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官场震动(2)
这林如海和扬州盐商的矛盾,不过在于税收而已。
只要盐商乖乖照章纳税,不再贩卖私盐,巡盐御史衙门自然没有道理对付他们。
如今赵家伏诛,其余盐商必定胆寒,自然会忍痛拿出一大笔银子,用作税收。
至于对背后势力、以及各级官府的孝敬,这些盐商依旧不会停止。
因为就算如此,他们手里的银钱,也绝不会少。
既然如此,盐商们瞻前顾后,绝对不敢再行狂妄之举而是乖乖的上贡税收。
既然他们能像三孙子一样乖巧,林如海干嘛还要继续杀戮?
不过李康达自然不会和上司别眉头,他微微一笑,道:“高知府所言极是,区区一个姑苏林如海,偶获圣心,行事不够稳重,忽而激进忽而保守,论眼界和魄力如何能够同您相比!”
高良育捋了一下胡须,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此时,河道守备千户府邸,这会儿千户张云洪正笑眯眯的同漕标千户韩载宽一起在那里下棋。
不错,若是前段时日,他俩还是因为某些管辖范围互有冲突,导致他们的儿子拳脚相见。
但是现在扬州城内情势大变,这两人早就秘密联系到一起,握手言和。
暗地里也联手将与盐商的牵扯清理干净了。hanion
只是他来的儿子还没有过那道坎,各自站在自家父亲一侧下首,互相瞪视。
只见张云洪手中一枚棋子落下,自身旁仆从手中接过茶水,冲着韩载宽道:“韩兄,依你看,林如海那里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罢手?”
他们身为千户,乃是正五品的武官,要讨论此事,自然谈论的正七品的巡盐御史林如海。
韩载宽手微微一顿,轻笑道:“张兄实在是高看我了,兄弟一介武夫,那里懂得林家的心思,不过巡盐御史衙门之事,乃是林如海权重所及,咱们一个管河道安危,一个管漕运畅达,和盐商之事从无牵扯才是。”
他此番说出的话当真是大义凛然,滴水不漏,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这番话说的不只是张云洪面露钦佩,便是张鹤青和韩孝忠,也是竖起耳朵来。
纨绔衙内也不是一味地贪玩,也都是有心眼的,也都知道若是不接受父亲的人脉势力早点成长,迟早栽沟里。
尤其是今天发生的事,他们都知道前面做事的是和他们年龄仿佛的陈昭,人家都这么威风赫赫了,他们却只能飞鹰走狗,人比人气死人啊!
他俩都见过陈昭的,知道这人有万夫不当之勇,似乎也听过他颇有文采,但毕竟只有十七八岁,想必是林如海手里的一个跑腿的,为何今天表现这般两眼?
果然这边张云洪淡淡一笑:“韩兄是考较我呢,这林如海连太上皇的面子都不给,坚决剿除赵家,你以为只是因为他有一颗忠君办事的心吗?更关键的是他手里有一把称心如意的钢刀啊!”
“你是说的那个陈昭?”
张云洪道:“想必今日的事情,韩兄已经得到详细的情报了,那么我问你,林御史能让一群盐丁,短短两个月时间成为敢直面暴民的悍卒吗?”
韩载宽摇摇头。
林如海是文人,又只管方略,管理下属之事,终究要靠左膀右臂去做。
“那么,巡盐御史衙门外的大树忽然接连倒下,拦住暴民逃路,你觉得林御史能提前考虑到吗?”
韩载宽继续摇头。
随即看向张云洪:“张兄,你的意思是这陈昭身手不凡,是此次行动的核心?”
张云洪点点头道:“不错,此子只有十七八岁,却练成如此高明无敌的神功,一拳打碎漕标的铁盾,这是令公子亲眼所见吧?”
韩载宽看了一眼自己儿子韩孝忠,回头对张云洪道:“不错!”
张云洪道:“这两个月来,林御史在官场上长袖善舞,陈巡检不断围剿私盐,将那些盐商逼得步步后退,逼得官场众人也不敢正面和他作对,接下来才有的赵家借助你我两家的矛盾,展开的试探性攻击,若是陈昭没有这等神通,你觉得会有今天的结局吗?”
“自然不会。”
张云洪道:“这陈昭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果决之手段,再加上已中举人,今日之事传到皇帝耳中,必定简在帝心未来,若是殿试高中,只要抓住机遇,必定青云直上。你我二人奋斗半生的职务,只怕再人家眼里,不值一提!”
韩载宽默然。
他当然听出张云洪的深意,若是他两个千户投奔陈昭,或者让自家儿子跟着陈昭混,他二人在背后支持,陈昭青云直上之日,便是他两家更上一层之时。
张云洪呵呵一笑,手中茶杯放下,抓起一颗棋子放在棋盘之上道:“正所谓落子无悔,当年四王八公见太祖潜龙在渊,便倾力追随,遂有今日家族之兴盛。当年太上皇南巡之时,赵山河倾尽家产,遂有数十年之兴盛,豪奢天下,这都是现成的例子。”
韩载宽不由得连连点头。
而张鹤青和韩孝忠则对视一眼,面上露出震惊且钦佩的神色。
两人想到那日在如云阁外陈昭的表现,在联想到如今人家都已经办差了,自己却还在做纨绔,不由得心生感慨。
或许追随这样的英杰,日后我二人的前途,能超过父亲也未可知。
将两个年轻人的反应看在眼中,张云洪向着韩载宽笑道:“哈哈,韩兄,你若是这一棋下错,这一条大龙可就要被我给屠了啊!”
当日,河营守备千户张云洪、扬州漕标千户韩载宽,联袂登门拜访林如海,宣布河营守备、扬州漕标当会和巡盐御史衙门联手合作,遏制官盐走私。
而他两位千户家的衙内,也对陈昭的差事十分感兴趣,纷纷叫嚷着愿意追随左右,做个免费帮手,以增长见识,不做个混吃等死的衙内。
消息传出,扬州官场震动。
即便是扬州知府,以及远在金陵的两江总督、布政使、按察使也震惊的发现,到了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官场的手段对付扬州巡盐御史衙门了。
而陈昭之名,也彻底震惊两江官场。
第500章 小巡检拜访大知府(1)
陈昭可不止抓了赵家一族,和赵山河勾搭的名士周文斌也被陈昭抓了。
但是周文斌虽然是名士,但是在扬州城,这样的名士也有不少,他的分量根本不能和赵山河相比。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家小盐商,都是和赵家关系深厚的盐商,被陈昭派人顺带给抄家了。
不过相比于赵家,他们的分量实在太小了,根本溅不起什么水花来。
但是在普通百姓之中,他们的分量就大了,
于是扬州城顿时陷入到了一片恐慌当中,陈昭之名可谓是闻之色变,不知多少商人在这一日躲在家中抖,唯恐下一刻大门就会被人撞开,然后阖家上下被一个个抓走,抄没家产。
傍晚时分,河营守备、漕标等士卒全情出动,协助巡盐御史衙门,将一车车被抄没出来的财物,金银珠宝,古玩书画等财物运到巡盐御史衙门专门安排的院落当中,这些东西直接堆满了几间大屋子,其他不说,单单是赵家一族,足足抄没出黄金十万两,白银二三百万两,其他玉器珠宝,加起来不计其数。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商铺数十处,良田上万亩,这可是价值惊人。
要知道这还不过是赵家一族在扬州城的财产而已,做为垄断大明数成盐业那么多年的家族,只怕家族祖地所积攒的财富更为惊人,到时候就算是搜刮出数百万的金银陈昭都不会觉得奇怪。
当然,陈昭没有让这些士卒白跑腿,他用赵家贡献的金银,大笔洒了下去,很快这些人全都欢呼雀跃,人人欣喜。
书房中,刘湘善看着林如海和陈昭将那厚厚的抄没各家家产的统计账簿放下,脸上带着几分喜意道:“林御史,这次无论朝中和地方那些人怎么上蹿下跳,有这上千万两财物在,林御史一定会简在帝心,荣宠不衰!”
林如海手捋胡须,微微点头。
作为一个前科探花郎,多年的兰台寺大夫,他对官场上的事情可以说了若指掌,十分明白刚登基的皇帝最需要的是什么。
只要这上千万的金银送到宫中,又有确凿的证据支持他,那些人根本翻不起花来。
就算有人在太上皇面前多言,他们能给皇宫送上千万的金银吗?
单单是赵家搜出来的那些书信所涉及到的一桩桩贪赃枉法之事,只怕朝中的那些王公大臣抢着和赵家断绝关系,因为那些罪证,谁沾上谁死。
这也是扬州官场,一见巡盐御史衙门来狠的就默然的原因。
要知道如今朝廷每年的赋税现银也就不过数百万两而已,再加上太上皇当政多年,晚年奢侈享受,面对各家权贵向户部借银不还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导致国库空空,内帑如洗。
可想而知这上千万两之多的财物到底何等惊人,这世间不爱财之人不多,刚刚接受了七百万两银子,当今天子自然对高达千万的金银更是期待无比。
有了这些钱,他便能拉拢更多的人,施展更多的手段,收拢更多的忠心。
太上皇能干什么?
没有了钱,也没有了大位上的名望,他怎么和皇帝比?
只要当今皇帝不出昏招,那么人心向背,可以预见。
林如海想到这里,便不由得看向陈昭。
自己这个贤侄啊,果然是神武英才。
打蛇打七寸,一出手便精确地找到了扬州盐商当中最大的破绽。
最强大的家族,也是最不会引起反弹的家族。
可是若非陈昭慧眼判断,自己还不知道还得和这些奸商周旋多长时间。
“贤侄,接下来怎么做?你有什么成算?”
林如海沉思片刻,开口问道。
陈昭微微一笑:“我们杀鸡儆猴,已经对扬州盐商形成了足够的威慑力,接下来我们就得零敲碎打,一点一点的从他们身上割肉,而且割的心甘情愿。”
“哦,你是说把那套方案提出来?”林如海眼睛一亮,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以他的见识,知道此时将那个方案推出来,于朝廷不利。
但是对于那些盐商来说,则是断绝生机的法子,由不得这些盐耗子不害怕。
陈昭笑道:“这套方案一旦推出,普天下的豪商会举双手双脚支持,但是扬州的盐商却会彻底崩溃。只要我们用这套方案吓唬他们,不但能让他们交够赋税,还能让他们把已经放进口袋的钱财再吐出来。”
“不错,昭儿的想法当真是天马行空,我已经向皇帝上奏章,将你的功劳如实上报,陛下爱才如渴,定会重重的提拔于你。”
陈昭微微一笑:“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能为大周效力,上忠天子,下抚百姓,随叔父建功立业,是昭之所愿也。”
林如海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去京城国子监读书吗?律法规定,此事一了,我便推荐你去。”
“多谢叔父了。”陈昭淡淡一笑,随口说道。
他要想去国子监读书,随时可以去,岂会在意什么官职?
不过再去之前,得把黛玉拿下。
“明日,我要去拜访扬州知府,请他做个中人。”林如海说道。
陈昭冷冷一笑:“区区从四品的扬州知府,何须正七品的巡盐御史去拜访?我这个不入流的陈巡检带着几个手下拜访高知府,他敢不隆重迎接?”
说话间,杀气腾腾。
林如海眉头微皱了一下,随即舒展开来,呵呵一笑:“昭儿,你这是要让巡盐御史衙门,凌驾于扬州各官府之上啊!”
话语当中,毫无生气的模样。
因为他这两个月来,实在看透了扬州官场的魑魅魍魉。
必须有一个铁腕的家伙来整治他们了。
自己终究是一个文人,还只是一个正七品的官职,未必能压住他们。
而陈昭神勇盖世,手上沾满了上千人的血迹,足以震慑这帮只会耍心机的文官。
想到这里,林如海微微颔首,向着一旁站立的几个下属道:“抄没那些人家产之事,就拜托诸位先生一定要盯紧了,若是有人敢胡乱伸手,一旦让本官查出来,不要怪本官不讲情面。”
那几个下属此时十分恭顺,领头的刘湘善神色一正,说道:“御史大人尽管放心便是,若是有人敢乱伸手,不用御史动手,也不用陈巡检过问,我等便将他们给斩了!”
第二日天色放亮,偌大的扬州城竟然有几分凄冷之感,却是受到昨天御史衙门大肆抓捕,抄没一些商贾、豪绅家族的余波影响。
陈昭带着张鹤青、韩孝忠,以及几个部下,纵马长街,所过之处,竟无人敢直视他们,哪怕是纵马而过,身影远去,那些人也直视偷偷的指指点点,甚至都不敢大声言语。
扬州知府高良育府门之前,陈昭一行人驻马而立。
门前的两名家仆自然是识得陈昭的,眼见陈昭一行人停在了府门前不由得神色为之大变,其中一人匆匆奔着府中而去,而另外一人则是小心翼翼甚至带着几分敬畏走下台阶恭敬的冲着陈昭一礼道:“小的见过陈巡检,不知陈巡检……”
陈昭淡淡道:“去通秉一声,就说扬州御史衙门巡检陈昭,前来拜见知府大人!”
进去通报的那人名叫高长空,是高家的家生子,追随高良育当官多年,眼睛贼亮,心性定力还是很大的,否则也不会特意去守正门。
但是这会儿却是心惊胆战,面色苍白,想到昨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场景,更是便忍不住发抖。
陈昭狠辣果决,一口气抄了十几个盐商的家,虽然只有一个大盐商,可是这家却是扬州最大的那家。
想到陈昭肆无忌惮的样子,又想到连两个千户都投奔了他家,难道他要对他们知府大人下手吗?
想到这里,高长空顿时身子一颤,顿时噗通一声,跌倒在地,连摔好几个跟斗。
等高良育见到他这幅模样的时候,不由得眉头一皱:“你这班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高长空看到主人,神色一松,又是不哟肚饿摔倒在地,口中叫道:‘老爷,大事不好了,那……那陈昭……陈昭……’
“陈昭!”高良育果然神色一顿,问道:“你说的是巡盐御史衙门的小小巡检,陈昭?”
高长空连连点头道:“正是陈昭他就在门外,随行的还有河营守备千户家的张衙内,漕标千户家的韩衙内……”
虽说高长空没有明说,但高良育却是知道他想说什么,淡淡一笑:“他带着两个衙内过来,看来不是敌意,但是他区区一个巡检……来人,给我更衣,我要迎接这个陈巡检!”
高长空顿时一怔。
他还以为自家老爷会召集众人护身,同时命他请陈昭进来呢。
没想到竟然是亲自出门迎接。
这陈昭的威慑力,竟至于斯?
大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陈昭侧首看来,就见扬州府的父母官,扬州知府高良育一脸笑意快步而来,人还没到,笑声便已经传来道:“哈哈哈,陈巡检名震两江,本官是如雷贯耳啊,今日能见到你这般少年英杰,本官感觉年轻了许多啊!”
翻身下马,陈昭大步上前,向着高良育笑道:“知府大人实在是客气了,是下官冒昧前来搅扰,知府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第501章 小巡检拜访大知府(2)
“不怪不怪!”高良育哈哈大笑道:“老夫昨日批阅公文,歇息的晚了些,刚刚起来,便听到喜鹊在枝头叫唤,便知有喜客拜访,果然是你陈巡检过来了!且随我前去客厅,今日正好有雨前龙井,你我共饮一杯。”
陈昭道:“不曾想却是搅扰了知府大人歇息,罪过,罪过!”
高良育呵呵一笑,头前带路。
一路走来,高良育表现的完全不是一个大权在握的一州知府,而是豪门世家老爷。
事实上他出身南阳高家,世代富贵,待人接物、言行举止尽显世家风范。
一举一动,便是列侯世家出身的林如海也做不到这般优雅。
客厅之中,宾主落座,自有侍女上前将茶水奉上,高良育主动将茶水推到陈昭面前,笑道:“陈巡检,请饮茶。”
陈昭起身相迎道:“大人为国操劳,刚刚起身,还有如此雅兴陪下官唠叨,却是下官不对。”
高良育哈哈大笑道:“老了,不中用了,这要是放在十年前,老夫一夜痛饮十斤烈酒,第二日照样跋山涉水,体察民情。”
陈昭眉毛挑了挑,却知道高良育说的是他年轻时候的豪举。
一番客套过后,高良育将手中茶水放下,目光落在陈昭身上,正容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陈巡检今日登门,却是有何指教?”
陈昭道:“哪里敢指教知府大人,下官奉巡盐御史大人之命,为昨日之事而来。”
高良育微微一怒,但是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怒的是他一个少年,竟然以不入流的官吏身份,来他知府这里探讨大事。
你这个级别够得着本官吗?
若非看你是当世人杰的份上,本官才不出来见你呢。
舒一口气的意思,则是巡盐御史衙门的刀,看来是收回去了,要找本官做和事佬了。
尽管他高良育和扬州盐商也有极深的牵涉,但他心思果决,手段高明,从这两个月的林如海官场举动,便推断出今日的事情,所以早已经把首尾清理干净。
不过饶是如此,他也因为昨日的杀戮,以及两个千户的投奔林家而感到心惊。
听到陈昭话语之中,有收刀之意,自然心中甚安。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问道:“说道昨日之事,那么本官要问陈巡检了,昨日巡盐御史衙门一下子抓了那么多人,抄没那么多商家、文士,不知对那些人如何处置?”
陈昭轻笑道:“这些人皆是目无王法,偷税漏税,且勾连有勾结倭寇的嫌疑,巡盐御史衙门奉天子之命在扬州监督盐政,有专机处理之权!想必知府大人应该见过公文。”
高良育当然见过那篇公文,但是每一个巡盐御史上任,都会有一片类似的公文,却没有一个巡盐御史做到这一点。
无他,本地的势力太大,捆缚住了御史的手脚,以至于无力回天。
知道昨日,陈昭的犀利一击,才让众人彻底震慑,才知道扬州已经变了天。
高良育目光落在陈昭身上,捋着胡须,目光之中隐隐有睿智之色闪现,颔首道:“既然巡盐御史衙门已经有了决断,那么本官也就安心了,若是林御史有什么地方需要本官协助的话,陈巡检尽管开口直言便是!”
张鹤青和韩孝忠对视一眼,下意识的向着高良育看去,他没想到高良育竟然没有劝解陈昭的意思,甚至还隐隐支持陈昭,这扬州知府也是一个狠人啊,难道是想丢卒保帅?
高良育坐在那里,将其他两个衙内的神色反应看在眼中,心中冷哼一声,随即一叹。
身为上位者,该下狠手的时候必须要狠下心去。
虽说陈昭说那些人有勾结倭寇之嫌疑,那肯定是诬蔑。
但是说他们偷税漏税,却是一个没跑。
但要是继续深挖下去,那些被抄没的盐商家族,哪一个不是双手沾满了血腥,就算是全部都斩杀了,那也一点都不冤。
但是真要是深挖下去,只怕扬州城有一半的人的都得牵连进去,整个官府只怕要一扫而空。
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他林如海不过一个巡盐御史,有上供的金银在,可以安安稳稳的换一个地方继续做官。
但是他高良育,以及整个扬州官场,加上两江官场,只怕要天崩地裂啊!
皇帝新上台,正愁着没有足够的位置给夹带中人安插呢。
所谓官官相护,也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高良育只能顺着御史衙门给出的台阶往下走。
脑海中想到这个念头,高良育不禁对林如海有了十几分的钦佩。
短短两个月,便能对扬州有这么深的认识,然后还有足够的实力出手,不愧是天子委任的第一个外赴官员啊!
高良育正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陈昭轻轻一笑:“知府大人高屋建瓴,下官十分钦佩,日后天子青睐,官运亨通,入阁拜相,只怕不在话下。”
说着陈昭沉吟道:“说来巡盐御史命下官有一件事情需要知府大人帮忙一二!”
高良育捋着胡须露出几分好奇之色道:“哦,不知林御史有何事要本官帮忙,但请直言便是。”
陈昭缓缓道:“知府大人也知道,此番巡盐御史衙门抄没了十几家盐商、士绅之家,其中金银珠宝之类倒也罢了,到时一并运往京城献给陛下便是,可是这些家族当中所抄没出来的田亩、商铺地契之类却是极多……”
高良育眉头一挑道:“那林御史的意思是?”
陈昭微微一笑道:“巡盐御史衙门昨日之举,令扬州闻之变色,所以需得知府大人出面,邀请一些权贵、豪绅,巡盐御史衙门准备将那些抄没的田亩、商铺以市价的六成发卖!除此之外,巡盐御史衙门还有一件事向众人咨询。”
一旁站立的高府管家闻言,眼睛一亮。
作为打理高府琐事的管家,他当然明白这里面的商机。
高知府不便出面,但高管家可以找第三者出手帮忙,若是能够买下一部分田亩、商铺的话,随之转手再卖出去,那都是几乎一半的暴利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用热切的眼光看向自家老爷。
高良育出身南阳高家,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微微沉吟,便点头应道:“既然林御史有安定地方之态,本官作为扬州知府,自然责无旁贷,不若十日后,本官命人在扬州开凤楼举办一场宴席,到时候林御史和陈巡检将那些田亩、商铺地契都带上,料想大家也不会让扬州御史衙门失望。”
陈昭笑道:“有知府大人此言,我们巡盐御史衙门上下也就可以安心了!”
张鹤青和韩孝忠在两人面前,眼睛来回转,不断地倾听和咀嚼两人话语当中的深意,却是大气不敢喘。
他俩也听出来了,这个陈昭虽然背后是林御史,但是却以巡检的身份和知府高良育交谈,自始至终,都没有落於下风。
想到这里,再想这自己只能在脂粉堆里称王,在纨绔圈里称霸,哪像人家纵横官场,杀人如麻,谈笑风生。
于是这两个衙内追随陈昭之心更盛了。
目送陈昭离去,高良育转身走进府邸,自管家身旁经过的时候,就听得他吩咐道:“关于十天后宴会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办理,该给什么人送上请帖,这两天我会交给你。”
第502章 朝堂风云
在回去的路上,张鹤青仗着和陈昭一起喝过花酒,上前问道:“陈兄,若只是发卖那些商铺,何须找知府为中人,河营守备府也愿意当这个中人啊?”
“嘿嘿,陈兄,漕标府也愿意做这个中人。”韩孝忠急急插话道。
有你俩被人当枪使的坑爹衙内,谁敢让你们老子当中人?
陈昭心中吐槽,嘴上却呵呵一笑:“两位兄长,河营守备营、漕标营已经与巡盐御史衙门走在一起,那些盐商们肯定心有顾忌,而扬州知府是我们一州的父母官,千里侯,由他出面做个中人,那是最合适不过了。”
“原来是这样。”两人不疑有他,连连点头,只觉得陈昭说的大有道理。这韩孝忠接着问道:“陈兄,你刚才说巡盐御史有事向大家咨询,不知是何事啊?”
陈昭扫了这韩孝忠一眼,面色不显,但是心里却将他调低了一个档次。
连扬州知府慕天颜都没有问,你一个小小衙内倒是有脸问。
难道当初被张鹤青打一顿。
脑子不灵光啊!
陈昭呵呵一笑:“韩兄,陛下旨意不来,我等不便透露。”
“陛下啊……”
一听这事是皇帝亲自过问的,韩孝忠吓得一缩脑袋,不敢再问了。
张鹤青眼睛扫过韩孝忠一眼,心中闪过一丝冷笑。
什么韩孝忠,我看是韩傻冲。
……
“陛下啊,那林如海残杀无辜,刮地三尺,地方百姓苦不堪言,扬州各级官府是敢怒不敢言啊!”
文华殿内,一个大臣跪在御前,怒声叫道。
这已经是十日之后的事情了。
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之内,早朝已毕,却有一人来到皇帝办公的文华殿面君,上书弹劾扬州巡盐御史衙门林如海。
当今皇帝,乃是孝德帝,在位不足一年,今年也不过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时。
太上皇二十岁登基,在位四十五年,然去年七月身患大疾,险些偏瘫,病好之后,一直反复,便与去年十二月份内禅于当今天子,退居龙首宫安心养病。
孝德帝龙潜之时,只知道忠心办事,从不拉帮结伙,故而在诸多皇子相争的厮杀中入了太上皇法眼,被选为接班人。
但毕竟做惯了纯臣,手中得力之人不多,因此朝堂上时常受到一些老臣的肘折。
比如眼前这位。
乃是开国功臣,四王八公之中的镇国公嫡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
孝德帝知道这家伙,仗着家世显贵,在各地大肆开设商铺,走私官盐,与扬州盐商卫家,也有极深的牵扯。
此次上表弹劾林如海,自然是为了自家利益,当然也有可能是代龙首宫出头。
孝德皇帝静静的看着牛继宗嚎叫,一语不发。
那牛继宗叫了半天,见皇帝不搭理,干嚎道:“陛下,我牛家满门忠烈,拳拳报国之心可昭日月,臣弹劾林如海,乃是对陛下一片尽忠之心,所以臣以为为了地方安宁,请速召回林如海,严加审判,以正视听!”
孝德皇帝眉头一皱,心中厌恶之情更盛。
好好地上奏弹劾就是。
还特意把老镇国公拖出来当砝码用。
当朕是什么?
当你家的老镇国公是什么?
要挟朕吗?
想到这里,孝德帝淡淡的说道:“牛爱卿,国库盐税历年下滑,林如海为巡盐御史,代朕管理地方盐政,这才过去了几个月,就犯下这么大罪,只怕危言耸听吧!”
“陛下,你有所不知。”牛继宗又叩头道:“那昌邑王刘贺在位二十七天,却做了一千一百二十件恶事,可见作恶不在时短,有此恶心,必有恶行!”
又疾言厉色的道:“还请陛下速速下旨诛杀林贼,还扬州百姓一个清白、给世道一个公道!”
此言一出,孝德皇帝勃然大怒!
这咄咄逼人的气势,连昌邑王刘贺的事情都提出来了,莫非你镇国公嫡孙还想做霍光不成?
孝德皇帝心中大怒,面上丝毫不显,反而从堆积如山的奏章当中抽出一份来,翻开瞅了两眼,又合上,顺手扔到牛继宗身边,语气平淡的说道:“近来有人弹劾你那弟弟牛永信在金陵期间,贪赃枉法,坐地分赃,你且看看。”
“什么,有人诬告舍弟?”
牛继宗勃然大怒,接过奏章一览,顿时浑身一震。
原来奏章上不但有弹劾牛永信的贪赃枉法之举,还有每件事情的种种笔录,不但文笔极好,而且条理分明,内容十分详细。
依着这个奏章,他牛永信可以被砍三回头脑了。
牛继宗当即面如土色,再不敢拿大,忙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颤声道:“臣惶恐、臣教弟无方、臣……”
“够了!”
孝德帝将一份小册子扔到牛继宗身边,不耐烦的道:“看在老镇国公的份上,你把牛永信贪赃枉法所得送交国库,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朕就权当没有发生过——退下吧!”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牛继宗忙拾起那小册子,躬着身子惶惶而出。
“你们也都退下吧。”
目送牛继宗退出殿外,孝德帝顺势挥了挥手,一众侍卫、太监便潮水般涌了出去。
孝德帝又略等了片刻,这才回头招呼道:“老七,屋里没人了,你出来吧。”
话音未落,便见屏风后闪出一人,一脸冷笑道:“这牛继宗当真是狂悖无礼、其心可诛!这镇国公府这般无视君上,该当抄家灭族!”
此人约莫只比孝德帝小上几岁,但保养的极好,望之倒像是三十出头的模样,且五官与孝德帝极为相似,正是他那一母同胞的弟弟忠顺亲王。
忠顺亲王不等皇帝说话,已经怒气冲天道:“我看他弹劾林如海是假,削弱陛下羽翼才是真!如今父皇体弱多病,颐养天年,陛下登基数月,朝臣归心,渐渐有独掌乾坤之局面,却是前太子、老五、老六他们几个不利,尤其是那老五,和四王八公等人走得近,这牛继宗之意,昭然若揭!”
“好一个昭然若揭!”
孝德帝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阴狠的冷笑:“这帮国之蛀虫,朕早晚要将他们抄家灭族!”
原来太上皇虽然因为需要修养身躯而内禅于他,到底是多年皇帝,不愿意大权旁落,所以为了制衡他这个皇帝,将五皇子义忠亲王、老六忠淳亲王委以重任,还将原太子二皇子接近龙首宫。
而这义忠亲王、忠淳亲王与四王八公互相勾连,把持了内外财源,迫的自己堂堂九五之尊只能剑出偏锋,派出夹带内的文官去扬州整顿盐务,希望能获取财源。
每每想到这里,孝德帝便恨得牙痒痒。
忠顺亲王此时却没有跟着孝德帝一起痛骂四王八公,反而劝道:“陛下毕竟刚刚登基,此事宜缓不宜急,需要徐徐图之,眼下怕是还要安抚他们一番。为今之计,当以拓展财源为上策。”
孝德帝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将一份奏章递给忠顺亲王,笑道:“你道那牛继宗为何要弹劾林如海,因为林卿办的漂亮啊!”
忠顺亲王接过奏章,粗略一看,眼睛不由得直了:“黄金十万两,白银三百万两,古玩玉器不计其数?店铺、田地更有如此之多?这才两个月,林如海就缴获这么多银两!他真是陛下的桑弘羊啊!”
孝德皇帝点点头,道:“他私下里给我上报,多亏他儿子陈昭武功高强,处事果决,所以才能震慑住那帮盐商。老七,这么多金银珠宝,需要你派人把它们接回来!只要有这些银两在手,朕便可以一展雄图!”
忠顺亲王答应一声,然后立刻后退一步,跪倒在地,说道:“臣弟先行祝贺陛下宏图大展。”
“你老七,还给朕戴高帽。”孝德帝微笑着让忠顺亲王站起来,同时起身离了御案,在殿内来回踱了几圈,说道:“此事扬州巡盐御史衙门的巡检陈昭立有大功,朕当赏赐,”
他扬声将心腹太监戴权喊了进来,吩咐道:“拟旨,封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为骑都尉兼一等云骑尉,巡检陈昭为云骑尉,依例封赏。”
第503章 这丽春院本官还没来过
又是几天过去了。
到了那天发卖的日子,开凤楼并没有准时开门。
因为高良育知府又暂停了那场宴会。
据消息灵通人士说,陛下有奖励林如海父子之旨意,正在赶来的路上,也有人说是忠顺亲王亲自带队,也有人说是陛下的心腹太监戴权昼夜兼程而来。
这消息传出去之后,整个扬州城再次陷入一阵沉默。
而这场宴会,也必须推迟。
因为,许多金陵、苏州的世家、豪绅、权贵们,纷纷派人赶来,要参与这场盛会。
所以在焦躁不安中度过了十天之后,也就是陈昭当街施暴一个月之后,那场万众期待的宴会,在瘦西湖畔的名玉坊丽春院召开了。
因为开凤楼装不下这么多人。
这丽春院坐落在瘦西湖畔,依山傍水,风景秀丽,里面的姑娘们也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各个谈吐得体,许多达官贵人都来体验过。
但是今天,丽春院的姑娘们全都被赶出去了。
因为今天的宴会,牵涉到几百万银子的往来,每个人都必须保持头脑冷静。
谁敢当着无数权贵权贵面前左拥右抱的,等着回去跪祠堂吧。
这一日天色刚刚放亮,便见许多马车奔着丽春院而来。
尽管前段时日,巡盐御史衙门的名声臭大街,但是发买那些店铺、田地的消息传来,那些铺天盖地的辱骂声瞬间消失。
大家同住扬州城,谁还不知道谁啊,自然是知根知底,可以说刚收到高知府的帖子,不少人便摩拳擦掌准备瓜分那些店铺、田亩了。
低于市价近一半的价格啊,怕是只有傻子才会不心动。
即使如此,为了以防万一,那些市井流言就消失吧。
省的到时候别人盆满钵满,自己却两手空空,岂不是为众人笑?
中午时分,在诸多豪绅、权贵期盼的目光当中,巡盐御史衙门的林如海并扬州知府高良育一起到来,巡盐御史衙门的巡检陈昭跟在他们后面,随同到来的还有那足足拉了好几马车的卷宗、地契,可见前段时间御史衙门抄家到底有多大的收获。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但江北之地,首推扬州。
从杨广开挖大运河开始,随着扬州盐商的崛起,扬州的奢侈已经堪比皇家,唐人杜牧就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说法,经过唐宋明的积淀,扬州属于南方一带,江北第一名城。
所以扬州作为南方的名城,至少聚集了江南一成的豪绅商贾,江南一带能数得上名号的家族,哪一家在扬州没有宅院、产业的?
当扬州知府高良育,和巡盐御史林如海一起走出的时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林如海……的身后陈昭身上。
江南一带,公众新闻几乎是透明的,豪门权贵第一时间便能得到详细的消息。
尽管知道林如海……身后的陈昭杀戮了赵家许多人,并俘虏其族人,还有几个文人士绅家以及小商家,也有许多人和家族与他们或多或少的有关系。
可是就算是如此,当如此大的利益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到底是林如海杀人还是陈昭杀人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他们到底能够从巡盐御史衙门手中拿到几家店铺,多少田亩。
高良育大笑道:“本官在此,只是做个保人和中人,为诸位今日顺利站台,别无他意。请林御史将为大家准备的礼物拿出来吧!”
一听今天的主角是林如海,大家的目光瞬间离开陈昭,转到林如海身上,一片炙热。
林如海捋了一下胡须,便冲着手下点头,很快一个个箱子被抬了下来,然后一份份店铺、田亩的地契被摆好。
陈昭在他身后安静的站着,一动不动,十分安静的听着林如海说话:“诸位,店铺、田亩的地契在此,本官甚至请来了布政司的吏员亲自为大家当场办理地契过户手续,大家尽管挑选,然后在这里登记画押之后便可办理过户手续,只要三日内大家将银钱按照市价的一半送到扬州御史衙门便可!当然,你若是不送,或者故意拖延时间,那扬州御史衙门只好上门催要了。”
此一番话,说的众人心中一颤,但是依旧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那几箱子的地契资料。
到了今天,谁还敢小瞧扬州御史衙门?
只怕还没有过户,大家便已经把银票准备好了。
高良育对林如海道:“林御史,据说这丽春院景色不错,本官还没有来过,不如你我二人一起在这院子里转一转,欣赏一下这江都水乡之韵味如何!”
林如海闻言笑道:“固所愿不敢请尔!”
他正欲起身,忽然转身看向陈昭,笑道:“昭儿,你也过来吧。”
陈昭微微拱手,道:‘是!’
高良育微微一笑。
他邀请林如海出去,自然是让这帮商人放下心来大胆抢买,而不要因为陈昭坐镇而心生忌惮。
所以,这陈昭也最好一并离开。
但他堂堂扬州知府,品阶上比巡盐御史还要高,又是长辈,自然不能邀请陈昭了。
但林如海也是官场老油子,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
当着三人离开大厅之后,大厅当中顿时一片喧哗、争执之声传出,为了一片良田又或者是一处位置极佳的商铺,就是平日里的好友也争得面红脖子粗,若是让人看到的话,只怕都不敢相信。
只能说利益动人心,在利益面前,什么身份,颜面都不重要。
这丽春院虽然是春楼,但是经营百年,历代主人都花费了心思营造美景,只见院中亭台楼阁,花草繁盛,处处鲜花摇曳,‘贵纪醉酒’,‘娇容三变’等名贵牡丹开着碗大的鲜花,散发着幽幽馨香。曲桥下清水如镜,密密匝匝的金鳞红鲤一有人来,便从四面八方挤来,纷纷跃**面,此起彼伏地如同有人在水面扬洗一片红布。
三人走上曲桥,高良育看到水下红鲤,心中喜悦,一伸手,自有仆人送来一个盒子,高良育扬手一洒,一把鱼食抛入水中,鱼头攒动,如同涌起一团红浪,那鱼儿挤的连水都看不到了,如果伸手一捞,就可轻易捞起几条锦鲤。
这动作很熟练吗?
哪里像是从来没来过得样子?
陈昭看了高良育一眼,心中吐槽。
只听高良育叹道:“养在这池中的鱼儿,只知受人供养,时间久了便以为天经地义,岂不知若是人们喜欢,随手一捞便是一顿美食啊!”
林如海微微一笑,道:“知府大人所言极是,这池子里的鱼儿肥了,便可以取来下酒,清水如许,便是重新饲养一批新的,也是美景一番啊!”
“哈哈哈……,林御史说得好啊。”高良育哈哈一笑,转头看向陈昭,开口道:“陈巡检英气勃勃,听说已过十八,却未取字?”
陈昭忙拱手道:“是、”
“如此,老夫为你取字,就叫‘子尚’如何?”
林如海哈哈一笑,忙道:“知府大人雅致,子尚还不谢过大人赐字。”
陈昭也道:“下官谢大人赐字。”
高良育哈哈大笑:“果然少年英风锐气,令老夫羡慕啊,哈哈哈……”cij
……
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三人回返大厅,这会儿大厅之中,那些地契之类已经被瓜分一空,先前还争做一团的豪绅、勋贵们这会儿却是三两一群聚在一起轻声交谈,只看这些人神色就知道所有人都收获不小。
刘湘善将一张账簿递给林如海道:“老爷,这是账簿!”
林如海只是扫了一眼,就交到他身后的陈昭手中。
高良育在一旁看着,目光闪烁。
陈昭将那账簿放到袖子里,冲高良育和林如海一拱手,随即踏前一步,轻轻拍手,道:“诸位,在下巡盐御史衙门巡检陈昭,有话对诸位说。”
此话一说,整个大厅立刻安静下来。
高良育目光不由得一缩。
要知道,即使是他,也不能只说一句话,便让整个大厅安静下来。
但是陈昭只是拍了拍手,淡淡的说了一句话,便让大厅之内,上百人一瞬间安静下来。
这其中的威慑力,竟然比他堂堂扬州知府还要强。
想到这里,高良育的心中长叹一声。
他是父母官,千里侯,而眼前这个陈昭陈子尚,却是一把狠厉的钢刀。
这林如海若是不能好好掌控,只怕有朝一日会割了自己的手啊!
想到这里,高良育的眼神更深沉了。
第504章 新盐法
“在座的都是消息灵通人士,想必知道,十日前,陛下下旨封赏御史大人和本官,如今旨意还在路上。”
面对上百位豪商、士绅、权贵,陈昭侃侃而谈:“不过旨意虽然在路上,但是有一份抄录好的新盐法早早送过来,陛下没有透露是谁的奏疏,就是为了这一天能和诸位商议,看能不能向天下推行。”
“新盐法?”
在场的其他人也就罢了,扬州盐商们却是一切脸色大变。
虽说赵氏族灭,但是他们占据天下三成的官盐产业却没有落入这些人手中,反而被扬州的几个官衙私下里分摊了——再由他们分配给出钱多的人。
盐商们本来对此事忐忑不安,生怕扬州官府串通一气,一点一点剥夺他们的权益,因此听到这个新盐法,无不心中忐忑不安。
这段时间损失最大,却侥幸免遭一劫的大盐商刘家家主刘青云赶紧上前几步,拱手问道:“敢问陈大人,朝廷推出的什么新盐法,里面有什么内容?”
“其实也很简单,也就是改引为票。”陈昭漫步场中,语气淡然,似乎只是和身边人说话,但是这声音却传入大厅之中每个人耳中,仿佛就在所有人身边同时说话一样。
“诸位都知道,国朝一年产盐六亿斤,一斤盐的售价为三钱银子,总共,也就是一亿八千万两银子。其中,两淮淮盐占据四亿斤,也就是一亿两千万两银子。按照国朝十税一的税率,当可获得一千两百万两税银。可是去年仅仅只收上来八十万两,连合理税银零头的一半都没有。”
说道这里,大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陈昭身上。
听着他红果果的将扬州盐商偷税漏税的额度直接公布出来,所有人无不心中大震。
我们千辛万苦的,一年最多偷税几十万两,就以为自家是顶天的富贵了,这帮盐耗子什么都不做,居然偷税一千多万两!
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吧!
难怪这帮盐商豪奢生活,堪比皇家啊!
不仅是那帮士绅这么想,便在在场的官吏们也都震惊了。
往常从这些盐商手中,拿个千儿八百的银子,已经觉得这帮盐耗子太有钱了,没想到这连人家偷税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这压根就不是对官吏们的孝敬,那简直是对官吏的施舍。
这帮盐耗子,当真该死。
这帮盐耗子,以往对他们敲打的太少了啊!
只有那帮盐商欲哭无泪。
陈昭这话,理论上是不错的,可是事实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造成盐税流失的原因有很多,什么私盐、什么旧盐引,什么盐耗,但是真正造成盐税流失的大头,却是这些盐商背后的大势力的盘剥。
这些大盐商的背后,哪一个不是宰相、国公、尚书级别的豪门?否则也不可能屹立多年。
倒台的赵家背后不仅有太上皇,还有这家那家的贵族呢。
这些权贵们无休止的盘剥,盐商也必须无休止的上供,zheie造成了盐税的大量流失。
就算把这些背后的大佬全部凿除,不从根本上改变盐法的话,只会重新培养出一批新盐商来,幕后也会产生一批新的权贵。
此时大厅内已经有了嘈杂的声音,但陈昭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京中发来的那份奏疏,在下细细研读了一遍,主要内容好象是——废除你们手里可以世代相传的盐引窝本,改为凭盐票贩盐,户部成立一个由朝廷直管的盐票督销司,不管任何人都可以到督销司里交税买票,然后凭票领盐,领到盐可以运到任何地方行销。这么一来,那些没有盐引的百姓和其他商户也可以交税贩盐了,那些百姓可以合法贩盐了,也犯不着冒着掉脑袋的危险贩卖私盐,同时朝廷的盐税也可以直收上起来,盐税流失的口子也堵上了。”
“什么?”
“这是要刨我们的根啊!”
“这盐税实在是太狠毒了,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在场的诸多盐商齐齐色变,心中咆哮道。
他们对盐政实在是太精通了。
只一听这个新法,便知道针对性极强。
这个新盐法一旦推行,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贩盐卖盐,对朝廷来说确实可以起到减少私盐和堵截盐税流失的作用,可是对他们来说,却是剥夺了他们垄断贩盐的特权!没有了垄断,他们还拿什么牟取暴利?!
盐商们心中狂怒,但在场的可不只是盐商。
还有来自金陵、苏州、杭州一带的其他商人、士绅,乃至豪门。
这里面档次最高的,乃是金陵甄家的大管家甄士承。
金陵甄家乃是国朝大豪门,当年太上皇还是皇帝的时候,曾经六次南巡,竟有四次驾临甄府,足以可见甄家的家族之强盛。
平常扬州有什么业务,一般有甄如云处决就可。
这不是甄如云被抓捕了,理由是交通倭寇,沟通盐商一起向官府行贿。
所以甄家在快速抛弃甄如云的同时,将甄士承派遣来了。
因为甄家和贾家是世交,这甄士承来扬州的时候,便专程来林家拜见,还给贾敏磕头——当然贾敏不敢受罢了。
所以别的士绅商贾或许会处于忌惮不敢开口,但甄士承却是不怕的,他已经感受到这盐业的巨大利润,便脱口问道:“陈大人,这样的新法,是真的假的?”
此话一问,其他商人都是齐齐一震,一起看向陈昭。
若是改用新盐法,他们也能发一笔财啊。
就不用眼睁睁的看着扬州盐商财源滚滚了。
“这是陛下命人抄录的秘密奏章,怎么会有假?虽然不知道是谁上奏,也不知道此法能否于国于民有利,但想必一颗心是利国利民的。”
陈昭从怀里拿出一本奏章,说道:“这份抄录的奏章就在这里,陛下在皇宫,明见万里,所以让本官拿到这里,就是想让你们这些扬州盐商也看看,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推行?”
说着,陈昭将这份奏章往离他最近的大盐商刘青云手中一递。
这刘青云脸色苍白,浑身乱颤,显示出他内心的不宁,等他看完这份奏章,差点没瘫在地上。
等其他盐商看完奏章之后,也都各个面如土色,一脸绝望。
但是其他豪门、商贾却是面色大喜,激动万分。
因为他们发现了自家家族可以开辟新产业。
日后说不定比扬州盐商更富有!
若是这新盐法推行,朝堂上下几乎都会得利,根本没有有足够分量的人出面反对。
那些权贵豪绅,更是会大力支持。
至于扬州盐商的反对意见,只怕他们背后之人也不会听取。
陈昭似乎没有见到他们面色似的,继续说道:“诸位,以本官之见,朝廷要想推行新盐法,无非是因为现阶段盐税流失严重……”
“噗通!”
“噗通!”
陈昭话还未说完,那些大盐商们已经争先恐后的跪在他面前,什么刘青云,什么姓李的姓王的,一个个的已经顾不上其他了。
“陈大人,我们向巡盐御史衙门保证,每年交足盐税的四成,当地官府的修路修桥,赈灾捐输,我们绝不落后,”
“四成?”
在场诸人齐齐一震,扬州各级官吏更是目瞪口呆。
四成盐税,就是四百八十万两。
相当于国库收入的五分之一。
而去年,他们也不过上交了八十万两。
陈昭只是动动嘴皮子,拿出一个朝廷来的奏疏,这些盐商就哭着喊着多交税四百万两。
对比变化也太大了。
陈昭缓缓点头,心中明白,这些盐商获得的利润,得给各级官吏孝敬,得给自己的幕后势力上供,上交四成税收,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当然,正是从朝堂到地方各级官府的存在,大周朝的盐税才会如此之低。
陈昭点点头道:“既然盐税能够上交及时,朝廷自然不会贸然改换新盐法,不过,陛下是去年登基,这去年的盐税如此之低,陛下龙颜震怒……”
“陈大人放心,去年的盐税,我们扬州盐商也按四成补交!”
几个大盐商商议过后,最后由离陈昭最近的大胖子李兆和哭丧着脸道。
同时心中叹道:“这陈昭不仅武功高强,这官场上的道道也运用的精熟啊!这赵家栽在他手中,也不冤枉!”
“哎呀,本官虽然只是一个小小巡检,但是也对你等忠义盐商钦佩不已啊!一个月内,扬州巡盐御史衙门要收到去年的盐税补交款,扬州巡盐御史衙门必定如实上告陛下,三年内不推行这新盐法。”
扬州御史衙门的巡检陈昭微笑着说道。
一刹那间,整个大厅默然无语,人人目光复杂,看向陈昭的眼神充满了钦佩。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巡检这个官职根本不入流,就是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
而那帮扬州盐商,平时见到知府都只是躬身执手而已,面对一个巡检去,却连连磕头。
陈昭,真人杰也。
扬州知府高良育更是连连感叹:“此子乃人中龙凤,日后必定是前途远大,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第505章 皇帝觉得自己太小气了
宴会早早散去,留给人的却是无尽的谈资。
陈昭当着一百多江南商贾、豪绅的面说道新盐法的奏疏,自然没有人敢去怀疑其真假。
只是对陈昭的表现大为赞赏。
只称呼她为“少年英杰”!
种种,不胜枚举,听得林如海耳朵都起茧了。
总之,陈昭的大名响彻江南一带。
不过对于这些虚名,陈昭自然没有放在眼里。
宴会早早散去,陈昭随之离开丽春院,回到了巡盐御史衙门。
林如海一回到衙门,就去自己书房写奏章去了。
因为那份没有署名的私人奏章,是陈昭的想法,林如海亲笔所写,当初秘密上奏孝德帝,就是和皇帝做的一场局,为了对付扬州盐商的。
因为只有这样做,能将他们以前没有上交的盐税慢慢从盐商手中抠出来。
此时大功告成,林如海自然要写奏章请功了。
而签房之中,陈昭正翻看着账簿,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记录的数据,翻到最后,陈昭看到那交易的总额不禁眼睛一缩。
足足四百三十五万两之巨的纹银,也就是说按照原价的话,如商铺、田亩这些竟然价值八百多万两。
难怪赵家占据天下盐业的三成,果然是金山银海一般的富贵啊!
这些商铺、田产当然不只在扬州府一带,事实上两江各大名城,都有赵家产业,各处州府,也有许多赵家田产。
当然,可也不止赵家,还有其他许多文人、小盐商家族,不过他们加起来也就是赵家的两成左右。
再加上之前抄没的财物,以及三日内他们交上来的银两,林林总总加一起,足足有近千万两之巨的金银。
这么大金额,当然得让皇帝派出最得力的人手,带动最精干的力量来押运。
不过那就是孝德帝的事情了。
他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那还当什么皇帝?
反正这些钱是烫手山芋,无论是林如海还是陈昭,都巴不得早点甩手为好。
深吸一口气,陈昭将账簿放下,目光落在***、李隆等人身上,缓缓道:“从库中支取二十万两纹银,你们拿去同属下分润了!”
给皇帝上供上千万两金银,给属下才发二十万两的辛苦费,只要将此事汇报清楚,料来皇帝心中也不会在意。
他若是这点钱都计较,也不配做一个好皇帝。
到时候敢找自己的麻烦,就一巴掌扇过去便是。
陈昭刚想到这里,立刻便抑制住了这种心思。
我是来泡妹子的,不是来造反的。
真要收拾皇帝,那也得按部就班的做权臣才行,
陈昭在这里清心寡欲,刘湘善等人则心中大喜。
他的真实身份是皇帝拍在林如海身边的、亲差。
不是古板不化,不知通融之人,面对厚赏,自然也不会推辞。
而且二十万两银子相比较近千万两之多的纹银来看似差了太多,但是不要忘了,此番巡盐御史衙门手中人马,满打满算也不过二三百人而已。
那些盐丁衙役书办每人五十两,也最多花费十万两而已,剩下的大头落到清客和供奉、班头手中,每人差不多六七千两银子。
六七千两银子,那些商铺掌柜好几年也赚不了这么多。
因此听得陈昭如此厚赏,众人顿时面露喜色,齐齐向着陈昭一礼。
……
“恭喜御史大人,贺喜御史大人。”
“恭喜巡检大人,贺喜巡检大人。”
数日后,扬州巡盐御史衙门内,一片喜气洋洋,下人们纷纷来到主院,向林如海和陈昭贺喜。
孝德皇帝的心腹太监戴权亲自来到扬州,颁布皇帝旨意,敕封林如海和陈昭。因此阖府上下,一片喜悦。
贾敏和林黛玉更是十分高兴。
这其中贾敏则是喜极而泣。
她出生在荣国府,先父便是第二代荣国公贾代善,可以说享受尽了贵族小姐的荣华富贵,自小也希望丈夫像父亲贾代善一样位极人臣,而自己也能像母亲那样成为诰命夫人。
只是自己虽然因才华和品行嫁得如意郎君,却因为丈夫因为种种原因,未能一展才华,所以未得诰命。
但是现在不同了,丈夫已经入了帝王龙目,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陈昭的获封。
小小的年龄便敕封云骑尉,以陈昭这段时日表现出的干练手段,日后必定平步青云,大展宏图。
“看他居家能疼人,除外能做事,玉儿若是嫁给他,必定幸福安乐。”贾敏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戴权还没走,忠顺王府的提拔的一位将军又带着一只兵马赶到扬州,与巡盐御史衙门办理了交接手续,带走了这价值上千万的金银。
直到这批烫手山芋安然离开扬州,阖府上下才松了一口气。
……
“哎!”
长安城皇宫文华殿中,孝德帝看着手中的账簿,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叹。
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价值千万的金银,分了好几路,在一位精明将军的统筹安排下,终于有惊无险的送到了京城,进入了皇帝的私库。
“陛下为何发叹?”
知情趣的忠顺亲王在一旁问道。
整个文华殿中,只有有他兄弟二人。
“朕没有想到,这林如海上任才几个月,竟然真的给朕送上了这价值千万的钱财!却只赏了他们叔侄二人这么低的爵位,朕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气了。”孝德帝感叹道。
“陛下何出此言?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那林如海是探花郎,自然明白君臣大义,只怕是感恩还来不及呢。”忠顺亲王陪笑道。
这种事,他也只能这么说。
“也罢!这林氏父子如此了得,又对朕如此忠心耿耿,想必很快就会再立奇功,到时候,朕再好好封赏就是。”孝德皇帝很快下定了决心。
“陛下英明!”忠顺亲王连声赞叹。
……
与此同时,荣国府贾母房中,却是一片热闹。
房中除了贾母之外,还有两个儿媳、三个孙媳、三个孙女,一众丫鬟婆子,当然,还有时年八岁,脂粉堆里称王的孙子贾宝玉。
人人都是面色喜悦。
贾母兴奋地说道:“我就说敏儿有大造化,不比他两个哥哥少,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底下自然是一众奉承。
“老祖宗说的是呢。”
“还是老祖宗教的好。”
“说起来据说近千万两银子呢,这帮盐商真有钱!堪比皇室啊!”
“要我说还是姑爷厉害,这才上任几个月便从那帮盐商手中获得如此多的钱财,真厉害啊!”
“姑爷厉害也是老太太慧眼识人,要不然姑奶奶当初怎么会嫁的如此如意郎君!”
听到众人议论声中,贾母更是高兴地合不上眼。但她眼睛扫过二儿媳王夫人,以及孙媳凤姐的时候,却见她俩的笑声有些僵硬。
贾母顿时心中一怔,想到了一个大问题。
第506章 荣国府的算计
荣国府近年不断亏空,有点入不敷出了。
女婿给皇帝挣了这么多钱,是不是得应该给妻家也孝敬一点?
恐怕这是儿媳妇和孙媳妇心中所想吧。
想到这里,贾母依旧不动声色的和众人欢笑,过了一会儿,才道声乏了,让众人离开。
却留下王夫人、凤姐,以及贴身大丫鬟鸳鸯。
“老二媳妇啊。”贾母淡淡开口。
“是,媳妇在。”王夫人赶紧起身站起,像一个木头人一样立着。
凤姐也赶紧站了起来。
“敏儿信中说,姑爷立下大功,被皇上封为骑都尉,可见是前程远大,这是大好事,府里要庆祝一番,你来安排。”
“儿媳记住了。”王夫人木然的说道。
心中却是冷然一笑。
我家老爷出身国公府,是五品工部员外郎,哥哥是京营节度使,哪个不是碾压那林如海一头。
区区一个七品官,区区一个骑都尉,也就是贾敏才看在眼里。
真真令人耻笑。
贾母看王夫人木木回应,如何不知道她内心想法?
不过贾母老了,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计较,只是提示道:“这几年府里那几个田庄收成不好,听说姑爷从盐商那里抠了不少金银,这敏儿果然是享福的命啊。”
一听到钱的事情,王夫人神情倒是松了松,便看向一旁的凤姐。
凤姐对于婆媳之间的明争暗斗那是门清。
不过以她的身份和地位,自然是插不上话,最多说几句俏皮话解解闷。
她插科打诨,见老太太和太太面色舒缓,便出主意道:“如今姑爷被皇上封了爵位,定然是前程远大的,不如让琏儿带着老太太的书信,去见一见姑爷,说不得还是有所收获。”
这也是无奈之举。
想去借钱,就得有一个有分量的贾家人去一趟,否则单凭一封书信,就能要来人家送上黄金白银,你以为荣国府是皇宫?以为他贾老太君是皇帝不成?
天下间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凤姐接着道:“姑老爷在扬州要和盐商打擂台,姑奶奶得照顾姑爷,那我那表妹岂不是没有人能照顾?不如老太太去信,将表妹接来好好照顾。”
“好主意!”王夫人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贾母心中却是冷哼一声,有一丝不悦。
她年纪已大,当然喜欢儿孙绕膝下的欢心,但是却不喜欢妯娌之间的算计。
尤其是帮着儿媳妇算计自家女儿的孩子。
外孙女才六七岁,就想让她离开母亲,行千里来京城?
真真不当人子!
但是……
想着贾府的公帐,贾母只得按下不悦的心思,点头称是。
……
贾琏是一个世家公子哥,虽然是奉家命南下,但是一路上优哉游哉,到处游山玩水,寻香探色,逍遥自在,一点也不慌张。
等他来到扬州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他来得巧,正巧赶上林家在撤接圣旨的香案。
“什么,姑父已经升为运盐使,被皇上封为一等轻车都尉兼云骑尉?”
贾琏乍闻消息,不由得震惊万分。
同时心中对林家受到的恩宠有了新的认识。顿时决定要拿出十二万分的精神奉承林家人。
原来三个月内,扬州盐商补齐了去年的盐税约莫四百万,送入了京城户部。
这一下别说户部了,整个京城官场都轰动了。
户部有了银子,很多事可以做了,官员们的腰杆子也**。
宰相、阁老、甚至皇帝都感觉与有荣焉。
国库里有钱的朝廷,和国库里没有钱的朝廷,完全是两个概念。
只要是办实事的大臣,无不对林如海的手段感到赞叹。
所有,对于林如海的封赏,满朝文武没有一个说出反对的话来。
更何况,孝德帝通过一年多的经营,加上手中有了足够的钱财,已经稳定住了局面。
义忠亲王、忠淳亲王加上四王八公等势力垄断了无数财源,可是加一起都没人家挣得多,不少人私下里已经议论,说陛下有明君气象,慧眼识人,难怪太上皇能选中他。
更有京中世家私下里议论说,义忠亲王、忠淳亲王手中这么多人,都比不过人家一人所挣,难怪挣皇位争不过今上。
和孟尝君又有何区别?
众所周知,王安石曾经点评过孟尝君,说他手中尽是鸡鸣狗盗之辈,难怪到最后徒有虚名。
这话到底是谁说的,却是谁也查不出来了。
不过林如海尽得圣心,可见一斑。
所以皇帝理所当然的给林如海升了官。
现在的林如海是两淮都转盐运使司盐运副使,从五品,和荣国府的二老爷贾政一个品阶。
不过林如海还有一个一等男爵,那可是从二品的爵位,虽然比不过贾赦的一等将军,却是比他有实权的多。
作为林如海的妻族,贾琏是心思忐忑不安的,只觉得自家招牌似乎有点不顶用。
荣国府在京中名气很大,拿着荣国府的名帖办事,没有敢不给面子的,哪怕板上钉钉的案子,也能翻转过来。
但是林姑父刚到任不到一年,却已经做到了一等男爵,那是简在帝心。
负责接待贾琏的林如海世侄陈昭年岁不大,只是一个巡检之位,竟然也被封为轻车都尉。可见的前途远大。
这样的人家,会让家里的老太太、太太等人得偿所愿吗?
“侄儿拜见姑父,拜见姑母。”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贾琏大礼参拜。
一等男爵这个爵位,虽然在荣国公这个爵位面前,拿不出手,却似乎不是贾琏所能抗的。
“琏儿快坐下,咱娘俩可是好多年没见面了。”贾敏见到自家外甥,心中十分高兴,连忙招呼他坐下。
“链儿也时常挂念姑母。”贾琏笑道,然后又对林如海道:“恭喜姑父立下大功,简在帝心,也祝愿姑父将来入阁拜相。”
又对陈昭道:“子尚贤弟神威,愚兄远在京城,也有耳闻,真真了不起。”
陈昭微微一笑:“贾兄出身高门,常闻精明能干,小弟也是久闻大名了。”
贾琏笑道道:“子尚客气了。”
陈昭道:“那就好,人都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是当世名城,繁花如锦,贾兄不妨多游览游览,看看这扬州之地,与贾兄这一路相比,孰景更美。”
“好的,好的。”贾琏嘴上笑道:“子尚也不必和我客气,你我兄弟相称,我年长几岁,你唤我‘链二哥’就行。”
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
自己一路上游山玩水,竟被对方知道了。
这话说的很明白,自己说来无论什么事,看来都不着急,因为他一路慢悠悠的来的。
这钱财上的事情,更不好开口了。
其实陈昭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贾琏来扬州到底想干什么。
依照贾家人的尿性,听闻林如海给皇帝献上了这么多金银,那自然想着沾上一份光的。
不过贾琏注定会失望而归。
因为林家公账上根本没有几两银子。
理由很简单。
林如海搞了盐商,折腾出这么大场面,给皇帝献上了这么多金银,自然被朝野上下瞩目。
所以说此时的林如海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呢,只怕有一点越界的动作,就会被千夫所指。
此时此刻,林如海当然要保护好自己的羽毛。
不过这种话不需要林如海、陈昭说,由贾敏说最为合适。
陈昭只需要招待招待他,然后带他在扬州好好转悠转悠,再请张鹤青和韩孝忠等人带着他去名玉坊转悠转悠,喝喝花酒。
一直招待了一个多月,贾琏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根本借不到钱,才意兴阑珊的踏上归途。
事实上,虽然贾赦是继承荣国府爵位那一位,但是住在荣禧堂的却是贾政夫妇,府中上下都称贾政为“老爷”,而不是“二老爷”。
所以贾琏这位堂堂的承爵人,在荣国府却只是一个跑腿办事的高级管家而已,虽然大笔的花银子,但是家里的财政大权,却掌握在王家人手里。
所以贾琏对荣国府的亏空,感触根本不深。
借到钱当然皆大欢喜,借不到钱,他贾琏也无所谓。
不过当看到贾琏所在的船只缓缓离开扬州码头之后,陈昭眉头立刻皱起来。
这一次派贾琏来借钱,下一次就该请林黛玉去京城居住了。
黛玉一进贾府,岂不是就会被那个大宝脸给盯上?
在此之前,自己得把黛玉的心给征服了才行。
绛珠仙子的眼泪,只能为他陈昭而流。
第507章 白莲教大本营在扬州
在林黛玉眼里,半个家人的陈昭越发神秘了。
他才十八岁,却拥有各种想不到的本领。
他做饭堪比名厨,以至于自己吃他的方才,身体健康了不少。
他会下棋,黛玉协助父亲,都下不过陈昭。
他会弹琴吹箫,弹奏起来可令百鸟聆听。
根本不用说他在公事上的能力,据说连扬州知府都对他赞誉有加,还送他表字“子尚”。
但是最令黛玉感到心折的却是陈昭的剑术。
前两天一次家宴,因为一切顺利,大家都喝了一点酒,微醺之下,陈昭表演了一段剑舞。
当日夜间,花前月下,林如海轻轻鼓掌,贾敏以筷子击碗。
而陈昭将一柄剑舞成雪练一般,口中还长吟道:“丈夫处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将醉,吾将醉兮发狂吟。”
一曲吟罢,陈昭收剑而立,漫天花瓣飘飘洒洒,掉落在他额头、肩膀之上,明月灯火之下,照耀的他如仙人一般。
当真是公子如玉,令黛玉心折。
以至于黛玉当场就喊道:“母亲,我要跟着陈昭大哥学剑。”
此言一出,满院皆静。
别说林如海和贾敏夫妇了,就算身边的下人都看出来了,大小姐看陈昭的身影,眼睛都冒星星了,现在又喊着要学剑,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贾敏心里一叹,只感觉小棉袄要归别人了。
不过黛玉毕竟是千金大小姐,即便陈昭是半个家里人,又岂能真的跟着他学剑?
传出去名声不好。
陈昭听了,将剑收起,看向黛玉轻轻一笑:“黛玉妹妹,你这么点力气端茶杯都费劲,剑都提不起来学什么学。”
林黛玉脸色一怔,回头又看了一眼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的林如海和贾敏,顿时明白过来,不由得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她已经八九岁了,按理说还是小孩子,但这个时代,封建礼教这座大山太过高大,由不得常人不注意。
再加上文贵武贱,跟着年轻男子读书识字还好说,但是跟着年轻男子练武,那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毕竟读书认字是这个时代最高大上的事情。
但练武却有可能造成身体接触,这就会引起绯言绯语。
眼看着林黛玉失望的面色越来越重,陈昭呵呵一笑。径直坐下,对林如海道:“叔父,这段时间衙门无事,我想重温一下我的剑法,所以我打算每天下午在花园中练剑。你说会不会有人偷看几遍就学会了呢?毕竟我练剑的时候一向心无旁鹭。”
林如海捋须一笑:“哎,说起来府里管理也不那么严格,这要是有人看你练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听了林如海的话,林黛玉不由得抬起了头,脸上一阵惊喜。
父亲的意思是,她可以“偷学”剑法?
贾敏却有点犹豫,不由得开口道:“老爷……”
林如海却摆摆手道:“无妨,玉儿身边有的是婆子丫鬟,在花园里散步实属寻常。”
他这么一说,贾敏也放下心来。
林黛玉更是直接蹦起来,端起了一碗茶水,恭恭敬敬的递给王霄。
这算不上拜师礼,只是表示感谢罢了。
陈昭大大方方的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口之后递还回去。
想了想,命人取来文房四宝,一番挥毫,将峨眉派的内门弟子入门时修练的呼吸口诀默写下来,交给林黛玉道:“我这剑法,乃是唐时天下第一剑客公孙大娘不传之秘,最适合女子修练,且先从呼吸入手,持之以恒便能练出内功,滋养肺腑,使得身体轻健,不需医生……”
一听是“昔有佳人公孙氏”的传世剑法,黛玉眼睛就更亮了,不由得连连点头。
倒是林如海问道:“子尚,这公孙大娘的剑法,如何传到你的手里?我记得陈年兄不会武功啊。”
“我小的时候,我家附近有一座尼姑庵,主持风陵师太的大弟子俗家姓方,祖上娶得便是公孙氏,这剑法就是从他家一脉传下,因我聪明伶俐,深得他们喜爱,便将这剑法传给了我。”
陈昭随口胡诌。
反正陈家是从广南迁到京城的,又时隔多年,想查也不好查。
从那日后,陈昭每日在后花园里练上半个时辰的剑法,之后便负手而行,口中慢慢讲解入门口诀上的奥义。
以林黛玉的聪明智慧,想来一两月内便能练出真气,一年之内便能小有成就。
有了内功,加上父母安康,她便能健康成长,不会日日流泪到天明,只会开心的想着陈昭。
……
林如海成为都转盐运使司盐运副使之后,陈昭的触角便深入两淮盐场之中。
他已经培养了大量优秀人才,不但管理住了盐场,还对派出大量兵丁巡逻,对于官盐走私进行最严力度的控制。
江湖上靠着私盐吃饭的帮派也受到了打击。
受到冲击最明显的便是漕帮。
所谓“百万漕工衣食所系”,漕帮人数太多,因此贩卖私盐的也多挂靠在漕帮名下。
于是漕帮大龙头刘长安亲赴扬州,专门拜访陈昭,祈求给条活路。
漕帮当然不是百万漕工的管理单位,他只是百万漕工里面分化出的一个帮派,依靠漕运喝酒吃肉而已。
既然是一个帮派,那么漕帮当然不止走私盐一个产业,所以面对刘长安的请求,陈昭不以为意:
“贵帮依托漕运,吃的脑满肠肥,又涉足漕粮、丝绸、棉布、烈酒等生意,贵帮的长老们,只怕比扬州盐商还有钱,还想在我面前哭穷,惹恼了巡盐御史衙门,便是将你们漕帮灭了,各级官府又能大吃一顿,你觉得谁最后倒霉?”
陈昭冷笑道。
刘长安低头不语。
陈昭继续道:“我知道你这一趟过来,绝不是简单地私盐产业,你一个江湖大富豪,天底下盯着你的很多,要知道金陵甄家、江南驻军大营,以及青帮、巨鲸帮,乃至白莲教都对贵教虎视眈眈。”
听到陈昭这么说,刘长安笑了出声,开口解释说道:
“果然不出陈大人所料,刘某的生意城内城外,高邮几个县城都有生意在,上上下下本就要打点,只要扬州府来个官,都要去拜见送礼,即使来到扬州,其实也没人注意,,关键是外面都不知道这悦来客栈是在下的生意,便是白莲教到处都有耳目,也查不到我。”
陈昭接过刘长安的茶,喝了一口,道:
“你既然来扬州见我,还托人把我请来,必定有所交易,直说便是。”
刘长安神色慎重了些,身子向前倾了倾,缓缓说道:
“白莲教的名单!”
白莲教?
陈昭眉毛一扬,看向刘长安:“白莲教的大本营在扬州?”
白莲教乃是是当世大教,却是一个以造反为己任的教派。
从前朝开始,这个白莲教便造反多次,便是在本朝,也有好几次造反。
刘长安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处于江湖义气,刘某就算和白莲教有多大仇恨,也只是江湖仇杀,可是现在看来,若是再不和他们划清界限,白莲教只怕要万劫不复了。不瞒陈大人,这白莲教自从三十年前造反被打压之后,经过三十年卧薪尝胆,其势力又起,这扬州是天下繁华所在,他们自然要跑到这里来积攒钱财,以我冷眼旁观,聚集在扬州附近的白莲教核心人员就有六千,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至于暗地里有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六千人聚集在此,看来果然是势力雄厚啊。只是将他们一扫而除,那么这空出来的势力,就是你们漕帮的了。”陈昭看着刘长安,说道。
“陈大人大概明白,我们漕帮本来是江湖帮派,刘某一心安安稳稳的做生意,不想招惹是非,但白莲教却不断地往我们漕帮安插人手,我再不出手,漕帮垮了,帮内许多人下半生也不好过。所以献上这份大礼,也算一个投名状了。”刘长安微笑着说道。
陈昭点点头。
心中对刘长安的话,却只信了三分。
第508章 什么是王法?这就是王法!
表面上看是漕帮不想被白莲教牵扯太深,以免将来覆巢之下无完卵。
但漕帮那帮人到底是想内斗还是想鲸吞白莲教产业,谁也不知道。
白莲教当然要诛除,但是也不能任漕帮发展。
不过若是他们想赚钱,自己却可以趁机推动,建立属于自己的经济势力。
不但要摧毁白莲教,还得掌控漕帮。
这样才能天下太平。
此时刘长安继续说道:“这白莲教来到扬州之后,一任任的官员都不敢碰他们,不少武职的将校更被他们压的死死,不是狼狈为歼,就是抬不起头,以至于他们做大,到如今有倾覆之势,扬州却是歌舞升平,无人注意到这一点,连锦衣卫和龙禁卫都不知道,这真是令人无语。”
“那么刘帮主将白莲教的名单交出来之后,有何要求?”陈昭问道。
“听说赵家还有其身家三成的盐引还没有分出去,刘某厚颜,想得到这批盐引,让我回到漕帮能安抚住手下。”刘长安郑重的说道。
“你的消息挺灵通。”陈昭点点头:“自五个月前知道刘帮主来到扬州之后,这盐引我便握在手中,无论是甄家还是别家,都想要这一点,都被我拒绝了,因为我知道,刘帮主必然给我一个满意的条件。”
“所以,我答应你!”
陈昭缓缓说道。
刘长安却是浑身一震。
他本以为自己隐在暗处,却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人家注意之中。
他也明白,若是自己今日交出的条件不能让陈昭满意,他这份盐引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
所以在送别陈昭之后,他便安排好人手,轻车简从,悄悄地离开了扬州。
而陈昭回到府中换完衣服,便将张鹤青、韩孝忠叫来,笑道:“两位不时一直念叨蹉跎朔月,无功劳可建立了,现在大功劳来了,就看两位兄长敢不敢了!”
……
深夜。
“教主,如今林狗官和陈小狗对于两淮盐业的管控越来越严了,兄弟们出盐越来越难,可教主还让我们聚集扬州,这是为何?”
“为何,自然是聚众闹事,威胁官府!”
“啊,教主,若是论江湖厮杀,兄弟们谁也不惧,但是要聚众闹事,不少兄弟心里没底啊,听说那陈小狗武功高强,手下精锐之士甚多,又有河营守备千户、漕标千户两家的支持,我担心……”
“民是怕官,可民多了闹事,官也怕!更何况啊,张长老,你还不明白吗?咱们白莲教此时手头有六千多人,这扬州城才多少人那,不管什么官来咱们这边,都不敢对咱们怎么着!”
“何止是扬州!咱们当年没起事的时候,在京城有多少教众?官府还不是视而不见?”
扬州城内一座隐秘却有精致的院子里,屋子中四名大汉站着,一名老者坐在当中,悠然自得的喝着茶水。
这老者正是白莲教的教主左行群。
而那四条大汉,自然是白莲教的四大长老。
左行群今年五十八岁,三十年前白莲教起事之时,他就已经成为教中光明使者,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他武功更加精进,经营的势力更加强大,对于此次聚众进城,也有通盘的把握,对于众人忌惮的陈昭,左行群也没放在心上。
因此言谈举止间自有高人一等的气度。
边上几个长老说话间都是附和着,客气敬畏,奉承完一句,边上一人低声说道:
“教主高见,只是这陈小狗也不是一般人物,河营守备和漕标那几千士卒倒也罢了,只怕和废了没什么两样,但是他借助管理码头之极,很是收拢了一二百人,再加上巡盐御史衙门的那些盐丁,各个精明强悍,只怕是太险了。教主,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提早做些防备才是。”
刚才那个表达担忧的张长老又开口道。
左行群悠然自得的笑了笑,开口说道:
“怎么没有预备,每曰里让你们派出去盯梢的人不就是个预备吗,别看那陈昭武功高强,势力强大,但也别忘了他年纪小,杀了人之后他心里也是怕的,杀了赵家的人不过是一时的血气,所以必定是怕了。否则看着那帮富可敌国的盐商,岂不是早就接着下手了?”
“我们不是一直派人盯着的吗?你道巡盐御史衙门为何不驱赶他们?那林如海是官,自然注意官声,做出这等莽撞事,定然在上面吃了训斥。所以那陈小狗收拢了这么多人手来,证明他怕了,所以弄这些人来护着!!”
听到教主这么说,大家都觉得有些道理,不由得点了点头,便是那个张长老,也是一脸赞同。
看着大家已经心悦诚服,刚要说话,却看到正门猛地被人推开,一名青壮汉子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小霍,你怎么了!”
几个人同时喝问了出来,正是白莲教教主左行群的弟子,教内最有权势的护法之一霍东飞。
那霍东飞平素里的凶悍模样全然不见,慌张无比的说道:
“教主、各位长老,陈昭领着大队人马向着咱们这边来了”
“什么?”
正侃侃而谈的左行群,只觉得自己脸上被结结实实的打了狠狠的一耳光。
不过此时谁还顾得上这个,白莲教在扬州城内势力越来越大,官府却不闻不问,本以为会像以往一样慢慢积攒势力,侵占盐务,没想到那个陈昭毫无征兆的突然发难。
“快关上大门,召集教众!!”
左行群立刻做出决定,高声喊道。
虽然屋门关着,但是左行群内功精湛,声音早就传到了门外,外面的教众赶紧关上大门。
屋中一干人都是站起,紧张的看着外面,那左行群的一双眼睛满是怒火,盯着那关闭的大门涩声说道:
“他一个小小的盐务芝麻官,真以为身手了得就肆无忌惮吗?就不怕咱们闹吗?”
“两江都转盐运使司衙门办差,快把大门打开!!”
几乎就在大门关上的一瞬间,密集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有人在外面中气十足的大喊道,院中几十个青壮教众顿时脸色大变,此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齐齐的转头看向屋门这边,但左行群这些人又能如何?
他们当然可以奋起反抗,那白莲教岂不就全部暴露在官府面前?
要知道,城内可是有六千多人啊!
“顶上大门,便让他们进来!”
霍东飞高声叫道,语气当中尽显惊慌失措,看样子已经完全失去分寸了。
“轰隆!”
这座宅院的大门猛地震颤了下,轰然大响。
几百斤重的厚木做的大门顿时被撞开,陈昭负手而立,大踏步走了进来。
他眼睛扫了一圈,院子中每个人都是情不自禁的后退一步。
看样子,这重大几百斤的大重门,竟然是被陈昭随手推开的。
此人内功深厚,竟至于斯?
此时屋门已经大开,左行群带着手下走了出来。
而陈昭深厚,也涌进来一群手持长矛和刀盾的盐丁。
“陈巡检,我们兄弟是守法良民,更与你两江都转盐运使司衙门无恩无怨,你这大张旗鼓过来,以势力压我,所谓何事?”
左行群冷冷说道。
他说这话有着充足的理由。
因为为了聚众闹事,他已经停了所有的私盐买卖,进入城内的教众都是官面上的清白之人,没有几个与官场上照过面的,但是却都参与过江湖厮杀,各个精明强悍。
“左教主,你们这群结社之人,是不是守法良民,你们说了不算,大周律法出于天子和朝廷,决断于大理寺,你们这群有着谋反前科的结社之人,有没有犯罪,由天子和大理寺说了算。”
此言一出,白莲教众人尽皆默然。
陈昭这般做足了朝廷官员的样子,谈不上目中无人,却也是盛气凌人,让白莲教众人几乎无话可说。
陈昭说完这话,不再多说,眼睛扫向身后。
跟在他背后的张鹤青会意,踏前一步喝道:“现在你们已经被包围,所有人跪在地上,不然以谋反大罪论,格杀勿论!”
话喊的明白,白莲教这些教众看到这么凶神恶煞的官兵,早就是吓破了胆子,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听到这话,各个跪在了地上。
只有左行群和几个长老、护法脸色狰狞,怒不可遏。
张鹤青大手一挥,立刻有几十个官兵将那些教众捆起来,生拉硬拽带走,另有几十人手持长枪大刀,围住左行群等人。
一个长老闷声道:“陈巡检,且不说我们都是良民,就算有人诬陷我们造反,那也是扬州知府、江都县衙的责任,你们盐运衙门负责是盐务,凭什么抓我们?就算抓了我们,我们也不服,只怕扬州百姓不服,你越俎代庖,只怕扬州官府也不高兴吧!”
陈昭看着他们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微微一笑:“你说的不错,我们盐运衙门,确实只负责盐务,但是我看你们这群白莲教死剩种脑后有反骨,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必有走私官盐之举,顺手杀了也符合朝廷律法!”
他清澈的声音在荒院内回荡,也在每个白莲教的耳朵里回荡。
“如此一来,本官与朝廷有个交代,你们的教众也被收拾了,扬州官府一颗心也放在肚子里,岂不妙哉?”
左行群满脸阴鸷的抬起头,涩声说道:
“陈巡检,扬州城内有我白莲教教众六千,你就不怕群情激愤,闹得扬州大乱吗?”
“不怕,杀得光的!”
陈昭语气平淡的回了一句,不理呆若木鸡的几个人,只是对张鹤青说道:“除了几个领头之人外,把这宅院中人都捆起来赶出城去,然后全城清查,今后城内不得有一个信白莲教的!”
左行群身后一人大急道:“你这狗官,嘴巴好臭好臭!满口都是胡言乱语,以你颠倒黑白的手段,要怎么说不行?你一点证据都没有,空口白话,纸上无凭,随你怎么说都行,我白莲教要去扬州知府,去两江总督府击鼓鸣冤,去金銮殿击鼓鸣冤!”
虽说邪教分子击鼓鸣冤有点可笑,但是人家真要这样办了,也得依据规矩办理。
“哈哈!”陈昭放声大笑:“只要牵扯到两淮盐务,我们盐运衙门就是王法!”
第509章 风从扬州起
这一天,扬州城门打开之后不到一个时辰,陈昭手下的扬州盐运司巡丁和河营守备、漕标在军将的带领下,直接把白莲教在扬州城内的四十五处院子团团围住。
这一天正好是聚众说法之日,院子的教众差不多聚齐了,又是猝不及防,居然一个也没有走脱。
就在这个一个时辰之内,这四十五个院子的白莲教教众,接近四五千人,除了头目被控制住外,其余被抓了一个结实,都被绳子捆起连成串,全部赶到了城外去,每处城门放着几十个盐丁,不许这些人进城。
然后其余盐丁、漕标、河营守备一共三四千人,被分成上百个队伍,各自划片划区,在陈昭培养出的手下带领下,一个一个的店铺查过去。
凡是因为白莲教的缘故,被迫烧香敬“神”的店铺,一律把烧香的香炉、敬重的“神像”丢掉,挂上“周”字牌。
这个“周”,当然是大周朝的周。
巡盐御史衙门派出的盐丁,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对这些人发出郑重警告:如果他们继续烧香敬“神”,一旦被发现,那么铺子充公,人也要被拉去劳改半年,赶出扬州。
对于扬州开商铺的人来说,大家做生意只是为了赚钱发财,能不用烧香敬“神”交银子,全都巴不得。
就算真有哪些虔诚的家伙,在刀枪面前,没一个不照做的。
那些被赶出扬州城的教众,大部分是各地云集的教众,却也有不少在扬州土生土长的土著,他们可是在城内讨生活的,本以为会哭哭啼啼的被鞭打,却没想到,盐丁们只要他们在城外对着城门磕几个头,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退出白莲教的,就可以回城。
这个条件看似十分宽松,但却是往白莲教脸上狠狠的扇上几巴掌,因此白莲教的死忠分子都是脸色惨白。
不过对于扬州土著来说,大家本来就不是死心塌地的信什么“白莲教”的,何况这个教派又不是传承几千年的大教,以前官府不闻不问,大家跟着信看看有没有便宜赚,现在这些官差这般凶神恶煞的,谁还傻乎乎的去信,各个城门处立刻都有磕头认错的。
来来往往的平民百姓,不管里面有没有白莲教的白莲教教众,看着城门处有白莲教教众磕头如捣蒜,哭嚎着说自己猪油蒙了心,从此退教。
又看到城里拉出来一车车的香炉,那些瓷的陶的直接砸碎,那些铜的铁的直接敲扁,平素里小心敬畏的白莲教什么香头把头的,神色惶恐愤怒,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也不敢说。
这一幕幕的落在众人眼中,平素里觉得神秘可怕的白莲教,在个人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迅速的变成了一个笑话。
这一天天气正好,最近没什么大事,瘦西湖的画舫优哉游哉,名玉坊的欢笑也从不停,所以诸位老爷都有个迟到的习惯。
但今天大家都起得早。
无论是官老爷还是商老爷,都被他们的下人叫醒了。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各家的下人也都是灵性人,宁可惊扰了自家老爷的美梦,也要叫醒。
兵备道胡南宗还没吃早点,那边江都县令张靖河就坐着轿子急忙忙的赶过来了,看这县官衣装也有点凌乱,看样子也是急切赶来,衣服都没穿好。
不过他倒是没怎么惊慌,只是有点不可思议、心不在焉,一进门差点来了一个趔趄。
兵备道胡南宗盯了他一眼,都没空请张靖河落座,便高声叫道:“大家都出去,没有吩咐不准进来,另外,李本善,去把侯参将请来,快去!”
李本善自然是胡南宗的管家,闻言立刻躬身答应,飞也似的走了。
这张靖河也没有把这间房子当外地,更没有落坐陪汤伯吃饭的心思,反而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趟,忽然看向胡南宗,开口说道:“胡大人,这事情你要管啊,你我都知道姓陈的小兔崽子在干什么,这事要是往大了发作,那可是石破天惊啊!”
“如何管,胡某怎么管,白莲教说破天也就是个良民,身上多多少少都靠着私盐过活,如今那林如海升为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对于治下盐务皆有管辖处置之权,这官管民,本官又能奈何,难道能说出什么错处来?”
“张大人,胡某早就和你说过,让那白莲教收敛些,收敛些,两淮的银子已经不少,偏要在扬州城内发展什么烧香,早晚一天要惹下事来,你还是纵容纵容,怎么样,现在被这陈昭发难,你又能奈何?难道你不知道连扬州知府高良育也对陈昭青睐有加,到时候找你的毛病,你能如何交待?”
一说完,张靖河立刻伸手指着胡南宗,手都抖了起来,尖声说道:“胡大人你可不能这么说,分润银钱送到你手里,也没见你少收一分,那陈子尚闹成这般样子,咱家倒霉,难道胡大人你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稳了不成?”
被张靖河这么撕破脸一说,胡南宗脸色黑了下,随即转身在屋中走了几步,回头又说道:
“你嚷嚷什么?我一个兵备道,能管住谁?我连他两个跟班都管不了!能管住扬州民事的,是你江都县令张大人!”
张靖河见攀咬不了对方,顿时完全失了分寸,在那里尖声说道:
“胡大人,你我一起上疏弹劾这林如海,在城中纵容下属妄动兵马,滋扰良民,导致民心惊恐不安,说那林如海私自蓄养兵马,意图不轨……”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声通报:
“汤大人到!~~~~”
胡南宗和张靖河对视一眼,都是不出声了,分守扬州参将汤伯恩走进屋中,也不理会胡南宗和张靖河的视线,径直来到旁边太师椅上坐下,看着张靖河说道:“张县令,不要指望本将能派兵进城,如今城中已经一片安静,街上已经安静下来,和往常一样,丝毫看不出混乱,此情此景,本将除非想死,是半点不能派兵入城的!”
“什么,街上没有兵卒了?”
“他竟然这么快的动作?”
胡南宗和张靖河都是愣住,不由得惊叫道。
其实张靖河来的时候,路上已经安宁下来,只是张县令心思杂乱,根本没有注意这点。
“从开城门到现在,不过才三个时辰而已,那陈子尚就已经将几千人年入城,打碎了所有的白莲教香具,另外还将头脑骨干分子一网打尽,据说那白莲教的教主想抓住陈子尚为人质,结果不到一合就被擒拿,这般无能之辈,居然也能组织起一个大教来,当真令人叹息。”
胡南宗和张靖河对视一眼,都有些糊涂,那汤伯恩站起来,嗓音有些沙哑的说道:
“行军神速,令行禁止,军法严明,那些江湖上高来高去的高手,一个也没有逃掉,这是何等的神通,何等的掌控手段啊!这陈子尚不但有强大的武力,更是来到扬州短短一年,就练出了这等强兵,我现在都怀疑,皇帝派林如海来到扬州,到底是整顿盐务来了,还是给他练兵来了!”
“皇上派来练兵的?”
胡南宗和张靖河再次对视一眼,不由得浑身一颤。
他二人也不是傻子,每期的砥报都没有拉下,知道孝德帝已经逐渐站稳了脚跟,这林如海眼看着就要水涨船高。
但是夺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这个仇恨实在太大,几个人总是咽不下这口气。
“趁着这个时节,哪怕参不倒林如海,也要把陈昭陈子尚扒下一层皮来!”
江都县令张靖河恶狠狠的说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唐参将问道。
“哼!他林如海上面有人,我们上面也不弱,趁着现在这个时节,正好都察院可以出手!”张靖河咬着牙说道。
第510章 重重的一巴掌
京城皇宫文渊阁。
这是天下权力中枢,大周帝国最有权力的人都在这里待着,四京十八省的大政就在这边决定,能在这里站住脚跟的,无不是当世人精,一个眼神,神色的小小变化,都会被分析判断。
孝德皇帝居中而坐,身后的心腹太监戴权像木塑一样低头站立,仿佛从不存在似的。
因为吸取前朝王振、刘瑾、魏忠贤等人的教训,大周朝的太监们没有染指政事的可能,所以哪怕在外面再嚣张,在这个文渊阁里,戴权也只能做木头人。
而在下面,则站着义忠亲王、忠怡亲王、忠顺亲王三位王爷,以及内阁宰相、各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等诸位大佬。
大家都在为国家大政方针进行商议。
“厄罗斯东方总督科罗廖夫率兵攻打我西北准格尔地区,当地守军大将岳钟琪正在奋勇抵抗,相信不日必会有捷报传来。”
“高原两位大主持不和,请朝廷予以调停。”
“茴香国和暹罗国有联手迹象。我西南边陲似有不稳……”
“川省发生地震……”
“海河水利工程已经开工……”
随着各位尚书将军国大事一一奏明,孝德帝和三王、五阁老对于这些大事一一商议,做出决定,说的差不多的时候,孝德帝有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桌面,文渊阁当中立刻安静下来。
孝德帝看向户部尚书马桓,开口询问道:
“库中钱粮可充裕?”
问及这个,也是大学士的户部尚书马桓朗声答道:
“按照陛下吩咐,处理完这些大事之后,库中存银尚有四百万两,这都是陛下圣明,国库从此无忧!!”
“很好。”
孝德帝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毕竟国库充盈,的的确确是他这个天子的功劳。
要知道太上皇退位之时,国库中有一百多万两的亏空呢。
幸亏他手中有能臣,短短几个月,便让国库充盈,只怕古往今来的皇帝,也没几个能比得上的。
李世民算是一代圣君吧,刚即位的时候,北边的突厥趁火打劫,虽然李世民软硬兼施,逼退了突厥人,但也付出了“清府库”的代价,花了三年时间才攒够反击的本钱。
想到这里,他心情更好,于是开口问道:“今日大事已经商议完毕,诸位爱卿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都察院左都御史赵春立出列道:“陛下,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等处的言官们的奏疏这几曰都已经递到了文渊阁,不知道陛下圣意如何?”
孝德帝脸上的笑意突然间淡了,冷冰冰的说道:
“不知道赵爱卿为何如此的确定,你怎么知道这些奏疏没有被朕打回去了呢?”
赵春立神色一窒,奏疏按照规矩是要递到通政司,然后通政司转给文渊阁,经过审核之后才会到皇帝手中,很多时候不重要的奏折有阁臣直接批复,天子未必能看到。
毕竟天下事何其众多,皇帝只需关注大事,微末细节的小事自然有阁臣和内阁行走批示即可。
都御史赵春立此次却好像能知道这些奏疏都到了天子手中,开口直接询问,却被孝德帝抓住了话柄。
“陛下,赵大人本就是总领监察言官,有此一问也是职分所在,些许口误,陛下宽宏大量,放过就是了!”
赵春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跪下认罪的窘迫时候,义忠亲王淡然的给他解了围。
他义忠亲王不但是太上皇委派的“制衡之王”,本身还掌管吏部,说话分量很大,尽管孝德帝威权日盛,但是还是得给义忠亲王几分颜面。
孝德帝扫了赵春立一眼,语气十分平淡说道:
“朕每日收到的言官奏疏多如牛毛,尽是吹毛求疵之事,赵爱卿说的是哪件?”
皇帝这么一问,哪个大臣敢顺杆回答?
岂不是直接坐实了自己吹毛求疵的名声?
“赵大人,你身为监察言官的总领,所奏何事你想必知道的最多,直言便是!”
这会打圆场的是忠顺亲王。
他是皇帝一母同胞,面子自然比其他两王大一些。
赵春立稍微整理了下,朗声开口说道:“扬州是江淮重镇,乃是漕运枢纽,粮秣辎重汇集之地,更是天下盐运中心,朝廷在扬州设置官署就为了严惩不法,督促转运输送,设立盐运衙门,则是为了管理盐务,如今扬州都转盐运使司副使林如海却肆意妄为,纵容下属行凶,横行不法。”
听到这“林如海”这名字之后,文渊阁中的官员有几个直接低下了头,还有的口鼻观心做沉思状,却向后缩了几步。
几个阁老、尚书更是做起了泥塑木像,一动不动。
“那都转盐运使司巡检陈昭驱使盐丁,横行城内,更当街杀害良民,扬州城内百姓多有逃亡他处者,更在前些曰子领兵入城,将良民百姓强行驱逐出城,众人慑于威势,敢怒不敢言。”
赵春立朗声说完,边上左副都御史林满江也出列说道:
“扬州城乃是天下重城,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九品巡检陈昭所作所为,触犯律法不说,在扬州此处败坏朝廷声誉,烦扰漕运大事,这才是关系大周的要害,臣请陛下下旨将陈昭绳之于法,并治都转盐运使司副使林如海失察之罪!”
孝德帝坐在那里看了看分列两边的大臣,见到这些大臣一个个的老神自在,完全是不参与的模样,心中便有了了然。
他又看向义忠亲王、忠怡亲王两人,却见他俩目光稍微有些游离。
原来这两个家伙的背后之人是他们。
孝德帝向后靠了靠,面容露出了一丝笑意,群臣尽管各自端正站立,没人看向皇帝,但每个人却都在观察皇帝的表情,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磨练出这等本领的。
这突然浮现的笑意居然也给人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义忠亲王和忠怡亲王更是感到一丝不妥。
孝德帝开口说道:
“两位爱卿可还有什么别的奏报吗?”
一直没有出声的大学士、户部尚书马桓沉吟着奏报说道:
“陛下,户部江苏司这几曰也有信给臣下,说是都转盐运使司九品巡检陈昭在扬州似乎对码头苦力劳力特别敌视,派出手下强行管理,每日都要整顿,非要将繁忙之地弄得一尘不染,不知耽误了多少货物,陛下,扬州是运河枢纽,耽误一刻,京中便会少不少粮米啊。”
孝德帝脸上的笑意淡淡,朗声说道:“都察院的言官们的职责是风闻奏事,但却为何从未在一份奏报当中听到‘白莲教’三个字。”
此言一出,整个文渊阁立刻安静下来。
白莲教三十年前曾有闹事之举,几乎形成起事之局,结果被打压下去之后,便不再浮**面,在场的诸位大臣,对此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了。
但是没有印象,并不代表不知道。
“白莲教三十年前被镇压下去,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三十年蛰伏,借助扬州盐运,渐渐恢复了元气,教众也多了起来。”
“这人一多了,胆子就大,他们倚仗人多势众,居然在城内强迫商家烧香拜神,而且都是要缴纳银两,民不聊生,叫苦不迭,这扬州都转盐运使司衙门为了避免盐税收取困难,不畏风险,扫清恶行,诛杀白莲教高层首脑,将其余愚民赶出城去,这是功在社稷之举!”
“诸位爱卿,扬州城内白莲教横行不法这么久,扬州城的文武官员竟无一人呈报。这帮人横行不法这么久,扬州文武官员不曾有一封呈报,为何一个区区九品巡检动手惩治,言官却立刻有人弹劾,这其中又有什么勾连呢?”
赵春立和林满江两人对视一眼,都是跪了下来,屋中诸人神色都是不太自然,孝德帝靠在椅背上,语气变得有些森然,开口道:“扬州都转盐运使司衙门的副使林如海,以及九品巡检陈昭二人,不忌个人安危,功在社稷,传旨,封林如海为忠勇子爵,升为两淮都转盐运司正使,封陈昭为英武男爵,升为两淮都转盐运司运判。”
他这话说的平淡,却如同用一个大巴掌,将赵春立和他身后的某些人,狠狠地打了一记巴掌。
整个文渊阁内,顿时变得一片安静,大部分人依旧如木塑一般,而某些人却如坐针毡,脸上瞬间便有了汗水,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恼羞不已。
第511章 黛玉离扬州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三年时间过去了。
已经年过四十的林如海,依旧风度翩翩好似如玉君子,浑身透着一股深沉的儒雅之意,受到衙门上下的敬重。
但在扬州官府和盐商心里,林如海却如一个魔王一般。
他行事从不愈矩,但却长袖善舞,利用官场手段将扬州知府、兵备道、江都知县等官府压制的死死的,更收拢了河营守备千户、漕标衙门千户两人为左右手,在加上皇帝宠信,所以虽然林如海是从三品的两淮都转盐运司盐运使,但在江苏官场之中,便是两江总督、巡抚、按察使这样品阶在他之上的官员,也在他面前端不起架子。
毕竟林如海还有一个忠勇伯的爵位。
但江苏官场的官员们虽然表面上对林如海很敬重,但不少人私下里却不屑一顾:“我若是有陈昭这样的下属,说不得也青云直上了。”
“可惜你没有啊!”
“是啊,生子当如陈子尚啊!”
“人家运气好,抚养好友之子,没想到竟然抚养了一个麒麟儿,真是羡煞旁人啊!”
“陈昭陈子尚,虽然只是一个从四品官员,可就算亲王来苏,也不敢在他面前端架子啊。”
“此人手段高深,作风凌厉,那个敢惹?”
正如他们所说,陈昭在江苏官场是特殊的存在。
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是两淮都转盐运司运判,也不仅仅是英武子爵,而是他的官场手段不但高超,而且凌厉。
三年前处置白莲教的过程中,漕帮做出了很大的贡献,扬州官场本以为漕帮会飞扬腾达,却没想到陈昭转手就把漕帮给肢解了,硬生生的从漕帮手中挖出一大批经营人才,成立了三大商社。
分别是南极鹅商社、果子狸商社、秒秒东商社。
这三大商社有漕帮人手,有陈昭培育的人手,以及这几年投奔他的掌柜、伙计。
组合成的三大商社,涉足诸多产业,比这几年重新编排的扬州十大盐商加起来的产业还要庞大,隐隐间已经掌控了两江地下经济。
有着三大商社协助,陈昭对于整个两江盐务的掌控力度更强,不管是什么级别的势力,只要涉足盐务,想在盐税上面做文章的,一律遭到盐务衙门和三大商社的收拾。
这样就能保证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衙门对于两江、两淮一带的盐务,十分强势。
因为强势,当然也压制的扬州盐商们苦不堪言,不但每年的税收超额完成,连历年少交的盐税都哭着喊着交了上来。
因为若是晚上一步,只怕家族富贵不保。
可以说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衙门在扬州,便如一团阴云,死死的压住了他们。
有盐商花船上酒后长叹:“想贩盐赚钱,就得记住一句话,什么都是虚的,就是死亡和盐税才是永恒的。”
不过今天,却是扬州盐商们最开心的日子。
因为林如海做了三年的两江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因为政绩卓著,已经晋升为正三品的江浙按察使,今日便去赴任。
这也就罢了。
更关键的是他们心中的大魔王陈昭也深得帝心,不过却没有升官,反而辞去全部官职,准备去京城参加会试。
自科举以来,中了举人之后便有了免税资格,就会有人将自家田地挂靠,就可以安心参加会试,直到进士及第当官。
但也有不少举人因为经济原因,只能先做官,再有机会参加会试。
毕竟自宋朝科举制完善开始,文贵武贱的风气便传了出来。
进士及第号称“东华门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儿。”
一般情况下,只有进士及第者,才有机会做高官。
像前明海瑞那般,凭借自身功业做到右佥都御史的,只能算特例。
所以有机会参加会试,大部分人都会放弃本职工作的。
这三年以来,陈昭出了完成本职工作以来,还和林黛玉一起,随林府西席贾雨村认真研读四书五经。
这贾雨村虽然人品不堪,但学问是一等一的,陈昭学了三年,当真是学问大进。
……
林如海是简在帝心,这陈昭也是奔着进士及第,双双离开扬州,将来必定青云直上的。
按理说扬州盐商们应该嫉恨无比。
但事实上,他们喜极而泣。
只觉得盘踞在扬州的猛虎终于要挪窝了,扬州的天真的亮了。
真是苍天有眼啊!
不枉我们不断地往宫里、诸位阁老,以及吏部送银子,皇上英明,阁老们忠于国事,总算将大魔王们提拔了高位走了。
呜呜呜……
此时林如海正立于两江都转盐运使司衙门后院花厅,看着家伙仆役,将一箱箱的无视物事装车运走,心中十分感慨。
大周朝的政治规矩,和北宋又能几分相似。那便是“宰相必起于州牧”。
孝德帝既然要大用林如海,便要给他历练的空间,所以便提拔他为山东巡抚。
不仅如此,为了让他上位安稳,孝德帝还将张云洪提拔为临州提督,韩载宽为宁波提督,与林如海互为倚重,治理山东。
“子尚,玉儿随你上京,这一路上可就托付给你了。”
贾敏目中含泪,看着玉树临风的陈昭,以及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黛玉,恍惚中有一种女儿出嫁的感觉,只一个劲的嘱咐道。
陈昭看了看身旁的黛玉,见她虽然偏瘦,但气色极好击佳,却也是“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如杨柳扶风”,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
这个林妹妹,已经十岁了。
有了陈昭的出现,林如海一家人其乐融融,黛玉也身体健康,内里的怯弱之症早就化解了。
不仅如此,她每日看向陈昭的眼神,仿佛温水里的星星一般,其中的情愫,林如海夫妇知道,陈昭也知道。
但鉴于黛玉尚小,有的事不便提上日程,所以彼此心照不宣。
陈昭微微一笑,对贾敏道:“婶母照顾好叔父便是,京中扬州,在我眼里没什么两样,保准没人欺负到我玉儿,对不对,黛玉。”
最后一句却是对林黛玉说的。
黛玉也是温柔一笑,说道:“母亲放心便是,京中有外祖母,有子尚哥哥,玉儿是安心的。”
林如海看着他们三互动的场面,不由得长叹一声。
若不是为了家族荣耀,谁愿意骨肉分离?
陈昭见林如海叹气,便道:“叔父,你给陛下送了几千万的银两,功莫大焉,便是以后去京城做一个太常寺卿,那日日饮茶,那也是应得的,左右叔父已经是忠诚伯了,早就光宗耀祖,恢复祖上荣耀了,何必再去山东争名呢!”
“孩子话!想要退出,哪有那么容易?”
林如海摇了摇头苦笑道:“你本领强大,自可以逍遥自在,老夫可比不过,陛下以国士待我,我自然以国士报之,一来光宗耀祖,二来逞一身本事,此儒家正义也。”
“再说了,如今义忠亲王、忠怡亲王已经病退,皇上如日中天,正是我辈大展宏图之时,此时不上效忠皇帝,下安抚黎民百姓,更待何时?”
两年前,在位两年多的孝德帝凭借手中充盈的钱财和政治手段,终于彻底的站稳了脚跟,朝中至少有一半人已经投效了他。
同时将义忠亲王、忠怡亲王找了一个借口,圈禁起来,眼瞅着便已经做到乾纲独断,统御天下。
哪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太上皇身体渐愈,虽然没有足够的精力和皇帝打擂台,但是却利用四王八公以及一批勋贵和孝德帝争权夺利。
因此到目前为止,四王八公在京中还是横着走的。
所以,孝德帝便派人与林如海商议,又和陈昭探讨,陈昭便爽快的同意辞职进京,表面上是参加会试,实际上却是帮助皇帝行事的。
为此,陈昭也不能白干,皇帝该有的补偿还是要有的。。
反正皇帝已经站稳脚跟,接下来不过是借势打力,将那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家伙们一一收拾干净而已。
正好这时贾母一连写来几封家信,说从未见过外孙女,要黛玉去京中做客,林如海和妻子商量了一下,也觉得黛玉这样跟着他们夫妇奔波不好,便让黛玉跟着陈昭一起赴京,去投奔外祖母了。
到了扬州码头,此时码头上早就做了清理,栈桥上停着两艘大福船,一个南下杭州,另一个这北上京城。
分别之际,忽然有一人踏步而来,叫道:“东翁,晚生有礼了。”
众人视之,只见来人一脸清矍,身上很有股子读书人的风范,正是陈昭和林黛玉这两年的教书先生贾雨村。
此人进士出身,因为为人傲气不敬上官,手脚又不怎么干净被赶出官场。之前一直在林家坐馆,才刚刚在半年前辞去坐馆之职,此时遇见东翁高升,自然要来拜见。
陈昭和林黛玉见了昔日教师,连忙一整肃容,施礼拜见。
林如海大喜,拉着贾雨村的手道:“兄才华出众,不应被埋没于世,弟本来筹划去信一封京中,助兄起复,只是兄半年前辞职离开,没想到却在今日重见了。”
贾雨村笑道:“晚生半年前离开扬州之后,便担风袖月,浏览天下胜迹,直到今日才重回扬州,可巧在码头遇见东翁,晚上在这里要祝东翁前途远大,一帆风顺了。
“哈哈哈,多谢多谢。不知时飞兄对前程一事,可有牵挂于心?”林如海笑道。
对于提拔人才,推荐人才,林如海是十分喜欢做的。
毕竟人在官场,互相帮助啊,这也是深谙官场之人的手段。
陈昭在一旁看着林如海的表演,若有所思。
第512章 贾雨村VS冷子兴
扬州码头上,贾雨村望着一个北上,一个南下的两个福船,不由得感慨不已,心中不断自责自己的政治眼光。
原来大约在半年前,京中政治波动,波及扬州官场,贾雨村通过种种迹象,竟以为林如海有失势之趋,遂找了一个借口辞退西席,远走江湖,逍遥自在。
哪知道半年之后,形势大变,林如海非但没有受到波及,反而深受皇帝信重,升为江浙按察使,这眼看着再过几年,就能入京当官,到那个时候,只怕至少六部尚书起步。
而林如海的那个得力属下,被扬州官场称为麒麟子,也跟贾雨村学了两年的陈昭陈子尚,则辞官赴京,表面上是进京参加会试,同时护送林如海之女去京城拜访荣国府的外祖母,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北上京城,只怕皇帝都会关注。
说不定就是皇帝安排的呢。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妥妥的前程远大,无可限量啊。
贾雨村这才感到惊惶,却也不甘心就此放弃,便趁着林如海在扬州码头准备上船之时,过来拜见
没想到这林如海竟然是一个胸怀大度的,对贾雨村半年前的告别丝毫不以为意,依旧对他态度谦和,甚至愿意为他写信举荐,这让贾雨村不由得深深感动,心中暗叹这林如海果然能身居高位,这宰相肚里能撑船啊。
只可惜自己眼拙,若是这半年一直在林府担任西席,说不定现在已经被朝廷起复。
送走两艘福船,贾雨村长叹一声,信步离开码头,走到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中,打算饮了几杯酒,哪知道刚进门,只见座上吃酒之客有一人起身大笑,接了出来,口内说:“奇遇,奇遇.“雨村忙看时,此人是都中在古董行中贸易的号冷子兴者,旧日在都相识.雨村最赞这冷子兴是个有作为大本领的人,这子兴又借雨村斯文之名,故二人说话投机,最相契合。
两人寒暄过后,当即一起坐下,那冷子兴便问道:“时飞兄,我刚才坐在这里,便见你在码头送人,想必那就是两江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忠勇伯林如海林伯爷吧?”
贾雨村哈哈一笑,饮了一杯酒,一脸似笑非笑的问道:“现在是江浙按察使林伯爷了,冷兄,你老丈人和老岳母不都是荣国府的管事么,难道你不认识?”
“我老丈人和老岳母是荣国府的实权管事不假,可林伯爷毕竟是荣府女婿,如今又是正三品扥高官,还是伯爷,我哪有资格与其会面?”
冷兄一脸无奈,脸上却满满都是不以为然之色,显然心中想的跟嘴上说的完全是两回事。
贾雨村知道冷子兴是荣国府当家太太身边心腹陪房周瑞家的女婿,依托荣国府的‘资源’在京都开了家古董铺子,日子过得着实逍遥滋润。
有荣国府这个架子在,冷子兴自然对天底下的官员不屑一顾。
甚至当着贾雨村的面,表现的更加露骨一些。
世家豪奴,一贯如此。
“怎么,瞧冷兄这神态,是不是看不上林伯爷啊?”
贾雨村一眼就看出了同伴的心思,眼神一动轻笑着调侃道:“也对,冷兄出身荣国府,就算林伯爷见,也得给几分薄面!”
他心中却在想:“狗眼看人低,你哪里知道林如海未来的前程?单单他的得力下属、世侄兼女婿陈昭就足以翻手成云,覆手成雨,便是毁掉一个荣国府,只怕也不在话下,你们却狗眼看人低,看来这冷子兴也不过如此。”
“嘿嘿,时飞兄说笑,说笑了!”
冷子兴自然看不出贾雨村的心思,嘴上虽然谦虚,脸上神态上却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摸样,摇头‘苦笑’道:“就我这么一个小角色,哪入得了堂堂探花郎、一等忠勇伯的眼啊!”
“冷兄你这就谦虚了吧,对了冷兄刚才京都过来,又是荣国府出身,能不能跟我说说荣国府的事情啊?”
贾雨村飞轻轻一笑,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
他刚刚得了林如海的举荐信,正打算择日进京。
因为林如海做惯了纯臣,虽然多次进京陛见,但是和京官官员往来偏少,最熟悉的还是他的妻兄,荣国府的当家老爷,五品工部员外郎贾政。
“荣国府好大的声威,我就是在江南也时常听闻。过不了多久我也会前往京都,正想趁机拜访荣国府主人贾政贾老爷,可惜我对荣国府一无所知,叫人心中不安啊!”
“哦,时飞兄也要进京么?”
冷子兴眼睛一亮,语气很是急切问道。
“没错,朝廷不是要起复旧员了么,我之前正好在林伯爷府上教授林家女公子课业,今日正好在码头相遇,林伯爷便给我写了一封介绍信,准备去京都碰碰运气!”
贾雨村语气谦虚脸带得意道。
“恭喜时飞兄贺喜时飞兄,他日荣登庙堂之上可不要忘了兄弟啊!”冷子兴连连敬酒。
“客气客气,还请冷兄告之荣国府内情,也好叫我走动之时心中有数!”
贾雨村连连假笑,拱了拱手作请求状。
“要说荣国府的内情啊……”
冷子兴脸色得意,捻起一粒花生米房入嘴中,咔巴咔巴咬得脆响,摆足了架子这才慢悠悠的将荣国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无非是荣国府内部一片乱七八糟,正经的袭爵人贾赦被赶到了东花园去住,反倒是区区五品工部员外郎贾政,为家中老二,居然厚颜住在荣国府的正堂——荣禧堂。
这贾政生了长子,管的狠了,病重期间还逼着去读书,结果刚结婚便死了,只留下一个遗腹子。
至于生的老二,则更加不得了,甫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于是贾府老太太贾母便先爱如珍宝.当命根一样.说来又奇,如今长了十多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怪,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因此都这么大了,不曾去读书,只在内帷称王……
听到冷子兴述说贾府之事,贾雨村不由得想起了他在金陵甄家教书的场景,竟然有大同小异之感,不由得叹道:“如此下去,不知道这荣国府基业,谁能承之。”
就在此时,码头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鞭炮声。
随即又有一些身穿制服皂衣之人奔了过来,将那些燃放鞭炮的一个个拳打脚踢,捆缚起来,押走了。
周围所有人都冷眼旁观,没有一个敢多说的。
“哼!林伯爷和陈大人虽然离开扬州,可是毕竟留了不少后手,那些盐商还以为脱离苦海了呢,实在是太小看林伯爷和陈大人了!”
看到此景,贾雨存忍不住摇头感叹:“这是何苦来哉?”
“怎么时飞兄,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么?难道放几个鞭炮,里面有什么内情不成?”
冷子兴满心好奇,追问道:“时飞兄你知道什么,可不许瞒着兄弟我啊!”
“嘿嘿,林伯爷在扬州管理盐务虽然只有四年时间,可是林伯爷和盐运司运判陈昭陈大人手腕狠,本领大,步步为营,逼得盐商足量交税不说,竟然还把以往偷税漏税都给抠了出来,盐商们恨死他了,但是无论用官场手段还是江湖手段,能奈何不得他们。听闻他林伯爷和陈大人一起离开,这帮盐商便以为天亮了,忍不住放鞭炮庆祝,哪里想到,这两位大人走了,扬州城内有的是他们留下的后手,收拾几个盐商,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以说,现在的扬州,根本不再是盐商的扬州,而是盐运司衙门的扬州。”
贾雨村淡淡的说道。
他在林府担任了两年的教书先生,对于盐运司衙门的势力,还是有所了解的。
“什么?那帮盐商竟然如此惧怕林……林伯爷和?”冷子兴一怔,对于林如海的称呼也变了。
不过就算如此,也依旧对名不见经传的陈昭视若未闻。
“时飞兄,你不要骗我,兄弟走南闯北,也有点见闻,早就听说过扬州盐商富可敌国,打从前明起就豪奢不下皇家,不但赞助书生读书做官,还在江湖上收拢好汉,都是悍勇厮杀之辈,因此无论是朝堂还是地方,都不敢招惹。”冷子兴一脸不敢相信。
贾雨村却是一脸不屑:“在别的官员眼里,这扬州盐商不好招惹,可是在林伯爷和陈大人手中,却如捏面团一般,任他们随意揉搓。这几年,林伯爷给皇帝内库送了几千万的银两,足额交情盐税,还把历年的欠款都给交齐了,陛下和户部的官员,谁不说扬州盐运司衙门功绩卓著。在这样的局面下,林伯爷一家还其乐融融,全家安然无恙,府中稳如磐石,其中情景,可想而知啊!
冷子兴点点头:“想必也是因为借了荣国府之势的缘故吧!”
借了荣国府之势?
贾雨村心中长叹一声:“你冷子兴脸大,你说了算!”
第513章 这是谁家来人?
陈昭的福船,面积广大。
甲板上有三层楼,舱底放的货物,马匹车架轿子以及带动转轮的牲畜和草料。
一楼住的是水手船工并陈昭带来的男仆。
二楼则是陈昭的随从所居之地。
这些随从,包括张鹤青、韩孝忠和孙晓东三位大哥在内。
大部分是陈昭在扬州训练打磨出来的好手。
他们知道陈昭前途远大,再加上自己的家业、事业早就和陈昭脱不开干系了,所以当然追随陈昭。
所以,像张鹤青、韩孝忠这样的昔日纨绔,又是衙内,陈昭自然不会苛责,他俩得住处自然是极好的。
而孙晓东现在是陈昭的亲随,在船上干的是管家的活计。
三楼则是内眷所居之处,一处是林黛玉所在,一处则是陈昭所居之地。
此刻的林黛玉,可不像原著当中第一次上京的那么孤寂。
原著当中,因为林如海在扬州做事激进,被盐商暗算,导致妻子病逝,以至于对后院的管理上不够上心。
黛玉进京的时候,身边只有一个奶娘王嬷嬷,一个十岁的丫鬟莺歌。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她身边有两个大丫鬟,分别名叫莺歌、聆歌,四个小丫鬟,雪雁只是其中之一。
身边还有两个教养嬷嬷,皆是孝德帝委托皇后派来的两个出宫养老嬷嬷,皆是通情理,懂教养,其中一个姓容,据说很有传奇性。
而在林黛玉所处的大房之外,还有看守婆子守门。
总之,一切都是黛玉使唤的随心省力。
事实上,早在出发之前,陈昭已经做了安排,将许多家中之物早就运送到京城,只剩一些眼前备用的东西、
他的心腹手下孙晓东,此刻已经做了他的亲随,提前一步带着四五个精明能干的手下进京去处理新购置的田产房舍店铺。
除此之外,陈昭手中还有二百多人的“家丁”,乃是陈昭用了四年时间培养出来,却没有乘坐在福船上,而是秘密乘坐了其他船只,在福船四周跟随,同时用作保护福船。
……
京城,勤政殿。
勤政殿是孝德帝私人办公场所,距离文渊阁不远,他此时坐着里面,慢条斯理的翻看着密折,时不时朝旁边阴影里站着的那个身影问上一两句,等看到陈昭上京的消息时,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个陈子尚终于上京了,朕对他是望眼欲穿啊!“
确实望眼欲穿。
这个少年,帮皇帝弄了这么多银子,却基本上没提过什么要求。
当然,要求还是有的,就是让自己顺利参加会试。
这基本上不算什么问题。
中了举人的,自然有资格参加会试。
陈昭虽然以举人身份做了四品官,但人家辞官考试,谁也不能拦着不是?
说明人家有志气,想着中榜当官。
当然,也只是限于好奇。
孝德帝乃是皇帝,关注臣下之事也不过是处于人君的考量罢了,陈昭虽然能挖来那么多银子,却也是建立在自己这个皇帝全力配合的基础上。
古有桑弘羊,今有陈子尚。
现在陈子尚想给自己一个进士出身,也是人之常情。
对于这些小事自然不放在心上,不过臣下请求,他也一口应允。
“陈昭除了自家仆役之外,一共带了多少勇丁上京?”
孝德帝问道。
“启禀陛下,根据龙禁卫消息,陈昭一共带了二百三十六人上京,据下面人查验,这些人各个身家清白,智勇双全,陈昭在扬州的时候,每日都教授他们文字武功,定期考核,以臣判断,里面会有几个人才。”
那个身影说道。
“嗯,和此人秘奏所言一致,可见他是忠心的。”
孝德帝随口点评,又道:“说起来,这陈昭本事不小,既能赚钱,又能培养人才,怎么使用,朕得好好琢磨琢磨。若用于户部,何愁国库不丰,若用于朕的身边,对于抑制其他人也有帮助,你有什么建议?”
最后一句却是问那个身影的。
“陛下圣裁,臣不敢妄言。”那个身影果断不肯背锅。
“呵呵。”孝德帝精神一震:“来人!”
进来的自然是孝德帝的大内总管戴权。
“朕记得去年收缴了几处宅子,有一处是前朝继恩公的宅邸,如今这宅子的地契还在内务府吗?”
“回禀陛下,正是。”戴权立刻答道,几乎没有停顿。
这等博闻强识,难怪能得皇帝信任。
孝德帝大手一挥:“就把这个宅子送给英武男爵陈昭,他是朕的千里驹,不能太寒酸了,让内务府好好收拾一下。”
戴权心中一凛,立刻点头道:“老奴遵旨。”
他自然知道那所宅院,乃是功臣宅院。其规模不比荣国府小,挂在内务府经年有余,许多人都想买,但皇上一直没准话,没想到使留给陈昭了。
这个陈昭,只怕比林如海还简在帝心啊。
且不说内务府开始风风火火的收拾这所宅邸,单说陈昭这边一路劳累,不一一叙述,只是到了京城码头,却又有事端。却原来是贾家派了几个小厮婆子前来接表公子和表姑娘。
……
京城,运河码头。
几个穿红抹绿,插金戴银的婆子、小厮正在那里嘀嘀咕咕。
“林家的船怎么还没到。”
“看漏眼了?难道她们是坐小舟来的?”
“我们贾府可从来都是大船,出门没那么小家小户。”
三三两两的交谈声压低,又带起一阵哄笑。从外面看婆子们面上规矩都不错,可话语里显露着轻视。
又有人笑道:“好歹是外家,也不知那林姑娘长得如何?”
“好了,都收着点。”
为首贾府内管家周瑞家的咳了声,身后婆子们便安静了下来,只用眼神互相轻瞥笑着。
周瑞家的,是荣国府王夫人的陪房,也是贾雨村老相识冷子兴的岳母。常在大观园及王夫人、琏二奶奶处做事露面。在荣国府里,周瑞家的管太太奶奶们出行的事。她的丈夫周瑞管宁国府地租庄子银钱的出入。
周瑞家的心思通透,对于婆子们的讥讽心知肚明。
虽说琏二爷两年前去过扬州,见过林家繁华,可太太闲聊时也随口说了。姑奶奶嫁的虽是书香人家,不过也就面上好听,怕是没有在贾府的矜贵。
别看在扬州的日子过得烈火烹油,但那是因为地处繁花之都,又是官衙,所以难免显得富贵些。
那么贾府来接林小姐这一趟,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周瑞家的正埋怨自己怎么得了这么个差事,就听得婆子惊呼了声:
“看,这么大的福船!”
“这是谁家来人?真是富贵大气!”
周瑞家的兴趣缺缺地抬眼望去,下一瞬瞳孔微微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