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荣国府的脸都被丢光了
那是一艘大福船,即便是遍地权贵的京城地界的运河上,也极少有这么大的福船。
它足足有三层的阁楼,装点着彩绸和琼玉,又有旗帜高悬鼓动,在阳光下反射出金光灿灿,迎着风飒飒作响。
这豪华程度,是贾府没有的。
不知是上位哪家回来了?
周瑞家的暗暗纳罕,又带着婆子们往边上靠了些,生怕扰了大人物的行程。
福船招摇地靠了岸,铺着猩红毡子的船板放下。先是几位抖擞的护卫开道,然后是家仆们出了来。
家仆俱是一样的整洁衣帽,每个人都屏声敛气。虽然人多,却是规矩严齐,不发出一丝的喧闹。
周瑞家的见这等行事,心中早就啧啧赞叹。对比荣国府中那些眼空心大的,这家家风何其严谨。
看着船上的家仆们背手低头候着,婆子们语调满是惊愕上扬:“阿弥陀佛!这是谁家归来,这样大的阵仗!”
大家对了一下京中名望,都不得其解,便只一心看向船头。
在望穿秋水之中,船头才慢慢走出一位姑娘。遍身凌罗,端的是花颜月貌,娇俏动人。
婆子只想着这家主人终于出现,倒也不辜负这大船的时候,就见那姑娘又转身掀起帘子,作出等候的姿态。
而后是第二位、第三位,娇花似的姑娘们都婀娜出了来,俱是恭恭敬敬在一旁候着。
原来这不过是先行的丫鬟。
婆子们已经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盛景折服,嘴里早没了言语。
最后是一位面覆白纱的女子,由四位同色锦衣的侍女簇拥着,漫步行出。
乌发由碧簪松松挽起,又有翠色流苏点缀,在光下微微闪耀。
面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明眸盼顾生辉,长睫一瞥,皆是华光流转。
周瑞家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神采,连眼睛都有些看直了。
而她身后婆子直接倒吸了一口气:“我的亲娘,这是哪路神仙?!”
黛玉由贴身侍女莺歌扶着,目光流转。
微风吹拂,衣摆银纹像是水波般闪烁起伏。墨发轻扬,衬得她本就过于白皙的肤色更显剔透。
若在以往,她或许会着凉咳嗽。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练了三年的峨眉派内功,早就寒暑不侵。
只是外在看着些许娇弱。
莺歌在她身边低声道:“瞧着下面有一群婆子,打着荣国府的旗号。陈大爷已经派人下去问了,想必那边管事的马上就会被带上来。”
“嗯。”
不一会儿,周瑞家的被带了过来。她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声线颤抖着问好。
黛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莺歌站在一旁道:“可是贾府来人?还请麻烦引路。”
周瑞家的这连连点头,急急转身招呼:“我们带了轿子......”
话说到这里,她往黛玉身后望了眼,突然接不下去了。
上京的侍女家仆成群,行李物品众多,没有车队是接不完的。
——而她们只带了一乘小小的油壁车来。
之前都说林府只是外地人家,比不得京城,一辆小车绰绰有余。
谁想现在落得这般境地?!
周瑞家的在脑海中急地跳脚,面上更是腾的一下烧了起来。
油壁车旁的婆子们个个低头敛目,面色也是通红。
谁能想到,太太口里的破落户,竟然是这等气象?
倒是显得的荣国府和小户人家似的。
豪华富丽的大船、接连不断的家仆、华美不凡的行李,还有花容月貌的丫鬟。
这每一件,荣国府都能列出好的。
可是再好的,却也比不过人家。
尤其是林姑娘身边的几个嬷嬷,那眼神,那动作,看向荣国府众婆子的神情,如看尘埃一般。
更不要说林姑娘,简直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且不说还未长成的三春了,只怕入了宫的大姑娘也比不过。
一想到自己之前居然真情实感的嫌弃林家,她们面上就是火辣辣地疼。
一时间竟无脸请林姑娘上那个小车。
莺歌四下一瞧,也看到了青色的小轿子。这可是连拉行李都不够的了,当即对林黛玉说道:“姑娘,这是我的疏忽,这就派人去安排油壁车来。”
“这个……”周瑞家的连忙摆手赔笑,只觉嘴里发苦。
不过也不敢多说。
京城的客运码头人来人往,林家的福船太过华丽,林姑娘下船之后,荣国府过来接待的车子却是不堪入目。
荣国府的脸都被他们丢光了。
不消明日,只怕今日便会传遍京城。
王夫人会被京城的太太们笑掉大牙。
当务之急,还得派人回府取合适的马车才是上策。
所以周瑞家的再想着执行太太的方略,此刻也得想着挽回颜面。
所以扯着手帕忍着耻道:“姑娘且先在船上等着,我先去府里寻车,少不得还是要委屈林姑娘。”周瑞家的紧了紧指头,只觉得手心都是湿漉漉的汗水。
她低头不敢看向黛玉,自顾自嘟囔埋怨着:“这时候正是繁忙,哪里有空闲的车轿可用?”
便在此时,旁边容嬷嬷开口道:“这位周姐姐是吧,不麻烦了,陈大爷已经安排好了车辆。”
周瑞家的一扭头,就看见一辆辆拉着宝盖华冠车的高马大轿,正巍峨地停在外头,带着通身的金贵。
这马车不但华贵,而且精致,一看便知是豪门家的马车。
便是周瑞家的见多识广,对于这样的华贵马车,也是第一次见。
她知道这位嬷嬷口中的“陈大爷”便是护送林姑娘上京的姑爷家的学生陈昭,据说本领非凡的。
起先还不以为意,但是看到这辆马车后也就明白了人家的能耐。
她见莺歌就要将黛玉扶上去,她又连忙快步上前涨红了脸赔罪:“这是我们疏忽,还望姑娘见谅。”
“不必,带路便是。”黛玉用帕子掩着轻轻咳嗽了声,目光在她头上一扫而过,就入了马车中。
后面又有十几辆马车过来,林家的丫鬟家仆都一个个按规矩坐在后头,箱子行李也已经备齐。
婆子只觉得这声音就像是冰泉融化叮当回响,她痴想了会,这才连忙上前引路,只在心中深恨:第一面就落下不好,这可怎么办?!
周瑞家的一面苦思着,一面往前指向。
长长的车队并着高马,声势浩大往荣国府去了。
第515章 林黛玉进贾府
这边陈昭看着林黛玉的车队远去,微微一笑。
他二人已经在船上告别过了,此刻也不必第二次告别,所以陈昭直接对前来接船的孙晓东道:“老孙,去把咱们家的东西都收拾好,咱们回府。”
孙晓东赶忙道:“大人放心,东西都收拾齐全了,车马就在前头,属下这去牵来。”
陈昭笑道:“老孙,我现在已经辞官了,乃是白衣,不用喊我什么大人,你我兄弟相称就行。”
孙晓东道:“大人赴京赶考,必定是青云直上,属下还想追随大人,博取家族富贵,这称呼怕是过段时间又得变化的,就不必改了。”
陈昭呵呵一笑,也没有劝阻。
等到他们到家的时候,还没安定下来,却有人闯了进来。
却是孝德帝身边的大太监,戴权。
他是来宣旨的,说皇帝念他功劳甚重,送他一所宅院云云。
陈昭接旨之后,便奉上银票千两,这戴权笑嘻嘻的接纳了,又不做痕迹的透露了一点消息。
……
却说林黛玉坐在马车之上,身边有几个大丫鬟,还有俩嬷嬷相陪,车后还有小厮若干,及至了荣国府,赖大家的小子来开了角门,马车便停住了。
容嬷嬷下车,朗声说道:“老奴是个下人,却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过,不懂荣国府的规矩,只知道尊卑有序亲疏有别。听闻以前贵府亲戚王家拜访时,贵府是开了中门迎接的。若要论尊卑,王家都太尉统制县伯王公之后,我林家却也是书香门第百年望族,从爵位论,我家老爷是一等忠勇伯,与府上大老爷齐平,从官职论,我家老爷是正三品的江浙按察使,比府上二老爷还要高上不少。若要论亲疏,我们家姑娘是府上的正经外甥女,竟要从这走奴仆的角门去到外祖母家里做客不成!”
荣国府的门房忙把这话说给了贾母等知道,贾母大怒:“狗奴才竟敢作践我的外孙女!”
说完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样,随即命人大开中门,迎林姑娘入府。
贾母见了林黛玉容貌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想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贾敏,忍不住又悲又喜,揉着黛玉哭了一番,又引黛玉见过了府上的长辈,让黛玉一一拜见。
“这是你们大舅母,这是二舅母,这是你们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
随即贾母又差人去将三位姑娘请了来。
不多时,只见几个婆子丫鬟簇拥着三个青葱水嫩的姑娘走了进来。
旁的不说,贾家这满门子还真就没几个丑的,尤其是底下这小一辈,竟是个个都生得一副好相貌,虽略不及林黛玉,但眼前这三位姑娘却也委实不俗。
三人皆是一样的穿戴打扮,稍长些的瞧着有些内敛沉默,却观之可亲,最年幼的一个身量未足,形容尚小,还瞧不出个究竟,却也生得精致异常玉雪可爱,最出色的应当是中间那个了,削肩细腰,俊眼修眉,顾盼神飞,见之忘俗。
黛玉再度见礼,双方厮认过,这才又归了坐。
见到来人差不多了,黛玉便将准备的礼物一一奉上。
陈昭有的是钱,所以这次礼物十分精贵。
贾母得了一个乌木做的拐杖,邢夫人得了一个小小的金佛,三姐妹一样的精贵首饰,贾琏、贾琮、贾兰、凤姐、李纨等都,都有十分称心如意的礼物。
便是贾环,也有一个金灿灿的环子。
至于贾宝玉,他既然叫“宝玉”,又是衔玉而生,自然也送了他一块玉佩。
当然,凤姐和宝玉此刻没来。
只是王夫人略微有点尴尬。
因为黛玉送给她一本精装修的佛经。
毕竟王夫人常年吃斋念佛嘛。
旁边的容嬷嬷介绍道:“这本佛经是在扬州天宁寺佛前供奉过的,最是虔诚不过。”
所谓礼多人不怪。
见到林家送上的每件礼物都是极精致的,又十分精贵,这林家的富奢自然不必说,断不会有人说林家上门是打秋风的。
便是那些丫鬟,看向林黛玉的眼神也是笑盈盈的。
事实上林黛玉确实清洁出尘,和贾敏有九分相似,只叫贾母爱得不行,搂着她一口一个心肝儿肉的唤着。
在贾府众人看来这可是天大的运气,能得到贾府老太君这样的疼宠,以往满府也可就只有贾宝玉一个,其他人羡慕都羡慕不来,这突然一个“外来人”夺了这份宠,有些人心里头可就不怎么是滋味儿了。
这里头首当其冲的大概就要属王夫人了。
自古姑嫂之间有矛盾的多,和睦的少,当年贾敏生性清高,颇有几分目下无尘的意思,而王夫人却大字不识几个,竟是一心只对那黄白之物看重异常,喜好弄权。所以贾敏觉得她再俗不过,素来不喜与她打交道。
这王夫人又是一个心眼小的,加上姑嫂、婆媳之间的明争暗斗,往往有点什么矛盾,总归倒霉的都是她自己!所以王夫人记恨上了贾敏。
每每想起那些年的“委屈”,王夫人只觉得自个儿心肝儿疼得厉害,这么些年过去,那些仇怨她非但没有忘怀,反而还一天天加深了,尽管贾敏已出嫁多年,且多年未归家,她却仍旧恨得咬牙切齿。
眼下突然见着跟贾敏如此相似的黛玉,送给别人的礼物都是金贵金贵的,偏送给他一本劳什子书,王夫人能高兴才怪,因此她却又不得劲儿了,瞧着黛玉便觉着膈应,尤其见到贾母竟将黛玉捧到跟她的宝贝疙瘩凤凰蛋一个高度了,她就更加恼恨了,只觉得这贾敏果真是她的克星,人在江浙还要派来这么个女儿来招她的眼!
这么想着,王夫人的嘴里就带出了刺儿,“我瞧着这丫头身子瘦弱面色苍白,仿佛有不足之症,可是常服药呢?”
女有五不娶,丧妇长女不娶,世有恶疾不娶,世有刑人不娶,乱家女不娶,逆家女不娶。
由此可见世人对于女子的苛刻压迫。
不足之症虽还算不上恶疾之列,但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却比所谓恶疾还要令人退避三舍,因为不足之症往往可能会使得子嗣艰难,而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仅这一条就足以抹杀掉一名女子所有的优点,没有哪个正常的人家会愿意娶回来一个子嗣艰难的药罐子媳妇,任她千好万好!
倘若传出去林黛玉有不足之症,将来婚事上定会变得艰难,这王夫人简直用心险恶!
黛玉虽然聪慧,但毕竟年纪小,在这一刻还没有想到王夫人的险恶用心,但黛玉身后的容嬷嬷却是皱起了眉头。
“舅太太多虑了。”容嬷嬷站起身来,也是冲贾母施礼,看也不看王夫人,口中淡淡的道
第516章 容嬷嬷舌战荣国府(1)
“我们姑娘随了母亲,天生便是一副纤细柔弱的身子骨儿,而我家太太此时正在江浙做正三品的诰命夫人,享着清福呢,且我家老爷以雷霆手段闻于江淮,我家姑娘曾得传授船只唐时的公孙大娘剑舞,所以姑娘自然是康健的,因此事关女儿家的名声,还请舅太太慎言。”
直接被一个下人这么顶了一通,王夫人那是满脸的尴尬。
黛玉视若未见,笑着对贾母道:“容嬷嬷本是宫里教导公主的嬷嬷,是父亲给陛下写信相求,故而请皇后赐下的,在家里便是父亲和母亲,见了嬷嬷都以礼相待,陈大哥和我更是十分尊重。”
此时贾元春依旧只是一个宫女,是以听到皇帝皇后委派的嬷嬷,王夫人半点底气也没有,不由得脸色一白。
倒是贾母见惯了世面,又是国公诰命夫人,没有被吓住,讪笑道:“原来是宫中嬷嬷出身,倒是失礼了。”
又对黛玉说道:“不过容嬷嬷说的很是,你母亲生来便也是如此,哪曾见有甚不好?不过是天生骨架子小,瞧着纤纤细细娇娇弱弱的罢了,可不能与咱们这些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比着,倒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众人都陪笑。
王夫人也只好扯着嘴角笑了几下。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
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
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他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但几年前却是见过贾琏的,知道他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
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并送上精美华贵的礼物,却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羊脂玉,这熙凤大喜,忙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象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
众人又聊了几句就,听见王夫人问凤姐道:“月钱放过了不曾?”
凤姐一愣,眼珠一转,忙道:“月钱已放完了。太太昨日说的缎子,我带着人到后楼上找了半日,也并没有见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
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会子想着叫人去拿罢,可别忘了。”
凤姐道“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林如海没娶过姬妾,家里又和谐,贾敏又将一切管理的井井有条,所以黛玉没有经历过宅斗,虽然聪慧,却没理解王夫人的意思。
但容嬷嬷皱起了眉头。
当着客人的面说家事,莫非真以为自己才是荣国府的当家主事人么?
这名不正言不顺,不过是大家看着故去老太爷的面虚应着,倒还显摆上了?
这是哪家的规矩?真真叫人看不过去。
还有,外甥女初见,正经的不给表礼,就这么随手拿出来两个两个缎子出来?
亏你还是个当家太太,这话也能说的出口?我们姑娘可是山东巡抚、忠勇伯爵的嫡女,乃是一脚出、八步迈的高门嫡女,还差你这两个缎子做衣裳不成?
容嬷嬷和另一个李嬷嬷对视一眼,对贾家的规矩有了新一层的认识,暗暗在心下决定等下回去就要和姑娘进言,若是能搬出去,那就尽早搬出去。
这贾府,姑娘还是少来为妙。
别人窝在荣国府的小天地里没有见过世面,贾母却是见过的,他扫了一眼容李二位嬷嬷,自然明白她二人的想法,眼中不由得闪过一抹厉色,面上若无其事,指着三春姐妹对黛玉道:“你们青年姐妹的,以后若是有空就多过来聚聚。说来,你还有一个表哥,哎,宝玉哪儿去了?”
话语之中,贾琏、贾琮、陈昭、贾兰等几个贾家男子,根本就没落在她心里。
因问身边的鸳鸯道:“昨日就下了贴了,不是说今日有客,特地交代让宝玉不要乱跑的么?怎么这会子还不见人影?赶紧打发人去问问。”
又抱怨道:“袭人如今也会拿大了,也不知道提醒一声。”
王夫人道:“回老太太的话,不干袭人的事——他是代我去庙里还愿,晚饭前必回的。”
贾母但笑不语。
邢夫人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随即又握着帕子擦嘴;凤姐、李纨和三春姐妹俱不敢吭声。下面的丫鬟媳妇婆子们更加不敢出气,正房内顿时一静。
黛玉顿时疑惑:这衔玉而生的表哥竟如此精贵,行为如此放纵,也无人责他。
正尴尬着,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贾母于是笑的更慈祥了。
只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男子:那公子金冠绣服,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本还在疑惑这少年公子在哪里见过,贾母也不多说,只指着他道:“这个是你二舅妈之子,唤作宝玉,你喊他一声二表哥便是。”
黛玉脸色淡淡的,却也不肯错了礼数,厮见毕,也不主动开口,只默默坐着吃茶。
那厢宝玉见到这么个风流隽秀的妹妹,喜的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了,只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还待说什么,容嬷嬷忍不住上前笑道:“都说女儿肖母,我们姑娘肖母,太太又肖老太太,哥儿日日在老太太跟前孝敬,看着我们姑娘面善也是应当。可见着我们姑娘是老太太的亲外孙女。”众人一听,俱笑道可不是如此。
王夫人和林家众人松了一口气。
可谁知,众人这遭的气还没顺,那边宝玉又问了起来:“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低垂了眼眸,又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四书五经,俱都熟读,却不知道表哥读到哪一步了?”
第517章 容嬷嬷舌战荣国府(2)
宝玉一听,面色顿时有些皱起来。
“这等庸碌之学,妹妹怎么会喜欢?”
这天仙似的妹妹,应该和自己一样厌恶经济之道才对。
黛玉微微一笑:“我父亲探花出身,二舅舅也身居员外。表哥这话是玩笑了。”
这年代,士子们当然想学的文武艺,卖给帝王家,以期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即便是勋贵之家,几代之后不得世袭,要么就得读书科举,要么就是征战沙场。
否则也只能泯然众人矣。
黛玉不由得有些奇怪了。
她曾听母亲说宝玉最是顽劣不爱读书。
可他凭什么以为别人也不爱。
尤其是竟然以为,探花公的女儿,居然不喜四书五经。
淡淡丢下一句后,黛玉不由得对宝玉深深失望。
大舅舅家的链二哥已经是吊儿郎当的勋贵青年,这二舅舅家的宝二哥也是愚顽怕读文章的蠢货,这样下去府上怎么维持?
宝玉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不过他也是懒怠的性子,不久又起过劲来,又不气馁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
黛玉便说了名。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
话音未落,容嬷嬷实在忍无可忍,厉声道:“哥儿,慎言!”
宝玉被吓了一跳,委屈的憋嘴,对贾母道:“老祖宗,这是哪来的老货,我和妹妹说话呢,她插什么嘴。”
贾母虽然是国公夫人,可是再疼爱宝玉,又哪里敢让他在容嬷嬷面前胡说,连忙伸手遮住了他的嘴,叫道:“你瞎说什么呢!”
然后对容嬷嬷陪笑道:“宝玉还小,不懂事,嬷嬷且看我的面子上,担待一二。”
容嬷嬷上前一步道:“恕老奴放肆,女儿家的字素来是及笄之时。由父母或德高望重的长辈赐下,来之前我家伯爷曾谆谆教导老奴,说伯爷已经奏请陛下,待我家姑娘义兄,伯爷亲友之子陈昭陈爵爷高中之后,由陛下为姑娘恩典赐字,还请哥儿慎言。老奴本是下人,却一声循规蹈矩,最是听不得没规矩的话,还请老太君体谅。”
贾母讪笑道:“若真得了陛下的恩典,那可是天大的体面——哪说什么体谅,原是我们宝玉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嬷嬷不要计较才好。”
容嬷嬷不语,一施礼,退到了黛玉后头。
黛玉自小家中幸福,父亲林如海只有贾敏一个妻子,从小对她十分疼爱,如今随陈昭闯荡京城,虽然挂靠在外祖母门下,但手下仆役众多,又有情郎陈昭协助,足可以任她施展聪明才智,因此心气极高,
所以黛玉心中,本就不愿意低人一等,这次来贾府,心中早就做好了唇枪舌战的准备。
只是有的话确实不是女孩该说的话,而自己身边有一个身经百战的容嬷嬷,如同无需她动手,属下就已经将敌人打倒在地一般。
这等无须出手,便天下无敌的寂寞心态,实在是太爽了。
宝玉左看右看,心中一片委屈,浑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他正想着要不要摔玉呢,这边王夫人为了掩饰儿子惹祸,赶快转移话题道:“老太太,姑娘远来,你看住在哪里合适?”
贾母年纪大了,一些琐事一向不曾操心,此刻听了王夫人的话,未曾多想,便问道:“你看住在哪里合适?”
王夫人说:“今将宝玉挪出来,住在套间暖阁儿里,把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与他们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
碧纱橱?容嬷嬷一听就冷了眼神,对王夫人的印象又立马下降。
碧纱橱是用木头做的架子,再蒙上一层碧纱。在内屋,不过是做隔扇门的用处。
姑娘在林府都是独立的庭院,而现在居然要姑娘住这人来人往的格门?
若是姑娘真的住了碧纱橱,传出去家说姑娘小不懂事,只会嘲笑她容嬷嬷徒有虚表,半点本事也无,根本护不得主家姑娘。
他容嬷嬷怎么在江湖上混?
所以她又站起身来,躬身道。
“回禀老太太和太太,我家姑娘在扬州时,也是住的独院,这趟来京,随身的行礼,身边的丫鬟极多,只怕碧纱橱容不了那么多。”
贾母一听,顿时醒悟过来,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王夫人,随即握住林黛玉的手,道:“这孩子由这么稳重的嬷嬷照顾着,我也放了一大半的心,老二家的,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房,白空闲着,打扫了,让姑娘住了甚好.“
他看似在和林黛玉说话,眼睛却看向容嬷嬷。
容嬷嬷道:“老奴多谢老太太体谅。”
听得这话,王夫人挑起一颗佛珠在掌心,慢慢搓揉了慈祥道:“还是这位嬷嬷想得周到,这梨香院是极好的,独立在院外,又有自身的小厨房。虽说封存了许久,如今也正配姑娘。”
容嬷嬷连番出口,黛玉何等的聪慧?
此时已经听出了王夫人的意思。
原来这梨香院即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屋,前厅后舍俱全。
但毕竟久无人居住,若是现在黛玉搬过去,只怕要收拾许久。
姑娘当然不必动手,但丫鬟婆子们肯定要忙的不停。
而且贾府肯定得出一大批人。
丫鬟婆子们哪个乐意干这种活计?
只怕心里恨不得将黛玉和容嬷嬷等人怨个半死。
得罪了丫鬟婆子,黛玉在府上肯定会受到各种各样的影响。
这是什么手段?
不动神色的挑拨人心,果然是大户人家宅斗高手的纯熟手段。
黛玉微微一笑,小小抿了一口碧螺春,这才抬眼对贾老太君笑道:“老太太放心便是,收拾梨香院的一切费用,都由我们自出。”
既然王夫人这样说了。有些话就是要摆在明面上,直白说开来才好。
去亲戚家长住,有些事一定要提前说得明白。
林黛玉此行上京,带了许多的家私财物,又有许多的丫鬟仆役,可不是来寄人篱下,平白承白眼的。
看贾母皱起了眉头,黛玉拉着她的袖子晃了晃撒娇:“不过一点银子,就当是孝敬了。外祖母这点孝心都不让我出吗?”
“我这玉儿啊。”贾老太君想了想,拍了拍黛玉算是应下了。
“瞧妹妹嘴甜的,谁不爱呢。”王熙凤眼瞧着买了句好,上赶着拍手笑道:“我也不拘什么。刚刚那成色的玉给一块,就抵得上多少家当了。”
贾老太君伸出食指玩笑似的对王熙凤啐了一声,目光却落在王夫人脸上,“你这破落户啊,光盯着一块玉了。多大的人,说出去不怕没脸!”
王夫人低下头避开老太君的眼神,端起茶水微微遮住火辣的面色。
就当没听见贾母讽刺自己的话似的,她只将佛珠勒紧了些,指尖都有些泛白。急促呼吸几瞬后,王夫人面上又浮起不变的慈和笑意。
宝玉在一旁干坐了半天,此刻听到“玉”这个字,忙开口问道:“妹妹也曾有玉?”
他来的晚,林黛玉赠送亲戚礼物的时候他不在,黛玉所赠送给宝玉的美玉让王夫人代收了,所以宝玉不曾看到什么玉。
但他这么一问,黛玉只是微笑,却没有说什么。
第518章 皇帝急着给官
搬了一张椅子,陈昭坐在院子里,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太阳越来越暖和,自己的皮肤有了一种麻麻的感觉。
他在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
本来,来到这个世界,他是为了完成林妹妹的执念,现在基本上完成了。
没有了扬州盐商的迫害,林如海一家人足以幸福美满。
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待黛玉长成,自己与她成亲,一起逍遥自在一辈子,岂不是轻松就能完成任务了?
至于什么科举会试,官场生涯,陈昭其实没什么兴趣的。
他都当过两回皇帝了,在位时间只怕比这个大周朝所有皇帝加起来都多。
所以即使孝德帝的皇帝祖宗们一起出来,也没人比他更会当皇帝。
既然连皇帝都做够了,那当个官也没什么意思。
可若是不当官,在京城里做什么呢?
他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身边有韩孝忠、张鹤青两个衙内,有辞官追随他的孙晓东等人,还有这几年培养出来的二百多个心腹手下。
就算自己不想当官,也得给这些人一个光明的未来才行。
想到这里,陈昭叹了一口气。
那些军阀为何不愿意抛弃手中权力,一个劲的想着往上升。
李世民为何不愿意乖乖等死,以全孝悌之情,非得杀兄逼父?
因为到了他们那个位置,所作所为可不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更多的是底下人的全力推动。
人都是有感情的,为了底下人的倾力追随,他也得努力奋斗不是?
没说的,不就是会试吗,这次铁定参加。
正想着有的没的,宫里突然来了一位宦官,十分客气的对陈昭说道:“万岁爷宣陈昭入宫!”
搞什么?
上午不应该是皇帝和阁臣商议国家大事的时候吗?他一个小小的英武子男爵,又不是什么做事的官员,怎么在这个时候召见我?
难道还入朝奏对不成?
想到这里,陈昭却只是微微一笑,对这位宦官轻轻拱手,孙晓东立刻送上了一个红包。
陈昭笑道:“有劳公公带路了。”
对于宫外的群臣来说,陈昭不过是个寻常少年罢了,京中大佬甚多,毕竟不是每一个都和扬州盐商有利益牵扯,不过对于宫内的人来讲,陈昭却是了不得的人物。因为他,公里的用度宽裕了许多,许多人都知道万岁爷的“善财童子”陈昭的功劳。
当然,有了陛下心腹太监戴权的叮嘱,这陈昭也是大部分宦官得罪不起的人物。
不过陈昭并不知道这些,即使知道了,也不在意。
当然,若是上千万两银子都不能换来这群宦官的笑脸,陈昭不介意来一次念头通达。
就这样,陈昭跟着这位宦官来到了文华殿。
其他臣子见到皇帝,必须叩拜,高声叫道:“臣张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封建时代的最基本的纲常,也是君臣见面的大礼。
不过对于陈昭来说,下跪是不可能下跪的。
也不过施展一个摄魂术就能化解的事。
所有人都会对陈昭的施礼见了只觉得惯常,和他人无二,然后迅速遗忘。
当年老聃入周王室任守藏室史,见到所有上司都得行礼,别人要磕头的事,他只是拱手而已,无论是谁都觉得正常。因所管典籍被王子朝携至楚国,竟然也无一人冲他发火,只是将他守藏室史一职罢免了而已。
所以陈昭腰杆笔直,微微拱手:“英武子爵陈昭拜见陛下!”
“陈昭你是昨天到的京城?免礼回话吧!”
孝德帝的声音十分平淡,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陈昭趁机扫视了周围一圈,这还是他进入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参加这个场合。
其他世界参加这个场合的时候,他一般坐在对面皇帝的御座上,如今站着,倒是有几分新鲜感。
孝德皇帝端坐在御座上,脸色不怎么好看,戴权等几个太监站在皇帝的右后侧,和木塑人似的。
一名身穿锦衣卫蟒服的中年人跪在孝德皇帝下面,左下首则有三个人坐在绣墩上,其余的人则都是三品上的服色,脸色都颇为阴沉。
皇帝不用人介绍,看位置就知道,
那个身穿锦衣卫蟒服自然是锦衣卫指挥使金瑞沙,左下首排第一的身穿蟒袍那位,自然是今上胞弟忠顺亲王。
另外两个坐着的,想必是内阁首辅张廷玉、内阁次辅田从典。
这些都不用介绍,看服饰和位置就能看出来的。
至于其余大臣,陈昭当然不认识了。
皇帝勉励寒暄了几句,便问道:“陈昭,你来京城,可有什么想法?”
我想做你的位置,左拥右抱,和金陵十二衩极尽欢喜之事,你乐意吗?
陈昭心中吐槽,口中道:“臣来京城,想着参加会试,金榜题名,为大周做些实事。”
“嗯,你已经是英武子爵了,这会试的时间呢,在明年的三月份,还有小半年时间,在此之前,朕想让你替我做点事,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
心里这么想,陈昭口中当然不这么说:“陛下有令,臣全力以赴。”
皇帝老儿要我现在做什么?
还拉来这么多阁臣?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但近年来军纪松弛,多懒散懈怠之徒,朕看重你在扬州整治盐务的手段,想让你做一段时间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做一些练兵和纠察军纪的工作,负责巡街缉捕之事,你可愿意?”
嗯?
孝德皇帝此言一出,陈昭心中一怔。
对皇帝的心思不由得有了一丝敬重。
锦衣卫从前明传下,属于皇帝掌握的特务机构,锦衣卫有三大主要部分,其中南镇抚司管军,北镇抚司管民,经历司管稽核文书记档,每个部门的主管都是同知。
而且这三个部门都是有水充足,权力颇大的。
相比之下,练兵、纠察军纪和巡街缉捕这三个工作,那就是折腾人、得罪人的辛苦差事。
要知道锦衣亲军为求可靠,恩准了世代传承,子继父业,老子是锦衣卫,儿子也是锦衣卫一代代传下去的,时间一长,彼此间互通声气,关系盘根错节,动一个,反动一片,对某处一个校尉的处置,搞不好就要牵扯到几个千户方面,麻烦的很。
巡街缉捕这个更是如此,天子脚下,街上丢个石头都能砸到个七品的官,能管动的都是小门小户,他们也不敢闹事,管不动的都是高门大户,他们偏生都是闹事的,怎么管,管了一个,没准内阁六部就下帖子来问了,管了一个,没准是宫里那位太监的亲戚,到最后弄得一身不是,要是能管,顺天府又怎么和小媳妇一样受气。
纠察军纪,想在某处做好这个差事,就先要和上司同僚下级搞好关系,你要是做个铁面无私,把人都得罪干净了,那还去做个什么,等着别人给你冷脸子,给你下绊子就是了。
若是在旁人看来,陈昭在扬州奋斗数年,给皇帝送了几千万两银子,到头来上京赶考之前,皇帝还给自己这么一个得罪人的差事,这也太刻薄寡恩了。
但陈昭却知道皇帝的心思不会这么浅薄。
凭孝德帝这几年的经营,这是一个有为之君,最擅长步步为营。
他是想通过整顿锦衣卫,从而进一步整顿吏治勋爵。
第519章 贾元春才选凤藻宫
锦衣卫十万之众,彼此之间盘根错节,互通声气,自己内部人上位,无论怎么整顿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非得来一个空降兵不可。
但手段弱的空降兵,可对付不了十万锦衣卫的胡搅蛮缠,非得有一个手中有一定实力的能臣不可,而且这个能臣,必须和锦衣卫系统,和京城的官员体系素无瓜葛才好。
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孝德帝要让陈昭做这个差事。
其实看一看文渊阁的情形,也能大致猜得出。
肯定是各级言官风闻奏事,把锦衣卫骂的稀里哗啦,各级大佬趁机加火,锦衣卫指挥使也只能下跪求罪。
所以皇帝顺水推舟,想让陈昭来整顿锦衣卫。
既然上杆子瞌睡送枕头,那陈昭自然不会推辞。
所以他拱手道:“陛下有命,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众卿且退下吧,老七和陈昭你们留下。”孝德帝大喜道。
其他人都离开了。
孝德帝叹了一口气,说道:“陈爱卿,你可知道朕为何突然任命你为锦衣卫指挥同知?”
我当然知道。
但陈昭岂能这么不凑趣,所以开口道:“臣刚来京城,尚不清楚。”
“老七,你给陈爱卿说说。”
一直端坐的忠顺亲王连忙站起身来,先是执礼说了一声“是”,然后看向陈昭,说出了一番话语。
从前明开始,锦衣卫是皇帝用来监督百官、侦缉消息、维护皇权的组织,本朝开国太祖是前明锦衣卫金陵千户所的一位校尉出身,推翻入侵的建虏,剿灭各地起义军建立新朝之后,便重建了锦衣卫。
开国百年过去,锦衣卫早就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体系,国朝另一只特务机构龙禁卫虽然更得圣宠,但是从实力上讲,终究不如锦衣卫的百年沉淀。
因为有着这么强大的实力,历代皇帝、亲王、权臣、乃至整个文官体系,都想尽办法将手伸进锦衣卫系统当中,意图施加影响。
这孝德帝当政四年,已经将义忠亲王、忠怡亲王圈禁起来,除了在荣养的太上皇之外,他眼前已经没有了明面的敌人。
但孝德帝清楚的明白,那两个废王算不得什么,而太上皇经营几十年,所建立的盘踞在百官之中的官僚体系,才是他的大敌。
这个敌人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严重影响孝德帝伸张皇权。
陈昭是用上千万银子表达了自己能力和忠诚的能臣,时常而来的书信也表达了对政局的清晰判断,这便是孝德帝打算用陈昭入主锦衣卫,希望他掌控锦衣卫,使之成为自己手中一把听话的刀。
训练新兵和巡街缉捕,以及纠察军纪,看似是得罪人的活,但是交到有本事有魄力的人手里,几个月下去,保证这帮锦衣卫旧貌换新颜。
“陈昭,陛下对你信任有加,知道你是有本事有魄力的,你可不要辜负陛下对你的厚望啊!”忠顺亲王在一旁笑道。
“陛下放心,既然君上任命,臣万死不辞,在这里愿意立下军令状,等锦衣卫整顿完毕,便是忠顺王爷的家丁敢在京城胡闹,锦衣卫一个小卒也敢将他绳之於法,不会给王爷半点面子。”陈昭淡淡的道。
“你……陈昭你拿我做筏子作甚?”忠顺亲王微微一怔,不由得脸上一僵。
搞什么?
我是站在皇帝一边勉励你的,你干嘛要拿我作项?
你这是故意在陛下面前给我上眼药,说我的下人胡闹!!
我和你无冤无仇吧?
“王爷,我是纯臣,不是权臣,既然要整顿锦衣卫纪律,当然得全力以赴。”陈昭淡淡的道。
什么忠顺亲王,不就是一个追求晋江纯爱的王爷吗?
除了在搂钱和站队方面体现出你是皇帝的胞弟之外,你还有什么本事?
我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会在乎你?
用得着你在一旁指指点点,你以为你是阁老宰相?
这些念头在陈昭心中闪过,但是面上丝毫不显。
“呵呵……”忠顺王爷被一个年轻人这么顶撞,脸上着实挂不住,不过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摇头不语。
“陈昭,朕这一项任命非常突然,你不辞辛苦毫无怨言,朕心甚慰。你放心做吧,朕做你的后盾。左右不过半年时间,朕盼望你明年会试之日,能一举成名天下知,朕对你是无比的期盼。”孝德帝语重心长的说道。
“谢陛下。”陈昭拱手谢过。
“那你退下吧。”孝德帝说道。
等陈昭离开之后,孝德帝对忠顺亲王道:“老七,你怎么看?”
“陛下,这小子看着年轻,实在是个厉害角色,他心里很清楚陛下要做什么,他也做好了得罪人的准备。”忠顺亲王咂咂嘴,叹道。
堂堂亲王,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同知置气,更何况对方不过二十岁,还是皇帝看重的人。
“不错,朕也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连他一个黄口孺子都愿为朕分忧,那群祸国殃民的逆贼却狂妄无礼,朕自然不能让一个臣子专美于前!
“陛下圣明。”
忠顺亲王自然明白孝德帝说的是谁,无非是那群躲在暗处的敌人,其领袖便是以四王八公为首的勋贵旧臣,以及某些不顾君臣纲常的某些文臣。
他想了想,劝道:“无论如何,这帮人经营百年,彼此盘根错节,不宜轻举妄动,臣弟以为此事当宜缓不宜急,眼下怕是还要安抚他们一番,最好再给他们安排些图有虚荣空耗财力,对咱们又惠而不费的差事。”
孝德帝哈哈一笑,说道:“此事朕早有腹案。”说完将戴权喊了进来,吩咐道:“明日一早,你去皇后宫中传朕的旨意:女史贾元春晋封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昭容柳如眉递补凤藻宫女史,加封宜嫔;昭容水婉怡加封……”
他这一口气加封了数位妃嫔,皆系四王八公家中所出女子。
等戴权一一记下之后,又交代道:“再替朕放出风声,就说自明年开春起,但凡家中建有符合皇家规制的别院,能容内廷嫔妃暂居的,一概准其回家省亲,享一享天伦之乐骨肉亲情!”
等戴权领命而去,忠顺亲王连连拍手赞道:“陛下真是好手段!那群勋贵子弟没有继承祖上披荆斩棘的本事,反而最擅炫富攀比,这省亲的风头一起,还不都拼了命的盖园子?!”
孝德帝略略一咧嘴,一双眼睛尽显智珠在握,笑道:“朕本来以为,此事还需要两三年才要实施,有扬州送来的金银,使得朕可以从容布局,提前到现在……”
第520章 难道陈昭要栽跟斗?
俗话说,紫禁城看似重霄九九,其实就是一个大筛子。
什么机密之事都保不住。
陈昭前脚出了宫门,还没踏入自己府邸,后脚他要担任锦衣卫同知,负责整顿军纪的任命便传遍京城。
陈昭被陛下任命为锦衣卫同知,负责训练新兵,巡街缉捕,纠察军纪。
消息一传来,满城哗然,无数人感叹,陛下天威难测,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云云。
陈昭随不在京城显名,但京城最不缺的就是消息,不消半日,大家便对陈昭的来历相当清楚了。
惊愕陈昭是少年英杰的同时,还幸灾乐祸的感叹。jingc
你看你看,枉费你在扬州千辛万苦,拼命从盐商口袋里捞钱孝敬皇帝,得到什么好处了?
皇帝不让你好好准备会试,给你最苦的差事了。
要知道训练新兵和巡街缉捕,都是辛苦活,没有多少好处入账的,这纠察军纪,谁不知道这是得罪人的。
在京城人看来。陈昭为皇帝、为国家挣了几千万两银子,都已经被封为爵爷了,完全可以躺在家里听戏曲,饮美酒,拥美人。
这才是勋贵公子应该干的事。
但陈昭却不同,好好的富贵不去享受,却去做这等事,这难道是上辈子带出来的穷命?
百姓们都这么议论,知道些锦衣卫底细的人更是觉得笑话。
先说训练新兵,锦衣卫里面什么叫做新兵,锦衣亲军为求可靠,恩准了世代传承,子继父业,老子是锦衣卫,儿子也是锦衣卫一代代传下去的。
如今开国百年,京城的锦衣卫得有多少人?
上有六十岁七十岁的老卒,下有十二三岁的新丁,这些人祖祖辈辈在京师,未必有什么高门勋贵的亲戚,可彼此间互通声气,关系盘根错节,动一个,反动一片,对某处一个校尉的处置,搞不好就要牵扯到几个千户方面,麻烦的很。
这就好比金陵城的那桩葫芦案。
贾雨村若是敢处置一个薛蟠,只怕不仅贾史王三家,更有四王八公等勋贵之人的报复对准他贾雨村。
这叫牵一发而动全身。
巡街缉捕这个更是如此,天子脚下,街上丢个石头都能砸到个七品的官,能管动的都是小门小户,他们也不敢闹事,管不动的都是高门大户,他们偏生都是闹事的,怎么管,管了一个,什么四王八公、什么将军,什么阁老的帖子就来了。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
人家还是天子近臣呢。
这年头谁比谁差?
真耍起横来,一群粗坯武夫也斗不过那帮朝堂重臣不是?
前生不善,今生知县,前生作恶,知县附廓,恶贯满盈,附廓省城。
而顺天府却是附廓京城,可想而知顺天府有多受气了。
至于纠察军纪就更加没法说了。
如今上下和光同尘,讲究彼此看破不说破。
无论在哪里想做好差事,凭一腔热血是不成的,得和上司同僚下级搞好关系,大家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真要是像包青天那样铁面无私,把人都得罪干净了,那还去做个什么,等着人家暗地里给你使绊子吧。
这样三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差事,陈昭居然全部拿到手中,果然是嫌得罪的人不多吗?
真以为杀了几个扬州盐商,就以为自己所向无敌了?
只怕你陈昭会栽一个天大的跟斗。
一时间,关注陈昭的人都在议论着。
连黛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赶紧写了一封信,向陈昭表达了忧虑之情。
信中表示,她黛玉会马上给父亲写信,述说此事,请父亲想皇帝求情。
又或者陈昭不愿为官,也不愿意参加科考,黛玉当初在扬州曾经买过一座茅庐,可以安居……
信中倒是没有说林黛玉也愿意洗手作羹汤之类的话,但字里字外,都是那个意思。
小丫头的一番心意,不言自明。
陈昭微微一笑,当即回信,告诉她不用担心,些许锦衣卫之事,根本不在话下,黛玉安生在贾府梨香院生活便是。
不管外界如何议论,等待次日一早,陈昭便早早起身,收拾了一番,径直带队出门,去锦衣卫衙门报到。
而他出门之时,那边荣国府则接到了消息,贾政长女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贾元春入宫多年,里里外外银子搭进去不少,却一直都未能出头,贾家众人几乎都已绝望了,却哪想如今已是二十好几的老姑娘竟还一朝翻身了呢,且还一跃封了妃!
众人不禁大喜,家里出了个娘娘,往后他们贾家也是皇亲国戚了!
好不容易定了定心神,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尤氏皆按品大妆乘轿入宫,那贾赦贾珍贾政等人亦换了朝服前往。
宁荣两府上下所有的奴才亦莫不欣喜异常,个个皆满脸得意张狂之色,言笑鼎沸不绝。
等回来之后,贾母便吩咐王夫人、凤姐安排,在府里摆上戏台子,唱上几天大戏,邀请亲朋好友过来观戏、参加宴席。
即便是和贾家八竿子打不着的陈府,也因为林如海的缘故收到了帖子,负责管家的孙晓东自有一番应对,不过陈昭暂时不得而知了。
天色尚早,陈昭一身披挂,全副武装,手下张鹤青、韩孝忠两人,带着二十多个随从,均是一身披挂,骑着一色的高头大马,向锦衣卫衙门行去。
这二十多人,是陈昭从他那二百多人的队伍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骁勇善战,也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每一个都是武官种子。
锦衣卫都指挥使金瑞沙活的比别人明白。
他这个锦衣卫堂官是因为积年资历才上任的,对于手下同知、指挥佥事、镇抚使和千户们都管不住。
因为这些人每个都有背景。
不是太后的亲戚,就是伯爵的妻弟,要么就是阁老的小妾家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所以金瑞沙干脆利索的听从皇帝的命令,皇帝让谁来就支持谁,绝不添乱子。
既然孝德皇帝提拔陈昭,那自己顺着他的意思就行,管其他干嘛?
金家世代锦衣卫,祖父做过镇抚使,父亲做过千户,自己如今一跃成为都指挥使,本来就是凭借站队的判断。
他金瑞沙立身很稳,自己就是一个过渡,等皇帝选中的人攒够了资历和威望,自己就得挪窝了。
只要这段时间自己不闹腾,到时候就能安详岁月,还能给子孙一个体面。
自己要是不体面,那保不齐就会有人给自己一个体面。
何苦来哉?
今曰知道陈昭要来报道,金瑞沙早早的出衙门大门等候。
他都那么做了,下面的指挥使司衙门中各镇抚、千户、经历司的百户以及参知某事的吏员也都出来等候。
不过却有一位指挥同知,还有两位指挥佥事却没有露头。
第521章 衙门报道慑同僚
眼看着签到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陈昭的身影却还没出现,太阳高升,如今又是天热,众人都等的一身汗,别说沙金瑞心中焦急,其他人也忍不住肚子里骂娘。
“以为是皇帝安排的锦衣卫同知,就这么狂妄了。”
“听说他走的是江浙按察使林如海的门路,和荣国府也有一些香火情,该不是一会来的不是他本人,而是荣国府的拜帖吧!”
“荣国府又如何?哼哼……”
“少年得志,目中无人,到时候有他的苦头。”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之时,大家忽然感觉到地面一阵颤动。
“地面好像震了,难道是地龙翻身?”
“什么地龙翻身,你混了头了?不对,这地面真的在震动!”
众人正惊疑间,却见官署正对的路口处出现了一只马队,二十几骑排列着整齐的队列缓跑而来,上午的太阳下,马上骑兵的铠甲闪闪发光。
打从前明有锦衣卫衙门开始,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是正三品的官阶,按理说在诺大的京城根本排不上号。
但是要论起在民间的“威风”来,什么九门提督,什么五城兵马司,哪怕是顺天府尹,根本排不上号。
锦衣卫衙门名声才是最响亮的。
因此锦衣卫衙门前面的街道,一般人没人愿意来这儿找见晦气。
所以看到这马队出现,众人第一反应就是新官上任的陈同知来了,可随即觉得不对,对面这支队伍实在是太杀气腾腾了,这哪里是来赴任的?
分明是上沙场的!
只怕只有边军才有这等气势!
马队排成个五人一排的纵队,整齐前行,看马上的骑兵都是穿着明光铠甲,头盔面甲看上去既坚固又精致,从内到外都透着一种森然之气。
难道他们上过战场,经历过杀伐?
尤其是这支队伍行动整齐,声势颇为煊赫,马蹄敲击地面,轰轰闷响,震得人心发麻。
大周开国已经经历了百年,国朝初期的勇武之风渐渐被奢华享受、靡靡之音所代替,刚去边疆上的步兵,面对厄罗斯骑兵冲锋的时候,也总是约束不住导致队形溃散。
锦衣卫衙门门口等待的一干锦衣卫官吏虽说是武将,可平曰里都是做衙门办差的,最多抓人审案的时候咋咋呼呼一番,什么时候见过这等场面?
看着对面的马队逐渐靠近,那些敲锣打鼓的,摇旗呐喊的,以及准备放鞭炮的,全都忍不住两腿战战,几欲先走。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锦衣卫番子,正经的武卒,但此时表现,却如寻常百姓一般。
至于经历司那些办理案牍的文人,更是吓得扭头就跑,直接冲进官署里面,几乎要把大门关上。
而那些各镇抚、千户表现也没好到哪里去。
要知道他们可是正经的武将,腰间配着绣春刀,此时一个个的已经沉不住气了。
有的直接拔刀在手,却步步后退。
有的却连刀都拔不出来。
这沙金瑞是都指挥使,本身也有几分胆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走了几步。
“都堂,别冒险,还是先回官署里暂避一下!”有人喊道。
“快去调人,让护卫官署的卫兵过来!!”也有人高喊道。
不少人已经惊慌失措,甚至喊了几嗓子,都喊不出声来了。
沙金瑞回头看了一眼,却只有两个千户跟着他往前迈了几步,脸上也沉静的很,心中稍安。
他咬咬牙,展开笑容,高声叫道:“可是陈同知过来报道,老哥我可是等待多时了。”
“锦衣卫毕竟底蕴深厚,还有几个有胆气的人。”
陈昭通过面甲眼孔,将众人的表现看在眼里,对沙金瑞倒是高看了一眼。
他高举起手臂,马队也开始放慢速度,便见到对面沙金瑞咽了口吐沫,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沙都堂折煞下官了,那里敢劳动都堂大驾,陈昭有礼了!”
说话间,陈昭打开面罩,飘身下马,对着沙金瑞拱手施礼。
他甫一下马,马队便停住脚步,放出久经训练一般,二十多个骑士一起翻身下马。
“轰!”
整齐划一的落地声,顿时激起阵阵尘土。
一股腾腾杀气,扑面而来。
除了竭力咬牙控制住自己的沙金瑞之外,其余众人全都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心中震撼不已。
锦衣卫当中也不尽然是京城土鳖,也有不少人走南闯北,也有去过边关的。
在这一瞬间,他们都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仿佛这不是锦衣卫官署的大门口,而是在准格尔的沙场之上。
“陈大人哪里话,你我身在锦衣卫,本是自家人,都是为陛下办差,谈什么上官属下,陈大人如此说话岂不是生分了,以后叫我声老哥就是!!”
沙金瑞脸上堆起笑容,应了上去,两个人嘻嘻哈哈,显得颇为亲热。
但身后看着的锦衣卫上下官吏,心中却是连连摇头,对沙金瑞的态度也是感到不屑,只觉得他丢尽了锦衣卫的脸。
你怎么说也是锦衣卫最高长官,陛下亲自提拔的都指挥使,正印都堂,堂堂的朝廷的三品高官,就这么低三下气的对待一个下属?
而且这个下属还是临时工。
保不齐半年之后就去了都察院喷你了。
你堂堂上官的尊严呢?
要知道任何一个有底蕴的组织体系,一旦讲究传承,子承父业,那么就会有种种规矩典故,讲究个资历传承。
常有锦衣卫子弟升到了高位,那些资历深的老人们便在后面嚼牙:
“谁谁谁三十岁就升任千户了,这家伙都四十岁才到这个位置,实在是慢啊!”
“别看谁谁谁现在是锦衣卫佥事。他小时候还爬过我家的大树,被我呵斥了一顿,哧溜就跑了。”
“要说他升任北镇抚使也算理所应当,我记得那帮孩子都在街上玩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家里读书练武,倒是沉得住气。”
以上等等,不胜枚举,
这陈昭父亲和林如海是同榜进士,乃是标准的读书人,因为早逝去而托付给林如海,没想到倒是被林如海培养成少年猛士,因为对付盐商,被皇帝看重,敢在科考之前请他洗涤一番锦衣卫。
所以在锦衣卫眼里,这陈昭是个标准的外人。
第522章 居然比我还没底线
在自成体系的锦衣卫系统之中,短期工是不受欢迎的,就算不给他一个下马威,也得明里暗里折腾一回,就算排挤不走,也要冷淡对待。
可看眼前这模样,沙金瑞差不多什么脸也不要了,对这胡子都没几根的临时工陈昭巴结奉承,实在是见不得。
其他人鄙夷的同时,心中也想:“你沙金瑞为了坐稳都堂位置,自己不要脸那就随你,我可是凭借功劳资质走到这个位置的,这锦衣卫的面子里子可得维护住,礼数保证不缺,但想要我奴颜婢膝的巴结,那可做不到。”
也有人想:“陛下派你来是整顿军纪的,横竖我只是一个在衙署办公的小吏,每日点卯做事,你能奈我何?”
双方客套几句,沙金瑞转过身,抬高了声音说道:
“这位就是新任指挥同知陈昭陈大人,也是各位的上官,今后陈大人说的话就是本官说的话,不能有丝毫违背,你们可知道了!!?”
下面稀稀落落的几声应答,沙金瑞老脸一红,随即又是扬声说道:
“还不见过陈大人!!”
陈昭微微一笑,拱手抱拳说道:
“诸位,林某是新官上任,诸位却是锦衣卫的老人了,日后有什么做不到位的,还请诸位同僚多多关照了。”
按照常理,上官拱手,做下属的最多躬身作揖,礼数过得去就可以了。
事实上这帮人也是打算这么做的。
可是陈昭这一拱手,那些镇抚、千户便看到他身后的那些护卫们。
一个个的依旧身穿铠甲,从头到脚武装在铁甲里面,各个长枪斧子在手,带着森森杀气。
虽然明知道他们绝不会动手,但是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到了一个寒颤。
有个胆子小的,当即情不自禁的跪倒在地。
人都是头羊效应的,有人跪下,其他人也都情不自禁的跟随,一时之间竟全都规下了。
这地上跪了一片,倒是让沙金瑞一震迷糊。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我刚才对陈昭低三下四的时候,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肚子里嘲笑我不要尊严?
怎么轮到你们了,转眼间一个个都跪下了,比我老沙的底线还低?
“下官拜见陈大人!”
几十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叫道,倒也有点气势。
“让沙都堂久等了,让诸位同僚久侯了,实在是过意不去,方才路上被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捕快盘问,耽误了时间。”
“陈大人何必客气,不过为何不穿团领官袍来,在署内办公,还是穿着团领衫舒适一点!!”
“下官在扬州署理盐务时,因为盐商多江湖莽汉,所以为了体现国法威严,衙门由上到下都是带刀戎装,却不知道锦衣卫有如此照顾人的规矩,实在是让都堂大人见笑了。”
听了这话,别人都脸皮发涨,知道陈昭在讽刺他们忘了武人本分。
但沙金瑞却是面色如常,闻言拍掌大笑。
两人一边客气一边往里走,走进了官署,一干人各自忙碌差事,还有的人出门办差,却没有什么人主动过来见礼。
面对新人,还是一个只干半年的临时工而且这个临时工是整顿他们的,锦衣卫上下其实隐隐间有所排斥,因此对陈昭十分冷淡。
这一点陈昭心中有所准备,他身后二十名甲士沉默跟随,那些官吏差役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有人聚在一起小声所笑。
当然,作为京城人,他们的声音难免会大了一点,有意无意的被陈昭听到。
“还全副武装,一身盔甲,以为自己是九边重将呢。”
“听闻那五城兵马司指挥陈正德率兵上任,本想施展一下威风,结果半天没人理他,他只好自己散掉了队伍,这张脸可就丢到泥地里去了。”
“是啊,那陈正德这做派,简直就是乡下人进城的穷酸模样!!”
“他什么出身,他爹不过是个边关百户,他拼死立下了一些功劳,花钱得了一个五城兵马司的职位,没见过什么世面,难看也是自找的。”
“啧啧,竟有人学他的做派,也不知道怎么当的指挥同知,丢咱们亲军的人啊!”
“人家最多只干半年,不让人家显摆显摆?”
沙金瑞有些恼怒的左右看看,经过的各个值房中所有人都是低着头忙碌,也看不出谁在说话。
陈昭冷眼随看,知道沙金瑞坐的这个位置根本就不舒服。
估计下面一堆老资历的,他有时候也指挥不动。
“赵同知、方同知,以及鲁、陆二位佥事怎么没见?”
“这几位今曰有公务要办,今曰中午为林同知洗尘的宴席却也不能参加了,真是遗憾!”
沙金瑞干笑着说道,陈昭点点头,也不在意。
初来乍到,有人给下马威,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接下来沙金瑞给陈昭看了陈昭的值房。是一个独门独院,规制的十分用心,可见下面的人终归不敢怠慢。
陈昭点点头,却又摇摇头笑着开口说道:
“都堂大人,下官因为要在军营训练新兵,又要在街头巡街缉捕,纠察军纪则是城内外各处,所以暂时不在署内办公。”
“哦,也是也是,倒是崔某的疏忽,那这间值房就给陈大人留着,你随时回来,随时可用。”沙金瑞爽朗的笑道。
当日吃了接风宴,陈昭便带着手下兄弟们返回自家府邸。
“贾家长姐晋升为贤德妃,各家要建省亲别院?”陈昭看到这个消息,只是微微一笑,不予理会。
当初看原著的时候,看到这一段,陈昭心里只是暗笑贾家不自量力瞎攀比。
但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有刚刚进位锦衣卫同知,在看到这个消息就有点感慨了。
这是皇帝削弱勋贵家族财力的举措,为的是为将来整顿吏治、清理亏空做准备。
这皇帝的手腕,是走一步看十步,不简单啊。
不过这和陈昭也没什么关系,对于这些才懒得理会。
他也没时间去贾府贺喜,只是派人送去一份厚礼。
既然皇帝这么看重他,陈昭决定把重心都放在锦衣卫这边。
第523章 每人四十军棍!
京城以北,燕山脚下,有一座占地广大的庄子,本来是皇庄,但是这段时间却交给了锦衣卫,确切的说交给了锦衣卫指挥同知陈昭手中。
如今已经是十月,陈昭安排人用马匹拉着碾子把庄子的地压了一遍,能平整的地方都是平整了下,整成了一个训练场。
这天一早,城门刚开,陈昭率领亲卫出城,来到了这个庄子,庄子草场的西边立起一个木台,陈昭就站在这木台上等候。
等到太阳稍高了些,开始有锦衣卫的人来到了。
陈昭站在木台的边上,身边站着三名锦衣卫千户,一个是久随林如海的皇家供奉,明面上的身份是锦衣卫千户李隆,他从将这回京述职,被皇帝安排给了陈昭。
另一个则是那日见到他的威风,便投奔过来的一个千户,名叫孙连城。
还有一个叫赵汉德,也是一个眼皮子活的家伙。
陈昭手下的亲卫都在木台前的空地上,空地上用白灰画出一个个格子,有人前来,亲卫问明白来历,就安排到某处站立等待,也就是按照该人所在的百户编制分配位置。
陈昭之所以选这个庄子,就是因为这个庄子占地广大,两千人容纳其间没什么问题,可现在木台前的空地上人稀稀落落。
“我大概看了下,也就是六百人左右,两位的直属百户肯定来了,再就是亲近的人也来了,其余的人就管不了了吗?”
陈昭望着空地,笑着向孙连城和赵汉德问道。
陈昭是锦衣卫新人,孙连城当即知无不言:“大人见谅,咱们亲军中的勾当也就是如此,小的若是管多了,得罪人不说,上面恐怕也要有责罚!”
陈昭嘴角一咧,表示秒懂。
无非是上下制衡的问题。
京城是天下脚下,一个千户是不能有效的控制下面的百户的。
这可关系着京城的安危。
毕竟千余人在手,实在是个敏感的力量。
陈昭点点头,又道:“两位千户手下一共千余人,新兵却只有四五百人,其余老卒怎么这么多?”
赵汉德接上话:“大人,如今太平时节,没什么大事,新兵入行也得不到提升,一般都得到四十岁了,差不多才能办差了,这样的人做事稳妥,不怕在天子脚下惹祸,所以锦衣卫主要用他们。”
陈昭叹了一口气,也明白这帮锦衣卫底蕴深,也都退化的和那帮文官系统差不多了,什么事都不教,只靠自己琢磨领悟,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古往今来,概莫能外啊!
“锦衣卫要整训,这份公文经过沙都堂及本官的签字,想必已经通知到诸位的手下各处了吧?”陈昭淡淡的问道。
“回禀大人,都知会到了,先是召集各处百户通报,然后骑马各处盯着他们传过的。”
“属下这边直接安排信得过的一处处去盯,都是知会过了!”
孙连城和赵汉德两人忙不迭的答道,陈昭点点头,开口说道:
“卯时一刻开城门,辰时半来此集合,军令上是这般说的没错吧!”
“大人说的没错,军令上正是这般说的。”
陈昭笑着说道:
“现在已经到辰时了。”
说完就朝着木台上走去。
两个千户对视一眼,忙按照原先的吩咐站到预定的位置。
大空地上差不多站着六百多人,只不过这边几个人,那边一堆人,看上去乱七八糟。
有的在那里谈笑聊天,有的彼此啊互相搭着膀子较劲,还有的直接坐下,不知道在说书还是在下棋。
其实他们进来的时候,陈昭的那些卫兵早就给他们安排好了位置。
但是很显然,根本没有人去听。
反而一个个的随意站立,人声嘈杂,比菜市场还要乱,还要热闹。
“便是扬州码头货运客流繁忙,也没这么杂乱不堪。”陈昭背手站在木台上笑着说道。
他的心腹手下林飞,本来是巡盐御史衙门的盐丁孔目,此时跟随陈昭做了一命锦衣卫亲军士卒,现在就站在他前面,回头道:“大人,京城是天子脚下,本来因为一个个都是人杰,但是现在看来,他们不过是一群草包混帐,这样的家伙若是出现在咱们扬州训练之时,只怕全用军棍打死了。”
“呵呵,百年沉淀,泥沙俱下,这帮铁杆庄稼不缺薪水,不缺玩乐,却没什么差事要做,没几个上进的,有这般表现,实在是正常,毕竟这里不是边关,也不是扬州。”
陈昭笑着回答道,左右看看,又抬头望了望太阳的位置,朗声说道:
“林飞,让这些需要整训的都集中到东边去,态度和蔼,笑脸相对,别动气,更不许动手。”
林飞心中一凛,立刻大声应诺。
眼睛扫过陈昭,只觉得这位前主子,现在的主将,如同化身一只老狐狸,对着下面的一群兔子露出和蔼的微笑。
按照大人平日里授课的时候说的,这叫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又或者是文人写文章的风格,唤做欲抑先扬。
用大家都听懂的话,就是先礼后兵。
“大人不愧是要参加科举的举人老爷,这肚子里的弯弯绕真多。”
林飞心中想着,便领命过去办理,陈昭的亲卫们得了命令上前,开始劝这些人去西边去,陈昭命令下达,亲卫们就算心中对整训的新兵再怎么鄙视也要遵守。
站在木台上,下面的情景看得很清楚,正在那里聊天高兴的锦衣卫兵卒们对有人打搅十分的不耐烦,不过陈昭的亲卫好言好语,他们也就是埋怨几句,还是去往了东边。
毕竟外面有人进来要走西门的,全堵在那里也不好。
有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全不理会。
费了好半天功夫,那些人全都去了东边。
有几个本来想不给陈同知面子的,但是看到大部分人都过去了,陈昭的亲卫一个个笑容满面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没强站着不挪窝,一个个的都过去了。
“林飞,既然他们都过去了,你安排几十个人都看好,不许新来的过去,一个也不行!”
林飞默然点头,带领手下又去忙碌了。
几十个亲卫一字排开,站的笔直,如同一道直线,将东边的那几百人隔开了。
看着这些人站姿如标枪一般,台上的陈同知似乎也没做别的,于是该聊天的继续聊天,该唱戏的继续唱戏,甚至还有人直接坐下,在地上划了格子,摆开阵势下棋。
新来的人被亲卫们拦住,不让进到东边人群,骂骂咧咧几句,却没怎么坚持。
但是彼此之间的畅谈,声音就更大了。
“听说没有,这陈昭披甲骑马去上任,沿路上被五城兵马司拦了两回,沙都堂他们也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是闹笑话还是丢人现眼!”
“看他那装腔作势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呢。”
“在扬州除了几个盐商,就把尾巴翘上天了,居然还想在天子脚下耍威风。”
“人家只干半年,成不成都去参加会试做状元,所以他就觉得自己底气足,可是我们锦衣亲军自成体系,和文官不搭界,谁理会他的狂妄?”
“训练新兵,以为自己是边关的将军呢,人模狗样的,弄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早知道就不过来了,兄弟们去听戏多好。”
“说的也是,今晚锦湘楼聚聚,听说有大同来的姑娘,和南边的风味不同啊!”
这议论声此起彼伏,声音还挺大。
显然,不少话是故意说给陈昭亲卫听得。
不过,陈昭的那几十个亲卫被陈昭教导了四年,各个读书习武,人人都是军官种子,对于他们的冷嘲热讽,丝毫不往心里去。
所谓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为上将军。
眼前这点七嘴八舌,才哪到哪。
所以一个个依旧如标枪一般站立,丝毫未动。
又过了一会,陈昭偏头看了看曰晷,笑着说道:
“巳时一刻了!”
随即扬声道:“关门,其他人都不要进来了!”
“是!”马上有陈昭亲卫跑去关门。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依旧有兵卒要进来,但是大门慢慢关上,又不让他们往里走,半点面子也不给,那些迟到者却也没几个在乎的。
许多人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不少人还高声怪叫、吹口哨。
还有人冲着熟识的人喊道:“张老五,兄弟们先去福清楼了,不等你了!到时候没了姑娘,你可别给我们急。”
“李老六,我们先去丽春楼玩着,你也别急,今晚赶到了也有你高乐的时候,反正你那方面也不行!”
里面立刻有人回骂:“放你祖母的狗匹!老子一个顶你们四个!”
“哈哈哈,那你在里面慢慢耍猴吧!”
有人大叫,有人笑骂,乱成了一团,不过大门还是关上,陈昭看了看大门的方向,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让下面安静下,本官有话要说!!”
陈昭的亲卫彼此对视一眼,已经感觉到即将而来的暴风骤雨,一个个的憋着笑,继续和颜悦色的吆喝,让大家安静下来。
既然陈同知的亲卫这么会做人,诸多兵卒虽然不在意,可是总要给个面子。
于是用了一炷香时间,乱糟糟的场面慢慢安静下来,陈昭站在高台上,向前踏了一步,大声叫道:“算算这个点,是大家喝茶听戏的时间了,本官也不打算耽误时间,只下一道军令!”
“哈哈哈……”
“这陈同知也是同道中人?”
“这么风趣,看样子倒是没有读书人的酸腐。”
“且听听咱们的同知大人说什么。”
众兵卒一阵七嘴八舌的叫道,
而此时陈昭面容一整,语气突然变得平淡,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如同就在每一个人旁边说话似的。
“按照军法,迟到者每人四十军棍,立刻执行!”
第524章 锦衣卫不过是土狗瓦鸡
“四十军棍”的命令下去,场中的锦衣卫兵卒顿时一静。
许多人也停止了谈笑,全都将目光看向木台上的陈昭。
这声音倒是挺大,难怪能在扬州收拾盐商!
难道这个锦衣卫临时工敢和京城的爷们来真的?
也有人盯着场中那三十来人,更是不屑一顾。
就你这三十人,能干得了什么?
我们这边几百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你们!
这扬州来的盐丁土鳖,还想在爷们头顶上拉屎拉尿,反了天了!
他要真敢动手,爷们把他们揍一顿,扬长而去,你这个娃娃就去宫里找陛下哭鼻子去吧!
不好好的准备科举,跑到这里指手画脚,你脸可真大!
众人正冷笑间,忽然木台后面的门打开,又有一队人小跑着进入场中,整训的锦衣卫兵卒都是一惊,可一看进来的人,也不过一个五十来人人的队伍,穿着短襟的号服,手中拿着木棍。
就这么点人马,还敢对付几百号人?
一时之间,那些整训的兵卒胆气又壮起来,场面虽然安静,可整训兵卒们都是虎视眈眈的盯着。
“大人,这场面只怕要乱,还是暂避一下吧!”孙连城连忙低声叫道。
他刚刚投奔陈昭,可不想自己的上司灰头土脸。
陈昭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就锦衣卫这样的乌合之众,还敢闹事?我倒要看看他们有几分胆气!”
听着陈昭语气中的不屑,孙连城和赵汉德不由得对视一眼。
是不是太高看这个陈昭了。
怎么着也只有二十来岁而已,在扬州威风了几天,就想着在京城威风?
若是真闹起了乱子,他俩还不会有事,只怕这个少年同知吃亏啊!
到时候这个陈昭拍拍屁股去参加科举考试了,倒霉的还不是他俩这个先投诚的?
场中却已经喧闹起来。
因为没有迟到的已经被请到东边了,那么西边那群人就是迟到的了。
这些人差不多二三百人,其中最前面的几十个人,看着冲过来的亲卫,顿时咆哮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不过迟到了一盏茶时间,就敢对付老子!你算老几?”
“爷不上值,在家歇一天,也没人敢管。”
“当值做差的,在街上唱戏听曲都无事,为何对付老子!”
几个校尉打扮的人大声叫着。
身后还有几个穿着总旗的人在他后面冷笑不已。
此外,更多的人虽然没有说话,却在虎视眈眈。
领着亲卫之人叫做寇仲,本来是一个扬州小混混,没有名字,由陈昭在扬州提拔出来,亲自给他取了名,在陈昭手下历练是四年,一手被带成军官种子的地步,
听到那个校尉的话语,寇仲一脸不屑一顾:“逾期不至,就是违抗军法!”
那校尉愣了下,随即又是吼了起来:
“老子是锦衣卫,给老子讲个球军法,快点给老子滚!”
寇仲一声冷笑,大手一扬,说道:“冥顽不灵!兄弟们,给我冲!”
说完大踏步向前走去。
在那校尉想来,对面的那个家伙不过二十岁的模样,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个,有什么底气和自己冲突。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当即勃然大怒,直接将腰间的绣春刀给拔了出来!
“你们这帮扬州土鳖,居然敢对着锦衣亲军无礼!不给你一点颜色看看,不知道马王爷长了几支眼!”
“打!打!打!给他们教训教训,哪怕到金銮殿上,也得讲道理!”
几十人叫骂着,当即有人抽出绣春刀,不断地叫骂。
不只是他们。
那些没迟到的也在叫骂。
无论是哪朝哪代,皇城根的人总是带有一种优越感,从小在街头打混出来的油子,别的不敢说,抡起骂人来那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本事。
可是拦着他们的那些亲卫,依旧脸色平淡。
有的人甚至眼神当中有些许嘲讽之意。
寇仲看着这群锦衣卫兵卒一个个的满口污言秽语的一干人,冷冷一笑,把手中的五尺木棍朝天一举,身后的五十人立刻组成两个方队,每个方队五人一排,长棍一摆,五十人同时喝道:“跪下不打!”
仅仅五十人的齐声爆喝,声音便压住了几百人的此起彼伏。
场面顿时一静!
寇仲手中木棍向前一指,大喝道:
“冲过去,打!!”
两个方队顿时大踏步的向前冲来,那校尉顿时脸色一变,扭头就想跑。
可是哪里来得及?
寇仲已经到了跟前,三四根木棍朝着他戳了过来,那校尉只是惨叫一声,手中绣春刀一松,然后身上被几条木棍同时戳中,然后被打翻在地。
然后十几个人踩着他直接过去,等方队过去,他身上全是脚印,只能趴在那里叫唤了。
陈昭在木台上看着,面色淡然。
而孙连城和赵汉德两个千户,却是心惊肉跳。
他俩能升到千户,本身还是有一定见识和能力的。
自然看出这两只方队乃是用的战场上的方阵。
几十个人组成方阵,可以掀翻几百乃至上千人的乌合之众。
所以常有几千人的精锐官兵追着几万人的造反教众跑的场景。
概因官兵训练有素。
陈昭的这两个方队,人数不多,但整齐划一,气势森然,每一个人都是青壮,带着森森杀气,足以震慑住这一二百人的散漫兵卒了。
实际上,寇仲等人还是留手了,要不然木棍用上死力,筋骨断折也很简单,即便这样,正当面那几十锦衣卫都被打的人仰马翻。
仅仅是一个冲锋,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几十人就是人仰马翻,不少人被打翻在地,连爬出去都来不及,直接被方队踩塌了过去。
其他那些没闹事的观望之人,也彻底被吓住了。
“跪下不打!!”
冲散了这闹事的一伙,寇仲止住队伍稍微整队,又是齐声大喝,看到那躺倒一地,喊疼求饶的同伴,其余观望迟到的人也都慌了,二话不说,全都跪倒在地,手中的兵器自然也都扔了。
寇仲一眼扫去,所有人全都跪倒在地,偌大场地,一二百个迟到的锦衣卫士卒,方才还满口污言秽语的叫骂,结果领头闹事被一番冲打跪下来,其余人尽皆胆寒,也全都跪下。
寇仲本以为能狠狠地收拾一番,哪想到这些人见机如此快,使得他如同蓄满力气的一拳,尽数打在棉花上一样。
“好歹是锦衣卫武卒,手中的绣春刀不是假的,怎么一个个成了草包?”寇仲心中十分不解,同时鄙视之心溢于言表。
至于那些大声鼓噪的东边几百人,此刻已经彻底的鸦雀无声了。
而对着他们的三十多个陈昭亲卫,依旧是面无表情。
无论是他们呵斥叫骂,还是此时战战兢兢,这三十多人全都无动于衷。
这种如高高在上的神砥,俯视蝼蚁的做派,彻底把那几百人给镇住了。
他们非但没有反抗的心思,反倒是一个劲的向后缩。
于是,刚才似乎要失控的场面,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了。
除了低低的哀嚎声之外,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锦衣卫,天子亲军,没想到现在成这般模样了!”陈昭冷笑一声,然后看了一眼手下两个千户:“清点好你们的人,把没来的整理出来,将名单报给我。”
看着两个千户忙不迭的领命而去,陈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预想到锦衣卫底层的堕落。
各种影视剧、小说戏曲里面,到处都是锦衣卫堕落的片段。
和他们一起堕落的,还有当朝国舅。
毕竟皇帝是不能被指责的,但老百姓依旧水深火热,那是舒蝶责任?
只能是天子亲戚和天子家奴了。
除了太监,还有比锦衣卫更威风的天子家奴吗?
这锦衣卫的混蛋样子,和同一时期的八旗子弟一样堕落。
不过想想也是,不管是锦衣卫,还是八旗子弟,都有铁杆庄稼,旱涝保收,却不会太多,长期以往,谁会用心办事?谁会追求进步?
这就是铁饭碗的弊端啊!
陈昭一声清喝:“全部列队站好!”
下面众人顿时一片慌乱,但全都拼命站起来,没有一个人敢炸刺。
“锦衣卫是天子近卫,是锦衣亲军,而你们这群邋遢货,整天茶馆窑子的乱晃的废物,有什么脸叫锦衣卫?给你们行军法,是带着你们走正路!”
“林飞、寇仲,给我盯着点,站不直的就给我打!!”
说罢一挥手。
张鹤青、韩孝忠便带着几十个大汉将军出场了。
第525章 顿时感到浑身冰凉
大汉将军属于大周殿廷卫士,凡朝会及皇帝出巡,侍从扈行,宿卫则分番轮值。
简单说,就是皇帝身边的模特队。
大周建国百年,这大汉将军也一再扩充,出了一部分继续做样子货、模特队之外,还有一部分有了专才,就是打板子。
这批大汉将军归内务府统管,由于内务府统管皇宫内务,对于一些偷奸耍滑的太监、宫女就得有相应的处置权力,因此大汉将军们便成了打板子的行家。
据说为了练好这一个绝活,许多人都找顺天府的衙役为老师,苦练打板子的绝技。
比如说一板子打碎一个西瓜实属寻常,可一下子打下去西瓜没有碎,里面瓜瓤却稀烂,这个就要功夫了,甚至在西瓜上放着梨,一板子下去,梨子粉碎稀烂,啪啪有声,西瓜却全然无事。
这些给人打板子的大汉将军,只有把手上的力量练的收发自如才能收犯事太监嫌犯的钱财,才能借此赚钱,不过这也说明他们控制的极好。
棍子打下去,砰砰有声,还能将受刑者打的嗷嗷叫疼,偏偏内里伤势不重,养几天就好,甚至抹上药膏,当天就好。
这都是大汉将军们的拿手绝技。
陈昭请来大汉将军,自然是要掌握分寸的。
毕竟他要把这群草包打成才,不是打成鬼,自然下手不能没有轻重。
二百多名迟到的兵卒在寇仲一干陈昭亲卫的监视下,被大汉将军们按倒,拔下裤子,大板子就是这么打了上去。
“噼啪”的声音不断,痛叫之声也是不断,不过几十板子打完之后,人虽然踉跄却能站的起来,这就说明那些大汉将军们留手了。
而大汉将军们心中也很有成就感。
身为宫中之人,归内务府统管,虽然和锦衣卫没有什么联系,也没什么冲突,但是大家坐一起论论家常,也能数到一起去。
如今内务府的人,将锦衣卫打了板子,这事传出去,也是值得吹嘘的。
只怕以后内务府统管见到锦衣卫沙都堂,也能拿这件事打趣。
更何况,陈昭请这帮大汉将军过来,手中的红包自然少不了。
既显摆了本事,又拿了钱财,还让自家上官在锦衣卫面前有面子,更将那帮锦衣卫番子打的鬼哭狼嚎。
这一箭四雕的买卖,做的着实不错。
等打完板子,陈昭便唤来寇仲。
“寇仲,你被我亲自教导,读书习武,成为武将种子,这队列还记得怎么练的吗?”
“属下记得!属下当年的队列训练,都是优异!”寇仲大声叫道。
“很好!”陈昭满意的点点头:“你,还有和你形影不离的那个徐子陵,再让林大飞给你抽上十八个人,去把这些锦衣卫的兵卒训练好,体力、队列、纪律都按照咱们扬州盐卫的规矩,能做好吗!”
“请大人放心,属下全力以赴!”
寇仲大声回答道。
一干人很快就分好了队伍,这次合计八百名锦衣卫兵卒整训,每个人分四十人也是正好。
经过方才的整治,这些锦衣卫番子再也不敢像是方才那样的嚣张,寇仲他们身强体壮,骁勇强悍,打起人来也不含糊,凶神恶煞的看着都吓人,所以被人吩咐的都是一概照做,不敢有丝毫的违背。
很快后世那种军训模式中的最基础训练,在大空地上开始进行,当然,一开始笑话百出,也是正常。
陈昭和几个手下在木台上笑嘻嘻的看着,孙连城和赵汉德也在满头大汗清理名单。
中午吃饭,稍稍休息,下午接着训练。
一直到天将黑的时候,所有缺席人的名单便到了陈昭手中,陈昭呵呵笑道:“一个也逃不了!”
……
大周京城长安的格局,是东富西贵,南民北圣。
也就是说,东城富庶,西城尊贵,南城平民,北城……
北城自然是皇宫了。
因为皇宫,乃是面南背北。
虽然南城多是平民百姓居住,不过南城和东城、西城的交界处,则明显多了几分繁华富贵的气象。
从锦衣卫的角度来说,分管在这几处的锦衣卫百户算是锦衣卫最好的去处了,这几处地方油水足、乐子多。
虽然东城、西城、北城更富,生意铺面更多,但这些生意背后可都是大人物,锦衣卫土著也都是人精,知道轻重厉害,不敢去招惹。
至于南城更不必说,都是苦哈哈,下死力气压榨,也压不出油水来。
只有两个交界处,商业比南城兴盛许多,富人也多,偏偏又不是什么有背景的。
更妙的是,其他的衙门也不多。
因此哪怕是锦衣卫最底层的力士,在此处巡街,所得的油水要比南城多五倍,校尉、小旗、总旗一直到百户自然是更多。
分管西城和南城之间的锦衣卫百户中只有一个总旗,名叫凌云凯,他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方大同的表弟,同时还是内档太监魏进诚姐姐的孙子。
凌云凯今年三十四岁,在陈昭的新兵整训年龄范围之内,不过整训的这一天早晨,他压根就没有早起。
他自从掌管了这一片地区之后,便是衙门点卯都极少去,起床自然起得晚。
他每日午时左右起床,在美貌丫鬟的伺候下洗漱一番,就在街上几家茶馆轮流坐。
凌总旗走在街上,路两边店铺的伙计都是点头哈腰的招呼。
没办法,这位锦衣卫大爷蛮横的很,万一惹了他,砸店封门只能算最小的惩罚。
而且这东西太混账了,干什么事都要钱,偏偏从来不肯帮忙。
当然,商户们给他赛钱也不是指望他办事,而是盼望他不添乱。
无论是他坐哪家茶馆,都是最好的茶,最好的点心。
比如今天,他喝得是雨前茶管的龙井,吃的是南边的精致糕点。
悠闲自在的渡过一两个时辰之后,他就去了酒馆里坐坐。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只要在他管辖范围之内,无论他去哪家酒馆,无论有什么达官显贵在内,掌厨的都得抖擞精神,一心伺候他。
今天他去的清露酒馆,吃的是淮扬菜。
等凌云凯喝了个半醉,晃晃悠悠的出门,归他管辖的帮闲送上这一天的份子钱,他便趁着酒兴,让他们分了两三成,剩下的自然进了自己腰包。
至于上缴百户沈炼?
呵呵,想多了。
又晃荡了几步,锦衣卫小旗殷澄走了过来。
殷澄是百户沈炼手下,算起来和凌云凯一个上司,看到凌云凯,这小旗皮赶紧行了个礼,开口问道:
“凌总旗,今曰没去城外整训啊!?”
“去个球!大爷我有的是差事要忙,谁闲的去伺候那个扬州来的小毛孩!”
殷澄点点头,只是招呼了句,自己又是走了,他就是一个小旗,连上司沈炼都惹不起背景深厚的凌云凯,打个招呼赶紧离开为妙。
说起自家上司,二十八岁的沈炼沈百户都得去整训。
他凌云凯不过是一个总旗,却懒得去哪里挨训,凭什么?
凭的就是他背后的势!
内档太监魏公公的堂孙子,锦衣卫同知方大同的表弟。
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沙都堂见了,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家就那么狂妄!
想想也是,区区一个扬州来的黄毛小子,而且明年就去参加会试的酸才,有什么资格管我们京城土著?
在街上又走了几步,凌云凯便烦了,招呼手下帮闲,招来一个半掩门中新来的姑娘,回去好好享受了。
第二天早晨凌云凯觉得浑身骨头都好像散了架,只想搂着身边的姑娘再睡,可突然间外面“咣当”一声大响,他家门居然被踹开了!
他堂堂锦衣卫总旗,居然有不长眼的蟊贼过来踹他家门!
凌云凯顿时勃然大怒,正欲喝骂,可是屋门也被踹开,冲进来几个身穿飞鱼服、腰胯绣春刀,右臂系着红带子的大汉,一个个的脸色冰冷,顿时感到浑身冰凉。
第526章 陈昭是做实事的
还没等凌云凯张口,就听一名大汉问道:
“这人就是凌云凯,你们百户的总旗?”
“正是!!”
答话的那人,正是凌云凯的百户沈炼。
“抓起来!!!”
一问一答,凌云凯还没反应过来,两名大汉直接走到了跟前,伸手一抓,直接将他如抓小鸡一般拽出被窝,拖到门外。
凌云凯心中大慌,一边拼命扭动身躯,一边叫道:“方同知是我表兄,你们胆敢抓我!”
凌云凯能在锦衣卫立足和狂妄的本钱,就是因为他是方同知的表弟,平时在锦衣卫内部,看在方同知的份上,谁不给他卖几分面子?
至于舅爷爷魏进忠,那是面对大人物才显露的,给锦衣卫的人说不着。
但那两个大汉却是理都不理,直接将他拖了出去,穿过院子,直接到了街上,把他往地面上一摔。zhes
等凌云凯抬起头来,却只见十几骑马停在自己面前。
其中一人如众星烘月一般居中,身穿锦衣卫的同知服,年轻英俊,即便在武夫扎堆的锦衣卫当中,也是醒目的存在,仿佛浊世佳公子一般。
“你就是凌云凯?”
有人问了一句,没等这凌云凯回答,又有人大声开口说道:
“昨曰城外整训,凌云凯未到,行军法惩治,军棍四十,鞭笞十!!”
到了这个地步,凌云凯立刻明白是锦衣卫同知陈昭来了。他一边死命的挣扎,一边大声叫道:“陈大人恕罪,属下昨日办差,忘了递交报告……”
“你昨曰午时才起床,去笑雨茶馆喝茶,又去清露酒馆吃酒,末了又领了个粉头回家,你办的哪门子差,打!!”
陈昭在马上冷声说道。
此言一出,凌云凯的求饶声立刻停止,如同被人堵住嘴巴一般,半句话说不出来。
人家已经将他的行踪抓的这么清楚,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已经有两名大汉将军按住了凌云凯,抬眼看陈昭指使。
陈昭伸出三根手指,就是说让这家伙在床上躺三天才能下床。
大汉将军立刻扬起板子,啪啪的打了下去。
凌云凯自从担任了锦衣卫总旗,一向在街面上人五人六的,可谓是高高在上,在邻居面前更是趾高气扬,横行霸道。
但今天他却在自己家门口,当着四方邻居的面,被人按在地上,光着膀子,露着尾部,用板子使劲的打,而且是板板到肉,挨打处当真是痛彻心扉,什么面子里子都没了。
这凌云凯担任总旗两年多来,酒色财气沾的极狠,身躯早就垮了,那里受得了这等疼痛,当即再也顾不得,高声叫道:“陈大人,饶了我吧,我表哥也是同知,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我吧!”
“鞭笞三十!!”
陈昭扬声说道。
得!
本来十鞭子,改成三十鞭子了。
周围的邻居看着几个护卫跳下马,拿起皮鞭照头照脸的抽了下去,顿时一个个的眼神变了。
这凌云凯亮出他表哥的招牌,对方非但不给面子,反而直接加倍了。
看来这个年轻的锦衣卫同知,当真是个狠角色。
被鞭子抽打在后背上,直接皮开肉绽,凌云凯在地上给打的杀猪一般叫喊,想要打滚,却被死死按住,只能受着。
“从今天起,革去凌云凯的总旗职务,由力士做起,以观后效,沈炼,你记住了吗?”
听着陈昭在马上的冷冷发问,下面的百户沈炼立刻躬身执手领命,而凌云凯此时后面一片血肉模糊,出气少进气多。
陈昭在马上看着这厮的样子,冷声喝道:“明天就算爬着,也得去参加军训!”
陈昭说完,拨转坐骑,领着一干人扬长而去。
围观众人当中,大多为平民百姓,另外也有沈炼百户所的一干锦衣卫兵卒,看到凌云凯的惨状,不少人暗地里叫好,心中感觉十分痛快。
这厮仗着他表哥的势,平时有多狂妄,现在终于挨了教训,真叫人痛快!
而他们看向陈昭一干人的背影,更是心中胆寒凛然,对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敬。
陈昭骑马在南城的各条街道上经过,不时的能看到有臂上缠着红带子的锦衣卫兵卒将叫骂反抗的同僚从院中架出的场景,丢到地上,直接就是四十板子十鞭子,打完之后,人都站不起来,打完之后,边上哭闹的家人才敢把人搀扶回去。
准备工作昨日便已经做好,今日城门一开,大家便按照名单,由当地土著带领,按照名单抓人。
陈昭来到这个世界四年,早就在京城布下了无数个探子。
他甚至不指望这些探子给他提供什么绝密,只是让他们走街串巷,熟悉大部分街道地址。
所以才能做到一抓一个准。
受到惩罚的一共有二百多人,有昨天就没去的鄂,也有去的太晚被关在门外的,这一干人中有的从昨曰回来的同僚口中知道了惩治,急得好像是热锅蚂蚁,被人找上门还有个心理准备,有的人完全不当回事,还以为蒙混就蒙混过去。
如今军法队上门,再慌张也没用了,每一只军法队都是训练有素,人多势众,收拾一个草包轻而易举,所以这些人无一漏过,全被架在街上,摔在地上狠打。
有大汉将军的棍法,那些挨打的人三天就能起来,至于被鞭子丑的皮开肉绽,其实上药保养就没事。
只是这些锦衣卫都是街头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街坊邻居面前大大的丢脸,往日对他的恭敬顿时烟消云散。
尤其还是被扒了裤子,在街上直接用板子打,里子面子都丢的一个干净,今后恐怕都是没脸见人了,因此打完之后,大都是垂头丧气的被家人抬回去。
但事情还没完,这些人被打,家人们还得去车马行当去雇用马车去了。
因为第二天,他们还得去城外庄子里去整训,哪个敢落后?
陈昭只是带着一队人马,查的总旗百户以上的人物,对于总旗以下的,自然由军法队处置。
这些事情处理完,也不过刚过晌午,大家到附近茶馆吃了午饭,喝了几口茶,陈昭开口说道:
“今曰差事办完,李隆,今后城外整训每曰点卯,迟到者军棍十,病假者须有郎中作证,不然军棍二十,你来盯着!”
李隆躬身领命,陈昭一干人便向外走去。
他是直属孝德帝的皇家供奉,又称御前侍卫,本身档案在龙禁卫,其主要目的是监视陈昭的一举一动。
这也是皇家龙禁卫存在的主要目的,监视百官动向。
没想到被陈昭这般使唤来使唤去,无论是皇帝还是他李隆,居然心里没有半分不自在。
“大概陈昭这人,是个做实事的吧!”李隆心中想到。
第527章 贾府的点评
这段时日整训的挚友孙连城、赵汉德两个千户范围内的锦衣卫兵卒,彼此住处可不是聚在一起,今曰要行军法的二百余人分散在京师的各个地方,而且敢不去参加整训的家伙,要么是有所依仗,要么就是无法无天。
但是无论哪种角色,在自己住处和当差的地方都是人五人六,颇有几分颜面的人物。
但就算这样的人物,却在上午太阳高照的时间,被人揪出来,按在街上,当着街坊四邻的面,扒掉裤子抽鞭子打板子,被打的人还得赔罪保证,第二天抬着也要去城外整训。
因为锦衣卫下层非富非贵,周围的邻居以平民百姓为多,大家都要为一天的生机口粮奔波,彼此忙碌,按理说上午的酒肆茶馆,应该是最清净的。
但是今天却大大不同。
无论是酒肆茶馆,还是街头巷尾,吃瓜的,嗑瓜子的,看热闹的,传故事的,人人议论不休。
要知道一百多人不住在一起,基本上将城南小半个地区都给罩住了,陈昭这满城搜捕犯错兵卒,阵势搞的很大,亲眼所见的怕不是有五六千人,这一传十,十传百,一下子成了全城轰动的新闻。
平民百姓议论纷纷,京师的权贵富人各个当个笑话看,可锦衣卫中却不是这个感觉了,自己身边的人被打,还是那般丢面子的被打,想想遭了这个事情之后,谁还有脸在街面上巡街收钱,谁还有脸面去跟别人叫字号,各个胆寒。
别说人,便是神仙妖怪,给陌生人提到自己的时候也是只吹自己的威风史。
比如孙悟空当年初见黑熊精,将自己的来历,什么吃蟠桃,败哪吒,闹天宫的壮举狠狠地吹嘘了一番,最后说自己乃是历代驰名第一妖。
但黑熊精却只是一句话便让堂堂的齐天大圣恼羞成怒——原来是那闹天宫的弼马温么。
所以除非陈昭将来有大造化,否则今日此举,必将是这些挨罚的锦衣卫一生最悲惨的日子。
其他千户的锦衣卫听到消息,一个个心中凛然,对陈昭的行事大大的忌惮,都道此人果然了得,难怪当年能整治盐商。
下次如果整训到自家头上,可不敢拿大偷懒,乖乖的去才是,当街被扒了裤子抽打,实在是丢人之极。
京城虽大,但消息却传得快,白天把人打了一遍,到了晚上各处消息便传开了,整个京城算是震动了。
皇宫,勤政殿。
孝德帝翻阅着今天的秘报,看到这个消息,不由得微微一笑:“朕以为这陈昭是善财童子,有几分凌厉手段,没想到对付锦衣卫也这么快上手,这雷厉风行的,如积年老将军一般,这都是谁调教出来的?朕觉得林如海可没这等本事。”
阴影中的那人,微微一笑,只是回了一声:“是!”
林如海乃是前科探花,一度蹉跎岁月,做了多年的兰台寺大夫,才能是有的,但是这等军事手段,只怕是没有的。
想到这里,那个人便道:“陈昭之父陈廷敬,与林如海是同科进士,二甲第四十九名,自小喜爱兵书策论,想必这陈昭从小耳濡目染,也未可知。”
“说的也是。”孝德帝继续翻看秘报,过了一会儿叹道:“这么多功勋世家,子弟们尽是一些勾心斗角之辈,没有一个栋梁之才,那个陈也俊,莫非和他二叔母有仇?”
秘报里面说,应城伯世子陈也俊,在酒楼喝酒的时候,把他二叔母娘家的外甥王平给打了。
“启禀陛下,陈家好算和睦,不过陈也俊的二叔母,还未出阁的时候,和王平的母亲不和。”
那个身影躬身道。
“你们龙禁卫连这些都记录在案?”孝德帝不住地摇头。
龙禁卫这几年,果然发展迅速。
相比之下,锦衣卫行情一天天的堕落,不是没有道理的。
难怪陈昭整治锦衣卫,那些街坊邻居都是叫好。
到了傍晚,消息也传到了荣国府后院,凤姐用着夸张的语气给贾母述说着:“要说林姑爷的这位世侄昭哥,当真威武,凡是整训不到的,直接进城抓人,当街施法,每人四十军棍,十鞭子,军法官都是内务府的大汉将军,最是擅长打板子的,那场面,周围百姓当戏看的。总旗以上的,昭哥还亲自带队执行,那些人不管什么背景,一律挨打,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王夫人冷笑道:“这是不是太狂,太残暴了?我虽不懂外面的事,但我们主子管理后院,对待下人,到底要宽仁为主,这样奴才们才能尽心。他这么六亲不认,锦衣卫岂不是有意见?大家和他对立起来,岂不是要遭冷脸?妹夫这般教导,怕是不妥。”
她现在是贵妃之母,隐隐然已经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既然是林如海调教出来的学生,自然是极差的。
所以以前的王夫人是木头人,现在的王夫人却要忍不住点评一番。
贾母点点头,又摇摇头道:“老婆子也这么想,不过外面爷们的事,咱们也不太懂,回头让琏儿上门,给他进进善言,别一条道走到黑了。毕竟他是姑爷一手带出来的弟子,小孩子行事偏激,我们长辈也要多多教导才对。”
其他人都齐齐点头,一起赞叹老太太宅心仁厚,疼爱晚辈,这昭哥定然能感受到老太太的慈爱,感动不已。
众人当中,宝玉虽然在贾母怀里撒娇,但是对陈昭的行为不予置评,只觉得这是蠢禄之为,却只是须眉浊物。
这样的人居然是林姑父的学生,和林妹妹算是青梅竹马,当真令人皱眉。
只有贾探春嘴上附和,心中叹息。
要知道慈不掌兵,义不理财,锦衣卫乃是天子亲军,纪律松弛,连龙禁卫都比不过了,正需要有一人以军法统御,这位陈同知施行军训,正符合陛下大义,偏偏家里长辈,什么都不懂,却要胡乱置评。
“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业,那时自有我一番道理。”
探春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却也只能在心底叹息一声。
第528章 堂堂锦衣卫都堂这般胆小如鼠
对于贾府后院来说,陈昭不过是街头巷尾传来的新闻段子,最多只是一番点评而已。
贾家盘踞京城百年,与各家联姻,关系盘根错节,和荣国府有关系的人家实在太多了,比如刚刚担任巡防营四品参领的孙绍祖,前几年就常来荣国府摇尾乞怜打秋风。
他们的话题很快转移到大事上。
亲戚薛家上京了。
“薛家姨太太来了,那可要好好接待接待,毕竟这千里之路,走的实在辛苦。凤丫头,这事就交给你了,若是薛家愿意在咱们家住下,就把栖霞院打扫出来。”贾母高兴地说道。
栖霞院位于荣国府西北角,和梨香院差不多,也是清净之所,有独立的厨房,也有角门和外界沟通。
凤姐连忙点头答应,笑着道:“老太太是最仁善的,我在这里拍胸膛给您立下军令状,保证把姨妈家照顾好。”
“好你一个凤辣子,倒是会给自己扯虎皮,难道薛家姨太太不是你亲姑姑不成?”贾母哈哈笑道。
凤姐夸张的耷拉下脸:“我这点小算盘,全逃不过老祖宗的火眼金睛啊。”
“哈哈哈……”
众人当中,只有凤姐能和贾母随意开玩笑。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房间中最开心的时候。
因此,房间中充满快活的氛围。
玩笑之后,凤姐也风风火火的去接待客人去了。
荣国府来了薛家这一门亲戚,即是锦上添花,又是雪中送炭。
要知道为了修建省亲别墅,贾家已经填进去不少金银,正为出多入少发愁呢,可巧这薛家进京了。
薛家乃是皇商,家中资产不下百万。
如今薛家家主已经去世,薛家长子薛蟠又是一个不省心的,因为在金陵杀了人,使得薛家离开金陵来到京城,薛太太是王夫人的亲姐妹,所以仗着贵妃门面,若是能从薛家借上几万两银子,解贾家燃眉之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因此这个时候薛家进京,实在是再及时不过了。
对于这件事,贾母和王夫人虽然从未沟通,但两人都是深谙内宅处事手段,即便是没有交流过,合作起来也是心有灵犀,彼此交相呼应,配合默契。
而陈昭自然不知道薛家进京的消息,就算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忙碌了一日,很快理顺了大小事务,在申时三刻将事情处理完毕,便带着几个亲兵回家。
他收到了黛玉每日寄来的书信。
毕竟两人虽在同城,距离也不算太远,但是毕竟那个时代女儿家不能轻易出门,所以两人见面实属不易。
如今黛玉由容嬷嬷和李嬷嬷一起教导着打点家中事务,也不用她像凤姐那般事必躬亲,不过让她知晓一些人情世故,沾些尘世烟火罢了。
要知道林如海官运亨通,不像有些人家指望着姑娘谋前程,是以对黛玉的教养虽然严谨,却不苛刻。
知道黛玉在梨香院住下,陈昭便让孙晓东做出安排,让几个嬷嬷带着几大箱子上门,里面都是上好的燕窝,每日炖上一碗,滋补养颜,梳理体内真气。
陈昭告诉黛玉,只要她真气有所小成,便带着她飞檐走壁,领略京城市井,这让黛玉心中期盼不已。
……
整训引起今天的行军法,固然把陈昭在锦衣卫当中的威风立起来了,可这番情景恐怕也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陈昭是做了充足的准备上任的,不会在乎旁人评论,但若是在锦衣卫内部引起争论,却是一个麻烦。
毕竟陈昭的目的是要整顿整个锦衣卫的,让他们成为一把锋利的刀,而不是随时爆炸的地雷。
有些人成事不足,但是坏起事来却是一等一的。
陈昭此时用脚后跟都能想到,赵同知、方同知,以及鲁、陆二位佥事,还有下面的那些千户,此时正在串联着叽叽咕咕,要对陈昭不利。
他们这些人本来是京城土著,对于陈昭这个外来的临时工要搞大场面,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利益,必定是十分恼火的,他们定然想着串通起来,让陈昭寸步难行,什么也做不成。
不过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
除了让陈昭做不成事,其他的,区区几个锦衣卫高层,也毫无办法。
所以,陈昭要未雨绸缪,将这帮杂碎的小动作给消灭在萌芽状态。
……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刀,打从前明开始,这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便十分显要,比如前明嘉靖年前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陆炳,那可是三孤三公的位置。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锦衣卫是情报机构,是朝野上下尽皆瞩目的所在,不是每一个都指挥使都如陆炳那样地位稳固的。
若是都指挥使背后没有大人物,和当权的大佬们关系搞不好的话,那就成了险要的位置,会招来天大的祸患。
沙金瑞是个心里明白的人,知道现在自家这个处境,能太太平平的把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让出去就是福气,别的不敢想了。
所以他一直对陈昭十分客气,说有求必应也不过分。
哪怕陈昭只是一个临时工。
哪怕陈昭过了年就会参加会试,和他锦衣卫完全是两个体系。
不少老人都在背地里说这沙金瑞没骨气,堂堂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就那么没脸没皮软骨头,实在是太没有都堂的样子了。
对于这些议论声,沙金瑞身为都堂,当然会多少知道一些,却根本不在乎。
些许一点骨气和面子,算得了什么?
真要是在陈昭面前耍威风撑架子,到时候进的可是自家诏狱,这帮背后嚼舌的人也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更不会去看望他。
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沙金瑞手中当然也有一些得利人手,陈昭领人打遍京师的消息当然第一时间传到他的耳中。
“锦衣卫是天子亲军,在京城当中也是很有地位,可以说有头有脸的,但是一个上午期间,二百多人被从家里抓出,拽到街上,被狠狠的抽打,实在是丢人现眼,沙都堂,你身为我们锦衣卫都堂,不能不管啊!”
“兄弟们是胡作非为了些,可再怎么说也是咱们亲军自己人,关起门来惩罚惩罚也就罢了,可是这陈昭却把大家拉到街上抽打,实在是太伤害亲军的面子了,不像话,实在是不像话,沙都堂,你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啊!”
天快黑的时候,锦衣卫指挥同知方大同、赵广亮,以及鲁、陆二位佥事登门拜访,给沙金瑞说了这些话。
要知道锦衣卫机构庞大,人员众多,什么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下面的千户,加上各省、各要紧地方的分驻千户、百户,几万人是有的,如果算上外围,十万人也不夸张。
这样的组织,里面又是世代相传,对外又是权重,山头派系也是众多,登门的这几位就和沙金瑞不是一派,虽然等级差得不多,可平曰里根本不相见,各行其事,今曰间都登门拜访,倒是显得沙金瑞还真有点都堂的样子。
但沙金瑞岂会看不出他们想干什么?
无非是想让自己冲锋陷阵,他们在背后坐享其成而已。
所以任他们磨破了嘴皮子,沙金瑞只和他们哼哼哈哈,就是不落实话。
一直到晚饭的时候,沙金瑞也没有留下来招待的意思。这几人才告辞离开。
“我看沙金瑞胆子太小,不敢直面那陈昭了。”
“这厮分明是安安稳稳的捱过这一任,所以不敢招惹是非。”
“没想到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连当傀儡都这般心甘情愿。”
几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彼此冷笑连连。
他们的话语沙金瑞自然是听不见的,可是他却能想到。
“在锦衣卫里面当惯了人上人,真不知天高地厚了,扬州盐商哪里是好惹的人物,都被他揉搓的和面团似的,这群人居然还在做着春秋大梦。”
沙金瑞冷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