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0章 争城(中)
“放箭!”
一声大喝。
梗阳城头上百余名弓弩手,便朝着下方扛着麻袋来填护城河的民夫射去。
箭矢撒下,不过倒了二十几人,相比起那庞大到足有两三千之众的民夫,实在有些不够看。
盛开观战了片刻,见弓弩效用不大,也当即命人传令,让弓弩手停止射杀,保留臂力。
一个人的体力有限,一只箭囊内最多只有二十多支箭矢。而这些箭矢,便是弓弩手最大的作用了。
射完箭矢,弓兵几乎也就丧失了战斗力。
哪怕现在后面还有预备的百余弓弩兵,盛开也不想多浪费他们丁点体力。谁知道,稍后赵军兵卒的进攻,会有多大力度。
城上弓弩兵停止放箭,下面填护城河的民夫自然是最开心的。
一只只麻袋丢进河中,水位逐渐上涨,直到溢上两岸。
伴随着时间消逝,本就不算太宽太深的梗阳北城护城河,便被填成平底。
待到民夫悉数自大军左翼沿河退下后,张郃即下命人击鼓,军阵继续向梗阳城压去。
临近百步。
作为攻城主力的高览所部,当即撑起盾牌,遮住上方。扛着云梯,加快脚步,迅速朝着城墙靠近。
身后作为掩护的弓弩手,也紧随其后。
此时,城上弓弩兵在军令下,再度发矢,朝着那些没有携带盾牌的赵军射去。
直到其后赵军弓弩手进入射程,才开始转火目标。
而赵军弓弩兵,硬生生冒着城上箭矢,来到七十步内,才开始向城头投射。
作为古代战争中最主要的远程火力投放部队,弓弩兵只有在数量足够多时,才能彰显其巨大的压制力。
小两千赵军弓弩兵,在进入射程的那一刻,就已经分配好了射杀目标。
几阵齐射,黑压压的箭雨不断洒上城头,五步宽的城头,被箭雨直接犁了一遍。
只有女墙后面那丁点地方,幸运的避开了箭矢的冲击。而没来得及躲到女墙后面的三河兵,无疑不是被射成刺猬。哪怕是手持盾牌,也仍旧未能躲过。
至于目标更加明显的城门楼,从上到下扎满了箭矢。门窗之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箭矢穿过窗纸,飞入殿中。
而赵军士兵的前方,城墙角下,也是稀里哗啦的散落了一地的箭矢。大多都是撞到城墙,弹了下来。
箭雨刚过,在后殿避雨的盛开,立即回到前殿,招呼着城头上的活人,准备迎敌。
三河兵们迅速用刀剑,把有些碍脚的箭矢扫空,腾出地方。
探身一望,果然见数之不尽的赵军已经在撑起云梯,想要搭上城头。
“杀!”
一应守军也不含糊,抓起脚下准备的石块,就朝着下面的赵军头上砸去。弓弩兵也开始往城下发矢,尽量杀伤敌军。
而赵军弓弩手在己方攻城部队靠近城墙后,就已经开始后退。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这些冲锋陷陈的士卒了。
激烈的攻城战,立即拉开最惨烈的一幕。
一架架云梯搭上城头,赵军开始攀城,守军则是依靠着准备的守城物资,不断地阻挡赵兵上城。
擂石滚木,金汁火球。
每一次城上落下东西,下面赵军都不可避免的承受着伤亡。尤其是那金汁,洒下城头,金黄一片,触者皆伤。
用枝条旧步,裹上油脂,火把一碰,腾的一下便成了一个火球。守军士卒,拿起铁钩,勾起火球便是往下一甩。
这还不止,厮杀声中一直掺杂着异样的声响。城头上,一名名力士,光着膀子,拿着大斧,不断地朝着挂在城头上的铁钩砍去。
“砰!”
铁钩终究经不住大斧的连续劈砍,一声闷响,大斧顺带着劈掉一小块夯土。
“退!”
早就准备好的撑杆,立即撑住云梯的两根主干,几名士卒齐齐用力,挂着几个赵兵的云梯,瞬间离开城墙,腾在空中。
下面的赵兵顿时一阵惊慌,匆忙合力撑住下面,尽量不让云梯翻倒过去。
只不过愈是这样,城上耗的力气愈小。在这场角力中,守军逐渐占据上风,云梯慢慢的开始朝后面倾斜。
挂在上面的赵军士卒,在权衡一番后,纷纷直接跳了下去,以免摔倒后,再被云梯砸一下。
云梯终于顶不住,狠狠地砸落在地上。
而在城墙其他处,也有几架相同命运的云梯,被推翻过去。
不过,这对于拥有几十架云梯的赵军来说,还不至于失去进攻能力。
此处云梯损坏,尚可到附近的云梯下,继续攀城进攻。
再加上城下赵军中夹杂的弓手,也对守军造成了不少的伤亡。
攻城不过两三刻,赵军就已经在城下丢下了遍地的尸体。而守军,也从城头上拖下来快二百具尸体了。
原本在城下休息的预备兵马,也抽调了百余人上城支援。
而这场攻城战,还远没有结束。
随着赵军主将张郃,抽调中军的大戟士以及弓弩兵上前。
站在门楼观战的盛开,便已经有些绝望了。
赵军这是丁点活路不给啊,照这样持续攻城的力度来,梗阳城最多撑到明天。
很快,正在攻城的赵军,听到后面的金锣声,纷纷开始退下,往后撤去。而准备良久的弓驽兵再度上前,准备掩护友军撤退。
一片片箭雨,再度朝着城头扫去。
已经靠近城墙的千余大戟士,又扛着二三十架云梯,趁着弓驽兵掩护的这会时间,迅速朝城墙靠近。
当下面箭雨不再落下,守军又匆匆忙忙的准备着身边已经开始匮乏的物资,迎接下一批来进攻的赵军。
厮杀声,在小小的梗阳城外,从未作休。
一波赵军退下,紧接着便是另外一波赵军来攻,直到日落西山,梗阳城这片小舟,终于熬过了今日的波涛骇浪。
当残阳洒在城墙上下时,所过之处,全都是到底的尸体,以及浸红的土地。
赵军主力,开始扬旗回营,留下的数百名民夫,赶着一架架的牛车,靠近酣战方休的战场。翻过一具具尸体,摸索着死人身上的财货,而后丢到一名军吏专门负责的车架上。顺带着,把尸体也给扔上其余马车。
城头上,也开始收拾战场,清理尸体、箭矢以及杂物。
在门楼呆了一天的盛开,回顾四周,长叹一声,折身下城。
自己还要鼓舞军心,安抚伤员,还要筹备守城物资,事情多着呢!
这一幕幕,悉数都落在西面观战的王昶眼中。
身后千余精骑,颇有些灰心丧气。
赵军攻城一日,原本来防备他们的赵军,也都纷纷加入攻城。不说多,光是下午的时候,他们起码有三次良机,可以冲击赵军。
甚至,大战方休之际,赵军筋疲力尽,更是绝妙时机。
但,从始至终,他们都驻足在这里,看着,望着,一动不动。
兔死狐悲啊!
第831章 争城(下)
深夜之中。
梗阳城内,盛开坐在府衙大堂内,独自一人,默默的饮着酒。
耳边,时不时传来一声声刺耳的哀嚎。
阵亡三百余人,重伤百余人。
除去那一直在休息的百余亲骑外,余者人人带伤。
仅是一日功夫,伤亡过半啊!
明天,还不晓得能不能守住。
起码,盛开没有那个信心。兵力太少了,赵军一万多人,可以接替攻城。而自己只剩下五百余可战之兵,连轮替防守都做不到。
因为,赵军主攻北城,不代表其他三面城墙以及城门不需要留下兵马。三面城墙,再少也得需要百号人。如此一来,四百人,也就够占满北城,连后备兵都腾不出多少人。
“校尉。”
一老一中,手下两位军候,走进大堂。
盛开抬头看了一眼,两位心腹,都披伤在身,不由又是垂头一叹。
“公子~听老夫一句,赶紧走吧。”
年纪颇大的老军候,近了前,叹声劝道。
盛开依旧垂着脑袋,言道:“忠叔,开儿实在不知该如何抉择!汉室未灭,轻而弃之,有愧先父!”
“主君,老将军已经走了,您才是盛氏家主。正所谓,家国天下,家在国前,无家何以报国?更兼,盛氏眼下,仅余公子一人,家族宗祀,且为重啊。”
“可是~”
盛开方欲言,便被老军候摆手打断。
见此,盛开知道忠叔还有话说,便静下心来,继续听着。
“老将军与公子奋二氏之力,将三河精骑掌控在手。晋阳想要三河精骑的编号,可又不想让公子继续掌权。眼下,晋阳已经容不下公子了。而赵国,与王允又有何区别,不过一丘之貉,不宜去。眼下能去的,也只有周王和曹操那里了。”
盛开认同的点了下头,顺口说道:“周王那边,先父曾随周王平定羌乱,又同战关东群雄。吾等去投,周王当会接纳。不过,周国军制,吾也一样保不住三河精骑,只能在长安虚度一生!曹操那边倒不错,他手下没有什么骑兵,更却乏骑将,当能重用吾等。”
“曹操那边,过不去啊。”
旁边的年轻军候,苦笑一声。
盛开也无奈一笑,确实。晋阳这地方,去周国倒是方便,但去关东,不论从哪走都要经过关隘渡口。
“去周国吧,公子好歹也是周王旧将之子。周王仁义,总会念及些情分。纵是日后不能再建功立业,想来也不会亏待了公子。至于三河精骑,全都是步兵的三河精骑,徒惹笑话啊!”
“可开儿总有些不甘心,忠叔!”
“那也比死了强,汝年岁尚轻。无非在长安多呆些时日,与那些勋贵打好关系,还能愁日后没上阵建功的机会?”
盛开抬起头,一对目珠注视着这位追随父亲征战数十载的老人。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声,问道:“那稍后便开东门,吾等翻过龙山,去离石。”
“那些伤兵还是莫要带了,翻山越岭,缺医少药,他们熬不到离石。”
“但让他们留在梗阳,必为赵兵所害!”
“公子何不去书给赵军将军,也许能保他们一条生路。毕竟,赵军拿下晋阳,也要治理并州。杀戮伤兵,徒坏声名。”
“也好,那忠叔汝等先去召集将士去东城,吾稍后便至。”
“诺!”
很快,深夜之中,梗阳城响起一阵声响。
军令下到兵卒耳中后,所有人都知道要弃城了,谈不上兴奋灰心,有的也许只是那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还能再多活些时日。至于能多活多久,全看造化了。
当盛开来到东城时,城门处已经聚集了所有能够继续行军的将士。
没有人说话,寂静的可怕。
城门默默的打开,一队队将士下意识的便朝着城外而去。
直到最后,盛开望了一眼不断传来哀嚎的城内,恨恨的摆了下手,策马出城。
身旁一名心腹骑士,则是脱离大部,转而向北。
......
张郃是在沉睡中,被亲兵唤醒的。得知斥候截获了一名汉军骑兵后,张郃立即披上衣袍,来到前帐。
帐内已经点起油灯,两名士卒正押着一名汉军打扮的人。
“尔乃何人,欲去晋阳求援乎?”
张郃注视着那汉兵,凝声询问。
汉兵摇了摇头,说道:“将军,在下那是三河精骑盛校尉帐下亲兵,替吾家校尉,给将军送封书信。”
“三河精骑?”
张郃眉目一亮,盯着这人,问道:“三河精骑乃天下骑兵之最,缘何充作步卒守城?城外的那支骑兵,才是真正的三河精骑吧?”
“将军,若城外乃三河精骑,又怎会见死不救?将军,吾家校尉有书信奉上!”
见张郃不提书信的事,汉兵随意解释了一句,便再提书信。
张郃嘴角一扬,摇了摇头,给赵兵使了个眼色后,依旧凝视着这汉兵,还是不信。
那可是三河精骑啊,冠名天下。
王允肯复北军之名,没道理让同负盛名的三河精骑,来守一个小小的梗阳城。
士兵很快就搜出了书信,交给张郃。
张郃打开一观,刚看没几息,便一跃而起。随后,紧盯了一眼书信上的印章。
“来人,速去查探梗阳城。”
“诺!”
“将军不必了,大可派人进驻梗阳。吾家校尉在某来之前,便已经往离石而去。城内,只余下百余伤兵,乞一条活路尔!”
张郃再度将目光,转向这汉兵,恶狠狠的言道:“汝家校尉去投周王?竟不投某,还妄想某绕过城内伤兵?”
“吾家校尉之父,曾随周王平羌乱,又与将军之主战于孟津。故而投周王,不来将军处!”
张郃眼角一眯,仔细的想着,而后问道:“汝家校尉乃是盛珨之子?”
“回将军,正是。”
“唉,也是!”
张郃垂首点头。
孟津一战,在赵国很少被提及,因为那是大王最大的污点。
一战几乎全军覆没,主帅都准备跑路了。若不是有援军杀至,赵国只怕难有今日之盛。
“本将且问汝,汝家校尉如何?”
“某愿为之赴死!”
张郃眼角一眯,赞叹一声:“真忠士也!”
“唯请将军绕过城内百余伤兵。”
“本将如何行事,不需汝教,且下去吧。”
张郃说完,又冲着押着汉兵的两名赵兵言道:“好生招待,莫要怠慢。”
“诺!”
次日一早。
梗阳城,插上了赵国旗帜。
而张郃,在安排好诸事,留下高览守城后,立即带亲卫,赶回大营。
第832章 晋阳城下
当张郃回到晋水东岸的大营后,便立即来见袁谭。
而袁谭在看到张郃的一瞬间,也是喜色洋溢,自己果然没有重用错人。三日内拔下梗阳城,干的非常漂亮。
正好,今日晋水中的几十架浮桥,也都搭建完毕,军中更是准备了数百只木筏,足以进行攻城。
“末将不负公子厚望,已拿下梗阳城。”
“将军神勇!有将军相助,谭之幸甚。走,入帐说话,正好今日谭亦准备聚帐,商议进攻晋阳之事。”
“诺!”
入帐之后,袁谭便向张郃打听此战详细,顺便等候诸将入帐。
聊了一会后,张郃才将此行的主要目的,说于袁谭听。
“儁义是打算放过这百余伤兵了?”
袁谭略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张郃说道。
如此神态,张郃一时间也有些摸不准公子的意思,谨慎言道:“末将以为,留下这些伤兵,益处更甚。其一,这些伤兵皆是并州人士,公子厚爱之,并州民心唾手可得。其二,汉军见死不救梗阳,而公子仁厚爱之,若散步晋阳中,必能降守军之心气。”
原本丝毫不以为意的袁谭,也不禁沉浸在张郃的话语中。依张郃的意思,似乎的确有莫大好处。
第二个无所谓,晋阳城兵力不足,不论守军士气如何,挡不住自己帐下精锐。但收拢并州人心,才是要务啊。
外人都知道阿翁看重自己,也皆是认为自己的世子之位跑不掉。可父王一日不立世子,自己终究不安啊。
二弟和三弟,正在长大呢!
自己也不得不多做些准备,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儁义,伤兵是汝俘获的,自己做决定即可。谭相信,将军不会负某!”
张郃眼角一眯,也知道公子被自己说的话打动了,于是又言道:“公子,拿下晋阳后,便要克勤律己了。尤其是三军各部,更要严加约束。修身养德,非一朝一夕,可若坏之,一句传言足以。”
“嘶~”
袁谭眉头一皱,沉声问道:“儁义听到了什么传闻?”
张郃点了点头,说道:“前日末将内室遣人送来一封密信,信中言邺城如今大街小巷之中,皆在传公子命辛评于青州横征暴敛,积蓄钱粮,私交州将。又言辛评仗公子之势,以太守犯刺史之尊,更见死不救,致死臧使君身死临菑。”
“某怎么没收到任何消息?”
袁谭虎目一怔,不敢置信的问道。如若邺城有对自己不利的传闻,自己那些心腹怎会无一人传讯。
张郃叹了一声,言道:“公子既然收不到任何传讯,那说明大王有意在压着。”
“父王不信任吾?儁义,休要挑拨离间!”
“公子误会了,末将不敢妄议。不过,日后公子在晋阳要严于律己,约束诸将了。”
张郃再劝言一句。
袁谭一言不吭,沉默了良久,又咨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张郃摇了下头:“末将一直跟随公子,又怎知详细?不过,公子可向王上进言,主帅领大军在外,自古以来必有宵小在后构陷。”
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一阵动静,袁谭点了下头,冲着张郃说道:“此事稍后再议吧。”
“诺!”
很快,军中诸将纷纷而至,进入帐内。
“诸君,张将军已经拿下梗阳,正值此际吾等亦做好准备,如何攻打晋阳,诸位可有良言进之。”
“公子,晋阳兵少,吾等又准备就绪,大可三军压进,一战破之。”
“不错,吾等数万众,足以一战下城。”
“……”
一群将校听闻要开始攻城,一个比一个兴奋,恨不得现在就拉着大军去城下。
不过,嘈嘈杂杂的说的这么多,没丁点用处。
最终,袁谭还是看向辛毗和张郃二人。
辛毗拱手而言:“公子,诸位将军所言不差。晋阳所据地势颇善,无甚奇计可用。反倒不如以堂堂正正之兵,压境摧之。”
“末将亦是附同,公子大军可自正面渡河攻之。末将领梗阳兵马,攻南城,以为偏师。城内兵少,晋阳城大,不足守。”
听到倚重的两人皆是如此说话,袁谭不由定下心来。
“好,既然如此,那么明日攻城。东城由本帅亲自指挥,各部将校严律本部兵马,务必一鼓作气打破晋阳城。”
袁谭冲着帐内众将大声喝道,随即又向张郃言道:“儁义,稍后汝便回梗阳,整顿兵马,南城由汝部负责进攻。”
“诸君,灭国之功,近在眼前,还望诸君共勉!”
“末将等定不负公子厚望!”
“诸位且下去准备吧!”
“诺!”
众将退下,张郃也随之离去。
大帐之内,袁谭唯独留下了辛毗。
“佐治。”
袁谭叹了气,唤声辛毗。
辛毗带着疑惑,问道:“公子,可还有甚要事?”
“佐治,方才儁义与某说了一件事。邺城有传言,牵连吾与汝兄甚多,……”
袁谭将张郃先前说的话,悉数又叙与辛毗说。
辛毗静静地听完,不由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言道:“看来,臧使君败了,那些宵小也想要趁机打击公子的威望了。”
“关键是吾等在平原取用确实过多,有口难辨啊!某担心父王派刺奸司去查的话,恐怕……”
袁谭最终道出自己的担忧。
辛毗短叹一声,问道:“公子,平原所取用,皆用在何处了?”
“招募兵丁,购置兵甲。可如此,只会让父王对某更加心疑啊!”
“公子哎,若无吾等招募兵丁,购置甲械,何以败楚军于河内?当时,吾军主力新败,元气大伤,楚军来犯,不是公子领军破之?公子只需将平原所取用处,悉数与大王诚言即可。现在,大王既封锁邺城与公子的联络,显然是在等公子的举动。”
辛毗有些无力,很简单的一件事。依大王的性格,真到了来书信询问的时候,那才是万事俱休呢。
现在什么都不说,也不做,完全就是在等公子的答复。而这个答复,也会是大王来消散流言的利器。
也许那些钱粮没有全用在河内一战,但只要用了丁点,那就足够了。
“佐治,儁义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某不甘心,汝以为是何人所为?”
“二公子为庶出,向来无意争夺世子之位。如毗所料不差,当是三公子。”
“砰!”
袁谭扭头直视辛毗,说道:“显甫与某一母同胞,他胆敢如此?”
“缘何不会?公子别忘了,大王对三公子一直溺爱有嘉。”
“三弟年岁最幼,父王宠爱幼子,人之常情。”
“但是公子万勿掉以轻心,别忘了公子已经过继给了袁基。真要算起来,唯有三公子才是大王嫡子了。”
辛毗语出惊人。
袁谭都被惊住了,抬目看向辛毗,有些不敢相信。
“不会的,不可能,不是这样……”
“所以,公子日后要克勤克己了。还有,正可趁此取晋阳之机,收拢民心。再以文将军结好军中诸将,尽孝行善。若是大王立公子为世子,日后也好直接掌握大权。若是大王不立世子,这些便是公子自保之用了!”
袁谭没说话,摆了摆手,示意辛毗先退下。
而后,独自一人坐在帐内,自己需要好好静静!
第833章 天子北驾
而在河水对岸的晋阳城内。
躺在病榻上,已经有些入了膏肓的王允,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抬起身子,凝视着董昭。
“王公....”
董昭想说,想了一下,还是放弃到了喉边的话语。
王允撑了下身子,摇摇头言道:“护着陛下先去阴馆。待....待吕布击败韩猛,再做入燕的打算。另外,还需要王懋制衡吕布,不能撤。至于王柔、王泽,万不能用。凌儿倒还有几分将才,权且留下。”
“唉~王公,昭以为倒不如大用王氏一族。眼下,朝廷诸臣不满王氏者甚多,若是再放弃二位老臣以及王氏诸英子弟。只怕,日后王氏有失啊!”
董昭长叹一声,考虑了一下,还是反驳了一句王允的话。
“不不!”
王允连连摆手,再度躺在榻上。
“陛下乃是贤明之君,王氏之人不可再重用。便是王懋,待把吕布压下去后,亦要早早去之。如此,方可保王氏一族,还望君深信老夫。”
说完,王允深喘了一口气,压下面上红润。
董昭无奈,只好顺从说道:“王公,天子行架若走的话,留何人守城?”
“赵军良将甚广,经梗阳一事,晋阳不足守也。既是死地,老夫留下即可。残留之躯,尚可为吾大汉一用,此生足矣!”
“王公万万不可!”
“莫要多言,稍后将将印留下,今夜就走。不然,事危矣。”
“嗨~”
董昭望着这位病入膏肓的老者,后退两步,敬行大礼:“诺!”
“走吧,走吧!”
.......
赵军在准备最后一击,迅速回到梗阳的张郃,也在整顿兵马。
伴随着夜色落下,晋阳城北的军卒,悉数换防至他处。而后,宫中禁卫接管了城防。同时,绣衣使严密封锁了北城一带,更是于城内大肆搜捕内探、奸细。
很快,伴随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城内绣衣使的大动静吸引了目光后,一行车架自晋阳宫中行出,径直往北城而去。
北城外,王凌已经在等候天子行架了。
今日被司徒公骂了一顿,现在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事不慎了。对于身后的王昶,更是没有一点好脸色。
“昶弟,汝便留在晋阳吧!骑兵部曲,交由大兄统领。”
王昶显然比王凌知道的更多,点了下头,没有说话,自怀中掏出兵符交给了王凌。
伴随着车架出城,晋阳百官也皆是骑马而出,默默的朝北面而去。
王凌回视了一眼晋阳城,又看看王昶,不知道该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来道别。只能苦笑的摇着头,说道:“昶弟,人各有志,保重!”
“兄长保重!”
王昶执了一礼,注视着城下穿过的队伍。最终,还是忍不住将目光转到那离去的背影。
彦云兄,乱世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北城暂且不提,而在东城门楼。
负责镇守城门的校尉,看着逐渐过来的一行人,不由的眯起眼睛,抬首示意身后的弟兄。
“来者何人!城门重地,不得靠近!”
“乃司徒公大驾,还不快快相迎!”
校尉一愣,阔步上前,走近一观,正见一老者,坐在乘撵之上。纵是夜色,也依稀能够看到老人面上流露的病色。
“卑职拜见司徒!”
王允摆了下手,悠悠说道:“来,助本公上城。”
“司徒,门楼风寒,贵躯要紧啊!”
“哎,大敌在前,本公若不能坚守城墙,又有何人敢守?另外,天子行犒,不见诸将士何以赏之?”
“这.....诺!”
校尉应诺后,当即冲着门洞附近的手下招了招手,唤来几人。
有人帮忙,王允那只能乘坐一人的架撵,也很快登上三丈有余的晋阳城墙。最终,停落在门楼正中,在此处可遍观赵军营垒。
“去吧,将陛下准备的犒赏,赐予诸将士。”
“诺!”
随着王允而来的家老,应了一声,便带着身旁数名王家仆人,下了城楼。
此时,见四下无人,校尉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向了眼前的司徒公。
“司徒公,听说匈奴狗背信弃义,逃到河南地了?”
王允目光一怔,嘴角一扬,笑着看向校尉,问道:“何人如此言?”
“这~”
校尉话语一顿,接着说道:“赵军兵临城下已经数日,却始终不见匈奴狗出现,定是生了变故!”
“那也未必就是逃去了河南地啊?放心,老夫还能置自身于险地乎?”
“司徒公所言甚是。”
校尉顺了一句,不再说话。可严肃的脸上,却是写满了不相信。
他可不是底层的士卒,上面的大官说上两句话就屁颠屁颠的信了。要知道,前两日司徒公还重病在榻,听说都不能自己进食了。
而眼下,居然又上了城门楼?
王允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晋阳城外的夜景。
宦海数十载,不能扶将倾,生平所恨也!
去幽州,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没有并州这四塞险要,但不论口户、钱粮,都比并州强太多了。而且,幽州毗邻并冀北部,战马繁多。只要以汉室名义,结好诸胡,训练精骑。
当年光武帝何以轻松下冀州,全都是幽州精骑的赫赫威名。
积蓄数载,依着光武帝的步伐走,大汉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若是继续困守并州,早晚都逃不掉。
只是,不知道自己身后,能否如愿啊!
布局、变法、强兵、纵横.....
腹中万千想法,苦奈苍天不予~
就这注视着夜空,静静享受着暴风前的宁静,直到天亮。
伴随着一声鼓响,寂静被打破。
王允也睁开浑浊的老眸,眺望着东方如山如海的赵军。
自从大周置以赤甲赤衣后,天下诸势力也开始纷纷更换军队色调。赵国奉承辨皇子,虽仍尊汉室,但却以木生火之说,更兼袁姓属木。故而军中皆为赤甲青衣,寓意非是赵国,汉室焉存。
而南面的楚国,以水克火,欲代汉而立,故为黑衣黑甲。
眼下一观,青色如林,其势如琼。
一队队赵军逐渐靠近,王允的面色也逐渐出现红晕,精神倍盛。
相反,城上将士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第834章 下晋阳
随着赵军如云压来,对面传来的鼓声,亦是彷佛敲在每一名汉军的心头之上。
恐惧,紧随而至。
他们晋阳城的守军,可不是什么精锐部队。作为在都城享福惯了的他们,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前几日赵军刚到的时候,军心就已经开始晃动。
现在,若不是各级军吏压着,不知道会有多少人逃回城内,换上平常的衣裳,好好的呆在家里面。
校尉的神色也不太好,作为一名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校尉,对于手底下的兵再熟悉不过了。最关键的是,直到现在为之,除了身前的王司徒,再不见任何一个比自己职位高的人。
大汉司徒都上城督战了,那些将军们却没了踪影。
呵呵~
自己还真是没有猜错啊!
“校尉,不好了!”
一名军吏匆忙间从城下跑了上来,满脸都是悲愤。
校尉不用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是有人发现那些人全都跑了。
军吏凑到校尉身边,瞥了一眼王允,而后附耳言道:“校尉,将军府上空无一人,其余府衙几乎也都没人了。而且,还有人说,宫中已经乱了,侍卫、宦官、奴婢都在抢东西,仓皇逃窜。”
已经猜到情况的校尉,点了下头,转身与王允言道:“王司徒,军心已散,晋阳守不住了。”
“老夫知道!”
王允连头没抬一下,依旧颔着首,努力去眺望城外的大军。
“那末将先走一步了!”
校尉也不含糊,直言说道。
这时,王允才回头看向校尉,话还没开口,就把校尉给吓了一大跳。
只见熬了一夜的王允,满目都是血迹,褶皱在一起的皮肤,显得苍白不已,死气充盈。
“校尉是要去投赵军吗?也好,打开城门,总能为汝日后谋些出路。”
“唉~司徒严重了。恕卑职无礼,这大汉,已经倒了。再去辨皇子那里,只怕日后也好不到哪去。”
“噢~校尉以为四世三公的袁家,不足以取天下?”
“卑职只读过几年庠序,肚子里也没什么文采。不过,十几年南征北战下来,卑职还是以为周王那里妥当。”
“周王诚吗?”
王允慕然抬起头,望向苍穹,不由低沉一语。
是啊,纵观天下,有几人能比得上此人?
从一豪强之子,参军入伍,南征北战,勋功卓著,倚为国将。再奋然起兵,东破落都,将大汉王朝硬生生拖进了深渊。后战关东诸雄,西取关凉,北望河上,东窥神都,南觅巴蜀。
如果硬要挑能与此人相较者,恐怕也只有近日来风头正盛的曹孟德,以及江东小霸王孙策了。
时势造英雄啊!
“去吧,高子明仁义非常,君若从之,尽心尽力,必有良善。”
王允突如其来的祝福,让校尉颇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这好歹也是当着自己最高的上司,说道投敌之事,总感觉很别扭啊!
“多谢王公,卑职告辞!”
“走吧~”
随着王允摆手示意,校尉也抽身而退。
顺便也没忘记叮嘱一句身边的军吏:“告诉将士们,打开城门献城吧。另外,安排几个信得过的弟兄,看好司徒。别忘了跟他们交代一句,活得司徒比死了的司徒值钱。”
“校尉,您真要去周国啊?”
“对。尔等是太原人士,但某是凉州人士。当年跟着董太师入河东,又来到晋阳。一晃十余载,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总得回去看看!”
说完,校尉的声音的不由哽咽起来,一对虎目,更是热泪盈盈,却始终掉不下来。
军吏也沉默了下来,一直都知道校尉不是太原本地人,口音差异很大。但也没想到校尉居然是凉州人,那凉州好像也就这两年才安宁下来,还能找得到家吗?
下了城楼,校尉骑上早就让人准备好的一匹战马,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小兄弟。
突然,嘴角一扬,面上洋溢起笑容,言道:“走了,走了。小子,日后某肯定要加入周军,到时候要是阵上碰面,可要记得早点投像噢!免得老子杀红眼,一刀把你剁了,哈哈哈~驾!”
军吏一愣,转而不由苦笑一声,全不复方才心中悲戚之情。
随后,转头大吼一声:“弟兄们,皇帝老儿已经跑了,咱们也不干了。打开城门~”
周围汉兵,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欢喜,还是该悲伤。
事未临头,都想着跑。可现在,突然要投降了,又总感觉不对味。
不过,心中虽然有些别扭,但手脚动作却没停下来。毕竟,活着不香吗?
晋阳东门、南门,几乎在同一时间打开。
一队队士兵鱼跃而出,于城外两侧列队,手中兵刃、弓弩,悉数丢到中央,而后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望向不断赶来的赵军。
至于赵军,斥候是第一时间发现汉军动静,随即便报向中军。
听到汉军打开城门,出城献降后,袁谭也不迟疑,当即命令前军放下攻城器械,加速前进,尽快接管城门。
而中军,也在同一时间,穿过诸君,往城内赶去。
袁谭可不知道刘协已经逃出来晋阳,还想着别让这伪朝天子趁乱跑了。
当一身甲胄的袁谭来到城门处时,前军将军汪昭正在静候。
“公子,王允在门楼上!”
汪昭见袁谭已到,立即赶上前去禀报。
袁谭一愣,疑惑问道:“王允在城上,那汉军缘何开城,莫非有诈?”
“非也,王允老贼,好像快不行了。”
“噢~走,带某上城。”
“诺!”
“对了,晋阳宫派人去了没?”
“已经派精骑去了,其余三门末将也安排人去接管了。只要刘协还在城内,必能捉获其。”
“好,若能抓住刘协,汝汪昭少不了一个万户侯!”
“多谢公子厚爱!”
两人谈话间,没过多久,便来到了王允面前。
袁谭看着身前端坐的老者,浑身都散发着一股死气,让人感觉很是不适。
“小子显思,见过王公。”
虽然与王允乃生死大敌,赵国君臣时不时也破口大骂王允老贼,但在这种公共场合,肯定要照顾一下自己的声名。
“世子可容老夫,再多望几眼这天底乎?”
“王公所愿,小子怎敢作阻?”
“多谢!”
王允再度恢复到先前的姿态,垂着头,努力去看着世界。身侧袁谭,也静静的候着,未有打扰。
良久。
一声长叹。
“唉~”
一声长啸。
“大!汉!万!年!”
....
长啸过后,袁谭注视着王允那再也抬不起来的头颅,不由摇了摇头。
“好生准备棺椁,送至邺城。”
“诺!”
第835章 临阵
“刘协跑了?”
刚刚下城的袁谭,皱着眉头,注视着身前跑来汇报的信骑。
汪昭,也将目光紧紧盯着这贼厮,千万不是真的。否则,老子的万户侯可就飞了啊!
“回公子,卑职已经询问了晋阳宫内的人,皆言伪朝天子昨夜便已逃出城去。”
“噗!”
袁谭疑惑的看了一眼身后,只见汪昭瞪着虎目,紧绷着嘴唇,嘴角更是渗出一丝血迹。
“汪将军,何必气急。那伪天子跑了也就跑了,此次夺晋阳,将军功劳卓著,谭定会为将军请功。纵不能得万户侯,也必不下亭侯。”
汪昭猛然抬头看着袁谭,狠狠的将口中呕血咽了下去,抱拳伏地,喝声道:“公子厚爱,末将万死难报。然,末将本无甚功勋,又乞会望眼侯位。公子大恩尚不能报,焉能在让公子为难。”
“快快起来!”
袁谭扶起汪昭,诚心诚意的言道:“将军放心,谭名望虽轻,可亦是赵国长公子。若是帐下猛将,征战数载,不能得一侯位,岂不为天下笑尔。”
一句话了,袁谭又望向城门左近将士,大呼道:“待来日凯旋归朝,谭必亲自向大王为诸君请功!将士奋死,焉能无酬!”
“谢公子,末将等愿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汪昭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公子的用意,当即带头跪谢。
周遭将士,皆纷纷伏地高呼:“吾等愿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随后,汪昭起身后,再度高呼一声:“大赵万年!”
“大赵万年!”
“大赵万年!”
东门传来的欢呼声,让城外众多将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但人嘛,起哄是常性。
“大赵万年!”
“......”
当城外数万将士,带动十余万的民夫接棒高呼起来后,整个晋阳城内外,全都是大赵万年的欢呼声,翻山倒海,久久不息。
随着赵军接管晋阳城,不过一日功夫,一道道军令自晋阳城内郡府发出。
一名名赵军校尉,领着本部兵马,四散而出,东向上艾,南向祁县,西向大陵,北向狼孟,欲接管整个太原郡所有县邑。
而此时,逃至狼孟的天子行架,匆匆休息了不过一个时辰,再度启程,继续北上。
广武城外,收到赵军已经兵临晋阳城下消息的吕布、王服、王懋,也在城内呆不下去了。
今日,便是两军决战之际。
一只只方阵,列着严谨的阵型,踏着鼓号前进。
中军之下,王服一身儒甲罩身,望着身前身后的一万八千将士,以及左翼轰隆声不断的精骑。
此战,不好打!
上一次与赵国大战后,方才重新组建的北军,几年下来,训练倒是充足。然而,除却军吏外,九成的人都是第一次面临如此恢弘的局面。
狼骑倒是精锐中的精锐。
但是,一万狼骑,能挡得住四五万赵骑吗?
甚至赵军骑兵只需要用半数将士,去拖住狼骑。余众配合步卒,北军能挡得住吗?
王服想不明白,王司徒为什么对吕布充满了信心,难道他真的能带着北军,打赢这场不可能的战斗吗?
狼骑的队伍之中,反倒没有步军那么多的担忧,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中军的那个高高举着的将骑。
吕。
大将军、飞将。
放眼北塞,那赫赫威名,足矣止婴孩啼哭。
而他们所敬仰的将军,此刻也正在与身旁的银甲银袍将军,不断的笑谈。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险战,一点都不担心。
“子龙,汝说文远,敢不敢冲那两万步军军阵?”
吕布嘴角带着坏笑,问向赵云。
闻言,一向紧绷面容的赵云,也不由笑了起来,摇头言道:“将军那般激将,文远又怎会不敢?”
“未必,可不是所有人都向汝赵子龙那般胆大。当初,单骑踏关,身披十余创,布自问还没如此之大的勇气。”
吕布注视着赵云,真想看看这家伙腹中装的时不时熊胆。
赵云瞬间绷住脸,拱手说道:“将军乃国之重臣,岂能犯险。若诸事需将军犯险,那末将等还有何面目立于军中。”
“打住!”
吕布也毫不迟疑的大喝一声,接着又言道:“子龙,那些酸文儒节,汝自己知道就成了,莫要说于本将,听着就烦。”
“......”
赵云匝了下嘴唇,没在继续说下去。
身后魏续几人,看着这俩人的模样,皆是会心一笑。
不过,不得不提的是,全天下,恐怕也只有赵子龙,才会让大将军显露本色吧!
“快看,赵军来了!”
突然,周遭一员将领,指着前方,惊呼一声。
吕布、赵云等人,悉数抬目望去。
只见,对面广袤的平原之上,一片黑影带着滚滚烟尘而来。
距离越近,看的自然也就越清。
当两军相隔一里驻下脚步后,已经能够大致的看清楚对方的阵型,以及部曲旗号。
吕布和赵云二人,一指一语之间,几乎将赵军所有将军部曲给分的一清二楚。
“果然不出所料,此战必胜!”
吕布搓了下手掌,脸上止不住喜意上涌。
赵云却没有那么乐观,说道:“大将军,韩猛要用乌桓人来牵制吾等,以赵骑配合赵军步卒,攻北军。虽契合吾等先前所论,但此时观北军士气,恐怕没那么容易。”
“哼,那就看张文远敢不敢搏命了!”
赵云垂下头,拱手言道:“那末将便先去准备了!”
“子龙!”
赵云刚欲走,吕布便唤了一声,两人过目后,只听见吕布又言道:“若事不可为.....”
“打住,将军放心,子龙不负将军,不负天子!”
赵云一如先前吕布的口气,喝断其话,留下一语,便折马穿行军阵。
吕布看着纵马而走的赵云,随即回过头,看向魏续:“亲卫骑准备好了吗?”
“三层甲,马甲,全都准备齐了。大将军,要不要....”
“不用,这天下,还没有人能伤的了吾吕布!”
“将军威武!”
“行了,后面如何收拾残局,就看汝的了。若是办不好,本将可不会手下留情。”
“姊夫放心,打不赢,续也无颜再去见阿姊!”
十余里的平原地带,两只大军互为对峙,军中骑手奔走左右,一道道军令,传于各部。
大战,一触即发。
而在滹沱河东岸,隐匿在一处山林之后的张辽,也露出脑袋,看着黑压压的两方军阵,不自禁的咽了下口水。
再回头看看身后,才不过八百颗脑袋,算上战马的脑袋倒是有个两千余。
第836章 雁门关外虓虎逞威
北军射住阵脚,弓弩前出,上弦备箭。
身后万千甲士,移动阵型,呈偃月之势,护住左右。诸士持盾驻足,戈矛前搭。中军前出百步,处于正中。后军两个军阵,一左一右,掩护着空荡荡的后方。
相比较步军来说,骑兵就完全没有那么多技巧了。
一支支部曲逐渐列成线阵,皆隔有十余步,持刀直视相对着的乌桓骑兵。
唯独有一支精骑,脱离大队,当着两军十余万人的面,来到西北一角,整肃队形,俨然作出一副趁机而动的模样。
赵军诸将校,自然是注意到了这非常奇怪的一点。
按照常理而言,伺机而出的敌军,要么冲击中军,要么冲击进攻部曲的后方。但无论如何,都会掩藏身形,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现在倒好,这支敌军骑兵,居然就明目张胆的伫立在那角落里,当大家都是瞎子吗?
不过,这一点并不是韩猛率领的大军考虑的主要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支偏师的坐骑上面。
悉为白马,人皆白甲!
乌桓骑兵的队伍,不可避免的出现一丝骚动。
要问天底下,让他们最害怕的是谁,无疑就是曾经的那位王者所率领的白马义从。那是打心底里恐惧,年纪大的皆亲身经历过白马义从带给他们的噩梦。年纪小的,也是听着大人们对白马义从的恐惧而长大。
吕布虽勇,狼骑虽强,但他们还是这几天才刚交手,虽然没打过,可仍旧憋着劲要一雪前耻。
可眼前的白马,那曾经真的是被打的服服帖帖。
塌顿身在中军,也是喘着粗气,瞪红了眼睛,不解的问向身侧的几位乌桓小王:“怎么回事?汉军之中,怎会有白马义从?”
“不应该啊,当年不是说白马义从早就全军覆没在了易县吗?”
显然,难楼、乌延、苏仆延三人,对眼前出现的白马义从,也很是不解。
不同赵人,白马义从曾经被赵人给击败,杀伤泰半。但他们乌桓人,打白马义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没在这支部队身上讨得任何好果子。
塌顿紧绷着脸,不用去询问各部将领,自己都知道手底下人士气有些滑动。不过,还是要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万一是汉人专门针对他们搞了一直假的来糊弄他们,那岂不是很尴尬。
不等亲卫调转马头,一名赵军军吏,纵马便来到了塌顿几人左近。
“乌桓王,韩猛将军有言,白马义从悉死易县,勿作多疑。还望告之诸将士,准备作战!”
军吏说完,便注视着塌顿扫来的目光,面色一变不变。
而塌顿,盯着传信之人几息后,见无异样,便点了下头。
军吏,随之而去。
接下来,塌顿目光扫过难楼、乌延、苏仆延三人,言道:“虽然已经确定此白马非彼白马,然军心已动,三位谁愿率本部兵马,围剿此部汉骑?”
三人一顿迟疑,左右互视。
凡是跟汉人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南面的汉人,心眼贼多。鬼晓得,韩猛那厮是不是在糊弄他们。而且,让他们去牵制狼骑,明显就是趁机削弱各部乌桓的实力。
一个个不说话,塌顿不由嗤笑一声。
“既然三位皆不愿,那咱们掉转马头,返回乌桓山如何?”
“归义王说笑了,咱们来都来了,怎能空手而还?不过,单凭我部七千多骑,面对数千白马义从,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苏仆延站了出来,接下抵挡白马义从的活。毕竟,只是打三四千骑,总比跟汉骑主力交手来的轻松。
何况,真要是像塌顿所言,返回乌桓山,那这天下间可就真没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放心,我中军各部,皆为你部后应。”
苏仆延挺身而出,塌顿也顺便给他吃颗定心丸。
果然,听了塌顿所言,苏仆延立马信心满满。塌顿中军的两千骑,可是整个乌桓部落最精锐的骑士了。尤其是,再搭配上赵国的甲胄兵器,战力极为彪悍。
白马义从出现引起的骚动,逐渐被乌桓各部将校慢慢压了下去。
而赵军各部,也悉数整顿阵型完毕,摆出进攻之势。
只待中军将令一下!
或许正应了春风吹,战鼓擂这句话,一阵微风徐过,韩猛遍观诸部,终于抬起手臂,猛然挥了下去。
“击鼓!”
“击~鼓!”
“咚!”
一声鼓响,随后中军数十面大鼓,纷纷发出怒吼的声音。
身在军阵中的赵军将校,一听鼓声响起,顿时高呼:“进!”
整个赵军军阵,伴随着其中一声声高呼的进声,轰然而动。
旌旗猎猎,顿声挫挫。
一目难以遍过的敌军,缓缓压来。汉军阵中,多数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压着跳动的心脏,握紧手中的倚仗。
“传令诸部,旦有擅自后退着,后卒杀前卒。”
“诺!”
“击鼓,把赵贼的士气压下去。”
“诺!”
“中军大纛前压,诸护军皆准备待战。”
“诺!”
一道道军令,亦自汉中军纛旗下的王服口中下达,传及各位。
甚至,为了稳住北军士气,王服中军及护军悉数直抵前沿,殊死一搏。
相比起步军,最先开战的,还是要数两军骑兵。
尤其是位列于侧翼的乌桓骑兵及狼骑,更是径直提起马速。两军皆因要照顾步军侧翼,相间距离尚不足两里之地。
这互冲起来,谁能将战马提到最大的速度,无疑谁就占据了些优势。
乌桓人仗着精熟骑术,战马速度提的更快,可狼骑也不含糊,不少人都开始拿刀轻戳战马,以促使坐下战马跑的更快一些。
仅是一瞬间,两军步卒,遍齐齐望了眼侧翼,实在是那动静太大了。
数万匹战马在耳边突然狂奔,那简直何止一万头草泥马。还有那荡起的尘土,更是弥漫四周。让距离骑兵战场最近的军阵步卒,全都淹没在尘土中。
“杀!”
一列列狼骑奔起,处于最前锋的数百名骑士,纷纷大喝。望着对面同样奔跑而来的乌桓骑兵,莫名兴奋起来。
而旁边凝视战局的赵军,也当即率部,直冲乌桓中军塌顿所在。苏仆延当即率部而出,准备拦截这支从没消失在目光中的奇兵。
双方精骑,过马交错,难免拉不开空档。又或者,有些士兵,心怀必死之心,专门朝着对面撞去。
两军第一线列的士卒,几乎在一瞬间,全都摔落下马。冲的最远的骑士,也只不过是杀到对方的第二列冲锋队列前。
就这样,一队队的骑兵,互相闯进对方阵列之中,或大杀四方,或难敌四手。
随着在线列冲锋中,侥幸存活的士卒,逐渐深入到对方更后面的线列,两只骑兵的移动速度也逐渐降了下来,直到只能在周围辗转,难以得到更大的活动范围。
大规模骑兵,在狭窄地段交战,出现这种状况是必然的结果。
提不起马速,那便纵马骑战,甚是下马步战。
谁也不敢后退!
退一步,说不定就是溃败之势。
说起来,这种情况,也是乌桓人想要的结果。狼骑确实精锐,但当打到现在这种情况,再精锐的骑兵,也得拿命往里面填。而打消耗战,自然是谁兵多,谁占优势。
此时此刻,对于陷入僵持的两军交战中的战士来说,眼前只要是站着的东西,不管是战马还是敌人,悉数就是一刀。
相比较而言,次战场上,赵云所带领的白马义从,以及苏仆延的乌桓骑兵之间的交锋,才是骑兵该有的模样。
两军骑兵,未及接站,便晃然拐向。
乌桓人中善骑射者,纷纷弯弓射之。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也是如此做。
两片箭雨在空中错过,径直洒向对方。
各有伤亡。
不过,白马义从一身甲胄,区区乌桓弓矢,只要不射中面庞、脖颈这些裸露在甲胄外的致命部位,基本上没啥事。
而乌桓人中,就是一阵人仰马翻了。
两军继续奔逐,互相发矢。
慢慢的,苏仆延便有些承受不住了。因为,对面善于骑射的人,比自己部下的人还要多!
什么情况,他们可是汉人啊!
这让苏仆延不由有点担心白马义从的真假了,当年的白马义从不就是多善骑射,又强于近战,硬生生打的乌桓诸部,一点脾气没有。
追逐之间,苏仆延率众绕了一下,想要调整方向,与白马交战。毕竟,自己还占着兵力优势。
谁曾想,赵云率领的白马义从,骑术丝毫不逊色与乌桓人,整体阵型更是仅仅随着苏仆延所部,丝毫不给予对方调整冲锋阵型的机会。
一波波箭雨从身后洒来,乌桓人中亦有人回身发矢对射,只不过终究占不到便宜。
“他老母的,散开,散开,各部合围汉骑。”
苏仆延无奈之下,选择了散开阵型,然后各部截击白马。以便给处于被追状态下的他们拉开空间,掉转马头。
一股股乌桓骑兵奔逐间,脱离主力。而后拉开距离后,径直朝着前进中的白马杀去。
赵云看着乌桓人的举动,不禁一笑。
“以队散开,交互掩杀。”
军令在追逐间传达各部,三千多人的白马义从,几乎在一瞬间就全面开花,百人一队,各自奔走。
这下,乌桓人有点傻眼了。
真的是白马义从!
苏仆延在回头的那一刻,也有点发呆,艰难的抉择一番,大吼道:“杀,归义王很快就会来支援我们!”
局势瞬息万变,分散开来的乌桓骑兵,想要逮着一队白马冲击,可又被骑轻易避开。而左右四方,皆有白马骑兵不断掠过,每次擦肩而过,都会带走一条条生命。
小战场间,虽然两军四散而开,混杂错乱,但所有人都在尽力的去配合己军部队,来蚕食奔逐间的敌军。
毕竟,刮痧也有积少成多的那一刻啊!
步军的交战,在骑兵陷入酣战后,这才方方接触。
北军弓弩手三发毕后,立即退入阵中,两军步卒军阵,开始碰撞。
雁门关外,这处南北不到八里,东西不过十里的战场上,瞬间就燃起最壮观的一幕。
烟尘滚滚,甲马如流。旌旗晃荡,厮杀震天。
如果说战局有急转而下的那一刻,那么赵骑的冲锋,无疑就代表着那沉重一击。
待战良久的两万赵骑,皆披甲胄,舞环首,飞奔直出。
两万骑兵,几乎在一瞬间,就重开了狼骑最靠近步军阵型的一部。而后,悍然冲击北军侧翼。
一队队骑兵疯狂的撞击着北军侧翼阵型,直到撕开一道口子。
而就在此时,汉军也拿出自己的秘密武器。
敌军最终一击已动,自己再不动,就真没机会了。
数不清的狼骑,主动散开一条道路。
没有什么特别的声响,也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是三百左右全速冲来的敌军骑兵。
但乌桓骑兵无不是大惊失色,几乎已经失去了战马动力的他们,面对全速而来的敌军骑兵,说难听点,还不如步军阵型呢。
吕布舞着一杆方天画戟,率先越过己军最前面的将士,一个横扫,直将两人削成两半。顺带着,又撞翻一名下马步战,偷偷摸摸的乌桓人。
而后,马不停蹄,横冲直撞。
至于身后三百具装甲骑,更是一头闯进乌桓骑兵阵中,紧随着主将的步伐,大杀四方。
在那短短片刻,两万赵军骑兵冲破北军侧翼。而吕布亲帅三百甲骑,亦是在乌桓阵中,神挡杀神。
“杀!”
再度将一人脑袋削下来后,吕布丝毫不顾面庞上洒满的血迹,怒吼一声。
身后无人可挡的甲骑,亦是齐齐高呼,继续冲杀。
若是此时从天空中向下望去,便能发现,在近两万乌桓人的队伍之中,逐渐被撕开一道口子,渐渐又演变成一条线,直到那条线被赤色给充满。
跟随在甲骑之后,便是魏续率领的轻骑。
两军之所以纠缠在一起,就是因为谁也无法打开局面,后面的弟兄上不来。但现在不同了,有甲骑杀出一条血路,越来越多的狼骑终于沿着这条路奔跑起来。
而在后方观战的塌顿,望着左右,早已失了面色。
苏仆延那里不多说,已经可以确定对方就是白马义从了,若不支援,必败无疑。可现在,难楼和乌延那里,也出了问题。敌军一支精骑,冲入阵中,若是再拦不下这支兵马,那就要被凿穿了,后果不敢想象。
“命各部让开道路,着中军一千骑,拦住这支狼骑!”
“诺!”
“再调五百骑,支援苏仆延。”
“诺!”
很快,塌顿身边,只有五百骑护卫左右。
局面必须稳住,最起码也要稳到赵军骑兵,彻底击溃汉军步军回援。
到时候,什么狼骑,什么白马义从,还能从五万精骑手中逃脱?
第837章 惊鸿
一直隐匿在滹沱河对岸的张辽,对于战场的局势观察的并不清楚,距离太远了。
哪怕是斥候跑到河边,也难以看到战场中央的局势。更兼从一开始,大将军给他的命令就是伺机而出。连个互相联络的信骑都没有,想要拿捏这个时机,就只能看自己的分析了。
好在骑兵交战荡起的灰尘,随着时间逐渐落下,视线比最开始清晰的多。尤其是距离最近的中军右翼兵马,也能看到两军正在焦灼之中。
“报!”
一名斥候,飞快地跑到张辽身前,气喘吁吁的说道:“校尉,不好了。中军右翼已经支持不住了。”
“嗯?”
张辽一愣,随即喝道:“传令,速速过河,冲击赵军中军!”
“诺!”
所部八百骑,纷纷上马,径直北去。
在北面,有一处险滩,杂石遍处,但是河水不深,足矣纵马而过。
数百人的行动,隔着一条河,在喧嚣的战场中,可以说很容易被忽略掉。尤其是赵军各部,在见到骑兵冲垮了汉军阵型后,更是纷纷向前,准备扩大战果。
即便是中军的韩猛,也欣喜异常,抽调一部精锐护军,参与其中。以便尽快击溃汉军步卒,好让骑兵有充足的时间,整顿阵型,继而围剿狼骑。
不过,有些时候,中军的指令,要比临阵酣战的军中将校的判断,来的慢的多。
两万赵骑,冲击不过两万人的汉军,又有步军配合,轻而易举的事情。因此,当半数精骑,杀入北军军阵后。
统帅骑兵的鲜于辅、鲜于银二人,便指使未陷入交战的余部,掉转马头冲击狼骑余部。而狼骑各部,除去前方陷入胶着,以及冲进乌桓人阵中的部曲外。余众见北军阵型一破,便已是纷纷脱离战局,整军待战。
随之,整个骑兵战场,也瞬间宽敞许多,乌桓人也终于可以慢慢跑动起来。
看起来,胜券在握了。
当有人发现一支可疑的队伍,在偷渡滹沱河时。
张辽已经带着帐下,正在与其下的乱石做纠缠。滹沱河水并不急,但耐不住乱石丛生,脆弱的马蹄,时不时就会被卡住,甚者也有直接崴断蹄节。
好在张辽早有安排,一根绳索系在几人身上。每当有战马歪倒的时候,后面的袍泽亦会扯住绳索,避免自家弟兄落马。
很快,一行人便渡过了滹沱河,付出的代价便是三百多匹战马,以及十几条性命。
一过河,八百骑便飞奔战场。
而得到下面斥候汇报的韩猛,也转身望向身后。再看看周围,仍有千余护军。
“传令,抽调一部兵马回援,再命塌顿,抽调千余骑兵,配合吾等歼灭此部敌军。”
“诺!”
信骑一走,千余护军,便围着中军大纛,准备迎击奔杀来的敌军骑兵。
张辽自然也是发现了敌军中军的动静,遍观四周,其余赵军皆距离甚远。
“换骑,全速前进。生擒敌主将者封万户侯,杀敌军主将者,封列侯,赏千金。”
军令一句接一句传下去,所部将士,无不是神情一奋,纷纷换马,更提速三分。
“杀!”
张辽一马当先,手中长矛扫开挡在面前的戈矛,坐下战马一头撞翻持盾赵兵。
而身旁左右,狼骑将士皆奋不顾死,驾驭着战马硬生生撞散赵军前列将士。后面的骑士,借着空档冲杀进去,瞬间破了赵军的第一道防线。
继续向前。
韩猛看着左右护军阵型,不断被冲散,不由着急的看了一眼后面。
只见,几支部曲正在飞快跑来,连阵型都顾不上了。
由此,韩猛不由大松了一口气,与左右言道:“大纛前压,与援军汇合。”
“诺!”
前面残余的护军尚在坚持,韩猛中军先退。
当与回援的两千将士汇合后,张辽也已经杀溃了这支护军。喘息间,再望赵军大纛,已是避入一支回援的赵军阵中。
“继续杀!”
张辽顾不上休息,再度腾起战马,横指长毛,朝着丝毫没有阵型的赵军杀去。
不过,显然赵军别的部曲,也注意到了中军的危险,尤其是鲜于辅率领的赵军骑兵。
中军危及,鲜于辅也顾不上眼前手下弟兄与区区不到三千的狼骑陷入胶着。依旧命令周围余下的千余骑,回师中军。
至于乌桓王塌顿,得到中军的求援,塌顿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狗日的,看不到现在自己的处境也不好吗?
只见吕布率领的三百甲骑,已经冲到了塌顿大旗前不过两百步的位置。上前抵挡这支精锐狼骑的亲兵,从战场中央已经退到现在这一地步。
而被分割开来的整个大军,也陷入狼骑余部的纠缠,难以拦住这支凶悍至斯的敌骑。
随着亲卫的一步步后退,塌顿几乎忍不住想要把身边最后五百精锐派出去,只不过再看看右边的局势,只能作罢。
苏仆延已经陷入抵挡不住的局面,若非五百亲骑支援,方才就败了。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去。一样退到了不过里地外,艰难的阻挡着白马义从直击中军。
这局面,让自己去支援中军?
塌顿看着前面那位手持画戟的敌将,猜到了对方是谁。
吕布!
传闻中,直杀得匈奴人和鲜卑人心惊胆战的飞将!
“杀!”
吕布一戟戳死一人,径直冲出了塌顿亲骑的围堵,驻足远处,睥睨四方。
而其身后的乌桓甲士,望着这位如同高山一般的敌将,惊恐万分。再向后望去,三百甲骑已经筋疲力尽,很难再将敌军逼退一步。
唯独此人,一杆画戟,坐下蛟龙,硬生生杀了出来。
他....也应该累了吧?
可是让所有人都大跌眼睛的是,吕布眯了一眼百八十步外的塌顿,悍然抽出胯间龙舌弓。
弯弓搭箭,闭目微息。
这一幕看在很多人眼里,更看在塌顿眼中。
塌顿第一感觉就是,呵呵,好笑。
这他娘的可是一百八十步,众所周知,当世最强的步弓也不过百二十步,更何况区区骑弓。纵是敌将骁勇异常,一把骑弓,能达到步弓那又如何?
若是在百五十步之内,自己说不定还要避避。毕竟,敌将悍勇,万一弓力强些,虽不致死,但伤了也很尴尬啊。
可百八十步,呵呵~
........
吕布很平静,平静到异常。
保持一个姿势很难,尤其是一动不动,还要全身贯注在那肉眼微微可及的焦点处。酣战半天的吕布都没出太多汗,可这短短几息,额上已是泛起汗珠。
清风微过,吕布松开手指,弓矢腾飞而出,宛若惊鸿。
周围愣了几息的乌桓士卒,当即回过神来,围向吕布。
而吕布,则冲着塌顿鄙夷一笑。
瞬间提起插在地上的画戟,冲着周围一个横扫,避开乌桓士兵,哈哈大笑。
短短霎那,塌顿心中便是一惊,盯着飞快射来的箭矢,匆忙向右歪下脑袋,以策完全。
谁成想....
箭矢携风而至,正中塌顿眉间!
在那一刻,塌顿的双目瞪的怔大,这世间真有人能用骑弓,射杀百八十步的人?
不甘心的瞳孔,匆匆散去。
磅礴的身躯,也轰然而倒。
在其身侧的亲卫,望着那落马的身躯,还在发愣。
他们也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怎么可能?
第838章 溃
塌顿被吕布一矢射杀,顿时改变了整个骑兵战场的战局。
数不清的乌桓人,亲眼看着他们的大王在足足百八十步的距离外,被敌军武将一箭射杀,这对于他们的打击,无异于晴天霹雳。
再看向吕布时,直感觉天神在世。
士气一落千丈!
而吕布就站在那里,鄙夷的扫视着周围的乌桓人,目光所及,无不是惊悚万分。
身后三百甲骑,已是损失过半,但跟在后面冲杀的魏续所部,却是士气大奋。战场之上,开始不断响起敌将已死的呼声。
不清楚主将那边情况的乌桓人,手中的动作,都随着这些呼声而慢了下来。
乌延和难楼,皆是派人去查探塌顿那边的状况。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若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汉人怎么可能如此呼喊。
甚至,两人在心底,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果不其然,当探骑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了乌桓王塌顿被敌将一箭射杀,中军部队已经没了战心,溃败只是早晚的事。
乌延与难楼两人虽不在一起,但下的决定却是一摸一样,徐徐后退。
虽然,塌顿已死,但韩猛还活着,整个赵军的中军还在战场上。只要小心翼翼的拉开战斗,大可等待赵军骑兵来援后再战。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苏仆延在战局旁边,艰难的与白马义从交战,本来就已经处于下风了。谁知道后面突然就传来了汉军的欢呼,更有塌顿被敌将射杀的消息。
局势在一瞬间就发生了转变,来援的五百塌顿亲兵,听到主将身死的消息,一瞬间就崩溃了。紧接着,亲骑的溃败,亦是引起本部兵马的溃败。
早就不想再战下去的本部将士,皆是马头一转,就往后面主力跑去。
苏仆延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在白马义从的追杀下,重整队伍,只能伴随着溃兵往后逃去。
原本,这支偏师的溃败,不应该会引起更大的山崩。毕竟,北面全是开阔地,随便逃,完全不影响大局。
可正在小心后退的乌延和难楼所部的将士,看着数千骑,疯狂的自身旁溃败而逃。而他们身后,白马义从更是如同杀神一般,顺便就冲击了乌桓主力。
本就勒紧的一根弦,在这一刻被白马义从,轻而易举的冲断。
溃败如同瘟疫一般,一片一片的传染了整个乌桓军。数以万计的乌桓骑兵,纷纷放弃对战,放弃约束,拨马四散而逃。
有人往韩猛中军逃去,有人往北面逃去,还有人往赵军骑兵那里逃去。
整个战场,自西向东,逐渐变的混乱。
而韩猛身在中军,在乌桓骑兵出现异样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盯着。直到看见乌桓人全面崩溃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就想要骂娘。
回过头来,汉军的这支骑兵,仍在继续冲击己军军阵。
此时此刻,中军已经随着步军各部的来援,牢不可破。短短三百余步内,全是赵军将士,区区八百人,前进一步都不知道要倒下多少人。
不过,张辽的悍勇,显然出乎了韩猛的意料。
就这几百人,每一刻都有人倒下,每一刻也在前进。
如此情景,让韩猛不由得担心起来,塌顿这几个蠢货,居然能被数千骑杀的大溃。这样下去可不行啊,等溃兵冲来,尚无法重组各军阵型的话,就完蛋了。
“传令下去,让鲜于辅率骑兵拦住汉骑,步军各军阵立即与北军脱战,结阵迎敌。再速速调弓驽兵列阵西侧,溃军胆敢冲击军阵,立杀不赦!”
“诺!”
然而,不等中军的将令下达,距离骑兵交战最近的一部赵军,当即就地面西组阵,以图自保。
因为,数不尽的溃骑已经冲上来了。
“擅自冲击军阵者,杀无赦!”
校尉看着一望无际的溃骑冲来,绝望的大呼一声。匆匆组成的军阵,也发出最后的怒吼,希望这些前一刻还协同作战的乌桓人,别连累他们!
然而,这些乌桓溃兵已经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跑了。战场就这么大,他们右侧是赵骑与狼骑一部的交战场所,左侧全都是溃兵。
很多人都很无奈,他们大多数都被溃兵裹挟,逃走的方向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不想被别人撞翻,就只能继续往前跑。
几乎在一瞬间,小小的步军军阵,便淹没在溃骑之中。
也许,只能说这支部队比较倒霉。本来,跟随着骑兵追缴残敌的他们,在得到回援中军的命令后,才从前方往后退。结果,正处于溃兵之前。
同样倒霉的还有一支两千余人的赵骑,奉命驰援中军的他们,刚刚绕过乌桓人与狼骑的战场,便赶上了乌桓人的溃败。如今,只能随波逐流,不断的被溃兵裹挟着向东面冲去。
而随着乌桓人的溃败,狼骑也再度爆发,数千人硬生生追着万余骑杀。
吕布亦是再次舞戟,领着二三百精骑,在乱军之中径直朝韩猛中军杀去。
赵军率领的白马义从,一直都游离在溃兵北侧。旦凡有溃兵往北面逃,白马义从就是一阵冲击。虽有很多漏网之鱼,可总归来说,仍有众多溃兵被白马义从赶着冲向韩猛中军。
紧急抽调的两千弓驽兵,已经在溃兵前进的道路上,列下阵型,弯弓搭箭,直指溃兵。
眼看溃兵将近,数千箭矢顿时激射而出,在前方空地上留下一道由羽矢组成的红线。一名名溃兵急忙扯住缰绳,迷茫的看了一下四周。
被败兵裹携了半天的苏仆延,此刻也知道自己的罪过大了,当即与乱军中高喊道:“都回去,回去,杀光汉狗!”
“砰!”
突然,溃兵一阵骚动,后面所有人都再度拨马往前跑。苏仆延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人撞翻,周围回身的亲卫,也都在这冲击中摔倒,亦或是被裹挟。
“快跑啊,那杀神杀上来了!”
此刻,所有溃兵都再也顾不上其他,有人担心被射杀,扯着战马要从侧面绕开,而有的人却一股脑的只顾往前冲。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吕布领着三百余骑,飞马越过溃兵。所过之处,乌桓人皆避之而逃,应是让这支狼骑轻而易举的冲了出来。
“放箭!”
看溃兵一动,赵军弓驽兵当即发矢,以逼迫溃兵往两侧逃,别冲散了自己。
结果,谁也没有想到,溃兵之中,突然冲出一支汉骑,呼啸而至。
第839章 大败!
三百狼骑杀入弓驽兵军阵,可谓是如虎入狼群。
仅是身配环首刀的弓驽兵,面对骑兵,当真是丁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吕布便杀穿了赵军弓驽兵,而后看都不看一眼,继续朝着正在围杀张辽的赵军杀去。
而赵军弓弩,在被凿穿的那一刻,也瞬间崩溃了,四散而逃。
反倒是乌桓人,见那杀神不管他们,后面和北面也没有汉骑,当即纷纷调马,朝着北面疯狂逃散。
韩猛看着呼啸而至的一群骑兵,不禁垂首暗叹。
回头看一眼南面,步军各军阵已经在尽力赶来了,不过途中却遭遇了数不尽的溃兵,颇有些寸步难行。
这帮蠢货啊,逃都不会逃!
往东面跑个鸟啊,那边还有滹沱河呢!
韩猛身在中军,对于方向的把握自然是非常清晰。但是,对于那些处于数万大军之中的底层士卒来,左往右看都是人,很多将士都会丧失方向感,只能从众而走。
更别提此刻溃败之际了,多数人在经历厮杀后,再被溃兵一卷,目光所及,全是乱兵,全是疯狂,哪还有什么方向感!
只要前面没有敌人就行!
七万大军,半数以上都已经陷入混乱~
韩猛的心不由沉下谷底,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场必胜之局,就这样被敌人给翻了过来?
最关键的是,白马义从自北而下,各部又为溃兵一冲,现在全都被围在这中间了,就此撤兵的话,大多人都得丢在这。
“将军,撤吧!”
身旁副将,不禁拱手劝言。
这场面,根本没打下去的可能了。即便鲜于银和鲜于辅率骑兵回援,也来不及了。步军都呗溃兵阻隔了,除非骑兵绕战场一周,从北面回援。
但,时间上来不及了。
“张南,传令,吾等与步军诸部汇合!”
“将军,溃兵隔在中间,根本过不去啊。更何况,纵是汇合了,亦是绝地。”
“那难道就将数万精锐大军,丢在这不管了?如此,本将还有何面目去见大王?”
韩猛虎目一瞪,不甘心的怒吼,发泄着心中的火气。
张南摇了摇头,再劝道:“若是将军及时退走,待回到军营,尚可收敛溃兵。到时,尚有机会再与汉军交战。若是将军亦陷于此,幽州亦危啊!还望将军,以国朝为重,以幽州为重啊!”
韩猛注视着张南,又回头看看已经逐渐混乱的各部步军。
“退兵吧!”
无奈,垂丧,不甘,愤懑。
留下一句话,韩猛便径直下了战车,骑上亲兵已经备好的战马。
张南大松了一口气,只要镇北将军还在,赵军就没有一败涂地。此战虽然损失惨重,但只要收拢败兵,再聚集各地留下兵马,尚能复战。
“鸣金收兵!”
“诺!”
张南一样留下一句话,纵马就朝韩猛赶去。
大纛之下,几名士兵敲了几下金锣,见汉骑逼近,当即就四散而逃。大纛,也在飞奔的战车上,迅速绕过战场,朝着北面跑去。
而围杀的赵军将士,在听到鸣金的那一刻,当即溃散,开始四散而逃。
有人迎着冲杀来的白马义从跑去,毕竟,未必死的就是自己。也有人往东面河里跑,想要游过河去。
至于陷入溃兵阻隔的赵军步兵主力,再看到中军大纛向北而走的时候,也瞬间崩溃了。无数人都疯狂的跳进河中,奋力的朝对岸涌去。
随着吕布和赵云解救出张辽后,三人汇合,也不管往北逃去的敌军,将兵向赵军步兵主力压去。
与此同时,整个战场上都响起韩猛已跑,赵军已败的消息。
数千狼骑,不断的游走在混乱的战场之中,砍杀着四散而逃的败兵。
鲜于银已经率领本部骑兵,与脱离战斗的鲜于辅汇合。尚余万五千人的赵军骑兵,汇聚在战场西南。
两兄弟望着混乱不堪的战场,无奈的叹息着。
这种局面,他们两人虽然尚有万五千余骑,但也很难挽回败局了。
太混乱,冲杀都不知道往哪里冲杀。
更何况,酣战良久,主将弃军而逃,三军溃散,他们部下的士气也基本被这些变化打击的丁点不剩。
“走吧,从南面绕过去,想来应该有浅滩可以渡河。”
“走!”
赵军唯一一支尚成建制的部队,撤向南方,也标志着雁门关外,这场规模雄壮的大战,就此以赵军大败告终。
战场中,原本已经溃败的北军将士,也在王服的重组下,开始配合狼骑围杀败兵。
不知多少人,在自以为难以逃走后,跪地投降。亦不知有多少人,尚存侥幸,跳入滹沱河中,继而成为汉骑弓下的河中鬼。
小小的滹沱河,冲刷着一具具尸体,带走一片片的血水。
当然有幸运之徒,从河西岸逃到了东岸,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山林中逃去,只留下背后的哀嚎嘶吼。
......
斜阳日下。
战场之上,近万赵军降卒,被汉军押到一旁,集中看押。而数量有近八千人的乌桓降兵,也被集中到北侧,由白马义从看押。
广武城、南山口寨的汉军民夫,也纷纷赶至战场,开始清理战争痕迹。
一整夜的时间,战场到处都是腾起的大火,燃烧着堆积的赵军、乌桓人的尸体。而死去的战马以及那些不能再上阵的马匹,也都被熏成肉,成为大军果腹的军粮。
滹沱河东岸,路过战场北上的赵军骑兵,望着那火光冲天的战场,以及刺鼻的肉香味,无不是垂头丧气,军心全无。
而已经逃回大营的韩猛,苦苦等了一夜后,也只等回来了不过三千多败军。反倒是引起全军溃败的乌桓人,回来了一万多骑。
天色一亮。
愤恨的韩猛,便召集了军中诸将,会帐议事。
最先讨论的自然是锅的问题,结果一询问下才知道,塌顿被吕布射杀,从而引起乌桓军队军心动荡。而苏仆延的溃败,也才是引发全军溃败的原因。
不过,苏仆延没有回来,死于乱军之中。
韩猛一口老血憋在胸口,差点没给气昏过去。
眼下的情况,锅只能自己先背着。
只可惜,数万大军,就这么丢在了战场上。军中将校,十不存一。尤其是步军,全都是幽州将领,自己的心腹啊,全没了!
第840章 牵招
当鲜于辅、鲜于银二人率军回来时,韩猛的面色间,这才流露出一丝悻色。
还好,还好!
若是这两万精骑也全折在雁门关外,赵王绝对能生剥了自己。
一群败军之将,聚于一帐,自是尴尬不已。
好在,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何时撤兵!
打到这一地步,军中步卒只剩下三千,骑兵倒还有近三万人,可军心全无,也失去了战斗力。
不退不行了,否则汉军携大胜之威杀来,损失的只会更多。
安排诸将下去整顿兵马,准备今夜向戍夫山撤退后,韩猛便回到后帐,看着军吏统计的此战伤亡。
大将韩荀、吕威横、塌顿、苏仆延战死,大将严敞、牵招下落不明。校尉、司马、军候战死者二十三人,失踪者不计。曲长及一下战死者数百人,下落不明者不知几何。
全军战死或逃散者,计三万八千余人。其中乌桓人一万六千余,赵骑五千余,步卒一万七千余人。
损失惨重!
五万骑兵,两万步军,死伤过半。
帐下能称得上大将的只有一十二人,一战死了四人,还有两人失踪。校尉、司马这些统兵要职,几乎十不存一。
这对于整个幽州来说,都是极为惨重的打击。
韩猛长叹不休,而胜利者,则在欢呼庆祝。
吕布等人并没有回广武城,反而在战场南面就地驻营,两军伤亡一统计,自是大捷,上下皆喜。
一战斩首万五千级,俘获万八千人,对于这场只有十万人的战斗,已经是极为可观的大胜了。
当然,自己的损失也不算小。尤其是承担了赵军主要压力的北军,近两万人的北军,伤亡八千余人。狼骑,也在接连大战中,伤亡近五千人,伤亡过半。
不然的话,今日吕布早就率军趁胜追击了。
残余的一万七千余众,都没有俘虏多,吕布也不敢掉以轻心。
汉军中帐内,灯火通明。
一应大将纷聚。
吕布安坐上首,王服吊着肩膀坐在右首,赵云则是荣幸的坐在了左首。其余诸将,便是各落其位。
不过,北军将校皆是落于右侧,狼骑将校皆在左侧,泾渭分明。
“那些俘虏怎么办?”
吕布提出了眼下的当务之急,看向诸将,询问对策。
王服轻嗯一声,言道:“一万八千多俘虏,确实是个隐患。另外,吾军的粮草也不多了。阴馆那里虽然尚有存粮二三十万石,但供应吾等攻打幽州还不够,更被说再养着这些俘虏了。”
“不错。不止如此,等日后与朱儁将军汇合,这些粮草都不够一旬之用。”
王隗也不禁出声发言,粮草对于汉军来说,仍旧是一个难题。
并州并不富庶,尤其是现在晋阳已经两天没有消息传回了,什么情况他们也不知晓。但万一晋阳丢了,雁门的粮草也就仅仅够支撑他们抵达幽州而已。
“那就全杀了吧!!”
吕布也没有丝毫犹豫,直言说道。
下面的魏续正欲接令,却被赵云抢先一步:“大将军万万不可!”
吕布看向赵云,眉头一皱。与其相处几年,哪还不了解其性子。只不过,眼下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啊!
“大将军,吾等既要进攻幽州,那便不能杀那些赵军士卒。彼等多数先前从燕王,后被赵军击败,遂降之。故而,其等悉数是幽州人士。吾等若是坑之,一旦传了出去,幽州难下。”
赵云说完,注视着吕布。
吕布眉头这下拧的更紧了,若是这些赵兵都是幽州人的话,那还真的不能杀。否则,整个幽州都可能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目光折向王服,吕布心中已有决断,但还是要看下王服的意见。毕竟,现在阴馆在北军手中,粮草也全都全在王服的手中。
王服的神色没有变,不过自是知晓赵云所言乃是事实。
于是言道:“那便杀尽乌桓人,赵兵降卒悉数收编,日后进攻幽州,也许能派上用场。”
“既然王军将无意见,魏续,去吧!”
吕布注意了一下赵云的神色,见其神色轻松,便向魏续说道。
“诺!”
魏续拱手应诺,随即出帐。
而众人,仍在帐内,继续商讨。
“王军将,不知道汝与鲜卑人谈的如何了?昨日大战,可不见轲比能的身影啊!”
“唉,胡夷无信啊!”
王服面色不改。
吕布摇了摇头,言道:“王军将,本将可没有冷嘲热讽的意思。而是,韩猛虽经此败,但其帐下骑兵少说尚有三万骑。若是轲比能的大军还不到,待韩猛休整过后,吾等未必还能胜!”
“不出老夫所料的话,轲比能所在不远。此獠等的便是吾等与赵军大战,现在大战已毕,其也该出来了。”
王服无奈的道了一句,帐内众将闻言无不愤恨。
吕布却是鄙夷一笑,摇头道:“呵,那些胡狗,不都是如此吗?日后若不教训教训,说不定都会骑到吾大汉头上了!”
王服嘴唇一张,正欲说话,帐外却突然传出一声怒吼:“吕布狗贼,某纵是化为厉鬼,也不会饶了汝!”
“嗯?”
吕布一愣,什么情况。
王服也愣住了,听声音在帐外不是很远啊。那凄惨的杀俘声都时隐时现,没道理会有俘虏跑到中帐这么近的位置啊。
“鬼嚎什么,坑杀的乌桓狗,又不杀尔等!”
这时,帐外又是一句话传来。
帐内,吕布嘴角一抽,冲着帐外喊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诺!”
没过几息,帐帘就掀开来。
魏续揪着一人进了帐,拱手向吕布言道:“大将军,这贼厮居然还是个赵国将军。若非杀俘,真被其蒙混过去了。”
吕布看着被魏续带进来的家伙,一身小兵甲衣,脸上还抹了一片的泥巴,看不清面容。
“汝为何人?”
“在下赵军前军校尉,赵国荡寇将军牵招。”
牵招无奈的拱手回应一句,自己也很无奈啊。
谁让自己这么蠢呢!
鬼知道汉军只是光坑杀乌桓人?
尔等可不知,他们这些赵国降人,听着那边传来的哀嚎声,不知道心中害怕的多很呢。毕竟,既然当了俘虏,谁不想活下去!
现在,自己自投罗网。本想着好歹也有个将军名号,再不济也能仗着身份逃过这一劫。
谁晓得,压根就没这一劫。
“荡寇将军?”
吕布轻蔑一笑,一个杂号将军而已,勉强能留个名吧。
“大将军,末将愿降,愿为大将军收赵之降卒,为大将军效死!”
牵招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那一丝丝危险,当即跪地叩首请降。
“牵招?牵子由?”
赵云疑惑一问。
吕布也看向赵云,莫非子龙认识?
牵招也是一脸懵,晋汉应该没有自己的熟人啊!
“在下常山真定赵云,字子龙。子由当年千里护送乐公遗驾回乡,云甚佩服。”
“乐公?莫非是安平乐隐?子由乃乐隐何人?”
旁边的王服,也不由发言问之。
“在下不才,得恩师看重,引身授学。”
牵招拱手向着王服一言。
全场之中,唯有吕布不明不白,甚是疑惑。
好在,王服很快就为吕布解惑,其感而言之:“唉,乐公其才,当年若非其鼎力相助,使吾等得安邑卫戍图。吾等随王公,何以轻易拿下安邑?只可惜,何苗凶残,吾等未能及时救下乐兄。”
然而,这番话在牵招听来,却是勉力一笑,不再接话。
安邑之变,交错陈杂,死的未必就是坏人,活着的也未必就是好人。
否则,又何必轮到自己一众学子,护送恩师回乡?
第841章 劫道之徒
第二日一早。
赵军收拾行装,踏上归途。
三万精骑在前,后面跟着随军的数万民夫。
数万大军的行列,本应是气势汹汹,可整个赵军到处都充斥着沮丧,看起来像是一条萎靡的巨龙,只能在大地上蜿蜒前进。
从雁门关外,到戍夫山并不远,三百余里。
到了那里,大军就可以安心的休整了。
赵军弃营而走的消息,吕布等人在第一时间便收到了消息。随后,赵云便率白马义从两千余人,飞奔出营,追杀赵军。
而其余人仍旧在大营中静待着,一边整顿刚刚收编的赵军降卒,一遍等待着雁门关囤积的粮草运送上来。
等粮草运上来后,这支汉军才有能力,继续北上进攻。
等了足足一天一夜,吕布在晨曦的照耀下,眺望着自南山口寨不断涌出的车队,嘴角不由洋溢起来。
大军粮秣到了。
赵云那边也传来消息,已经追上赵军后军民夫队伍,俘获数千人。而且,并没有受到赵军骑兵的攻击。
全都是好消息啊!
但是,到了中午时分。
一则坏消息,将吕布还算不错的心情,瞬间击垮!
吕布双手撑在桌案上,看着跪在眼前汇报的士卒,一对虎目俨然血色充斥,浑身上下杀气腾腾。
“滚!”
“是是!”
吕布一声叱喝,让士卒顿感如或大赦,迅速起身逃出了这间充满恐惧的大帐。
“唉~”
而吕布,却犹如心神耗尽,垂叹一声,低下骄傲的头颅。
再多的好事,也挡不住一件坏事带来的摧击。
拎起案旁的酒壶,就往口中硬灌。直到最后一滴酒水入了喉,吕布这才喘了口粗气,暴躁的注视着帐外。
“传告魏续,集合所有狼骑,稍后随本将南下!”
“诺!”
帐外应了一声。
吕布亦是起身戴胄,提起架上画戟,阔步走出帐外。
当魏续集合了所有的狼骑,列于营外时,吕布也骑着一匹神骏,飞奔而出。
“走!”
吕布越过魏续,大喝一声,马不停蹄,径直向南。
身后,想要追下大将军的王服、王隗二人,看着那背影远去,不由暗叹一声。数千狼骑,也悉数提速,追赶主将。
“子由兄,晋阳丢了。”
王隗虽然提早一步接到消息,但这一刻,抬目南望,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子师~
王服缓缓闭上眼睛,哀叹一声,感慨道:“司徒公忠耿体国,智绝天下,可惜天妒英才啊!”
他自己今年已是六十有三,而王司徒尚才五十有七而已。不消多,只要有这六年时间,给司徒公布局天下,大汉未必不能再度中兴。
可惜.......
王隗瞥了一眼王服,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心中却是将心思放到了吕布的身上。
吕布未免有些太着急了,莫非他想到了子师的布置?
不可能,其不过武夫一个,应该没有察觉。可是,若说此人忠君为国,急于救驾,未免又有些牵强!
......
一支飞骑南下,同时,也有另外一支铁骑,呼啸向南。
轲比能站在山丘之上,望着鱼跃而过的庞大的精骑,不由露出笑容。
汉军与赵军在雁门大战一场,皆是损失惨重,哈哈哈~
“报!”
“大王,游骑已探得赵军位置,在正南五十里。”
一名游骑于丘下驻足,高呼一声,随即便走。
轲比能珠目一亮,与身边诸部鲜卑大人言道:“诸位,解决了这数万赵骑,并州就是吾等的天下。骤时,南牧中原,富贵可图!”
轲比能丢了一个无比诱人的大饼,顿时惹得诸部大人群激昂。
“吾等愿为大王效命!”
“好!河南地、屠各地、单于庭多的是牧场,而大河南岸,多的是金银。能否取之,全看诸位了。”
“杀!”
“杀!”
随着诸部大人的怒吼,周围亲骑也纷纷举刀高呼。而在丘下如同奔流一般的大军,亦是相随嘶吼,天地为之一颤。
拿着众多还没到手的地盘,勾起诸部大人的欲望后,轲比能也迅速下了一道道军令。
整个鲜卑大军,逐渐分流,一部东进,一部继续南下。
轲比能的王旗,也很快奔下山丘,汇入大军。
轰隆隆的滚雷声,呼啸南下。
最先察觉前方不对劲的自然是赵军的斥候,一队斥候停下马来,疑惑的环视着四周。耳边总是有一丝丝声音,彷佛一下一下的敲打着自己的胸膛。
可周围,并无异样!
也许是心有所感,一名年迈的斥候,跳下战马,趴在地上。
右耳紧紧的贴着土地,老斥候逐渐眯起眼睛,一动不动的感受着声音的从无到有,感受着面颊颤颤!
“老王头,发现什么?”
什长跳下战马,蹲在老斥候面前,焦急的问到。
老斥候依旧身形未动,又是几息,这才一跃而起,口齿蠕动,满是震撼!
“怎么了?”
什长这下更心急了.....
老斥候回头注视着什长,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无神的说道:“是骑兵,二十里左右。兵力,约莫十万骑!”
什长慕然瞪大了眼睛,愣了几息。
十万胡骑?
鲜卑人,肯定是鲜卑兵,当今天下除了鲜卑人外,谁也拿不出十万骑兵。
“吾回去报信,你们快逃吧,进山里,从山里逃回戍夫山。”
老斥候看着年轻的什长,皱了眉头说道。
“临阵脱逃乃是死罪。”
“放心,吾会说发现鲜卑游骑,你们在与敌骑交战。后面嘛,谁知道那些个将军校尉们,又有几人能逃出去。那可是鲜卑骑兵,不是乌桓骑兵,更不是匈奴骑兵。”
什长看着老斥候:“回去,基本上就是个死。”
“管好汝自己就行,你爹将汝交给某,某可不想自个活着回去见家里那丫头。争取活着回去,帮老王头我,好好照顾那丫头。”
说完,老斥候拍了拍什长的肩膀,翻身上马,纵之南去。
什长,看着那背影,咬了下牙。
最终,环视着周围的弟兄,说道:“走,进山!”
“诺!”
“眼睛都给乃翁放大点,想活着回去,那就都拼命吧!”
第842章 鲜卑肆虐
短短十几里,老王头用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见到前军部曲。
老王头没在乎路过的这些乌桓兵,垂着头耸拉着眼皮,看起来一个个像没睡醒一般。
也是,谁也不愿意醒过来,毕竟这场噩梦,太恐怖了。只可惜,已经发生的噩梦,不可能再消失了。
七万多人,一战损折四万余人。
换成哪一支部队也承受不了这场噩梦,更别提昨日,还被白马义从沿途截去了万余民夫。若非赵骑编制尚在,才迫使白马义从仅是吊在大军后面。
没错,他们屁股后面还有一支白马义从。
而正因为如此,他们赵骑也被安排到了后面,照顾民夫。毕竟,没了这些民夫,日后到了戍夫山,安营扎寨可是个麻烦事。
越过前军,看见步卒,老王头就知道到中军了。
“报~”
老王头口中不断高喊,掠过一双双注视过来的目光,径直朝着那一群步兵中显眼的大纛奔去。
行至纛下,老王头当即扯住缰绳,冲着战车上将军打扮的人汇报道:“将军,大事不妙,北面不下十万鲜卑骑兵,正在杀来。”
“什么?”
韩猛一惊,看向老王头,怒斥道:“混账,胆敢虚报军情,乱我军心?”
这一声叱喝,不仅吓了老王头一跳,也吓了亲军一跳。或者说,亲军是被斥候所言给吓到,突然停下战车,不敢置信的看着那斥候。
中军一停,后面的部队全都顿了下来,疑惑的眺望中军。更有甚者,以为是到了休息的时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无所事事的看着四周。
“将军,小的曾随臧中郎北上出塞,那是便充任斥候。而方才所探,远甚于北伐一战。现在撤还来得及,再慢的话,我们可跑不过鲜卑骑兵。”
老王头一点也不虚,拧了下眉头,与韩猛对视说道。
韩猛目光狠厉之色显现,正欲拔剑砍了这以下犯上的小卒子。
剑未出鞘,谁知远处又是一声。
“报!”
一骑飞马近前,大呼:“将军,北面二十里发现鲜卑游骑,正与吾军斥候交战。”
“报!”
“启禀将军,斥候来报,发现鲜卑大军主力,不下十万众。”
“报~斥候来报,鲜卑骑兵兵分两路,一部直冲吾大军所在杀来,一路径直东去。”
“报!”
“......”
短短不到一刻的时间,斥候快骑纷涌来报,不下数十骑。
韩猛猛吸一口,轻吐而出:“传令,放弃民夫辎重,所有人加速前进。”
“快,备马!”
一名亲军瞬间将老王头拉下战马,随后韩猛下战车,上马疾驰。周围诸骑卫,当即跟上。
而被撤下战马的老王头懵了一下,随即便指着那远去的数十骑,破口骂道:“吾操汝祖宗!”
至于周围的步卒,轰的一下就散了。
随后人人相传,鲜卑大军杀来了。
短短片刻,三千多赵军步卒,看着前面乌桓人突然加快速度,疾驰而走。当即,便晓得他们被抛弃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成了无头苍蝇,四处乱跑。
老王头被挤挤撞撞之下,也被挟裹着不知往何处跑去。
步卒一乱,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的民夫也随之而乱。鲜卑人杀来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让所有人都想避过去。无数人开始往西面的山中跑去,只有山里,才是最安全的。
处于后军位置的赵国骑兵,不知所措的看着民夫队伍,突然自北开始乱了起来。
很快,鲜于辅、鲜于银兄弟二人便得到了消息,十万鲜卑大军杀来了。
宛如晴天霹雳,砸在两人的头顶上。
鲜于辅想都没想,直问道:“韩将军呢,有何军令?”
“没有军令,韩将军已经带着诸将逃了!”
“卧槽!”
鲜于银愤恨骂了一句,瞪着北面,咬牙切齿。
他老母的,韩猛这贼厮,已经是第二次把他们给丢在一边了。
“唉,吾等也撤吧。”
鲜于辅摇着头长叹一声,冲着鲜于银打了下手势。
很快,这万五千余赵骑精锐,便拨马东走。先过滹沱河,后面翻过群山,总能回到幽州。若是愣头愣脑的往西北跑,只怕会中了鲜卑人的下怀。
赵云也很快就发现了赵军骑兵的动静,仓皇往东去,铁定是要渡过滹沱河。不过,前面究竟有什么?
是鲜卑人!
赵云眼睛一眯,当即下令:“传各曲,收拢百姓。鲜卑人残暴不仁,万不可使彼等大肆屠戮那些民夫。”
“诺!”
白马义从当即加快了步伐,朝着北面赶去。沿途碰到往南逃的赵军民夫,皆收拢于军后,留军看护。
赵军已乱。
不仅仅是被抛弃的民夫和步卒乱,连一同逃跑的乌桓人也都开始乱了。
刚往西北方向跑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就已经开始面对小股鲜卑骑兵的截杀。
不不,应该是沿途都是小股的鲜卑骑兵,在一点点的割他们的肉。
每时每刻都有人受不了,试图朝着滹沱河去,渡过河进入大山。也有人硬着头皮,往北面的山里跑。更有人跑不动了之后,向鲜卑人投降。
但路过的鲜卑人可不会绕过他们乌桓人,手起刀落间,大好头颅滚到地上。
严格来说,鲜卑人的部队要比赵骑多的多,但他们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冲杀出去。主力部队反而慢慢吊在后面,早已埋伏好的一支支小股部队,不断从北面群山的谷道中杀出,而后游离在侧,逮着机会便上去咬一口。
庞大的骑兵队伍,严重拖慢全军的速度。相比较起灵巧的鲜卑小队,他们的速度慢太多了。
想要回身交战,鲜卑人又丝毫不给机会。
擦肩而过后,鲜卑人继续朝着前面追去,他们反倒是落在另一支鲜卑队伍的牙口前。
一路之上,鲜卑主力大军,赶着赵骑的步伐,沿着滹沱河走势,轻松的往西北方向而去。而所过之后,留下了遍地的无头尸体。
即便是那些无头尸体,也一个个被踏成稀巴烂。
赵云率领着白马义从,接连喝退了几支鲜卑骑兵队伍,从他们口边,夺下不少的赵国民夫。当然,已经被鲜卑人杀了,或者被抓住的,他赵云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目前两军来说还是盟友。
而鲜卑人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支汉骑,目光之中充满了畏惧。
白马义从!
半数人隶属于西部鲜卑的鲜卑兵,对于白马义从的威名,也是打心底畏惧。而出身自中部鲜卑的人,亦是肃目相对。
第843章 大山
鲜卑人出乎意料的没有与汉军发生争执,反而恭敬有嘉。
这让赵云大感疑惑,自己帐下的白马义从,可早已经不是燕王帐下的白马义从了。甚至,很多胡人对白马义从的恐惧,更多的是来源于对燕王自身的恐惧。
当初在代郡的时候,鲜卑人可不像眼前这么友好。
留下近千将士,押送着俘获的民夫,朝大营而去后。赵云便急匆匆的率队继续北上,赵军留下来的东西,已经分干净了。逃进山里的民夫,谁也没那个时间去管他们。
当务之急,还是要确保韩猛大军,不能安然无恙的回到戍夫山。否则,戍夫山对于兵力不多的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道天埑。
拐过这弯曲的山势,白马义从的行军方向,也转而向东,沿着赵军以及鲜卑人的蹄印,走下去。
看着所过之处,赵云不由紧起眉头。
倒不是鲜卑人没有什么作为,而是这沿途的死人未免也有些太多了。
地面上到处都是随意躺着的乌桓人尸体,被战马几乎踏成粉碎。好在上面的衣装,还能分辨出是乌桓人的打扮。残肢断臂,更是数不胜数,胯下战马跑着跑着就会跳一下,越过完好无损的首级。至于,那些早就失了原本模样的东西,战马也不会再去计较。
不过十余里地,见到的死尸,少说也得有个数千骑了。几乎清一色都是乌桓人,而鲜卑人,却没有见到一具。
也许是其余人把自己人的尸体给带离了战场,但是乌桓人死的也太多了点。同样是马上胡夷,居然也能有这么大的实力差距?
还是说,自己一直在坐井观天,从来不知道鲜卑人的真正实力?
不可否认鲜卑人很多,听说不下十万骑,但乌桓人跑的话,鲜卑人想要追上也没那容易。可眼前,鲜卑人确确实实追上了,而且大获全胜。
鲜卑人都这么强,那当年大败二十万西鲜卑的周骑,岂不是更加凶悍?
甩了下头,赵云将脑海中的胡思乱想扔到一旁,遥望着东方,问向身旁亲卫:“怎么样,离赵军还有多远?”
“尚有十余里!斥候的兄弟,已经看到乌桓人和鲜卑人的尾巴了。”
“好,继续前进!”
“诺!”
短暂休息了片刻后,千余白马义从再度纵马狂奔。
当赵云能够看见乌桓人身影的时候,天色已经落了下来。昏暗之间,犹能看到一队队的鲜卑骑兵,在追杀着乌桓人。
而乌桓兵,看起来早就乱了套,到处都是乱跑的人,然后成为鲜卑人的刀下鬼。
哎,这种局面,不需要自己上去了~
再回头望向来路,沿途数十里,尸首相伏。
赵军,算是彻底完了。
........
逃在最前的韩猛等人,以及乌桓二位小王乌延和难楼,自是安然无恙。
“到了,到戍夫山了!”
队伍中,一声高呼,引起众人侧目,皆抬目东望。
只见昏暗之中,尚能够看到横在前方的一片片黑影,当是戍夫山无疑。不过,正所谓望山跑死马,尚不知还有多远啊!
“咱们跑了多远了?”
韩猛喘着粗气,气喘吁吁的向身旁张南问道。
张南摇了摇头,这种逃命的时候,谁有那个时间去记跑了多远。不过,从午间发现鲜卑人,现在少说也有三个多时辰了,战马全速之下,五六十里总的有。
“该有个六七十里了吧,这马都快跑死了。”
“五六十里?”
韩猛一愣,再望向前面的黑影,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不可能。”
“将军,怎么了?”
“吾等,可过筱人小县?”
韩猛回问了张南一句。
张南亦是一愣,想了一下,似乎并没有见到城池。紧接着,发愣的面色,逐渐变成惊惧,望着前面的如同大山一般的黑影,身形逐渐颤抖起来。
筱人是从广武,到戍夫山下卤城之间,数百里路途上唯一的一座小邑。而这座小邑,便坐落在这南北不过十余里宽的地方。他们若是路过了筱人邑,那不可能看不到。
而现在,连筱人邑都没见到,谈何到了戍夫山。
前面的大山,只怕不是戍夫山,而是一座军山啊!
韩猛和张南面露难色,却没有将心中想到的事情,给周围的人说起。随着后面的兵马逐渐赶上来,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这里。
乌延看着前面韩猛及一众赵人不再前行,当即上前询问:“韩将军,缘何不继续前行?鲜卑人就在后面,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吾等当速速进山,再收拢兵马。”
张南暗叹一声,刚想与乌延说道,便被韩猛摆手制住。只见,韩猛冲着乌延拱了下手,言道:“乌延将军,汝等先行进山,抢占要地。猛,总要等一下后面的鲜于将军,不见二位将军,猛心难安啊!”
“嘿!韩将军,鲜于将军就不在咱们身后,说不定都已经投靠汉骑和鲜卑人了呢。”
“乌延将军勿要多言,大王交给韩猛的两万精骑,不论生死,猛总要知道他们的下落。否则,难以向大王交代啊!”
韩猛垂着头,哀声叹言。
乌延看着这扭扭捏捏的韩猛,逃跑路上还心存妇人之仁,怪不得雁门关外败的那么惨!
“也罢,那吾等便先行进山,而后为将军遮掩。”
“好!”
“走!”
乌延冲着后面的难楼等人,打了声招呼,立即带着仓皇的军队,朝着近在眼前的戍夫山赶去。
而韩猛则是冷笑一声,看着从身前一个个跑过去的乌桓兵,低声与张南说道:“告诉弟兄们,从乌桓人手里要点粮食,吾等准备往南走,进山。”
“末将明白!”
有了一群替死鬼,韩猛与张南等人,自是很轻松的往南跑去。也好在,这里正在慢慢赶往滹沱河的上游,水势比起下游的要小的多。
很多乌桓人都不解的看着赵人往南面跑了去,但他们并没有选择跟从,反而选择了更加值得信赖的乌延大人以及难楼大人。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当乌延与难楼突然驻下战马,看着眼前缓缓压过来的大山,不由瞪大了双眼,倒吸一口冷气。
这...这不是戍夫山,是鲜卑大军!
怎么可能,他们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等人前面的,而且还有如此之众。
大山,当然不只是有鲜卑人,还有消失了踪迹很久的匈奴人。
五万匈奴大军,四万余配置三马的鲜卑精兵。
这些鲜卑骑兵,只比乌桓人快了不到约莫半个时辰,但为了赶在乌桓人前面,军中多余的战马全都给了他们。三马轮换,再加上从灵丘赶来不久的匈奴人,近十万骑,三十余万匹战马。
这才是真正的大山!
第844章 国事多难
傍晚时分,鲜卑人与匈奴人合兵一处,截住了东逃的赵军退路。自此,前有敌军,后有追兵,左右山乱,大家可以提前庆祝此战大胜了。
残余的万余乌桓兵,面对东西两面十几万鲜卑人和匈奴人的夹击,早已没了心神。
随着一声杀声响起,数万鲜卑兵一拥而上,冲着被堵在中间的乌桓兵杀去。而求生无路的乌桓兵,多数下马跪地乞降。
也有人试图反抗,纵马迎击敌人。也有人试图逃跑,试着跑进山中。
只可惜,反抗的人不过是螳臂当车,无非是在这完败的局势下,死的光荣一些。而逃跑的人,终究逃不过身后飞来的箭矢。
跪地请降的人,倒是被鲜卑兵驱赶到军后。
距离战场稍远一些,这些降兵,也迎来自己的命运。厮杀声震天之下,战场中乌桓人根本不知道向鲜卑人投降的人已经被杀了。仍旧抱着希望,跪地请降。
直到他们如同前人一般,被拉到军后,看到一个山洼处躺满了尸体,才明白.......
他们连活下去的资格都无法拥有!
哪怕他们已经丢下了作为战士的尊严,卑躬屈膝,伏地请降,依旧逃脱不了命运。
夜色越来越深,前面的鲜卑人仍旧在砍杀着胆敢反抗的人。东西两部的将士已经照面,乌桓人大多数人都已经放弃了抵抗。
地面上,不是尸体,就是跪着的人,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黑暗之中,那些乞降的乌桓人连动都不敢动,生怕夜间看不清,被鲜卑人误会,给一刀砍了。
很快,一名鲜卑人纵马奔驰在战场,用鲜卑语大声高呼着。手中的长矛上,插着一颗脑袋,被高高举起。
难楼。
跪在地上的乌延,看着那颗脑袋,听着进入耳中的鲜卑语,愈加垂丧。
鲜卑人与乌桓人是否同属一种一族,他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两族以前是给匈奴人当苦力的。直到大汉雄起,把匈奴打成了南北两分,他们两族也就趁机而起了。
再之后,就只能说祖宗不给力了。
没抢过鲜卑人,结果鲜卑人继承了匈奴帝国的遗产,现在欺负匈奴跟欺负孙子一样。而他们乌桓,还是老样子,喜欢呆在乌桓山。
如今,好不容易伴随着赵王的崛起,走出了乌桓山,走出了幽州,却接二连三的惨遭重创。甚至,这一次重创后,基本上可以宣布诸乌桓部落,彻底没落了。
乌桓语、汉语、鲜卑语、匈奴语,甚至更东面的朝鲜、高句丽、扶余的欲言,他都有所精通。
可现在,他真的不想听的懂鲜卑语和匈奴语!
塌顿死了,苏仆延死了,难楼死了,自己也沦为阶下囚。
整个乌桓,只剩下唯一一位首领了,楼班。
一个孺子,能带着乌桓,在辽东诸族中,活下去吗?
呵呵.....真惨!
“乌延,吾家大王要见汝。”
一名鲜卑兵来到跪着的乌延身前,趾高气昂的唤了一句。
随后,都不搭理他,摆摆手示意身旁的士兵将乌延拽起,押着朝着无数火光中央的鲜卑王架前走去。
沿途,乌延见到了鲜卑人的狂呼,也见到了乌桓降兵,被拥扯着拖到更后方。
而远处,连绵不绝的火光,不断的告诉自己,鲜卑人究竟有多么强大!
很快,便来到了鲜卑王架前。
王?
乌桓也有王,有两位。
塌顿王,楼班王。
归义王!
没错,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想出的招。眼下汉人各势力,对于投靠的草原民族,清一色的封归义王。
鲜卑大人轲比能的归义王,乌桓首领塌顿、楼班的归义王。
没错,都是归义王。
虽然听起来重名的很多,但对此很多人都趋之若鹜。
毕竟,归义王也是王啊!
鲜卑大人和乌桓首领称呼的人更多,而王则寥寥无几。
“乌延,见过鲜卑王!”
乌延垂手一拱,行了个标准的汉礼。
处于众星瞩目之中的轲比能,嘴角微微扬起,看着乌延,言道:“不错,鲜卑王,我喜欢这个王号。今日过后,本王便是鲜卑王了。等灭了步度根,本王就是大鲜卑王!!”
轲比能突然间的霸气侧漏,顿时激起周围诸部大人的共鸣。
“大鲜卑王!”
“大鲜卑王!”
当十几里宽的山谷,全都是大鲜卑王的欢呼时,乌延再度垂下头颅。
而身在最后方的赵云,眯起眼睛,看着那火光铺满整个山道,一望无际的鲜卑大军,不由咬紧牙关。
龙城飞将若在,岂容胡虏猖獗!
不知何时再生霍君侯,使吾汉家复曜日!
“将军,这鲜卑狗未免也太猖獗了。大鲜卑王?好大的口气!”
身后好友夏侯兰来到近前,对鲜卑人甚是不满。
赵云暗叹一声,说道:“唉,莫要多言了。日后,吾等还得用鲜卑人攻略幽州。”
“子龙兄,吾等当年投军,一为报国,二为杀胡。可现在,哼,跟着燕王的时候,也没见这些胡虏胆敢如此猖獗!依吾看,还不如去投世子呢~”
“胡言乱语!”
赵云猛然回头,叱喝夏侯兰,而后又言道:“吾等乃汉室之臣,岂能投于国贼?日后,莫要再出此言,否则休怪为兄不讲情面!”
“兄长,现在汝还看不明白吗?王允与燕王何异?兰从未听闻,一族之人,悉居高位。国之甲兵,俱为私有之状!如此行径,兄长还....”
“闭嘴!最起码王司徒依旧是汉臣!”
赵云面目狰狞,紧紧的盯着夏侯兰,大声吼道。
夏侯兰长叹一声,气色一萎,不再言语。若在这样争执下去,必然会伤了兄弟和气。
而赵云在两人沉寂了片刻后,也突然再问向夏侯兰:“兰弟,汝是不是知道什么?”
“方才信骑来报,王司徒于晋阳殉国。天子行驾已至原平,大将军第一时间就带领所有狼骑赶过去了!”
“王司徒.....”
赵云眉目一怔,心中犹如重击。
完了!
“没错,晋阳丢了,王司徒死了。没有了王司徒,莫说吾等,便是大将军恐怕都自身难保了!”
“唉~国事何其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