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9章 众议
归营入帐，少不了一番宴酒舞乐，直至入夜方归。
次日一早，众人再度齐聚一帐，共议大事。
十一军的第五儁、韩武、士孙萌、李通，以及江夏郡尉宋熙、校尉宋煜。江夏郡守宋辅、主薄秦宣及西陵令周秉。
再加上高龑这边的和洽、繁钦、杜袭、王粲、严干、邓斳、马超、马岱等，中帐之内十几人挤在舆图前，颇有些显得拥挤。
毕竟十一军上下哪有在中帐挤过这么多人。
会议一开始，高龑就直奔主题。
“先前，子绪谏言，吾等可先居历阳，观吴郡形势而后动。近日来，江东可有异变？”
“柴桑、彭泽一带的吴水步军皆有动作，尤其是对彭蠡附近水域，加强了巡视。寿春那边，张承还没有传回消息。不过，孙贲帐下大将徐盛，带了两千兵进驻舒县，意味非常。”
第五儁说完一段，手指到吴郡一带，继续言道：“吴郡、丹阳、会稽一带的消息不多，只有丹阳吴景那边，聚集了不少兵众。包括柴桑这边程普帐下部曲，都在向丹阳靠近。”
“孙绍呢？可有消息，几时继位？”
闻第五儁说完，和洽便开口问道。
第五儁摇了摇头，反问道：“吴国不是遣使参见陛下了吗？其使者应当知晓孙绍几时继位吧？”
“没有，父皇予孤的书信中，没有提及这一点。”
高龑眉头一皱，自己当时也疑惑。现在看来，非比寻常！
和洽轻哼说道：“豫章、丹阳两地兵马云集，寿春孙贲那边虽未有消息，但两千人不多不少，很是暧昧啊。看来，孙贲似乎还打算观望形势。”
“阳士兄的意思是吴郡、会稽那边……”
旁边杜袭不由皱起眉头，如当真这般，局势正朝着最坏的情况发展啊。
“显然，吴郡、会稽那边情势不对。否则，程普和吴景没这个必要聚集大兵。”
“是吴郡四族？”
“吴郡四族中，陆氏与孙氏渊源不浅，吴王在世时对陆氏亦多有打压。但正因如此，陆氏手中无权无势，只有家族名望尚在。陆氏，应该不会犯险！”
若说对江东诸族的了解，宋辅是个明白人，刚说完陆氏，又谈起其他几家。
“顾氏一族，顾氏素来不争名夺利，其族中子弟也多以清正著之。且顾氏家主新立，顾雍应该不会参与到这种事之中。唯一有可能的便是朱氏、张氏了。”
“张氏子弟于王府、郡府之中，多充任要职，其家族又是四族之首，族下佃仆众多，匠吏无数。最主要的是，江东作船，几出张氏。再言朱氏，朱氏善武，子弟多从于行伍，手握兵权。如若张、朱二族，合吴郡、会稽余族，其势不可小觑。”
“不对，开战对士族百害而无一利，且师出无名！”
旁边宋煜当即一语，反驳自己父亲。
宋辅老目回转，见是自家儿子，顿时瞪了瞪眼珠子……
“子晔这句话说的好！师出无名，除非他们或许已经找到合适的名义了！”
杜袭嘴角上扬，似乎想通了不少。
和洽见其状，询问道：“子绪想到了什么？”
“孙氏宗子呗！莫要忘了，吴王可不止一个弟弟。”
“孙翊、孙匡？”
和洽知道吴王另外两位胞弟。
旁边宋辅续言道：“今载，孙翊十七岁，孙匡十四岁。”
“不错，陛下那边使殿下往江东，便必然不会许孙权归国。如此，江东士族必然会选择孙翊，甚至包括孙氏宗族、吴国诸将臣，都有可能改变立场。”
杜袭言语虽轻，但听者皆知其重。
“这样看来，孙绍在吴国并不占据优势啊！”
高龑也明白自己那位未来的妻弟的重要性，不由担心言道一句。而后，又与杜袭等人言道：“诸君归国朝不久，可能对一些事情不清楚。陛下与孙氏一族，其实有仇怨所在。”
“仇怨？”
闻高龑言，帐内几位出谋划策的人，不由都改了色。虽然他们不清楚是什么状况，但殿下既然开口说了出来，显然绝不是件小事。
“殿下说的是当年平羌之战？老朽倒是有所耳闻？”
宋辅皱了下眉头，没怎么放在心上。那时传言，陛下也是坑了孙坚一场，折了其手下几个将校。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早已是物是人非。
高龑苦颜一笑，摇了摇头，说道：“并非如此简单。父皇亲口与吾言，当年确实有杀孙坚之意。不过事未成，就没再加迫。倒是其帐下死了一员大将，与现今吴国元老重将程普、黄盖、韩当关系不错。且彼等当时也在其中，孙氏宗族子弟死伤亦重，彼等现今是否记恨在心仍未可知。”
“此外，这件事还不算重要。关键是当年司隶大战，车骑杀了孙坚胞弟孙静，更杀江东子弟万余人。故而，父皇并未遣车骑率众逼压江东，便是担心引起孙氏宗族的愤恨。”
“孙静死在了车骑手上？”
“对，还包括孙坚当时聚集的万余旧部，十不存一。”
“所以，殿下现在担心孙静一支，以及其余孙氏族人会因为仇恨，而反对孙绍继位？”
杜袭歪着头，似乎并不担心这一点。
被杜袭这么看着，高龑也有点僵顿，想了想，还是点下头，有这方面的担心。
“殿下不必如此担心。从殿下与王妃订姻之日起。想必大多数孙氏子弟的心中，已经开始为了利益，放弃些许仇恨。也许孙静一支放不下，但不足为虑。”
宽慰了殿下一句后，杜袭当即转头看向宋辅，问道：“宋公可知孙静子嗣是为何人，于吴国居任何职？”
“其长子孙暠，于彭蠡一战死难。其次子孙瑜领父兄部众，镇守会稽。其三子孙皎，亦是领兵镇守富春。”
宋辅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这都是前年的事了。那时，江东不稳，吴王以宗室领兵坐镇四方，这才有所耳闻。”
“先让调查司好好查一查这个孙瑜和孙皎，吴郡、会稽可都是要害之地啊。”
杜袭面色渐冷，仅靠推断，就已经能够觉察到其中的不寻常了。随后，又问向宋辅：“江右这边是孙贲、孙辅兄弟坐镇。丹阳是吴景坐镇，那豫章呢？程普吗？”
“这个本将知晓。”
第五儁遂应声答道：“丹阳有吴景、孙河，豫章虽是程普这位左督，但方才吾等所论的孙翊便在其军中充任大将。”
“嚯！”
杜袭猛然一喝，突然笑了，言道：“原来，小小的江东之地，这么不平静！”
第1250章 孙贲
三天后，高龑等人便至西陵。
同时，从各地集结的十一军诸部曲，也悉数抵达西陵城东大营，修缮甲刃，蓄势待发。
两日后，高龑率东宫卫率及十一军上下将士，又领江夏民夫万余人，启程往蕲春而发。
六日而至。
旬月功夫内，调查司以及身在寿春的张承，都带来了不少消息，有好有坏。
最大的好消息，莫过于孙贲意欲帅师南下，与己汇合，共扶世子绍即吴王位。
坏消息同样是孙贲带来的，其帐下部将韩当率广陵郡兵马，抢占了九江历阳。
其乃奉国相张昭以及大都督吴景之命。
吴国以国相为文首，以大都督为武首。
最关键的是，此二人拿出了吴王孙策所留遗命，扶立孙翊为主。
遗命仔细的内容调查司也查不到，但联想到江东使者已经回到江东境内，其间详细臆测一番即可得知。
众人皆晓，吴国使臣入宛觐见，为的便是迎孙权归国。现在张昭和吴景拿出了吴王遗命，显然是吴王对孙权无法归国所留后手。
当真不愧是雄据江东的小霸王，宁愿把基业让给弟弟，也不给自己的亲生儿子，还不想给国朝任何插手的机会，可惜！
人心四异啊！
其次便是关于吴国各个国戚、宗室的详细，以及诸大家族近日的动向。更有吴国各个军头的动向，以及意向。
吴国不同于国朝，有着完整的军事力量编制。相反，吴军军中的山头可谓是杂乱难分。
既有外戚吴景的丹阳兵，有诸多元老重臣的部曲如程普、黄盖、韩当、孙贲、孙河、朱治等，有平江东时加入其中的蒋钦、陈宝、董袭等。然后又有江东大族部曲如朱桓、张允、全柔、贺纯、周宾、沈延、纪遵、凌操。此外，还有归降的祖郎、商升、张雅、詹强等人。
这些军头大者合数人部众，如孙贲手下就有蒋钦、徐逸、徐盛等，拥众两万余。小者如商升、张雅、詹强不过千余，互合自安。
这般军队构造，自然会造成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那便是帐下将校部曲，主将未必指使的动。比如韩当所部，便是如此。
不了解的时候，还以为孙贲明面一套，背后一套。可了解后，才能明白，孙贲为什么会选择靠向大周。
说白了，自己此行前往江东，并无刻意遮掩。想必现下江东众人也都知晓自己已至蕲春，目的更是不言而喻。
支持吴王孙绍实际上也是变相的归顺周朝，不支持孙绍的话，自然是对周朝有所抵触。
孙贲等人归顺自己并不意外，因为其帐下多是淮泗出身，帐下部曲也多是淮泗兵员，与江东本地士族有着非常大的矛盾。
没错，吴王横扫江东之际，的确使得淮泗势力压着江东本土士族。即便是现在，吴国掌握大权的不是孙氏宗族，便是淮泗之人。
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吴郡四族、会稽四家的抵触下，孙氏宗族以及淮泗势力，只能掌握吴国的上层构造。至于中下两层，呵呵～
大周厉害吧～
可到现在，国朝诸郡县佐吏中，绝大多数都是本地人。也就是前不久才开始给去南阳上任的县令长配发佐吏，以插手地方。
就这，还是因为有着科举多年来不断培养人才。否则，你就算是想插手地方，也找不到人来干这活。
世家豪族盘根错节，可不是说说而已。
理清了这些，整个江东的局势，似乎瞬间清晰了不少。
孙绍上位的难度，就在于吴景、张昭等部分淮泗文武的意向。拿下了这些人，孙绍坐上吴王的位置，那就是板上钉钉。
而吴郡四族，会稽四家，自己还真不虚。
父皇压制关中世族的秘诀，可是再三叮嘱了自己啊。
至于吴景和张昭他们，难度不小。
毕竟，他们与孙贲等人不同。吴国独身在外，他们所能获得的利益就会更大。而周国，可以给孙贲及其帐下部将腾出很多好位置，但给张昭、吴景他们腾不出地！
部众抵达舒县时，已是一月之末。
没两天，孙贲便引部众八千，自寿春抵达舒县。除去在寿春及各地的留守部队外，其帐下锐士基本上都在此处了。
初次谋面，孙贲对高龑还是有些担忧。
年纪太小了，十四岁！
虽说当年大王十四岁就开始统领叔父部曲于荆州糜战，十六岁就领兵讨伐扬州。数载之间，打下江东六郡，将臣无数，甲师林立，挥斥方遒。
但有些人天生就具备那无可伦比的个人魅力，而有些人不具备！
骁勇无双、称号霸王，这便是大王年纪轻轻便称霸一方，所具备的独有魅力。
而眼前这位大周皇太子的父亲，大周皇帝高诚当年同样坐断一方时，靠的是仁与杀。
当然，两人都具备同样的一项能力，久经沙场！
所以，孙贲心中的担忧，并非平白无故。
据自己所知，这位皇太子是第一次独自领兵征伐。哪怕他的父亲是天下枭雄，是沙场名将……
不过好在十一军的外表，让人眼前一震。军纪严明、骁果勇毅、杀气焰盛！比起所谓的东宫卫率强上不少！
而另一边，高龑对孙贲的看法就不一样了。
杜袭等人都有谏言，需要对孙贲作些防范，以免其面顺心异。
但高龑心里清楚，孙贲投奔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大周。大周的实力，允许自己去相信孙贲。
再者，自己与孙贲素不相识，若非自己乃是大周皇太子，又有着尚香这层关系在，可能孙贲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
所以，当投之以诚，待之以礼，或可收其心也。
只要孙贲肯全力相助自己，那对于稳定吴国局势，将有着无与伦比的作用。
第1251章 靖难军
“诸君，且安坐。”
大殿之内，高龑走到首案前，没有急着落座，而是冲着孙贲等人言道。
孙贲抬手作揖，没出声，落座左案。
其身后陈武、董袭、李术、凌操、徐盛、刘由、高承六人紧随安坐。
对面第五儁一马当先，正冲着孙贲，目光也始终凝视着这位不到三十岁的东吴大将，脑海中回忆着调查司对此人的述报。
韩武、严干、邓斳、马超、士孙萌、李通、马岱，亦是正应对方六将。
两支不同归属的军中大将碰到一起，不说话都会生起些许比较之心。
现在，挤在一间殿室内，更颇有火花四射的感觉。
好在，在场上的都是军中武将。
“老夫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吾等随殿下至此间，为的便是扶先吴王嫡子绍，继承吴王之位。孙都督既意向与同，吾等当共心协力，助殿下马到功成。”
第五儁按照和洽的意思，率先开口，拉开场子。
说完，继续看向孙贲，其率部亲至，必有所求。
闻言，孙贲点了点头，言道：“吴景、张昭立孙翊为主，吾等诸将皆心有不服。这吴国的江山，是大王率吾等打下来的，轮不到他孙翊来抢世子的位置。”
“不错，大王早立绍公子为世子。今大王遭遇不测，吾等自当扶世子继位。”
“对，世子才是名正言顺的吴王之嗣，孙翊凭什么！”
孙贲话音刚落，其下几员大将就嚷嚷起来。
高龑皱了下眉，正欲抬手压一压，好歹也是议事呢。
但随即第五儁就站了出来，来到殿中，冲着高龑垂首拱礼道：“臣恳请殿下为吴世子绍作主，谏陛下赐下敕令，册封吴世子绍嗣吴王位。”
高龑当即回过味来，瞥了眼孙贲等人，心中暗道原来是为了这个才乱嚷嚷的啊。
于是，言道：“老将军且安，孤早已遣人觐见陛下矣。敕令想必已在途中，不日可达舒县。”
“外臣谢殿下！”
“吾等谢殿下！”
高龑说完，孙贲等人便执礼作谢。
他们为的就是这个！
正所谓师出有名！
张昭、吴景拿出了大王遗命，他们想要反对孙翊上位的话，只能拿出同等份量的名义。
而周帝的敕令册书，便是这名义。
周朝与吴国并非臣属关系，但却有着互盟，且周为盟主。周帝敕令即便有些牵强，但足够用了。
毕竟，周朝的威势摆在这里，说话的份量足以引起很多的人的重视。而程普、张昭他们也并非一心！
就好比他们这些随着大王打天下的老臣大将一般，心中想的是世子继位。张昭、吴景手下，也一样有着不少如此心思的人，只不过彼等暂时为张昭手中的遗命所制。
说到底，孙翊只是大王的胞弟，前年才上入军中历练，要能力没能力，要威望没威望，难以服众。
“伯阳，吾等皆是武人，说话还是直白些好！”
给了孙贲他们名义后，第五儁回头便训斥了孙贲一句，显然是对方才彼等搞这些旁敲侧击，有些反感。
孙贲没生气，嘴角微微一笑，抱拳作歉，言道：“老将军说的是。不过，既然老将军都如此说了，那贲也不藏着捏着了。吴国的军队，还是吴国的军队！”
此言一出，不只是第五儁皱起了眉头，高龑也面色渐重。
“孙翊得了张昭、吴景攘助，实力不可小觑。据吾国调查司的消息，丹阳、豫章合兵之后已有不下三万众。再加上孙瑜、孙皎所部，不下四万人。吾等于舒县部曲，也才两万八千之余。若无一心，恐难镇抚大局！”
第五儁目光直视孙贲，口中说道着江南之众的实力，多少有些胁迫之意。
孙贲颔首执礼，言道：“老将军说的道理，贲非是不明。贲也愿为老将军之副，协助老将军共靖此局。贲帐下诸将、部曲，亦谨遵殿下之令。但贲还是那句话，吴军是吴国的军队。”
“哼！”
第五儁冷哼一声，心中有些生气。
自己的确有打算收编吴军的意向，这是陛下在信中交给自己的任务。但是，没想到这孙贲倒是机谨的很！
“无妨！孤赞成伯阳，吴军就是吴军，自当由吴国将校统筹。”
高龑反向一语，让第五儁有些下不来台了，张了张舌，愣是说不出后话。
孙贲也有些诧异，周军入境插手吴国内事，肯定有着借机把持吴国的意图。自己等人虽然有归顺周朝的意愿，但就这么简单的让周军收编了，利益就差了许多啊。
而借周国之手，打赢这场靖难之役后，自己及帐下诸将在吴国的地位高升后，日后再归顺周国，那就非今日可拟。
欸～大王骤薨，薨的可不是他自己啊，还有整个吴国的人心啊。
张昭、吴景他们立孙翊，图得什么？
还不是为了加重自己的地位，以便日后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自大王薨的那一天起，吴国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吴国最多也就割据一方了。
没了霸王，谁还能再将他们这些乌合之众，拧成一股绳？
拧不起来的他们人心各异，莫说对抗周国了，说不定连荆州军都打不过！
“外臣多谢殿下！”
孙贲深躬执礼，这一礼是真正的谢！
高龑轻嗯一声，继续言道：“伯阳，孤也不是没条件！汝帐下部曲，必须行吾大周军制。否则，诸将各拥部众，训练不一，成不了大事。吴国还需要伯阳及诸将的支撑，孤也会支持诸君。但同样，孤需要诸君的支持，先打赢这场仗！”
“殿下所言甚是，贲等早有依周军制，重新编伍之意。只可惜，军中上下诸将，对大周军制只是知之皮毛，不识精髓。”
孙贲一口答应了下来，利益置换嘛。
大周不允许有军头的出现，天下皆知。自己也早与诸将商议过了，没必要握着那几千号部曲不放。
而且最关键是的是，只要依照大周军制编军。代他们执掌吴国大权后，起码也能混个军将当当。等到大周兼并天下之际，怎么着也得是平迁。
军将之职，在大周可是不容小觑啊！
“无妨，十一军可以遣部分将士，协助伯阳进行编军。眼下局势紧张，且先行编伍即可。其余律令、训练等事宜，日后再言不迟。”
孙贲不反对编军，高龑也是松了一大口气。只要肯编军，那就足以表明孙贲的立场了。
旁边的第五儁眨巴了下，不禁捋了捋胡须，殿下年纪轻轻，居然还有这般急智？
只要肯编军，那不就是收编了嘛！
国朝收编魏国兵马的时候，也是从编军开始的啊！
“此外，本次靖难，孤虽为统帅。但陛下有命，一切军事行动，皆由第五老将军决策。今，伯阳初至，孤便擅自做主，将两军合一，如并州、南阳之事，组靖难军，以第五老将军持节号令三军，伯阳为副。稍后，孤遣人奏请陛下，以下明令，赐予符节！”
“老臣谢殿下提携！”
“贲谢殿下提拔！”
第五儁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年龄了，居然还有往上再奔一奔的日子。
孙贲倒是没什么感觉，自己只是副手，算不上什么。若是日后有机会当上真正的节将，那倒是益处甚广。
“嗯，陛下那边一切事宜，孤皆为二君处理妥当。军中所需粮秣，孤也会沟通宋府君那里。军中旦有所需，孤尽力而为。然，沙场征伐，讨逆靖难，就看诸君的了！”
第1252章 转安
二月中旬，大军进抵巢湖东南四十里扎营下寨，与退至此处的孙辅所部汇合，三军达三万众。
对面的历阳城内，则是韩当所部三千余人。南面大江之畔的牛渚要害，则有五千余人镇守，守将正是孙氏宗亲孙河。
此外，吴景与程普合军后，亦是分出大半部曲，由程普亲统进驻石城、丹阳两县，蓄积兵马粮械，为韩当后援。
吴景则率少数部曲，同孙翊来到吴县。
虽然张昭手中握有先王遗命，但孙翊的上位，也没有那么容易。无论是吴县的吴王府内，还是自己帐下的将校，有许多人对孙翊并不感冒。
尤其是现在孙贲举兵南下，汇合周国皇太子威逼历阳，让原本暂安的人心，又开始逐渐分化。
偏偏，自己的姐姐，也是极度反对她这个幼子继承大位，一心想着让长孙继承其父之基业。
孙绍自己动不得，也不能放他去江北，唯一能做的就是好生劝劝姐姐，使孙翊继位一事，彻底定下论调来。
此外，自己还得亲自与四族、四家论讨，否则没有江东本地士族的支持，自己与孙翊，未必能挡住孙贲。
同一时间，进抵历阳的高龑等人，也没有着急攻打历阳城。
历阳作为吴国在江北唯二重镇之一，城高粮多，韩当兵力也不少，想要迅速打下来，没那么容易。
因为，高龑以和洽之计，一边使孙辅率五千部众，进入广陵郡内，拿下诸县邑，确保整个江北，除历阳外都在自己手中。
一边使调查司配合孙贲在江南的人手，谋划营救孙绍一事。
孙绍在吴景手中，受其挟制，投鼠忌器啊！
此外，由蒋钦率领江北水师，进驻巢湖一带，保证吴景、程普侵扰之部，不会影响大军粮道。
甚至考虑到程普手中水师占优，大军粮道都改由西陵、新息、寿春一线，三成陆路，七成水路。
十六日，周皇帝敕吴世子绍继吴王位令，达大军营垒。
得到敕令的吴军将校，甚是欣喜。
当日，由高龑、孙贲亲自署名，由王粲作笔的靖难檄文，发往四方。
而时下宛县。
高龑也引在宛众将臣，观候着大周汉中王张鲁的最后一次作法。
时至于今，已是至极九数。
虽然知道张鲁搞的那些道教小伎俩的科学理论，但高诚还是为此感到丝丝讶异。
因为从张鲁第一次作法后，宝宝的状况就已经发生了巨大好转。
原先服了几剂药，压下高烧，却又始终低烧不断、精神萎靡的闺女，当天晚上低烧就退了。
次日一早，精神一如往日，吃喝玩乐，全无异样。
几次作法中途，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些异常。按照张鲁的说法，乃是邪祟不甘灭亡，奋命抵抗罢了。
三法之后，便再无异举。
后面五次作法，宝宝每每饮下符水，呕水也不再是黑的发紫的污秽之物，而是愈加常态的淡黄色。显然，这套迷信的法子，产生作用了。
当然，最明显的莫过于近来一月之内，宝宝独自一人睡觉，也是无恙。
脑海中一边感慨着宝贝闺女近日来的状况，一边注视着张鲁将凭空燃起的符咒，在装满清水的碗中探了下，而后丢下熄灭的符咒，端起掺杂杂物的水碗，递到宝宝面前。
坐在坛中的宝宝，顿时嘴角一撇，看着那碗，连连摇头。
“哎呀，翁主，这回老臣真的放蜜饯了，可甜！”
张鲁笑眯眯的说了句，又将碗往前递了下。
宝宝摇着头，看向自己父皇，委屈的吼道：“唔～父皇，这老爷爷老是骗宝宝，那..那水...没放蜜...苦！呜呜～”
说着说着就哭了。
高诚嘴角一苦，脸上却是笑意盈盈，但一想到张鲁交代的话，只好沉默不语。
帝者镇邪，然亦压正。
“翁主，真放蜜饯了。不信，您看……”
说完，张鲁当即端起碗，饮了一大口。咽下肚后，面色益喜，还吧唧了两下嘴，作耀道：“啧啧，真甜啊，嗯再喝点～”
然后又喝了一口，表情更善。
这番诈呼和忽悠，五岁的小丫头片子，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
不过，前几次喝的苦水，那难受劲似乎还记忆犹新。
宝宝呡了下嘴唇，水灵的眼珠子盯着那碗，想要喝却又不敢喝。
“翁主，先尝一口如何，甜的很呢！”
张鲁用手指沾了点碗中水，然后在宝宝嘴唇上蹭了下。
宝宝赶紧舔了舔嘴唇，表情顿时亮了。
唔～真的甜欸！
然后，高诚看着自己闺女在张鲁这老货的哄骗下，慢慢的喝完了那碗符水。
难道真的是甜的？
不应该吧，也没见张鲁取水时放蜜饯啊！
看到闺女喝完符水，高诚也不禁呡了下嘴唇，随即抬步上前。
这作法算是完成了。
“公祺兄，怎么样？”
“陛下安心，七法之际邪祟已除，八法清根，九法壮魄。日后，只需小心翁主莫要近杀伐之地，便再无邪祟敢侵！”
张鲁最近也是操碎了心，向着高诚作礼，略乏疲倦的说道。
闻言，高诚心下猛松一气，感谢道：“欸，多亏了公祺兄尽心尽力啊。否则，朕还真不知该如何挽救爱女！”
“陛下言重了，此不过老臣家传之术，能为陛下效力，为翁主排忧，庆幸之极。”
“走，公祺兄，朕已安排人摆好宴席，为兄作谢。”
“琼珶，带宝宝回屋玩去。”
“嗯～”
“公祺兄，请！”
“陛下先请！”
第1253章 话事
二十日，高诚收到了来自高龑的奏请，同时距离遥远的益州也传来最终捷报，北方战场亦是大局倾定。
看着手中的奏报，高诚抬抬头，瞥了眼郭嘉。随后，深深吐了一气，望向阁厅外。
春未暖，花未开。
“奉孝，汝怎么看？”
思忖了片刻后，高诚问了郭嘉一句。龑儿与他这位郭叔父，交往可不少。而且，由于姜叙与郭嘉的关系，奉孝这家伙也是朝中最支持龑儿的重臣。其次是贾诩那老头子，再往下就多了去了。
不知不觉间，儿子在朝野、军方的势力，居然有点不可小觑了。
真不晓得，自己是该愁呢，还是该喜啊！
“陛下，殿下尚且年幼，此举不过冒然奏请罢了。但以嘉之意，利大于弊！”
郭嘉笑嘻嘻的道了一句，他自个反正是无条件支持太子殿下。毕竟，大周朝就太子一位后嗣，就是不晓得陛下为什么有点钻牛角。
高诚白了郭嘉一眼，没说话。
自己心中的纠结，实在难以相叙。
权利，就是让人如此眷恋！
自己也明白，早晚有一天所有的权利，都要交给龑儿，但自己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没做！
鲜卑、乌桓、匈奴、羌、蛮、羯.....
这些胡虏都要处理妥当，五胡之事自己绝不允许再发生。
还有西域、北幕、东北、朝鲜、安南、西藏、台湾、日本诸岛.....
海棠叶，应当完完整整！
至于越南、安西、朝鲜、日本这些区域，自己穷尽毕生之力，也占据不了的话。那也要保证，大周对其地拥有统属权，再不济也得是宗主国！
毕竟，这个世界，是自己的世界，不圈地对不起后人啊！
“朕今载不过三十有七，不说多，二十年的时间还是有的。在朕的规划中，十年内大周必须一统中原，且安宁北境。十五年内，扫平四海。二十年内，收复西域。所以，二十年内，朕在大周，需要绝对的话语权，任何人都没有能力反驳的话语权！”
“朕，这么说，奉孝汝明白吗？”
高诚凝神质问。
郭嘉面容肃重，沉沉颔首，言道：“臣，明白！不过，臣还是以为靖难军，需要组建，国朝需要吴国的军事实力，以便未来对齐国进行战略包围。同样，只有正式编军，才能更方便日后收纳江南。”
“靖难军，朕可以同意。但朕指的不单单是这一方面，还有其他考虑。”
“陛下放心，臣会去书告知文和兄及伯奕。”
郭嘉会意，点头应声。随后，又言道：“陛下，吴国兵马不多，但细数一番，也不下六七万众。如若尽如孙贲所部那般，编军成伍。再加上卫将军及张辽所部，国朝所辖军有二十之数。诸将皆为军将，战功赫赫，互相之间难免有不服之心。”
“奉孝想说什么？”
听郭嘉说一半顿下声来，高诚不禁问道，随后也明白其意。
“军队过于庞大，还需要更高级别的编制，以便日后东出中原时大军作战！”
“原来是这一点啊！”
高诚笑了笑，方才已经想到了。而且，这事从改军制那天起，自己心中就有了安排。只是，国朝众将之中，威望、资历、能力具备的人，着实不多。
徐荣算一个，姜叙算半个吧，彝陵倒也可以充任。
但，也仅仅只有此三人，顾不过来啊！
若是义兄还在，倒可以借机增加军团编制。
“荆扬这边，朕可以交给文良。益州那边，苻健出身氐族，不大妥当。并州那里，伯奕还是太年轻。虽然有战功傍身，但总归少了几分稳重。整个西北一带，彝陵可以上去。然后，吴国呢？”
高诚看向郭嘉，意思也很明显。增加更高一级的军队编制，更有利于大周加快统一战争的步伐，自己不介意。但是，需要有信的过的人来统制。
毕竟，军团可不只一个军，起码也要辖制三个军以上。
“益州，可以交给南容嘛。这么一员国朝重将，总不能一直呆在长安养老啊！”
郭嘉嘴角一扬。
高诚眉头皱起，言道：“南容的心思，汝又不是不知道。”
“但国朝所需，其为臣下，自当尽心竭力。再者，听说苻健在益州打的不错。到时候，让苻健为南容副。有个三五载，苻健也能坐镇一方了。”
“也好~南容那边，汝多劝言几句。吴国那边呢？”
“先让孙贲担着呗！”
“历阳那边还有第五老将军呢~”
“臣又没说现在就让吴军编成军团，起码也得等到殿下平定江东之后。眼下，靖难军可以先组起来，让第五老将军担任节将，孙贲副之。待平定江东后，十一军还得回到文良帐下。那时，再由孙贲充任不迟。”
“欸~罢了罢了，就依奉孝吧。太子那边，朕稍后命人拟诏。大将军那边，汝先知会一声。让大将军与文和谋划谋划，看看怎么划分，又拟何称？”
“陛下放心，臣明白。”
谈完一事，高诚呡了口热水，又开口言道：“袁绍跟刘备休兵，齐国徐州有兵马调动，奉孝认为这两件事对江东那边是否会有影响？”
“影响不会太大！齐国今岁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再跟吾大周打一仗，可就伤了元气了。曹操那里，无非是虚张声势，想要给国朝添点麻烦。至于袁绍和刘备.....”
“赵国又败，军民士气，低落不堪，袁绍威望也是一降再降，亦是冢中枯骨矣。倒是刘备，占据幽州，又拿下冀州中山、常山、安平、河间等郡国，与赵国划漳水为界，实力大涨啊！”
说完，郭嘉也露出凝重的表情，刘备的势力发展的太快了。关键是，他不比曹操，后方虚弱不堪。相反，幽州东部诸郡富庶不下冀州郡国，西北诸郡又盛产战马，擅射之士数不胜数。
现在，拿下冀州北部，人口和耕田面积也都大幅度提升。
刘备只需要凭借接连大败袁绍的威望，整顿内部势力，消化战果。也许，要不了三年时间，就能吞并整个冀州，重现当年袁绍之势。
“织席贩屐之徒罢了，不足为虑。”
高诚微微一笑，同样占据河北，刘备的威胁可比不上袁绍。
郭嘉摇了摇头，言道：“袁绍那边现在有不少人，开始送妻送子往河东或中原去了。袁绍，大势将去。”
“刘备要吃肉，吾大周总得喝点汤啊！让伯奕把握好分寸，现在河北休战，没必要惹是生非。该撤出来的部队，都可以撤出来了。另外，河内那边看好了，别让刘备摘了桃子。”
“伯奕虽然年轻，但有大将之风，这点小事而已，陛下不必挂怀。”
“欸~宗室无人，朕只有重用外戚，调查司得多盯着点。前朝之鉴，历历在目啊！”
“嗯~臣明白！”
郭嘉怔了下，随即应声。
第1254章 齐地
大周在考虑如何为自己谋利，同样天下间其余各方势力，也一样在思忖着怎么从周朝插手吴国之事中，作出最有利的抉择。
其中，最关心此事的莫过于齐国与荆州。
江东这片地，地理位置对于已经周朝来说，太有利了。相对于齐国与荆州而言，周朝掌握吴国，那就是最大的灾难。
处于幽冀之地的刘备，关心倒是关心，但鞭长莫及。这时候，想此般事，还不如多考虑考虑怎么吃下袁绍。
齐国的退兵，可谓是狠狠坑了自己一把。要不是又败了袁绍一阵，自己指不定是啥下场呢。
所以，对于袁绍的求和，刘备轻松爽快的就应了下来，顺便着恶心恶心曹操这狗贼。
至于袁绍，眼下能从刘备手中得到这么会喘息之机，已是万幸。当务之急，是要尽力挽回自己的威望，提起赵国上下的心气，绝不能再如此一败再败了。
而在荆州襄阳，继承大统的袁耀，其实不想管周朝和吴国的那点事。
自己是什么地位，自己心里清楚。
这新建立的大楚，只不过是荆北世家的大楚，而不是袁家的大楚。上下重权，悉在彼等手中，自己只是人家的傀儡，想那么多干嘛。
更何况，要不是那群人逼着，自己真的不想再为袁氏招惹麻烦。
于是，楚国大将军黄祖、丞相刘先与诸卿臣谈来谈去，也没谈出个结果。
一来，陛下每日只顾玩乐，全然不顾政务，更不作出所决。二来，世族间也多有间隙，利益难以达同。三来，徐荣还带着几万大军，屯驻樊城。短短时间内，经历了这么多的荆州，实在无能为力。
最后，传闻刘磐带着入益的部曲，正在往荆州赶。而荆南四郡中武陵太守金旋这个周朝的狗仔，已经打出了奉刘磐为主，夺回荆州的旗号。响应的还有零陵太守刘度，桂阳太守赵范。
好在长沙太守韩玄，还没有打出旗号，让整个荆南不至于一瞬间失控。
外忧内患的荆州，最先要做的事，就是赶紧平了荆南三郡叛乱，灭了刘磐。否则，新立的大楚，有社稷之危。
数到最后，唯一能够影响周朝插手吴国的也只有齐国了。
齐国都城昌邑，比起去岁，多多少少恢复了些生气。历经一个严冬的考验，瘟疫暂时得到控制。再加上周朝传来的配方，疫情渐消。
但维持了整整大半年的瘟疫以及灾荒，仍旧给齐国造成了难以磨灭的损伤。
中原大战之后，豫兖二州受到的影响最大，饥荒早就有了苗头，结果又来了场瘟疫。回想起刚回到兖州时的状况，曹操也不禁感到丝丝愧疚。
整个兖州，千里无人烟，万顷尽荒田。县邑、村落，十不寸三，户户白绫，室室丧麻。
而这，还是兖州。
新纳的豫州陈、梁、沛及汝南大部，加起来还不到二十万口。县邑多者四五千人，少者三四百口。莫说恢复生产了，短时间内这些地方就是齐国的累赘。
因为，齐国要从徐州、青州迁民填地，以便加快豫兖的生产恢复，补充元气大损的国力。可自古以来，迁民也是一件耗费国力的重担。
王府内，氛围很是沉重。
荀彧、陈群、陈宫、枣祇、韩浩、许攸等一众幕僚，无不是苦眉愁脸，束手无良策。而旁边夏侯惇、曹洪、夏侯廉、夏侯尚、夏侯充等一众宗室，亦是沉默不语。
曹操端坐在上，目光看向唯一一位神态如常的心腹之臣，程昱。
“迁民一事，事不宜迟！尤其是流民，必须迁！”
程昱看到大王目光转到自己身上，也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该说什么，于是厉言喝语。
荀彧摇了摇头，说道：“青、徐各地的情况，仲德又非是不知！哪里有什么流民？”
“哼，无外乎青徐陈氏、曹氏、糜氏，徐氏、华氏、刘氏、何氏。要么不做，要做就不留余力。豫兖二州，乃国朝重地。当下周朝势盛，北吞并州，侵临太行。南据宛地，虎视吴土。不出十年，彼定东出。如十年内，豫兖还是这副样子，国朝拿什么来抵抗周朝？要兵无兵，要民无民！难不成，诸君打算退到徐州？”
程昱轻嗤一笑，饱含鄙凉。
说到底，荀彧、陈群、韩浩、许攸他们看着自己故里成了这副模样，不想着迁青徐之民？
笑话，只不过他们是世家，面对青徐的士族，还想着保持那副高雅之姿，口齿难开罢了。
曹操心领神会，同样也理解荀彧他们的处境。自己的确不喜欢这些惺惺作态的士族，但还需要他们来维持整个齐国的运转，暂时动不得。
“仲德之言，孤深有所想。青徐各家那边，孤会责人去劝说，剩下的事，就交给诸君了。一百万口，豫州三十万，兖州七十万，必须达到！否则，光靠将士们屯垦，豫兖两州，连军粮都凑不齐。”
说到这，曹操已经是丝毫不留情面了。
这是自己最低的要求！
没有人口，豫兖二州就谈不上恢复生产。而中原两大州没有任何进账，齐国靠着青徐维持，根本无力对抗周朝。
“可是，这几家于当地，皆是宿望。彼等若是不愿吐出侵吞的流民、百姓，又当如何？”
许攸反驳了一句，试探着曹操的态度。
曹操摇了摇头，轻笑一声，言道：“反正子孝在徐州也影响不了周朝插手吴国！”
“万不可动刀兵，豫兖折耗甚重，再引起青徐动荡，国朝只会更加疲倦！”
陈群当即言道。
他们的确也想迁民填豫，但他们还得考虑国朝的状况。尤其是这种可能引发叛乱的强压之举，虽符合他们豫兖士族的利益，但不符合国朝的利益。
“大王，文长说得对，当下不宜强压。”
旁边夏侯惇拱手遂言，显然也不赞同动兵逼压之举。
曹操缓缓闭上眉目，长叹一气，言道：“孤心里清楚。但动不动兵，不在于孤，而在于彼！彼等若忠耿体国，孤自不会伤忠臣之心。彼等若不识趣，孤也不介意杀鸡骇猴！”
声音不大，却是杀气凛冽。
说完这句话，曹操心中也很舒畅，总算是明白高诚那小子，缘何丝毫不惧士族，自彼等手中尽取尽夺了。
底气，自己也一样有！
但总是担心这，担心那....
现在，自己懒得费心了~
第1255章 对抗之势
“此事，就这么定下了。现在，说说周朝意欲吞并吴国一事吧！”
曹操落下口音，将议论的话题从迁民转到江东。
众人之中，荀彧很快就收拾好神容，言道：“周朝太子与孙贲领数万军，临历阳城，虎视江南。子孝将军所部兵力不少，但孙贲在寿春一线，同样留有部曲把守。强行参与此事，于国朝无益。”
“文若，孤心里明白，这两年还得着重于休养生息。”
曹操知道荀彧的担忧，作为政务方面的一把手，荀彧做的非常不错，兖州能这么快恢复些人气，其功不可没。
但大齐的底子，不容再有折耗了。
“不过，让周朝轻而易举的拿下吴国，对于国朝而言，绝非善事啊！吴国挟江入淮，直指豫徐南部县邑。河洛一带，吾军虽占据虎牢，但周军大可自南阳出兵，绕过虎牢关。每每思虑至此，孤时刻心感乏力啊！”
“没错，吴国在吾之后。让周朝拿下吴国的话，一旦与周朝开战，吾军势必首尾难顾。而且，袁绍撑不了几载了，谁也不知道周朝会不会抢占邺地。”
程昱亦是忧心忡忡的说到河北之地。
尤其是邺地！
曹操心有所感，点头言道：“仲德说的没错。袁绍再怎么撑，也就是三五载的时间了。到那时，周朝若是出兵与吾军争夺邺城，再以南阳、吴兵，侵略吾后，怎么应对？”
“难！不过，不是没有机会！刘备不会坐视周朝抢夺河北之地的，否则他的处境比吾大齐还要困难！”
“可现在刘备对吾军擅自退兵一事，心怀怨念，短时难消。”
“那何不借此际，与刘备重修盟好。最多，把整个河北，让给他刘备！”
“河北至关重要，不能弃之。”
“没错！只有拿下河北居高之势，国朝才能正面与周朝抗衡，万万不能相让！”
“可说到底，怎么拿下河北？周朝会不会出兵，刘备又岂会轻弃？”
“......”
十几人在殿内论讨不休，总之就是什么都让不得！
曹操长吐一气，摇着头说道：“伯仁的话，孤赞成。河北，绝不能轻让。争霸天下，不能一味退让。吴国之事，值国朝民力乏倦，吾等难以作阻。但河北，纵是拼尽全力，也要拿下来！”
“周国想要吞并吴国，也未必是件简单的事。大王何不修书一封，与那吴王孙翊作盟。只要孙翊能得到江东士族支持，周朝仅靠一个军的兵力，以及孙贲之流，拿不下江东。”
许攸站了出来，提出一个建议。
曹操皱了下眉头，喃呢道：“如此，可就与周朝正式决裂了啊！利弊不好论言！”
“往日赵国一家独大，天下盟而战之。今日，周朝一家独大，大王亦当效周帝往日之事，结天下英豪，共拒周朝。”
许攸继续说道。
“孤早已遣使与先吴王孙策、汉寿王密盟，谁成想出了现在这档子事！”
曹操心中有些无奈，天下局势当真是不可测也，离天之谱。
原本还打算让刘琦当出头鸟，牵扯周朝的精力，给国朝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结果倒好，一场大仗下来，刘琦把自己打没了。现在换了袁耀当家，谁知道荆州的心有没有变！
吴王孙策也是，前脚才密议完，自己与其亦是英雄相惜。可惜，没想到的是其如此轻而无备，折在了区区几个家奴手中，徒使往先谋划付诸东流。
看了自家大王那神色，许攸也能理解，这种事换成谁也感觉离谱。但，该尝试的还是要尝试。
“大王，孙翊那边应该无恙，与其结盟，正合彼意。毕竟，若无外援，孙翊也不敢言能挡住大周一次次的侵蚀。袁耀那里，还是得看荆北诸族的想法。不过，当下荆南三郡叛乱，彼等应不会再惹事上身，可待其等稳定荆州后，再言互盟之事。此外，便是刘备那里，可以周朝出兵江淮为言，解两家之误。另外，鲜卑轲比能、步度根，皆需遣使。”
“联合外族之徒？”
曹操迟疑了下......
自己不是袁绍，不是刘备，做不出这种勾结外夷之事。
“大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策！”
许攸又出声劝言，旁侧众人，也多有跃跃欲言之意。
但曹操径直摆了下手，喝道：“子远，与刘备、孙翊、袁耀互盟，孤没有意见。但勾结鲜卑，非孤之志，不可取也。”
“这......”
许攸僵了下舌，没有鲜卑相助，齐国想在正面战场上战胜周朝，难如登天！
“欸，鲜卑之徒，与周朝有不共戴天之仇，勾结彼等，只会让周人同仇敌忾，且胡夷无信，不足取之。”
曹操换了个语气，讲出了自己不愿与胡夷结盟的借口。
见状，许攸也知道这点是不可能做到了。于是遂改口言道：“大王深明华夷之辨，臣倍感幸之。既如此，那大王就需挺身而出，号召天下英豪，誓周朝不两立！”
“是不是太早了些！一旦周朝调转戈矛，趁吾虚弱之际，挥师东进，难当也！”
曹操还没说话，夏侯惇便开口言及其中之弊。
陈宫亦言道：“没错。现下周朝受限于盟约，师出无名，正宜国朝休养生息。若大王作檄明诏，无疑给了周帝一个借口。”
“非也！周之所以大军向南，不过是为日后作势。而不向东，皆因中原广阔，士族林立。周法严苛，体制未全，又生更田之制。其若东向，必受士族抗拒，纵以雷霆之势，鲸吞中原，也难使法制俱下。但再过几年，待其准备就绪，大可随便寻个借口！”
许攸率先反驳了陈宫的大义之说，而后又言道：“同样，大王即便明檄作立，周朝一样不会出兵，盖因准备不足。但大王早一日打出旗号，天下有识之士，便可早一日入吾大齐。刘备、孙翊、袁耀等人，明大王志向后，亦会心领神会，共赴大业！否则，待周东出，再言明檄，为时已晚矣！”
“子远说的对，大王早一日向天下言明己志，英杰之士便早一日入齐！国朝，急需诸多才士！”
荀彧挺身，帮衬了许攸一句。
因为再这样和周朝纠扯下去，人心是会变的！正如许攸所言，待周东出，再言大志，为时已晚！
“也好，那明日便遣使往长安。即便是背盟，孤也要堂堂正正，免得为高诚小儿笑话！”
“大王英明！”
第1256章 剑拔弩张
历阳城外。
数万大军汇聚，上下自忙。
自二月以来，至三月初，两军并无交战，韩当依然身处历阳城内，而高龑等人亦未出兵相向。
大半个月来，吴县传回来的消息，不算太好，但也没有更糟到哪里去。
孙翊随吴景入吴，一心想要上位，甚至还得到了孙瑜、孙皎兄弟，以及张氏、朱氏两家的支持。虽然说江东四族、四家中，只有张、朱两家与孙翊、吴景达成共识，但这也会使别人心生苗头。
谁让四族、四家中，目前而言唯张、朱最盛！
再加上程普、黄盖以及张昭等老臣的支持，吴景俨然已经掌握了整个吴国江南四郡。似乎，孙翊继承吴王之位，已是板上钉钉。
然，世间终究还是不如意之事最甚。
吴景姐姐、孙坚之妻、孙翊生母吴国王太后，却是极度反对亲子孙翊，这让吴景倍感棘手。
此外，吴王策旧臣朱治、吕范、秦松、陈端、魏腾等人，也在对抗着张昭、步骘、严畯、阚泽等人。
这还不算什么，最让吴景想不到的事，阿姊居然把长兄请到了吴县帮忙。
～
吴允承，当世吴家家主，吴景、吴国王太后的胞兄。
如此一来，吴景是被自己阿姊的一系列操作，彻底整麻了。离谱的是，阿兄不为家族考虑，偏偏选择了支持阿姊。
难道，孙翊继位，自己执掌大权后，给吴家带来的利益，还不如区区一个没了爹的孙绍？
当然，硬来不是不可以。
顶上天自己为人暗道罢了！
可是，一次强硬的冲突，让吴景也突然意识到，孙策所遗留下的影响，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抹除的。
孙皎年纪小，又生性狂悖，莽撞行事，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也可以试探试探阿姊的态度。
强冲吴王府，就成了吴县近日来最大的事件。
结果就是，孙皎被孙策心腹陈宝拿下，吴王府日夜宿卫闭门置防，准备弓弩甲械，以备吴景后续强攻。
接着，王晟召集家族部曲，来到了吴郡，亲率部众千余人，进驻吴王府。
而得到消息后的朱治、吕范、魏腾、秦松等人，也纷纷回到吴王府，恪守府邸。另遗书四方，欲召在外大将以为外援。
外援，吴景很清楚都有谁。
豫章南部的吕范之子吕据、祖郎，会稽南部朱治之子朱然、贺齐，二子皆是代父领军。
彼等虽然实力不小，各掌兵万余，但想要从豫章南部及会稽南部赶回来，哪有那么容易。别忘了，他们与山越宗帅厮杀那么久，那些宗帅们又岂会轻易让他们走掉。
更何况，自己只需略施小计，便可使彼等不战自溃！
只是，突然骤变的局势，让吴景有些拿捏不稳。
尤其是王晟引领的部曲！
乌程可不只有一个王家，还有其他人呢。这些地方豪强，若是闹起来的话，对自己和孙翊的影响太大了。
自己，不想走到最后一步！
那只是没办法的办法！
现在高龑、孙贲屯聚江上，给了自己不少时间，所以要尽量避免这些不必要的事情发生。
于是……
身在历阳城外的高龑、孙贲，也有了充足的时间，来商议新的对策。
原先打算把孙绍先接到江北，可吴王太后不愿意冒险，让事情略微有些不顺人意。
因为只要孙绍到了江北，江南四郡，不过尔尔。
但现在～
“吴王身在吴景重兵之下，吾等外援皆处四方，难相呼应。若是吴景铤而走险，凭白多了几分变数。王太后非是庸人，理应想得到这一点啊！”
前两日，听闻吴王太后的应对之举，还大有赞赏的和洽，现在就变了脸。
旁边杜袭轻嗯了两声，微微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没说话。
自己猜测不错的话，这位王太后～
“王太后不愿，吾等也无法。事已至此，还是要想想怎么应对这番变化。吴县内的局势，剑拔弩张啊！”
孙贲有些担忧。
自己也想不明白王太后为什么要选择最不智的举措，丝毫不像前阵子把吴景架到火上烤的模样啊。
“要吾说，将兵杀过去便是。辅近日来，从广陵诸县也收拢了两三千兵，过两日徐兄派来的援军一到，吾等兵力不弱于吴景。更兼各部骁勇善战，又有朱然、吕据为应，江南诸郡可一扫而下。”
孙辅昂起头，气势昂扬。
高龑皱了下眉头，即便是加上寿春徐逸派来的援军，全军上下也不过四万众，比起吴景、程普还是要稍逊一筹。而且，程普帐下水师舟船，比起蒋钦麾下要强上三分。
历阳倒是好下，可强渡长江，难度还是不小。
而和洽不这么想～
略微作思，似乎挥师过江，并非不可行。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那吴景，狗急跳墙。
但一直拖下去，结果未必会好到哪里去。
“也不是不可行，起码先拿下历阳，以历阳为根基。”
最终，和洽开口作言，此时此刻是需要动一动了。
孙贲没说话，打仗自己在行，不过军队的指挥权不在自己手中。
于是，众将目光不由汇聚到第五儁身上。
第五儁扬了扬神色，似乎终于等到自己上场的机会了。
“国仪所言正是，吾等大军屯此，长久相安，只会让江南之众小看了吾等。该动刀兵立威之际，便绝不能迟疑不决。不过，仗怎么打，还需要商论一番。”
第五儁率先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打仗自己这位节将岂不是就很尴尬？
而后转身看向孙贲，言道：“伯阳于吴甚久，吴国将校、地势甚是相熟。这场仗怎么打，还得看伯阳啊！”
“节将过誉了，贲不过一方守将，不比节将久经战阵。此战，自当以节将为主，贲在侧献言即可。”
孙贲谦虚一语，说了句场面话。
第五儁摇摇头，言道：“殿下需坐镇历阳，总统全局。老夫身体老迈，还是伴于殿下旁侧为好，大军且由伯阳统帅啊。不过，北军于江南地水土不服，战力必有下降，这点伯阳需谨记于心。”
“这……”
孙贲不明白第五儁是何用意，按理来说这种表现的机会，刚刚坐上节将位置的他不会轻易放弃啊。
若是说吴景、程普之流厉害也就罢了，可谁都明白，就江南四郡那些兵，无论如何也难以与久经战阵的边军对抗。
“伯阳莫要推却了，吴国地势，汝甚善之，而老夫不知其然。国朝用将用兵，定选能而任之，故而非伯阳莫属也！”
“老将军都如此说话了，孤亦是相信伯阳的能力，莫要推却了。稍后，汝回帐聚议诸将，探讨军略，晚间禀于孤即可！”
上面高龑自然知道此时该怎么说，毕竟老将军把一切都铺垫好了，自己岂能浪费老将军的良苦用心。
帐下诸将，若说有不服气者，肯定少不了。最起码，士孙萌是不服气。
即便第五老将军不亲临战阵，那还有韩副将呢！韩将军可是跟随大王征战十几载，一步步从底层凭功升任至此，战功赫赫，勋著累累。如何轮得到他孙贲一外将，指使大周骁锐。
士孙萌想要站出来说话，但被眼疾手快的韩武给拦住了。
自己跟士孙家比不得，他士孙萌得罪了孙贲也就得罪了，孙家拿士孙家不能怎么着。
但自己不成……
得罪了孙家，自己倒没啥，怕就怕连累了儿子啊。
元俭已是在师帅的位置上呆两三年了，要不了几年，自己出把劲怎么着也能当个副将。
关键是他还年轻，有机会坐镇一军，前程远大。
自己，万万不能让他人坏了元俭前程。
“殿下放心，末将定遵殿下令，竭力佐助孙将军，为殿下荡平江东宵小之辈。”
韩武一马当先，站出身来，向高龑表明自己的态度。
口齿一张，不离殿下，便是大道。
第1257章 小计
这边刚定下出兵先行夺取历阳，帐外便有卫士匆忙入帐。
其拜言道：“启禀殿下，营外有一年轻士子，言有定吴之计，欲为殿下献上。”
毛遂自荐？
高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刻，年纪轻轻便有人闻声来投。虽然是借了不少国朝大势，可这说明自己也逐渐开始显露于天下人的耳目之间了啊！
“噢～且请其入帐！”
“诺。”
卫士退下后，高龑便看向同行的头号幕僚和洽，问道：“阳士，汝怎么看？”
“天下英杰闻殿下贤明，孤身自荐，献定吴之策。此，乃殿下幸事，需当礼贤下之，好生相待，以再扬贤名！”
和洽面色从容，与高龑叮嘱了句。对于人主而言，这种机会可不多。不管来者是否有真才实学，好生相待，再不济传出去后也能落个礼贤下士的好名声。
而且，与自己几人不同。自己等人本是欲投国朝，在陛下帷幕侧旁出谋划策，但陛下却安排自己等人至殿下身侧。
真说起来，对于殿下自己也在考量之中。近日来，唯一的感觉就是殿下生性洒脱，不拘于俗礼，也敢放权于下，听得众言。总体来说，并不差！
但，比起那些传闻，显然少了不少！
“嗯，阳士放心，这点孤晓得。不过，阳士稍后可要好好考察下来者，孤年岁尚幼，识人唯恐不明！”
“殿下放心！”
帐内众人等了约摸一刻，才见到这位自荐的毛遂。
年纪倒是真年轻，看起来似乎也就十六七的模样，连根胡子都没扎呢。面相之间，如凝脂美玉，目若朗星，神采奕奕。搭上一袭长袍，昂首挺胸，可谓玉树临风。
端是这番姿貌，便让帐内众人无不侧目。
士孙萌抽了抽鼻尖，眨巴了几下眼，这厮抢了自己风头啊！
年纪尚轻的杜袭、王粲，也是多侧目两眼，有点没脾气。
高龑自己感觉自己很是英朗帅气，但此刻突然感觉以前有些自欺欺人了。而这种感觉，以前只有在面对公瑾叔父的时候才会有。没想到，现在面对这位陌生人，竟如出一辙。
“先生不辞劳苦远至，龑未出营以迎，莫要介怀啊！”
怔了怔神后，高龑当即言了一句，正事不能忘。
年轻士子嘴角莞尔，见礼道：“在下陆逊，字伯言，见过殿下。殿下升帐聚众，商讨机要。逊不知之，冒然自荐，多有失仪。”
“伯言言重了。近日来，江南局势异常，孤日夜犯愁，苦思良策。然，皆不能除，今日聚议诸将，也不过行将就势，欲立兵威，欲吓吴景之徒。免的彼等，铤而走险，行不义之举。”
“如殿下不怪，逊狂言献策，或可轻定江东。”
“旦言无妨！”
“何不使人，散布流言于江南，孙翊弑兄篡位？”
“嗯？”
高龑愣了下神。
帐内众人皆纷纷侧目，多是疑惑、惊讶。
谁也没想到，这位丰神俊貌的小郎君，一出口居然是些阴谋诡计！
“这～”
高龑迟疑了。
不是不可行，只是世人皆知孙策乃是为许贡之子及其厮仆所杀。即便散布谣言，也未必有人会信啊！
“伯言，流言止于智者，不足取也！”
“非也非也！”
见有人出口反驳，陆逊微微一笑，瞥了这人一眼，年纪正值春秋壮际，看列帐序位，地位不低。
于是，言道：“贤兄需知，三人成虎！且调查司密布江南朝野，缘何不取！更何况，流言虽止于智者，然天下终究愚者居多～”
“然后呢～区区流言，能解吴景兵权，能灭其势？”
“流言蜚语，杀人于无形之间！”
话音一转，陆逊喝声斥言，颇蕴三分杀气。
和洽微呛，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年轻人。
倒是旁边杜袭，帮衬陆逊言道：“伯言之计，虽非阳道，但于时下而言，或可一试。”
“没错！老夫也赞成伯言之语！阳谋、阴谋，阳至阴极，能功成者，自是上策。不能功成，反败己势，纵是再大义凛然，又能如何？争雄天下，唯成王败寇尔！”
“然，此举徒伤吾孙氏威名！”
孙贲目光冷视，盯着这位陆家才子，暗自握紧了拳头。从其入帐，自己便认出了此子。
再到现在，所谓的定吴之策，更是欲坏孙氏未来。
这番流言若是散布出去，解决了孙翊，那也就相当于解决了整个孙氏。比如，太子妃！
流言成功了，孙翊就是弑兄篡位，而太子妃必受此污名影响。日后太子即大统，必然有人籍此构陷，使太子妃难争后位。
用心险恶！
孙贲一言既出，帐内多数人都沉静下来，一边注视着陆逊，一边思索着孙贲的话意。
和洽、杜袭几人瞥了眼孙贲后，便各自张望，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孙贲这句话任何影响。
他们才刚刚加入周国不久，虽是与太子帐下出谋划策，但这种天家私事，殿下不问，他们也不会去考虑。
因为，没啥好处，纯粹是得罪人的事。
而第五儁也没有多说什么，昂着老首，微微闭目，佯作休憩。
王妃的位置不稳定，对关中世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谁让太子是大周唯一的继承人呢！
而太子妃的位置，不只是孙氏想要，也不只是吕布想要，他们关中士族也想要。甚至，河北、河东、巴蜀、中原的士族，都想挤一挤。
偏偏，孙氏得了先机！
眼下太子与太子妃还未完婚，若能借此良机，撼动孙氏的地位，那再好不过了！
孙贲神色渐冷，目观帐内余众，除帐下一众吴将外，皆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欸～看来，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到太子殿下身上。
由是，孙贲目光转向高龑。
高龑已经想明白了孙贲方才话的外意，也感觉煞是棘手。
这种事，莫说是自己了，便是父皇只怕也得踌躇良久。
“伯阳，伯言只是略献小计，吾等一闻即可，不必当真。”
高龑打了个哈哈，随后冲着陆逊言道：“伯言远道而来，且先下去休憩休憩。子绪，代孤好生招待伯言，莫要怠慢了。”
“臣明白。”
杜袭应声抬步，来到陆逊跟前，探手言道：“伯言贤弟，请！”
“逊谢过殿下，且先行告退！”
“子绪兄先请！”
第1258章 问策
待众人散去后，高龑唯独留下了和洽。
帐内瞬间冷清了不少……
高龑在案前来回踱步，和洽则是静静伫足，凝视着眼跟前转来转去的太子殿下。
众人皆去，唯独留下了自己～
看来，太子似乎很想用陆逊之计啊。
果不其然，转了几圈后，高龑纠结了番，还是开口道：“阳士兄，孤以为陆逊计策不错！”
“欸～臣还是那句话，阴谋诡计，不过小人行径，非英雄之所为！殿下贵为大周太子，想要平吴，大可光明磊落的挥师荡去。从而，亦可使吴人无话可说，口服心服！反之，则不然啊！”
和洽语重心长的劝言道。
可高龑，却是缓缓皱起了眉头，反劝说道：“阳士兄，孤与父皇临别前，父皇曾再三叮嘱。言先生智绝，年纪又长，经历甚多，谨慎持稳。故而使孤诸事皆问先生，以定大计。”
“但此刻，孤以为迅速平定吴国，才是要事。孤年岁尚轻，纵是取用此计，折些名望，影响不大。即便人言汹汹，也大可推出一女干猾之辈，绝众人之口！”
高龑最后一句话道出，和洽身形猛然一颤，凝视着眼前的殿下，有些不敢置信！
但随即便扬起嘴角，直至开怀大笑畅言：“哈哈，殿下当真有明君之相。”
为人主，便当持己意！
至于后话嘛，难听点叫卸磨杀驴，好听点那就是弃卒保帅。
纵观天下之君，凡贤君明主，又有几人没干过这等事。若是连弃卒保帅的道理都不懂，也难成大业！
“但殿下考虑过如何与王妃，与孙贲言及此事吗？毕竟，陆逊之计，表面看来是为了殿下，为了大周。可实际上谁都清楚，这不过是陆逊想要报当年私仇罢了。”
“天下，与妃嫔，孰轻孰重？”
高龑似乎早想到和洽会问这个问题，不假思索的回道。
和洽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莞尔一笑，言道：“王妃那边解决了，但孙贲呢？眼下吾军近四万众，孙贲所辖部曲占据六成。且大军所需粮秣辎重，皆经寿春。三军渡江，亦需孙贲帐下舟师攘力相助。若与其生隙，反倒会给吴景机会。毕竟，人心不可测啊！”
“更何况，殿下可知吴王太后，缘何不使孙绍渡江北来？”
“这……不知。”
“其所图者，亦是望殿下入吴。如此，其为主，殿下为客，诸事皆利于其，而不利于殿下。王太后毕竟年高望重，一旦如其所愿，吾等必受制于彼。”
“但，此又与陆逊之计何干。以流言乱吴，孤挥师南下，扫荡群宵，威凛加著，其何以欺孤哉！”
高龑心下有些不爽，没想到连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外姑都有这么多打算。
和洽摇摇头，继续为高龑解释道：“欸，归根结底，还是孙氏与陆氏之间的仇怨。王太后知殿下行陆逊之计，必然心生芥蒂。从而诸事皆有变幻，不可测料。此外，伯言之计的确狠辣，说不定能直解吴景之势，使其众叛亲离。但吴景非是庸碌之人，亦知避其锋芒，而后制之。比若，其改变心意，支持孙绍嗣吴王位，殿下如何处之？这江南，是去，还是不去？”
“可，王太后俨然已与吴景势同水火啊！”
“非也，彼胞亲也。不过，一欲使孙绍嗣位，一欲使孙翊嗣位罢了。所图者，一不过为孙氏，一不过为吴氏而已。”
“但不用陆逊之计，强渡长江，对阵吴景。吴景一旦势有不利，亦可改变心意，选择支持孙绍。孤，仍会陷入不利之局。”
高龑想的还挺多……
和洽沉重的点了点头，言道：“的确如此，但臣只是言不用陆逊之计，而非不用陆逊此人！”
“嗯？”
高龑一怔，转而作思，片刻得解，言道：“先生的意思是以江东士族，制衡孙氏宗亲？”
“不错。现下虽有消息言吴景与张氏、朱氏合，但江东还有顾氏，有会稽虞氏、谢氏、孔氏、魏氏，还有贺氏、沈氏、周氏、王氏等豪族。此外，殿下莫要忘了，刘基还在吴国境内呢！”
和洽洋溢着笑，吴国势力繁杂，可以利用的人太多太多了。
高龑歪了下脑袋，疑惑问道：“刘基是谁？”
“刘繇长子。”
“刘繇治扬，时日虽短，但正适其所长。孙策败其后，亦葬其以汉诸侯之礼，不敢怠慢。又豢养其诸子，皆因其威望著于扬。刘基此子，殿下可以用之。”
“这……也罢，那便依先生之言。不过先生方才说用陆逊此人，当如何用之？”
高龑思考了片刻，感觉和洽似乎做了许多准备。而且听其这么一说，似乎拿下江南诸郡问题也不大。于是，改变主意，问到陆逊的安排。
和洽捋了捋须发，喃呢道：“陆逊年纪虽轻，但当重用之，以便结江南诸族之好。这样，靖难军已有主副将，但还差位参军。不若使其居之，日后吾等退出江东，亦可借机提携，为孙贲掣肘。”
“参军吗？倒也可以，参军军权虽轻，但辖权不小。孤唯一担心的是他陆逊，年纪比孤大不了几岁，能顶住孙贲给的压力吗？”
“现在有第五老将军帮衬，足够给予陆逊一段时间熟悉。日后嘛，那就不是吾等需要担心的事了，而是陆氏该考虑的事。”
“额～先生，言之...之有理！”
高龑尬了一下，好像还真不需要自己考虑。再者说来，本就是一个棋子，自己担心那么多干嘛。
没了，那是他陆逊能力不行，非栋梁之才，也不值得自己可惜。
“先生忙活了一天，早早下去休憩吧。稍后，孤亲自寻陆逊，与他谈谈。”
“殿下不必着急，有子绪在呢。且待子绪归来，殿下再去，亦不迟也！”
“好吧，孤便听先生的。”
“殿下言重了。”
第1259章 心急气燥
转过头来，杜袭在和洽离开不久后，也回到大帐。
面容怡然，欣欣带笑，看来与陆逊的交谈，有些收获。
“臣拜见殿下。”
先行见礼后，杜袭便喜不自禁的接着言道：“殿下，这陆伯言，当可大用！”
高龑侧了下头，暗自点了点头，方才和洽已经说过了。不过，还是得问一问。
“子绪与陆逊交谈甚久，如何？”
“此子年纪虽轻，但军略才学，袭不能及。且观今日举措，其毛遂自荐，胸有成竹，自信非凡。与袭交谈间，则泰然自若，心静止水，谦虚有礼，不愧是吴郡大家子弟！”
杜袭给予陆逊的评价很高，高到高龑有些不敢相信。
“子绪未免言过犹甚。单是今日其所献之策，便可知彼挟功报私，又怎比子绪慨然凛正！”
高龑一改先前与和洽谈话的态度，语气中似乎对陆逊很不满。
杜袭闻言，多看了殿下两眼，而后沉吟道：“殿下，伯言之计，单于军略而论，乃是上策。如若是陛下作决，殿下以为陛下会用伯言之计吗？”
“这……不好说，毕竟孙氏于国朝而言，用处尚多。”
“不，陛下绝对会用此计，来告诉孙氏，江南地不是孙氏的一言堂！而孙贲也绝不敢如今日在帐内那般猖獗！但陛下可用此计，而殿下不可用之。缘何？盖因殿下威望未著，难摄众心罢了。”
杜袭分析的头头是道。
听杜袭这么一说，高龑神态猛然一震，这才彻底明白和洽先前同样不支持自己选择陆逊之计的原因。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威望不够，行此计易生变故。
“方才阳士劝孤，不用陆逊之计，而用陆逊之人。孤同意了，意使其为靖难军参军。”
高龑低语一句。
杜袭侧目作思，二三息后，便开口言道：“可！不过，陆家得付出些代价。否则，区区一招投石问路，吾大周就扶持陆氏，难免会让陆氏心生轻怠之心。”
“嗯？投石问路？”
高龑眉头一抬，难不成这陆逊……
杜袭冲着高龑点了两下头，很明显嘛，陆逊为啥要毛遂自荐。说白了，陆家看出来殿下想要入主江东，又离不开士族的帮助。
所以，陆家打算做第一个带路党。
至于所谓的献策，那也只不过是试试殿下的态度。谁让孙氏跟陆氏仇怨如此之深，偏偏太子妃又是孙氏女。陆氏不探究个清楚，也不敢卖力尽心。
高龑呡了呡嘴唇，心下有些不爽。
究竟是自己太纯洁了，还是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成了精。
只要表现在自己面前的事，都饱含深意！
几个意思嘛～
“罢了罢了，子绪忙了一天，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吾等再好生商议，如何处理陆逊和孙贲的事。”
“臣谢殿下，臣告退！”
杜袭没多说话，应声而退。
殿下还年轻，经历的事也不多，得慢慢来习惯。
而且，自己也需要些时间多多考虑，免得有所疏漏！
次日，晌午。
犹如例会一般，众人琐谈半日，仅是处理些军中杂务。有关攻打历阳城，渡江南下的谋划，依旧没抬到桌面。
不过，此次会议散后，和洽、杜袭、繁钦、王粲以及第五儁、韩武都留在帐内。
不用开口，第五儁和韩武就明白味来，调正态度。
“昨日，孤与阳士、子绪有议，欲使陆逊为靖难军参军。第五老将军意下如何？”
高龑直截了当的与第五儁说道。
第五儁抬了抬老眸，心中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键，拱礼言道：“老臣谨遵殿下命！”
“嗯，既然第五老将军也不反对，那明日孤便与孙副将坦言。子绪，陆逊那边，还需责人好生相劝。靖难军参军的位置，可不好坐。”
“殿下放心，臣稍后亲自与陆逊言。”
杜袭心中明白高龑的话，作礼应声。
随后，高龑目光转向和洽，问道：“这几日，军中除了准备攻打历阳城的事多有筹备外，如渡江一事，却频频定不下策，孤心中着急啊！”
“待万事俱备，乘风可下，殿下不必心忧！”
和洽轻描淡写一句话，将高龑话里话外的意思，全都捂死。
高龑嘴角微苦，遂言道：“那起码也得先拿个对策，未雨绸缪吧。而今，诸议不决，军心恐怠！”
“殿下为何如此作想？”
和洽疑惑问了句，随即心中就想通了，原来殿下还没转明白呢。遂解释道：“此间诸务待毕，江南上下自解，殿下南入吴会，亦水到渠成。善战者，莫过于不战而屈人之兵！”
“欸？”
高龑歪着脑袋，委实没想通其间关系。总不能他们坐着不动，天天议论两句，江南便会举地而降吧。
没这个道理啊！
“阳士兄说的在理，殿下无需忧心。”
“孤～”
高龑口齿一张，正欲说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说甚为好。
照这么说来，自己还聚集大家商议个屁啊！
“罢了罢了，散了吧！”
高龑手一摆，话一丢，起身朝着后帐走去。
和洽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帐内众人，不解殿下骤然生怒的原因。
杜袭也愣着了，心中同样想不明白。
倒是旁边的第五儁，微微一笑，冲着和洽言道：“阳士不必忧心，殿下尚年幼，初握大权，事事所图具细。今阳士、子绪汝二人奔波劳命，使诸务悉安。殿下无所事为，自是有些失差。稍后老夫见见殿下，一解其惑即可。”
第五儁这么一说，和洽当即就回过味来，不由苦笑抚额，言道：“欸，洽也有所欠失。稍后，便辛苦老将军了！”
“无碍无碍。小事一桩！”
“那吾等便先退下了。”
“有劳老将军了！”
随后，和洽几人退去，各忙其务。
而韩武没有着急走，看着第五儁，心中在想什么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
“韩老弟还有要务？”
第五儁回头问了句韩武。
韩武摇了摇头，开口言道：“无甚要事。不过，和洽、杜袭二人，事无巨细，不禀而决，有失妥当。”
“韩老弟多想了。殿下虽年轻，但轻重自知。和洽、杜袭所做一切之事，殿下心中都清楚。”
“老将军所言即是，末将告退！”
韩武转而留下一句话离开，不由让第五儁皱起眉头。
今日是怎么了？
似乎人人有浮躁之气。
第1260章 计量
自吴国生乱，周将兵向东南，至今日已有二三月之久。
几十天来，吴先王孙策的葬礼早已完毕，入土为安。然江东后嗣未定，大业未继。兼以内兵数分，各自拥重。外有周国骁锐，虎视长江，势积威覆，人心遂无宁者。
夜色漆凉，轻风渐浓。
陆逊身披厚裘，倚靠鹿角之畔，目光随着巡逻队的步伐，从左到右。而后，又从右到左……
旁边杜袭近前，提着半壶温酒，捏着两只酒盅。
“伯言夜观营垒，可是看出什么来？”
杜袭抬手将酒盅朝着陆逊递去，陆逊微微侧目，接过酒盅，言道：“子绪兄还未睡下啊。逊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顺便看看闻名天下的大周骁锐！”
“来，刚温的酒！”
杜袭先是替陆逊斟满一盅，而后又给自己满上，这才将酒壶置放鹿角夹处，言道：“彻底无眠，看来伯言亦有心事啊！不过，先说说，这大周精锐，如何？”
“在下自幼便闻陛下名扬沙场，素持稳重。凡对垒，必重其营要，动厄掘壕数十里围营。外置鹿角、拒马，内构板桥、箭岗。步步为营，徐徐推进，故而胜多败少，遂成英名。方才巡视余步，果有坚垒之遗，沟壑相连，岗哨密布。且周军令行禁止，军纪甚严，亦显其间。可惜，过于呆板！”
陆逊盛赞一堆，唯独于后言及其弊。
杜袭轻呡了一口，眼前微亮，笑语道：“唔，这点伯言说的对。袭曾闻人议之，言陛下只会结硬寨，打呆仗。然～”
“古之良将，莫过于此。”
陆逊突然感慨了一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打仗嘛，什么奇正相合，什么笨营呆仗，能够结天时地利，打赢战争才是硬道理。
“欸，果然。一说到军略方面，袭便跟不上伯言的想法。罢了罢了，还是说说江东的局势吧！”
杜袭微微苦笑，自认为军略不输于常人，可在眼前这位贤弟面前，还是跟不上其思维。
陆逊摇了摇头，言道：“子绪兄与阳士兄不是已经敲定主意了吗？就江东这群乌合之众，纵是张良萧何在世，亦难扶其志！”
“伯言这是何话，江东才俊何其多也！张昭、步骘这些年长者且不论，单是顾元叹、陆伯言，吾等岂敢小觑！”
杜袭笑眯眯的看着陆逊，夸赞之意溢于言表。
陆逊闻言，却是毫不在意，侧着脑袋，嘻言道：“没酒了～”
“嗯？”
杜袭怔了下，没想到陆逊会来了这么一句，刚回过神来准备去提酒壶，便已见到陆逊手快一步，已是斟满酒盅。
“来，子绪兄再添些。”
“欸，何须贤弟携酒！”
“兄长吾几岁，与兄斟酒，有何不可！”
给杜袭满上后，陆逊便慢慢呡起温酒，目光骤然向北。
“兄长，十余载，天下必定，吾等满腹经纶，可还有用武之地？”
“江东势毕，国朝必需休养生息，蓄养战力。十年内，必然东出，一统中原。而后，鲜卑、刘备、公孙度……”
杜袭喃呢一句后，侧目凝视着陆逊，继续言道：“十年后，吾等正值岁壮。而当下国朝文武，多已年迈。再不济，吾等也能赶上三军南下，勘平江南、百越、南中，何愁无用武之地？更何况，还有西域、极西！陛下乃开国之君，殿下亦是雄心之主，定然赴之。彼时，吾等正老骥伏枥，志当千里。”
“呼～看来，此行来对了。顾氏那边，贤兄不必担心。其余诸族，陆家联络了不少。唯独朱氏、张氏，不易结也。”
陆逊转口一语，让杜袭当即舍了方才的雄言壮志。
“张氏与朱氏不必担心，只要陆、顾两家，合会稽、豫章、丹阳诸族，于庙堂之上，声援殿下即可。其余的，交给调查司。”
“调查司经营江东之久，犹甚孙氏，陆、顾两家亦会竭尽全力相助。”
“顾家呢？需要什么？”
“子绪兄不必多想，吾二家所图者，不过用武之地罢了。豪据江左，为诸家首，非陆、顾之志。”
“嗯～元叹兄乃国朝大儒蔡公高徒，前途远大，袭犹羡之。”
“但蔡公毕竟是蔡公，而非陛下，更非太子殿下。所以，日后陆、顾两家，少不得贤兄攘助。”
“伯言宽心，只要顺利解决江东诸务，吾等皆殿下近臣，自当为殿下尽心尽力。”
“多谢贤兄。请～”
“请～”
而在大江对岸，江畔重镇牛渚城内。
一所偏院密林之侧，两人伫足在此，交头接耳，低声密语。
“少主，北岸刚刚传来消息，的确是陆家陆逊。”
“陆逊？欸～”
穿着打扮不俗的张允冷眸竖目，这并不是个好消息，甚至可以说是极坏的消息。
“退下吧，让人多盯着陆逊即可。”
“诺，仆告退。”
仆从走后，张允收拾了下行装，佯作无事发生，朝着正院大厅走去。
那里还有一场聚宴，主角正是先王孙策心腹大将孙河。
孙河的态度，看似是倒向了他们，可大家都清楚，孙河绝非表面上那么憨厚老实。
老实人可干不出，听着吴景的指挥，却把程普大军拒之于外的事来。
甚至，自己都要心生怀疑，这孙河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吴景的心思，另有异谋。
回到厅堂内，孙河正携帐下诸将，与此番前来的程普帐下大将及诸族士子拼酒。
年纪尚轻的程咨已经喝的有些不省人事，要不是还有程家几位出身北方的家将还在撑着，只怕一群人早就被孙河麾下撂倒了。
没办法，谁让这里是孙河的地盘，扼守大江南北，构据险要呢。
不过，在厅内的孙河部将，似乎也都换了面容。
果然，这厮做足了准备……
“张兄，去哪了啊，来来，快落座。”
一见到张允回来，孙河眉头一挑，当即大呼小叫起来。
随后，又生气的冲着厅内婢女吼道：“还愣着作甚，速速给张兄斟满酒水。这位可是贵客，需得好生陪着。”
“诺！”
两名婢女面显仓惶，当即上前，与张允作请。
张允眉头紧蹙，瞥了眼还在坚持的几名程普家将，又看了看那几位同行而来的士子，早已没了士族子弟的风范～
嗨～
此行，看来已经得到结果了。
第1261章 朱皓
当夜，离开了孙河府上后，张允立即命人持亲笔书信，驰奔吴县。
次日晌午未至，张允父亲张壮便收到了长子的来信。
其间内容，仅是瞥了一眼，便让张壮心头一跳，暗道不好。
辗转数步后，张壮责仆人去请朱桓，此时此刻也不知道朱桓有没有得到陆逊现身江北的消息。
张朱两家相距并不算远，且朱桓虽据大兵，但值此吴郡局势异常，作为朱家之首，当然不能随军呆在会稽了。
不过，来的并非朱桓一人，还有一长者随行，气貌非凡。
“休穆来了，快入内落座。”
这边朱桓刚走到门口，张壮便出室作迎。
见朱桓身后还跟着一人，只是多瞥了一眼，没着急说话，也未作请。
稍后，三人入室落座，各置茶盏。
这时，张壮才笑意连连的问向朱桓：“休穆啊，不知道这位～”
“噢，忘记与叔父介绍了。此乃小侄族叔，近日来事务繁多，桓一人忙不过来，便请族叔前来相助，信得过！”
朱桓样子虽然做了，但如何瞒得过张壮。碍于场面，张壮拱了下手，示作见礼。
而后，继续与朱桓言道：“休穆啊，近日来军务可繁多否？”
“这～部曲远在会稽，既无战事，又无调令。再者还有家将带着，顶多捕些小贼，谈不上忙。”
朱桓不晓得张壮打什么主意，话留了三分。
张壮轻嗯作呢，接连点了几下头，说道：“欸，昨日大都督又去了王府。但可惜，王太后不放人。眼下吴县局势，几势同水火。吾等故里，恐有兵灾大祸，不妥当不妥当啊！”
朱桓眉头微蹙，言道：“桓年纪尚轻，不历世事，旦大都督有令，桓折身遵令便是。当然，叔父若有安排，可另外叮嘱小侄。”
“这说的哪里话，汝吾即结秦晋之好，自当同进退。这样，明日老夫打算与大都督、国相过府一叙，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使得吾等故里，避开兵祸。休穆汝那边去陆家、顾家走一遭，看看他们的态度！如何？”
“陆、顾两家久闻此事，却不为所动，更无异举。此番再问，是否多此一举啊？”
听张壮这么一说，朱桓当即就感觉事情不对劲。
前两日，张壮与大都督还喊打喊杀，要以兵威使王太后屈服。若非张昭等人极力作挽，只怕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现在，却又想要当和事佬？
什么情况？
这张壮，究竟隐瞒了自己多少事情？
“嗨～休穆不知，前日大都督气在心头，壮不说几句顺心话，万一大都督气着了身子，那就麻烦大了。现在过了两日，想必大都督多少也消了不少气。毕竟，吴家姊弟间的事，回到府上大可和言细谈。但事情走到今日地步，总得有个台阶下，想必休穆也不愿故土惨遭兵祸吧！”
“桓自是不愿，族中资产皆在县内，兵锋一起，必然损失惨重。如若大都督与王太后能冰释前嫌，自是再好不过。只是，据侄儿所知，王太后可是一直支持世子啊！”
“嘿，都是孙家子弟，谁来继承吴王之位，对吾等而言，皆无异样。”
张壮手一摆，轻松写意的说了句。
朱桓眉头抬了下，心知从张壮口中得不到答案了，于是拱手应道：“如此小侄明日去陆府、顾府走上一遭。”
“嗯，好。”
说完这些，张壮转口开始与朱桓聊些家常事。
一说便是良久，直至正午，朱桓这才出了张府。
上了车驾，朱桓便迫不及待的问向一直紧随着自己的朱皓。
“文明兄可看出张壮的打算？”
朱桓神色肃重，面有作疑，对张壮的那些话可是丁点不相信。
吴景不会轻易放弃孙翊，王太后也不会放弃世子，此绝非和言细谈便能解决的事。而局势，也必然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变化，否则张壮不会找自己来说些闲话。
想到这，朱桓还多看了身旁的朱皓两眼。
朱皓倒是没有在意朱桓的神色，而是轻笑答着朱桓所问。
“张壮既然使休穆去陆、顾家走一趟，意思还不明显吗？”
“兄长的意思是说，陆顾两家投靠了江北？”
朱桓虎目顿张，如此倒也解释的通了。
朱皓摇着头，说道：“应该是张家得到了消息，不过陆、顾若要投靠周太子，又岂会只此两家。”
“所以，张壮要桓去当探路石，借和解之事，来看看究竟有几家暗地里投靠了周朝？”
“嗯，想来当是如此。毕竟周朝势大，一旦事有不济，张家又岂会甘居人后？”
对于士族的那般作态，朱皓心里很清楚。
同样朱桓心里也很清楚，现在想来，张壮估计也猜测到自己会想到这些。
“呵，怪不得是让桓去，原来做着两手打算呢？”
朱桓嗤笑一声，随即便收敛姿态，正身端坐，言道：“那明日桓便去陆、顾两家坐坐，兄长要不要同去？”
“算了算了，皓可不打算在此事间掺和那么多。再者，皓如若趋炎附势，又何必如此麻烦，大可径去长安，寻皇甫贤弟即可。”
“这倒也是！不过贤兄可否教吾，朱家该当若何？”
“自然是顺着昌，逆者亡！”
朱皓微微侧首，言语惊人。
朱桓心头一震，凝视着朱皓的目光，迟迟不语。
朱皓点着头，言道：“周朝陛下，为兄见过多次，更知其心狠手辣，果决敢毅。虽未曾谋周太子面，但天下皆言，子似其父，必然具枭雄之姿。而吴中诸郡，士族林立，犹以四家为首。贤弟以为，周太子至吴后，会不会杀鸡骇猴，移梁换柱？”
“欸，换做桓，桓亦会如此。看来，桓要早做准备了。”
“时间拖的够久了，周太子想必也等的着急了，晚了便是灭顶之灾啊！”
朱皓注视着朱桓，感慨作嘱。
朱桓凝重的点下头，颔首作谢：“桓，谢贤兄教诲。”
“走吧，回去与贤弟再饮几樽。明日，吾也要回会稽了。”
“嗯？怎地如此着急回去？嗨，请贤兄至吴，尚未随兄长好生游玩，不成想兄长又要赶回去了。”
“没办法吧，汝嫂嫂即将再诞麟子，为兄总得在家顾应。而且，家里昨日来信，言有了吾胞兄子嗣的下落，为兄实在留不得此了。”
“原来如此。那，兄长若有难处，尽可与来书信，弟当竭尽全力。”
“放心，当真有难处时，怕少不了贤弟帮衬。”
第1262章 探路
第二天一早，朱桓便收拾妥当，带了份厚礼，径造东城顾家。
首选顾家，是朱桓思考半夜所决。
原因无他，吴中年轻才俊之中，独元叹兄首。此外，自己与元叹兄的交情也不错。
如若顾家真的投靠了周朝太子，自己也得寻个人合计合计，而顾雍再合适不过了。
方至顾府门前，朱桓没下车驾，就已经能够透过车窗，看到顾府之貌。
门庭洞开，仆役左右侧立，年方十五的顾邵肃身正立。
见朱桓车驾停罢，顾邵当即上前，躬身拜礼：“邵奉家尊之命，以迎叔父。”
朱桓身未起，顾邵声已至，当即苦面，不由乍舌。
遂下车驾，掺起顾邵，言道：“孝则不必多礼！”
“叔父，家尊已在堂内恭候多时，请！”
“嚯，看来桓这一遭是来对了啊！”
朱桓轻喝一声，秉笑而言，丝毫没有对顾雍料到自己会来而感到惊讶。
说白了，在吴郡这地界，谁的消息也比不上四大家灵通。尤其是吴县内，出点啥事，最先知道的肯定是四大家的人。
不过，家翁仙去，朱家势弱了几分，有些消息传不到自己耳中了。
随着顾邵，朱桓很快就见到了顾雍。
“元叹兄，这一晃二三载矣，兄仍是丰神俊貌，料机务于胸，安坐帷幕啊！”
一见面，朱桓便是微微摇着头，有点无奈又无力的说道。
闻言，顾雍亦是笑了起来，起身来到朱桓面前，凝视着这张几年未见的面容，不禁拍了拍其肩膀，言道：“不比休穆，身负国朝重任，坐镇边远，逍遥自在了！”
“怎地，以兄长之能，尚感忧虑？”
朱桓说完，就直接寻了最靠近主座的桌案坐了下来。
回过头来，顾雍也已回到座位，面容略蕴忧色，看向朱桓言道：“贤弟莫要道为兄了，汝又何尝不是，深陷其中，左右难决，身不由己！”
“欸，身不由己倒是真的！朱家今年是真的难，弟百般周折，这才稍振家门，否则朱家怕是要乱大套喽！”
一说到家族事，两人都不由倾诉苦楚。
“张壮让汝来的？”
“兄长不早就料到了嘛，何须此问啊！”
“这不是作个样子问问嘛，万一为兄臆测错了，岂不徒惹贤弟笑话。”
“哈哈....自从与兄长相交，未逢兄长所料失差！不过，兄长瞒的愚弟甚苦啊。若非昨日张叔相约过府，桓尚不自知矣。”
打了两句笑，朱桓便调整神色，慎重的问道：“兄长，桓猜测不错的话，是伯言去了江北吧！”
“猜对了，不过贤弟到现在才有所察觉，太慢了啊！”
“嘿，吾说这两旬来，怎地不见伯言身影！”
朱桓丝毫没在意顾雍的调侃，而是恍然大悟般的道了一句，而后又言道：“那，现在朱家还来得及吗？”
“为兄不正是在等着贤弟吗？江东的天，该变一变了！”
“兄长何意？”
朱桓眉头一皱，有点感觉不太对劲。
顾雍侧面微笑，答道：“当年，陆家为江东士族之首。现在，陆家要夺回失去的东西了，顾家不喜争这番利！”
“那，孙氏呢？”
“孙氏乃太子妃族，何须担心。”
“朱家呢？”
“朱家想要什么？钱财万贯？良田千顷？还是部曲佃户？”
“朱家需要的不是这些！”
“那贤弟还担心什么？以贤弟治军之能，还担心不显于周朝陛下天容之前？再不济，还有伯言顶在前面呢！”
“愚弟早先也考虑过，可惜时事所趋，不得已而为之。现在，有了兄长这番话，愚弟就放心了。不过，兄长需要愚弟如何行事？”
“静待即可！吾可不想贤弟为他人所道！”
“桓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
朱桓信得过顾雍。
顾雍也敢去相信朱桓，但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言道：“休穆，有些时候，总得避嫌。既可使己进退有余，亦可全以声名，何乐而不为？”
朱桓眉头微蹙，想要去猜测顾雍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怎么也想不透。
“听为兄的话，为兄不会害了汝，更不会害了朱家。切记，静待即可！”
“这.....也罢，那张叔那边，吾怎么说？昨日，张叔与吾言，欲与大都督商议，止戈休兵。其意便是让吾来顾、陆两家探探口风。以吾之见，张叔应该只是想要试探两家的意思。”
“嗯~也简单，汝回去径与张壮言两家愿意攘助，缓平局势。”
“可，贤兄没考虑过张叔会不会假戏真做？”
朱桓怔了下，自己以为顾雍会是另外一番说辞。
顾雍摇了下头，短叹作言：“休穆，张家走到这一步，非是一朝一夕之事。大都督欲借此事，大兴其族。张家，亦是如此。只可惜，张家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些。而且，既然汝来了，张壮自然早已得到消息，但为时已晚。明白吗？”
“为时已晚？”
朱桓缓缓颔首，观局势，似乎确实晚了。毕竟，大周的实力摆在那里，周朝太子进入江东是迟早的事。
顾雍继续说道：“其实，真要说起来，最先投靠江北的可不是陆顾两家，更不是孙贲！江东六郡之地，汝以为周朝陛下缘何只使周朝太子带一军之卒，便兵向东南？汝以为调查司在江东十余载，真的什么事都没做？”
“吴郡四大族，会稽四大家，虽负其盛。但其下士族，何其多也？有的是人，想顶替吾等的位置。可惜，江东就这么大，有人想要上来，势必有人要没落！”
话说到这，朱桓就是个傻子，也回过味来了。
怪不得，沉气了一两个月的陆顾两家，急匆匆的就让陆逊奔了江北，原来问题是出在这呢！
“明白了，稍后吾再去陆家走一遭。”
想通了后，朱桓心里就有些急了，毕竟这是事关家族的大事。
只与顾家通过气可不行，陆家那边还得走上一遭。至于张家，待回去后再说吧。
顾雍点了点头，轻声言道：“是得去一趟，日后伯言少不得掌管机要。王太后那边，汝晚上也去一趟。此外，张家那边莫要多言，四大家同气连枝，不会坐视张家不管！但，总得有人，来助太子殿下立威！”
“嗯，弟明白。那，弟先行告退。”
“走，吾送送汝！”
第1263章 变意
离了顾府，朱桓直去了陆府。
陆府现在主事的是陆康长子陆儁，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在吴王府内充任一郎中。
说起来，近几年吴郡四大族，除了张家其余三家或多或少都是低落了不少。族中长辈或因战乱，或因疾病，先后故去，使得一群年轻人不得不扛起家族的重任。
偏偏哩，家族大了也不都是好事，总有些旁支长辈在那里指手画脚，倚老卖老！
进了陆府后，再出来时，正午已过，不知不觉竟在陆府呆了一个多时辰。
想到这，朱桓又急匆匆的朝着张府赶。
见了张壮，谈及陆顾两家的态度时，朱桓便依顾雍所教，只言两家答应了劝解吴景与王太后之间的事。其余的，别无所言。
张壮带着笑脸，送了朱桓离府。
再回到书房，脸就彻底黑了下来。
仆人所报，朱桓在顾府呆了不过半个时辰，但在陆府呆了将近两个时辰。
哼，其与顾雍有同僚之谊，曾在会稽共事，相交甚好。可现在，朱桓与陆儁谈的时间更长久……
“来人，准备车驾，速去大都督府。”
猜测到朱桓可能有所异变后，张壮当即冲着书房外的仆人喊了一声。
不过片刻功夫，张壮便乘上车驾，朝着大都督府疾驰。
吴郡四大家同气连枝，如此才使得四家压着其余诸族百余年，稳固着四家在整个江东的利益。现在，陆顾朱三家，因为长辈过世的缘故，或多或少有些低迷之势。
但三家加在一起的实力，绝对超过了张家。尤其是影响力，这一点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了。
这三家若是一同倒向周朝太子，江东的天顷刻即覆！
“停！”
正在行进间，内里张壮猛然高喊一声，车马闻声渐驻。
是去大都督府上呢，还是回府闭门谢客呢？
张壮眉头紧蹙，事情或许比自己想要的要麻烦的多。朱桓走了一遭，便已经生了些许异状，显然不只只是陆顾两家及依附在其门下的士族豪强。
“回府！”
“主君？”
“快，回府。”
“诺！”
张壮在一瞬间便做出了决定，想到了自己忽略的地方。
阳羡周氏、乌程沈氏。
这两家是为吴郡豪族，虽比不上四大族势大，可在当地县邑独为一霸，实力不可小觑。
是了～
看来，陆家那两位年轻人准备了很多东西，在等着自己犯错啊！
车驾调转方向，迅速回到张府。
回府后，张壮便一头扎进了书房，叮嘱仆人闭门谢客。
孤身呆在凉意凄凄的房间内，望着空荡荡的桌案，端坐在前的张壮，眉头紧蹙难舒。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自己懂！
毕竟，亲眼见到过陆家的跌落。
当年陆家为吴郡士族之首，其余三家之中，也就朱家能稍微抗衡下。其中原因还是老朱家在江北也有一大家亲戚。
结果呢，树大招风，袁术将目光转向江东之地的时候，陆家就遭殃了。
杀人立威，杀鸡骇猴，无非如此。
而一向同气连枝，互通有无的吴郡四大家族，也见利而忘义。虽不至于投靠袁术背后插陆氏一刀，但也没好到哪去。
作壁上观也罢，陆康一死，陆家宗族子弟亡散六七十人。而随后，孙策将兵南下，各族纷纷归顺。
现在，张家面临的局势，就如当初之陆家一样。
降了大周，大周肯定要杀鸡骇猴。否则威慑不了江东士族，大周各种限制士族的制度，也难以实施。
而周太子欲著威严，自是会选风头最盛的一家。毫无疑问，张家在劫难逃。
至于说理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以自己选择了吴景，联合了朱家，也联系了江东不少豪族。目的就在于让张家更加强盛，强盛到周太子想要动张家，就得有所顾虑。
只有这样，周太子迫于顾虑，才会选择其他家来磨刀。而张家大可顺势而行，即使会失去许多，但也依旧能够保持着在江东六郡的影响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朱桓的心有没有变，自己不确定，但陆顾两家的心思已经摆出来了。陆家就是想借周太子的手，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
而朱桓肯定也知道了彼等计划，生怕因为张家连累了朱家。再加上吴郡内对四大家族地位虎视眈眈的沈家、周家，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了。
只是，不晓得他们进行到哪一步了。
还有，吴景着实废物了些，踌躇不前，犹豫不决，错失良机啊！
静静沉思良久后，张壮提笔作书。
约两刻，推门而出。
看着一直伫守在门外的老仆，不由暗叹一声，遂言道：“成叔，汝速去牛渚，将此信亲手交给允儿。而后，听允儿行事。”
“主君？”
老仆怔了下，送信的事，张家不缺忠仆。但让自己听公子行事，可就大有不同了。
“局势复杂，允儿要承担起更多，吾怕他年轻任性胡为，汝年事长，多与他帮衬帮衬。”
“那谁来伺候主君啊？”
“成家小子不错，不若随吾当个书童。日后，也好为允儿帮手。”
“仆非是此意！”
“老夫知晓，赶紧去吧。吾怕晚了，事有所变！”
“嗨～诺。”
老仆怀着沉重的心情，扭身离开了。
这种场面自己经历过，与当年那般无二。自己虽是个不出名的小人物，但近来江东各家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些。
看来，主君是碰上天大的麻烦了啊！
看着老仆离去后，张壮便朝着内院走去，还有许多事需要安排安排。
自己不能学陆康！
既势不可违，唯有顺势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