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犍为之战(33)
江州来了两万蜀军援兵的消息,让姚琼惊了一下。
蜀兵自西来援江州,那岂不是说贾龙等人已经彻底放弃长江北岸,退入峨嵋山中?
若如此,大军驻留原地,恐怕多有不利。
一条长江,横绝两岸。
益州境内山势奇翘,能够便于渡江的津口本就不多。犍为、巴郡二地,江州附近有三处津口,南安有一处,江阳有一处,灵关道中有一处,余者悉无。
现在义军形势不明,自己孤军在外,独面四五万蜀兵。
好吧,姚琼没那个信心破敌,毕竟自己并非才华横溢之辈。
退兵,就成了其必择之选。
一夜功夫,周军悉数退走,留下一座空营。
姚琼一退,身在垫江的赵筰和占据江州的庞乐,就开始一番纠缠。
作为巴郡太守,赵筰的郡治却被一军中无名之将给占据,岂能容忍。可庞乐自是想好了应对,高举着赵韪大旗,以抗拒外敌侵入为由,丝毫不管火冒三丈的赵筰。
两人争吵不休,也论不出个结果。
而西面南安方向,赵韪留下大军,与吴懿二人折返武阳坐镇,筹谋诸事。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盘踞犍为,又拿下江州,图得不还是一个利字。
现在只要自己愿意,就能从武阳、牛郫两地发兵,直取成都。不过成都益州诸士族,胆小若鼠,又不服自己威望,这才迟迟未能定下决心。
“子远,汝以为使君承位以来,如何?”
武阳郡府大殿之内,赵韪与吴懿二人分坐,茶酒已过,赵韪便提出了这个颇是忌讳的难题。
对于刘璋的看法,吴懿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且不言其是先主之子,在妹夫做出选择后,他刘璋就是名正言顺的益州之主。
何况,刘瑁的日子过得非常好,虽然被禁足,但依然享受着原本的富贵生活。刘璋别的不说,仁厚这一方面,还是足以谈世。并且两兄弟之间的事情,自己多多少少从妹夫那里打听了一些,心中有了大概的轮廓。
“赵兄,使君仁厚之人,善待万民。性格虽有孱弱,然未有失德之处,可谓是深得民心。”
吴懿带着一丝劝谏的口气,与赵韪言道。
赵韪沉吟一声,摇了摇头,讥讽言道:“子远怕是不知!韪素来与长公子交好,知其禀性,可谓是先主不二之承嗣。然而,却骤然殁于武都,那谋害之人便是三公子璋!况且,先主所以患病,唯念长公子之逝。如此杀兄害父之人,何谈仁厚?”
“且三公子璋承位以来,德政不施,仁义不布,致使蜀中万民,身受乱民祸害。而坐拥大军,对此视而不见,使乱民日渐成势,为害益州,久不能平!试问蜀中百姓,今日有几人不是心怀愤懑,敢怒而不敢言。如此行径,谓之深得民心乎?”
赵韪一阵口诛笔伐,将杨洪等叛贼成势的责任,一口气全都给扣在了刘璋的脑袋上。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身为一州之主,做不到保境安民,难道不该冠之以罪?
吴懿嘴角抽了一下,没有着急说话,而是想着赵韪的意图。
这番话今日肯定不会传出去,那就是说赵韪在试探自己的态度。不顺从的话,估摸着连这殿门都走不出去。可若是顺从,其会如何绑住自己,犹未可知。
还有便是,赵韪打算是此时举兵,还是说再等候等候?
仅凭犍为一郡和巴郡南部,十余县之地,想要跟蜀中膏腴之地对抗,显然是不可能。赵韪也不会看不出来,其非庸碌之辈,必有所仗。
若此时举兵,趁成都兵力不足,又有杨洪等叛贼为祸,一举拿下成都的机会还是有的。然而成都既然能够坐视杨洪为祸,不置一顾,数千精兵死守成都不出,也必是在防范着大军在外的赵韪。
只能说五五之算,全看天意。
赵韪素来谨慎,不会冒险。
若是拖下去,继续养寇自重,侵吞郡县,徐徐图之,也不是什么好法子。成都不缺钱粮,听说现在就已经开始训练新丁了。越是往后拖,刘季玉手中的兵力也就会越多,直到超过赵韪。
呼,看来另有外援啊!
吴懿心下不过片刻,便理清了思绪,轻吐一口,言道:“赵兄,懿不过军中一偏将,自是遵从军令。但有所号,必有所指。”
赵韪眉头一紧,点了下头,言道:“子远倒是谨慎!也罢,人各有所求,韪不敢强求!”
闻此言,吴懿眉头一挑,瞥了眼殿外,匆忙拱手言道:“赵兄,依懿之见,仅靠五溪蛮、雍慎二人,未必足以成势啊,故不敢犯险!”
经吴懿这么一说,赵韪眉头却是松了下来,看向吴懿的目光,也慢慢淡去杀意,问道:“子远,沙摩轲虽有一败,折损不少,可手中亦有近三万之众。雍慎更是总统南中豪族,兵力四五万人。再加上你我二人,十五万大军,何愁不能破成都?”
吴懿语挫,正如赵韪所言,汇合雍慎、沙摩轲的兵马,拿下成都是必然之事。甚至,刘璋连反抗的实力都没有。成都八千人,坚守城池尚可。北部诸关隘,又要防范周国。广汉郡兵还要镇守地方,谨防赵韪从江阳北上。
不过,自己哪能轻易让赵韪成就大事!
“赵兄此言差矣,五溪蛮曾与板楯,大举犯吾州郡,杀掠无数。益州人士,无不愤慨,人人视之为仇敌。故而,周国携强盛之势,以五溪蛮为驱使,攻吾江州,久不能破。蜀中士民亦人人弃周王,而从军伍,同心协力,共抗蛮贼。此乃周军伐蜀之败关键所在,君焉能重蹈覆辙!”
“南中雍慎,为州中豪族,素来桀骜。手中兵力,又不下于吾等,岂是甘居人下之辈。何况南中之民,无法无纪,入富庶之邑,必行劫掠。将军举义师,吊民伐罪,万不可使其堕了威名。一旦失士民之心,刘璋纵失成都,亦能据广汉之险要,交争不休。那时,将军以为雍慎仍甘于屈身乎?”
“此外,张松张子乔,将军不可轻视。纵观退周一役,其居首功必也。合纵连横,妙口生花。刘璋若用其策,诱结沙摩轲、雍慎,将军能制否?沙摩轲久居武陵,其率部远行,所图非是巴蜀之土,不过眼前之利。雍慎世居蜀中,不为益北士民所纳,若能得厚利,其亦不足为信矣。”
“更何况,刘璋若是一意孤行,举广汉诸关塞以服周王,引周兵南下,行玉石俱焚之举,将军又将如何?”
吴懿一连番的质问,直让赵韪有些怀疑人生...
第726章 犍为之战(34)
赵韪刚刚点起的雄心壮志,就被吴懿一番话给打消了念头。
说起来,赵韪也没多少底气,也知道拖延下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等那刘璋坐稳益州牧的位置后,自己就更加没有机会了。
所以这才派人联络了沙摩柯和雍慎二人,又试探吴懿的态度。可经吴懿这么一说,赵韪对这两人也没有多大的信任。
正如吴懿之言,沙摩柯和雍慎不会屈居人下,所图之利也与自己不同。更何况,刘璋能够给予他们的利益,要比自己多得多。毕竟,自己若是占据益州后,可不允许留下雍慎这个后腹大患。
相谈甚久后,赵韪自以为摸清了吴懿的态度,也对其信任了三分。更采用其所献之策,以谋厚利。
二三日后,赵韪命屯于鱼涪津的两万大军撤回南安,所有民夫悉数置于武阳。又遣使奏请益州牧刘璋,尽发民夫妻小,充实犍为郡。
随后,以吴懿为大将,出兵向西,欲收复蜀郡属国,顺便再看看能否自夷人手中夺回越嶲郡。
除此之外,赵韪也没忘记各地政务。大批量的拉拢蜀中士族,以其子弟为官吏,充实手中掌握的十余县邑。
在得到东面庞乐传回的消息后,也没有着急,严令使庞乐切勿轻举妄动,挑起事端。
而长江南岸的义军,见蜀兵突然退走,心中不由生疑。驻扎在鱼涪津南岸的王咸,更是不敢有丝毫松懈。不断的加固营寨,趁机筑起营城,修建防御设施。
同时,派遣信骑传报身后峨嵋山附近的贾龙、任岐等人。
峨嵋山下的城池外郭,已经完成了一大半。两丈高的城墙,算不得什么坚城,但仰仗着地势,防守起来甚是轻松。
蜀兵的威胁消散,贾龙、任岐当下便是松了一大口气。赵韪不步步紧逼,便可以从容的修建峨嵋山城。
明武元年九月,天下进入收获的季节。
大周虽然重兵囤积在外,可却没有爆发战事,民夫调用不多,对于境内收成也未曾造成影响。不过,六月天的异变,还是使得产量跌幅不少。又要照顾百姓,略减赋税,国库比之去岁的少了四成左右。
而其余势力,一如晋汉、赵国、齐国、扬州、益州,都历战事,产量大减。
晋汉还好,有着吕布、轲比能劫掠幽州,不仅给赵国添了很大的麻烦,还使得晋汉朝廷免了两万多骑兵近一岁的供养。与大周一样,亏的不多,勉强可以接受。
赵国就比较惨了,先前战败不说,幽州千里边防可谓是处处漏洞。能拦住敌骑大军南下,却无法兼顾那些小股敌军的侵入。
冀州还算安平,再加上与楚国的交战大胜,也恢复了不少士气。可酣战岁载,消耗的粮秣不计其数。
不过有着青兖二州,河北之地缺不了粮食。
楚国情况比起周边势力,可谓是好上太多了。基本上战事都发生在产粮区之外,河洛地区人口刚刚迁徙而来,收成肯定不会高。但自有的豫州、江淮之地,皆良田遍之,硕果累累。
其盟友齐国陶谦,一样也是如此。被曹操劫掠了数县之地,但影响不大。徐州所属县邑,何止百计,膏腴之土,比目皆是。要不是军队委实不给力,一直打不了胜仗,就凭占据兖州的曹孟德,能跟自己耗?
好吧,军队战斗力实在是硬伤。
于是乎,齐王陶谦,借楚之道,遣心腹之人,密入丹阳,想要招募丹阳精兵,来补齐不足。
煌煌大齐,口户颇众,钱粮济于天下。可国朝精兵,独有三千丹阳兵和近万的泰山贼。
一帮整天躲在山中的蟊贼,却成了大齐军方的门面,多少显得有些尴尬啊~
好在,陶谦跟刘繇的关系还算不错。两方虽处敌对,但并不影响二人相交。再加上,刘繇纵是投靠了袁绍帐下,可仍旧是汉室宗亲。对于袁绍的些许行径,多有不满。若非局势难为,岂能攀附此般僭越之徒。
再者,二袁相争,天下乐见。也顺便跟陶谦打打关系,只要其不发兵南下,面对气势汹汹的袁术,打起来也能减少很多压力。
荆州刘表,不晓得是岁数大了,雄心渐降。还是在隐伏待发,一整年都没有什么动静。荆南刘磐打破朱符的交趾兵,也没有趁机进入交趾,而是按兵不动,坐观天下时变。
益州就不多说了,没有特别大型战事爆发的情况下,雄据关中的大周南下伐蜀,自是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都在观望着周国伐蜀的胜败,直到消息传回,都轻松一口气。
高子明的打算,随便一想都清楚可知。效秦汉之布局,据关中雄健之地,拥雍凉锐马之盛,携巴蜀天府之国。积蓄三年,足以东出函谷。
如果说周国伐蜀据有上风,全天下所有势力都需要加快自身的步伐,结关东之力,与其相庭抗礼。否则,秦汉之成势,便是大周之效行。
来自于对秦汉一扫六合的恐惧,所有人都有些担心周国会如同秦汉一般,承以天命,荡涤天下。
而现在,败了就好!
在众人为周国吃了败仗,而感到欣喜之时。作为益州之主的刘璋,却是愈发的难以接受眼前困局。
赵韪率领的主力大军,没有过长江南岸,继续围剿贾龙、任岐,反而是左右发兵,夺取了江州、汉嘉等十余县邑。征募兵马,命以吏员,俨然是一副自立的模样。最关键的是自己族弟刘瞆,居然被赵韪老儿派人押到成都,反心立见。
如何处置赵韪是一大难题,现在兵力不如人,只能尽量稳住赵韪,拖延时间,积蓄实力。可如此一来,自己的威望必然受挫非常。
此外,就是扰的人脑壳疼的杨洪叛军。声势渐长的叛贼,胆量也是日猛然一拔,前些时日更是一口气跑到了成都城下,当真忘了先前的惨败啊!
不过,他们也蹦哒不了多久时间了。
新募的一万余将士,日夜习练军阵三月有余,即将初具战力,支援坚守城池的吴兰、雷铜两人。
兵力不足的问题一解决,就叛军那实力,想要再掀起风浪,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727章 犍为之战(35)
不等刘璋训练良久的新兵出动,杨洪便领着人马,退出蜀中平原。而后,一路西进,消失在茫茫群山之中。
形势不容人。
相比起成都,杨洪对于身后汉嘉的注意,要严谨的多。从赵韪大军攻破武阳以来,便日夜遣斥候往来传讯。
如今,蜀兵拿下汉嘉,继续北上,也迫使杨洪不得不做出决定。
汉嘉一失,自己的南归的道路算是断了。北上的话,也无法再对战局造成什么影响。毕竟,武阳已经丢了,自己还是先想法保存实力,静候天机降至为好。
何况,成都兵马一直隐忍不动,也让杨洪有点拿捏不住。正所谓吃一蛰、长一智,蜀中智谋之士,多不胜数。万一再遭中了,那可就未必能如同上回一般,安然逃得性命。
义军在鹤鸣山一带,迅速的收拢兵力,而后辗转西行。当吴懿率领近万东州兵抵达鹤鸣山附近后,杨洪早已逃走近两日。
扑了个空的吴懿也不灰心,调转枪头,直逼江原。
江原城内,雷铜领着两千余众,近日来可谓是来回奔波,保护周围村邑百姓,驱赶小股叛贼。
自打上遭叛军劫掠成都西城城郊后,突然间杨洪似乎改变了策略。大肆放兵劫掠,连往日知晓自己驻兵在此的江原,也受到不少小股叛贼的光顾。
而这两天,叛贼又销声匿迹,没了踪影,好生奇怪。
斥候正在逐渐扩大侦查范围,寻找叛军的踪迹,暂时还没有消息。
雷铜也不心急,杨洪所部虽有两三万之众,可也对江原、郫县、成都造不成什么威胁。甚是,若非奉使君之命,防范赵韪、吴懿大军,自己与吴兰将军,足以击破杨洪。
然而,雷铜却不晓得,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已经到了。
当吴懿率领东州兵,来到江原城下时。已经得到消息的雷铜,看着城外旌旗,皱眉不已。
主公跟赵韪的矛盾,已经展现出白热化的一面。尤其是宗室子弟刘瞆,部曲被吞并,自身又遭赵韪扣下,押解至长安。
如此行径,足以定下大逆之罪。
然而,势不如人。面对手握重兵的赵韪,连主公都只能安抚刘瞆,隐忍不发,自己又能做什么。
紧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也不接收任何信报。
雷铜宛若一只钻进沙堆中的鸵鸟,两耳不闻外事。内中则是加强戒备,严防城外东州兵袭城。
吴懿手中兵力不少,其若是悍然作乱,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坚守城池,为主公争取更多的时间了。
城外吴懿当然没有进攻的打算,来到江原县,也是奉了赵韪的军令,耀武扬威罢了。攻打江原,掀起益州内乱,会将已经定下的策略部署,全都给大乱,对谁都没好处。
短短十余日下来,吴懿兵马就呆在江原城外,如平日一般,毫无异动。甚至,后方又来了数千民夫,大动土木,似乎要筑起营城。
雷铜不理解吴懿的所作所为,但也是大松了一口气。毕竟,吴懿只要没有第一时间动手,那说明赵韪不会立即作乱。
兵贵神速的道理,久经沙场的赵韪,肯定比自己清楚。
与此同时,成都城内,也调回大将吴兰、卓膺。以汉室宗亲刘瞆为主将,二人为副,统领训练完成的一万新兵,驻扎江原东二十里,就地安营。
日夜作训,毫不松懈。
就这样,益州逐渐平静了下来,各地战事皆休。
没了叛军、乱民、外敌的威胁,成都速度展开对受损地方的恢复工作。其中的重点,尤其是江原一带,与赵韪派来的吏员抢夺着民心。
说来也怪,蜀中百姓对于州牧与州将间的矛盾似乎看不见一般。而实际上,赵韪的存在,彻底隔断了益南与益北的联络。
益州,仿佛陷入了分裂一般,南北相持,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去迈出那一步。
岁月匆匆,旬月时间眨眼而过。
金秋之季,转瞬消逝,幽幽萧瑟,凛凛寒意,蓦然而来。
气温逐渐开始降低,原本穿着一身薄衫,尚感炎热非常。可现在,已经时不时感到些许凉意。
十月中旬,一场雨水过后,气温骤冷。
高诚也不禁披上了披风,掩着身上的一层薄衫,伫立在高耸入云的骊宫亭阁间,眺望着那被秋风扫过的暗黄林海。
王临骊宫,巡狩骊山。
整座骊山,所有通往骊宫的山路中,都有着数不清的周军将士把手在此。到了骊宫前,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不是如此,更有不少将士日夜巡查山中,但凡有大型猛兽、猎户、山民等,悉数驱赶。
毕竟,骊宫之内除了大王及王妃外,还有世子殿下,和一众文武重臣及其眷属。
这不仅仅只是一场王室的出游,更是整个大周国朝王侯公卿的休沐。
当然,休沐只是说说而已,不可能真的诸事不管不问。
同时,此次名义上的休沐,也是为了科举的顺利进行。
身在骊宫的人,基本上都晓得科举的试题。若是将他们留在家中,不说作弊,但提点一下族内子弟绰绰有余。如此,自是对别的考生不公平。
自古以来,所有的考试都可以说存在着或多或少的不公。高诚也不自认为大周就能做到完全的公平公正,只能说尽力而为。
转眼长安,其盛于往昔。
秋风徐徐,人众如海,天下诸州商贾往入城内,各地士子学生纷聚国学,英才荟萃。
大周科举射策,早已声传诸州。
外州势力多初闻科举,一加探听,本就想要借此打出科举名声的大周,更是不作防范。科举之详细,可谓是公之于众。
参加科举射策的,皆是沉浸太学院、上林学宫数年的学子。这其中名气出众之人,也不在少数。再加上紧随而至的还有周国上下学校,统一射策升学之试,吸引了数不尽的外州士子而来。
周国射策规模之宏大,冠绝古昔。纵是大汉极盛之际,射策也未曾有多达七八万的学子参与。
这番文学盛举,对于天下大儒、世间名士的吸引,无疑是最具诱惑的。
而大周的射策之制,亦是奇于诸州。
谁也不晓得周国科举盛事,能否载其王上公卿之厚望。
若能承载,周室兴之必矣。
天下之人,亦会将知周朝之文盛。
第728章 状元城
明武元年,十月十六。
大周科举射策,如期而至。
长安内外,氛围骤变,一改前日欢腾之气,化为沉寂。
时而响起一阵异动,也很快消逝的无影无踪,仿若从未发生一般。
长安城西南,原射策考场。
三年前,仅有一道木质营墙的考场,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三丈高的城墙拔地而起,将方圆五里之内,悉数纳入其中。
周长近二十里,规模之宏大,堪比一座郡治。甚至,有些郡治还未必有它的轮廓大呢。毕竟,它也仅仅比长安小了一半而已。
三丈城高,比现在的长安城低一丈两尺,但仍是世间存在不多的坚城。城墙用料,便是汉代版本的三合土。墙体内外两侧,又铺一层墙砖,坚固之绕不下于长安。
四座主城门,八座副门,上方顶着高耸的门楼。伫于其下,抬首相望,足使人生畏。城头之上箭塔林立,墙垛密密麻麻,延绵四周。
上方旌旗凛凛,甲士旁卫,更有不少宽敞平台,放置着一架架床弩,寒光耀耀。
而城内布置,却是简单至极。
诺大的城中,仅有一座府衙,立于中央,煞是显目。延绵至四座城门的道路中,十丈一阁,上有亭间,屯置弓弩。
道路所隔四方,悉数筑有屋舍数千座,以砖木为主,鳞次栉比,整齐如一。
状元城!
城之名讳,亦是威风。
既为科举射策之所,状元郎必出于此,名副其实。
然而其用非独于此,居于长安之策,费三载之功。大周调度物资无数,为的可不仅仅是一座考场。
状元城,居于长安之左,自是与长安有犄角之势,成拱卫之用。
长安雄城,自然不用多说。四周有皆有重塞,敌军想要打到长安,并非易事。然而,历史之上,长安面临的战乱,更是不知其数。
那么,修建一座卫星城的作用,就非常大了。
作为长安防守战略中最重要的一环,状元城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军城而去。这一点,仅从城高三丈,足可见之。
放眼天下,拥有者三丈高城墙的城池,尚且不过五十之数,皆一地之重心。而状元城,却是有着超过其的防御构建。
众人只知长安民舍之众,却不知其下之实。
诺大的状元城下,更是开拓了数之不尽的暗道、地窖,以用来屯放粮秣、兵甲。当然,恢宏的地下工程,在这个时代下,不是区区三年就能构建完成。西城和东城倒是已经抵进完工,北城和南城的构建,尚且处于纸面之上。
但这并不影响状元城的使用,早在一月之前,城中就已经驻入大军。
京畿守备军军部及驻扎蓝田大营的第三军军部,近约万余锐士,驻守在城内。
现在,守在城门外,淡漠的核对着学子信息,以及检查学子随身携带之物的兵卒,便是两军军部将士。
监控之严格,使诸学子皆是心有余悸。
除了没扒衣裳外,几乎所有的随身物品都被翻了一个遍,然后丢到一旁。自有兵卒拿麻袋将其装好,署上编号,存入仓廪。
而后,学子过城门,十几顶大帐印入眼前。又有不少文吏,端坐案前,身侧备好纸墨笔砚,静静等候着考生过来。
一排排士卒,伫立于外,谨慎的盯着走上前来的考生。
“取出号牌!”
一名文吏看都没看来人,冷言说道。
考生老老实实的取出刚刚领来的号牌,交到文吏身前的桌案。那文吏看了眼编号,随即于册本尚记录下来。
一边写着一边说道:“依科举考制,所有考生皆需更衣,方能入其内。还请小郎君入张,已有仆人备好衣领。”
说完,文吏摆手示意这考生快点离开,毕竟后面还有不少人在等着呢。
考生带着疑惑,在军士的引领下,进入帐内。
而帐外,每一位考生的到来,都被诸多文吏叮嘱了一声。
不一会,浑身上下衣领换了一个遍的考生,带着些许尴尬的走出大帐。考生服饰,并非粗制滥造,反而是集长安织工全力,精心缝制。精美谈不上,但也不比一般世家子弟衣着差劲。
只是,帐内侍奉更衣的是两位婢女,这就让人很尴尬了。
科举是国之重事,筹备了近一年的时间,高诚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失误,折损了大周的颜面。
整个科举预估的时间是为三日,所有考生净身入城。而后,大军封锁状元城,任何擅闯闹事者,皆有权就地斩杀,警示世人。
至于考生吃喝用度,国朝能供给数万大军在外,还供不了太学院和上林学宫的考生?
待到所有考生入城,已是半日过去。
紧接着,一如部署,大军关闭城门,上城警戒。诸文吏则是抱着一箱箱的典册,进入府衙,交由一众监考官。
监考官皆来自于御史台,他们也是策题的保管者之一。
大周第一次科举,也是全天下第一次科举,如此盛世,御史大夫杨懿,自是亲自坐镇状元城,监督整场射策。
先前大王可是明言说了,科举若是出了什么事,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和军法司的庞恭。惩处之甚,容不得自己马虎大意。
好在,考生都是来自于太学院和上林学宫,早早就知晓此次科举,在王上及国朝公卿心中的重要性,丝毫不敢有所冒犯,也未有什么丑闻显现。
进入城内后,考生根据编号,分别分配至府衙四方的民舍区中。原本司衙在长安城内的军法司,也临时搬迁了过来。自各地各军中抽调来的两千余宪兵,更是带着赤色袖步,出现在诸多考生面前。
一间不起眼的房舍中,内分三间。其一正冲大门,其二各居两侧。门口两名军士伫立把守,一名宪兵快步走上前来。士卒当即捶胸致礼,挺直身板。
宪兵看都没看一眼,自顾进入院落。
院中,三名不知所措的考生,正寂静的等待着国朝的安排。
看到宪兵到来,三人眼中透漏着不敢置信的目光,心底更是开始犯怵起来。
国朝两大署司,无人敢冒犯其容。
一为调查司,二为军法司。
两者皆属于军事机构,可又参与到国朝上上下下。
调查司不多说,有监控天下之权,算不得越境。但军法司就不一样了,依常理而言,其当是属军方,辖军中事宜。可长安城内,每天都有宪兵巡视全城,旦凡逮到阴晦之人事,必有惩罚。最重要的是,大王默许了这种现象的存在。
现在,连科举都又宪兵参与其中,未免太过骇人。
第729章 科举射策
“汝等也看到了,此院落有房室者三,尔等自行分配。入其内后,擅自出室者,视为弃考,一律驱赶出城,十年内不得再次参与科举。”
宪兵一到三人身前,双手背握,孤冷的目光直视眼前,口中厉厉言道。
三位考生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万万没想到国朝给科举定下的规矩如此之言。先前便有传告,参与科举作弊者,悉数罢去学籍,永生不得参与射策。现在连出个室门,都是十年不得参与射策,好生严厉。
“谨遵官长之命。”
三人抚礼应下,心中亦是再度叮嘱了自己一番。
宪兵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回科举的考生,都是太学生和上林学子,顽劣桀骜之人少之又少,还算好管理。不过,该安排的还是要安排的。
于是,又言道:“尔三人莫要担心,室内宽敞,有床榻、桌案、香炉。更有茶水、点心,供汝使用。另有侧间,以便如恭。三日内,奉以三食,以金锣为号,军士叩门送入。若有要事,可击室内小鼓,不得大声喧闹,不得无故鸣鼓,其后果吾不言,想必尔等也知晓。明白吗?”
“官长放心,吾等谨遵教诲。”
一人拱手应下,另外两人迟疑了一两下后,也无力反驳这个既定事实。
“好了,尔三人且去休憩吧。午膳过后,军士以口语作示,切勿与吾等添麻烦!”
“诺!”
安排完,宪兵阔步走到院中端放的一张桌案,安然坐下。
三名考生也各寻房室,进入其内。
室内的布局显得简单清简,安静非常,倒是很适合射策。毕竟,考试嘛,总归还是宁静些,有助于集思作解。
稍坐片刻后,便闻外面一声惊锣。
室内三人不约而同的起身,不自禁的迈了下步子。随即,脑海中就浮现出宪兵的安排,立马停下脚步,静候在门后。
三声叩门。
考生打开室门,正是军士拎着一个方正木篮,上扣扣板,不得观其内。
“此为今日午膳,请!”
军士打开扣板,取出一托盘,言道。
一大份栗饭,一碗茶汤,一块肉脯,一份果蔬。
考生眼前一亮,接过托盘,正欲道谢间。一回头便发现军士已经提起木篮,转身离去。
吱唔了一声,考生摇头苦笑,再次闭上室门。
一顿饱餐过后,约莫两刻,军士再来收回食具。
再次无所事事的考生,突然间多了一份压抑。
吃用过后,想必那射策试题,也该下发了。关乎日后前程,没有一个人还能够轻松写意的安坐。
监考官似乎知道考生的心理浮动,短短片刻过后。
院中再次响起一声高呼。
“静,迎!”
莫名其妙的两声,让考生有些不知所措,不明其意。而室内虽有门窗,却是在后墙之上,也观察不到什么。
焦灼的等待...
“哒哒哒。”
又是三声叩门,考生当即打开室门,见到的是一名官吏。
“小郎君,还请出示号牌!”
“官长请查看。”
考生取出随身带着的号牌,递于文吏。
文吏查看一眼,并无差错后,便还于其。而后,自身后随从手中所托试题,取出一份,交到考生手中。
“小郎君,试题之中不得示之汝姓名,不得肆意涂画作记,不得有损封卷。待三个时辰后,在下收回之时,若发现异常,一律以舞弊作处,还请自重。”“多谢官长叮嘱,小子谨记于心。”
文吏微微一笑,转身离去,直奔对面屋舍。
又是一番同样的叮嘱,文吏将三份试题发下后,也一并随着宪兵端坐在院中。
试题,自然是不是简单的试题。
尤其是当初第一次升国学的射策题目,内涵军政之要,国略军机,民生匠艺,皆有涉及。这一次的试题,自然不会脱离了画出来的规矩。
三位考生,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题目,突然间全无思绪。
取出空白试纸,略作解题,久不能答。
....
时间匆匆而过,眼看日头渐落,夕色愈满。
在屋舍之中的考生,也是百态尽出。有舒气心松者,有怡然作憩者,有挠头骚耳者,亦有埋头下笔者......
院中的宪兵和文吏,也在注意着时间,目光直盯着院外。
门口的两名卫士,更是时不时都会瞅一眼旁边不远处高耸的台阁。上面正悬挂着一张黑色阔布,深幽晦暗。
过了一会儿,黑布突然缓缓升起,被台阁上的军卒卷了上去。紧接着,四张赤色红绸,哗啦披下,覆盖四面。
“止,收!”
士卒快步入院,高呼一声。
宪兵及文吏匆忙起身,相视一眼。一同来到正中舍前,叩门欲入。
屋门缓缓打开,考生已经放下手中的笔,静静的看着走进来的两人,拱手默言一礼。
文吏二话不说,来到案前,将放在封卷上的试题及答卷取走,粗略一观,无异样后放入封卷之中。而后,又命身后随从,将桌案上的所有纸张,悉数收走。
接着走出屋室,向另外两个屋舍而去。
而宪兵则是冲着考生抱拳一礼,言道:“小郎君,且虽某出室稍后,待军士检查过后,再行歇息。”
“诺!”
看着答卷被收走,考生轻吐了口气。心下也放了开,不再考虑答卷的不足之处,拱礼折身出室。
接着,军士入内,翻找各方。
宪兵就在一旁紧紧盯着,以免出现疏漏。
很快,军士一无所获,报了上来。宪兵手一挥,带着人走出,直奔下一个考生所在。
悉数搜查一遍后,没有异常状况,宪兵也不由大松了一口气。这其中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自己少不了要背上监管不力的名头。可怜自己区区一小卒,竟也有今日之遇。
一份份试题及答卷收回,汇聚到各区监考处。四区的监考官,再度一一查探一番,无异常后才命宪兵送至府衙。
府衙中等了一个下午的杨懿,也打起精神,领着手下诸曹,检查试题答卷。最终,封入木箱,以木条封死,置之车驾,出城向长安而去。
沿途,甲骑拱卫,环伺左右。
城外之人,更是悉数驱出五里之外。
第730章 长安夜
有了第一日的经历,诸多考生对于科举射策的规矩也都已明了。后面两日的考试,明显比前一天镇定了不少。
射策的试题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无从下笔,使诸多考生绞尽脑汁,以毕生所学勉强答出。至于好坏,就只能看教学署的一众先生们怎么评价了。
状元城城门放开之际,正值天青气爽,凉风阵阵。
煎熬了良久的考生们,早已换回自己的服饰,聚集在城门后。大门一开,当即纷纷涌出城去,趁着天色未暗,正当好生放松一下压抑这么久的心情。
随着考生离开状元城,整个科举射策最重要的一部分算是完成了。剩余的,便是挑选出其中佼佼者,分以等第。
紧接着,军法司庞恭领着城内两千余宪兵,押解着最后一批答卷,出城赶往长安。而京畿守备军军部、第三军军部数千人,则依旧驻扎城中,拱卫长安。
御史台的杨懿,带着麾下掾属、文吏,再度检查了一番考生射策的房间,查漏补缺,以免出现漏网之鱼。
夕阳斜下,状元城宛若披上红装,横亘在原野之上。
杨懿引十余骑,纵马出城,先于帐下缭属返回长安。
而在长安城内,伴随着诸多学子而归,喧嚣如同白昼。随处可见有学子结伴而行,畅笑抒怀。也能见到学子与闾里道路两侧的酒肆中,尽情酣饮。
这其中,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面对科举所出的策题,没有几个人信心十足,但肯定有人对自己的答卷很满意。
比如鲁肃,鲁子敬。
此刻,正与李义,在一张胡桌前,就着些许点心,吃着熏烤的肉串,再时不时喝点酒水,那叫一个痛快了的。
不止如此,鲁肃面如桃花,习惯了二十多年的肃重,消弭不见,尽显其中笑意。
“子敬兄,观汝面色,看来是对拨得科举头筹,成竹在胸了啊!”
李义没有鲁肃那么失态,但也是带着欣喜。对于自己所答策题,严格来说并不满意。科举第一次出现在世人面前,想要在千军万马之间,一骑绝尘,需要的不仅仅是才能,还有心态。
李义感觉自己没发挥好,心里实在是太紧张了。尤其是前日、昨日两天夜间,都没有睡好。导致次日答题之际,思绪乱如麻。
勉勉强强交付的答卷,还不知道是否能够中策。若是中了,实属侥幸。若是没中,自身所致,又能怪的了谁。
考完试了,李义的心态又没有在状元城那会紧张了,倒是放的很开。
鲁肃摇了下头,谦虚的言道:“孝懿兄,肃哪有这般本事,博得科举头筹啊。关中学子数以千计,英才辈出,敬能在此有一立足之地即可。”
“非也,子敬之才,别人不知,义尚不知吗?纵观上林学宫诸子,三年下来,沉沦者有之,半途而废者亦有之。唯独子敬,于吾上林学宫,出类拔萃,冠绝群才。”
听着李义的厚赞,鲁肃还是不好意思的尬笑一声,拱手礼敬,言道:“孝懿莫要为些许谣言蒙蔽,学宫之中,才华尤胜敬者,也不在少数。只不过诸君不争不抢,才使肃骤然成名。”
李义嘴角一抽,也不再与鲁肃作辨。自己所言都是实情,偏偏呀,这人就是太过谦虚。
“孝懿兄,此番射策,可有把握中否?”
鲁肃见李义不再说那些称赞的话,也不禁松了口气,将话题转到别处。毕竟不是出身关中,否则肃又岂会这般不敢应之。纵观上林学子,才过几身者,寥寥之数。
经鲁肃这么一问,李义随意的摆了下手,言道:“嗨,别提了。义恐怕要等候三载,与诸师弟再入状元城了。”
“怎会这般,君之所学,涉及颇多,正合策题,当是信手拈来啊!”
“子敬兄莫要多问了,义多有疏忽,致使宿夜难眠。所答之题,亦是……”
李义说到最后,吱唔了两声,没有吐出后面几个字。
鲁肃见状,也不再过多询问,抬起酒樽,冲着李义言道:“那便不提这些,孝懿兄,请。”
李义点头一应,抬樽附之。
两人坐在路边,直至夜半三分,这才相邀同去。
到了点,诸多快活了半宿的学子们,也都是散了场。路边的摊点、酒肆,也开始收拾残局,准备收起家伙什。
子时刚过,一队宪兵便出现在里间拐口,冲着已经熄火的街道望去,,幽深寂静,毫无光亮。
转而离去。
宵禁。
伴随着不知何时兴起的串串,大周百姓几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到这一新兴吃法上面。市面上所有能买到的东西,都想要串起来,洒些香料,烤上一烤。
甚至,市面上见不到的珍惜食材,也是以串串的形式,走进世家贵胄、王侯将相之家的餐桌上。
而夜市,亦是相依相存。即便是跨越了千年岁月时空,也仍旧如此。
不过,宵禁制度可以更改,但不可能抹去。
没有监控、没有卫星的时代,想要保证一座几十万人生活的城池,良好的运行下去,夜间的宵禁极为重要。
不仅仅是考虑官吏、勋贵的安全,更是为整座城池百姓的安全考虑。
不过,人们对于方方兴起的串串委实过于喜好,再加上高诚一心想要加大经济流动,差点就废了宵禁之制。因为长安确实安全,不会受外敌影响。一些盗贼,也不敢在天子脚下胡为。
宵禁的意义,更大于实际作用。
若非一众公卿齐齐作阻,长安真就城了不夜之城。
即便如此,在王权的压制下,百官也只能妥协让步,将宵禁开始的之间,更改到子时。
在这个枯燥乏味的时代,夜间无疑是最难熬的。而宵禁管制,将这份难熬,又向深渊推进了一步。
现在就不同了,伴随着宵禁时间段的更改,夜市的兴起,长安的夜晚更加的辉煌灿烂。
短短两三个时辰所产生的活力,比之白日何止强了十倍。
一座城池,一个庞大的城市,最害怕的就是活力日渐愈下。
大多数人白日都是忙活一天,没有那么多闲时间空度白昼。而到了夜晚,又有宵禁,有了时间却没有休闲的自由。
这也是夜市,得以兴起的主要原因。
第731章 儒林
学子们离开了状元城,尽情释放着三日来产生的巨大压力。而在中央官署,却是数十位当世名儒,含辛茹苦的查阅着每一份答卷。
年岁愈大的蔡邕,亦是白了泰半发丝,端坐案前,趁着油灯,看着下面官员挑选出来的好卷。旁边是关中大儒马日磾,法家大贤法衍,还有韩融、左灵、王隆、宣璠等名士,皆仕于教学署。
大周目前诸寺、署、司间,若论名人最多的,无疑就是教学署了。不仅有着当世大儒蔡邕、马日磾、法衍、赵岐坐镇,还有着数十名汉朝降臣屈节于此。
当然,这些都是外人的看法,而韩融、左灵、王隆等人却不一样。他们确实是汉室重臣,周兵攻破安邑时,他们呢有的贵为三公,有的贵为九卿。
纵是如此,又能如何?
为大汉尽忠,以死明志?
不可否认,每一个王朝的坟墓,都陪葬着不少的忠臣义士。但那仅仅是其中最少的一部分,也许万人之中,方有寥寥数者。
至于说名声,他们能怎么办?
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要么死,要么就去教学署。
迫于周王淫威,身不由己的他们只能选择妥协。也或许心中还抱着身在周室心在汉的想法,也或许是感觉大周有着一统天下的机会,亦或者只是纯粹的想要教书育人。
总之,现在大周教学署的人员,比之大多数国朝公卿还要强上不少。毕竟,他们曾经也主导过一个幅员万里的帝国。
一群半头斑白的老人,不顾夜色渐深,饶有兴致的筛选着数量众多的答卷。
有时看到心中满意的答卷,也会露出会心的笑容。而有时看到那乱七八糟的答卷,忍不住都要骂两句朽木不可雕也。
时间丁丁点点的过去,不说这群老者,便是下面忙碌一夜的教学署掾属,都累得够呛。
当晨光照射到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坐落在中央官署的教学署,再度迎来了一批新的答卷。三辆马车,数十名甲骑相伴,停驻在署衙前。
随后,署衙内的文吏当即从马车之上,搬下十余个木箱,抬到其内。
主导教学署的蔡邕,在看到又有一批答卷送至,不禁皱起眉头。环视身旁几位友人,虽然兴趣博博,可面色间难掩一夜的疲倦。
“诸君,天色已亮,不成想今夜吾等居然彻宿未眠。眼下,还是先回去休息下,且待明日再做评阅不迟。”
“伯喈兄,太学院及上林学宫诸学子之才,直让吾等惊目啊。策题多有涉及,上达国朝军政,下抵民生律令。而诸子,却皆能所答,甚者犹有良见。”
韩融神采奕奕,丝毫不像是熬了一宿的人。对于两大国学学子的答卷,看的极为认真。不得不说,有些学子有了好的念头,写出来的却显得粗糙。不过,年纪轻轻,双十年华,这份圆润可不是说会就会的。
蔡邕回头注视韩融,言道:“元长,诸子之才学,老夫可比汝清楚。一群黄口小儿,除了高谈阔论外,还能有什么高见。纵是奇思妙想,经彼等纸笔,只怕也变了味道。”
“哈哈,伯喈兄当真慧眼也。正如贤兄所言,融这边正有一人答卷,兄且观之。”
“噢,这帮小子还有高见,能入汝韩元长之目?”
韩融嘴角一苦:“伯喈兄,融又非恃才自傲之人,哪能入不得啊!”
“且做一笑,元长莫要怪罪。”
蔡邕笑着摆了下手,与韩融继续说道:“元长,纵是有些良见,吾等也且待明日再行观阅,今日且散,诸君回去好生休息。明日,怕是要比今日还要繁忙喽。”
“如此也好,吾等养精蓄锐,再鉴良策。”
....
几位老家伙一散,署衙里的掾属、文吏们也是大松了一口气。略微整顿了一下衙中杂乱后,留下数人看管答卷,余者悉数回去休憩。
长安科举的完毕的消息,飞马连夜传到骊山。
骊宫内,高诚正召诸公卿议事。
所议者,仍旧是西北及西南的攻略。
眼看十月过去大半,马上就要进入冬季,雨雪一落,再行战事已经不可能了。南山那连绵不绝的山脉,再加上与之相勾连的巴蜀群山。一旦下雪,飞鸟难入。
战争是不可能继续下去了,而且刚刚传回的消息,益州内部并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和谐。
赵韪手握重兵,盘踞在夺自叛军手中的犍为、蜀郡属国二郡国,还占据了巴郡郡治江州,驱逐巴郡太守赵筰。如今,俨然是要跟刘璋撕破脸皮,大打出手的意思。
也就是说,大周先前伐蜀,确实有些心急了。
不过,两人一时间能否打起来,犹未可知。因为根据传回来的消息,众人换位思考,探讨了大半日的功夫,都没有绝对的把握拿下对方。
再者,还有贾龙等人在峨嵋山盘踞,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整个针对于益州的部署,几乎全被一场心急的伐蜀之战给打光了。眼看着大周这两年之内,是无力南望了,也不知道贾龙、任岐能否撑住。
好歹也是主动投靠大周的人,大周就这样把人家给卖了,委实不合适。
“对了,段公,杨洪率领的义兵去了哪里,知道吗?”
盯着舆图,高诚问向段煨。
段煨沉吟了片刻后,指着玉垒山北部一带,言道:“不出意料,当是进了羌氐之地。刘璋和赵伟的兵马,都聚集到成都一带。杨洪等人莫说是在鹤鸣山了,只怕身在玉垒山周遭,都未必安全。毕竟,两三万人,虽是乌合之众,可人数摆在那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还是跟赵韪如此焦灼难解之际。”
“那可否让文良,挑选锐士,寻觅彼等。只要与其等联络上,对吾大周而言,都益处颇多。”
“臣稍后派人往武都走一趟。”
“还有便是,让文良动一动,给刘璋点压力,免得被赵韪给轻易打败了。到时候,刘璋占据上风,吾等便施加压力。其若居下风,便使贾龙等人攻赵玮,务必要保证两年之内,益州仍旧处于分裂之状。”
“大王英明,臣稍后便传信徐将军。”
第732章 金榜题名(上)
次日后,一大清早,教学署的众人再度会首署衙内。
休息了一整天的蔡邕,神采奕奕,端坐在桌案上,正观阅着手中的答卷。考生所答,虽瑕疵不少,可也多有别见,有用与否,起码没辜负国朝三年之养。
很快,韩融便跳出昨日自己所看到的一张答卷,心中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到蔡邕身前,言道:“伯喈兄,且观此议如何?”
蔡邕愣了一下,抬起头疑惑的看了一眼韩融,又看看其手中端着的卷子。昨日之言,自己当然还记得,只不过本以为是韩融一时起兴,过上一日也就权且不提了。
可现在...
接过卷子,蔡邕瞄了一眼,三陆柒号。
目光下扫,观其题目:何以兴民!
题目很特别,真要说起答案来,可能会有数百种,甚至更多。
而且,纵是自己,也未必能答的让所有阅者满意。毕竟,天下之间,志同道合者何其少也。
继续往下看,蔡邕的面色也愈加沉重起来。
辞藻算不得华丽,或许还比不上一般人所修饰的文章。只是,这文中所点之意,包含甚多,国家之要,皆在。
不说其他,只要这篇文章流传出去,所作之人必是得万民之深爱,士族之所憎,勋贵之望切。
耕田,一个大周上下从所未曾提及的关键。
自打立国以来,不论王上公卿,还是士民商贾,都对那承继汉室以来的耕田制度闭口不谈,乃至于忘却。
大汉之所以沦落到眼下偏居一方的局面,耕田制度的崩溃,绝对算的上一个主要原因。而大周接盘之后,仗着税制的更改以及以工代赈的法子,不断收拢民心,让利于民,方形成今日大周民心所望的形势。
可说到根本,王上也不敢轻易去动耕田。
尤其是那些有主之地,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便是那些无主的荒地,也都是拿着军队的名义去占据。因为军方不比政方,诸府衙想要占据荒垦之地,难免会有人从中牟利,亦或者为士民冠以与民争利的恶名。
军方就没那么多顾及了,大周所有的土地都是他们打下来的。别说高举着军队的名头,便是直接占了这些荒垦之地,也是理所应当。
数百万亩的军屯,以及隶属于中尉府下的诸多民屯,皆是如此而来。
但始终都无法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土地兼并之患,荼毒于腹心。
作此答卷之人,显然也是考虑到了土地兼并的问题,没有那么好解决,言语虽有委婉,可却仍旧剑锋直指。如此扭扭捏捏,反倒不如大刀阔斧,点名题意,或可争科举之榜。
不错,蔡邕也准备无视土地兼并这个问题。
倒非不知其间弊处,可以说国朝高层,几乎人人尽知。
可那又能如何?
大周现在还没到整顿此事的时候!
王上的威望或许足以震慑所有人,可却并不能保证如此大动干戈,不会对国朝造成严重的损害。而且,于争天下有弊无益。
“此人见解独到,足以入榜也!”
蔡邕定了下心神,面带微笑,捋着胡下寸须,与韩融言道。
韩融面色一凛,没有着急说话,而是紧紧盯着蔡邕的面庞。约莫片刻后,方才轻声问道:“伯喈兄,此事不足以挂念于心?”
蔡邕顿了一下,勉强一笑,言道:“元长,良机未至,贸然而行,恐是祸非福!”
“蔡兄,正所谓福祸相依。有所得必有所失,而此事关乎之重,冠天下之首,焉能迟之?且国朝欲以争天下,当有所重,此不失为一利器。”
韩融眉目一横,对于蔡邕的回答显然很是不满意。
蔡伯喈也绷住嘴唇,闭口不言。韩元长最善辩言,自己未必就能压他一筹。况且此事也非自己一言所能决,乃至王上诸卿,都要议上一议。
毕竟,事关重大啊!
蔡邕不说话,韩融拧了下眉头,不由心中一暗。
说起来,针对此事对自己乃至于家族也一样没有好处。甚至,更改田制,也同样会影响大周在士族之中的威望。尤其是国朝的根基,关陇世家。
陇上陇右还好说,多年战乱,世家对于那点时不时就遭劫的田产也看不上眼。其目光,主要放在军方。
关东出相,关西出将。
凉州处于边地,自是有无数人加入军中,再加上军中高层多是凉州人士,自然对凉州士族子弟多有照顾,比起天天种田强的多了。
而关中,就比较难解决了。
偏偏关中又是大周的腹心所在,承载着整个国朝的运转,轻易难动。
可若是再看远些,等到蔡邕所言的良机到时,估计亦是尾大不掉。那个时候,再想重整田制,难度不知要增长几何。
两人静默了片刻,周围几位阅卷的名士,也都将目光转到二人身上。
“此事且先作罢,还是以科举为重。早日择出入榜之人,也好让王上及诸卿安心,使诸学子安心。”
蔡邕身旁的马日磾,看到两人不知何故僵持不下。于是出言,给了二人一个台阶下,免得在众人面前折了颜面。
蔡邕、韩融也心知此事非一时所能解,借着马日磾所言,拱礼相让。
回到自己的桌案前,韩融满脑子都是方才之事,再观阅答卷,亦是乏味无趣,甚是扫兴。
而蔡邕,倒是一副好心性,彷佛刚才从未发生过什么一般,犹是怡然自得的阅着卷子。时不时看到兴起之处,还不吝喜色,击掌道彩。
依科举之制,射策七日后,发榜定等第。
时过五日,高诚回到长安未央宫,也见到了教学署递交上来的榜上名单。
这金榜,一如后世,十人为甲,四十人为乙,共择五十人。
也就是说,参加此次科举的太学生与上林学子,只有寥寥五十人可以入榜,可以一步登天。而不至于像余者一般,或留学继续苦读,或归入乡里,充斥地方。
这五十人,要不了一个月的功夫,就会下到地方郡县,成为一员特殊的地方掾属、文吏。而后,凭借着科举中策之名,日后升职也会更加便利。
乙榜五十名,自然是不需要高诚再亲自去排等第,但这状元、榜眼、探花却是不可假他人之手。
第733章 金榜题名(中)
看着这五十人的名单,高诚可谓是愁思难定。
蔡邕、马日磾等人提名的有十个人,这十人算是甲榜之数了。而从这十人之中,选出三人,却没有那么容易。
鲁肃、李义、耿纪、金祎、射援、杨修、贾穆、张烈、窦宾、傅允。
十个人,各自所代表的意义也大有不同。
鲁肃不多说,肯定要在前三之中占个位置。毕竟在史书上也有着江东四大都督的名头,没道理放到大周就落寞了不是。而且,鲁肃是其余州郡士子投奔大周的标杆之一。另一大标杆周瑜,以及给予足够的重用了。
李义,出身关中寒门士子,如何抉择,另有商待。
耿纪,关中名门耿氏之后,数汉之一朝,大将军两人,将军九人,卿一十三人,列侯十九人。其中耿氏一门,可谓是将星之家,两汉之内于军中任职者不计其数。即便现在家门开始衰败,可大周军中犹有数十位耿氏子弟为校尉、军候。
金祎,为汉敬候金日磾之后,亦是如今荆州武陵太守金旋之子。若非如此,纵是其才华出众,也未必能在这五十人中脱颖而出。毕竟,在益州之后,荆州必然成为大周最佳的扩张之地,而金旋手握一地,自是利益非凡。同时,先初杜畿能够拉拢五溪蛮参加伐蜀之战,靠的就是金旋引见,才有机会结交沙摩柯。
只可惜,白眼狼始终都是白眼狼。但沙摩柯的背叛,肯定怪不到金旋身上。再加上其日后可能显现出的重要作用,自己完全可以忽视这一点。
射援,凉州诸谢之子弟,其兄射坚又是大周的河南尹。虽然河洛之地,被袁术趁机抢了去,可不代表大周就没有心思夺回此地了。由是,至今未止射坚仍然顶着河南尹的官职,干着别的职务。
另外,其也是进入甲榜的唯一一名狭义上的凉州世家子弟。
杨修,大周境内的四世三公之家,当然要重用。其父本就已居要职,日后就起码也要给个三公级别,来为弘农杨氏增光添彩,扩张大周的影响力。而其子,也是极其关键的一环。
贾穆,贾诩之子,元老派系内军方代表头子的长子,日后自己或者龑儿足以倚为心腹。
张烈,张汤之后,关中名门,法家名门。与扶风法氏不同,张氏自始自终都秉持着先祖遗志,玩着儒皮法骨的套路,在朝堂之上游刃。
窦宾,应该是历史之上,唯一个带领家族,从中国名门,化为胡夷之长的典型人物了。出身两汉一朝大名鼎鼎的外戚窦氏,又是史书上鲜卑没鹿回部落的大人,胡汉交杂一身。
当然,造成这一状况也不是他的缘故,甚至都不是他父亲的缘故。一切都源自于他的族人,灵帝初期赫赫有名的权臣窦武。在权争失败后,整个窦氏直系几乎被杀了个一干二净,未出五服的旁支偏系,悉数远发日南。
日南,那是什么鬼地方。说难听点,能不能走到日南,都是一个问题。
更不用说身在雁门郡当太守作威作福的窦章了,笑话,爷们跑北边鲜卑当个贵族,也比跑到日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强。
于是乎,窦章一口气跑回到了鲜卑境内,然后凭借着祖上在北幕的威望,成了没鹿回部落的大人。
直到数年前,中原传来大汉朝偏居并州,天下群雄并起的消息。而后,一直未曾改姓,想着又朝一日恢复窦氏荣光的窦统,带着儿子窦歆、孙子窦宾,往南幕迁居。接着,赶上大周与鲜卑大战,在蛮荒之地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窦统,终于再次回到关中,回到扶风平陵。
国朝得知此事,加以殊荣,使刚刚入太学不到一年的窦宾,参加了这次科举。
傅允,不多说,结义兄弟的宗族子弟,没有不照顾这一说。
所以,说什么公允,都是白扯。
封建王朝捣鼓出来的科举,是为了公平存在吗?不,只是为了让利益从新分配。
科举始于隋,而兴于唐。
就在于隋朝的既得利益团体,已经划分了大部分的利益。隋文帝虽然极力推广科举,可效果及意义并不大。天下大一统,关陇士族的赫赫威名,使得没有多少人能够去大破这个平衡,来用科举重新分配蛋糕。
而杨广的所作所为,使得天下再次陷入大乱,关东、江淮、三吴、荆州门阀皆有了重新分配利益的权力。哪怕这些代表的势力,全都被唐朝给覆灭,可关陇士族的损失惨重已经成了事实。
所以,大周的科举,实际上也只是一个大蛋糕,诱惑关东士族来参与分配的蛋糕。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蛋糕里面,早已洒了毒药。也许一二十年,也许四五十年,或者百年、两百年、三百年,乃至千年,毒性大发,彻底将世家赶出国家权力的明面。
窦宾,应该是历史之上,唯一个带领家族,从中国名门,化为胡夷之长的典型人物了。出身两汉一朝大名鼎鼎的外戚窦氏,又是史书上鲜卑没鹿回部落的大人,胡汉交杂一身。
当然,造成这一状况也不是他的缘故,甚至都不是他父亲的缘故。一切都源自于他的族人,灵帝初期赫赫有名的权臣窦武。在权争失败后,整个窦氏直系几乎被杀了个一干二净,未出五服的旁支偏系,悉数远发日南。
日南,那是什么鬼地方。说难听点,能不能走到日南,都是一个问题。
更不用说身在雁门郡当太守作威作福的窦章了,笑话,爷们跑北边鲜卑当个贵族,也比跑到日南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强。
于是乎,窦章一口气跑回到了鲜卑境内,然后凭借着祖上在北幕的威望,成了没鹿回部落的大人。
直到数年前,中原传来大汉朝偏居并州,天下群雄并起的消息。而后,一直未曾改姓,想着又朝一日恢复窦氏荣光的窦统,带着儿子窦歆、孙子窦宾,往南幕迁居。接着,赶上大周与鲜卑大战,在蛮荒之地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窦统,终于再次回到关中,回到扶风平陵。
国朝得知此事,加以殊荣,使刚刚入太学不到一年的窦宾,参加了这次科举。
傅允,不多说,结义兄弟的宗族子弟,没有不照顾这一说。
所以,说什么公允,都是白扯。
封建王朝捣鼓出来的科举,是为了公平存在吗?不,只是为了让利益从新分配。
科举始于隋,而兴于唐。
第734章 金榜题名(下)
开榜之日,未央宫主门,内城南门,外郭南门。
自辉煌华丽的未央宫南宫门,直至平门城楼,沿途大道,清扫的干干净净。不能言一尘未染,可也比常时清亮的多。
沿道两侧,所有闾里、店铺一律紧闭门窗。从宫中抽调的宫廷禁卫,十步一人,数千人列于两侧,皆披精甲,持长戈,缀红缨,煞是威武。
其身后,则是数之不尽的百姓,拥挤在紧邻房舍的狭窄地区,望着外面肃静严穆的平门大道,不敢有丝毫异语。
除此外,仍有不计其数的百姓,呆在房舍中,静静地等候着开榜之时。
别说普通百姓了,纵是士族子弟都感觉今日开榜,非同寻常。那数以千计的宫廷禁卫,还有肆意一扫便能看到的调查司探子,以及行走在人群间维持秩序的宪兵,无不是在告诉所有人,好好的守着规矩,别乱搞事。
二三十步宽的平城大道,铁定容不下太多人。更何况禁军又隔出足足二十步宽的道路,留给百姓容身的只有十来步宽,数里长的主干道,能容下一两万人就算顶天了。
但整个长安城内居住的百姓,就已经高达三十余万。而城外,也有着十余万的黔首生活在京畿周遭。
数年里,从河东安邑不断搬到长安的富户、士族不计其数。
谁都不傻,安邑虽是魏王封地,更是周国重镇,但有能力肯定要往长安靠啊。现在是大周的都城,日后也一定还会是都城。也许,等到天下一统之时,大王起了迁都之心,方许会有变化。
可,纵是如此,长安也一定是属于陪都级别,在此居住所能获得的政治优势,可不是区区安邑所能比拟。
长安的居民,不断的攀长,同时也带动了京畿地区经济的蓬勃发展。
都城的意义,便在于此。
而今日,这不算宽敞的平门大道,却成为了长安、大周、乃至天下瞩目的地方。
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后,接连不断的鸣金声,相继而起,传遍整条平门大道。
闻到金鸣声,两侧民舍二楼的窗户悉数而开,数不尽的脑袋探了出来,等候着即将出现的王驾。
早在前两日,平门大道所有的居民都被告知今日的准备,封闭门窗,严禁擅自出入。紧接着,无数宪兵和调查司探子钻进闾里大街小巷之间,逐一排查着所有人。但凡身份不明之人,悉数逐出城外。
全城的话乞丐、流浪民也全都被赶出城去,以免影响了大周的形象。
毕竟,如此盛事,若是被一群乞丐给坏了事,整个京兆尹上下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严格的排查了一遍后,犹是要求百姓不得擅使他人出入,不得擅自走动。直至现在午时一到,王驾出宫,才允许百姓打开门窗。
同样,调查司上下、军法司所有宪兵,全部散入人群、街巷之中,紧紧盯着周围有所异动的人。
伫立在道路两侧的禁卫,也紧握大戟,一手握住腰间刀柄。抬首盯着对面打开的窗户,盯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谨防宵小。
为了打出大周的名头,整个开榜的盛典,都公之于众,也造成了安保工作的困难。
光是前两日的排查,调查司就揪出来不下数百人的细作,全都是关东各势力的密探。目的为何尚不知晓,但没人敢保证这些家伙不会临时起意,行刺杀之举。
即便如此,现在调查司的探子也没有闲下来,不断的搜索着任何可能忽视的地方。甚至,时不时还要进入百姓家中,再度搜查。
而在未央宫南门外,则是一派欣喜的状况。
三余丈高的红绸,从南宫门门楼外的女墙上,垂直而下,连绵数十条。高耸的门楼,也是打扮的异常喜庆,数不尽的红绸悬挂于菱角之间,与旌旗相伴相随。
门下,数以百计的甲士,身披红绸衬衣,内罩赤甲,头戴缨盔,腰缠稠结,手持斧钺,延绵直下阶台。
满朝文武官员,皆一身官袍,肃立在主殿门前的空敞之地,静候着殿内的王驾出行。
“王驾出!”
随着一名小黄门高吼一声,周围力士当即齐齐顿声大喝:“静!迎!”
“臣等恭迎王驾!”
以阎象、段煨为首的文武官员,俯身恭拜,山呼一声。
大殿左侧,转出五马撵驾,大纛、王旗、斧钺、节杖林聚,甲士如侧。
撵驾停到殿门前,伫立在此。
“请大王如驾!”
“臣等恭请大王如驾!”
山呼过后,殿门离开。
早已准备妥当的高诚,身着王袍,顶着珠玉王冕,阔步出殿,行下台阶。
身后内臣、侍婢,紧紧相随。
来到殿前,高诚抬目,顺着冕帘间的缝隙,望了一眼众多的臣子。
雄心壮志复燃!
想当年,自己不过一无名小卒,仗着穿越者的身份,征战天下。这其中凶险不多,亦有不少。庆幸的是,老天或许真在护佑着自己,方使那一步步走下来,安然至今。
若非天佑,步差分毫,必是死无葬身之地。
“诸卿,起!”
高诚压下心中的旧情之思,微微抬手,虚扶诸官,口中喃呢一句。
身旁听的清清楚楚的内臣,立即高吼一声:“诸君,起!”
周围力士,亦紧接高唱:“起!”
得到大王授意,众多躬身作礼的官员,当下齐呼:“臣等谢大王!”
一番君臣客气后,高诚也不多说二话,折身进入王驾,肃身端坐,板正无奇。
“行!”
“行!”
周围将士齐声一吼,御者轻轻一拽缰绳,五匹良驹,马蹄齐动。
王撵缓缓掠过诸官后,阎象与段煨亦是带着群臣,相伴于后。
行至前殿,早已准备就绪的诸卫士,已经悉数行军礼恭迎。
宫门大开,王驾出行。
一出宫门,整个内城仿佛都戒严了一番。同时,也响起连绵不绝于耳的高呼声。
“恭迎王驾!”
“恭迎王驾!”
“恭迎王驾!”
数之不尽,呼声不绝。
高诚透过车帘,望向外面两侧,路边没有一个百姓,只有那伫立在路旁的将士。
想来也是,这里是内城,百官公卿、世家豪族及其家眷所居。凑热闹的心思,自是没有普通百姓那么重。其次,内城的官制,可比外城要严格的多。
纵观各朝各代,不论战乱还是内乱,宫城永远都是一个帝国最后的防线。只要宫城稳定,一切都有机会。
而居住在此的家眷,自是成为帝王掌控重臣的一个把柄。
王撵缓缓出行,未到内城,便能感受到其外不断呼啸响起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在山呼什么,可从那顿挫节奏上来看,并非是坏语。
后面的百官,或是乘车驾,或是乘马,也都紧紧跟随王驾,驶出内城。
一出深远的城门动,高诚便感一阵热浪滚滚而来。
“大王万年,大王万年!”
没有丝毫的秩序,全然是百姓自发山呼,如同海啸一番,惊天动地,震人心脾。
高诚感受着这欢呼的气息,心中波动不大,仅是微微一笑而已。不可否认,在长安百姓的眼中,自己无疑是一名明君。毕竟,洒了这么多的好处给他们,若是都换不来一个好名声,那未免也太失败了。
但是,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赞扬自己。有人得利,必有人失利。
双赢,在这个百姓与豪族矛盾尖锐的年代里,根本不存在。
自己,也只能选择大多数人。
王驾缓缓而过,每路过一段,必然是山呼海啸滚动,百姓举足欢迎。
他们不似内城居住的官宦人家,时不时都能够见到王上及王室贵胄。今日能够见到大王车驾,已是幸运。
君不见,长安尚有数十万百姓,不得来此,一观王上尊容。
虽然有着车驾相隔,他们也看不到,可禁不住人脑的幻想。再说了,别人又不知道,到时候说自己亲眼见到了王上,岂不是倍有面。
随着车驾的不断前进,高诚也终于领着百官公卿,来到长安南城主门之一的平门。
平门外,早已是人山人海,京畿守备军的一师将士,正在尽力的维持着秩序。三四千人,将十几万人,隔在城门外三百步远的位置。
而城门下,则是有五十人,肃装伫立。
他们已经站在这里一个上午了,气候温和,不冷不热。但长时间的久站,还是使得腿脚酸麻,强撑着等候王驾的到来。
今日之事,关乎往后,岂能些许疲累而却之。
不同于后世,大周所谓的开榜,又不一样。
在甲乙双榜中策考生等第确定下来后,一个个的给中策考生传讯,使其今日及时在平门外静候。
至于那些没中策的人,直接统计名单,下发到太学院及上林学宫,使诸学官来通知他们。
而现在,最关键的时刻,也是最期待的时刻,终于到了。
王驾出平城主门,来到诸学子前。
“恭迎大王!”
“王上万年,王上万年!”
五十名中策学子齐声见礼,随即便被城外数之不尽的百姓的呼声给压下。
高诚王驾顿了一下,在五十名学子前驻留片刻,却也没有别的动静。
随后,车驾再起,来到警戒的将士,以及十几万位于两侧的百姓之前。
车帘一开,高诚躬身而出,站在御者身后,冲着无数百姓挥了下手,高呼一声:“诸君万康!”
一如先前,由宦官传至力士之耳,而力士则哉传至诸人之耳。
简单的和百姓见个礼,高诚再度回到车驾内。
足够了,自己亮个像就行了,反正那些距离数百步外的百姓,也看不清自己的面庞。
回到车驾,再次来到五十名学子身前。
高诚这回径直下了王撵,来到领首之人面前。
“汝便是鲁子敬吧,孤自蔡师、公瑾耳中,可谓是多有耳闻。只可惜,直至今日,方才谋面,果然不失毅重。”
高诚走到鲁肃身前,微笑着赞了一句。
鲁肃宠辱不惊,俯身躬礼:“肃拜见大王,今得大王厚爱,金榜题名,惶恐不已。”
“无需如此,尔鲁子敬,当的这状元郎之名。即今日起,便是这平门,亦将改为状元门。汝鲁子敬,乃吾国朝首位状元,自当殊荣相加。”
高诚说完,回头冲着身旁的内臣点了下头。
内臣会意,转头看向城楼,略作示意。
城门上,城门名号已被红绸遮盖,而现在随着红绸逐渐升起,那新的名字,也逐渐显露在所有人面前。
状元门。
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已经重新刻在城门上。
望着这个新的城门名,五十名学子心中皆是惊叹不已。他们已经想象到自己的殊荣会不小,但也没想到国朝居然会为此而更改长安城门。
“肃叩谢大王,余生必奋身振吾大周,佐助王上横扫六合!”
一向肃重的鲁肃,此刻也不禁动容。
而高诚仅是神秘一笑,突然间莫名其妙的拍了一下鲁肃的肩膀,言道:“子敬细看,这看上面刻的可有汝这位状元的名号。日后每届科举状元,皆题名于此。”
“嘶~”
鲁肃猛地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士为知己者死,莫过于此!
随后,高诚分别授予状元鲁肃、榜眼傅允、探花杨修三人,百炼钢刀,曰君子剑。其余甲榜七人,皆赐宝剑。四十名乙榜学子,皆赐下丝帛,以慰其心。
宝剑授下后,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环节了。
‘东华门’外唱名肆耀。
车驾缓缓调头,高诚径直伫立在御者身后,身旁鲁肃恭敬伫于后。傅允、杨修,则是立于二人之后,同为游街。
其余甲榜七人,则在百官公卿之前。乙榜四十人,则在百官公卿之后。
回到热闹大街,车驾前,力士不断鸣金高呼:“恭迎状元鲁肃、榜眼傅允、探花杨修。”
面对这声名传于关中的三人,百姓们仍旧爆发出极高的热情。
来回唱名两道,时间早已是濒近日落。
三人之名,也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原本不晓得状元、榜眼、探花花落谁家的百姓们,也尽数知之。
待到日头一降,高诚等一行人,便折身回宫。
科举可不是考个试就完了,后面如何安置中策学子才是关键。
第735章 漩涡
等到一切结束,鲁肃与李义二人联手回到府邸后,已是夜半时分。
在宫中吃了丁点东西的两人,一回到府里,当即又开一场,备上酒肉,大餐一顿。
毕竟,在深宫之内,王上尊前,大周上下估计也就郭祭酒一人,能够一如常态。其余人,谁不顾忌点礼节。甚至有些人,在得到宫宴的消息前,都会先吃点垫着。
吃过后,两人席榻而做。
“子敬兄,今日汝这科举状元,题名状元门,随伴王上侧,夸名耀街,真是羡煞吾等矣!”
李义带着浓厚的酸意,望着鲁肃,不由感叹说道。
从去年国朝举行科举的消息透露出来,所有人都在猜测着科举三甲,究竟会有多么丰厚的赏赐。但万万没有想到,这般荣耀纵是千金万帛难求。
新科状元,题名状元门!
那可是长安城啊!
从前朝高祖始,至今已历数百年之久,能与其争雄者,唯洛阳尔。
其历经沧桑,见证了无数英雄豪杰的崛起,也见证了战火的缤纷以及天下的走势。甚至,数不尽的战火,在长安爆发,可现在其仍永存。
可以预见,纵是数百年后,长安城这座古老的城池,依旧会是天下唯二的重城。
不比书青史,非是王公贵胄,富贵子弟,很难有机会阅读史书,尤其是当朝的史书。但现在题名状元门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谁,只要来到这状元门下,就能够看到那刻印在其上的状元之名,何其幸也。
除此外,与大王同驾而行,万民注视之下,何等荣耀!
鲁肃轻松的短叹一声,面色间也止不住洋溢的笑容,言道:“孝懿兄,肃也未曾想过有今日之幸啊。吾本不过一外州之人,在这关凉诸子中,能中策便已知足。而今,名耀天下,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哎~兄长此言差矣!吾关凉子弟,皆是豪爽的汉子。兄有辅国之才,有安邦之能,吾等人敬而服之,又岂会人后指点,为他人所鄙夷?”
李义眉头一皱,口中虽然安慰说道,可心中却也在为鲁肃担心。
高处不胜寒啊!
此次科举,关凉二州学子千余数,涵盖了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军中大将子弟。其中才华横溢者,不计其数。背景雄厚者,更非鲁肃一外人所能比拟。
可现在,最高的荣耀被鲁肃夺了去,诸世家纵是不会视其为仇敌,可有机会使些绊子肯定不会放过。
李义的劝慰,对于心中很是明白事理的鲁肃而言,不过莞尔一笑罢了。
夺了魁首后,对于整个科举等第的排序,鲁肃也明白了许多。甲乙二榜考生的试题,在递到大王面前时,必然会附带上考生的姓名。
听闻蔡公所言,自己的状元之名,乃王上亲点。
也就是说,三甲是由王上而定,这其中必然就掺杂上了国朝诸派系的平衡。而自己一个状元,也自然而然的处在这场明争暗斗的漩涡的之间。
“不多说了,今日吾兄弟二人同中策,当一醉庆之!”
鲁肃思索了片刻后,便冲着李义高呼一声,举樽邀对。
李义也不含糊,子敬比自个看的明白,再加上大王、蔡师的照顾,未必就会是祸事。
....
与此同时,回到府邸之中杨彪,也正在与长子杨修坐而论之。
“德祖,夺得探花,可有何打算?是留在长安,还是听任朝廷安排,外出历练?”
杨修老神在在,呡了口茶,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的骄傲。
杨修颔首思忖,良久后,才言道:“阿翁,孩儿想出去走走。纵是不成,亦可积蓄经验,为日后多做打算!”
“汝可要注意了,离了长安,杨氏便照顾汝不得。汝是吾杨氏子弟,外郡之人也会给某杨彪三分薄面。但世事凶险,可非汝一孺子所能掌筹!”
杨彪不知是心中不舍,还是在苦心告诫,总是带着一丝不想让杨修出于外郡的心思。
“阿翁,孩儿明白。在外郡,必然不会如今日一般,桀骜不驯,孤傲离人。必礼贤于诸士,结郡县之好,以付职司!”
杨修兴致勃勃的拱手一言,自己想了大半天,心中已经有了如何跟郡县官员打交道的法子。自己可是弘农杨氏之子,只要略微屈身,还有何人敢找自己的麻烦。
“唉~”
杨彪看着宠溺的爱子,摇着头长叹一声。
“切记,汝是吾杨氏子弟,世代公侯,岂能折了颜面。出于外郡,要拿出吾弘农杨氏的气概,不可轻而犯人,亦不可轻而失身!”
杨修眉头一紧,抬头注视着阿翁,有些不明白其意。
自己虽然得了三甲之中的探花,极尽荣耀。可也仍旧只是已孺子,外人眼中的黄口小儿。若是再强势至极,不予他人交好,日后如何尽职?
“汝尚年幼,些许道理,不懂!”
杨彪捋着胡须,目光也逐渐深邃,看向窗外,口中喃呢后,继续说道:“修儿,这场科举,大王的布筹很大。莫说是汝,便是为父,亦在其中。而状元鲁肃、榜眼傅允、汝三人更是深处其间。切记,汝可以得罪关凉任何世家,但尤不能与鲁肃、傅允分道扬镳!”
“阿翁的意思是,大王在针对某些人?”
杨修很聪明,父亲没有明说,可也猜出了七七八八。毕竟,先前总有些人跳动的很厉害,而大王却放任不管。或许,科举三甲,就是大王正在磨的刀子。
“不错,大王英明神武,有并天下之相。吾杨氏,必紧随王上之步伐,寸步不离,明白吗?”
杨彪一句话,算是默认了儿子的猜测。
杨修盯着父亲,沉重的点了下头,没有多说,思忖了片刻后,苦笑着摇起头来。
原来,自己能够得到探花这三甲之一,并没有那么纯粹。
“好了,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与鲁子敬、傅平之聚一聚,多听听这两人的意见!”
“唉~孩儿明白,孩儿告退!”
杨修想清楚了一切后,神色不由有些暗淡,语气间也没了方才的自信。
杨彪见此,不由摇了下头,补充了一句:“修儿,吾与大王所议,与汝无关,切勿多心!”
闻言,杨修抬目一望,迟转不断,拱手再言:“孩儿告退,阿翁早些休息!”
“去吧!”
看着爱子走出屋舍,杨彪的目光,始终没有转开半分。
这次大王的布局不小,成败尚未可知。若成,科举必将成为世家头上一柄时刻落下的刀府。若不成,科举三甲,只怕会仕途坎坷啊。
便是修儿,有着杨氏为后盾,也恐难为。
夜色幽幽,长叹吁吁...
次日一早。
杨修便怀着心疑,快步来到鲁府之中。
思考了一夜的杨修,现在还有些头晕脑胀,心思更是杂乱不堪,难以理清。阿翁的话,犹如心魔一般,紧紧缠绕在五脏六腑之上。
鲁府仆役询问了一下后,便领着杨修,来到客室。
没等太久,一盏茶尚未品完,鲁肃与李义一同而至。
“德祖贤弟,怎地这么便来了?”
鲁肃一脸温和笑意,拱手秉礼。李义也是微微一笑,执礼见过。
“修见过二位兄长!”
等到一切结束,鲁肃与李义二人联手回到府邸后,已是夜半时分。
在宫中吃了丁点东西的两人,一回到府里,当即又开一场,备上酒肉,大餐一顿。
毕竟,在深宫之内,王上尊前,大周上下估计也就郭祭酒一人,能够一如常态。其余人,谁不顾忌点礼节。甚至有些人,在得到宫宴的消息前,都会先吃点垫着。
吃过后,两人席榻而做。
“子敬兄,今日汝这科举状元,题名状元门,随伴王上侧,夸名耀街,真是羡煞吾等矣!”
李义带着浓厚的酸意,望着鲁肃,不由感叹说道。
从去年国朝举行科举的消息透露出来,所有人都在猜测着科举三甲,究竟会有多么丰厚的赏赐。但万万没有想到,这般荣耀纵是千金万帛难求。
新科状元,题名状元门!
那可是长安城啊!
从前朝高祖始,至今已历数百年之久,能与其争雄者,唯洛阳尔。
其历经沧桑,见证了无数英雄豪杰的崛起,也见证了战火的缤纷以及天下的走势。甚至,数不尽的战火,在长安爆发,可现在其仍永存。
可以预见,纵是数百年后,长安城这座古老的城池,依旧会是天下唯二的重城。
不比书青史,非是王公贵胄,富贵子弟,很难有机会阅读史书,尤其是当朝的史书。但现在题名状元门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谁,只要来到这状元门下,就能够看到那刻印在其上的状元之名,何其幸也。
除此外,与大王同驾而行,万民注视之下,何等荣耀!
鲁肃轻松的短叹一声,面色间也止不住洋溢的笑容,言道:“孝懿兄,肃也未曾想过有今日之幸啊。吾本不过一外州之人,在这关凉诸子中,能中策便已知足。而今,名耀天下,是福是祸,犹未可知。”
“哎~兄长此言差矣!吾关凉子弟,皆是豪爽的汉子。兄有辅国之才,有安邦之能,吾等人敬而服之,又岂会人后指点,为他人所鄙夷?”
李义眉头一皱,口中虽然安慰说道,可心中却也在为鲁肃担心。
高处不胜寒啊!
此次科举,关凉二州学子千余数,涵盖了几乎所有的世家子弟、军中大将子弟。其中才华横溢者,不计其数。背景雄厚者,更非鲁肃一外人所能比拟。
可现在,最高的荣耀被鲁肃夺了去,诸世家纵是不会视其为仇敌,可有机会使些绊子肯定不会放过。
李义的劝慰,对于心中很是明白事理的鲁肃而言,不过莞尔一笑罢了。
夺了魁首后,对于整个科举等第的排序,鲁肃也明白了许多。甲乙二榜考生的试题,在递到大王面前时,必然会附带上考生的姓名。
听闻蔡公所言,自己的状元之名,乃王上亲点。
也就是说,三甲是由王上而定,这其中必然就掺杂上了国朝诸派系的平衡。而自己一个状元,也自然而然的处在这场明争暗斗的漩涡的之间。
“不多说了,今日吾兄弟二人同中策,当一醉庆之!”
鲁肃思索了片刻后,便冲着李义高呼一声,举樽邀对。
李义也不含糊,子敬比自个看的明白,再加上大王、蔡师的照顾,未必就会是祸事。
....
与此同时,回到府邸之中杨彪,也正在与长子杨修坐而论之。
“德祖,夺得探花,可有何打算?是留在长安,还是听任朝廷安排,外出历练?”
杨修老神在在,呡了口茶,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的骄傲。
杨修颔首思忖,良久后,才言道:“阿翁,孩儿想出去走走。纵是不成,亦可积蓄经验,为日后多做打算!”
“汝可要注意了,离了长安,杨氏便照顾汝不得。汝是吾杨氏子弟,外郡之人也会给某杨彪三分薄面。但世事凶险,可非汝一孺子所能掌筹!”
杨彪不知是心中不舍,还是在苦心告诫,总是带着一丝不想让杨修出于外郡的心思。
“阿翁,孩儿明白。在外郡,必然不会如今日一般,桀骜不驯,孤傲离人。必礼贤于诸士,结郡县之好,以付职司!”
杨修兴致勃勃的拱手一言,自己想了大半天,心中已经有了如何跟郡县官员打交道的法子。自己可是弘农杨氏之子,只要略微屈身,还有何人敢找自己的麻烦。
“唉~”
杨彪看着宠溺的爱子,摇着头长叹一声。
“切记,汝是吾杨氏子弟,世代公侯,岂能折了颜面。出于外郡,要拿出吾弘农杨氏的气概,不可轻而犯人,亦不可轻而失身!”
杨修眉头一紧,抬头注视着阿翁,有些不明白其意。
自己虽然得了三甲之中的探花,极尽荣耀。可也仍旧只是已孺子,外人眼中的黄口小儿。若是再强势至极,不予他人交好,日后如何尽职?
“汝尚年幼,些许道理,不懂!”
杨彪捋着胡须,目光也逐渐深邃,看向窗外,口中喃呢后,继续说道:“修儿,这场科举,大王的布筹很大。莫说是汝,便是为父,亦在其中。而状元鲁肃、榜眼傅允、汝三人更是深处其间。切记,汝可以得罪关凉任何世家,但尤不能与鲁肃、傅允分道扬镳!”
“阿翁的意思是,大王在针对某些人?”
杨修很聪明,父亲没有明说,可也猜出了七七八八。毕竟,先前总有些人跳动的很厉害,而大王却放任不管。或许,科举三甲,就是大王正在磨的刀子。
“不错,大王英明神武,有并天下之相。吾杨氏,必紧随王上之步伐,寸步不离,明白吗?”
杨彪一句话,算是默认了儿子的猜测。
杨修盯着父亲,沉重的点了下头,没有多说,思忖了片刻后,苦笑着摇起头来。
原来,自己能够得到探花这三甲之一,并没有那么纯粹。
“好了,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明日,与鲁子敬、傅平之聚一聚,多听听这两人的意见!”
“唉~孩儿明白,孩儿告退!”
杨修想清楚了一切后,神色不由有些暗淡,语气间也没了方才的自信。
杨彪见此,不由摇了下头,补充了一句:“修儿,吾与大王所议,与汝无关,切勿多心!”
闻言,杨修抬目一望,迟转不断,拱手再言:“孩儿告退,阿翁早些休息!”
“去吧!”
第736章
两人进了周府,周瑜自是扫榻相迎。
“子敬兄,当真羡煞瑜也~”
周瑜满是欣喜的搭着鲁肃手臂,笑着开些玩笑。
自知周瑜脾性的鲁肃,当然不会当真。毕竟,周公瑾胸襟似海的美名,早已传出关中。区区状元之名,还不至于让其欣羨。
“公瑾近日得愿以偿,出为校尉,还是要恭贺一下啊!”
“哈哈~是极是极,瑜待半月后,便要前往蓝田军中。这日后,与君再见,怕是不知何时矣。今日,君过府相叙,当要一醉方休!”
周瑜心中喜意更甚,对于出外为一校尉,煞是期待。在中尉府熬了半年,赶上鲜卑南犯,郭超大胜。论功行赏,自是少不了自己。
只不过当时军中各部虽然损失惨重,但需要拿来封赏军功的要职,也并不多。而中尉府之内,各曹司皆有人员,自己身份尴尬,也就赏赐了些军爵。
至于外出为校尉,只不过是前些时日一纸调令,命自己火速赶往蓝田大营,以为校尉。己身军衔为奉国将军,依各军职衔为照,也正应军中校尉一职。
不过,据自己所知,身在蓝田的军队,只剩下一个第三军。
第三军,自从经历了郁郅之后,便一蹶不振。当年的精锐之师,也成为了今日的残兵弱将。
在与鲜卑人的大战之中,第三军损失惨重,几近全军覆没。甘泉宫破时,唯独赵衢领着寥寥数百人,逃入东北部的山林中,以此躲避胡骑的追杀。
大战过后,第三军回到长安,全然没了国朝野战军的锐气。反倒是蓬头蒙面,衣衫褴褛,甲胄不备,如同一伙山匪。纵是如此,国朝仍然厚待着这些为国奋战的将士。
毕竟,他们大多数隶属于赵衢的本部兵马,为第二师将士。郁郅之失,与他们毫无干系。甘泉宫之失,也非是人力可挽。但是,第三军的编制,至今都是一个未能定下的问题。
依国朝军制,丢了军旗,编制可是要撤销的。现在,蓝田大营内的第三军倒是有着一万六千余将士,全是新兵。可只有赵衢一名师帅,没有军将,也没有副将。
想到这里,周瑜的神色不由的暗了一下,在想什么鲁肃不知道,也不会去询问,而是言道:“公瑾,今日肃与德祖寻汝,乃是有要事相商。一醉方休,要另寻别日了。”
“噢,子敬且道来一闻。”
周瑜落座,探手示意鲁肃二人也坐下,口中问道。
“今日肃与德祖前来,还是要请公瑾帮个忙,能否请来傅允傅平之?”
“嗯?”
周瑜眉头紧了一下,有些不解。科举三甲聚首,莫非是为了庆贺?可也不至于如此作态,仿佛有甚机密不可相告啊。
自己与鲁肃不说生死之交,可也绝对算得上无话不谈,几时见过子敬这般小心。
“子敬兄,此小事尔,某这边遣人往傅府走一趟。”
“多谢公瑾了!”
鲁肃拱手致礼。
随即,周瑜便唤来一名仆役,安排了几句后,使其执佩玉去请傅允过府一叙。
而后,这才再度看向鲁肃,问道:“子敬兄,现在可否与瑜道来。汝科举三甲齐聚周府,只怕所论之事,非同小可吧!”
“唉,公瑾不知,兹事体大。肃虽有头绪,可不敢轻言一二。到汝府邸,也是想请公瑾助某参略三分。”
鲁肃短叹一声,拧眉不解,看向周瑜时,更是带着一丝担忧。
闻此言,周瑜也收起面色间的笑意,板正姿容,冲着鲁肃言道:“子敬兄,且续言,瑜自恭听。”
“公瑾,科举之事,涉及国朝甚广,其间勾连,使肃忧心忡忡。”
“怎么,有人想要针对子敬兄?”
周瑜眼角一眯,偏着脑袋却看向了杨修。
杨修摇了摇头,与周瑜说道:“公瑾兄,只怕非是仅仅针对于子敬兄。甚至,修与平之兄,皆有可能涉及其中,不能脱身。”
说完,周瑜的脸色就有些凝重了。
杨修是弘农杨氏的嫡子,今日与子敬共同来此,杨文先岂能没有些许交代。这般混迹官场十几载的人物,连自己的嫡长子都未倾口吐露,那......
“德祖,杨公可有什么交代?”
“家父与修言,科举三甲,乃是王上钦定。而王上与家父,在布一盘大棋,详细如何,犹未可知。”
周瑜点了下头,杨修既然出现在此,再结合方才二人所说之话,杨氏必是站在大王这一边。而只要有杨氏在,那大王无论执白子还是黑子,都可以先发制人。
弘农杨氏,说是关中士族的领头羊也不为过。其在士林中的威望,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世家。若非杨氏无欲争利,怎么着也不会比汝南杨氏差上太多。
“既是如此,德祖与子敬,可有何猜测?言来听听~”
“公瑾以为,大王设郡县诸学,广募学子,行射策之法,拔良才于国学,而后立科举之制,充斥署司,所图者甚?”
鲁肃一句反问。
周瑜蓦然一愣,先前自己一心专于军务,对于国政仅仅只限于大概了解,从未将王上的一举一动联系起来揣摩。现在听闻鲁肃一说,这其中关联,未免也太过深厚。
看来,大王已经布局数年之久,眼下就是先发制人之时了。
科举,俨然成为了大王手中的利器,指向何人,已经不用多言。那么作为刀刃的科举三甲,势必就立在了浪尖之上。
“关中世家乃国朝根基,此多事之秋,轻易擅动,未必就是好事啊!”
思忖了良久的周瑜,还是抱着谨慎的心态,道了一句。
下首的鲁肃亦是点头应之,附声言道:“不错,肃昨夜本以为大王仅是想借科举之制,培养良才,以代替前朝遗留的诸郡县官吏。打压地上一众豪强、士家。可德祖今日一至,恐怕大王针对的是国朝整个士林了。”
“当是如此,大王运筹帷幄之中,费劲数年时间,布下大局,所为者不会仅是这些宵小之徒。只是,关陇之士族,树大根深,能压得了一时,又岂能压得了一世?若不能一鼓作气,将彼等悉数降服,唯恐日后民心有失。”
听周瑜说完,鲁肃不禁长叹一声,刚想要说话,又听到周瑜继续说道:“不对,不对。子敬,也许吾等多虑了。这般要事,国朝诸卿焉能不知。而大王又非独断专权,行事冒进,此时成算必然已足,否则大王万不会着急。”
“话虽如此,可肃等三人,置于风尖浪口,自要小心行事。如今揣摩不得,心中委实难以安心。”
鲁肃嘴角一苦,大王要动手,肯定是有着很大的胜算。不然,依王上稳重的性子,再等个三年也未尝不可。唯独就难在了科举三甲身上,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突然就一头扎进了旋涡之中,还无法脱身。
若是能够知晓大王的主要目的也就罢了,起码还能有个目标,跟上王上的步伐。但现在,知道大王要对付世家,可怎么对付,要从哪一方面下手,全然不知。
万一好心办了错事,那可就两头不讨好了,日后的前途自然夭折。
鲁肃问到这一方面,周瑜也不禁犯了难。大王的想法,颇有些天马行空。以往的帝王之尊,凡有心思,都会影射点风声出来。一来试探下群臣的反应,二来也好让心腹之人做好心理准备。而自家大王的想法,有时候都开始了,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果想要了解大王的心思,那就要去请教奉孝兄了。也许,只有其一人,才知道大王的所有部署。
“子敬兄,瑜近些年来,多付之务。对于政务,了解甚少,不知道子敬兄近日来可曾听到什么风声,也许能够自其中探索一二。”
“这.......”
鲁肃面色一顿,陷入沉思。可想来想去,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啊。无非就是凉州及益州的战事,还有便是百姓收成不好,导致米谷价格上涨等一些琐事。
而对面的杨修,却是张口说道:“公瑾兄这么一问,修倒是想起一件事。据传前几日科举刚毕,教学署诸位大儒,在评阅吾等答卷时,韩公与蔡公针锋相对了不短时间。原因是一名学子的答卷,再详细的,便不在知晓了。”
周瑜点了点头,这件事自己也听说了。那天晚上,自己与昭姬回了蔡府,还倾听了姑丈的一顿埋怨。
这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张答卷又究竟会是什么?
鲁肃坐在一旁,也是深陷其中,不得其解。
三人悉数沉默不语,室内也是寂静下来,鸦雀无声。
约莫半个时辰后,三人饮茶喝水,聊了些闲话,缓解压抑的氛围,也等来了傅允傅平之。
傅允,傅燮子侄,北地泥阳傅氏家族中新生一带的翘楚。与傅燮之子傅玄,同扬名于外。
“允,见过子敬兄、公瑾兄、德祖贤弟。”
傅允文质彬彬,一身儒袍在身,执礼在前。
“平之可算来了,吾等三人等的好苦,快快落座。”
周瑜吐槽一声,连忙请傅允入座。话说,这傅府与周府相隔并不远,不过区区三百步而已。寻常情况下,两刻钟的功夫就足够了。
“多谢公瑾兄。”
傅允再拱礼,幡然入座,而后问道:“不知公瑾兄唤愚弟前来,所为何事?”
“平之莫要着急,今日非是瑜相请,实乃子敬与德祖请汝一叙。些许要事,事关汝三人,且闻某依依道来。”
接着,周瑜便将已经理清的头绪,悉数告于傅允。
良久,傅允才暗叹一声,言道:“原来如此,缊近日来,烦于家事,也未曾过多在意于此。不过想来,吾等必会安然无恙!”
“嗯?”
三人一愣,傅允的口气未免也太肯定了。
周瑜轻皱了下眉头,转瞬舒展开来,问道:“平之,莫非胸有良策?”
“公瑾兄说笑了,允泛泛之辈,何谈良谋。不过,以允看来,吾等只需紧随大王即可,诸事皆顺!”
傅允谦逊一句,也向三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不同于周瑜、鲁肃、杨修三人,自己乃是傅氏子弟。从叔父与大王结八拜之交那一刻,北地傅氏就已经与汉阳高氏绑在了一起。
自己也是傅氏家族,第二位正式效命于大王的族中子弟。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家族的意向,绝对不能有失。
北地傅氏沉溺太久了,也是时候在关陇士族中,博得一席之地了。
而这三人不同,大王虽与蔡邕相交甚密。蔡公也是国朝砥柱,周氏诸长,云集国学,培养门生故吏。
周氏,与关陇诸士族无异。
鲁肃,不好说。其并非鼎赫之家,于江淮尚有名声,但放到关陇,不足以提,也就比寒门子弟稍胜一筹。不过,其与周瑜莫逆之交,会是什么心思,犹未可知。
杨氏就更不用说了,弘农杨氏天下盛族。大王既然决定要开始这盘棋,自是要保证万无一失。杨氏这般大族,纵是明意支持王上,王上也不会全无戒备。
傅允显然知晓一些详情,周瑜、鲁肃对视一眼,点头相应。
而后,鲁肃问道:“平之贤弟,肃外州之人,亲朋无几。身处大周,唯赖蔡公倾心相授,王上厚爱提拔,方能有今日之名。国恩浩荡似海,肃自诩忠义之辈,纵万死难辞!”
鲁肃直截了当的摆明态度,目光直视傅允。
傅允抬目相对,面容不动,相视良久,这才转头看向周瑜周公瑾。
周瑜眉头一紧,心中有些不悦,没想到傅允的戒备之心如此之重,连自己都要怀疑了?
“平之,信人者人自信之!”
周瑜字字铿锵,顿声措措。
傅允闻言,心明其意。对于周瑜的戒心本就没有多少,此刻也烟消云散。郭奉孝乃大王心腹之人,当然相信周氏,周氏也未有失信。今日,自己托信于其,想来其亦不会失之。
剩下的,就是杨修杨德祖了。
杨修万万没有想到,本来就只是一场议论,现在却演变成了站位的问题。
站位,永远是考验一个家族能力最严格的问题。一步之差,一念之失,都可能导致千年传承,朝夕覆之。
不过,虽然不晓得阿翁与大王达成了什么意向,但现在弘农杨氏确切的站在大王之左。
而且,临行前阿翁又有叮嘱,自己有何惧之。
“弘农杨氏,从未失信于人!”
杨修昂起胸膛,紧紧盯着傅允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出。
第737章 废佃户除私兵
傅允环视三人,言及一声:“大王欲废佃户之制,除私兵之风。”
“嘶~”
鲁肃倒吸一口凉气,转念便想到了李义。
前些时日,与李义交谈,其有所言,涉及耕田之事。详细虽未知,可田亩一动,牵一发而动全身。李孝懿之所想,怕是亦在于此,策谋或许不同,但目的必是压制世家。
周瑜面色不改,心中已经猜测到了一些。关陇士族很强大,几乎就是代表着整个周国的民心。因为大周上下佃户,至今仍不下八万户。这还得亏大王英明,以工代赈之法不仅挽万民于水火之中,更是从世家口中夺取佃户不计其数,也吸引了不少避祸于山野的山民。
但是伴随着国朝的稳定,不断的向外扩张,内部也开始产生懈怠。争权夺利目前尚未出现,大家仍能心往一处。但世家豪族对待百姓,大多数都没那么友好。
土地兼并,还只是小规模的商业买卖,没有演变成强买强卖。毕竟凉州已经乱了快十年了,诸世家大族早在大周立国前,就一口吃成了胖子,如今还在慢慢消化。
等他们消化完毕,仍未能扼制的话,日后大周每一次的开疆拓土,都将会成为他们腹中的食物。哪怕只是其中一丁点,但日积月累下,早晚会成为难以拔除的钉子。
只是,这第一步就哪佃户动手,没那么容易啊。
关陇士族,私兵不多。明面之上,每家每户仅有那十来人到百人之内,都是其下佃户中的丁壮。国朝每次大战,所募押送粮草的兵士,基本上都是这些世族部曲。而那些民夫,才是来自于千家万户的丁壮。
倒不是说国朝必须如此,而是因为世族部曲训练经久。战斗力虽然比不上守备军,可保护个辎重,震慑粮道沿途山匪绰绰有余。再加上征募起来简单便捷,国朝也就一直延续下来。
如今,除旧制,可比利用旧制要难得多。
凉州世家还好,多是随大王起家,彼等佃户也是大多加入第四军、凉州守备军。没在编制内的人,也跟着周兵打了不少仗。只要给予补偿,废除凉州佃户、私兵不成问题。
难就难在关中。
听说当年王上初定关中之时,第五雋、魏杰、杨儒等人手中私兵就有万余众。这还仅是其中一部分世家,真正的大头连面都没露。
比如耿氏,其随落败,可家族子弟充为军吏、校尉不说,手里更握着良田万顷,佃户数万口。还有马氏、韦氏、杜氏……
世家势力不弱,更兼同气连枝,很难一鼓作气搞定。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分化离间。
想到这,周瑜看向了杨修,不知道大王许了杨彪什么好处,居然拿下了弘农杨氏。
杨修也不清楚,甚至现在听到傅允道出丁点内情,都有些不敢相信父亲的决定。
弘农杨氏确实不喜与他人为伍,争权夺利,可不代表杨氏就没有私兵和佃户。不然,杨儒这旁支子弟,上哪拉起两三千人的部曲,都是主支援助来的。
而且,一旦大王开始动手,杨氏势必会得罪关中所有的世家。哪怕是依附在杨氏身边的中小世家、豪强,也未必就会心甘情愿的交出一切。
当然,有了杨氏相助,以及大王掌握的大军,想要解决掉没有兵权的世家,并非难事。杨氏所付出的,只不过是丢弃一切附属利益。
可谓是赌上了家族的命运!
“大王欲以何法行事?”
鲁肃定下心来,看向傅允问道。天底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更何况大王才是周国之主。只要行措得当,达成目的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世家都有一个最大的缺点,家族!
傅允嘴角微微一扬,邪笑一声,言道:“三位放心,三日前允已收到家叔来信,其部已至雍县。第三军也将重建,故玄莬太守耿临复岀,充任军将!”
鲁肃面色一松,暗自点了下头。只要军队一动,世家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关中士族,不知道有多少家传承数百年乃至千年。但他们肯定不愿意那宗族的命运,去死保佃户和私兵。毕竟,家族都没了,这些也保不住。而只要家族还在,大不了日后可以慢慢来。
三人从始至终都未曾担心过大王布下的局会失败,唯一担心的就是此事会对大周是否造成严重的损害。
大周十几万大军,真正与关中世家有联系的,也唯独一个京畿守备军而已。除了军将士孙瑞及其子士孙萌外,余者悉数亦是大王亲信。其余各军,就更跟关中世家扯不上什么关系了。
不过,刀兵一动,对于国朝与世家来说,都是最坏的局面。
“平之兄,修且斗胆问一句,吾等三人,于其中置于何地?”
杨修略带担忧的问了一句,关中世家的反抗力量肯定会有。而且这微弱的力量对于手握军权的大王来说算不上什么,但对于杨氏、自己与鲁肃等人的影响却是不可忽视。
傅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说起来自己虽然了解一些实情,可毕竟只是白身。若非叔父安排了几句,自己或许还被蒙在鼓里,如同鲁肃、杨修这般忧心忡忡。
周瑜眉头一紧,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动容。
“公瑾,可有所测?”
一直关注周瑜的鲁肃,察觉到了周瑜那一闪而逝的表情变化。
周瑜短叹一声,问道:“三位,吾等既然都能料到大王部署,那些世家中的长者,沉于世俗几十年,也必然能够发现端倪。此时,倒不如想想世家,会如何来应对大王的手段。”
“不错,公瑾兄所言甚是。王上布置,吾等不晓得实情,也无法附应。倒不如先看看世家会作何打算,骤时从容以对,也能保全自身。”
傅允说道。
杨修、鲁肃担心自己的前途,傅允也一样担心啊。
在这种势力顶层间的博弈,他们三个小虾米,一不小心,前途尽断事小,身败名裂事大啊!
“科举!”
杨修眼角一眯,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大王亦科举为锋刃,世家若避其锋芒,必然惨败。可若是直面相迎,针锋相对,尚有一线生机。只要折断大王刺来的利刃,余下的都可以从容应付。所以,科举首当其冲!”
“只是眼下科举已毕,甲乙二榜既定,世家又能如何?”
鲁肃眉头紧蹙了下。
“非也,正是此时科举已毕,才更好利用。吾等中策夺榜者不过五十人,而未中者以千数。若说他人心中没有怨念,尔等信乎?”
“不错,数年苦读,却是未中,换做己身,也必然哀愁忧叹。心中积怨。德祖所说,乃辅国之言,吾等也当想法应对。”
周瑜对于杨修所言,甚是认同。刚才自己就是想到了这一点,科举伤的未必就是自己。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甲榜十人之中,多数与大王有些藕断丝连的关系。
杨修沉吟了一下,缓声言道:“怕是当以徇私舞弊为名,坏科举之制!”
“彩!”
周瑜轻喝一声,不由赞道:“瑜方方想到此点,德祖便转瞬念至,真急智也!”
“嘶~若如此,当难破也!”
鲁肃倒没有周瑜那副好心情,闻杨修这么一点,顿时心中一颤。甲榜十人都是谁,已经不用多言。除去世家子弟外,其余的无不是与国朝诸卿关系密切。尤其是自己,更是师从蔡公,若有诬陷,真难以洗清。
傅允沉默不作声,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若非是叔父与大王有结义之情,自己能压杨修一头,成为榜眼?
自认不如!
“好了,吾等都能想到,大王及诸卿又岂会料不到?想来,此时大王心中也有定计,吾等还是要想想万一发生此事,该如何行事!是从容不惊,不为污言秽语所扰?还是坚决回之,以明辨清身?”
周瑜见三人面色不好,哪会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作为局外人,自己看的无疑要更加清晰!
......
一如周瑜所言,大周之主也正在书房之中,仔细的思索着如何将此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科举一出,世家反应必然激烈。
这是一种新的选才方式,先前各个世家还不太清楚,自以为可以利用科举,来为家族牟利。但现在甲乙二榜一出,世家就会立马明白,这只不过是加强皇权的一种手段。
而且,再结合先前各郡县学校的建立,大肆招入寒门、黔首子弟。只要科举进行个五六次,可能大量的世家子弟,都会被那些寒门子弟或者平民子弟给赶出去。而三甲、甲榜、乙榜五十人,所获得的荣誉及资源,也将远远超过世家所能给予。
按道理来说,时间过得越久,世家的实力就越会被无形之中不断削弱。但是,战乱年代,可不比和平时期。
若是天下已经一统,自己不介意文火慢炖。可惜,现在是乱世!
乱世之中,是世家壮大最好的时机。自己若是不早早定下规矩来,那些已经发现苗头的关中世家,会安安稳稳的等死?
不,绝对不会!
自己坚决不能像曹孟德后期一样,被世家牵扯的精力全无。庞大的帝国实力,悉数被内斗给耗尽!
制定规则,就是自己该做的事情!
想了良久,高诚这才长叹一声,心中计较已定,剩下的便看天时予不予了。
出了书房,高诚便转身折入椒房宫。
大周王室,马上就要多出一位成员了。
自己也即将再获得一位子嗣,这对于国朝的稳定,是一剂强心药。
宫外,国相府内。
阎象、段煨、贾诩、郭嘉、钟繇、蔡邕、杨彪、韩融、夏育、庞柔、宋斌、秦怡、阎忠、李肃、尹奉、庞恭、士孙瑞、杜楷等一众心腹要臣,聚首在此。
不过在彼等之中,还有一位年迈的老者,一身劲装武服,束发武牟,精神爽耀。
耿临!
曾经的玄菟郡太守。
玄菟身为当初的汉四郡之一,与目前同属的乐浪郡,可谓是远离中原。当年便是相去辽东,亦尚需数月乃至半载之久。
悬居于外,周围胡夷遍地,两郡自灵帝当政时期,就已经面临着外郡连绵不断的侵蚀。其中,尤数高句丽。原本占地方圆数百里的,内含高句丽在内的玄菟,也成为了紧紧依附在辽东之侧,艰难抵挡着胡虏侵入的郡县。
而耿临最大的成就,便是率领玄菟郡兵,大败高句丽兵马,兵临国内城。而后仗着辽东源源不断的物资,逼降了高句丽王伯固。
仅是这一项,在灵帝当政时期,足以为边郡一时之傲。
耿临也因此战,升官进职,回到洛阳。
直至十年前,托老归乡,颐养天年。
而今日,为了家族的前途,为了侄孙的未来,年近七十的耿临也再度上阵,来到这丞相府内。
阎象端坐于上,环视着众人,口中问道:“段公,文师和南容到哪了?”
“已至雍县,三万锐士,轻装急行,昼伏夜出。只待大王一声令下,必然威震关中!”
段煨眯着眼睛,对于大周军队的自信,洋溢于表。
“好!彝凌所部铁骑,与李式麾下兵马,可安排妥当。若是鲜卑、匈奴再趁机南下,本相去职谢罪,诸位也不会好过!”
“国相放心,煨早已去书叮嘱二人,先发制人,胡骑不敢南下!”
段煨冲着阎象点了点头,国相府管不到中尉府。但此时关键时刻,对付世家,还是要以国相府为主,中尉府全力为辅。不到万不得已,大王也不愿意动刀兵。
听到段煨的回答,阎象心中略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耿临,言道:“耿公,第三军何时能恢复战力?”
坐在人群中的耿临,老眸一晃,言道:“老夫前日走了一遭蓝田!不需别的,只需要一面军旗,第三军必然奋死,以效大王!”
“军旗?”
阎象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决,犹豫了片刻后言道:“稍后,本相入宫,请示王上。想来诸将士效命之下,大王亦会法外开恩!”
“呼~多谢国相!那第三军无忧矣!”
耿临很是明显的轻吐一气,嘴角不禁露出笑意。
军方的安排既然已经妥当,阎象也将目光转向室内一众官署重臣。
第738章 落子
两日后。
鲁肃受任槐里县中功曹,杨修为武功功曹,傅允为茂陵功曹。其余科举甲榜七人,悉数在关中大县中充任功曹,为县衙掾属。
而乙榜四十人中,则是以此十人为中心,各分诸人为县中佐吏。
毕竟,仅是扔下去一个科举士子到县内,势必会孤立无援,难以扩大王权的影响力。尤其是首先选择的这十个县,都是关中士族集中的地区,世家豪强根深蒂固,纵是鲁肃等人有天纵之才,仅凭一己之力,也难以成事。
但有人帮衬就不一样了,五个人并不算多,占据的也算不上什么要职。可凭借着王权的支撑,足以在功曹的位置上发光发热。
第一步,高诚不打算来的太过于猛烈。功曹一职,于县内诸职,称得上重要,也能说不重要。
县长、令下有县丞管诸吏,有县尉掌兵事。功曹只是虽独立于县丞之外,主考察官员属吏业绩,但能否发挥其影响力还是得看背景。
放到平常人身上,无身后背景,所谓的功曹只能成为县中主官手中的玩偶。然而鲁肃等人不同,科举甲榜十人,背后皆有王上支持,别说一县长、令了,便是郡中主官,也不可能忽视其等。
距离上任时间,还有半月之余。
鲁肃三人也是趁着这最后的一段闲暇,接连相聚,互为约定。
然而,世家大族也并非全是愚蠢之辈。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哪能会毫无反应。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大王具体的部署,甚至都不甚清楚大王要从哪个地方下手。
因为他们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科举,一场本以为当是可以为家族谋取厚利的科举,现在却成为了一把顶在喉尖的利刃。
纵是过活了数十载,历尽人生沧桑的杜翕,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此刻,与姻联亲家韦端,正坐在大殿之内,探讨着如何应对未来的未及。毫无疑问,世家鼎力相助的诸学及科举,搞砸了!
“大王还真是深谋远虑啊,仅是一场科举,就将吾等给逼到眼下这个地步。杜兄,如何应对,是支持大王,还是说抗衡一番?”
韦端眯着眼睛,手指不断轻敲着桌案,哒哒的声音,直击心头。
杜翕面色凝重,眉间愁色密布,心中更是纠结万分,直问向韦端:“韦兄,事无巨细,吾等先失一筹,入了大王的局。现在只怕为时已晚,大王手中十几万的大军,可不仅仅是摆设。”
“老夫不说支持大王,但跟大王作对,万万不会。科举甲榜十子,其中不乏吾关中大族,彼等子弟既愿为大王鹰犬,想必其等也会为王上前驱。”
韦端暗自冷哼一声,心中对于杜翕的想法再明白不过了。
还不是因为杜畿。
当年大王如此重视杜畿,不惜血本的培养,甚至都有传言杜畿在大王心中,就是钟相百年后的继承者。若不是中间出了天灾,钟相去相,阎象代之,杜畿也受到影响,去了益州。否则,现在杜畿的位置绝对是国相府的要职。
可眼下呢,杜伯侯还只是益州指挥使,手中丁点实权没有,还远离庙堂数载,声威尽丧!
也许,那杜畿只不过是大王当初抛出来的一个诱饵,来哄骗韦杜二族,尽心尽力维持其统制。
为了让杜畿坐上大周国相的位置,韦杜二族出了多大的力气?
没他们安稳前朝故吏,招敛士族豪强,提供粮秣钱财,大周早就在那场洪灾中烟消云散了。
现在好了,所有的支持反而加快了两家走入深渊的速度。国朝日渐强盛,王上威严逐日剧增,而杜畿在益州一窝就是数载之久,毫无动静。
伐蜀一战,本是为杜畿提供巨大功勋的良机。借着国朝欲拿下巴蜀的大势,两家费劲苦心,为杜畿提供了不知多少资源。结果,国朝主力屯于陈仓,按兵不动。仅靠着凉州、汉中兵马以及一群蛮夷,能夺下益州才怪。
只恨自己发现苗头时,为时已晚啊!
“杜兄,还想着伯侯位居国相之日?依端看来,遥不可及啊!”
韦端神色一暗,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毕竟,这并不仅仅是杜家的错,韦家也有过失。何况,放在当年,那国相之位何其诱人?
京兆韦杜,传承数百载,却始终不能做到郡望。在人情际往方面,连已经破败的窦氏、耿氏都有些比不上。
一个国相,对于两家的壮大,有着难以想象的诱惑!
杜翕摇了摇头,注视着韦端,言道:“韦兄,大王信义之重,非汝吾可测。大王,也不会辜负韦杜,不会辜负伯侯。否则,积十余载之威,朝夕溃之,可谓得不偿失!”
“杜兄,如今调查司、宪兵司为王上爪牙,屏塞朝野。失信一伯侯,可能整个大周不会起丁点波澜。此时尚不反制,必晚矣~”
韦端语重心长的劝慰着杜翕,希望能够改变其心中想法。
因为自己现在都不确定,康儿日后有没有能力接手尚书台大权。有了杜畿的之事在前,自己也算是看明白了,何人富贵,何人鄙凌,皆不过大王一念之差。
康儿任尚书左仆射,也有数年之久,几乎很杜畿的经历相差不多。只是,尚书台的一把手是钟繇,二把手是钟繇一力培养的心腹庞柔。
可以预见,待到钟繇之后,庞柔必然代其位。至于康儿,或许得等到庞柔之后了。而那时候,韦家是何番模样,犹未可知啊!
“那汝意欲为何?聚集私兵,作乱造反?尔韦家想要受诛九族,莫要连累吾杜家!”
听到韦端的话,杜翕不知为何,徒然火气倍增,冲着韦端便是一通大喝。
这还没完,不待韦端说话,杜翕又喝道:“汝也不想想,大王手握十几万雄兵。莫说今日士孙瑞入宫,是否倒向大王。纵是有其相助,又能如何?仅靠士孙瑞手下的两千人,加上吾等私兵,一群乌合之众,如何于大周精锐对抗!”
两日后。
鲁肃受任槐里县中功曹,杨修为武功功曹,傅允为茂陵功曹。其余科举甲榜七人,悉数在关中大县中充任功曹,为县衙掾属。
而乙榜四十人中,则是以此十人为中心,各分诸人为县中佐吏。
毕竟,仅是扔下去一个科举士子到县内,势必会孤立无援,难以扩大王权的影响力。尤其是首先选择的这十个县,都是关中士族集中的地区,世家豪强根深蒂固,纵是鲁肃等人有天纵之才,仅凭一己之力,也难以成事。
但有人帮衬就不一样了,五个人并不算多,占据的也算不上什么要职。可凭借着王权的支撑,足以在功曹的位置上发光发热。
第一步,高诚不打算来的太过于猛烈。功曹一职,于县内诸职,称得上重要,也能说不重要。
县长、令下有县丞管诸吏,有县尉掌兵事。功曹只是虽独立于县丞之外,主考察官员属吏业绩,但能否发挥其影响力还是得看背景。
放到平常人身上,无身后背景,所谓的功曹只能成为县中主官手中的玩偶。然而鲁肃等人不同,科举甲榜十人,背后皆有王上支持,别说一县长、令了,便是郡中主官,也不可能忽视其等。
距离上任时间,还有半月之余。
鲁肃三人也是趁着这最后的一段闲暇,接连相聚,互为约定。
然而,世家大族也并非全是愚蠢之辈。刀都要架在脖子上了,哪能会毫无反应。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大王具体的部署,甚至都不甚清楚大王要从哪个地方下手。
因为他们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有科举,一场本以为当是可以为家族谋取厚利的科举,现在却成为了一把顶在喉尖的利刃。
纵是过活了数十载,历尽人生沧桑的杜翕,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此刻,与姻联亲家韦端,正坐在大殿之内,探讨着如何应对未来的未及。毫无疑问,世家鼎力相助的诸学及科举,搞砸了!
“大王还真是深谋远虑啊,仅是一场科举,就将吾等给逼到眼下这个地步。杜兄,如何应对,是支持大王,还是说抗衡一番?”
韦端眯着眼睛,手指不断轻敲着桌案,哒哒的声音,直击心头。
杜翕面色凝重,眉间愁色密布,心中更是纠结万分,直问向韦端:“韦兄,事无巨细,吾等先失一筹,入了大王的局。现在只怕为时已晚,大王手中十几万的大军,可不仅仅是摆设。”
“老夫不说支持大王,但跟大王作对,万万不会。科举甲榜十子,其中不乏吾关中大族,彼等子弟既愿为大王鹰犬,想必其等也会为王上前驱。”
韦端暗自冷哼一声,心中对于杜翕的想法再明白不过了。
还不是因为杜畿。
当年大王如此重视杜畿,不惜血本的培养,甚至都有传言杜畿在大王心中,就是钟相百年后的继承者。若不是中间出了天灾,钟相去相,阎象代之,杜畿也受到影响,去了益州。否则,现在杜畿的位置绝对是国相府的要职。
可眼下呢,杜伯侯还只是益州指挥使,手中丁点实权没有,还远离庙堂数载,声威尽丧!
也许,那杜畿只不过是大王当初抛出来的一个诱饵,来哄骗韦杜二族,尽心尽力维持其统制。
为了让杜畿坐上大周国相的位置,韦杜二族出了多大的力气?
没他们安稳前朝故吏,招敛士族豪强,提供粮秣钱财,大周早就在那场洪灾中烟消云散了。
现在好了,所有的支持反而加快了两家走入深渊的速度。国朝日渐强盛,王上威严逐日剧增,而杜畿在益州一窝就是数载之久,毫无动静。
伐蜀一战,本是为杜畿提供巨大功勋的良机。借着国朝欲拿下巴蜀的大势,两家费劲苦心,为杜畿提供了不知多少资源。结果,国朝主力屯于陈仓,按兵不动。仅靠着凉州、汉中兵马以及一群蛮夷,能夺下益州才怪。
只恨自己发现苗头时,为时已晚啊!
“杜兄,还想着伯侯位居国相之日?依端看来,遥不可及啊!”
韦端神色一暗,没有丝毫嘲讽的意味。毕竟,这并不仅仅是杜家的错,韦家也有过失。何况,放在当年,那国相之位何其诱人?
京兆韦杜,传承数百载,却始终不能做到郡望。在人情际往方面,连已经破败的窦氏、耿氏都有些比不上。
一个国相,对于两家的壮大,有着难以想象的诱惑!
杜翕摇了摇头,注视着韦端,言道:“韦兄,大王信义之重,非汝吾可测。大王,也不会辜负韦杜,不会辜负伯侯。否则,积十余载之威,朝夕溃之,可谓得不偿失!”
“杜兄,如今调查司、宪兵司为王上爪牙,屏塞朝野。失信一伯侯,可能整个大周不会起丁点波澜。此时尚不反制,必晚矣~”
韦端语重心长的劝慰着杜翕,希望能够改变其心中想法。
因为自己现在都不确定,康儿日后有没有能力接手尚书台大权。有了杜畿的之事在前,自己也算是看明白了,何人富贵,何人鄙凌,皆不过大王一念之差。
康儿任尚书左仆射,也有数年之久,几乎很杜畿的经历相差不多。只是,尚书台的一把手是钟繇,二把手是钟繇一力培养的心腹庞柔。
可以预见,待到钟繇之后,庞柔必然代其位。至于康儿,或许得等到庞柔之后了。而那时候,韦家是何番模样,犹未可知啊!
“那汝意欲为何?聚集私兵,作乱造反?尔韦家想要受诛九族,莫要连累吾杜家!”
听到韦端的话,杜翕不知为何,徒然火气倍增,冲着韦端便是一通大喝。
这还没完,不待韦端说话,杜翕又喝道:“汝也不想想,大王手握十几万雄兵。莫说今日士孙瑞入宫,是否倒向大王。纵是有其相助,又能如何?仅靠士孙瑞手下的两千人,加上吾等私兵,一群乌合之众,如何于大周精锐对抗!”
第739章 路在何方
延绵不断的岷山之中,原始森林一片接连一片,阴森晦暗,不见天日。
一束束阳光,透过参天大树的枝叶,从那狭窄的缝隙中,照射到下方,才使得昏暗的林中,多了丝丝光亮。
然纵是如此,行走在林中的兵卒,还是如同在黑灯瞎火的晚间行走,时不时都被绊倒。
杨洪、邓芝、何祇三人,正在一边停驻,看着身前不断越过的将士,愁眉不展。
翻越岷山的难度,比自己想象的要困难的多。
原本仗着手下有不少人出自犍为、蜀郡属国,士民多擅山径行走。有些困难,也不是不能克服。再加上何祇手下不少人,还算熟悉岷山的环境。路上抓些羌民带路,也能进入周国的武都郡内。
但现在,所有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一切都被大自然给摧毁的一干二净。
将近三万军民,汇合一处,进入岷山山脉,而后折向武都羌道,自此入周境。结果刚入大山不过十余日,他们便迷失了方向。如今浑浑噩噩的在山中晃了两月有余时间,仍旧未能找准方向。现在身在何处,杨洪自己都摸不准了。
最困难的是,这么长的时间,他们连一个羌人都没见到。羌人部落聚集之处,倒是发现了几个,可早已人去营空。
逮不到更加熟悉当地环境的羌人,他们可能走不出这大山。甚至,可能会一直无头乱窜,直至耗尽最后的一丝力气。
军心不用多说,早已降至低谷。
方向迷失,军粮日少,袍泽渐殁……
山中猛兽毒物如云,睡一觉过后,可能小命都有不保。这种情况下,谁还能保持高昂的士气?
若不是脱离大部队独自逃走,可能连第二天的太阳都见不到,这支队伍早就分崩离析了。
提升军中士气,杨洪对这一点已经不报希望了。一日走不出这大山,士气就无从谈起。
“怎么样,回来多少斥候?”
杨洪有气无力的询问向邓芝,心中神气早已不在,满是颓废。
邓芝也没好到哪里去,暗叹一声,回道:“不成,派出去百余斥候,能够回来的还不足半数。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十余日下来,吾等已经折了四五百人。再找这样下去,没人敢再去探路了啊!”
“不然呢?大军现在不知身在何地,出途不知在何方?军粮能坚持的时日不多了,别说损失四五百人,就算是全死光了,也得找到方向!”
杨洪心中郁气横生,迷路的状况下,谁都不舒服。每天死个几十号人,自己不心疼吗?
可方向,还是得找!
“怎么找啊?”
邓芝面色苦意显现,质问一声后,连连叹气,萎靡说道:“山林茂密,不见朝夕。纵使侥幸,得一光亮除,观日而定。可大军一动,谷壑连横,行不过数里,便又迷失。兜兜转转之下,徒耗精力。”
“嗨~”
闻言,杨洪垂下头,长叹一声。
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找不到出路,必死无疑啊!
都怪自己,没事想那么干嘛!
在鹤鸣山、玉垒山一带不好吗,结山连寨,倚仗地利之险,未必不能与蜀兵一战。非要闲着没事,往武都跑。
现在好了!
“实在不行,咱们就翻山越岭而行,沿途不作折向。纵有高山悬岭,径直向前,也好过来回折道,四处乱闯。”
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何祇突然发生说道。
杨洪、邓芝皆面色一暗,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可又如何保证吾等所行,乃是正向?稍有偏差,失之千里也!”
“那二位可有良策?”
“……”
杨洪迟疑了很久,这才暗下决心,看着何祇,言道:“好,那便告诉诸将士,吾等向东行。沿途逢水搭桥,遇山辟路。”
向东行?
何祇转念一想,便明白杨洪的用意,点了下头,说道:“季休兄放心,军心祇尽力而为!”
随后,杨洪转目环视一遍,看着幽暗的深林之中,目光摇摆不定。
自己接下来做出的决定,可是关乎三军生死之举。择一方向,很是简单,手一指即可。然而,能够带着他们走向哪里,无人可知。
“噌!”
旁边邓芝或许是看出了杨洪的摇摆不定,顿时拔出腰间佩剑。
“季休兄,以短匕之刃为意,是生是死,皆在苍天一念!”
说完,邓芝将手中的短匕,冲着天上一丢。
短匕落地,刃尖所指。
杨洪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剑刃所知方向,正与三军将士背道而驰。
凝视了一眼邓芝。
二人目光汇聚,互相点头示意。
“传令下去,后军作前队,前军作后队!”
“诺!”
军令一下,三军将士莫不欢欣鼓舞,心头喜意内敛。
如此明确的军令,还是大军迷失方向以来的第一次。不少人都误以为是斥候寻到了正确方向,士气略微一震。
而且杨洪也是派人在军中散播传言,言出山之路已经寻到。
便是身在前军,指领兵马的张校尉,也是深信不疑,面带喜色的回到杨洪身边。
“将军,这……”
得知内情的张校尉,原有的喜意转瞬即逝,心中有些怒气。可又万万不能冲着欺骗三军的主将发火,没有杨洪他张拙又有何人知晓。
“唉,莫要多说了,此事仅有汝吾、邓伯苗、何君肃四人知晓。”
“将军放心,职下明白!”
张拙应喝一声,回头看向已经调转行军方向的大军,径直朝着更加浓密的山林而去。
这一去,不知路在何方~
……
关中长安。
随着时间的发酵,数日之后,关中诸县邑,皆知科举三甲的出任之处。
这其中最难受的莫过于槐里、武功、茂陵三县在任功曹。
科举,不论是否是大王与世家博弈的棋盘,但他们这些人,首先成为了第一批享受科举所带来好处的人。
县中功曹,几乎悉数为原汉庭附顺之人。
大周立国后,他们除了些嘉奖和赏赐外,也确实没有得到什么可见利益。反倒是因为刑法、督察的日渐严苛,不少人都丢官去职,甚至没了脑袋。留到现在的,不说兢兢业业吧,但也好歹也算尽职尽责。
为了科举以及大计,高诚毫不吝啬的给这三县功曹升官进爵,调到长安充任官署掾吏。功曹佐吏,则是一律赏赐钱帛,调入中央官署为文吏。
有人欢喜,有人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