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4章 天亡其人
一直居住在大都督府内的吴景,对于吴县县内发生的一举一动,多多少少也了解些。
尤其是昨日朱桓先去顾府,又往陆府,再临张府一行,无不透露着诡异。
再加上昨夜去往张府的人,又悻悻而归。
张壮前天还过府与自己商议如何兵不血刃拿下牛渚的孙河,昨夜便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要说这暗地里没发生啥事,那就蹊跷了。
究竟出了何事?让张壮竟如此失态?
思索良久,吴景心中有了点苗头,却又不敢去相信。毕竟,大周出了名的对士族严苛至极。吴郡四大族,岂会舍得经营一二百载的巨大利益!
只是,纵是作疑,也由不得吴景不重视。
毕竟那是江东四大家族,他们若是齐齐归顺江北,自己没有丁点赢面。
于是,收拾了下行装,吴景朝着国相府而去。
张昭乃智者,或许能解己惑。
出府不远,行不过二三百步,在一群亲兵护持下的吴景,便踏入了国相府的大门。
不比大都督府,时今相府之内,更是冷清。一眼望去,除了甲士,还是甲士。
这是自己另外一个优势,绝不能再轻易失去。
吴王位空置,整个吴国内政尚可运行,靠的就是在自己胁迫下的张昭他们。尤其是吕范、朱治几人离开相府后,这里更是自己的一言堂。
虽知彼等与自己貌合神离,自己的做法也有些暴躁,但大家的初衷都是一样。
那就是不希望周朝借此时,立吴国幼主,以并江东。
倒不是说张昭他们对策儿不忠,而是江东此时此刻立幼主,无异于放弃争霸天下的机会!这是张昭几人不愿意见到的,他们宁愿更立孙翊,再争一争。
进了相府内的议事厅,果不其然。
张昭、步骘、严畯等几人正在商议对策,他们足不出相府,不代表不了解县内之事。
吴景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几人的特别关注,只有张昭抬手示意了下。
对于几人冷淡的态度,吴景并不生气,因为局势不同了。自己得仗着这些人拿个主意,否则万一让自己猜中,那自己恐怕唯有逃散海上一条生路了。
交趾士燮早早就投了周朝,年年朝贡,往南边逃自己是没活路的。士燮也不会因为一只丧家之犬,而惹上满身骚。
西面荆州,早晚也逃不掉大周的魔掌。现在更有传闻言刘表侄子刘磐已经率军回到武陵郡,正欲整合荆南四郡,而后夺回刘家基业。
听说这背后,有着周朝的影子!
至于说袁曜那,不提也罢。
一旦事败,这天下虽大,却无自己容身之所啊。
吴景没了往日的倨傲,张昭心里也晓得其在担心什么了。不过,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怪不得了谁,只能怪他自己。
优柔寡断!
“四大家别的不说,陆顾两家肯定投了周朝,否则昨日朱桓也不会跑这两家去。现在张壮又闭门谢客,显然局势对吾等已经很是不利了。”
步骘沉了沉眉,这盘棋下到这一步,几乎就是个死局。
张昭点了点头,认可步骘的猜测。步骘来得晚,知道的也少,尤其是对调查司知道的更少。
自己则不然!
随先王入吴以来,调查司也趁乱扩张。后面基本上就是国朝扩张一步,调查司也会增涨一分。
当然,国朝拿下江东如此顺利,调查司也出了不少力。尤其是当年彭蠡一战,没调查司提前相告,早就全军覆没了。
因此,调查司在吴国,其实并算不上隐晦之事,许多人都知道他们的存在。当年是因为利益相合,后面是因为他们是大周的人,总归就是没有动手清理他们的机会。
眼下,事出其间。
“以老夫看来,怕是不止四大族,会稽那四家,再加上各地豪族,说不准都已经暗中归顺大周了。否则,张家岂会朝夕之间便作出抉择?”
张昭点明一点后,继续说道:“这样,先派人稳住地方,此时此刻绝不能再生乱子。然后遣人去吴郡各家探探口风,由头还是大都督与王太后和解。”
“这,有用吗?”
步骘皱起眉头,哀叹一声。
张昭面色一冷,转头朝着吴景看去,言道:“大都督明日暗中备集锐士,待老夫这边晓得哪些家归顺了周朝,务必快刀斩乱麻,将彼等一扫而空,绝不能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同时,命令程普,直扑牛渚。无论如何,先拿下牛渚要地。舟师方面,也要立即封锁大江,万不可使江北一舟一船渡江。”
“可吴王府那边怎么办,大军轻动,吕范、朱治他们必会有所动静。”
吴景还没说话,下面严畯开口说道。
他已经知道张昭打算如何做,那就是彻底撕破脸,外据大江设防,内平诸族,而后整合江东,来对抗周朝。
张昭看了严畯一眼,回道:“他们不敢乱动,毕竟眼看着就能兵不血刃的解决吾等,又怎会轻动兵戈!”
与严畯说完,张昭又继续和吴景说道:“大都督,山越宗帅那边也可以行动了,绝不能让吕据、朱纪率军回来。而且,吾等也需要诸宗帅的力量,会稽那边可以尽数易与彼等。其次,豫章、丹阳两郡也要行动起来,肃清内境。交趾、齐国、刘备,都要速速遣使,言明利害。剩下的,听天命,尽人事吧!”
一番策论,张昭安排了整个战略部署。
但吴景迟疑了,别的都没啥问题,问题就出在张昭说的第一句话。
让自己动手灭了四大家族,这……
挥兵灭了四大家族不是难事,难就难在斩草除根啊。
别的不说,自己这边说不定兵马还未集结完毕,那边四大家族就得到了消息。
消息难以封锁是其一,其二一旦有了漏网之鱼,吴家还要不要在吴郡混了。要知道,张昭的意思可不是单单四大家族,还有其余诸家。一个不小心,吴家也一样会有灭顶之灾。
自己没啥想法,搞这么多的动静,也就是想拔拔自己的地位,让家族多获得些利益。
可现在,弊大于利啊!
太过冒险了!
“子布,此举太过冒险啊,依老夫看不若拿下顾雍、陆儁等人……”
“哼,散了吧!”
吴景话还没说完,张昭当即冷哼一声,抬步便走。
到了现在这一步,吴景居然还想着留后路。当下之务,唯有破釜沉舟,方具一战之力。
第1265章 挥师渡江(1)
破釜沉舟!
吴景做不到,也不敢做。
自己兵败身死,顶多也就是亡己一家罢了。但若是按照张昭的意思来,说不定亡的是整个吴家。
张昭心里打着什么小算盘自己清楚,让自己去迫害四大家族,对他们而言一举两得。再说了,鬼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像张壮一样,事到不可为之际,再把自己给卖了!
所以,绝不能这么干。
从相府归来,吴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眼下的状况。虽说周国大军还在江北,吕据、朱纪也远在边地,豫章、丹阳、吴郡的主要军事力量仍在自己手中。
但……
朝野之间已是悉数离去,军中诸将又有多少人肯为自己效以死命?
“来人!”
“主君。”
“去,传令程普,三日之内务必拿下牛渚。还有,让韩当从历阳退回牛渚,协助右都督。命黄盖速往丹阳,协助琪儿募集兵马,坚守要害。”
“诺!”
亲信离去,吴景才缓缓舒了一口气。程普、黄盖、韩当,这三人自己暂时还能信的过。
不过,这吴县,恐不宜长居了。
战事一旦不利,吴郡诸族很有可能拿自己的脑袋,去向那大周太子邀功请罪。
哼,一群小徒!
想到这里,吴景不由眯起眼,思考着这场战争怎么打!
和是不可能和了,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博上一番,束手就擒非己所向。
江东局势,短日多变。
江北大军所驻,也迎来了徐逸派遣的新军,兵力方面,江北亦是达到五万人众。
方入夜。
吃过晚膳的高龑,便命人传来和洽、杜袭以及陆逊三人。
和洽先至,见礼过后,便与高龑说起这几日军中细况,其中不乏孙贲帐下诸将,与十一军众将之间的猜疑、争执。
这一点,和洽也有点没办法。
自己虽然有所预料,但怎么也没想到陆逊几句话就能让孙贲等将,生起如此之重的疑虑。以至于现在靖难军编成十数日,心气难聚,冲突四起。
高龑听的有些愣神,甚至说不敢置信。昨日士孙瑞与孙辅两员大将,在营盘内斗殴一事,自己知道。本以为只是两人起了些许摩擦,年轻气盛,互不服气打了一架而已。
现在思来,只怕少不得也是因为先前所议。
“阳士,这几日孤心焦气躁,对于军中事宜未曾重视。不想,两军隔阂,深若沟壑,如此恐怕不利于后续战事。”
高龑微微皱着眉头,定目思语。三军作战,将帅不和,部曲生隙,可谓大忌。
一旦产生十一军不信任吴军,吴军信不过十一军的状况,这仗换谁来都难打。甚至,可能还会出现见死不救、延误战机等一系列问题。
和洽侧目,言道:“吾军百战百胜,将校卒伍士气高傲,颇是看不上惨败于荆州军之手的吴军。而吴军上下,则因陆逊之事,心生不悦。毕竟,吴军虽然暂有改编,但兵为将有,亦是事实。其众将校,多从吴王策南征北战,对吴王策甚是敬戴,故而由此。不过,诸将校也皆非意气之辈,殿下不用陆逊计,这隔阂要不了多久想必便会消弭。”
“唉~幸有阳士兄作谏,否则孤若一意孤行,今日恐早生变故了。”
高龑不禁赞了和洽一句,前几日是自己目光狭隘了,自己应该去想到更多,想到各个方面。
和洽作揖言道:“殿下言重了,为君出谋划策,谏君弃弊取利,乃臣等本分。”
“呼,殿下~”
这边和洽刚说完,帐帘便为杜袭掀开。只见杜袭颇有些气喘吁吁,进来后拱手见礼,便匆忙寻了处端坐下来。
遂言道:“殿下,刚刚斥候传来消息,韩当率军退出历阳,往江边去了。”
“嗯?”
此言一出,高龑与和洽都怔了下。
“怎么回事?韩当为何无缘无故让出历阳?”
高龑心生疑惑,大军顿足多日,未有所动,韩当在历阳也安然无恙呆了半月之久。
现在自己也没遣大军攻城,为什么就给跑了?
倒是和洽多想了片刻,问道:“是不是江东有何变故?”
“还不清楚,如果是江东生了变故,消息传到历阳,那想来要不了片刻,调查司也该将消息送到帐前了。”
杜袭摇了下头,随后又言道:“不过,以袭之见,不出意外当是伯言出现在江北,使得某些人成了惊弓之鸟。”
“有可能,陆逊出现在江北,已然代表陆家决定了自己的立场。再加上顾家,那张壮与朱桓那还能安坐案前。至于吴景,只怕更心生恐惧。”
和洽顺口搭了一句,但这种事谁也不敢说自己猜测就是对的。国朝对待士族的态度,天下有目共睹,陆顾两家是没别的办法了,不借助国朝之势,想要扳倒张家是不可能的了。
很快,陆逊也走了进来。
见礼后,和洽率先问向陆逊。
陆逊摇着头,自己也没收到别的消息,并不理解韩当退兵的关键所在。
事到此刻,几人也不着急了,一边谈论着几日局势,一边静静等待调查司的消息。
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时辰。
充足的时间里,几人针对对当下军中生隙一事,寻到了妥当的办法。甚至,还对南下战略有所构思。
“启禀殿下,调查司副都指挥使觐见。”
高龑眉头一抬,盖顺来了?
“快,请其入内。”
“诺!”
高龑面色见喜,自己身边跟的也有调查司的人,同时扬州指挥使也时常责人与己汇报消息。但他们职权毕竟不够,有些事他们也需要上报长安。
可现在盖顺一来,就不一样了。
盖兄进入调查司时间不长,甚至都比不上几个州的指挥使。可调查司的性质,就导致它不是个以资历论高低的机构。
大掌柜本就不愿带着调查司玩,现在正好来了个合适的人选,立马就开始准备甩手工作了。短短三两年时间,盖顺一路高升。
直至今日,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副指挥使,俨然已是调查司的龙头老大。
和洽、杜袭、陆逊三人就有点不自在了,大家都听说过调查司的厉害,当然也见过不少调查司的人。
但说真的,见到的那些都是浮出水面的小鱼小虾,算不得什么。
而调查司正副指挥使一级的人,他们没见过,更别说更高以及的正副都指挥使了。
事实上,除却国朝重臣及诸府寺令长,以及调查司各指挥使外,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郭嘉便是调查司都指挥使,而知道盖顺是副都指挥使的人更少。
很多人,都只是认为盖顺承其父天功,才会被陛下天天带在跟前行走。
第1266章 挥师渡江(2)
“臣李渤,拜见殿下!”
盖顺躬身见礼,俯首待命。
听到盖顺如此自称,高龑愣神了两息,随即便反应过来,起身虚扶盖顺,言道:“卿乃国之重臣,不必多礼。”
而后,折身看向在座的和洽三人,介绍道:“来,与三位先生介绍下,这位便是国朝调查司都指挥使。日后,可不得轻泄于他人啊!”
“殿下,兹事体大,臣等还是权且暂避!”
高龑话音刚落,和洽便起身辞言,不打算掺和其间。
但高龑不在乎,而盖顺既然现身在此,自然也不会在乎。
至于说盖顺来前知不知晓三人在内,那想都不用想!
“三位便是和阳士、杜子绪、陆伯言吧,不必见外。李某既现身于此,自是信得过三位。何况,三位先生今为殿下谋主,日后少不了打些交道。”
盖顺面带微笑,看着眼前三人,颇有意味。
三人的底细自己一清二楚,陛下对这三人也很是看重。尤其是和洽,评价甚高。
自己年纪轻轻,便做到了调查司都指挥使的位子,陛下的心思自己多多少少能猜到些。
毕竟,祭酒正值壮年,其心性洒脱,不怎么喜欢管调查司那么些琐事。但他终究是祭酒,陛下心腹。即便是虚领,陛下也不会让祭酒离开调查司一把手的位置。
所以,自己也是陛下为太子培养的人之一。
盖顺话虽如此说,可听者有意啊。
和洽不大明白这位都指挥使的意思,所以谨慎的思索了番后,遂言道:“李指挥客气了,吾等久仰指挥大名,今日一见倍感有幸。不过,指挥觐见殿下,自是有国之机要商议,吾等还是暂避为好。”
“也没什么事,还是关乎吴国的些许小事。更何况,李某寻探消息尚可,谈及兵略,不及三位先生什一。殿下,也需要三位先生佐侧,出谋划策啊!”
盖顺没打算放三人离去,自己觐见前就知道三人在内。
现在嘛,自然是要给这三位先生些压力,让他们安安心心的跟着殿下,莫要胡思乱想。
“这……”
和洽不禁咋舌,看出些端倪来了。
杜袭在侧一话不说,只是静静地颔首作思,心中微微猜测到李指挥的用意。
陆逊倒是开口了,言道:“阳士兄,李指挥所言甚是,此刻还是平吴事重。”
盖顺瞥了眼陆逊,来历自己清楚,陛下那边估计也刚收到陆家投奔殿下的消息。对于似陆家这般地方大族而言,怕是巴不得跟自己多掺和掺和,打打交道呢。
“也好,那洽便偏居旁听,为殿下谋划。”
和洽顺着陆逊给的台阶下来,折身落座。
随后,盖顺、杜袭、陆逊也都相继落座。
接下来,便是今夜重中之重了。
“殿下,臣方才收到来自牛渚的消息,故而晚来了片刻。”
“牛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方才斥候言报韩当业已率部退出历阳,朝着牛渚退去。”
说到牛渚,高龑当即想到了历阳韩当退兵一事。
盖顺轻吐了一口气,嘴角上扬,言道:“前日夜,牛渚守将孙河,扣押了程普之子以及其一应亲腹。此时此刻,牛渚内外,戒备森严。程普大军更是直逼城下,欲强取牛渚。”
“怎么,孙河不是一直支持孙翊吗?现在,为何又扣押了程普之子,与程普闹翻?”
“看来阳士兄不知孙河底细啊,这孙河听的可不是吴景号令。区区吴景,还使唤不动孙河。自吴王策薨后,其一直都听命于吴王太后,致力于扶持孙绍继位。但其原先便坐镇牛渚,为吴景所逼罢了。况且,其从未曾言与吴景同流合污,这也是程普迟迟不能进屯牛渚要地的主要原因。”
盖顺与和洽解言一番后,又言道:“此外,调查司也正责人联络孙河,希冀其为内应,拖住程普大军,为殿下渡江争取时日。”
“牛渚素来为江东要镇,地势险峻。孙河部曲虽不多,但只要防守得当,短时间程普拿不下来。但吾军数万之众,如何渡江?蒋钦将军帐下舟师,不及吴奋帐下三成,难!”
陆逊对孙河还算了解一些,知道其本事不差。但说一千道一万,就算有孙河拖着,可水师打不过,大军总不能游过去啊!
盖顺摇摇头,言道:“伯言且放心即可,倒是某想问问伯言,陆家在吴郡联络了多少豪族了?”
“不算多,仅陆顾两家,及所附宗族罢了。但,指挥尽管放心,张朱两家此时定已得到逊身在江北的消息,不会妄动!”
陆逊自信的与盖顺说道,朱桓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清楚。再加上元叹兄与其相交莫逆,朱家肯定不敢再冒险了。而当朱陆顾三家都改变立场的时候,一切就由不得张家说了算了。
这就好比当年的陆家,一筹莫展。
“那就好,吴郡豪族沈氏、周氏为首的一应义士,会配合陆顾两家行事。何时行事,如何行事,某已有所安排。现在,问题就剩下一个了,吴国舟师!”
“如何解决?”
杜袭侧目作问。
盖顺冷哼一声,言道:“吴水师都督乃吴景长子吴奋,能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罢了。其帐下大将钟离绪,是吾大周的人,时刻待殿下号令行事。”
“嗯?”
陆逊猛然瞪大了眼珠子,钟离绪自己知道,算不上江东大族子弟,但钟离家因其祖亦有高名。再说那钟离绪,依自己所知早就投奔了程普啊。
程普坐镇豫章之时,便委其舟师要务。要不是吴景插了一手,程普麾下真正善习水战的怕也只有钟离绪了。
现在,你居然跟我说,这钟离绪是调查司的人?
不同于陆逊的震惊,和洽与杜袭满满的都是惊喜。
对方舟师大将是自己人,那一切都好说了啊。
早知道调查司事办的如此妥当,那前面还纠结来纠结去的干啥!
高龑也耸拉下眼眸,凝视着盖顺,充满了怨气。
盖顺嘿嘿一笑,继续说道:“钟离绪是调查司全力培养的人,不到万事具备,是绝对不能动用的。现在,时机成熟,故而臣亦来此。”
“调查司打算如何用此人?”
和洽直击关键,想要探探盖顺的想法。
盖顺摇着头,说道:“这一点,某也要听听几位先生的意见。在下不善军略,更不懂水战之道。”
“伯言怎么想?”
和洽转头看向陆逊,论及军略方面,在场的只能看陆伯言了。
陆逊沉思了片刻,言道:“上策,直接使钟离将军拿下吴奋,接管吴国舟师。中策,使蒋钦将军率舟师,为钟离将军援,两部约定时日,共袭吴国舟师。内有应援,必可胜之。下策,使蒋钦将军载骁锐,自广陵渡江,直入吴郡。吴郡诸族为应,可一战下之。而吴奋必然要分兵驰援吴景,免其为吾截断退路。如此,钟离将军可见势而为。”
“……”
四人眨了下眼。
这有一刻钟吗?
陆伯言就整出上中下三策,听起来似乎还都不错的样子~
第1267章 挥师渡江(3)
盖顺没说话,略带着几分欣赏凝视着陆逊,不愧是江左豪族子弟。
和洽轻嗯两声,点头附声道:“上策太过冒险,一旦吴奋有所察觉,不仅钟离将军危险,更使大略功亏一篑。而下策,太过稳重,吾等大军攻入吴郡,彼见势不妙,必退往彭蠡,日后清剿不便。”
高龑暗自颔首,目光看向杜袭,自己心中是有些意向陆逊所言上策。毕竟,江东之事拖了这么久,是到了一锤定音的时候了。
杜袭感受到了高龑的目光,转而起身,朝着大帐右侧而去,众人遂起身随往。
来到一处幕帘前,杜袭拉开遮幕,显示出一副荆扬豫徐地带的舆图。
伫足中央,直指春谷,言道:“吴奋水寨大营驻于春谷,此地虽扼巢湖向长江出口,又可驰援牛渚。然,亦可趁吾无备,径入巢湖,或击吾后,或取寿春,皆要害也。”
“这里,蒋钦将军率舟师,驻于广陵,几乎很难策应吾江北诸军。这是吾军漏洞,也是一个机会!”
“机会?”
杜袭说到机会两字,陆逊转瞬就明白过来了。但,思忖了两息,言道:“不妥,吴奋久驻春谷水寨,已有旬月。这旬月来没有丁点动作,显然也有所戒心。毕竟巢湖至长江一段,河道狭隘,轻兵冒进,易为吾军截断首尾。想来,吴奋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那就要看吾等如何请君入瓮了!”
杜袭微微一笑,手指滑到广陵对面的丹徒、曲阿,言道:“吴奋虽然年轻,但好歹也是吴中大族出身,些许见识还是有的,区区阴谋诡计只怕难诱其入内。但只要给他几分机会,相信其自己会跳进来。”
“怎么给?”
陆逊面色不改,语气平淡。
“可使孙贲率其下部曲汇合蒋钦所部,径趋丹徒,下吴郡。有诸族攘助,再加上王太后所属,想必拿下吴郡问题不大。而后吾等进据历阳,挟兵牛渚。吴景想要翻身,唯有冒险经此河道,绝吾辎重,迫使吾军退兵!”
“吴景久镇丹阳,程普常屯豫章,此两地皆可为吴景退路。纵是吴郡失据,彼等仍可退守二郡,舟师不丧,吾军即便拿下吴郡、会稽,也难以短时间内进剿彼等。且,狗急跳墙之下,难保吴景不会驱使山越,扰据会稽。”
陆逊回了一句,意思不算明显。
杜袭点了点头,明白陆逊的考量,言道:“吾知伯言之忧,但伯言有些多虑了。孙贲将军只需要拿下吴郡,扶持吴王继位即可,不用着急下会稽等地。至于吴奋,吴景若想反败为胜,唯有遣水师逼迫吾等退军一途。其若不为所动,据守丹阳、会稽,则吾等大义在手,缓缓图之便是。”
陆逊眉头微皱,这话听着不对劲。
但一时间也想不到不对劲的地方,不知如何作言以答。
伫足在侧的和洽以及盖顺,都瞬间明白了杜袭的用意,对视一眼后,齐声向高龑言道:“殿下,臣等以为子绪之策甚妙,可以用之。”
盖顺说完,还不忘微微抬头,给高龑打个眼色。
高龑不明所以,听倒是听完了,但想明白的地方也就那五六分。
方才不是还说要以诱使吴奋进入巢湖嘛,现在怎么又突然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那,那便依子绪之策。只是,当约定何日,又当几时发兵?”
高龑看到了盖顺使得眼色,遂应声许用杜袭之谋,而后又问到出兵时日。
和洽当即言道:“明日便可出兵,先占据历阳。而后使孙将军率部,驰疾广陵,与蒋钦将军,南趋丹徒。此间所需时日不短,调查司可能及时联络诸族与否?”
“阳士兄放心,调查司三日之内,便可聚集诸族私兵,与之响应。另外,吴郡各县邑探子,会尽全力,助孙将军破城。”
盖顺自信满满的许下言语,他自己手中可是有着绝佳利器,正欲献功呢。
和洽多看了盖顺两眼,历阳与江东虽只有一江之隔,但光是到江对岸,起码得半夜功夫。再联络诸豪族,集结私兵做足准备。怎么看都不像三天能办到的事!
但毕竟是调查司,也许真的有其他手段。故而和洽疑而不问,转言道:“好,既然如此,那当速遣快骑通知蒋钦。此外,孙贲将军部下,最好今夜便出发,至广陵三百余里,少说也得六七日功夫。”
“速度太慢了,兵贵神速!”
杜袭摇了摇头,目光转向盖顺,言道:“李指挥既可三日而知会吴中,想必两日内可知会广陵。如此命蒋钦行舟江乘对岸,孙贲将军亦可省去不少时日。而后,下江乘,据守咽喉,东去吴县。”
“可。”
盖顺点下头,当即应声。
和洽不解的又看了盖顺一眼,言道:“既然如此,当速速传第五老将军及孙贲将军至此。另外,还需遣民夫于河道筑险,不能予吴奋一丝机会,否则功亏一篑,吾等担当不起。”
“嗯,的确。不过选何地筑险,需得考量一番。”
“濡须口!”
久久未发一言的陆逊,张口道出一地。
几人纷纷侧目陆逊,因为其所言之濡须口,大家都没听说过。
“在哪?”
陆逊折步上前,来到舆图前,指着巢湖下方不远的一段弯曲河道,言道:“便在此处,左右两山互望,为绝佳之地。可筑水寨于其上,左右于山中险要下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濡须口?”
杜袭轻喃一声,又问道:“绝其后者,可择何地?”
“这就要看李指挥的安排了,只要钟离将军遣亲信率舟师居三军之后。骤时,只要吴奋率军进入河道,后军沉大船以塞,彼进不得进,退不得退。”
“好,殿下,当立即遣人往濡须以观地势,勾画营垒、水寨。待明日后,使民夫筑垒。”
“这,万一吴奋有所察觉,不来怎么办?”
“不来便不来了,只要江东舟师进不了巢湖,吾军便利于不败之地!”
“没错,区区吴景,妄据天威。今雷霆骤发,彼等必肝胆惧裂。”
陆逊在侧,看着自信满满的和洽、杜袭两人,不由暗生沮意。
杜子绪,当真厉害啊!
第1268章 挥师渡江(4)
事情的匆忙,超乎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
孙贲火急火燎的率领帐下诸部将士,连夜往江乘方向行军,途中一边调整各部行进序列,一边给诸将安排军务。
走的急,别说诸将,孙贲到现在还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刚见过太子殿下,自己就被赋予了一项重任,率军赶往江乘,汇合蒋钦渡江南下,进据江乘,截断丹阳郡与吴郡之间的联络后,全力拿下吴郡。
其余的计划,一概不知,甚至连为什么突然间就决定渡江的原因,也不知道。
这让孙贲很是不爽,如此重要的事情,自己居然没有提前得到任何消息。
当然,这一点算不上什么。可关键是渡江之后,究竟有没有人配合己军作战。否则将近三万左右的江北精锐,如此孤军深入,非是善事。
一路上,孙贲都在思考着是谁给太子献的计策。
没办法,这种情况下,说猜测有人想借刀杀人都不为过。要知道,全军上下拢共就带了五日粮草,除去路程,两天内拿不下江乘,三万大军连口吃的都没有。到那时候,就不是自己截断丹阳与吴郡,而是两郡大兵,夹击自己了。
“阿兄!”
行进间,孙贲紧蹙着眉头,时不时扫望两侧地势,观略所有。忽闻后方大呼,扭头望去,正是胞弟孙辅。
“阿兄,打听到了,还是陆逊那小子,这王八蛋算是跟咱们过不去了!”
孙辅气呼呼的吼着,怒不可遏,颇有弄死陆逊的心思。
孙贲冷哼一声,凝视着孙辅,言道:“先看看汝吧,都是一军军将了,如此失据,日后怎可担当大任!”
孙辅怔了下,随即便收敛了三分,乖乖的执礼言道:“末将失态,请将军责罚!”
“罢了,这件事就此掠过,日后可莫要再口出狂言了。另外,汝给为兄记住,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因汝一人而累宗族,休怪为兄大义灭亲!”
孙贲又留下了一句狠话。
挨怪的孙辅只是垂着头,不敢反驳。因由还是先前与那士孙萌之间的事,单论自己而言,对错无所谓。但对于孙家而言,此时招惹关中士族,就是一件蠢事。
“阿兄,吾记住了。”
“去吧,好好管着暂编三军,先学着当好一名大将。为兄可是好不容易为汝争取到这个位置,汝莫要让为兄失望,更不要让大王、王太后失望,明白吗?”
“嗯,明白!”
“做好准备,第一仗为兄打算让暂编三军上,凌操部下都是百战骁锐,其人亦是勇不可当。”
“嘿嘿,阿兄放心。”
孙辅嘿然一笑,拱手一礼,折身退去。
待其走后,孙贲再度眺望南方,不禁黯然叹气。
既然是陆逊献策,那自己倒不必太过担心了。仇恨归仇恨,正事面前,陆逊不敢使什么绊子,否则自己兵败,他陆家也讨不得好。
此外,陆逊献策,显然陆顾两家已经做好准备了,自己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无论如何,总比是和洽、杜袭献策来的强。
.......
相比起孙贲,第五儁就要轻松许多了。
大营这边并无太多安排,士孙萌那小子想必要不了片刻,就能派人传回捷报。韩当一走,历阳几无守军,完全就是送到跟前的功劳。
倒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在河道、山间筑寨有些麻烦。
随军的民夫并不多,加上寿春抽派来的人,也就是两万多民夫。这些人一边要负责运送军中辎重,一边还要帮助军队构建大营。
现在,人手有些不足用啊!
“节将,各部已经准备妥当,是否进军?”
“嗯,出发吧!”
第五儁点了点头,随后看向身侧的韩武,说道:“老韩,稍后汝带军先行,安排各部修筑营垒。某得去见见殿下,再要些人手,否则河道那边忙不过来啊!”
“节将放心!”
韩武颔首应声。
很快,方圆十数里的靖难军大营,迅速沸腾起来。
军令一下,各部依次沿诸门而出,东西南三面,尽是打起火把的部曲。三条火龙,在时间的流逝下,逐渐于东南方向汇聚一处。
同时,东宫卫率也集结完毕,汇聚在中军大帐附近。
第五儁走马穿行而过,径入大帐。
帐内,高龑已经套上厚重的甲衣,挺身伫立,听着旁边和洽、杜袭、陆逊等人的汇报。
“殿下!”
第五儁尚未近前,便张口作呼。
高龑目光凝聚到第五儁身上,也没多想。待其近前后,方言道:“方责人请老将军来,不想老将军所至如此之快!”
“嗯?”
第五儁愣了下神,问道:“不知殿下召老臣何事?”
“自是要事!”
高龑嘴角一扬,继续说道:“孤此行初次领军,不明其间关要,于军略更知之甚少。正欲请老将军执大纛,号令三军将士,共赴军国大业!”
“殿下言重了,老臣随殿下至此间,自当尽心竭力辅佐殿下,何言请呼?老臣受不起啊!”
第五儁面容间也流露出丝丝喜意,殿下年纪虽小,但很会来事啊。
“孤来时,父皇可是再三叮嘱,军略大事,当尽授权于老将军。老将军可莫要谦逊,孤帐下可无人能与老将军比拟啊。”
“殿下所言甚是,吾等皆初临沙场战阵,难免有所失据,误国之大略。老将军久经沙场战阵,如此重任,非将军莫属。”
“嗯~”
第五儁沉吟了一声,遂言道:“如此,老臣便不再推脱了。不过,老臣还请殿下应下一事!”
“老将军尽管开口,关乎军国大业,孤尽允之。”
“好,老臣领兵作战,军中参议不足,还请殿下舍爱,使子绪、伯言,留待老臣身侧些许时日,共参军务。”
“哈哈,无妨无妨。孤允了!另外,孤坐镇历阳,老将军居长江之畔,一律军务孤皆属将军。凡行军布略之事,将军自决即可,孤决不干涉!惟望老将军,武运昌隆,为陛下献江东之土!”
高龑一段话说完,旁边的和洽、杜袭等人,皆心头震颤。
至于第五儁,更是备胜感激。
也许是信任,也许是别的,但不管如何,殿下如此放权,这份胆魄已经超越了许多人。
要知道即便是陛下,时不时也会插手前线军务。虽然更多的只是关乎战略调整,但说白了就是为了军权不会为大将所盗。
“老臣,必不负陛下,不负殿下,不负国朝士民所望!”
第五儁将胸膛挺的笔直,沉气丹田,见礼高喝。
第1269章 挥师渡江(5)
“殿下,还有一事,需得殿下定夺!”
接下指挥大权的第五儁,转而便向高龑请言。所图者,自然还是来前所虑。
“老将军不必如此,孤方才说了,凡军略诸务,将军可一言而决。纵是孤,亦当遵将军号令!”
高龑气魄张的很大,充分的表现出对第五儁的信任之心。
第五儁摇了摇头,躬身作礼,言道:“殿下此言差矣,殿下为君,臣是为臣,君臣之伦,不可乱也!望殿下,莫要再出此言,折煞老臣了。况且,此事非是军务,关乎民计,仍需殿下定夺!”
“这...也罢,孤受教了。老将军且言何事,孤全力以致!”
“殿下欲在河道筑垒,此事倒也容易,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老臣请命,望殿下降诏,征募历阳附近民壮,协助三军于江畔筑营。原随军的两万民夫,老臣打算尽数调至河道。”
“历阳附近百姓有多少?”
高龑没有第一时间应允,而是看向和洽。
和洽随即言道:“历阳县是大县,往年又是扬州州治,现今县境内有八万余户,丁壮具体数量,还需看当地籍册。不过,不会少于三万丁壮。”
“全部召集起来,需要多长时间?”
“起码需要三日功夫。”
“可待士孙将军拿下历阳城后,先行征召城内丁壮,可至万五千人左右。”
“如此,那便速派人传讯士孙将军,拿下历阳城后,征召城内所有丁壮,协助大军筑营。另外,公仲稍后汝安排邓靳,率东宫一部将士,往各乡亭征召壮勇。”
“末将遵命!”
“老将军,两万民夫能否在三日内,完筑河道营垒?”
“殿下放心,两万人足够了。”
“嗯好,河道那边,亦是关键之处,需得小心防范。吾等请君入瓮,可千万别被吴奋把瓮砸烂喽!”
高龑开了句玩笑,顿时引得身边几人,笑意连连。
第五儁也不禁露出些许蔑笑,言道:“殿下放心便是,只要那吴奋敢来,老臣定使其有来无回!”
“好!诸务便尽托付将军了!孤,先行一步,进驻历阳,为将军后顾。”
“老臣,恭送殿下!”
“子绪、伯言,好生佐助老将军,此次渡江战役,不容有失!”
“殿下放心。”
.......
历阳城,一如第五儁所料,面对来势汹汹的周国将士,丝毫不敢作任何抵抗。
历阳县令在得到周军杀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就命人打开西门,使城内数百驻军及壮勇,甲器入库。而后,更是亲自领丞、尉及诸属官,于城门处静候。
当士孙萌抵达历阳城下时,便有将校来报状况。
得知历阳不作抵抗,士孙萌也没有再摆什么大架子,先是安排各部就地列阵,而后率亲卫径至城门下。
“吾等拜见将军!”
历阳县令一见到众将士拱卫的士孙萌,立即躬身见礼。…
士孙萌翻身下马,快步几步,来到历阳县令跟前,扶起其身,言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不知县府尊讳?”
“将军恕罪,在下免贵姓李,名彦。”
“李县府顺应天命,献城于殿下,实诚可贵啊。”
“天军浩荡,太子亲临,在下岂敢冒犯,实乃韩当逆贼据众胁迫四城,罪臣等为城内百姓安危考虑,这才委于逆贼,日夜惟盼天军骤至,驱逐逆贼,还百姓安宁。今天师以至,将军雄威,罪臣等甘愿伏罪,以谢委贼之恶!”
李彦说完,便躬身请罪。
士孙萌微微摇头,再度扶起李彦,言道:“李兄心系百姓,迫不得已,委身于贼,大义所至。殿下仁厚,屯军三月,亦是担心战火波及百姓。今贼子闻风避退,县府得归,殿下心喜还来不及呢!哈哈....”
“嗨,罪臣愧对殿下啊!”
李彦兀然嚎嗓一声,随即折身错过士孙萌,冲着西南方向,伏身作跪。
其后丞、尉、属官见状,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跪向西南,高声伏罪:“罪臣等愧对殿下!”
士孙萌嘴角一抽,面色僵了僵。
做做样子得了,至于如此厚颜无耻吗?
方才自己不都说了吗,殿下没打算跟你们这些屁官计较,害怕个嘚啊!
唉~
心下暗叹了一声,士孙萌没办法,只得再次作势扶起李彦。
“李兄,今晚殿下驾临城内,还需早做准备啊!”
“啊~”
李彦一惊,差点忘了。
于是,急忙言道:“罪臣失礼,以致殿下尊贵之驾,宿军垒三月之久,罪该万死啊!”
“此时,非计较这般琐事之时。”
“将军所言甚是!城内已为将军及诸将校备置酒宴、落榻之处。”
“嗯,好说好说。”
士孙萌缓吐一气,就怕这家伙不来事。
“将军请!”
“李兄请!”
随着李彦进入城内之后,城外周军将士,也抽出一部将士,相继入城,准备接管各门及城内府库、要地。
入了县府,士孙萌查看了下李彦为殿下安排的酒宴、住处,留下部分亲卫看守后,立即引领众人,再次返回西门。
算算时间,殿下要不了多久就该到了....
众人未至西门,便有信骑奔来,传下征召民夫的诏令。
士孙萌接下命令后,扭头就看向李彦。
李彦当即回头冲着丞、尉言道:“殿下有令,征召城内所有丁壮,助大军修筑营垒。汝二人速去安排,切勿误了军国大业!”
“诺!”
“将军,县内衙役有限,不过百余人,丁卒又暂不可用,还望将军....”
回过头来,李彦便带着掐笑,与士孙萌言道。
士孙萌点了点头,言道:“放心,稍后入城将士会协助县府。”
“多谢将军!”
“好了,走吧!殿下马上就到了!”
“是,是是。”
第1270章 挥师渡江(6)
次日一早,随着十一军主力部曲抵达历阳城南,早已征召至此的民夫,也悉数交接于第五儁。
画地下寨!
高龑引禁军一曲,东宫卫率半数进驻历阳城中,居要坐镇。而士孙萌则率部,发往濡须口,汇合在此筑垒的己部将士。
又有邓斳分麾下所部,四下乡亭,征召民夫壮勇,以驱军用。
数万军民大作,毫不意外的引起了大江南岸的注意。
最先得到消息的仍是吴国舟师。
钟离绪得到消息后,神色不变的去寻军中主将吴奋。
对于吴奋,钟离绪感觉并不怎么样,士族子弟一个,能力中规中矩。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善水战,不谙舟船行阵。
也许放到内陆,统帅一部兵马,征讨山越、御以外敌,充的上一员良将。可惜,偏偏大都督将其放到了舟师之中,材不得尽用。
不过吴奋也自知其材,非在舟师,故而重用于己,多恃己御下。其气量宽宏,又不居尊自傲,礼贤于将卒,颇得诸将校以赞。
若非有大战,假以时日,此子倒也可成大器。然,天不予时!
“末将绪,拜见将军!”
得入中帐,钟离绪见礼执言。
原本端坐在案,查阅军务的吴奋,已然起身行至钟离绪面前,探手亲扶。
“钟离兄,奋已言多次,无需如此多礼。近日来,非有贤兄日夜以授,尽心佐力,奋何得以安诸军心气!兄于奋矣,亦师亦友哉!”
吴奋没有任何架子,丝毫不在乎与钟离绪称兄道弟,是否会堕了自己身份。
钟离绪眉头微微琐了下,随即恢复常态,拱礼言道:“将军,尊下有别,三军可御。末将不敢以一身,而坏军中法纪,折主帅威严!将军慎言矣!”
“贤兄,此时帐无外者,惟吾于兄也,无伤大雅。”
吴奋莞尔笑言,神情怡然。
钟离绪尬然无语,大业未靖,亦不好远其深交。于是,遂言道:“启禀将军,方才有快船来报,言周军已据历阳,军民数万计,于江北立垒。末将擅命,已遣使使告右督。”
“嗯?”
钟离绪摆正了神色,谈及军国要事,吴奋也不由收起方才轻松之意,举眉作思。
片刻后言道:“韩将军率部退回江南,周军进据历阳,意料之中。不过,如今右督临牛渚不下,周军倚江下寨,必暗合牛渚,以期渡江。再则江左诸郡,不服家父者众,心寄周太子者甚。大战一起,恐难拒北兵啊!”
钟离绪有些意外,没有想到吴奋会说出这番话。
于是,沉着言对:“将军,吾舟师据上游,楼船甚众。蒋钦其部,不敢出巢湖以迎,转渡广陵,避吾锋芒。值此之际,只需邀大众,顺江而下,击溃蒋钦所部,江北诸军再无一舟一船,纵雄师百万,惟望江兴叹而已。”
“贤兄之言,实辅国之论,然奋终不能用之。蒋钦所部,虽船少势弱,然其据远,又濒临邗沟。闻吾大众来,定退军以避。吾等追之,则易中其所计,毕竟邗沟非大江可拟,不足吾大船腾转。吾等若去,彼又复出,使吾徒耗舟船之力,卒伍之气。”…
“那便分军一部转屯牛渚下游,以拒蒋钦,免的周军趁夜暗渡,为牛渚援。”
钟离绪闻其言,不做辩解,转而又出一策。
吴奋点了点头,此策正合己意。
击败蒋钦,一绝后患,的确是最上之策,佐国良谋。但扬州江河四布,想要灭掉蒋钦主力,难度不小。
最关键的是春谷一带,乃是丹阳、豫章屏障,而今两军大兵皆在牛渚、吴郡,内里空虚。江北舟船虽少,但仍不可小觑。
至今为止,除蒋钦所部外,究竟尚有多少舟船,仍未可知。快船几次探寻其部,或有增益,或有损之,难具知其实。
若以主力赴而击之,少则十余日,多则月余,且其是否与战,亦未可知。
“还有一策,将军率主力镇抚左右,末将亲率偏师,入巢湖,绝江北辎重,定可使敌首尾难顾。”
钟离绪又出一策。
说完,吴奋就急忙摇头,言道:“不可,此计过险。濡须河道狭隘,虽舟船可入,但万一为敌所断,进退失据。且水路不可行,江北辎重亦可转陆运以输。况,周太子集天下才俊充作幕僚,岂无此之预。贤兄,陆逊陆伯言,以材学闻名江左,不可轻之!”
钟离绪眉头皱起,吴奋深知濡须河之险,想要诱其入内,恐怕有些难啊!如此,指使那边,如何交代呀?
“末将考虑不周……”
“贤兄为国谋策,不惜以身试险,忠耿可嘉。然国逢大难,贤兄治军谋策,颇有建树,需谨保此身,更效国事。”
都不等钟离绪说完,吴奋就开口作言,让钟离绪咋咋作苦。
“这样吧,便依方才之策,分一部将士进驻牛渚下游,谨防蒋钦即可。只是,何人可去?”
“末将亲往!”
“这不行,某于水师,颇不熟悉,大寨这边还需贤兄佐助。”
“这,使李倞去吧。此人虽无上将之才,但生性谨慎。牛渚那边,只需防范蒋钦来袭即可,此人正佳。”
“可!稍后,贤兄前去调度即可。此外,就看牛渚那边,右督何时能下了!”
吴奋允了钟离绪所荐之人,而后,目视东方,吁吁做叹。
这一仗,看起来他吴家占尽优势,有大江天险,又有雄厚舟师。北军既乏舟船,又需渡之天堑。
但……
大义不在于吾!
士民之心,亦不在于吾!
想要挡住周军,惟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不能让周军有一兵一卒渡过大江,否则其定是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江东。
自己,身负重任啊!
……
而在牛渚,为城塞所阻,不能窥之大江的程普所部。
在得到水师传来的消息后,立即展开了新的一轮攻势。
周军下寨江畔,寓意不言而喻。
沿江险要,需尽快握于手中,不予北军丁点机会。
这一点,打了几十年仗的程普,比谁都清楚。
而牛渚,就是最关键的一环。
至于自己长子,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自己与吴景做的甚事,自己心知肚明。一旦周军与孙贲渡过大江,程家的下场,更要甚于吴家。
绝不能使孙河心生侥幸,自己亦不能投鼠忌器,否则下牛渚无期,事难预也!
第1271章 挥师渡江(7)
午时未至。
历阳城内,三只白鸽,扑棱着羽翼,顺风而降。院落内的歌仆,猛然吹起一声口哨,白鸽闻声落至院中笼架。
随即,鸽仆上前一一查看三只白鸽,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接着,又将准备好的鸽食,倒入笼架旁的木碗中,折身离去。
没一会儿,盖顺自院落中出,直奔府衙,同时又责人乘快马出城,飞报第五儁。
县衙内,高龑、和洽等人正在院落中,静静地观看着匠者,堆筑着整个扬州及荆州半步的沙盘。
这是个精细活,也是个技术活。
除了匠者外,还有十一军军务司的几名军吏,伴在左右。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与匠者讲解舆图勾画,辨分山野林泽等。
另外还有几名熟悉扬州地理的老者,时不时与匠者说道江河之阔、山川之高、林泽之广,时不时还解答一下太子的疑惑。
盖顺抵至后,径直来到了高龑身侧。
高龑微微侧耳,听着盖顺细语。
“嗯,这消息,第五老将军那边派人通知吗?”
“殿下放心便是,臣来前已安排人。”
“好,那就依原计划行事,不过不可疏忽大意!”
高龑轻点着头,叮嘱了盖顺一句,随即回过头来,笑着与身边一老者言道:“老丈,孤今日见一乡亭所募壮勇,皆腹大如孕,颇感惊奇!”
老者闻言,神色一变,正欲说话。
又听见高龑道:“若说此乡亭富裕,百姓食足溢腹,可又见彼等面容消瘦,四肢如柴。若言彼等贫困潦倒,日难果腹,偏偏又皆是腹大。此何故也?”
“殿下不知,此乃疫病所致啊。还请殿下速速责人召回这些壮勇,万不可致疫病,传至军中!”
“啊?”
高龑愣住了,随即扭过头来,看向和洽。
和洽也没想到,那些人居然患有疫病!
“殿下!”
“快,立即派人押回先前那批民夫。另外,告第五老将军,凡与彼等有所接触者,立即另置营垒安置。”
“再派人去通知邓斳,所有人不得与如腹大如孕、四肢枯瘦者接触。已有所接触者,立即隔离起来,严加控制!”
高龑沉着的说道,下达一道道命令。
见识过中原大疫后,高龑对有关疫情防控这方面,还是非常重视以及了解的。
父皇说过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隔离,先将感染疫病的人,与健康的百姓分开,让疫病无以相传。而后,就是等待医者判断疫病类型,对症下药了。
这中间产生的死伤,谁也没办法!
在宛城时,有流言道疫病波及整个中原,死者不下百万之巨。
那些人不知道疫病有多么恐怖,而自己是可以调阅一些国朝机密。
豫州大疫,民奔宛者八十四万六千余,死三十九万两千余。
记录很少,只统计是往南阳方向逃亡的灾民,且截至时间正是颖、汝水一线灾民救治完毕的那一天。至于后面,也许现在还在统计,也许压根没有记录。…
更别提疫病严重的豫州其余各郡,及青兖徐三州之地了。
百万?
那也许就是调查司散播出去的流言。
想到这里,高龑回头,看向身侧的盖顺,言道:“调查司先前没有发现疫病之兆?”
“有,且已将数名轻重病人送至宛城,想必张神医他们已经在做诊治了!”
盖顺神色不变的说道,似乎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高龑唇齿张了张,疑惑问道:“缘何不早告于孤?若非孤问及老丈,卿欲不言乎?”
“殿下,此疫病有缓急之分,缓者二三十载而无恙,急者不出两月即亡。荆、扬二州调查司都有所咨察,长江中下游、及长江以南诸郡县,多有患此疫者。然,多为缓者,急者未据百一。”
显然,调查司有所针对的了解这种疫病。毕竟,国朝虽未南下,但窥及长江以南。
荆扬两州调查司赶不上大战立功,只好先拿些重要情报,来报效国朝了。
而疫病,正是其中关键之一。
又正好赶上中原大疫,待其事毕后调查司就准备了病患送往宛城了,时间略早于殿下向吴。
“殿下,此疫病不是一朝一夕便可禁绝,只需好生防范即可。尤其是不能使患病之人,居于江河之畔,否则近彼之江河,便会成为疫水,传及更甚!”
旁边的老丈,也站出来说了一句。
这种疫病不是一年两年的了,很早很早之前就有了。自己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在乡里也传了百余年了,代代相传的祖训中,便有对此疫病的训言。
不只是自己家,这扬州各郡县大族,都有祖传训言,防患此病。当然,即便有祖训规戒,可疫病无形,还是会有人遭此厄劫。
“这可是疫病,岂能视之如无物,轻之若鸿毛?”
高龑眉头紧皱,对于老丈的态度也有所变化,继续说道:“百姓深受其害,为其官长,不可不察也!何况,当此乱世,天灾人祸繁多,百姓旦有患疾,多垂垂至死,奄奄待绝,于心何忍哉?”
“昨日,荆扬非国朝治下,吾等诸君,视之不及,察之不利,尚情有可原。然今日,荆扬皆有郡县归于国朝治下,岂可再不管不顾?如此,非绝陛下于万民乎?绝孤于万民乎?”
说完,高龑一甩衣袖,侧身于他向,长叹一声。
盖顺眨了下眼皮,躬身伏礼,请言道:“江南郡县,疫病横行,臣失察,以致百姓累疾疫之苦,陛下蒙不仁之污,殿下承德行之损,臣罪该万死,请殿下降罪!”
盖顺请罪完,旁边的和洽等幕僚也反应过来,纷纷请罪道:“臣等失职,请殿下责罚!”
几名老丈见这阵仗,匆忙俯身请罪。
旁边忙着筑做沙盘的军吏及匠者,还有院落内护卫、仆婢,皆齐齐屈膝请罪。
高龑见状,又叹一长气,回过身来,先扶起老丈,言道:“诸位长者,孤身为国朝太子,至扬州数月而未闻百姓疾苦,若论罚处,孤当先之。此事,孤会亲自奏禀陛下请罪。诸长者,使百姓之困苦,闻于陛下,有功当赏!”
“这……”
“殿下不可啊!”
“是啊,殿下尚受罚,老朽等岂敢居功,请殿下收回成命!”
“殿下心系吾等百姓,吾等已是感激不尽,焉能使殿下受罚,老朽等愿代殿下承陛下君恩!”
“嗨,国朝法治严苛!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于孤!且功过不抵,诸位贤长进言有功,自当赏之。然后有轻言之失,亦当罚处。”
高龑微微摇着头,挂着笑意,与几名老丈说道。
说完,也不顾几人反应,回身与盖顺言道:“李指使,汝稍后回宛城,亲自向陛下叙过吧。”
“臣,领命!”
盖顺恭顺的应下声来,居旁颔首。
而后,高龑也没放过和洽等人,言道:“诸君为孤幕僚,出谋划策,多有建功。然于百姓疾苦,毫无所察,更无谏言,失察之责,依职论处。”
“臣等领罪!”
第1272章 挥师渡江(8)
当天下午,李倞率领所辖舟师,过牛渚二十里下寨。
安排人负责处理疫病一事后,便驻马江滩高丘处的第五儁等人,遥望江面,观其威势。
楼船大舰,千帆竞下!
吴国一支偏师,便抵得上国朝半数舟师!
而朔江西上的荆州,在舟师失利的情况下,水师舟船、兵卒,仍胜扬州。
荆扬水利之地,舟船善驱之所,名不虚传啊!
第五儁先前曾见过荆州黄祖所率数千艘舟船,塞江而进。今日又见吴国舟师偏部,扬帆具下。
心中,可谓是感慨万千。
不达江南,不知天下舟船之大!
相比起第五儁的感慨,牛渚城内的孙河,就只剩下焦虑了!
自己做出的选择没有错!
也许别人不晓得程咨等人入城的想法,但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自己抓住了程咨等程普帐下将校子弟,欲借此使程普投鼠忌器,以便拖延时日。
但现在看来,右督不愧是右督,仍旧杀伐果决!
城内不过两千余将士,加上强征的壮勇,也还不足三千人呢。若非牛渚江塞,扼守险要,易守难攻,自己早就撑不下去。
可即便如此,仍伤亡千余人矣。
周军三日之内,再不强行过江,自己只有城破兵败身死一途。
现在,吴奋帐下的舟师一至,江北诸军唯有望江兴叹,更别提派兵支援自己之事了。
“孔兴啊~吴奋舟师来矣,周军不得渡江,吾等当若何啊!”
孙河背对着吾粲,怅然哀叹。
自己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啊!
倒是吾粲,轻生作笑,言道:“将军不必担心,不出三日,定有喜讯!”
“嗯?”
孙河歪着头,瞥了眼吾粲,只以为其时好心劝慰,也没听入心。
“唉~”
“将军莫要灰心,相信卑职,三天后,大局必然将定!”
“孔兴,那调查司的人说吴郡诸豪族,皆会随吾等之后,应声起事。结果呢……悔不该轻信周人!”
“不信周人又能如何?程普顿城数十日,其每欲入牛渚,悉为将军所拒。程咨等人所至,已然告知将军,程普不想拖下去了。起事与否,乃时势所造。今既起事,便不当多此一言,徒生无妄之灾。”
吾粲话说的很直,破有种戒告的意味。
因为周国的调查司密探是真的多,小小的牛渚,依自己所观,起码不下六人。这六人还都是军中校尉、军侯、司马等,更别提这六人的麾下了。
现在既然都投了周朝,就不能再失言了,万一被哪个密探听到统上去,那不是前功尽弃嘛!
再说了,江北诸军这副架势,显然有所谋划。
否则,大军屯聚江畔,就为了看一眼长江水,然后收拾铺盖回去?
“嗨~罢了罢了,吾先回府了,这里就交给孔兴汝了!”
孙河也知失言,摆手说道一句后,扭身就朝着门楼走去,打算回府。…
“恭送将军!”
吾粲躬身送礼,稍后起身,回望江面。
周太子带来的幕僚都是谁,自己不知道。但陆逊现身周营的消息,这两日早就传开了。
作为地地道道的江东吴郡人,对于陆家的大名,可是日夜以闻。而对陆逊,更是久仰不得一见。
四大家族中子弟,陆逊仅名次顾雍,但其却比顾雍年轻了许多,说其是江东弱冠士子之翘首,亦不为过。
有陆逊在,周太子等人不可能考虑不到己军舟船实力,难敌吴奋帐下。故而,现下筑大营于江畔,必有蹊跷之处。
也许,就是声东击西呢!
要晓得,那蒋钦所部,便在下游广陵。而下游,亦是吴奋失察之所。
言之失察,有些过了,吴景或许另有考量,不然也不会将水师主力,布置在春谷一带。
……
次日一早。
一则关乎于前线战况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周军下历阳,韩当败走过江,数十万北军虎贲,移营江畔,虎视牛渚。
吴县百姓可不知道韩当是自己放弃历阳,更不知道牛渚的孙河正在与程普交战。
人心惶惶,就是县中百姓的唯一体现。
周军是什么样子,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北军乃虎狼之师,所过之地,烧杀劫掠,无恶不作。也有人说北军乃是王者仁兵,经郡过县,秋毫无犯。
各有各的说法,各有各的理由。
毕竟,周军当年也的确在益州干过屠城的事。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周上下也不是没想过法子压住这事,但着实压不住啊!
总之,老百姓们都怕,只要一仗,吃亏的肯定是他们这些黔首。
至于世家豪族,倒是跃跃欲试。
消息一传开,顾陆两家的仆人,就开始四处乱窜起来。
早一步得到盖顺命令的扬州调查司各部,也开始向各地送达暗信,要求彼等聚集私兵,做好准备。
城内的吴王太后及聚集在吴王府的朱治、吕范等人,亦是到处联络城内官吏、部曲,大有今夜就逐出吴景的意味!
而吴景所居的大都督府,则是气氛凝重。
进出往来的军吏,都是颔首疾行,话不敢多说,目不敢乱视。
吴景躲在内里,闭门室自处。
自己没想到放弃历阳的影响居然这么大,又或者说周军动个身的影响会达到这种地步。
终究还是小看了周国皇太子啊!
筑军数月,日夜宣威,愕然骤动,声若洪雷,迫人肝胆。
现在怎么办?
真要不吭不响的退出吴郡,据守丹阳、豫章?
山越诸宗帅那边也许刚得到自己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动身,自己若是闻声而避周军,那些宗帅还敢发兵北上吗?
可若是继续呆在吴郡~
也许不用周军渡江,吴郡这些世族豪强,再加上自己阿姊的影响,足以将自己逼出吴郡。
此外,还有调查司……
明日,谁知道吴郡诸县邑会不会一日夜间改旗易帜?
手中的两万将士,弹压不住整个吴郡的局势。除非,调程普帐下兵马!
但程普到现在还没拿下牛渚,抽调其部,必然会让孙河坚持更久的时间,对整个局势而言只会是雪上加霜!
所以,是退,还是战?
战的话,两万军队强行攻打吴王府,倒也有机会拿下。只是,万一四大家族聚集私兵,乘机取事,弄不好自己也得搭进去。
唉~真让人纠结!
第1273章 挥师渡江(9)
当天晌午,吴景又亲自跑了一趟相府。
张昭等人的答案并没有变,还是原先的计划,快刀斩乱麻,一绝后患,再顾江畔战事。
这一回吴景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询问起退出吴郡后的谋略部署。
结怨吴中大族,先前自己都没有同意,更不提现在了。
所以,还是得想想其他法子。
时至日落,吴景愁容尽散,面怀舒意的走出相府。
方出大门,便是长吐一气。
总归,不至于走投无路了!
回到大都督府,吴景也没有安排任何事务,只是静静地留在府内休憩。
等待着,周军渡过大江的那一刻!
时势已败,非人力可挽。
但,还需得给程普他们一个说法,否则彼等未必会轻易跟随自己。
与此同时,接连奔波了三日夜的孙贲所部,也终于望见了那自下游朔江而至的蒋钦水师。
水师大船巨舰,并没有靠近岸边,而是环浮左右,巡视着江面。后面跟随大军并进的小船、民舟,纷纷向着孙贲所部临时搭建的津口驶去。
第一批登船的正是孙辅军帐下由凌操率领的两千将士,其部登船可操舟纵帆,临地能持阵酣战,是为江北诸军中能征善战之部曲。
其部先登小舟,再乘之上大船,各依部列,秩序井然。
而孙贲在凌操所部登船之际,也乘舟登上蒋钦所在大舰。
“末将拜见将军!”
下雀室恭候的蒋钦率中舰诸军吏,见礼参拜。
孙贲上前扶起蒋钦,扫视了眼诸将,言道:“不必多礼。公奕,汝随某上雀室,一观舟师。”
“诺!”
蒋钦应了声,探手又言:“将军,请!”
随着孙贲入庐,蒋钦也抬步跟上,身后诸军吏正欲同上,却为蒋钦一个眼神止住。
就这样,蒋钦随着孙贲,一步一步踏过两层飞庐后,登上雀室。
雀室中原本负责观瞭情况的将士,已经下到了飞庐。除去在江风下咧咧作响的旌旗外,只余两人。
“公奕,太子殿下那边,是如何安排汝的?”
孙贲背着身,直接问道蒋钦。
“回将军,太子殿下并无过多安排。末将收到的命令便是率军西上,与将军汇合,而后协助将军攻江乘,进据吴郡,别无他言!”
蒋钦皱了下眉头,回答一句。
孙贲暗自点了下头,没说话。公奕信得过,毕竟也算是自己的老部下了。既然他说没有别的安排,那看来就是没有别的安排了。
只是……
“将军,是在担心吗?”
蒋钦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孙贲回过身来,看向蒋钦,颔首言道:“是啊,哪能不担心啊!此去江乘,吉凶未知啊!”
“依末将见,太子殿下还不至于如此着急。更何况,吴国若无将军坐镇,只会给周朝添更多的麻烦。太子纵是年轻,可身边还有一众幕僚,不会不知道后果!”…
“倒没有担心这个!”
孙贲摇了摇头,蒋钦都能看出来的事,太子殿下还有和洽、杜袭怎么会考虑不到。所以,拿下江乘问题应该不大。
自己真正担心的是,太子殿下渡江后,会如何做?
“那~?”
蒋钦心生不解。
孙贲微微一笑,注视着蒋钦,轻松写意的言道:“公奕,汝随先王征战也有数年之久,算得上功勋老臣。孙氏日后能予汝的不多了,日后还需好生效忠太子殿下!”
蒋钦闻言色变,眉头骤蹙,匆忙言道:“将军,钦庸庸之辈,得先王厚待,得以奋之勇力,突陈陷阵,建功立业。而今,执领一军,掌数千众,皆先王知遇之恩。钦无大志,惟愿侍奉世子,全孙氏社稷!”
“公奕!”
孙贲大声喝住,随后暗叹一声,满怀心切的说道:“公奕待吾孙氏之心,贲从未有疑。然大势所趋,非人力所能拒之。国朝不振,孙氏亦惟仰仗周太子,方有保全宗庙社稷之机。公奕善舟师,习水战,朝野难有当者。孙氏不会因一己之私,而误贤臣前途。惟望公奕日后腾达,得以照顾孙氏!”
“钦.....”
“公奕,似吾这般手握军权的孙氏子弟,日后未必善容于周庙堂。而吾那侄女,却少不了朝野权贵支持。此乃互惠互利之事,望君许允!”
孙贲说完,轻轻拍了下蒋钦的肩膀。
话已经说到了这一步,再多讲已无意义,全看蒋钦自己的心思了。
蒋钦没说话,沉沉的点了下头,算是默应。
看到蒋钦点头,孙贲长舒一气,嘴角莞尔,笑言道:“多谢公奕了!”
面对孙贲的谢语,蒋钦显得并不高兴,微微侧首轻语:“将军,局势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了吗?”
蒋钦突然的询问,也让孙贲愕然止住笑意,转过身去,眺望四下舟船,长叹连连。
到了吗?
就算现在没到,还会远吗?
这次出兵,便是征兆!
一切顺利的话,大军渡过长江,直扑吴郡。有着吴郡诸族的响应,常年经营丹阳的吴景,压不住局面。
乘大胜之威,又得诸族攘力的太子殿下,入主吴县已是必然。
王太后及世子,扛不住这种压力,即便有自己相助,也是一样。
日后,说不定这吴国上下就是太子殿下说的算了。当然,早晚有一天太子殿下会回到周境,毕竟长安才是他最应该呆的地方。
可那时,周朝又岂会没有留下后手!
反抗,得不偿失!
说到底,孙氏还有着周太子妃孙尚香呢。现在孙氏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保证尚香太子妃的地位稳如泰山。
军政大权,交就交了!
只要等到周帝百年过后,太子继承大统,尚香主慑***,孙氏以前放弃的所有,都有机会拿回来。
而其次,才是吴王的王位....
做到这两点其实一点都不难,孙氏只需好生佐助太子殿下,拿下江南地区,别整些个幺蛾子,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意外。
怕就怕有人会拖孙氏下水啊!
所以,有些事,还得趁着孙氏与诸外将尚有恩情之时,早早安排!
孙贲面江静思,蒋钦问无所答,也不好再多言。
两人一前一后,各有所想,亦有所念。
直到....
“启禀将军,凌操将军所部,业已全部登船!”
楼船甲板上,一名军吏,昂头高报。
蒋钦神思回转,抱拳拱手,向着孙贲言道:“将军!”
“嗯~令凌操将军先行出发,护卫舟船公奕看着安排。其余各部,继续登船,紧随前锋!”
“末将得令!”
“呜~呜~”
一声声号角响起,凌操所部舟船,纷纷张起船帆,踏上征程。
第1274章 挥师渡江(10)
江面上,百余艘舟船张起船帆,浩浩荡荡的朝着南岸江乘而去。
后续主力部队仍在持续不断地登上舟船,等待新的进发命令。
与此同时,吴军斥候也发现了这支庞大的水军力量。再被对方斥候察觉后,立即调转船头,向着自家大营逃去。
消息送到孙贲面前时,孙贲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命令快船加大侦查范围。
他们距离吴奋水军主力很远,即便顺江而下,起码也要一天以上的时间。说不定,等吴奋得到消息时,己军已经顺利过江了。
大江虽是天险,但千里江防,亦是漏洞百出。
毕竟,谁能想到,真的有军队敢如此孤军深入呢?
事实上,孙贲并不晓得吴奋早已分出一部水军驻扎牛渚附近,与江乘的距离缩短了大半。
但……
快船于中午回到大营,并将消息报给了主将李倞。
李倞也第一时间寻来心腹,商讨了片刻后,使人传命各部曲屯将及以上军吏共议军略。
中军大帐肯定塞不下这么多人,所以李倞多准备了几个帐篷,由自己心腹负责。
而自己仍旧坐镇中帐,身旁伫立着两名军吏。
“将军,都已经准备好了。不过,诸部校尉、军侯、屯将皆及中帐,不下百人。职下以为将军还是权且暂避,以免彼等奋死博击,生了差池。”
一名军吏躬身低语,旁边一人亦是点头附和。
李倞微微皱眉,能理解麾下二人的担忧。行此般事,注定不可能大张旗鼓,否则容易让那些家伙有所察觉。
所以,自己其实也只有中军的两百余亲卫可以调动。
“也好,不过还需有人与彼等拖延时间……”
李倞没装大,自己的责任自己清楚,这关乎着太子殿下能否顺利入主江东。办的好,功劳少不了自己。办不好,自己一家老小也必是大难临头。
“末将留下。”
正是方才建言之人。
李琼看了他一眼,调查司根正苗红的人,来自关中。
“好!那本将先行一步,此间委托君尔。”
“将军放心,切记箭在弦上,万勿迟疑!”
李倞身形一震,没有多说话,抬脚阔步走向后帐。
随着一名名校尉领着自己帐下的军侯、屯将来到辕门,便有亲兵引领诸军吏,分别进入各帐等待。
很快,准备的几个帐篷,都已经挤满了人群。
中帐内,六名校尉看着空荡荡的主座,都是冷哼一声,自己寻了座位落下。诸军侯分别立身自家校尉背后,一言不发。
“老刘,看来李将军是打算给吾等一个下马威啊,哈哈~”
一名彪形大汉,轻蔑的看了眼无人的主座,嘴角扬起讥讽的笑意,与正对面的一名同僚戏语道。
刘姓校尉没说话,但阴沉的面色无不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什么东西……
真不知道少主为何如此看着那钟离绪!
还有李倞这家伙,凭什么他钟离绪一句话,就压了己等头上。
“赵校尉,大敌当前,构陷主将,闹到都督那里谁都不讨好。”
留下来的军吏,面色一板,冲着赵校尉言道。
赵校尉冷哼一声,没放在心上,而是问道:“怎么,现在人都到齐了,李将军又不敢现身了?放心,吾等谨遵少主之命,不会与李将军找麻烦。”
“将军尚有要务处理,还请诸位稍安勿躁。”
“哼,江北贼子都已经开始渡江了,还稍安勿躁。再安然坐下去,只怕赶不上喽!”
“就是,多大点事,还要召集全军将校聚议。依某看,各军登船径直杀向蒋钦逆贼即可,彼等何以当吾。”
“将军自有谋划!”
“谋划个屁!”
“……”
一时间,中帐内,几个人来回嚷嚷,硬是消磨了不少时光。
直到李倞再度出现在中帐百步前,近二百名士兵架盾持弩,戈矛放置在侧,瞄准中帐以及其余几座帐篷。
而中垒外围,也留下十几名将士,环绕四周,阻拦任何靠近此间的兵卒。
李倞看了看准备就绪的亲兵,又凝视了一眼久久还未出来的心腹,一咬牙挥下手来。
这个时候,不能迟疑!
随即,便有百余兵卒,自两侧而出,开始包围这几座帐篷。
最先感觉不对劲的不是中帐,而是靠边的两处帐篷内的屯将。
他们可不像中帐内的那些校尉们肆无忌惮,而是小心翼翼的端坐着。没有嘈杂声,对能更加灵敏的察觉外面动静。
至于中帐,还嚷嚷个不停呢,压根没听到外面军卒跑动的脚步声。
很快,有人走出帐篷,毫无戒备。
“嗖嗖!”
两支弩矢划过,迅速击中掀开帐帘的那么屯将。
那屯将还没反应过来,便面门中了一矢,胸腹中了一矢,身体径直朝着后面倒去。
帐内的人吓了一大跳,纷纷起身,正欲……
“杀!”
“嗖嗖嗖~”
一排排弩矢纷纷朝着几个帐篷飞去,唯独留下了中帐。
很多人还不知生了何事,便被三面而至的弩矢射穿身躯。
惨叫声不小,引起了中帐内些许人的注意。
“嗯?怎么回事,去看看!”
一阵嘈杂过后,外面又安静了下来,中帐内一名校尉疑惑的与身后军侯说道。
那军侯脚步一抬,便听到一声。
“不用看了,这里便是诸君的葬身之地!”
“什么?”
“快,去看看外面的情况!”
“李倞小儿,胆敢如此?”
“先出去,辕门外便有吾等部下……”
帐帘一掀,早就瞄准的劲弩,迸发出巨大的推动力,将弩矢迅速推出。
“噗噗~”
弩矢呼啸声方响,便传来了弩矢入肉之声,挺身而出的三名军侯,即使心中有所戒备,还是挡不住十几支弩矢。
“继续放箭,杀!”
接着,一排排弩矢交替而上,三面乱射,连绵不绝。
在数不清的弩矢之下,惨叫声起伏不断,哀嚎知音赫赫入耳。
很快,弩手随身携带的二十发弩矢依次耗尽,戈矛兵、刀盾兵架阵围了上来。
满是窟窿的中军大帐已是摇摇欲坠,泛起的丝丝血迹,又予其增添几分凄凉之意。
长戈兵熟练的将大戈扎进帐篷内,向后划扯。
片刻间,摇摇欲坠的大帐,便被撕成碎片,只留下些许几根橼木斜撑。
而帐内的情况,也使得李倞一目了然。
二十多具尸体来回交叠,身上底下插满了弩矢,难容下步。
这其间,亦包括以身作殉的军吏。
而中央靠近后帐的位置,几具尸体以及两张桌案,堆积在一起。
么处理。
来到跟前,李倞凝视着万箭穿身而过的心腹尸身,不由长叹一声。
而身侧,十几名戈
矛兵,不断地捅着那几具堆积的尸体,直到血肉模糊……
第1275章 挥师渡江(11)
弄死了这么多人,如何善后也是一件难题。
李倞看着四下狼藉的中帐,眉头皱了皱,与跟随在身后的副将言道:“让镇儿和田忻,速速带兵驻卫中军。总之,凡是能信得过的,都调至中军。另外,汝亲自率百余亲卫,告知诸将士,言众校尉欲夺将位,叛乱作反,已被本将就地正法。”
“将军,如此不妥。”
副将摇了摇头,有些担忧。毕竟,这可是足足一万两千多人的军队,大多数都是丹阳人。
“没办法,若言举义,只怕更难掌控大军。但只要十一军过江,便能压住这帮群龙无首之徒。所以,现在只需要稳住三军几个时辰。”
李倞当下道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闻言,副将也不再说话。
不到半个时辰,李倞长子李镇及另外一名军侯田忻率部众进入中军。
如此,李倞心下方安。
而随后,副将也传来几道消息,通过提拔新人、安插心腹、诛杀乱言者等手段,已经掌握了三个曲的兵力。
但所过诸营中,亦有部曲士情激愤,口无遮掩。若非彼等无首,只怕少不了要出大乱子。
对于如此情况,李倞很快做出了应对。
一边抽调两曲中信得过的军吏调派给副将,一边使李镇率千余人去掌控舟船。
舟师舟师,各校、曲留在舟船上的人都不少,但也不多。只不过,这船上还有另外一批人可以轻松掌握。
那就是水手。
地位卑微,动不动就受到军士、军吏欺压的水手,很容易就可以收买。别的不多说,几十艘大船上起码能收拢两三千的水手。
正如李倞所料,李镇抵达水寨后,收编工作非常顺利。
留守在小船上的军士最多不过一伍,大船或有二什。但面对李镇率领的千余人,又有主将将令,翻不起任何风浪。
数百艘船上,李镇一如其父之风,不拖泥带水。杀一批,赏赐一批,仅是军士便收编了近千人。而后,搜出船上粮钱,分赏诸将士。又收容诸大船水手,许以重诺,分发兵戈。
待到日落之际。
李镇得到新的军令,率舟船过江,迎北军南渡。
同时,抽调新收容的部曲,援镇中军。
事情可以不干,但饭不能不吃。
所以,李倞一股脑将营中的肉食都取了出来,分发诸营将士。又给一众新任命的军侯下令,好生安抚营中将士的情绪。
直到吃过晚食,李倞才从选出四名调查司的人以及两名曾遭受打压的军侯,破格选拔任命为各部校尉。
随即,又使六校尉携带李镇送来的一批钱帛,赏赐众军士,收买军心。
可纵是如此,夜间还是出了骚乱。
好在中军得到李镇的支援,又有几曲帮衬,闹事者并没有翻天之能。
而此时,早已渡过大江的凌操,已经率部抵达江乘西十里左近。
夜色之中,两千余人行进的动静可不小。
“将军,斥候带回一人,其言属调查司。”
行进间,一名军侯快步来到凌操身侧,边行边言。
闻声,凌操为之驻马,言道:“速速带上来。”
“诺。”
随着主将一停,前后各军也纷纷停了下来。
很快,一名个子很低的小卒,押着足足高其一头的汉子,来到凌操面前。
凌操就着火光,看了一眼此人,只见满面乌青,口鼻处还带有不少血迹。
“汝言汝乃调查司之人?”
“在下属调查司扬州指挥使丹阳镇抚使下张材,奉
镇抚使之命,特于江乘静候将军。”
那人神色萎靡,说话有气无力,显然前面被揍的不轻。但偏偏没一点脾气,鬼知道那娃子怎么这么能打。
自己放在丹阳镇抚众人中,也算是好手了,可没想到栽在一个娃娃手中。
“可有凭证?”
“有腰牌为证!”
“取来与本将一观。”
凌操说完,便见此人微微侧目,看向伫足在身后的小卒。
不由得,凌操也注视起这小兵蛋子。
搁往常,把人送到自个面前后,一般士卒巴不得早点跑了,免的受了无妄之灾。
似乎那小卒也感受到两人的目光,随即在腰间摸了摸,果然自己刚刚捡起的牌子还是有点用。
接过腰牌,凌操瞥了眼,交给了身后一人。
“嗯,的确不假。”
那人捏着腰牌,道了一声,而后言道:“周指挥使交代的任务,张镇抚使完成了?”
“呵,不用试探了,江乘那边已经做好准备了。不过,江乘令没有归顺的意思,他也得到消息,现在还忙着征召民夫。吾家镇抚使,无名无姓。”
闻言,凌操不由看向身后这位军将安排的调查司之人。
“嗯,不是假冒的,信得过。”
得到这么一句回答后,凌操也不再迟疑,问道:“丹阳镇抚使打算如何行事?”
“将军可遣一部,速至江乘南门,言吴县兵来援江乘,自有人打开城门。至于其余,将军可自行安排,吾等只负责打开南城门。”
“好!”
凌操颔首应声,随即与身后几名军侯言语安排军务。
很快,诸军侯各得将令,驰马而去。
没一会儿,便有数百人离开大军行伍,朝着东南方向而去。
倒是凌操,凝望着往东南方向行进的部曲,迟迟未动。
“统儿!”
“欸,阿翁,孩儿在!”
“啪,啪~”
“果然是汝这臭小子!”
两鞭子抽下去后,凌操看着眼前委屈巴巴的小卒子,咬牙切齿。
这小子以为打仗是闹着玩的吗,不好好在大营呆着,居然敢偷摸跟上来。
现在,更是以身犯险,装作斥候去探路,当真不知死活。
“阿翁~”
“说,跟上来多久了?”
问完凌操就后悔了,这还用问吗,肯定是自己出发的那天晚上这小子就跟着了。
都是这混蛋小子,气死乃翁了!
越想越气,凌统还没张口,一鞭子又抽了过来。
“啪!”
打的结结实实。
“将军,将军息怒。”
“公子也是担忧将军,这才作扮相随,还请将军息怒。”
“……”
虽然将校们都下去安排军务了,但凌操身边还有一群亲兵。这些人可以说是看着公子长大的,再加上将军就这么一个儿子,万一打坏了怎么办!
“哼,把他给某带回船上去!”
“我不回去!”
凌统也是犟了一句,小身板挺的直愣,丝毫不惧。
“嘿!”
听到自家崽子的倔话,凌操又抄起了手中的马鞭。
“欸欸,将军将军,公子还小,不懂事不懂事。”
凌操亲卫统领当即拦住那将要抬起的臂膀,又给身后人使了个眼色。
两三人赶紧下了马,硬生生把凌统给拖到后面去了。
见此状后,凌操不由长
叹一气,挥了挥手,示意大军继续前进。
“观将军之子,年岁尚幼,却是豪气干云,不惧杀伐,日后不失为一员大将,将军福气啊!”
“嗨,性格贪劣,不识凶险,难当大任。”
“公子还小,多多教导便是。倒是这胆气,没法教啊!”
“唉,吾常年居于军伍,独留幼子于家。此番大战,便是想带在身边,多加教诲。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顽劣,充冒军士,随军擅行。”
“唔,吾曾听闻消息,陛下有意择军伍之人、将校子弟,使国朝重将授之兵事。日后,将军可多关注此事。”
“噢?那日后,少不得麻烦贤弟。”
“好说好说,调查司本就当为陛下寻觅良才猛将以荐,此乃本职。”
“……”
第1276章 挥师渡江(12)
天色放亮,随着越来越多的十一军将士渡过长江,来到李倞所在营垒。
这座残破不堪,饱受摧残的大营,总算是彻底安宁了下来。
一夜之间,暴乱者虽然被诛杀不少,使得李倞暂时稳住了大局,没让军营炸锅。但混乱依旧不可避免……
有趁乱杀仇者,有伺机出逃者,有哄抢军资者,亦有时而聚众叛乱者,数不胜数。
从平稳大局后,李倞就披着甲衣,领诸将士坐镇辕门。自其余各营拖至辕门枭首者络绎不绝,各营新任校尉面对人心惶惶的部曲也没太多好的办法,除了杀就只剩下杀了!
赏?
入夜后赏了多少,酒肉钱帛,样样不缺,结果呢……
好在,随着身着赤甲,高悬旌帜的十一军一校两千将士抵达,动乱几乎瞬间而止。
无他,所有人都明白,周军只要渡过大江,这大势无人可逆!
很快,接手的周军开始进驻各营,同时李倞也收拢起刚刚收买的军吏部曲。至于那些不怎么听话的,周军有的是办法。
与此同时,早一步得到消息的程普,连夜拔营,向芜湖撤军。
程普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支支援自己的水军居然投敌了,使得望江兴叹的江北周军,一夜间盘活了局势。
否则摇摇欲坠的牛渚,绝对撑不到明天。而己军在占据牛渚的情况下,这支叛军与冒然渡江的周军,不过瓮中之鳖。
然而局势到了这一步,说再多也没丁点用处。
久经沙场的程普第一时间选择向芜湖退军,连身后储放大军辎重的石城、丹阳都放弃了。
周军渡过长江,对于己军士气来说,无疑是灾难性的打击。
无险可守的丹阳、石城,只能放弃。
倒是芜湖,万万不能轻弃。芜湖身后是吴奋舟师主力,芜湖之下是丹阳郡治宛陵,芜湖不能有失。
三四万军队向芜湖撤退,军中早就谣言四起。
要晓得牛渚已经是到嘴的肉了,右都督却突然下令撤军,显然是出了大事。
消息虽然被封锁,但挡不住这么多心思瞎猜啊。
好在程普积年旧望尚存,各级将校军吏,有多是程普、吴景心腹。即便有不少非丹阳、豫章人士的兵卒、军吏趁机逃走,但主力没有出现骚乱,仍朝着芜湖前进。
信骑比主力大军快上许多,这边程普主力还刚退出丹阳县境,那边已经抵达春谷陆寨。
信使随着水军将士的引领,直奔正在大舰处理军务的吴奋。
没多久~
吴奋握着手中的密信,凝视着上面的字语,眉头时皱时缓,最终长叹一气。
“去寻钟离将军来!”
“都督,李倞已反,钟离绪必然与周军有所勾结,当速速责人拿下,以防生变!”
有人劝言道。
吴奋摇了摇头,说道:“命人请钟离将军来!”
吴奋没有多说,口中着重咬了下请字。
如果钟离绪真的与周军有勾结,自己不会手下留情。但若只是李倞的个人之举,自己不会过责钟离绪,也不会再让他担任军职了。
唉~
若非有钟离绪全力相助,自己断然无法短时间内就掌握国朝这足足三万多人的水军主力。要知道,再掌权的过程中,钟离绪付出了许多,包括他的旧部。
所以,自己很信任他,交心之付。
但李倞,希望这只是李倞自己的选择吧!
一众将校,在大舰雀室等了约摸两刻。
进来的军吏,面如重枣,怒气冲天。
“少主,钟
离绪早在两个时辰前,引二十余艘舟船,去了江北!”
“什么~”
吴奋神色一僵,右手抬在半空,迟迟不知落在何处!
两个时辰前?
唉,不用再想其他的了。
“砰!”
吴奋将抬起的右手,砸在面前的桌案上,继而肃容面向诸将校。
“诸君,钟离绪与李倞叛变一事,权且不要声张出去,免的动摇军心。现在首要之务,是击败李倞所部,截断江北周军后援,谁愿往之一战!”
“末将请令!”
“好,吴将军,本督调拨汝舟船千五百艘,务必彻底击溃李倞。另外,还需小心蒋钦。李倞叛变,绝非偶然,也许蒋钦所部也在其之畔。”
“都督放心便是!”
“张校尉,本督留二百艘船与汝,坚守大营,不得有误!”
“末将得令!”
“其余人,随本将进逼巢湖。江北渡江之势汹汹,吾等需得为大都督与右都督争取时间,收拢防线。”
“都督不可,巢湖凶险,不可往之。濡须更是虎狼之口,周军只怕正待都督。”
“本督心中自有方寸,都下去准备吧。”
“诺!”
“对了,赵校尉,汝稍后亲自去南昌,告诉黄老将军,尽可能的打造战船、甲戈,征募壮勇。还有途径宛陵,命吾族叔速遣兵驰援芜湖,召集民夫筹措军资。”
“末将遵命!”
“诸君,周军即便渡过大江,吾等仍据舟船之利。而甲卒之争,贼有众七万之数,大都督及右都督帐下亦有五万骁锐。更仗丹阳、豫章千里险峻,会稽又有诸越之害。此战孰胜孰败,犹未可知!望诸君竭心尽虑,待退周贼,家翁必不负诸君!”
“吾等定竭心尽虑,辅佐大都督击退周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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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乘县。
孙贲引万五千余将士,来到城外,安营扎寨。
城头上高悬的周军旗帜,已经说明这座城池,属于大周了。
欸~
看着那面周军旗帜,再回头望向安营扎寨的主力大军,不乏有先前的自家旌帜。
但,显然悬挂周国旗帜,更有效用。且诸军将校,到现在还有多少人效忠孙氏,已不可得知矣。
“凌操呢~”
孙贲问向身旁的孙辅,凌操所部属孙辅军。
孙辅答道:“回将军,凌操已率部先行一步,直奔丹徒、曲阿。”
“嗯~凌操所部只有两千将士,一旦遇见吴景主力,恐力有不逮。”
孙贲略带些担忧,于是继续言道:“国仪,稍后汝安排后续兵马分别攻取句容、湖熟、秣陵。记住,可取则取,不可取则坚守江乘,务必拦住程普主力。吾亲自率大部,驰援凌操。”
孙贲现在可不知道牛渚那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又多叮嘱了一句:“还有,留一校精锐在七里渚筑营。另外告诉蒋钦,各部渡江后,安排些舟船向七里渚输送粮秣,主力舟船做好防范。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吴奋麾下的那支别部不可能没有动静。”
“末将遵命,这便下去安排。”
“嗯,切记小心行事,万勿轻敌。”
“嘿,好嘞。”
第1277章 挥师渡江(13)
江北大营。
高龑已经亲自抵达军前。
随着第五儁及众幕僚伫足江畔,眺望江河。
十一军主力业已悉数过江,还有两千余人尚在收拾辎重,等待舟船下一波的到来。
渡不渡江的问题,摆在了高龑面前,也成为众多幕僚的争议话题。
“依老臣之见,殿下还是坐镇历阳最好。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待老臣率部击败贼众,稳定战局后,殿下再渡江不迟。”
第五儁心里面想的非常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殿下犯险。
万一出点差池,伤了殿下毫毛,自己就是万死难辞己咎,那连累的可就不单单是第五氏了。
第五儁说完,高龑没接话。
但心里面,是真的想亲自建功立业,而不是躲在老将军的背后。
再者,吴县的局势,也需要自己亲自去稳定。不然,谁也不晓得会不会再生变故。
“按照计划,孙贲将军那里想必已经顺利夺取江乘,或许正全速向吴县进军。兵贵神速之下,吴景便是瓮中之鳖。而程普所部,随着十一军渡江,又有牛渚险隘,程普必然向丹阳西南撤退。否则,前后失据,军心大乱,纵是倍我之敌,亦可一击即溃。”
最推崇渡江的不是别人,正是高龑眼下最为倚重的幕僚和洽。
包括旁边的杜袭,也开口助言道:“没错,吴景、程普此际已经不足为虑。而老将军忧患之处在于吴奋帐下的水师,但吴奋即便现在得到消息,调兵遣将后,再奔赴三百里,绝非一日可成。待其至此,吾已进入江南之地。骤时,有吴郡、会稽供应军资,足以平定江南。”
“再者,殿下亲自渡江,益处甚众。尤其是对日后国朝羁縻吴国,至关重要。四大家族的实力很强,吾等势必要扶持孙贲一阵。而且殿下渡江后,亦可广纳江东贤良,充入幕府,削弱士族未来的中坚力量。另外,中原战乱,可有不少英杰避难江表,并没有投效吴国。若能使这些英杰尽入殿下囊中,充斥吴国文武,可使日后吴国并入国朝更加轻易。”
“说到最后,便是民心了。殿下不渡江,如何夺江南万民之心!渡江之后,吾等可寻一地,用以心腹,尽从国法,不出二三岁,江南兆民之心尽归国朝。诸士族的力量也必然备受打压,此乃一举数得之务。若放任于彼,日后归并之事,或将再起刀兵。”
杜袭一番话说的第五儁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
这时,陆逊也站了出来。
嗯~刚刚杜袭当着自己的面,出些个针对江南士族的馊点子,让自己很郁闷呐。
虽然早知道你们会这么干,也知道你们的手段必然会让江南士族几无反手之力。但大家心里有数就好,自己也不是没心理准备。可说出来,就让人挺挂不住的……
“老将军放心便是,吴奋所部的速度不会有那么快。且,正如杜君所言,吴郡、会稽可为大军依托,即便吴奋截断水路,也无济于事。相反,江北大军悉数渡江南下,独留殿下身在历阳,反而更加危险。万一那吴奋得知消息,铤而走险,举舟师共攻历阳,如何是好?”
“到时候,殿下身边无骁锐之众,诸军又被吴奋断驰援之途,怎么办?殿下退走,那吴奋可顺势占据江淮之间,甚至可以联络齐国。若殿下坚守历阳,大军救则难救,又无围魏救赵之论,才是置殿下于险地啊!”
不得不说,经陆逊这几句话一冲,原本坚持劝阻高龑渡江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是啊,现在江北的大军都正渡江南下,十一军今天也将全部渡过长江。而后,整个江淮只有寿春还有徐逸的数千将士坐镇,殿下身边更是只有东宫
卫率。
这点人能够干嘛,能守历阳那也不敢守啊。
殿下金贵之躯,被敌人重重包围的话,诸事皆休。
而随军渡江的话,再不济也有数万大军护持,有转圜之余地。
“这,唉~老臣失虑,非陆郎提及,几置殿下于死地矣,请殿下责罚!”
“老将军这是作甚!”
高龑一看第五儁请罪,立马探身扶住第五儁双臂,又言道:“老将军时刻忧及于孤,孤又怎可以论策而处责忠臣!”
“殿下~”
“老将军,待渡过大江,孤自是坐镇后方,安全的紧。倒是您,列兵阵前,弓矢无眼,需得更加小心。且吾等皆北士,初入吴土,必有水土不服之状。”
“殿下放心,老臣定竭尽全力,为殿下扫除宵小,一绝永患。”
“哈哈,老将军有古之廉颇之勇,江南小贼何以当之。”
高龑顺口赞了一句,随后又言道。
“还是方才那句话,十一军多是关中将士,水土不服必会有之。再加上江南多毒瘴、疠气,如何应对,诸君可有见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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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际,一支浩浩荡荡的舰队,顺江而下,直抵牛渚外大江之上。
而先行一步渡过大江的高龑等人,伫足在门楼上,不由一阵吁嘘。
后怕倒是没有,因为吴奋麾下的舟师来的还是慢了。可是,众人也没想到他们来的那么快。
慢是差了高龑他们渡江时一个多时辰,快则是因为先前大家都料想吴奋所部,再快也得明日可至。
而现在,此时便至矣。
不过,无关紧要了。
“是吴质,吴景远房族弟,带兵的能力倒也有些。不过,观其之势,只怕是冲着李倞去了。”
钟离绪站在高龑身侧,听到斥候所报吴军大舰上悬挂的将旗后,立即言道。
“钟离将军,吴质麾下舟师,约摸几何?”
高龑看着江面上数也数不清的船体以及帆桅,不由问向钟离绪。
还是那句话,在座的大多都是旱鸭子。行舟布阵,那只能齐齐注目钟离绪了。
钟离绪皱了下眉头,言道:“千五百左右吧,其中楼船五艘,斗舰、艨艟应该不下三百。”
猜的那么准?
钟离绪不是神,光靠眼睛肯定做不到。李倞走的时候带走了八百多艘战船,经过一番混乱,能一战的战船不会超过五百艘。再加上更下游还有蒋钦所部,他那里有近千艘战船。
所以,吴奋最起码要派出一千五百艘战船以上,才能保证其处于上风。
“李倞那里,能守吗?”
“不行,守不了。李倞所部军心不稳,若冒然与吴质接战,恐遭大败。不如让李倞与蒋钦将军汇合,两军合力,尚有可胜之机。”
钟离绪一口回绝了高龑的想法,同时提出可行的水战方略。
高龑无奈的点了点头,只能听钟离绪的,谁让人家是专家呢。
“但是,李倞现在还不晓得吴质率舟师已至。现在派人传讯,来不及了。若其无备,恐遭不测。”
钟离绪担忧的道了一句,骑快马传讯也许能及时提醒李倞。但舟船出动需要时间,时间上来不及,很可能会被吴质堵住。
“这倒无妨,孤有信鸽,二十余里,片刻可至。”
第1278章 秣陵形胜
李倞收到来自牛渚的消息后,二话不说就率领刚刚收编的数千将士向江乘而去。
至于舟师,则由长子李镇率领,已经与蒋钦联系上了,早先一步去往七里渚了。
吴奋的军队在调整,跨过长江的江北诸军也没闲着啊。
十一军主力并没有稳稳守着牛渚,副将韩武率领主力追赶着程普大军,又抽出两曲,分别向石城、丹阳方向行进,沿途攻占村镇县邑。
同时,孙辅也将所部万五千人,留五千人守卫江乘,余众兵分两路,一路取湖熟、秣陵,与十一军汇合。一路取句容,而后继而东进,支援孙贲所部。
水战方面,吴质自然是扑了个空,原本李倞的水寨并没有来得及拆毁,正好让吴质占了便宜。
顺势进驻水寨后,吴质匆忙便派出斥候分别沿水路、陆路打探形势。毕竟,这扑空一场,对自己可是很不利。
原本打算趁着李倞无备,一举歼灭其部,而后无论是继续攻打蒋钦,还是退回春谷都可以。现在,只怕那李倞已经与蒋钦汇合了。
虽说李倞所部士气不怎么样,但那蒋钦麾下可不容小觑。自己只有千五百艘战船,军士两万余人而已,没有多大的兵力优势。
所以,不能冒险打这一仗了。
次日一早,吴质大军休整一夜后,直接启程朔江往回赶了。
他这次打的就是兵贵神速,但不知道什么原因,李倞似乎提前得到消息跑了。再搁牛渚下游呆着,说不定就被蒋钦和李倞包饺子了。
吴质的一番操作,全都传到了高龑的耳中。
虽然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但其退出长江下游,对渡过大江的各部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高龑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安排人继续盯着即可。
随后,便与厅内众人,讨论起整治吴国诸郡的事宜。
“昨天夜里,石城、丹阳两县归降吾军。韩军将那边,正在修筑营寨。程普率军渡过姑孰溪后,倚河傍山结营,占尽形势,韩军将不得继进。”
和洽用手指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将程普、韩武两军修筑的营寨及周围地势悉数圈了进去。而后,手指一滑,转到秣陵方向。
“东北方向,斥候正在与孙辅将军联络,不出五日,孙辅将军主力便可抵达牛渚。至于孙贲将军那里,要不了几日应该有捷讯传来。”
高龑点了点头,又问道:“对了,李倞所部如何了?”
“李倞所部向江乘方向去了,吴质扑空一场,不敢在吾军腹地久滞,退军亦是必然。”
和洽回了一句,不得不说有信鸽传讯,确实方便很多。只不过信鸽的数量还是太少,现在江南诸军中,只有牛渚、韩武、李倞那里配有。孙贲那边如若到了吴县,理论上也可以借用当地调查司的信鸽用。
当然,只要稳定住江南局势,用不了一年时间,整个江东的传讯网络肯定能建立起来。至于全国,恐怕没个几年功夫下不来。…
“对了,石城那边已经与孙辅联系上了,那也就是说秣陵等地已经拿下了?”
“回殿下,应是如此。”
“呼,几个县的地界,不小了。”
高龑轻呼一气,面容间闪过些许异彩。
和洽明白高龑的意思,自己心里也想把这几个县的官吏都换换。毕竟,这几县虽不及吴郡腹地富裕,但占尽山川形胜,很是符合自己与子绪的计划。
然,凡事不能急。
孙河这边还没决定如何处理呢,更别说
“殿下感觉吾粲此人如何?”
和洽没有顺着高龑的话,谈及各县邑主官
的问题,而是问道吾粲这人。
高龑怔了下,对于孙河帐下的吾粲压根就不知道,听都没听过。要知道今日聚议,自己都没喊孙河,更别提其他人了。
整个牛渚归顺的人中,也就孙河能跟自己说上话。
看到殿下脸色中的疑惑表情,和洽很快就想通了,继续说道:“这吾粲颇有胆略文采,孙河先发制于程普,便是吾粲在旁出谋划策。其后,守牛渚、联络吾军,皆吾粲所为。此子,日后必有大为。”
“噢?”
高龑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随后将目光看向杜袭、陆逊。
杜袭点了点头,认可和洽的说法。先前交接牛渚诸务中,自己与那吾粲也有所交谈,的确不简单。所以,现在牛渚诸务,自己还是直接交给了吾粲。
陆逊则是挺身言道:“臣与孔休倒无过多交集,不过此人与卜静之才,的确不在逊下。”
“卜静,何方英才?”
高龑注目陆逊问道,现在已经不用怀疑那吾粲的能力了,只是没想到又钓出一名贤才。
“卜静字玄风,亦是吴县人士,与逊、粲、敦齐名。”
陆逊也不谦虚,将那些坊间传言道来。
“敦~?”
高龑还想继续钓。
“张敦,吴郡张氏子弟,乃是张壮族子。”
陆逊嘴角抽了下,很担心殿下继续问下去。毕竟,这再往下钓,自己也未必全认识啊。
高龑干笑一声,就此做罢。张氏,跟调查司联系了。虽说归顺的晚了些,但就如和洽所言,张家毕竟是江东四大族领头羊。若无现下之事,说张家是整个江东士族之首都不为过。
到底拿不拿张家当骇猴的鸡,自己还没下定决心。
再说了,现在还不知道孙贲有没有拿下吴县呢。
所以,高龑讲话题点回到和洽之问。
“阳士兄打算提携提携吾粲?”
“提携也是由殿下提携啊!不过臣观牛渚、石城、丹阳、秣陵等县,纵横山川之间,东接三吴,西胁荆州,北倚两淮,实乃要地。尤其是秣陵,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前据大江,南临重岭,凭高据深,形势独盛,其内又有河湖相连,实乃帝王之宅。”
和洽越说越是兴奋,继续说道:“依臣之见,殿下不若奏禀陛下,划诸县列秣陵郡,修建宫苑,以为陛下江南行宫。”
听到后面这两句,在侧的杜袭和陆逊,可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鬼知道他和洽怎么突然就跟殿下说秣陵乃帝王之宅,这话要是传到陛下耳中,他和洽遭殃不亏,可他们俩就纯粹是殃及池鱼了。
不只是杜袭他们,刚才高龑也紧绷了神色,有些话真的不能乱说。甚至,想都不能想。
自己虽然地位独特,但那毕竟不是一般的小事。古往今来,死在这一想法的储君多了去了。
所以,轻吐了一口气后,高龑缓了缓神色,言道:“嗯,父皇日夜操劳国政,精疲力乏。孤为人子,已是不孝。今既觅得秣陵形胜之地,自当献与父皇,以便父皇临幸江南之际,休养神息。”
“国朝以孝治国,殿下为天下率,臣等附议。”
杜袭回过味来,当即拱礼言道。
余众纷纷俯礼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