此他一向注重身体健康,是以六十多岁依旧风度翩翩,据说秦淮河的不少姑娘都心中钦慕。

    陈昭一度以为是有人冒充施世纶呢。

    不过陈昭确定他是施世纶,是因为施世纶的眼神,这样的眼神,陈昭只在一种人眼中见过,那就是军中最坚强最视死如归的战士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间,陈昭回忆起自己当兵时期,参加抗洪抢险时候那种不要命的精神头。

    “不瞒施大人,我还真的觉得你不像。”

    双方对视而笑,气氛却轻松了许多,落座之后。

    ……

    一个时辰之后,陈昭告辞离开。

    心中感慨万分。

    施世纶给了他当年的案卷和文档,但也明言相告,以常州李家的手段,他们只怕早有应对,这些东西根本算不上证据。

    其实想想也明白,自古皇权不下乡,地方上的豪门大族其实就是土皇帝,那些有关田地的鱼鳞账册,不管是在衙门存档,还是在谁家手里,走的都是符合大户人家的路子。

    豪门大族有一百种方法将鱼鳞册变成符合自己心意的档案。

    拍下来的钦差不管是包青天还是海青天,亦或是施世纶,其实都改变不了什么。

    什么,你说狄仁杰来了咋办?

    这个……

    狄仁杰只管政治大案,这种土地兼并的案子,宰辅狄大人是不屑为之的。

    那是曾泰的职责。

    陈昭正想着,徐子陵上前低声禀报:“大人,有五拨盯梢的人,现在后面还有三拨。”

    陈昭笑着点点头。

    他神功盖世,自然看到这道衙门口有几个小摊贩,也有背手游街的行人,还有挑夫、小二。

    林林总总,确实有五拨人。

    “先不管他们,回到客栈再说。”

    陈昭回到客栈,换回了便服,招来徐子陵道:“把那些外边盯梢的都抓进来,问清楚他们的后台。”

    徐子陵拱手行礼,立刻带了一干兵丁出去。

    倒是韩孝忠有些犹豫,说道:“大人,这是金陵地面,我们……”

    陈昭看了韩孝忠一眼:“这里是金陵不假,但我也是钦差,这些人派人盯梢既然眼里没有我,那就是没有朝廷,不给他们个教训,怕是要蹬鼻子上脸了。”

    陈昭带的锦衣卫兵丁,既有在扬州和私盐贩子搏斗过的,也有在京城整训过锦衣卫的鄂,还有在辽东直面女真人的,所以各个十分精干,因此一盏茶时间,就抓来十一二个探子。

    看着院子中被丢在地上的八个人,徐子陵进去复命,林飞开口说道:

    “说出自己的来路和指使,姓命无忧,不然的话……”

    “我等都是良民,还请大人饶命啊”

    “大老爷,小的只是小摊贩,还请饶命啊……”

    “呜呜呜呜……”

    徐子陵复命回来,冷笑一声,吆喝说道:

    “把客栈那条狗牵过来。”

    不多时一条狗被牵了过来,徐子陵抽出一把短刀,踏步上前,右手一挥,便将一个探子的耳朵消了下来,动作干脆利索。

    那探子大声惨叫,却见徐子陵捡起那耳朵,直接丢到了那狗的跟前。

    看着那只狗狼吞虎咽的样子,所有人一下子毛骨悚然,徐子陵冷笑着看着他们:“爷曾在辽东和建奴比划过,还整不了你们这群腌臜货,现在说出来,余下的节目就不做了。”

    有这样的强人,探子们顿时软了,很快战战兢兢的全都说了,不敢有什么隐瞒。

    陈昭知道之后,便将他们送去金陵府衙了。

    “有长林伯派出来的人,还有一人却是城内锦衣卫某百户派来的,那百户已经跑了,其余的人应天府自己认了下来,说是为了保护钦差大人的安全。”

    应天府那边的结果倒是很快给了出来,徐子陵在应天府那边盯着,回来就向陈昭禀报,陈昭点点头,笑着说道:

    “看看这百户背后是谁吧!”

    徐子陵点头应了,陈昭靠向椅背,对韩孝忠说道:

    “这官官相护的,应对到我们头上了!”

    第二天一早,那个百户的背后之人过来赔罪了。

    赫然是锦衣卫千户赵半河。

    这家伙是锦衣卫子弟,可以说根正苗红的自己人,没想到居然这赵半河样的事情。

    原来这厮一大早就穿着锦衣卫袍服,跪在客栈的门前请罪。

第579章 恍惚见到大蜜蜜

    “大人明察,下官清白,昨天那事和下官没有关系,下官全然不知情啊!”

    从金陵锦衣卫在京城报备的相关清册上,根本查不到那个百户的名字,但这边毕竟是锦衣卫高官,顶多花点时间查一查,此时赵半河过来哭告,显然算是不打自招了。

    于是陈昭皱着眉头问道:“你自己的属下,你说你不知道,说出去谁信啊?”

    一听陈昭这话,赵半河身体一颤,不由得连连磕头,一时之间额头殷红流血,一张脸涕泪交加的说到啊:“不怕大人笑话,小人虽然是个千户,但根底浅薄,下面这些百户都是别人塞进来的,小人得罪不起那些人,也管不动他们。大人,小人粗鄙无用,丢人现眼,大人责罚就是,可这件事和小人确实没关系,还请大人明查。”

    再怎么说,刺探钦差,对锦衣卫高官不利,这样的罪名被有着“京城静街虎”、“扬州盐商之主”的锦衣卫同知陈昭拿捏住,自家脑袋掉了不说,整个一家子怕是要受罪。

    不过,堂堂锦衣卫千户这么窝囊,让陈昭心里很不舒服,不过他也明白刺探他的绝不会是赵半河。

    哪有让自己手下刺探上官还不知道遮掩的。

    再糊涂的锦衣卫千户,也干不出这种事来。

    于是他随口安慰了赵半河几句,然后道:“你来的这么早,随本官一起吃早饭吧。”

    这赵半河也听过陈昭的手段,又知道他昨天的雷霆手段,本来吓得半死,一大早就来负荆请罪,没想到听了自己的辩解之后,陈大人不但安慰自己,还请自己吃早饭,一时之间,赵半河感激涕零,很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其实陈昭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知道赵半河有点窝囊,自己的手下百户都管不住,百户们也没把他放眼里。

    既然他这么窝囊,那就说明有人拿他当枪使。

    这要是在京城,哪怕这个赵半河是沙金瑞的亲兄弟,陈昭也能立刻让他滚蛋。

    但现在,陈昭就得拉拢他了。

    饭菜很是简单,不过是豆浆加上烧饼和几样小菜,赵半河却吃的极为香甜,边吃边说道:

    “大人来到金陵,吃的这般简陋,属下实在是惭愧,秦淮河畔的鸭血粉丝汤,竹子婆姨的黄油酥,这才是金陵城上好的早饭,大人一定要去尝尝。”

    陈昭笑着问道:“赵千户在城内有个布庄是吧?生意如何?”

    被问到这个的赵半河慌忙就要站起,看到陈昭表情和气,不像是有什么别的意思,这才开口说道:

    “托大人的福,生意倒还不错,也就是咱们亲军的身份在路上有些便利,从松江那边运来到处行销,也有得赚!”

    “金陵是天下名城,交通便利,赵千户这生意未免做的局促了,南极鹅、果子狸和秒秒东三大商社在长江流域都还有些人脉,可以互相合作一下,沟通有无!”

    这三大商社已经开办数年,以扬州为基地,这一年多在大江南北开了无数店铺,隐隐间已经成为天下有数的商社,生子可以说威震天下,金陵城这边消息灵通,又是靠近运河,自然知道三大商社在南北贸易上到底是个什么地位,又和陈昭有什么关系,陈昭说这句话,那就是抬举赵半河发财了。

    赵半河坐在那里愣了愣,然后又是跪下,涕泪交流的磕头说道:

    “大人如此宽宏大量,属下却是这般的怠慢,实在是惭愧无地,属下今晚在秦淮河上设宴,为大人接风洗尘,也是为属下先前的怠慢恕罪,还望大人赏光前去!”

    既然赵半河要亡羊补牢,陈昭自然含笑答应。

    吃过早饭之后,另外两个千户庞青山和孟宪辉也是登门拜见,进来之后也是跪下请罪,陈昭同样是面带笑容的接见。

    不过庞青山说的话让陈昭有点皱眉。

    “大人,家主坐镇江南,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关注,所以钦差大人到达金陵,家主出于关心,就派人看看,或许让大人有了误会,这就是属下的不是,不曾知会,在这里跟大人请罪,家主那边也会派人过来”

    “等等,你家主?你家主是谁啊?”

    陈昭皱眉打断了庞青山的话,庞青山又是磕了个头,恭敬的说道:

    “下官是长林伯府上出身,长林伯自然是小人的家主。”

    陈昭点点头,面色如常,心中却不以为然。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千户却没把锦衣卫同知当上官,以勋贵为家主,当真是新鲜事。

    就好像后世的国家部委处级干部觉得本部门的纪高官不是领导,他家乡的军区司令员才是他的领导。

    他要是敢公开这么说,只怕当天就会被撸掉。

    没想到这在大周朝居然这么司空见惯。

    看着庞青山这么不卑不亢,陈昭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既然如此,本官知道了,庞千户也知会你们家主一声,本官这边不用什么照应,这个关切就算了吧!”

    庞青山磕头,说了声“知道了”,然后站起。

    至于孟宪辉的来意就更简单了,听说昨日出事,实在是惶恐,所以过来自请扈从随侍,以求万全。

    我用你扈从随侍?

    谁知道明天我住的客栈会不会发生一场大火?

    难道朝廷还能把金陵变成汕头不成?

    所以陈昭淡淡开口:“两位的心意我都知道了,本官自己能照应的来,你们做好自己的差事吧。”

    等这三个千户都走了,陈昭便安排吩咐下去,派出十几个能言善辩的人拿着钱去锦衣卫档案司,和那里的锦衣亲军的人喝酒聊天,得到的消息越多越好。

    此外又吩咐了重任分各自忙碌,等其他人都走了,只留下韩孝忠的时候,陈昭看着老兄弟,淡然一笑:“这帮家伙,无法无天管了,真把这懒得管当成管不得吗?”

    徐子陵和林飞都是眉眼通挑的角色,他们选出来伶俐人去往锦衣卫中,一顿酒下来,很快就成了好兄弟,在漫天漫地的扯了一番,大家恨不得砍鸡头拜兄弟了,所以很快打听出一些消息。

    庞青山和孟宪辉都是对自己手下千户抓得很严,而且也有手腕,但这赵半河他叔伯父亲虽然征战有功,又是锦衣卫自己人,但他从小却是娇生惯养,因为家里出来顶门户的就他一个男丁,只能赶鸭子硬上阵。

    结果赵半河因为娇惯,在锦衣卫里面就有点撑不起来,显得弱势,堂堂千户,连个百户都不如,幸好做了一些生意,够他上下打点花天酒地的。

    既然他这么窝囊,金陵的勋贵们容易插进去人手,那他自然做的稳当。

    当然,赵半河也不是天生的贱皮子,他也想抓权,奈何本事不行,斗不过人家,所以只能把心思用在生意上。

    天色将晚,赵半河来了,亲自邀请陈昭赴宴。

    这厮已经包下秦淮河最大的画舫青莲舫,为上官接风洗尘。

    准备出发的时候,陈昭笑着对韩孝忠道:“我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为什么施世纶不给我接风洗尘,应天府不给我接风洗尘,反而是兼职的锦衣卫自家人给我接风洗尘?”

    韩孝忠打趣道:“这个施世纶要是给大人接风洗尘,这怕第二天这名声便会传到爪哇岛去,大人也可以光耀千古了。”

    “哈哈哈,你是说施世纶吝啬?”

    “大人不要污蔑我,我可不敢编排施青天。”

    “哈哈哈……”

    秦淮河是天下间第一的风月之地,是豪门富贵的销金窟,就算是从来没来过金陵的人,也是听过秦淮河的名声,也会想像秦淮河上的风光。

    陈昭答应赵半河的宴请,去秦淮河上的青莲舫,大家到不稀奇。

    连身边照顾他的夏若卿、晴雯等人都没不奇怪。

    这年头,男人谈事情去秦淮河是常事,尤其是像陈昭这样年少英武,文武双全的少年高官,更是受秦淮河的姑娘们欢迎。

    表面上是少年风流,诗词唱和能成千古佳话,实际上就是少年富贵不知节俭,喜欢往销金窟里砸钱。

    前明时期的秦淮八艳,几乎都和风流才子们有一段佳话,可不仅仅是八艳们想嫁的良人,更是后面大批的同行想从这些风流文士们手里掏钱。

    市井传闻,秦淮河上的青楼画舫并不是最好的风月地,只有某些不知名的神秘之处,才是顶级的王孙贵族销魂的地方。

    这其实是传闻罢了。

    任何时代都是广告时代,知道的多了才会有名气,有名气了才能从慕名而来的人身上拿钱。

    没有名气,只能算是一道流星,转瞬即逝。

    青莲舫是一艘两层的画舫,白曰里就停靠在莲花楼之下,一掷千金的客人们在青莲舫上饮宴听曲,然后回到莲花楼那边作乐。

    赵半河天将黑的时候来接陈昭,早晨磕头赔罪,中午就有三大商社的人上门联系,敲定了几桩生意,谈妥的这些生意,已经注定了要赚一大笔,自家的生意会上一个台阶。

    赵半河喜不自禁,本以为天上掉下祸事来,没曾想掉下来的却是天大的馅饼,所以见到陈昭的时候态度更加恭敬。

    陈昭在亲卫簇拥下一期前往,“大人,今晚后面最多也就是两伙人跟着,离的远,分寸不错!”

    走在半路上,徐子陵就策马靠近过去禀报,陈昭点点头,也没有回应。

    “我听闻秦淮河是江南最大的销金窟,在这里喝一顿花酒,得花多少银子?”

    “大人说笑了,下官给大人接风,何必谈什么银子。”

    陈昭笑了笑,又道:‘我不是和你客套,只是你也知道我有三大商社,所以想了解一下行情。’

    想到自家上官的三大商社,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又想到这位上官是天子的“善财童子”,赵半河恍然大悟,立马说道:“在这青莲舫上二层吃一顿酒,要花一百两银子,属下还请来了莲花楼的头牌姑娘唱曲陪酒,这个就要二百二十两了,若还要停靠在莲花楼那边,那个花费就要和莲花楼的妈妈商量了。”

    “赵千户这个身份,这莲花楼难道不给便宜些?”

    “大人说笑了,要不是小人这个身份,恐怕这青莲舫二层的位置小人都未必会订到,更别说那头牌的莲儿姑娘了。”

    果然是销金窟啊。

    不过想想北边的勋贵们,贾珍还能走路的时候,每天晚上的花费也就这个数。

    贾赦更不得了,人家基本上不去喝花酒,而是花了大价钱去包养小寡妇,又或者花几千两银子买扇子。

    再想想原著当中贾探春兴利除宿弊,一个月也不过节省二百两银子,都不够贾珍贾琏听一顿曲子的。

    难怪到后来贾家倒得这么彻底。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赵半河身为锦衣卫千户,对这等青楼之地居然没有一点的面子,可见他这个千户当的够憋屈的。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拉拢,才渴望翻身农奴把歌唱。

    当然,陈昭是在各种世界都有着奢华经历的,扬州的盐商比金陵城的勋贵有钱多了,陈昭吃他们的饭菜,照样把这帮盐商当面团揉搓。

    当初做赵二虎的时候,也曾干过享受了他们的排场然后把他们挂吊杆的事情。

    所以这画舫虽然雅致,陈昭也见的多了。

    不过毕竟是秦淮河,这画舫还是很奢华的。

    光造型就比运河上的大号漕船还要大,一楼是散席,二楼则是四个雅间,四个雅间各不相连,用回廊隔开,尽管是在画舫之上,又有这样的规制,可雅间之中依旧是宽敞无比。

    装饰布置的人是胸有丘壑的,不显什么富贵气,讲究的是清雅,连家具都是柚木嵌玉的。

    当然,锦衣卫里面,也只有陈昭认出来了,这还是他在扬州经历过,而韩孝忠他们虽然当年也是打架逛窑子的衙内,却没经历过这般豪奢。

    更不用说徐子陵、林飞这样的底层出身的了。

    桌上上的冷盘摆的精致的小菜,菜品不去说,这盛装的碗碟,和摆放在食客跟前的那些杯子碟子都是景德镇的上品,这样的瓷器放到西洋,可以被贵族镶嵌上金银,当做传家宝传承,在这里居然就这么摆放。

    “赵千户可是常来此处?”陈浩随意的问道。

    “大人说笑了,这等地方怎敢常来,破费一次只怕要肉疼半年,但如今是大人来,下官无论如何也要进一下本分。”

    陈昭淡淡摇头:“赵千户,这你就不如我们北边的锦衣亲军了。赵千户想不想知道北边千户们的做派?”

    赵半河自然露出倾听的神色,陈昭接着道:“咱们锦衣卫千户,不过是五品,从四品的知府,到三品的参政,布政使、巡抚,再加上什么参将、副将、总兵一干人,却都咱们亲军千户无不畏惧,无不敬重。锦衣卫校尉力士去往下面府县办案,都是同知、通判出面接待,毕恭毕敬,说话犹如法令,百姓都是万分的敬畏。”

    赵半河脸上露出神往的神色,陈昭又是开口说道:

    “这青莲舫虽然昂贵,可若是其他各处的千户来,又怎么会才来两次,且不说这里的东家老鸨会上来巴结,就算是自己花银子也是花得起。”

    “河南有个千户叫做年羹尧,自己开了生药铺子,又有船行、车马行,全省上下谁不给他的生意几分面子,每曰里大笔银钱进帐,这等地方又怎么来不起。”

    说到这里,那赵半河脸上全是羡慕之色,陈昭笑着说道:

    “本官没进锦衣卫之前,在扬州协助盐政林大人处理盐务,赵千户想必有所耳闻吧?

    赵半河当然听说过,连连点头。

    陈昭道:“当初扬州盐商多么嚣张跋扈,但我上任之后哪个敢蹦跶?哪个敢嚣张?全都被我当面团一样揉搓。”

    陈昭说着,指着桌子上的精致菜肴道:“秦淮河的菜肴固然精致,可是却比不过瘦西湖的精贵,我去那里听曲吃饭,哪个姑娘敢让我等?”

    “赵千户,你不过是一个布庄、一个菜园,连下面的百户、总旗都要设局坑你,难道你不想威风些,难道你不想发财?”

    被陈昭这么一问,赵半河浑身一颤,胖脸上的笑容也是僵住,迟疑着说道:

    “下官当然想要这般,可这里同京师一样,这么多勋贵高官,哪有我这个千户耍威风,捞好处的地方?”

    陈昭笑了笑,开口说道:

    “京师是天子脚下,大家自然要收敛些,可是你现在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哪个不长眼的勋贵敢对锦衣卫不敬重?被说四王八公,就算是忠顺王爷,你问他敢不敢让自己的管事在街上胡闹?”

    “赵千户,这金陵也是大周国土,在这里安排咱们锦衣亲军三个千户是让你们监视刺探,防着他们有什么不轨之心,你何必怕他们呢,他们怕你才对!?”

    “大人,属下势单力孤,怕是……”

    “怕什么,本官给你做主就是!”

    陈昭端起酒杯,悠然说道,赵半河反应很快,立刻跪在了地上,碰碰几个响头,因为动作太大,外面的林飞都探头进来看了下。

    “大人的提携,下官、属下,不,小人粉身碎骨,给给大人做牛做马……”

    赵半河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陈昭在招揽他,这个时候怎么能不顺杆爬?

    他赵半河再怎么懦弱,也是锦衣卫千户,也听过陈昭的威风,当然想升官发财,想上进威风。

    “起来说话,天长地久,本官看你的表现。”

    “请大人放心,属下、属下一定将对大人马首是瞻。”

    赵半河磕头如捣蒜,陈昭笑着点了句,正在这边说话动作,外面却有人柔声通报道:

    “客官,莲儿姑娘到了!”

    本来那赵半河正一脸涕泪交流,一听到莲儿来了,立刻蹦了起来,掏出帕子抹了抹脸,整理下身上的袍服,还清了清嗓子。

    看到陈昭有些惊讶的目光,赵半河嘿嘿一笑,一脸的猥琐,小声解释说道:

    “大人大人,毕竟是莲儿姑娘,总要体面些。”

    这番话说的陈昭无语。

    不过转念一想,任何时候都有饭圈文化,这也没什么奇怪。

    追星嘛,不寒碜。

    只是这么雅致的房间,连锦衣卫千户都这么作态,这莲儿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陈昭也不由得被吊足了胃口。

    刚想到这里,就听到外面环佩叮当,两名清秀的侍女挑开了雅间的珠帘,一位清丽绝伦的少女走了进来。

    既然是秦淮河上的姑娘,当然是极美的。

    既清纯又娇媚,既含蓄又艳丽,似乎是李纨和凤姐的结合体,又结合了乐慧贞的爽朗以及秀莲的内敛,身材曼妙,漠然有礼,又似乎热情似火的神情,种种结合在一起,让这个少女或者是女人的莲儿显得妖媚无比。

    超级加强版的大幂幂……

    咳咳咳……

    难怪能颠倒众生的尤物,让赵半河如此作态。

    “奴家莲儿,见过赵老爷,见过这位陈老爷!”

    这位莲儿热情的很,温柔软糯。

    陈昭没说话,赵半河明显的手足无措,进退失据,口中说道:

    “莲儿大家这般赏光,赵某实在是荣幸,这位陈老爷是张某的上司,久闻莲儿大家的大名,这次特意来听听莲儿大家的曲子,还请莲儿大家献艺啊!”

    你好歹是个锦衣卫千户,用得着这般失态?

    莲儿柔声说道:“莲儿实在是受宠若惊,劳二位老爷等了这么久,是先听莲儿唱曲呢,还是先饮酒呢?”

    赵半河忙看向陈昭:弯腰道:“大人的意思是?”

    “坐下唱曲吧!”

    于是莲儿自弹自唱,声音倒是十分美妙,不过曲子倒也罢了,不过足以让人心旷神怡,

    她的歌声一起,当真余音绕梁一般,周围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露出沉醉的神色,连其他雅间的交谈和欢笑也是安静了下来,陈昭也微微闭上眼睛,认真倾听。

    在这如梦如幻的气氛当中,突然有一个怒喝传来。

    “莲儿姑娘凭什么给旁人唱曲?”

第580章 贾乐山来了,陆小凤还会远吗?

    上一章被和谐了

    随着这声音传来,外面顿时吵闹成一片。

    “哎呀,我的李公子,李三爷,莲儿姑娘在里面见客呢,赵千户……”

    “啪!”

    一声脆响,那位李三爷怒声喝道:“什么千户百户的,爷要听莲儿姑娘唱曲,什么微末大的前程都敢在爷面前撒野!”

    “是锦衣卫的赵千户……”

    “就算锦衣卫三个千户都在这里,爷也要莲儿姑娘出来!你再啰嗦,就算这画舫是甄家的产业,爷也要把你丢进这秦淮河喂王八!”

    随着这声音,一个锦衣少年闯了进来。

    这家伙长得一表人才,但一看就是酒色过度的样子,他扫了一眼屋里,眼神充满不屑,然后微笑着看向莲儿:“莲儿姑娘,我那边有体仁院的几位才子,久闻秀儿姑娘大名,还请拔冗一见。”

    赵半河面色尴尬,额头冷汗直流,却也只能站起来赔笑,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陈昭看了他一眼,赵半河这才微微直起腰来,唯唯诺诺的说道:‘三爷,先来后到,总要……’

    那青年回过头来,眼神淡漠:“你还知道我是谁啊?”

    此言一出,那青年也就不搭理他,继续纠缠秀儿。

    赵半河的腰杆立刻软了,只能一脸陪笑的看着陈昭。

    这时候,徐子陵走了进来,低声道:“大人,他是个文弱之人,我们没多想。”

    陈昭看了徐子陵一眼,淡淡的道:“现在呢?”

    徐子陵立刻拱手施礼,立刻转身,一把抓住那青年的脖子,直接拽着就往外走。

    那青年被他一拽,顿时大叫:‘Y*^^%&%5……’

    他口出辱骂之言,骂的自然是陈昭他们一屋子里的人。

    陈昭面色淡然,徐子陵却勃然大怒,反过手来,冲着青年的脸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巴掌。

    那青年顿时连连惨嚎。

    “把他扔地上。”陈昭淡淡的道。

    “是!”

    徐子陵答应一声,猛地一挥,将这青年重重的砸在地上,那青年惨嚎更加响了。

    他在哪里惨嚎,雅间内却是一片安静。

    赵半河直接吓傻了,长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莲儿也是惊讶的站了起来,俊美的面容上尽是震撼。

    半响她才说道:“陈老爷,你闯大祸了,他是李三爷。”

    “哦,李三爷,谁家的李三爷?”陈昭笑了笑,看向赵半河。

    赵半河张了张嘴:“他是……他是……”

    便在此时,外边一阵脚步声响起,冲进来几个大汉,手中都挺着腰刀,只扫了一眼,立刻向陈昭挥刀。

    徐子陵面色一凝,正要挥刀迎上,却见陈昭轻轻一拍桌子,一个酒壶顿时凭空飞起,直接砸到那大汉的脸上。

    那大汉惨吼一声,整个身子向后飞出,非但砸倒了两个同伴,手中的腰刀顺势而下,直接把自己的大腿砍下来了。

    就这还没完,陈昭的酒壶力道实在太大,那大汉直接被砸的穿透了两层木墙,直直的跌进秦淮河里。

    这一下子变化太快,但终归是惨嚎遍地,血喷雅阁,雅间的丫鬟全都尖叫起来,莲儿也是面色惨白,拉着两个丫鬟退的远远地。

    这时候又有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整个雅间顿时倏然一惊。

    韩孝忠长身而起,徐子陵拔剑在手,林飞和其他护卫也都抽出兵器。

    因为来的是一个江湖剑客。

    他一身黑衣劲装,瘦削如鹰,挺立如标枪,手持一把乌鞘剑。

    一看便知是武林高手。

    他对满屋的锦衣卫视若未见,只是看向陈昭;“你敢伤害李三爷,抄家灭族,千刀万剐。”

    “崆峒杀手剑辛老二,区区一个江洋大盗,也敢在我面前嚣张,杀了!”

    陈昭一声断喝,立刻有七个护卫张弓搭箭,瞬间射来。

    那黑衣人本来狂妄,此刻却是脸色急变,立刻抽身后退,同时抽剑在手,将利箭连连拨开。

    但他身形还未退出门口,席上一个碗碟飞起,划过一个弧形,击在门框上反弹回来,正中黑衣人的后脑勺。

    “砰”的一声,那人t直接两眼发白,重重的砸倒在地,正好摔在李三爷身上,害的李三爷又是一阵惨嚎。

    这一下那一干人各个脸色惨白,知道遇到铁板了。

    他们本以为自家官面深厚,又有江湖高手坐镇,不管对付谁都是轻而易举,哪知道对方更厉害,不但够狠辣,而且武功更强。

    便在此时,一个面色阴沉,面白如玉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左右扫了一眼,却先看到了赵半河,立刻冷冷说道:

    “赵千户今曰好大的煞气,打了三少爷,你还想不想活了?”

    此时赵半河一脸惶急,却是急的说不出话来。

    陈昭扫过那人一眼,见那人在满屋的刀剑之下依旧一派从容,更何况身如山岳,目如寒星,显然内力深厚不可测。

    “贾乐山,快把这些人拿下,抄家灭族!”李三爷趴在地上惨叫道。

    “贾乐山?”陈昭眉头一皱。

    身为锦衣卫同知,他当然知道江湖上的很多秘闻。

    传闻东南有一个海盗头子叫贾乐山,武功高深不可测,人称铁面龙王,后来改邪归正,被长林伯李卫收服,替李卫做了不少隐秘之事,自己也在官面上有个位置,从此洗白了身家,成功上岸。

    这么说来,这个李三爷就是长林伯府的公子哥了。

    难怪这么嚣张跋扈。

    不过即使对面是贾乐山,陈昭也不放在欣赏,直接接过一名卫士的弓弩,踏前几步,一下子就抽了过去。

    贾乐山乃是昔日的铁面龙王,武功高深,虽然多年养尊处优,却从未懈怠,此刻见对面的少年这般狂妄,顿时心中冷笑。

    他只需一伸手,便能抢过弓弩来,然后掐住这人的脖颈,威胁他的手下放下武器,然后自己人手起刀落,便能替李三爷雪了这奇耻大辱。

    反正这金陵城有长林伯府说了算,即便是面对施世纶也可从容脱身,不失富贵。

    谁知道他一伸手,却感觉一股澎湃无边的力道涌来,自己根本抓不住弓弩,反而被狠狠地抽在自己的脸上。

    饶是贾乐山武功深厚,也扛不住这一击,不由得连连后退,张口吐出几颗牙来。

    他心中大怒,同时也是心中大惊,正要运用全身真气反击,哪知道那弓弩再次砸来,他还是挡不住,直接被砸到在地,浑身力气顿时施展不出来。

    “原来你就是贾乐山啊。还挺有做派,说罢,你是谁家的人?”陈昭淡淡的问道。

    贾乐山心中一颤,不由得说道:“你打了金陵将军、长林伯府的人,你打了当代长林伯的三公子,就算你是锦衣卫,也难逃此劫,识相的丢下兵器,还能有个全尸。”

    “你贾乐山先顾着你自己吧。”陈昭一声冷笑,手中弓弩一拍,直接把贾乐山拍晕了。

    贾乐山这么不堪一击,看来这个陆小凤也高不了哪里去。

    陈昭站起身来,扬声吩咐道:“把外面的混账们全抓起来捆起来,我等着长林伯府来人。”

第581章 奉圣夫人有恙,那就把船烧了吧

    长林伯府府那位三少爷本来还是满腹怨气,一脸拧色。

    但是突然看到本上来一群精壮汉子,各个持刀持弓,而自己府里那些本事出众的护卫根本不堪一击,据说名震江湖的什么“龙王”也直接被打倒在地,一点反击也做不到。

    可是他家是长林伯府,他爹是金陵将军,而他所在地面,乃是金陵地面啊,怎么有人这么猖狂?

    只是短暂一会,就见那群汉子出手毫不留情,手下护卫不断有惨叫声传来,更有几滴血液飞溅进来,崩落到三少爷的脸上,他顿时吓得惨叫起来。

    不得了,一定是有人做局,想杀自己?

    可惜即使是长林伯府三少爷的惨叫,别人也不会当回事,一个锦衣卫百户一脚踹了过去,三少爷顿时叫都不敢叫了。

    陈昭坐下来,让人把三少爷提到自己身边,陈昭捡起黑衣人的乌鞘剑,将三少爷下巴挑起,笑着说道:

    “我虽然有爵位有官位,到底不如你家。金陵将军世袭罔替,你爹还是长林伯,至少还可以传几代,我不过是个子爵,比不过啊比不过。”

    陈昭此言一出,这三少爷顿时吓得脸色苍白。

    若是过路小官遇到金陵将军这个地头龙,再有抱负,在有脾气的官员也得盘卧。

    可没想到人家也是有爵位的,而他三少爷是伯爵家的公子而已。

    说到底自己也就是一个白丁。

    也就是说,人家是可以和自家老爹分庭抗礼的,自己这顿打只能是白挨了。

    陈昭又在那里笑着说道:

    “不过我的差事应该比金陵将军好一点,我是钦差大臣,奉旨来到江南公办,更巧的是,我还是天子亲军,锦衣卫同知,官职不大,但不用给金陵将军面子啊。”

    此话一出,所有长林伯府的人全都愣住了。

    不少人都是脸色骇然,心中暗骂自己不长脑子。

    长林伯李星垣亲自交代家里的所有人,那钦差大臣、锦衣卫陈昭已经来到金陵,赵半河宴请上官,可不就是请人家陈昭吗?

    金陵将军是江南重臣,长林伯是江南勋贵之顶,可真要是和陈昭对上,只怕也没什么胜算,更不用说人家带着一个钦差的身份。

    谁知道锦衣卫来江南,有没有刺探江南勋贵动态的旨意,万一有呢?

    “侯爷,我是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吧。”

    这李三爷虽然酒色过度,但到底不是傻子,更有家族吩咐在先,当即软了,求饶的话没口子的说出来。

    陈昭叹了一口气。

    最烦这种有脑子的纨绔了。

    你要是没脑子,继续强横多好,我就可以继续收拾你了。

    但你现在是已经认错求饶,我在收拾你,那就以大欺小,传出去名声不好听了。

    “既然你知道自己错了,我也不难为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陈昭慢悠悠的说道,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长林伯府众人,眼睛定在贾乐山身上:“我都放了你们,回去告诉你们伯爷,明天早晨呢,我要在客栈门口见到李三爷,冲撞钦差,理当鞭挞,我也不为难你们,贵府自己出人出鞭子,自己抽他五十鞭子。”

    “事办的好,那我就算揭过这件事了,本官事情很忙,没心情搭理你们,给我滚吧!”

    说完这话,陈昭挥挥手,锦衣卫们便把长林伯府的人全放出去了。

    看着纵横金陵街面的长林伯府的人这般狼奔猪突,赵半河只觉得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陈昭看着赵半河,淡然说道:“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就得要威风,就得要跋扈,否则就是辱没了天子颜面,赵千户,你得时刻记住,你是天子亲军。”

    赵半河深深吸了一口气,心神渐渐平复,原本惶恐不安的神情也变得自信起来。

    自大周建立之后,为了掌控天下,便在枢纽重地建立相应布置。

    如果说文官有地方总督和布政相互制衡,那么武将就有驻地将军和地方提督护卫倚角,而在情报界,锦衣卫便和某些朝廷的特派员相冲突。

    在金陵,由于太上皇的倚重,江南甄家成为事实上的特务头子,锦衣卫只能退避三舍。

    所以在明面上,江南总督、金陵将军和甄家,一度是共同掌握金陵的三大势力。

    但随着孝德帝坐稳朝纲,江南总督走马灯似的更换,甄家也渐渐成为文弱之家,当今家主甄应嘉没有继承乃父的江南织造的官职,而做了金陵省体仁院总裁,每日的读书吟诗。

    只有长林伯府李家一直在金陵城,自始自终担任金陵将军。

    长林伯府徐家在金陵人的心目中,就和大周的江南之主没什么区别,是最为权威和显贵的存在。

    那李家的三少爷在金陵城横行霸道,眼中根本没有锦衣卫千户这号人物,赵半河明知道自家上司的赫赫威名,却却不敢对那个三少爷做什么举动,战战兢兢。

    直到陈昭动手,看到陈昭好像是打死狗一般的狠狠抽打,那李家的人却连个愤恨都不敢,只是在那里战战兢兢的惶恐。

    知道这个时候,赵半河才觉得自己心门大开,仿佛发现了新世界一般。

    原来锦衣卫是这么的威风啊!

    想想也是,自己父祖就曾经不断地给自己说过锦衣卫的威风往事,只可惜自己没有亲见,直到遇见这位陈大人。

    若是自己攀上陈昭,以他为恩主,那么今后岂不是畅行无阻,再也不用战战兢兢了?

    到那个时候,他何必忍让同僚和下属的狂妄啊!

    大丈夫身为武官,为天子亲军,代陛下侦知江南风波,本来就应该嚣张跋扈,自己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一点呢?

    贾乐山昔年纵横海上,也不过是海盗头子,纵然赚取百万家私,也知道自己难入祖坟,后来被李卫收服之后,见识过高官显贵的威风,本以为跟着长林伯狐假虎威,足以光宗耀祖。

    却没想到今日居然踢到铁板上了,无论武功和官场,都被人完全碾压,一时间心如死灰,但他也不是傻子,轻重明白的很,知道自家找不回场子,只能指挥下人护卫们彼此简单包扎,上了跟在画舫边上的小船离开。

    至于明天是不是送过来抽鞭子,那就是大人物之间的事情了,他贾乐山就做不了主。

    等李三和贾乐山他们走了,画舫内一片狼藉,陈昭也是下了画舫,赵半河自然也没了追星的念头,也跟着陈昭下了船。

    可要上岸的时候,画舫的管事拦住了他们。

    这管事跪在那里,一脸陪着笑,口里说道:‘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小的做不得主,还请各位老爷稍等片刻,待我主家过来,给个交待。’

    赵半河顿时大怒,上前一脚将管事踹倒在地,口中喝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家侯爷乃是钦差大臣,你也敢拦路?”

    没想到那管事居然还挺强项,虽不敢还击,却依旧拦着路,口里各种说辞,即使不肯让路。

    赵半河只觉得今天的脸都丢光了,陈昭伸手拦住了他,笑道:“你家主人是谁啊?”

    “回陈老爷,小的主家是甄家。”

    “哦,这倒是一个晓事的,问一句答一句,不像长林伯府李家,打半天才报出自家府邸。”

    陈昭摆摆手,自然有人搬来椅子让他坐下:“你是一个忠心管事的,我不和你为难。本官就在这里等你主家过来,派人去叫吧,甄家若是不来个有分量的,我就杀了你,然后再烧了这艘船,最后拜访你们甄府。”

    他语气平淡,态度温和,可是想想他做的事,以及他的身份,管事不敢多说,赶紧吩咐人去做了恶。

    青莲舫是秦淮河上有名的画舫,自然有不少船跟着,就像后世机场总会有几个粉丝迎接偶像那样。

    再加上秦淮河上风月十里,到处是客人。

    如今画舫上闹出那么大动静,陈昭施施然的在岸上等着,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半个时辰,几千人便远远地围上来,更有不少画舫停了下来,静待事态发展。

    陈昭坐在那里,自然重新置办了酒菜,赵半河与韩孝忠陪坐一旁,一边饮酒,一边欣赏秦淮夜色。

    赵半河也低声解释这个甄家。

    其实不用赵半河解释,陈昭或许不怎么熟悉长林伯府,但是对于江南甄家却是比较熟悉的。

    其实陈昭也明白,只有手眼通天的顶级大佬才能开设青莲舫这样的顶级画舫,就如后世的天上人间一般。

    这甄家虽然没有什么爵位,可人家家世不一般啊,甄家老太太,也就是当今家主甄应嘉的祖母甄老夫人,乃是太上皇的奶娘,甄应嘉的父亲,也做了几十年的江南织造,权势地位怎么说也是金陵顶级。

    正如后世的天上人间类似,人家的老太太死活不挪窝,留着情分。

    甄家老太太早早地搬离京城,挪窝金陵,也是为着留着情分。

    做法完全相反,道理却是一般。

    对赵半河来说,这甄家同样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有些忐忑,随即想到今晚自己已经得罪了长林伯府徐家,再得罪这甄家实在是算不得什么,胆气又是壮了起来。

    等了堪堪一个时辰,马蹄声响,一个锦衣汉子领着几人匆匆而来,听了管事汇报之后,便来到陈昭跟前。

    “此人是甄家的管家金九龄,曾经在应天府做过总捕头,江南一带的捕头,都是他的徒弟。”

    “来的是管家啊。”

    陈昭嘿嘿冷笑。

    贾乐山都见了,再见到金九龄也没什么,陈昭早就过了见了名人就惊喜的层次了,他只是暗叹甄家狂妄了。

    钦差大人被甄家的管事拦路,这个甄家居然只派了一个管家过来,分明是没有把钦差大人放在眼里啊。

    这金九龄走到陈昭面前,直接做了个大揖,起身之后连声说道:

    “小的是甄府管家金九龄,因昨晚奉圣夫人微恙,家主侍奉左右,片刻不敢离身,所以派了小的过来,给钦差大人赔礼道歉,还请钦差大人见谅,府上这混帐脑袋坏掉,居然不知道轻重好歹,耽误了钦差大人的行程,在下先给钦差大人赔罪。”

    这奉圣夫人自然是太上皇的奶娘,甄应嘉的祖母了。

    也是甄家富贵至今的顶梁柱。

    同时还是江南官场口中的老祖宗。

    哪个大官去甄府拜访,敢不去奉圣夫人的院子里磕个头?

    “原来奉圣夫人微恙在身,甄老爷侍奉左右啊。”陈昭理也不理金九龄,只是看向韩孝忠。

    韩孝忠追随陈昭多年,自然闻弦歌知雅意,笑着说道:“奉圣夫人自然要好好照顾的,只是老人家身体不适,下面的画舫却饮酒作乐,鼓瑟吹笙,真是让人无语啊。”

    “也不能这么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奉圣夫人目光深远,自然能安抚好一切。”陈昭笑着说道。

    金九龄见状,知道眼前两位大人没把他放在眼里,面上不敢显露,继续拱手道:“钦差大人,我家老爷吩咐,一切都是甄府的错,府上管事不懂事,冒犯了大人的虎威,实在是该杀,小的这就处置了他!”

    说完从手下那里接过一把刀,对着那个管事就要一刀砍下。

    刀势凌厉,眼看就要一刀砍在那管事脖子上,却是一停,寸丝难进。

    原来是陈昭筷子一伸,夹住了金九龄的刀。

    金九龄其实也是武林中少有的高手,内力深厚,甚至比贾乐山还要高,就算是绝顶高手,也未必能在十招之内击败他。

    但是陈昭却是筷子一伸,便轻松夹住了他的刀。

    金九龄微微一挣,发现纹丝未动,不由得骇然,深深明白对方是一个内功深不可测的大高手,当即松手。

    “这管事也是尽忠职守,也是奉命办差,到也用不着杀他。”陈昭说道:“劳烦你这位金管家弄些油和柴禾来!”

    金九龄不明所以,但不敢怠慢,连忙吩咐下人去办,秦淮河边青楼酒楼密布,油和柴禾都是必备之物,弄来也是简单。

    不多时就在岸边堆了不少,此时围观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河面上已经走不动船了,全是停下的画舫,场面也越来越喧闹嘈杂看着一坛坛的油,一捆捆的柴禾差不多了,陈昭开口笑着说道:

    “金管家,回去告诉你们甄老爷,奉圣夫人微恙在身,底下的丝竹乐器还是不要弄了,我帮甄老爷把这画舫烧了,给奉圣夫人冲冲喜。”

    说完之后,陈昭回头吩咐了几句,锦衣卫们立刻冲上画舫,将所有人都赶下船来,然后洒满了油料,堆满了木柴。

    待一切准备好了,陈昭接过一个火把,昂然而立,看着数千围观之人,朗声道:“听闻奉圣夫人微恙在身,那就烧了这船给老人家冲喜!”

    说完手臂一挥,火把扔进画舫,顿时熊熊烈火,噼里啪啦的烧燃起来。

    整个秦淮河上下,顿时一片瞩目。

    本来嘈杂的人群,全都变得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

    这可是甄家的产业啊!

    这可是美轮美奂,秦淮河象征的青莲舫啊!

    这位钦差大人就这么一把火烧了!

    好威风好霸气啊!

    正在人们惊愕之际,陈昭转身对金九龄道:“你回去告诉甄老爷,本官待天明处理完长林伯府那档子事之后,便会登门拜访甄府,看望奉圣夫人。”dao

第582章 李家低头,再去甄家(二合一)

    其实已经是九月份,天气渐寒,但秦淮河上大火熊熊,不禁将四周照耀的如白昼一般,还一片热烈,让人觉得犹如身处盛夏。

    其实只要不是寒冬腊月,每日夜间,秦淮河上都是歌舞升平,欢声笑语的时候,但此时十里秦淮河,却是一片安静,无数的目光盯在这里,却只听到噼里啪啦的燃木声。

    陈昭身穿锦衣,负手而立,面带微笑的看着熊熊火焰,身旁的锦衣卫尽皆竖立,不发一言。

    金九龄早跑回去了。

    以他的智商,只怕已经开始想着脱离甄家,去羊城投奔南王府了。

    只有那个青莲舫的管事跪在那里,脸色一片苍白。

    对于他来说,青莲舫被烧,没了工作失业了只能算小事,能不能活过明天才是大事。

    而对于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来说,江南甄家被钦差大人大庭广众之下扒了面皮,甄家却似乎无动于衷这种诡异情景,则令人感到刺激。

    能量强大的人立刻意识到,那个横扫扬州,威震辽东的京城静街虎,来到金陵要立威了。

    看样子陈昭不过三品、四品京官,最多披着锦衣卫的皮,可是谁都知道这个陈昭有着极其强势的势力,一般人根本挡不住。

    甄家不过是前朝旧臣,而陈昭却是当今天子的“善财童子”。

    圣眷在谁,乃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甄家在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派个家族子弟过来拉关系,只怕抄家灭族不远矣。

    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江南甄家的老太太乃是奉圣夫人,和皇家感情深厚,甄家在江南属于顶级云端大家族,即便是施世纶,也不敢触碰甄家。

    这次钦差大人敢烧他家的画舫,实在是鸡蛋碰石头。

    “奉圣夫人一发怒,区区一个锦衣卫同知还不是屁颠屁颠的去磕头!”

    “甄家代天子执掌江南耳目,这个锦衣卫捞过界了吧?”

    “敢这么折辱江南甄家的颜面,这个姓陈的怕是不想活了吧?”

    “折辱长林伯府也不过一个死,再折辱一下江南甄家难道还能死两回不成?人家早看明白了!”

    “原来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啊,哈哈哈哈……”

    大火少了达半个时辰,秦淮河上的青莲舫立柱被烧毁了,二楼也坍塌下来了,陈昭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转身上马,环视一周,大笑道:“不错不错,尽兴而归!”

    说完这话,陈昭在亲卫的簇拥下离开这里,赵半河也是昂首阔步,走的那叫一个趾高气扬。

    ……

    长林伯府。

    “孽畜,人家锦衣卫千户宴请上官,碍着你什么事了?你去耍什么威风?难道你不知道这个钦差大臣也是锦衣卫?还是整天吃喝玩乐,脑子也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几两肉了?”

    半夜起来的李星垣听说了此事,当真气的面如金纸,眼冒金星,一面指着李三,一边喝道:“往常就是对您太娇惯,”今天我非打死你不可,谁要是劝我,我就这冠带家私一应交与你们过去!我免不得做个罪人,把这几根烦恼鬓毛剃去,寻个干净去处自了,也免得上辱先人下生逆子之罪.“

    众门客仆从见李星垣这个形景,便知家主当真大发雷霆了,一个个都是啖指咬舌,不敢多言。

    即便是贾乐山,心中也是恼怒这位李三公子能惹祸,也是一言不发。

    李三小名如意,因长得英俊,又惯会甜言蜜语,甚得家里老太太和太太疼爱,每每惹了祸端,都有老人替他说情,长此以往,所以难免有些骄纵,目下无人。

    那李星垣喘吁吁在大厅里来回走动,连声叫道:“给我拿大棍来,拿索子捆上!把各门都关上!有人传信往里头去,立刻打死!“

    众小厮们只得齐声答应,有几个真的找来大棍和绳索。

    李星垣见了,只喝令“堵起嘴来,着实打死!“小厮们不敢违拗,只得将李三李如意按在凳上,举起大板打了十来下.李星垣犹嫌打轻了,一脚踢开掌板的,自己夺过来,咬着牙狠命盖了三四十下.众门客见打的不祥了,忙上前夺劝。

    李星垣那里肯听,说道:“你们问问他干的勾当可饶不可饶!素日皆是你们这些人把他酿坏了,到这步田地还来解劝.明日酿到他弑君杀父,你们才不劝不成!“

    虽然是李星垣这位当代金陵将军练了一身武功,但其实贾乐山要想夺下木棍,那是易如反掌,但他此时却哪里愿意做这个好人?便和众人一起退出,寻人去里面报信了。

    等待李夫人和老太太听到信来到书房,这个李三李如意已经打的皮开肉绽了。

    有内眷过来阻挡,李家其余兄弟也听到消息跑来,这板子自然打不下去了,老太太还想让丫鬟媳妇抬着李三回后院,哪知道李星垣止住道:“母亲大人,平时你可以骄纵他,可今天不一样,他还得去钦差府邸捱五十鞭挞,否则咱们长林伯府、金陵将军要做到绝了。”

    老太太大怒,问道:“对方是谁家?难道是皇亲国戚不成?”

    李星垣摇头道:“若是皇亲国戚,我也不怕了,可这位是当今天子的善财童子,有着京城静街虎之称的,这样的人来到金陵,就是代天子静街的,偏偏如意往上面撞,老太太,你现在知道如意惹的祸有多大了吧!”

    老太太犹自不信。

    贾乐山上前一步道:“太夫人,先前有人投信说这陈昭有刺探打压江南勋贵的密旨,看他这般动作,搞不好这个旨意真的有,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个陈昭把甄家经营的这艘青莲舫给烧了,还说待处置完三公子之后,就要去拜访甄家。这般气势汹汹的,可见传言不虚,我们一定要小心应付,不要让李家遭了无妄之灾啊。”

    老太太姓岳,也是官宦世家,是当年跟着李卫出生入死过的,武功和见识极高,以前是富贵惯了,又疼爱孙子,所以有些护短,但不代表她真的糊涂了。

    她知道儿子或许因为小算盘撒个小谎,但这个贾乐山不会。

    贾乐山当年号称“铁面龙王”,当年被招安之后,便追随李卫出生入死,做到金陵将军身边的护卫统领,在兵部也有参将的头衔,战时直接给实职就能带兵的,所以在李家的地位也高,可以参赞机要。

    因此事关大局,绝不会为一点小事欺瞒老太太。

    老太太听了贾乐山的话,这才骇然,不由得和李夫人对视一眼,再看向李三的时候,神情顿时变成了恨铁不成钢。

    不过老太太依旧嘴硬:“这陈昭欺人太甚,还要让如意受折辱,这样一来,咱们府上的脸面何在!”

    贾乐山道:“太夫人,毕竟是抽五十鞭子,受点皮肉苦罢了,若是那陈昭说五十板子,那才是真要杀人,这陈昭明面旨意上巡抚江南,若是这边事情不了,盯着追究起来,事情恐怕就真麻烦了!”

    李星垣也叹了一口气,对母亲道:“这事了了,咱们李家还是李家,若是是闹腾起来,咱们李家这金陵将军的位置被京城那边盯上了,那就……”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一言不发的走了。

    ……

    一大早,陈昭所住的客栈周围,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有各色人等聚集了。

    这次来的依旧是各家的耳目,不过大家不像上次遮掩,都是光明正大的过来,有的人是锦衣卫的兵卒,有的是应天府的衙役,还有的是各衙门的官吏,又有豪门奴仆打扮的一干人,都在各处张望这边。

    昨夜秦淮河上已经有传闻传开,说是陈昭让长林伯今曰早晨在他住处门口鞭打李府的三公子,大家都要看看,长林伯家到底要怎么反应,金陵将军是江南武官之顶,他表态了,大家心中也就有个判断。

    果然,天色一亮,客栈大门打开,代表钦差大臣的座椅也搬到了门口,看样子传言不虚。

    “这陈昭连座位都备好了,看样子志在必得啊!”

    “这长林伯要是不来,岂不是打脸?”

    “是啊,别看他昨夜闹得欢,一口气得罪甄家、李家,要是今天收不了场子,那可就笑话了。”

    “真要是闹了笑话,我看这个陈昭也没脸去常州了。”

    “何止没脸去常州,只怕金陵都待不下去,灰溜溜的回去。”

    “听说这个陈昭当年在扬州将那帮盐商揉搓的和面团似的。”

    “呵呵,区区盐商而已,不过是一群盐耗子罢了,怎么能和金陵城的勋贵相比?”

    “诸位,这些和我们什么关系,我们只需要静坐吃瓜即可。”

    “对,吃瓜!吃瓜!”

    众人正议论间,忽然有眼见的叫道:“来了!李家真的来了!”

    众人闻言,急忙转头看去,果然看见了一只打着“金陵将军”旗号的队伍。

    李家来的人不多,十几名亲卫簇拥着长林伯、金陵将军李星垣,还有一辆马车拉着一个人。

    “什么,真的来了!”

    无数人目瞪口呆。

    连金陵将军都要向陈昭低头,这陈昭的权势居然恐怖如斯?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这陈昭来到江南,真的要打压地方勋贵?

    原本有些喧闹的街上一片安静,大家都是看着面沉似水的长林伯、金陵将军李星垣到了陈昭的住处那边下马,然后从马车中拽出了李三。

    “陈昭见过长林伯!”

    毕竟对方是伯爷,该有的礼节总是要有的。

    李星垣点点头,开口说道:

    “昨曰小儿行止有差,实在是丢了本爵的脸,今天间给他个教训,也让他知道天高地厚,按照大人的吩咐,抽这孽畜五十鞭子!”

    这声命令一下,立刻有人上前,抡起鞭子抽打起来。

    本来李三挨了几十棍子,已经血肉模糊了,趴在那里动弹不得,如今又挨了鞭子,惨嚎声都有气无力,

    打完了五十鞭子,陈昭笑着点点头,李星垣这才一挥手,两个郎中急忙过来,上药诊治。

    长林伯李星垣在那里抱拳,冷然说道:

    “听闻大人还要前往常州,本伯就不送了!”

    “不劳伯爷远送。”

    李星垣冷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一干人将上药的李三搀扶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虽说李星垣表现的很冷淡,但再怎么也是让自己的儿子在大庭广众面前挨了五十鞭子,这就意味着李家向陈昭低了头,长林伯向一个英武子爵低了头,金陵将军向一个区区锦衣卫同知低了头。

    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实在是不言自明。

    长林伯这一行人还没走的时候,过来看风色的那些人已经开始散去,这等局面要抓紧跑回去报信。

    三个锦衣卫千户庞青山、赵半河、孟宪辉三名千户自然也在现场,亲眼看到了李三公子被抽打的场景,赵半河的气势十足,腰杆都直了。

    庞青山面色灰败。

    而孟宪辉则依旧是漠然。

    “三位大人等一会,钦差大人正在吃早饭。”

    有护卫回答,三位千户丝毫不敢有半分不耐,就在那里等候。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陈昭出现了。

    他一出现便道:“庞青山你是长林伯府出身,但现在是锦衣卫千户,锦衣卫是天子亲军,俸禄差事都是陛下给的,可是你里里外外都把长林伯当主家,那你就回自己主家去吧,锦衣卫不需要吃里扒外的东西。”

    此言一出,庞青山直接软了,连忙跪倒叫道:“卑职糊涂了,请大人饶命。”

    “你只是懈怠陛下的俸禄差事而已,离开锦衣卫去找长林伯就是,睡要你的命了!”

    陈昭摆摆手,直接命人把庞青山的飞鱼服给扒了,绣春刀给拿了,架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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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半河,你是锦衣卫千户,你父亲叔伯都是忠烈,你不要坠了你们家的忠义门风,把该管的事情管起来,好好做好这个差事!!”

    赵半河在那里跪下磕了几个响头,大声的答应。

    陈昭看着孟宪辉,这人依旧是神色淡然,中规中矩的模样,陈昭看着他笑了笑,开口说道:

    “咱们锦衣卫不要这等摸不清来路的人,来人,把他给我关押起来,好好地审问,赵半河,限你半个月之内,把这家伙的来历跟脚调查清楚,若是他有什么不轨之心,格杀勿论。”

    “是!大人,卑职遵命!”赵半河大声叫道。

    陈昭则站起身来,带着队伍出发,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穿街走巷。

    玄武湖一侧,好大一片地方,有一处极为豪华的府邸。

    陈昭到这边的时候已经勒住了马匹,前面百余步内,全是宽敞的空地,前面横纵四条街道所圈起来的区域中只有一户人家。

    这是金陵城中最顶级的豪门,勋贵中的头号人物,太上皇的奶娘、昔日的江南织造,今日的体仁院总裁,江南甄府。

    陈昭打量了一眼这气派非凡的府邸,隔着高墙就能看到里面的楼阁亭台,据说因为当年接待过太上皇,所以里面美轮美奂,宛若仙境,便是苏州园林也比不过。

    “什么人,快些下马!!”

    陈昭一干人刚要上前,就听到在甄府大门处有人厉声喝道,陈昭笑了笑,依旧是抖动缰绳向前走去,后面几十骑都是跟上。

    “大胆狂徒,江南甄家、奉圣夫人所居府邸,你竟然还敢在马上?”

第583章 陈昭也就那么一回事啊!

    听声音,对方已经是气急败坏。

    但陈昭等人根本不搭理他们,继续纵马上前。

    对方顿时大怒,立刻跑来一群人,看着也是下人打扮,一个个的骄狂不已,手臂乱挥,为首一人喝道:“江南甄府是什么地方?管你什么品级,都要下马!你们眼里可有敬畏?”

    那人靠近陈昭坐骑还有几步,不断地指手画脚。

    陈昭微微一笑,手中扬起马鞭,直接抽了下去,只听“啪”的一声,直接抽在对方脸上。

    他当然只是略作惩罚,但那人措手不及,只觉得脸色红肿,当即捂着脸惨嚎起来。

    后面跑来的几个人,见到这个场景,顿时脸色一白,一个个吓得立马站住了,说什么也不敢往前走了。

    但是在看到陈昭穿的不过是锦衣卫的飞鱼服,顿时胆气又壮,有人立刻吆喝道:“大胆狂徒,扰了奉圣夫人清修,那是对太上皇不敬!”

    陈昭充耳不闻,继续打马向前,那几个人将他不吃这一套,顿时吓得不但强项,忙不留的拼命躲开。

    “大周朝廷什么时候下过旨意,让文武官员在甄府面前下马下轿的?”

    高居马上,陈昭冷冷发问。

    对面几个下人张口结舌,哪里回答的上来。

    要知道甄家之所以高居江南顶级勋贵,一是甄老夫人是太上皇奶娘,太上皇六下江南,有三次住在他家,情分非常。

    其二就是甄应嘉的父亲做了多年的江南织造,为还是皇帝的太上皇侦知江南。

    所以这么多年来,江南的文武百官、富商黔首经过甄家大门的时候,全都小心翼翼,下马下轿以示尊重。

    但太上皇处于颜面,再宠信甄家,也不可能下这等飞扬跋扈的旨意。

    看着一干锦衣卫不管不顾的打马过来,几个甄府下人看着没有互助对方,不由得震惊万分。

    难道金陵城中,还有不给甄家面子的?

    有道是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这下往常趾高气昂的家奴们当即吓得仓皇后退,有一人脚下打拌直接坐在了地上,看着马匹过来,不由得惊恐无比的大叫。

    陈昭当然不会纵马践踏区区一个吓人,但他的大叫惹得甄家的门口的小厮们紧张起来。

    陈昭淡淡一笑,自顾自的翻身下马,开口说道:

    “锦衣卫陈昭,求见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大人。”

    虽然看着陈昭这么不管不顾的到了门前,又有人被马鞭抽打,又有人吓得惊恐大叫,甄府的面子已经折了不少。

    但甄家前的一干护卫却没什么惊惶神色,反倒是对陈昭怒目而视,奉圣夫人府邸,便是天子也会态度谦和,你居然敢这般嚣张,是想谋反不成?

    看到陈昭下马,说了个“求见甄大人”,众人心中一松,原来不是锦衣卫来拿人。

    昨晚秦淮河青莲舫的事,老爷们或许还不知道,但下人们却都知道了,大家心里都还有点忐忑,不过这人是来求见,又尊称了个甄大人,那就没什么可讲的。

    但对方不是别人,而是满金陵勋贵圈传了一个遍的钦差大人陈昭,下人们肯定都知道。

    尤其是昨晚火烧青莲舫,今天一大早就登门拜见,还这么嚣张的骑马冲门,门前的管事也不敢拿大,连忙点头哈腰的说道:“原来是陈大人,还请陈大人稍等片刻,小的这就去里面通报。”

    这管事刚要走,就被陈昭出声叫住,陈昭淡然说道:

    “你进去给甄大人讲,不见本官,本官就考虑国库欠款的事;见了本官,或许还有几分面子在,去吧!”

    甄府门前见惯了高官勋贵,哪个不是客客气气的,就算太上皇当年南巡也都是带着笑脸,今曰陈昭这位锦衣卫番子来,居然这样的作派,实在是让他们愕然。

    但“国库欠款”之事牵扯太深,门府管事也不敢怠慢,忙转身进去禀报了。

    没多少功夫,甄府的大管家就急忙走了出来,这大管家不是负责外事的金九龄,而是甄家的老人,太上皇的奶兄弟,当年江南织造、甄应嘉的父亲甄寅在的时候就已经是府上的管家,气派不同旁人,也算是近前服侍过太上皇的一号人物,金陵城的大佬见这位管家也都要客气的。

    这管家自然也是姓甄,走出府门,看到陈昭之后,脸色先阴了下来,府门前那些护卫等人被陈昭一干亲卫都是盯的发毛,嚣张了这么多年,气势被压住实在是不忿气,看到老管家这般模样,都是暗暗期待陈昭吃瘪。

    别的不说,老管家脾气上来,三品四品的官一样训斥,被训的那些文官清贵异常,平曰里都起居八座,气派非凡的,还不是乖乖的听着,不住的赔罪。

    陈昭你说到天上,品级实职也就是个三品,什么钦差大臣,什么右都御史,那又如何》

    那老管家冷冷看了陈昭几眼,边上一干人以为他要呵斥的时候,这老管家做了个揖,躬身抱拳说道:

    “陈大人,我家老爷有请,请跟小老儿走!”

    什么时候看老管家给这等品级的人作揖,不都是反过来吗?甄府门前的人各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被领进甄府,不得不说这甄家真是气派不凡,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富丽堂皇,一路上,福影照壁、奇花异木并诸般怪石、抄手游廊等等,皆非等闲。

    更显富贵的,却在细微之处。

    各色流云花纹并五福砖雕,以及诸多不显眼处的微刻,当真令人“心悦诚服”。

    来到这个世界,也只有在扬州大盐商的府邸,陈昭才见过这样的讲究。

    这等规制,当初建立时不知道要花了多少功夫,花费了银子。

    要按照往常,走到这府邸的某处,管家留意到客人的注意,然后解说两句,客人恍然大悟之余赞叹一二,这才是待客之道。

    不过这老管家领路的时候却一言不发,路上行走的家仆丫鬟看到这一干人都匆忙闪避,有人躲避晚了两步的,立刻被老管家一顿训斥。

    当着客人的面,居然厉声呵斥,这脾气到底是冲着下人发的,还是冲着客人发的,大家心中怎么想可就不得而知了。

    陈昭也不在乎,只是跟着前行,甄应嘉也没有按照理解在门前迎候,而是坐在客厅之中,面色如冰的等待。

    “老爷,陈昭领到了!”

    这位老管家连个大人也不说,直接开口,甄应嘉也不起身,坐在那里点头的幅度几乎看不出来,坐在那里说道:

    “陈昭,本官公务繁忙,你登门有什么事情?“

    从入门到现在,从礼节上来讲,甄府上所做的可以说是羞辱,考虑到这等豪门举止进退都是既有规矩,这种故意作出的无礼更加的伤人。

    陈昭神色很是冷淡,对方没有说请坐,他就站在那里对那老管家说道:

    “我和甄大人谈事,你出去!”

    那老管家一怔,陈昭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

    “滚出去!”

    金陵有什么人敢在甄府这样说话,甄应嘉和那老管家同时涨红了脸,甄应嘉刚要喝骂,却听到陈昭开口说道:

    “太上皇六下江南,甄家为了迎驾接了几百万的国库银子,当今陛下登基五年,龙位已固,正要严令追索各地国库的欠款和欠税逋赋……”

    话刚说到这里,老管家脸色已经白了下来,不顾的什么,匆匆向外走去,他不过是个奴仆,有些话他听不得,不然性命难保。

    “甄家非但不想着还银子,居然有钱经营什么青莲舫,在扬州也有许多产业,这是在挖陛下的根啊,没想到甄老爷居然这班坐得住……”

    没想到陈昭说话这般直接,甄应嘉冷哼一声却不接话,陈昭盯着他继续说道:

    “本钦差南下之前,陛下苦口婆心,一心想着君臣和谐,没想到甄大人却不遵为臣之道,在这金陵城骄横,这等辱没皇家的事情,对大人有什么好处?”

    “陈昭你……”

    甄应嘉气得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陈昭,手臂都有些颤抖,但甄应嘉虽然愤怒,却没有爆发,似乎有所顾忌,陈昭盯着他又是说道:

    “陛下雄才大略,断不会坐视国库欠银,就算奉圣夫人的情分在,那也是五六十年前的事情了,甄大人觉得还可以逍遥多久?”

    “陈昭,你这般说话,就不怕就不怕太上皇知道?”

    话中已经没什么底气,陈昭冷笑一声,开口说道:“原来甄大人只知道忠心于太上皇,不知道忠心于陛下,不知道忠心于大周啊!既然忠诚不绝对,那么就是绝对不忠诚,待本官处理完常州李家的侵占田地案之后,自会上门请教国库欠银的事情。告辞!”

    陈昭说完之后,抱拳比划了下,扭头出门,甄在那里呆呆的站着,直到陈昭出了内院,他才伸手抓起茶几上的茶碗,猛地摔了下去,扯着嗓子大喊道:“金九龄!让金九龄过来!”

    ……

    从金陵沿江而下,过了镇江府便是常州府,作为三吴名城,这常州府地处金陵和苏州之间,自然也是少有的繁华之地,三大商社自然在这里有分号,有自家人的地方,自然行事方便得多。

    陈昭甫一到常州,还没下船,便受到了金陵城的消息。

    被关押起来前任千户孟宪辉,被关在大狱里几天之后,也是说出了自己背后是谁,他是锦衣卫,自然对锦衣卫中的酷刑手段了然,呆了没几天就觉得惊恐,生怕这些手段落在自家身上,而且说出自己背后是谁,这个也是死罪,大不了这差事不做了。

    和陈昭预料的差不多,这孟宪辉是常州李家扶起来的千户,不管怎么样的枭雄歼臣,对自己的家乡总归是不差的,不过李光地却是个例外,他不但坑骗本乡名士陈梦蕾,还欺凌乡人太甚,吞并田土不说,别的勾当也是做了不少,得罪人这么多。

    这般的情况,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业和家族,自然官面上和黑道上都要扶植起一批人来,这孟宪辉就是其中一个。

    不过孟宪辉也不肯多说,只说自己被李家多方关照,这才可以在那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坐到了这个千户的位置,至于让他做了什么,只承认那个盯梢的百户是他指使的,其他也是一概不知道。

    赵半河也是无奈,这个最多也就是给陈昭一个交代,其他的事情什么也干不了,索性先关押着了。

    下了船之后,距离常州府城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常州知府和当地知县一干官员都是急忙赶来迎接,少不得上船自责,嘘寒问暖什么的。

    距离常州府城还有十五里的时候,李家一干人以家主李锺伦为首,也是过来迎接,李锺伦致仕还乡的时候是礼部尚书,回到家中没有实职,但品级仍在,他是整个常州府地位最高的官员。

    李锺伦一进王通的船舱,就是满脸自责惭愧之色,连声开口说道:

    “李某有罪,李某有罪,若不是徐某和乡里有这么多田土的纠纷,就不会让钦差大人千里迢迢的从京城赶来,李某真是惭愧之极,愿听钦差大人的处置。”

    漂亮话人人会说,李锺伦又是做过六部尚书的主,官场应答自然无比娴熟。

    陈昭淡淡一笑:“本官奉旨南下,第一大公差便是调查侵占田土一事,本官手中有当年的地契和鱼鳞清册,都说李大人这边吞并百姓田产,李大人有什么辩解吗?”

    “钦差大人,侵占与否,李某怎么说都无用,官府之中自有清册凭证,钦差大人查过之后,李某和李家清白自明。”

    “李大人所言极是,李阁老曾是内阁首辅,两朝元老阁老逝去,陛下也曾褒奖,断不会冤枉李家,既然如此,本官就去常州各个衙门查对,等结果出来再议!”

    对于如何查办侵占田土,长亭其实也有相应的章程,此时陈昭一旦下了落实令,当地官府也都不敢怠慢,将各处的清册文档汇集而来,李家也将自家的凭证送到衙门中。

    天下间的田亩核准,都是以张廷玉当年担任首辅时期清丈天下田亩出来的鱼鳞清册为准。

    而陈昭也没有带专门的查办官吏,老是说这样调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所以仅仅调查了四天,结果便通知各方了。

    “关于李家侵占田地一事,完全是子虚乌有,本官回京之后会禀明圣上,还李家一个公道”

    “钦差英明公断,李家上下感激不尽!”

    看着陈昭和李锺伦的一唱一和,常州府的各级官吏也都无语。

    一些有良知的吏员差役彼此交换眼色,却都是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么大张旗鼓,结果居然是一个“子虚乌有”!

    都说这个陈昭名满天下,什么威震辽东,什么静街虎,什么揉搓盐商如面团。

    今天这般看来,也就那么一回事啊!

第584章 李锺伦聚凶议欠银,王夫人家宴论陈昭(二合一)

    其实并非陈昭不想查出实际证据,法办李光地一族的侵吞田地案件。

    而是站在钦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的官职上,他还真的查不出证据来。

    毕竟天下间的大地主都是差不多一个德行,既然兼并土地,吞并田产,那么至少在官面上做的合规合法,否则岂不是给自己留下口袋,让官员们拿捏?

    因此他们侵吞了十万亩田产也好,百万亩田产也罢,这个田契自然在他们自家手里,官府衙门的鱼鳞清册一定会和田契一模一样。

    更关键的是,衙门当中做事的,一定会有这些大家族的忠心义仆,保证绝不会出差错。

    当然这还不是全部。

    临近府县的寺庙、山林肯定有各种盗贼,他们肯定会和这些大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每每从他们的命令杀人越货。

    这不是一个两个大家族这么做。

    全天下的大家族都是一个德行。

    封建社会嘛,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黎民百姓就是被剥削被压榨的待遇,就该安安做饿殍,满足士大夫各种奢侈享受。

    所以陈昭手下的官吏再多再精干,施世纶提供的各种证据再完备,本质上也对付不了李家。

    作为当了好几次皇帝,制定过王朝律令,又在现代社会受到毒打和享受,读过屠龙术和导师名著的陈昭,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他一早就和施世纶说清楚了。

    施世纶又何尝不知?

    但他出身奴籍,若不做又臭又硬的官场厕石,如魏征拼命上谏一样,只怕死后不得安宁,儿孙也保不住。

    因此,在整个江南瞩目的李家侵吞田地案件,就似乎这么草草落幕了。

    就在当地官府百姓注视下,陈昭已经说出这样的话来,谁敢质疑?

    可就在此时,陈昭忽然又开口道:“李大人,李家侵占田地一事,完全是子虚乌有,那么国库欠银一事,该有个了解了吧?”

    “什么?”李锺伦面色一变。

    “太上皇在位四十五年,李阁老宰执天下近十五年,多次随驾南巡,共借国库银两一百三十五万,如今积欠二十年,是到了还账的时间了吧?”陈昭淡淡的说道。

    虽然语气淡淡,但是声音却传遍了四周,在场的所有官吏百姓,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个……”李锺伦哪里想到陈昭来了这么一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索要国库欠银。

    问题是,他一个锦衣卫番子、钦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既和户部也没关系,也和内务府没关系,我家欠国库银两,关你什么事?

    可他不能这么说啊!

    因为陈昭的官职,明晃晃有个“钦差”两字。

    钦差懂不懂?

    皇帝委派的,代天巡视。

    人家这么一问,基本上等同于代天讯问,你敢不回话?

    他能说什么?

    能说李家家大业大,入不敷出,无力偿还,请钦差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

    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了。

    加油几十万亩良田,单田产年收入都在几十万两银子,更不用说其他店铺、生意之类的。

    他哪来的胆子说入不敷出?

    想到这里,李锺伦刚刚站起身子,又吓得趴在地上:“回钦差大人的话,李家一定会竭尽全力,早日清还欠银。”

    陈昭哈哈一笑,扶起李锺伦,大笑道:“好好好!李大人知道,本官被称为陛下的善财童子,在金钱营务方面颇有心得,也得了圣上委派,专管此事,因此见到李家这等大族气象,忍不住想起国库欠银之事,所以随口问了一句,李大人既然这般忠君爱国,保证早日清还欠银,本官心中高兴,必定回去告诉陛下,陛下大喜之下,李家必定绵延诗书,香泽后世。”

    李锺伦一听是陈昭自己独断所问,和皇帝没关系,不由得大怒,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早就麻麻批了。

    ……

    等陈昭离开常州之后,李锺伦立刻召来那群关系深厚的之人,如了因、甘凤池、白泰官等人,全都聚集在自己府上,所有下人全部退出,只留下自家老管家在门外守着。

    李锺伦站在大厅当中,沉声道:“各位,钦差大人在常州的事情想必已经知道了,他先是说本官侵占田地之事完全是子虚乌有,本官还以为他是忠心朝廷的好官,没想到他当即要我李家还清国库欠银,还明说是自己想说的,和他人无关,这分明就是奸佞小人。”

    “众所周知,当年太上皇六下江南,为了迎接圣驾,各家各府都是流水一般的花银子,不得以向国库借了一些,当时太上皇心知肚明,从未要各家还钱,当今陛下也是圣明,从来没有提过此事,可是这关陈昭一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锦衣卫番子何事?”

    “我看分明是朝廷上某些人,眼馋我们李家的富贵,在京师,在圣上面前恶语中伤,像施世纶这般出身奴籍之辈,来这边寻衅刁难,本以为这十几年过去,已经无事,谁想到又来个陈昭,唉,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请各位来,也是请各位帮着拿个主意。”

    听他这么说,在座的诸人彼此交换眼神,李家的置办家业到底是怎么回事,江南地方,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家谁不知道,不过这等事心中有数也就罢了,没必要较真。

    但此事已经了解,关键是的沧淮国库欠银之事,这事可就太大了,几乎能牵动整个江南风波。

    当年太上皇六下江南,多少家族大户借了国库银两?

    不只是江南,京城那边难道没有?

    太上皇晚年一直仁慈,从未为难过各家,所以大家一直这么欠着。

    本来这钱就是供他花销的嘛!

    当初陈昭在扬州压榨了盐商几千万两银子,博得一个“善财童子”的美名,如今想在江南重新来一次,分明是想邀功媚上,可见是个小人。

    但江南各家大族都有在朝廷做官的,每家能量不小,谁愿意像那帮扬州盐耗子一样被陈昭欺压?

    所以李锺伦这句话说完,在左首边就有一位富态中年起身说道:

    “李老爷说的有道理,咱们这些江南的人家,祖辈里省吃俭用才弄下这点产业,靠着这个供养一家老小的温饱,让子弟们读书科举,也不过勉强度日。所以当初国库欠银,还不是因为天大的公事?谁因为自家事欠银了?可是某些奸邪小人怎么就看不见咱们的为难,却总盯着我们不放,李老爷,这个陈昭分明是江充、来俊臣这般酷吏,为了邀功而欺压我等,若是贵府被迫交了欠银,下一步恐怕就是盯着我们这些了!“

    说着说着,这富态中年激动起来,满脸通红的扬声说道:

    “我家那混帐流水一般花家里的银子,遇到这等事却不见他说话,来前我已经让家里捎信给他,他那个御史的官就算不做了,也要上疏给皇上,也要把咱们这些人的苦处说明白了!!”

    “赵世兄不容易啊,也不要动气,大家来到这边,不就是想要商量着拿个主意吗。“李锺伦安慰了几句,这姓赵的中年人才气喘吁吁的坐下。

    “扬州就在江北,这陈昭的消息从未断绝,这是一个狠角色,绝不是靠着林如海才走到这一步的,他是个精明角色,和那些只会动嘴的书生不一样!”旁边一人说道。

    “的确,原本以为这陈昭不过是个能吏,以为他是林如海的棋子,可现在看,这个陈昭非同小可。”

    看着下面众人争论,李锺伦眉头皱起,前朝独臂公主的弟子、江南大侠甘凤池的师兄、普院寺的主持了因和尚开口了:“各位施主,贫僧是江湖人,听闻这人欺凌盐商,巨鲸帮和海沙帮的人被他断了财路,都对他恨之入骨。”

    “了因大师,巨鲸帮和海沙帮都在江浙一带活动,江北的盐路就算断了,他们也伸不过手来。”有人摇头道。

    “没想到虎丘山庄的司马庄主这般胆小!”了因淡淡开口道。

    “我不是胆小,是谨慎。”说话的是姑苏虎丘双鱼塘、长乐山庄的司马紫衣。

    只听他道:“金陵那边传来消息,陈昭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昔日的金陵神探金九龄、海上的铁面龙王贾乐山,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现阶段江南一带能真正对付他的,只有万梅山庄的那位!”

    此言一出,那帮朝堂做过官的士绅还没怎么着,那些江湖草莽豪杰却都齐齐色变。

    万梅山庄的那位,是一个性格清高、嗜剑如命的绝世剑客,他叫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吹得不是雪,而是血,杀人后喜欢吹落剑上的血花,如同夜归人抖落身上雪花。

    他七岁学剑,少年大成,他剑法无双,与少林派方丈大悲禅师、武当派长老木道人、白云城主叶孤城、青衣一百零八楼总瓢把子霍休、峨嵋派掌门独孤一鹤齐名,是当今天下武功真正能达到巅峰的六人之一。

    这样的人不是轻易好相与的,没有人能指使他杀人,即便是李阁老的后人也不行。

    且不说陈昭和西门吹雪无冤无仇,单凭人家现在是朝廷官员,来江南执行公务,无论是清查李家兼并土地之事,还是李家国库欠银之事,都是正大光明的朝廷公差。

    就算是太上皇也说不出什么来。

    人家西门吹雪性子清高孤僻归清高孤僻,人绝对不傻。

    满江湖的负义之人杀不完,没来由的去杀一个办理公差的朝廷官员?

    他又不是闲的蛋疼!

    所以了因皱眉道:‘司马庄主,你说的不是废话吗?若是这个西门吹雪能出手,那大家还在这里苦思吗?天底下能让西门吹雪出手的或许会有,但绝不在江南。’

    司马紫衣说道:“我这不是这么一想吗?”

    “好了好了!”眼看着这帮草莽把话题扯到江湖上去了,李锺伦心中不由得暗骂这帮家伙不靠谱,满嘴胡诌。却也得站起来止住:“诸位还是不要乱说,我李家世代忠良,家里岂能谈论杀官之事,几位酒后之言,还是不要多说了。”

    接下来自然大家谈起了风月之事,喝美酒,听美曲,享受qu欢宴。

    但在酒宴之后,李锺伦却把了因和司马紫衣留下,当然还有一直一言不发的甘凤池。

    ……

    陈昭返回金陵,给皇帝发了一道奏章,继续留下金陵,他要继续巡视江南。

    毕竟他代天巡抚江南,是有许多事的,并不是单存的处理李家一案。

    他是钦差巡抚江南,可不是巡抚李家。

    ……

    陈昭的奏章来到京城,质问李家清欠国库欠银之事,立刻在京城引起了一阵旋风。

    今日荣国府正在举办宴会,理由随便找的。

    这段时间大观园建好了,圣上有下了旨意,待明年元宵节,可让贵妃回府省亲。

    这款是天大的恩惠,贾政和王夫人自然水涨船高。

    由于贾琏和凤姐去了贾赦那院,荣国府由王夫人管家,李纨、探春等人只是他的助手,他是贵妃之母,自有一番威仪,自然被下面的人想着法哄她开心,编着各种借口,三天一小席,五天一大宴。于是,王夫人开了心,下面的人也捞了好处,皆大欢喜。

    此时欢宴之上,听到传进来的消息,王夫人不由脸色一正,,鼻子哼了一声,对着坐在她下首的薛姨妈道:“昭哥这是怎么的了?鬼迷心窍了吗?国库欠银之事,连太上皇和陛下都不曾理会,也是他能掺和的?真是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姨太太,蟠哥跟着他,小心被挑唆坏了,你可要写信告诉蟠哥,能早日回来就早日回来,可别上了贼船,给你们家,还有我们贾家招祸!”

    薛姨妈一脸尴尬,正不知该如何答复时,只听到一声巨响,大吃一惊的众人转过头去,原来是贾母发火拍了桌子。

    “还昭哥鬼迷心窍!我看是你鬼迷了心窍!过了几天富贵日子,都不知道姓什么了!国库欠银和税赋欠款之事,乃是朝廷大事,你个妇道人家就敢指三道四了?你这没遮没拦的胡说八道什么?朝廷百官里都没传出什么话来,你倒开口发话,编排起昭哥?你是嫌元春姐儿在宫里温良克慎,没招惹人,想给她添事是吗?还是嫌我贾府得罪的人太少,要自绝于京城?”

第585章 贾政训宜人,如海笑夫人

    “鸳鸯,去,把二老爷叫来,我知道,他这几日一直告病在家呢。叫他把这乱嚼舌根子的妇人带回去,再敢胡说八道给我们贾府招祸,那就一纸离合书打发她回王家!”

    听到贾母如此勃然大怒,众人都吓坏了,管事媳妇们连忙跪倒在地,王夫人听到最后一句,吓得跪倒在地上,除去头簪发钗,泪流满面。贾宝玉、林黛玉、三春等人也被吓得跪倒在地上,陪着一起流眼泪。

    薛姨妈连忙在贾母旁边低声道:“老太太,姐姐只是在家宴上发发牢骚而已,这里外里的都是自己人,绝不会外传的。”

    “唉,姨太太知道我的苦心,可惜,你那糊涂的姐姐却是不明白啊,还是让她老爷好好教教她,要不然早晚给我们贾府招祸。”

    这时,贾政在厅外说道:“老太太唤儿子,有什么吩咐?”

    “你把你媳妇领回去,好好说说她。钦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上奏常州李家国库欠银的事,也是她能妄加评论的。”

    贾政听到这话,背后一下子全是汗,真是个糊涂的婆娘啊。

    “还有这段时间的言行,也让她好生反省。元春姐儿被册封为贤德妃,又要元宵省亲,光耀了门庭,她这个做母亲的,却一心想找个好给元春姐儿添乱子。”

    “儿子记住了,这就带她回去好生教诲。”

    等到婆子们把哭泣不已的王夫人扶了出去,贾母看了一眼众人,长叹了口气道:“都散了吧,对了,叫人把琏哥儿和他媳妇请过来。”

    等到丫鬟婆子们都离去,屋里只剩下王夫人和自己,贾政才厉声道:“你还觉得你委屈不成?古往今来祸出口出的事情,你应该听过多少吧?怎么这般不谨慎!”

    “我有什么祸出口出了?祸从口出的是陈昭陈子尚,和我一个妇道人家何干?我只是说说他,担心一下蟠哥而已,老太太就发那么大的火,这不是偏护外人吗?”

    “你个愚钝的妇人!”贾政恨铁不成钢地呵斥道,自己一个只会清谈的书生都懂的道理,你一个执掌贾家的贵妇居然不懂!

    “陈昭这封奏章,其实就是替陛下声讨太上皇旧臣!如今太上皇安居龙首宫,京城陛下独断乾坤,正要乘胜追击,将一干前朝旧臣清扫干净,我们贾家正要安安稳稳蛰伏不出头。你居然敢出声指责他!你是想让陛下觉得我们对他不忠心,让他废黜贤德妃吗?”

    王夫人听到天下读书人群起骂她,也有些害怕了。

    “老爷说得太玄乎了吧?这常州李家是天下读书人的代表,这么多读书人支持,陈昭才是众矢之的。”王夫人心里,陈昭干的是得罪天下人的事,皇帝也不会支持他。

    “糊涂!那些人为什么欠款?是跟着太上皇才欠的款!声讨他们谁最高兴?是当今圣上!新晋的文武百官无不想出头!”

    说到这里,王夫人终于明白了。

    原来这里面牵扯了复杂的变局,不是她一介妇人能参与的,合着小丑就是我!

    “老爷,我,我知道错了。”

    “唉,你先在家里好好待着。这些日子,我也不敢出去了,还是继续告病吧。”贾政叹息道。

    ……

    还是那句话,陈昭的官职是钦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兼锦衣卫同知,自然要满江南的转悠。

    所以他返回金陵之后,和各路官员正式确定了自己的职责、官衙和行程,便开始了巡视江南之旅。

    按照他和各路官员定下来的行程,他先从上头的铜陵府开始巡视,从上游到下游,一路过州穿县,行巡天下,监察不法。

    他朝廷江湖都待过,因此一眼看去,就知道各地的问题在哪里,所以一路行来,剿匪无数。

    有以寺庙为掩护作奸犯科的僧人,有隐在巢湖长江的水盗,也有各地的土著蛮霸,被他清扫一空。

    至于贪官污吏,他极少出手,都是查清证据,上报府城京城,由他们作出决断。

    所以一路行程很慢。

    这一日行到和州乌江县,还没进城,走了小半个时辰,忽然看到前面的行人纷纷向两边闪避,有四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人穿着官服,看上去应该是衙门官吏,远远的扯着嗓子叫道:“钦差大人可在,钦差大人可在,下官是我家知县大人派出来迎接的,来的晚了,还请大人恕罪!!”

    他行到各处,都有官员来迎接。

    不过他是钦差大臣,自然有当地主官迎接,但是没想到这个乌江镇却只派了几个微末小吏,这就有点荒唐了。

    四名官员被前面的亲卫拦住,也是忙不迭的下马,赔笑着跑到跟前,开口说道:

    “钦差大人,县里出了点变故,县令大人被几个刁民愚妇拦住了路,出不了城,当真是失礼,当真是对不住,孝德这就给您磕头赔罪。”

    对方都这么说了,陈昭自然不会给下面的人一般见识,又看着四个人官袍散乱,看样子确实行程匆忙,便微微一笑:“无妨,说说怎么回事?”

    “大人!!他们不对劲!”徐子陵忽然喊了一嗓子。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那官员已经跳了起来,手中亮出了一把匕首,急急刺向陈昭。

    但行到半途,便被陈昭一脚踢飞。

    其他几个官员趁机被亲卫们拿下。

    “就这点手段,也想暗算我?”陈昭冷冷一笑,微微摇头。

    便在此时,听得“嘣”的一声轻微弦响,陈昭眉头一皱,手中真气发出,一把抓住飞至耳边的利箭。

    但又听到一声弦响似乎在不远处响起。另一支箭矢从背后射来,陈昭右手一甩,两箭相撞,“崩”一声巨响,第二支箭居然蕴含着无穷的力道。

    这个神箭手,分明是个大高手!

    否则即便是军用神臂弓弩,也射不出这么凌厉的攻势。

    此时亲卫们已经反应过来,将陈昭团团围住,而陈昭远远望去,看见一个劲装大汉正在树上飞驰。

    陈昭冷冷一笑,手中那半根箭矢一扬,便如流星赶月一般,向几十丈外的那个大汉背心疾驰而去。

    那大汉轻功绝世,本以为隔着几十丈,完全可以跑的几十。

    哪想到这箭矢犹如闪电,纵然他身法快捷,到底跑不过闪电。

    所以正奔跑间,忽然大腿一痛,直接从树上栽落下来,摔了一个狗啃泥。

    “徐子陵,剩下的事情你来处理。”陈昭下达命令,继续纵马而行。

    “是!大人!”

    半个时辰之后,陈昭抵达县衙。

    钦差遇刺,这样的大事让和州府上下焦头烂额,真是平白掉下祸事,想要摘出去都不可能,于是官府上下齐齐展开调查。

    和州知府和乌江县知县一干官员都是急忙赶来迎接,少不得一番自责,嘘寒问暖,然后吹捧一下陈大人劳苦功高,神功盖世什么的。

    当官府上下用心调查一件事的时候,很快便会得到结果。

    有人瞅准了空子,在乌江镇杀了几个官吏扒了衣服,冒充官差过来动手。

    陈昭在驿站休息半天之后,徐子陵也拷打出了刺客的背景。

    海沙帮和巨鲸帮因为断了财路,一直对陈昭不满,但是因为他们的根本势力在江浙,伸不过手来,所以找来了“一刀镇九州”赵刚和行走江南的点苍剑客谢坚。

    赵刚是凤尾帮高手,为人正直讲义气,可以说是江湖上公认的大好人。

    谢坚慷慨豪迈,锄强扶弱,淮南大侠柳如龙认为他有古仁人之风。

    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好的人也有弱点。

    也不能这么说。

    应该是他们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钦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兼锦衣卫同知陈昭,奉旨巡视江南,配合施青天调查常州李府侵吞土地一案,本来万众瞩目,江湖儿女期盼着施青天的又一次斗倒豪强。

    哪知道这个钦差大臣非但不予施青天配合,反而助纣为虐,宣布李家清白。

    一时间惹得武林中人齐齐痛骂陈昭乃是奸臣。

    其实这也没什么,自古以来官官相护,大家虽然痛骂陈昭,但也知道这是官场黑暗,所有的官员都一个德行。

    但是接下来不能忍。

    这个陈昭居然率领锦衣卫,满江南的戡乱摧强,多少江湖好汉被他们灭掉。

    这怎么能忍。

    于是赵刚和谢坚忍不住了,联手上演了这么一出刺杀案。

    “这两个人联手杀我?海沙帮和巨鲸帮有足够的势力伸到这里来?难道没有当地势力指使吗?”陈昭淡淡的问道。

    “启禀大人,属下以为,他们后面肯定有当地势力指使,但是属下也调查过这两个人的背景,发现这两个人都是性格坚定之辈,一旦认定一件事,九头牛也拉不回,属下费劲了心计,也难以撬开他们的嘴,属下以为,他们是被人蛊惑,但他们却坚定地认为是行侠仗义,无需他们诱惑。”

    徐子陵禀报道。

    陈昭点了点头。

    江南势力盘根错节,虽然不至于牵一发动全身,但也错综复杂的很。

    就像当年的五人墓碑记,谁都知道那五个义士是替死鬼,也大致知道他们背后的势力,可要想查到具体的人物,却是极难。

    只怕赵刚和谢坚也不知道谁在指使他们。

    “我们杀了那么多坐地虎,对方肯定有所反应,不过这也正好说明咱们打在对方软肋上了。传我命令!”

    陈昭此言一出,韩孝忠、徐子陵、林飞等人齐齐竖立,拱手聆听。

    “马上传信扬州,再给我派来三百精锐盐丁,以及足够的管事伙计。咱们一面戡乱摧强,一面安插自己人,我要掌控江南的地下世界,等一切布局好之后,在进行下一步计划!”

    “是!大人!”

    钦差大臣的队伍,没有因为遭遇刺客而停止巡视江南的任务,反而更加凌厉。

    一时间江南之地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无数作威作福的好汉受到打击,要么全家被杀,要么举家逃亡。

    ……

    松江府,松江开埠总督衙门内宅。

    看完书信,林如海看向妻女,笑道:“子尚大势已成,被江南百姓称为青天大老爷,与施世纶并称两青天,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了。想不到昭哥还会审案?老爷,你说姑爷是不是日审阳,夜审阴?白天是钦差大人,晚上是阴司判官?”贾敏笑着说道。

    林如海嘴角抽了抽,眼角也抽了抽。

    自己这个夫人,以前也是饱读诗书啊,这会怎么信尚在和等鬼神之言了?

    “夫人啊,你少听那些妇人的鬼神怪谈?无稽之谈!子尚无非是人极聪慧,又细察入微,万事在他眼里,都能推出个由来往去。在那些愚夫蠢妇眼里,便成了神明烛照。”林如海呵斥了一句,看了一眼林黛玉,继续说道。

    “和州那边传来消息,子尚代天巡抚江南,屡破大案,甚至在铜陵、和州一带坐镇州衙大堂,理钱粮、断刑名,不过四日,秀州七县积压一年的纷争刑案计二百三十六件,厘清一空。州县诸正堂皆拜服,堂下围看的百姓皆呼‘青天’”。

    林黛玉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自持聪慧,也曾悄悄地听父亲调理松江事务,总觉得自己每件事都需要细细思索才能决断,没想到子尚哥哥居然随处随断,当真了得。

    贾敏惊叹了一声,忍不住又开口道:“昭哥手里肯定有个枕头,前唐崔府君留下的阴阳枕。老爷你想想啊,崔府君可是酆都天子殿阴律司的判官,只有他留下的神物,才有这般神效。”

    林如海哭笑不得,合着刚才一番话白说了,堂堂伯爵夫人就这么一个觉悟?。

    这时林黛玉低着头,有些忸怩地说道:“父亲,女儿闻得苏州虎丘景色宜人,女儿恳请父亲带我们去浏览一番。”

    “哈哈,我的儿,你的小心思啊。”林如海仰首大笑道,笑得林黛玉低着头,满脸羞红如艳霞。

    “只是可惜啊,我们不能去苏州,必须安居松江。”

    “这是为何啊父亲?”林黛玉抬头惊讶地问道。

    “因为子尚要全力以赴,戡乱摧强!”林如海淡淡的说道。

第586章 看公文陈昭断阴阳

    林如海是松江总督,又有张、韩两位老友相助,加上他是总督开埠一事,权力很大,因此对于民间的耳目比常人要多,自然知道江南之地,表面平静之下,已经是暗流汹涌。

    而林老爷自然是了解陈昭的,知道他在以身为饵,打草惊蛇,引蛇出洞,然后一鼓荡灭之。

    但既然是以身为饵,身边当然不安全,所以这个时候最好安居松江。

    没看到陈昭把侍妾丫鬟都放在扬州了嘛。

    镇江府丹徒县的长江码头上,停靠着几艘官船。

    为了彰显气度,震慑群僚,陈昭的钦差仪仗竖起了两面竖旗,正迎风猎猎做响。此两旗左书“钦命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右书“奉旨锦衣卫指挥同知”。船首左右列有六面红色木牌,分别写着陈昭的各种职称,

    哪年乡试解元、哪年进士,哪年大理寺左少卿、哪年詹事府詹事,林林总总,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而船上最高的桅杆上挑着一面方旗,上书一个斗大的“陈”字。

    周围停泊的船只都远远地让着这两艘船,长江上来往的船只,都有人望向这边,低语细言。

    “是陈青天,陈青天来太平府了。”

    “是啊,铁断御史来了,那些贪官污吏,宵小恶贼只怕胆都要吓破了。”

    而时不时见船上有人对着这边,隔空作揖,然后顺船离去。

    此时陈昭坐在船上,正在看韩孝忠递来的公文。

    这是两江总督府、两江布政使和转运司联袂行的公文。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因前段时间台风过境,风雨交加,转运司行辕衙门的藩库瓦飞墙倒,不复堪用。已经上报朝廷,拨款修缮。

    两司已行文兵马司,暂征苏州虎丘备军驻所为临时藩库。备军现已悉数调出,司库大使及库丁也都入驻,库银、行省鱼鳞黄册等物品转存虎丘藩库。两司行文告谕各州县,秋粮依旧解送各安平,岁银及年结账簿转送虎丘新设藩库,云云。

    “虎丘在苏州城以北十五里,运河的苏州门户码头所在。有两江市舶司的征税所,布政司的关验所,转运司的货栈仓库,苏州守备的巡检所。更有兵马司的一营兵驻在那里。想必指的就是兵马司那营兵马的驻所吧。”

    “大人说的没错。”在旁边伺候着的徐子陵开口答道,“当初在扬州的时候,小的曾奉命出差苏州,那虎丘也去过,确实有一处兵马驻所。墙高一丈五尺,皆用砖石垒砌,方圆近两里,四角有哨楼,前后门还有箭楼,比一般的小县城池还要牢固。”

    “依子陵所言,那就对了。”韩孝忠抚掌道,“动静闹得这么大,这些家伙怕是入瓮了。”

    林飞在旁边惊问道:“韩爷所言,可是大人前些日子所说的那个逼君入瓮的计策见效了?”

    “正是。”韩孝忠点头附和道,然后转向陈昭道,“大人说的没错。两江地方,其它的都好有借托。唯独这账簿却是死物,账目一查验,上下其手、官绅勾结、敲骨吸髓、损公肥私的种种恶行顿时要曝于天日之下。”

    “账簿是要害证物,虽然可以作假,但仓库钱粮,山林田地却是做不得假。拿着那账簿,还有那鱼鳞黄册,下到乡里实地一查,皆无所遁形,再顺藤摸瓜,什么腌臜事都能给你翻出来。”

    “不仅如此啊,上月的三省明文你们看了吗?张廷玉张阁老致仕,田大人升为首辅,他的门生内阁行走中丞判度支司事方天雷方大人,加了户部左侍郎职。方大人着户部下文各省藩司漕司,把三年内的账簿抄录一份呈上去。陛下这是要先厘清账目,再追缴国库欠银”

    “是啊,”韩孝忠接着陈昭的话说道,“大人的那封奏疏,还只是敲山震虎,方大人入户部,要查验账目,那才是无声无息的心口一刀啊。”

    徐子陵点点头道:“没错,有传闻说,就是老鼠偷吃了仓里的半斤米,方大人也能给你厘得明明白白的。现在明摆着是方大人查账,在那些贪官污吏眼里,就跟索命的黑白无常无异了。”

    陈昭和韩孝忠听了,不由笑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听得迷迷糊糊的林飞这时接了话,“你们说藩库临驻虎丘军所,是为了方便贼子们烧了那账簿?”

    “没错。”陈昭点头道,“此前我们猜测,那些人可能会放贼子入城,趁乱破了藩库,掠走银两,再顺手烧了那些账簿。只是这些人更聪明,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来。确实也是,要是贼子在苏州城内破了藩库,掠银烧簿,那满苏州城的文武只怕都难逃罪责,等于免得旧罪,却加了新罪,得不偿失。现在藩库因为天灾暂时移去了城外,要是被贼子破了,只需少数几位替罪羊,其余人等皆可逃脱了。”

    “大人说得没错。苏州城好歹也是天下名城,这么大一座城,居然容不下一个小小的藩库,非要搬去城外军所。只是这几只替罪羊,会是谁呢?”

    陈昭不由大笑起来:“这替罪羊嘛,你我大家心里有数。只是我最关心的是,这替罪羊甘不甘心?”

    “妙啊!”韩孝忠不由眼睛一亮,抚掌道,“大人此言极妙!何不修书一封,密递进去。那一位替罪羊这会只怕是心绪难平,不甘坐以待毙。要是得了大人的密信,便有了一条活命退路,谁能抵得住这诱惑?有他居中通讯,可为这破局关窍。”

    “我正有此意。”陈昭挥毫写下书信一封,不过一页纸,言简意赅。装入信封后递于徐子陵,切切交待道:“三大商社的管事,早已在苏州已经钻营出一些门路。现在你乔装打扮一番,连夜赶往苏州,找我安排的渠道,将此信投到那人面前。切记,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叫旁人知晓了去。”

    “大人,小的记住了,定不负所托。”徐子陵脸色凝重地答道。

    “那我们便去苏州!”陈昭轻轻一拍扶手,下令道。

    “是,大人!”

第587章 钱给的太多了

    江南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还没有梅花。

    现在是十月,菊花和木芙蓉正在开放,开在山坡上。

    面对着满山遍地的鲜花,陆小凤和花满楼几乎不愿再离开这地方。

    花满楼突然开口道:“我走到这里,忽然不想进去了。”

    陆小凤点头道:“我明白,你指向欣赏鲜花,不想欣赏杀气。”

    花满楼摇头:“并不只是如此。”

    “哦?”

    “我觉得我们陷入一个天大的陷阱,对方好像就是让我们来请西门吹雪。”

    陆小凤道:“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好要过来。”

    “因为江南确实在生灵涂炭,平静的水面下确实暗流汹涌。我要阻止他们,就需要西门吹雪的帮助。”

    花满楼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忽然昂首挺胸,随陆小凤踏入万梅山庄。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来到了西门吹雪面前。

    陆小凤斜倚在一张用长青藤编成的软椅上,他杯中的酒是浅碧色的。

    而花满楼这静静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他的手中没有酒杯,面色也淡然的很。

    西门吹雪昂然而立,一身雪白。

    半响,他才开口:“赵刚和谢坚都被陈昭杀了?”

    “是。”

    “你来是请我杀陈昭?”

    “不是。”陆小凤摇头,开口道:“我们武林中人,冲撞官府乃是江湖大忌,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些大人物当枪使。”

    “赵刚和谢坚被陈昭所杀却是事实。”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将那一大杯酒放在胸口上,忽然深深的吸了口气,胸膛上的酒杯立刻被他吸了过去.杯子里满满的一杯酒竟也立刻被他吸进了嘴“咕哪”一声就到了肚子里。

    他这等气功运转如意,已经算是江湖上少有的奇迹。

    即便是司空摘星也自叹不如。

    可是西门吹雪视若未见,又问道:“我听说金九龄曾经和他交过手。”

    陆小凤只好回答:“是的。”

    “金九龄几招落败?”

    “一招。”

    西门吹雪苍白的脸上忽然闪出奇异的色彩,又继续问道:“你和他交过手吗?”

    “没有,我连见都没见过他!”

    西门吹雪又问道:“那么他的武功如何?”

    陆小凤勉强笑道:“我只知道很了不起。”

    西门吹雪脸上忽然露出了兴奋之色,慢慢的道:“我若能与他一较高下,那必定是平生一大快事!”

    此时远在羊城的南王府。

    白云城主叶孤城听到南王世子亲口念出的飞鸽传书,面色淡然:“陈昭此人,武功如何?”

    “江南无人能敌,金陵神捕金九龄一招落败,铁面龙王贾乐山更是直接被打晕,陆小凤、花满楼、西门吹雪等江南侠客都没出手。至于甘凤池、白泰官等人,更是不值一提。”南王世子恭敬说道。

    “西门吹雪能没出手?看来武功在木道人之上。”叶孤城直接忽略了所有人,只是念出了一个名字。

    “师父所言极是。”

    “可是江南人想杀他,和我们天南的南王府有什么关系?”叶孤城问道。

    “师父,江南各大家族,与我们羊城有生意往来,南王府每年获利数十万两银子,更何况若是杀了陈昭,拿下三大商行,咱们南王府和南海派,必将青云直上。”南王世子一脸憧憬,目光炙热。

    “原来是这样。”叶孤城没有多说,手却抚摸着自己的宝剑。

    南王世子见到师父这般动作,心中大定,立刻躬身告退,去找其他人协商了。

    而在此时,远在秦岭山区的幽灵山庄,永远带着一顶草帽遮住容颜的老刀把子木道人,正在和绰号“将军”的得力助手对坐。

    “将军”真名龙猛龙飞狮,乃是滇边苗人山二十六峒的峒主,也是巴山剑派的高手,一生酷爱吃肉,无肉不欢。

    此时他正在吃一大锅肉,喝一口酒,吃一大块肉。

    老刀把子既不喝酒,也不吃肉,就在一旁陪着。

    良久,龙猛龙飞狮开口道:“他们江南人的事,和我们什么关系?我们要为何参与刺杀钦差大臣?做这件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

    “那我们为何要做?”

    “他们给的钱太多了。”

    ……

    当陈昭的船队抵达苏州的时候,忽然有紧急情报从海上传来。

    一伙倭寇,联合海盗、巨鲸帮、海沙帮,约莫四五千人,从江浙嘉兴上岸,一路烧杀抢掠,向苏州杀来。

    而到了苏州城外,更有太湖海盗凤尾帮为内应,拿着也不知道从哪个藩库得来的火铳长炮,攻击苏州城。

    众官员顿时心惊胆战,都说江南守兵不堪一战,陈昭乃是文武双全,曾经震慑过女真人的,有他率领胡夏锦衣卫番子,镇守苏州城,必定能保证全城百姓安全。

    于是陈昭的钦差行辕队伍连夜开进苏州城。

    就在某些人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

    苏州城北虎丘备军驻所的临时藩库之处,出现了两队官兵对峙的情况。

    “你是何人?敢来这里撒野!知道这是那里吗?这是两江藩库!冲闯藩库重地,按律论死罪!”

    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穿着一身绿袍,头戴鸦翅乌纱帽,威风凛凛地厉声喝道。

    在他身后站着几位心腹,还有上百两江藩库库丁,手持着刀棒,眼神不善地看着徐子陵一行人。

    “我乃钦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江南,锦衣卫同知麾下千户徐子陵,奉钦差命,前来接管虎丘藩库。”

    “是陈青天的人!”

    “是神断御史的手下。”

    库丁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神情顿时缓和了不少,手里的刀棒也垂落下来。

    人的名树的影,陈昭这几个月在江南一带戡乱摧强,攒下的攒出的名声不是白浪的,对于这些普通库丁们来说,已经很有威慑力。

    高瘦男子脸色阴沉如水,他回头看了看后面几个心腹,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稳住手下的人心,然后转过来,继续呵斥道:“这里是藩库,右佥都御史还管不到这里!”

    “巧了,我这里就有两江总督和应天参政道的火票和手令。”徐子陵朗声道,“承宣两江总督府钧令,查有盗贼意图犯藩库,欲行不轨,延请钦差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遣员督查此案,备贼团练军接管警戒,以策万全。着藩库上下一干人等,悉听调配,不得有误。”

    念完后,徐子陵将那纸手令展开,面向众人显示了一圈。然后又指着身后的人道:“后面这位,想必诸位都认识,总督府中营差官,拿的正是总督府火票,看仔细了没有。”

    那中营差官识趣,上前附和道:“正是,我等皆是奉总督大人大人钧令来公干,传令藩库上下,交由右佥都御史陈大人属下及备贼团练军共管,暂行军法,加强戒备!”

    那高瘦男子脸色更加难看了,嘴里还强撑着,“藩库重地,光总督府手令火票不行,还必须要转运司火票和金陵将军李大人的手令!”

    “你敢抗命!”徐子陵森然地问道。

    高瘦男子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脸上额头满是汗珠,脸颊两边的肉抽动了几下,随即想起后台交待的那些话,忍不住腰杆又直了,声音微微颤抖道:“反正没有李大人的手令,谁也不准进藩库!”

    “啊!”一声惨叫,高瘦男子脸色惨白地捂着左肩,他的左半个身子全是血,左臂断落在地,高瘦男子倒在了地上血泊之中,人事不醒。

    后面的几个心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敢上前去扶住自己的上司。

    “军法无情,你却在这里胡搅蛮缠!”徐子陵手里拧着一把钢刀,一脸不屑地说道,“两江藩库司库大使郭阳力勾结贼匪,意图盗取藩库官银,被当场撞破贼行,持械反抗,被格杀当场!”

    刚才站在徐子陵身边一直不做声的林飞走上前去,挥手一刀,直接砍下了郭阳力的首级。

    “奉总督大人及钦差御史陈大人钧令,藩库现行军法,由我等接掌,胆敢反抗者,格杀无论!”林飞举着郭阳力那颗圆滚滚的首级,对着众人呵斥道,鲜血滴在他的胳膊上,却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扫到之处,都被吓得低着头,瑟瑟发抖,连大气不敢出!

    见到众人服威,林飞一甩手,把首级随手丢在地上。

    “还不缴械,接受编管!”徐子陵大喝道:“尔等手持器械,可是要抗令?”

    他的话刚落音,库丁们跪了一地,手里的刀棒全丢下,连连磕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大人饶命!”

    这时谁还敢嘴硬?是嫌头太重了,扛着难受?还是嫌脖子太硬,想试试成色?这些库丁心里都清楚,要是自己敢顶半句嘴,眼前这些杀神会毫不犹豫地乱刀剁了自己,然后说自己们是贼首郭阳力的同伙走狗。省城官场里待久,谁还不知道这些套路?

    徐子陵向林飞点点头,他会意,一挥手,三百扬州盐丁冲了进去,分成两路,一路自去接管虎丘藩库各要害,一路将两百多库丁和司库副使等官吏一并看管起来了。

    不到半个时辰,徐子陵和林飞完全接管了藩库。

第588章 引蛇出洞

    “徐大人,林大人,这伙贼子的主力是太湖一带的水匪,往来江南一带,号称凤尾帮,有两三百之众,犯有人命数十,算得上悍匪。得到某些权贵唆使,又聚集什么倭寇、海盗之类,这些人隐在太湖之中,伺机而动。”

    听完中差的话,徐子陵转首对林飞道:“林兄,你见当如何行事?”

    林飞微皱眉头道:“两位大人,我们都知这些贼子是某些权贵的腌臜事。但腌臜事是上不得台面的,权贵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放任那些贼子公然攻打虎丘藩库。届时兵马司就算做样子,也要遣兵出来救援。且那些贼子不过帮派水匪,真正的倭寇、海贼都去南边威胁苏州城。如此说来,他们要想正面明攻,是万万不得。”

    “林兄此言正是,明抢易躲,暗箭难防。我们须得多加小心,慎防那些鬼蜮伎俩。”

    “我等晓得了!”林飞及众人齐声应道。

    到了傍晚,有两江转运司宋押司带着差人,押着十余车,上面皆是米面鸡鸭,猪牛羊肉,还有十几坛好酒。入了虎丘直奔藩库,拱手禀告道:“小的宋河,奉转运时老大人之命,前来犒赏徐大人及诸位团勇。”

    徐子陵和林飞在布政使司见过这押司,便不有疑,只管叫进来。

    宋押司对徐子陵和林飞奉承道:“两位大人奉命而来,又一举拿下贼首郭阳力以及一干党羽,保住了藩库安危,也保住了转运使大人的安危。老大人无以为报,命小的送来些薄酒粗食,聊表心意。”

    “转运使大人所赐,自当愧领,立即分发下去,叫儿郎同受大人高恩。”徐子陵欣然道。

    林飞却在一旁劝道:“徐大人,而今危急之时,军中不可饮酒,免得乱了法度,废了防备。”

    徐子陵被驳了一回,脸上有些挂不住,不悦道:“而今风高气爽,夜色薄寒,儿郎四处巡守,喝少许酒,正好去去寒气。当初咱们在扬州巡盐之时,不也这般吗?”

    林飞也来了脾气,直着脖子说道:“我军中皆守军法,自不敢喝酒,大人想喝,自喝就是,何必拉上我等儿郎。”

    徐子陵勃然大怒,呵斥道:“统军之道,宽严相济,存乎一心,岂能一板一眼行事?且陈大人当日说好,我为正,尔为副,当从我命!否则我可要真行军法了!”

    林飞无奈,只能恨恨拂袖而去。

    徐子陵转过来,笑着道:“当真懦夫,这般拘泥,如何能统领的兵?不知好歹,且不知能得转运使老大人赐酒,几世修来的福气!”

    宋押司心中大喜,脸上却是恭维道:“徐大人所言极是,知礼守节,申明通义,日后必定飞黄腾达,前途光明。其是林大人能比的?”

    徐子陵更是大喜,当即传下令去,将酒肉分发全营。藩库守备兵丁得了好肉好酒,皆欢呼,虎丘里一片欢腾。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虎丘里一片寂静,尤其是藩库里,众守军已经是酒足饭饱,且闹腾了许久,也是力竭了。

    在寂静昏暗之间,宋押司带着几个随从,打开了藩库大门,早在外面两侧等候的数百贼子鱼贯而进,直奔藩库重地而去。

    银库在一内院里,前方有一处大空地,这些贼子们刚走到这里,只见火把四起,无数的兵丁持兵张弓,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徐子陵、林飞在数十兵丁拥簇下,从暗处走了出来。

    “一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敢玩这等把戏,当真可笑!”徐子陵不屑道,随即拱手对林飞道:“林兄弟,傍晚的那些混帐话,是说给贼子们听的,都是些胡说八道,还请林兄弟恕罪,千万不要当真!”

    林飞哈哈一笑道:“徐大人过虑了,你我兄弟久随一起,知心知底,岂是外人能挑拨的?咱们演出一番好戏,就是为了现在这场面,兄弟怎么会放在心上?”

    对面的宋押司却是心惊胆战,知道这回算是着了道,双腿瑟瑟,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这时,从徐子陵身后转出一人,宋押司一见,都叫出声来了:“是你!”

    “可不就是在下。”那人笑眯眯地答道,只是那笑容在晃动的火光中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宋押司还想多说几句,徐子陵脸一沉,喝声道:“动手!”

    林飞拔刀而出,刷刷几刀,就将宋押司左右两边的人都砍倒了,然后伸手一拉,将宋押司拉回了这边。

    随着徐子陵一声令下,火光明亮之际,万箭齐发,矢如雨落,什么凤尾帮的高手,纵然身手了得,也无处可逃,顿时惨叫连连。

    随即盐丁们举着铁盾,挺着长枪,排成密集长队,挤压过去,纵然凤尾帮的高手极其悍勇,也都被穿成了肉串,一个个的放声惨嚎。

    凤尾帮表面上是江湖大帮,但是在江南一带,任何势力都极难逃脱权贵豪族的掌控,帮派里面的高手其实也造成了权贵豪奴,否则在这花花世界,根本生存不下去。

    也因为如此,他们可以如盗匪一般悍勇,但实际上根本没有组织性,所以面对盐丁训练有素,上有弓弩队照应,下有苗刀手对付,专打出头耍狠者。几番下来,少数凶悍者伏尸当场,再没有敢跳窜出来的。

    “弃械蹲地,双手抱头,可免一死!”

    见盗贼死伤近半,林飞一举手,尉官们传下号令,众军士们便开口喝道。盗贼们如同听到神佛悲悯之音,刀枪棍棒丢了一地,各个蹲在地上,抱着头,高呼道:“我等愿降!求爷爷们活命!”

    宋押司,还有五个被指认出来的匪首被提领到了徐子陵、林飞两人跟前,跪成了一排。

    “你们这群无耻之辈,本来就就该一刀结果性命,把你们留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口供,要想活命,就给我乖乖的是幕后之主供出来!”

    呼喝声中,匪首中一个高大威猛的壮汉,正是凤尾帮内三堂香主高涛,羁傲不逊的抬起头来叫道:“我们都是仗义死节之士,绝不会背信弃义,你们死了这份心吧!”

    徐子陵顺手就是一刀,直接将高涛砍翻。

    “一个江湖匪类,草莽匹夫,也敢在爷的面前称仗义,凭白污了这两字!”

    高涛武功极高,在江湖上名声遐迩,但是在徐子陵面前,居然一刀也躲不过,直接倒在血泊里索索发抖。

    宋押司和其余盗匪吓得肝胆皆碎.这徐大人年纪轻轻,却是凶狠毒辣,杀性这么高,这谁挡得住?

    一时间所有人都纷纷磕头,连声道:“我等愿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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