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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一十八·失去

    夜色逐渐深了,可是上面苏桉和苏三太太的对峙和争吵还在继续,她们谁都不肯让谁,不知道在说什么越吵越凶,在这寂静的夜里那些争吵都显得格外的清晰。

    苏邀却并不觉得厌烦。

    上一世被千夫所指被所有人背弃的人是她自己,当初的她是怎么一点一点的熬过来的,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苏三太太或许觉得难受,或许觉得被最亲近的人背叛痛苦,可是这些都只是刚刚开始。

    包括苏桉,他如今还沉浸在美梦成真的喜悦里,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有多可笑了。

    “我觉得很有意思。”苏邀转过身来推苏嵘的轮椅:“苏桉这个人记吃不记打,不让他好好的体会一下别人曾经体会的痛苦,他是不会知道自己做过多过分的事的。”

    她很多时候都在想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重活一世之后,她仍旧还在想这个问题,可有一点是很确定的,那就是她绝不再跟上一世那样,当一个任人宰割的羔羊。

    命运这东西,该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我没说你做错,否则老太太也不会顺水推舟的成全了这门亲事了。”苏嵘这也难有些哭笑不得:“燕草好些了吗?”

    他还头一次见苏邀发这样大的火。

    说起来,苏嵘这哥哥当成这样也的确是失败,竟然还不如一个下人在苏邀心里来的重要。

    “好了许多了。”苏邀推着苏嵘往回走,把身后的争吵抛在脑后,才走出一段路,就见高家的迎面急匆匆的带着几个仆妇过来,不由就挑了挑眉。

    高家的现在见了苏邀就心里一咯噔,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最近家里出的事跟这位不声不响的三姑娘脱不了关系,尤其是苏桉在打了燕草之后,转头现在就丢了汪家的亲事不说,还要娶苏杏璇。

    想到她拉偏架还想威逼利诱让燕草安分些,她心里就发虚。

    可现在人已经碰上了,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来行礼。

    苏邀没说话,苏嵘就应了一声:“你这是要往哪儿去?”

    高家的急忙欠身,陪着笑脸道:“回大少爷四姑娘,我这是要找三太太去,三小姐她......她有些不好了......”

    最近闹的都不知道是什么事儿,高家的在心里叹了一声气,觉得自己倒霉。

    苏杏璇被带回来之后,苏老太太就发话让她跟苏桉成亲,可苏三太太分明不愿意,闹的他们底下这些伺候的人也难办,根本拿捏不好分寸。

    既然打不得骂不得,人家又快成三奶奶了,高家的就吩咐底下的人小心伺候,除了出来走动,一应的要求都满足。

    可没想到,苏杏璇竟然寻死了。

    高家的吓得冷汗都出来,急忙跑出来找苏三太太。

    苏嵘跟苏邀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皱起了眉头。

    苏杏璇可绝不像是那种会寻死的人。

    一个野心勃勃的人,怎么可能会甘心就这么死?只不过是在装样子罢了。

    见高家的行了礼之后就跑向了苏桉的院子,苏嵘哼了一声:“真是新鲜了,被赶出去了宁愿去找程定安也不愿意回亲生父母家的人,竟然也会寻死?”

    当然不可能。

    苏邀是见过苏杏璇的手段的,上一世她原本想嫁四皇子不成,结果转头就能把苏桉哄的服服帖帖,她是那种只要能够有任何一条活的舒服的路走,都会抓紧机会的人。

    如果她不想嫁给苏桉而寻死,那也不是目的,只不过是为了避开这门婚事的手段罢了。

    她眯了眯眼睛,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身后响起飞快的脚步声。

    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苏桉跑下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她跟苏嵘就见苏桉急匆匆的从身边跑过去了。

    苏三太太紧随其后,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完整,面色发白的停在了苏嵘和苏邀跟前,狐疑的看着她们:“你们怎么在这里?”

    苏嵘卷着手咳嗽了一声,率先解释:“我们刚才去瞧了二舅舅过来,原本是想着顺道去看看三弟的......”

    想到刚才的争执,苏三太太顿时有些难堪,胡乱的点了点头,又思绪复杂的看了苏邀一眼,张了张嘴,好半响才道:“一道过去看看吧,不知道又玩什么把戏!”

    从苏杏璇引苏桉去了别庄丢了汪家的亲事之后,苏三太太就已经对苏杏璇十分厌恶。

    加上再有宝鼎楼的事,她不管怎么看,都只觉得苏杏璇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居心叵测四个字。

    曾经亲手养大的孩子,曾经也欣喜她的聪慧和果断。

    但是当这些心机城府都用到了自己人身上,苏三太太只觉得她可怕和可恶。

    她有些后悔了。

    哪怕苏邀性子偏冷一些,哪怕苏邀或许没见识了些,可到底是她亲生的,是亲生的,很多麻烦就不会有,再说,也不会有那么多算计的心思。

    苏邀推着轮椅跟在她身后,苏三太太就忍不住哽咽:“你哥哥如此不省心,上了这个女人的当,做出了许多错事,母亲也一时糊涂,偏听偏信,让你受了委屈了,你不会怪母亲吧?”

    她紧盯着苏邀,盼望着苏邀快些说出不会的话来。

    毕竟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一个长辈能够这样弯腰跟晚辈低头,哪怕从前有再多的不是,也该烟消云散了。

    她以为苏邀会感动,而后她就可以再拥有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可苏邀的反应实在是平静的出奇,她并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委屈抱怨,只是静静地说:“三太太不必在意这些,都过去了。”

    苏三太太怔住,眼里的眼泪都还未全部掉下来,看着苏邀有些措手不及。

    不对劲。

    她透过眼泪模糊的看向对面的女儿,觉得摸不着这个女儿的底。

    仔细想想,苏邀好像从进京开始就是这样淡淡的,不管是对着苏三老爷的忽视还是苏桉的挑剔为难,苏杏璇的挑拨排挤,还有她自己的漠视疏离,苏邀从来都没有动怒过,甚至都没有过多的情绪。

一百一十九·面目

    苏三太太终于意识到-----原来在她嫌弃这个女儿的同时,这个女儿也一样的在嫌弃并且不动声色的与她疏远。

    她原本总以为孩子总是会无条件的爱自己的父母并且依赖自己的父母的。

    所以之前哪怕她觉得苏邀冷淡,她也只觉得苏邀性格天生就是如此。

    所以哪怕明知道苏邀的沉默和疏离是不正常的,心中对她们事存有怨气的,她也没当什么大事,因为在她眼里,他们天生就比沈家夫妻要高贵太多,他们这样的人做苏邀的父母,对于苏邀来说简直是改变了她的人生,他们就算什么都不付出,就算是对苏邀漠视冷淡,可只要她们勾勾手指,苏邀都该感恩戴德的跟他们其乐融融的和解。

    她有些慌乱,苏桉这么没心没肺,苏杏璇又狼子野心,她对庶子女一向是不亲近的,而仅剩的小儿子也在寺庙寄养,这么看看,真正能够陪伴她并且听话的竟然一个都没有。

    苏三太太不免在心里恨苏邀狠心,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不知道顺着台阶下来,给她这个母亲一点儿体面和体贴。

    她幽怨的望了苏邀一眼,心里不忿但是到底没有再跟从前那样随意的呵斥或是抱怨,只是咳嗽了一声走在了最前面。

    苏三太太刻意的走的飞快,苏嵘摇了摇头,自己拍了拍苏邀放在轮椅上的手。

    苏邀心中一动,她一直觉得奇怪。

    苏桉这个亲哥哥对她白眉赤眼,不假辞色,一副恨不得她死在外面千万别回来的样子,但是苏嵘却不同,如果说今生是因为她提醒并且帮他抓出了隐藏在背后的苏杏璇,可上一世苏嵘对毫无用处的她却也算得上公平公正。

    她不由得问他:“你一点儿也不觉得我冷血无情吗?那毕竟是我的父母。”

    苏嵘就忍不住笑了:“我还以为你当真是看破红尘六根清净了,原来还是会在意别人的看法的。你不必揣测我的心思,我所想的很简单,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一套在我这儿行不通,为人父母,要子女感恩,也得先做到父母该做到的事才是,否则的话,比寻常人还不如。”

    苏三太太和苏三老爷既没有养过苏邀,也没有付出过心血,在她身世查明之后还仍然狠心把她扔在外祖家中好几年,苏邀的疏离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这种想法,你只在心里知道就好了,不要说出来,更不要当着外人的面做出不理智的事,因为这个世道就是这样,迂腐的卫道士总是占大多数的。”苏嵘狡黠的冲她眨了眨眼睛:“还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句话,小姑娘家,不要想的太多,心思深了捆住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他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已经苏杏璇的院子,啧了一声:“你看,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在吗?”

    苏邀眯了眯眼睛。

    而此时的苏杏璇已经被人从梁上给抱了下来靠在床上抽泣,她脖子上还有明显的勒出的红痕,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的触目惊心。

    苏桉一进门就看见了,他目眦欲裂的站在门口紧握着拳头,像是困兽一般呜咽了一声冲了过去:“如意!你没事吧如意?!”

    苏杏璇还是哭个不停,苏桉伸手去拉她,却被她重重的甩开了。

    她连头都没回,苏桉怔住了一刻,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在宝鼎楼的时候,他伸手去拉苏杏璇,她不仅想甩开他,还在他手上重重的掐了下去,至今掐痕还在。

    最近如意好似不那么想看见他了。

    他有些困惑,听见苏杏璇的哭声又摇了摇头,暗笑自己多心。

    如意的处境现在这么艰难,她又是这么心高气傲的性子,哪里受得了被人可怜和收留?父亲母亲把她赶出去,又是这个态度,她自然是不肯回来的了。

    想到这一点,苏桉急忙笑了笑又凑上去:“如意,快别哭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以后一定会高兴的。”

    他握住苏杏璇的肩膀,强行把她给转过来面对自己,掩不住欣喜的告诉她:“如意,祖母同意我们在一起了,祖母说,让你跟我成亲,还让父亲母亲给我们操办亲事......”

    像是忽然有一道天雷在面前炸开了,苏杏璇瞳孔猛然放大,震惊的看着苏桉的嘴唇上下阖动,一时竟然没有做出反应。

    苏桉却自顾自的说的开心:“如意你不必担心,祖母都替我们想好了,你的身世祖母也已经考虑到了,对外就说你原本是家中收养的,是祖父同袍的遗孤,你不必再担心被沈家缠上了......”

    他已经想到了美好的未来。

    如意是这么善解人意的姑娘,又十分的聪慧伶俐,跟她在一起,比跟汪悦榕那个刻板的死鱼眼珠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人人都要艳羡的神仙眷侣。

    苏如意反应过来,几乎是烫手一样的甩开了苏桉的手,看向他的眼神终于掩饰不住,满是厌恶和戒备。

    她在梦里过的那么不甘心,隐藏了一辈子的真实情绪,已经忍得很辛苦了,她以为现实中她取得了先机,看清了前路,这一世一定会有一条更好的路在等着自己。

    这其中当然包括甩掉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她连正眼看他都不屑。

    可是现在转了一圈,竟然还是要跟这个人头猪脑的蠢货成亲?!

    她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忍无可忍的喝止了苏桉:“你闭嘴!”

    素来都楚楚可怜的人发这么大的脾气,一众人都被吓住了,连苏杏璇的几个大丫头也都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苏杏璇,一脸的茫然失措和不解。

    尤其是咏荷她们几个,她们都是伯府的家生子,她们在伯府这么多年了,亲人朋友都在伯府,能够再回到伯府,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在她们看来,对于苏杏璇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没名没分的住在别人的宅邸里,能够住到什么时候,又算是什么事呢?

一百二十章·仇视

    从前是没有选择,三太太三老爷都发了话,姑娘又不愿意回亲生父母家里去,所以才委屈住在外头,寄人篱下。

    可现在老太太都松口了,还是嫁给三少爷。

    不得不说,哪怕是咏荷她们看来,苏杏璇能够嫁给苏桉,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苏杏璇到底不是伯府秦升的,说起来真正的身世只是个商户的女儿啊!

    哪怕是一直跟着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难道以后的前程就会更好吗?!怎么可能?!

    咏荷见苏桉懵了,又是害怕又是担心的喊了苏杏璇一声,示意她冷静。

    可苏杏璇却根本无法冷静下来,她在宝鼎楼听见苏老太太说要她也一起回来就觉得不对,苏老太太这么重视人品和体面的人,肯定是不会让苏家的名声坏掉的。

    可她没想到苏老太太竟然会直接让他们成亲。

    或许宋家人觉得这是施舍,是对她的恩典。

    但是在她看来,只觉得令人作呕。

    她不需要靠苏家以后照样能够活的很好,这一次失败了,她还多的是办法得到四皇子的信任。

    苏家这帮人,却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

    永定伯府虽然爵位空悬,但是老太太摆在这里,人脉到底还在,苏桉成亲,消息会传的沸沸扬扬,那她的后路就真的彻底被堵死了。

    想到是苏桉约她去的宝鼎楼,她看苏桉简直跟看仇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原本以为这是一把好用的刀,可现在看来,这把刀伤人没什么用,伤自己却是锋利无比。

    苏桉被她的眼神给镇住了,一时竟然觉得她有些可怕,他有些手足无措的试探的喊了她一声:“如意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

    他觉得或许是苏杏璇还在生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的气,就急忙解释:“你不必担心爹娘那里,爹娘那里我会去说服他们的,他们从前就很喜欢你,等到过一阵子他们想通了,一定对你还和从前一样......”

    苏三太太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苏桉这番迫不及待的表白,心里顿时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她正要出口讽刺几句,就听见苏杏璇几乎是气急败坏的声音:“你给我闭嘴!谁要跟你成亲?!”

    苏三太太顿时愣住。

    苏桉也站在原地看着她,脸色惊疑不定。

    苏嵘跟苏邀是最后到的,在院子里都能把苏杏璇的怒吼听的清清楚楚。

    “你是不是疯了?!谁要嫁给你,你这个蠢货!”苏杏璇忍无可忍:“我是什么?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我是被当做你妹妹养大的,他们让我们成亲,你竟然就毫不迟疑的当做一件好事答应了?!”

    苏桉完全懵了。

    苏杏璇只差明晃晃的指着他的脸说他恶心了。

    可他以为苏杏璇也是心悦他的.....

    否则的话,之前如意被赶出苏家的时候,在别庄为什么还要让他过去跟他说那样的话?

    再说,在宝鼎楼的时候,一开始如意也透露出要有个归宿的意思......

    咏歌顿时攥住了衣角,看看苏杏璇又看看苏桉,恨不得去捂住苏杏璇的嘴巴。

    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能够嫁给三少爷已经是天赐的福气了,怎么姑娘却还是这么不识时务?

    苏三太太也诧然不已,她还以为苏杏璇是处心积虑的勾引苏桉,这门亲事成了,苏杏璇该是十分欣喜的,谁知道苏杏璇竟然不愿意?

    苏嵘也很惊讶,啧了一声转过头看着苏邀:“这不像是两情相悦啊。”

    所以说,算哪门子的成全?

    苏杏璇气的快要疯了,她暴躁的推开还想上前来的苏桉,面容都狰狞了:“你离我远点儿!他们让你跟我成亲,你竟然不觉得恶心吗?!”

    就像是在梦里那样,苏桉就是跟在她背后的一条狗。

    可是人怎么可能会喜欢狗呢?

    在她看来,苏桉根本配不上她,充其量只是一个踏脚石罢了。

    苏桉彻底僵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容仍旧娇美的妹妹,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他为了她跟家里几乎都闹翻了,不惜惹老太太厌恶,连向来宠爱他的父母亲也对他失望至极,好不容易换来了这个结果,可是她竟然说他恶心?

    苏三太太也顿时忍不住了,她的确是不想他们成亲,可是那也是因为她看不上苏杏璇。

    苏杏璇凭什么看不上苏桉呢?

    “够了!”她头痛不已的进了屋子,冷眼看了一眼哭闹不已的苏杏璇。

    从前有多喜欢这个女儿,如今就有多厌恶和厌烦。

    以至于她看见了苏杏璇脖子上那道勒痕也完全视而不见。

    苏杏璇的声音戛然而止,这么久没看见苏三太太了,唯二两次见面,一次是在宝鼎楼,苏三太太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巴掌,这一次是苏三太太的冷眼。

    从前的那些亲昵和默契好像都不曾存在过,苏杏璇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床上,情绪逐渐的平复了下来。

    苏三太太却根本懒得跟她废什么话,连过问一句她的伤口都没有,直接拉住了苏桉,扯着他就往外走。

    苏桉被苏杏璇表现出来的嫌恶给惊住了,这一次也没有反抗,很快就被她拖了出去。

    苏杏璇追到门口,一眼看见了在院子里的苏邀跟苏嵘,面色就迅速的冷了下来,她立即整理了自己因为太激动而散乱的头发,冷笑着对上苏邀平静的眼睛,心里的戾气一下子都涌上来:“你开心了?”她冷眼看着苏邀,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心里忽然电光火石的想到了什么,面色顿时变了。

    苏邀挑了挑眉,面对苏杏璇的这副样子,她丝毫没有被冒犯和挑衅的不悦,反而有一种难言的痛快。

    对,就是这样,上一世苏杏璇对着她的时候就是这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样子,似乎连有一点儿把她当对手的意思都是一种耻辱。

    原来那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是这样的。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连回答苏杏璇话的兴趣也没有,就推着苏嵘走了。

    苏杏璇气的将屋子里的东西砸了个精光。

一百二十一·囚牢

    这座院子曾经是她的闺房,可如今却更像是一座囚牢。

    苏家的人想要把她囚禁在这里。

    可是怎么可能?

    在梦里苏家人人都对她赞不绝口,苏三太太和苏三老爷上一世都对她十分喜欢,苏桉更是对她言听计从,她也仍旧觉得那样的日子度日如年。

    何况如今形势完全变了。

    她现在嫁给苏桉,只会比上一世还要更难受百倍。

    咏歌跟咏荷都惶惶然不可终日,对视了一眼却都不敢上前劝她什么,心里只盼望着安莺能够快些回来----安莺一回来就想办法溜出去找她爹娘了。

    柳家的到底在苏家当管事媳妇多年,虽然人落魄了,可是到底还是有些人缘的,安莺顺利的出去了。

    幸好也没有等太久,安莺总算是回来了。

    咏荷等在台阶上,见了她回来,忍不住都双手合十的念了声佛,才哽咽着拉了她的手:“好姐姐,您总算是回来了!您快进去看看吧,姑娘傍晚的时候想不开寻了短见,才刚三少爷来过了,说是家里已经同意了他跟三姑娘的亲事,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姑娘十分恼怒,竟然把三少爷大骂了一顿......”

    她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姐姐,您是最得姑娘喜欢的,您劝劝姑娘吧,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她又不想回沈家去,那除了这里,她还能去哪儿呢?难不成,一辈子都无名无份的在人家那不明不白的住着不成?”

    安莺脸上都是苦涩,听咏荷说完了,忍不住就皱了皱眉,淡淡的叹了口气,见咏荷哭的伤心,她心里也难受,可是现在她自己心里也乱糟糟的,实在是没有安抚咏荷的心情,就只是胡乱的点了点头,就进屋去了。

    苏杏璇正背对着门躺在床上。

    咏歌还在收拾一屋子的狼藉,安莺一眼看过去,见屋子里的摆设都被摔得差不多了,就知道这一次苏杏璇的确是气的狠了,跟咏歌对视了一眼,抬脚想要到苏杏璇床边去,可是才迈出一步,她就觉得脚底踩到了一个什么软乎乎的东西,下意识的停了脚往地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地上赫然躺着一只鲜血淋漓的猫,还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喘息。

    她吓坏了,一声尖叫之后看见这副场景更是吓得止不住的叫了几声。

    咏歌自己也颤抖的厉害,蹲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去捧那只猫,却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苏杏璇翻身坐起来,冷漠的看了她们一眼:“叫什么?!”

    咏歌和安莺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们都是见过这场景的。

    从前苏杏璇不痛快了,折腾小动物也是常有的事。

    一开始是挂在廊下的那些画眉,后来是别的小猫小狗,再到后来,她生起气来,连苏桉送的鹦鹉也能动手。

    可就算是看得多了,每次再看还是会害怕。

    安莺面色有些发白的喊了一声姑娘。

    “打听清楚了没有?”苏杏璇一面问她,一面皱眉看着咏歌:“还不快些把这些都给拿出去?”

    咏歌不敢耽搁,忍着害怕和惊恐把那只猫抱出去了。

    安莺吞了口口水,紧张的走到苏杏璇床边:“姑娘,打听了,亲家太太没事儿.....”她攥紧了拳头,生怕苏杏璇动怒:“还有,还有二舅爷也被送回来了,说是在牢里受了重伤......”

    苏杏璇的手指甲紧紧陷入了被子里,因为太过用力,一时之间食指的指甲都被折断了,手背上的青筋也都凸显出来。

    怎么会没事?

    她烦躁不安的从床上下来,暴躁的来回走了好几趟,才猛地转头看着安莺:“还有呢?你就打听到这些?外头的消息呢?!”

    安莺吓了一跳,最近苏杏璇的情绪起伏不定,戾气极重,她下意识有些发憷,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嗫嚅着回话:“外头.....我听高大娘说,二舅爷已经备证明了是被秦家陷害的,御史弹劾了织造署之后,秦家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指使人陷害了贺二爷,而后三司会审,秦家怕罪行败露,又让人行刺贺二爷......”

    苏杏璇面色瞬间惨白如纸,一时之间没有坐稳,后脑重重的磕在了身后的床栏上,可她丝毫不在意这些,疼痛让她格外清醒,也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可怖。

    事情完全没有按照计划中的发展。

    秦家压根就没有动过这批贡缎一个手指头,怎么轮得到秦家去杀人灭口?!这分明就是秦家被人陷害了!

    反而是本该出事的庞家到现在却还好好的,置身事外,丝毫无损。

    她心里一阵阵的发凉,目光都如同冰一样冷。

    按理不该是这样的,她分明掌握着别人所不能掌握的秘密,她分明能在梦里看见别人经历过的一生,可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跟在梦里的不同?

    她想要插手改换自己的命运,但是从刺杀苏嵘想打击苏老太太开始,所有的事情就一件一件的起了变化。

    先是本该家财散尽回老家的沈家夫妻莫名救了苏嵘。

    而后是她被人抓到了把柄。

    再然后,她被赶出苏家.....

    可是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苏三太太和苏三老爷做的一切都跟从前没什么不同,性格也没有改变。

    就算是苏嵘,除了多活了这么一阵,也看不出别的异常。

    还有苏老太太和贺太太,她们.....

    不!

    她睁大了眼睛,眼里光芒闪动,脸色陡然阴沉下来。

    有问题的。

    这些本该出事的却都没出事的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维护苏邀。

    屋子里安静的吓人,有一个叫苏杏璇毛骨悚然的念头猛然在脑海里浮现-----苏邀是不是也跟她一样,是能预知未来发生的事情的?

    否则的话,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也就是说书才有这么巧。

    她可以做梦梦见那些事,苏邀为什么不可以?

    事实上,苏邀也的确是跟在梦里完全不同,她上一世怎么可能坦荡的提起沈家夫妻?她对沈家夫妻忌讳的很,生怕会惹苏三太太生气。

    可是这一世呢?

    苏邀可是拜托了贺太太和贺二爷,才解了沈家的危难.....

    “呵!”她冷笑了一声,猛地攥住了手里的被子。

一百二十二·送信

    安莺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她说话,悬着一颗心轻声喊了一声姑娘,等到苏杏璇转过头来,她才小心翼翼的抿了抿唇:“姑娘,您....”

    她迟疑了一瞬,才鼓起了勇气:“您是不喜欢这门亲事吗?”

    可就算是她们这些下人也看得出来,苏杏璇分明也算是对苏桉用了心思的。

    那些刻意的培养的对苏桉的了解,还有对苏桉露出来的温柔在苏桉面前隐藏的不好的心思,难道不是因为在乎吗?

    再说,在别庄分明也是苏杏璇示意正她让娘亲通知苏桉赶去别庄的。

    为什么现在苏杏璇看起来却对这门亲事十分厌恶呢?

    “我为什么要喜欢?!”苏杏璇沉下脸来,见安莺顿时一脸惊吓,就又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告诫自己要有耐心。

    是了,她怎么忘了,她从未跟这些丫头们吐露过任何心思,丫头们当然会惴惴不安了。

    在这些丫头们看来,最好的前途当然莫过于在这座伯府里头。

    她叹了口气,收起之前一脸的不耐烦和烦躁,将手里的被子重新抚平,才缓缓的喊了一声安莺,而后问她:“你们可知道我们在外头这一阵子,住的宅子是谁的?”

    安营急忙摇头,随后进来的咏歌和咏荷也都欲言又止。

    苏杏璇就冷笑了一声:“是长平侯世子。”

    安莺跟咏歌咏荷都忍不住震惊,震惊过后,安莺就轻声说:“可姑娘,就算是如此,若您不再是苏家的姑娘,跟长平侯世子的亲事.....”

    那也是不可能的啊。

    看苏三太太对苏杏璇的嫌弃就知道了,身世在这个圈子里是一个多么重要的东西。

    堂堂侯府怎么看得上被伯府厌弃了的一个养女?

    “谁说我是要嫁给长平侯世子了?”苏杏璇懒得再废话,言简意赅的道:“你们难道忘了,父亲最初是打算给我结一门什么样的亲事?”

    作为正贴身丫头,这个安莺她们还是知道的。

    三老爷可心心念念的想要讨好庄王,为此还想过要让苏杏璇当庄王的侧妃。

    后来却又想把这个机会留给亲生女儿。

    苏杏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对苏邀十分有敌意,并且调唆了苏桉陷害当时还在太原的苏邀的。

    现在苏杏璇这么问.....

    “长平侯世子可是能在王爷跟前说的上话的人。”苏杏璇面色沉沉:“你们都是跟着我这么久了的人,应当知道我的性子和脾气,也看得出来我的处境。你们看见了么,苏桉能做成什么事?或是说,苏桉能在这个家里作主么?”

    自然是不能的,这一点丫头们心里都清楚。

    别说还有苏老太太和苏嵘在,哪怕有一天爵位真的到了三房头上,按照苏桉的能耐,也绝不可能越得过三太太和三老爷去。

    咏歌有些明白了,她扯了扯还要说话的咏荷,轻轻摇了摇头。

    苏杏璇垂下眼睛把她们一个个的看了一遍,似乎是在感叹也似乎是意有所指:“跟了我这么多年了,我们福祸都是一体的,你们想想,若我真的嫁给了他,你们的日子难道就好过了?”

    安莺的心里凉了一片。

    其实不用苏杏璇说,她们也看得出来现在跟从前截然不同了。

    从前苏杏璇在苏家几乎是明珠一样的存在,三老爷三太太看她跟眼珠子没什么两样,老太太哪怕对她不亲近,却也绝不会对她多说什么。

    可现在,三太太三老爷对她的厌弃溢于言表。

    贺太太和老太太更是一开始就很不喜欢。

    哪怕苏桉真的在乎她,可苏桉在苏家算得上什么呢?

    “那.....”安莺咬了咬唇看着她:“那姑娘,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苏家要成亲的消息都放出去了。

    “不想在苏家等死,你们就得帮我办件事。”苏杏璇满意的笑了笑:“去帮我送封信。”

    她不能束手就擒,不能就等在这座牢笼里,别说这一次成亲跟上一世大不一样,哪怕就算是苏家人还跟上一世一样对她如珠如宝,她也是看不上的。

    安莺没有过多犹豫就下了决心。

    正如苏杏璇所说,现在跟从前不同了,她的娘原本是管事娘子,在这府中谁不给她们几分脸面?她又是苏杏璇身边最受宠的大丫头,几乎成了副小姐,可是一朝苏杏璇出事,连带着她们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柳家的因为帮她们传信而被打发到了外头浆洗处,苏三太太厌恶她厌恶的要命,柳家的几番托人探口风,苏三太太也任何松口的意思都没有。

    这么下去,她们在府里也是寸步难行,根本看不到希望。

    她们又是苏杏璇身边最得信任的人,苏家的主子们厌乌及乌,底下的人就更不必说了,除了盼望苏杏璇好,她们的确是没了别的出路。

    “姑娘,是不是送去大兴的.....”安莺顿了顿,才做了个口型,十分谨慎。

    苏杏璇很满意她的这份谨慎小心,脸上也终于有了一点儿血色,摇了摇头,翻身从床上下来,径直到了书桌前,想了想,才拿了一张纸写了信交给安莺:“小心些,若是碰见意外,这封信被收走就收走,不必顾忌,我接下来跟你说的话,你才要牢牢记住,听见没有?”

    她说着,在安莺耳边说了几句话。

    安莺一时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见苏杏璇朝自己看过来,便急忙应是。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苏杏璇脸色苍白的站在窗前看着外头萧条的景色,缓缓地念出了苏邀的名字。

    苏邀....

    哪怕就算是苏邀也真的做了梦有了前世的记忆,那又怎样?在梦里都斗不过她的人,难道就因为做了个梦就不同了吗?

    之前的事只不过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苏邀也可能做了梦罢了,可如今她想到了,那苏邀就不要想好过了。

    梦里苏邀是她的手下败将,到了以后一样是。

    而此时的苏邀正跟贺太太和苏老太太在一起用饭,苏老太太面上神情有些严肃,放下了筷子问贺太太:“你当真要带幺幺一起进宫?”

一百二十三·保护

    苏邀有些意外,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看向贺太太。

    贺太太在除夕夜要进宫赴宴她是知道的,可不知道贺太太竟然有带她进宫的打算。

    屋子里的烛火噼啪爆了开来,苏老太太亲自拿了剪子剪烛花,看苏邀一眼,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的摇头:“树大招风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贺太太倒是想得通,见苏邀朝自己看过来,就伸手摸了摸苏邀的头发,示意她安心,低声道:“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若是咱们两个老婆子不在了,不管是她亲爹还是亲娘,都是靠不住的。我们家那两个儿子虽然也是忠厚的,可日久天长的,谁说的准呢?我总得多替幺幺想一想。”

    她把话说的太明了,苏老太太的动作忍不住停下来,把剪刀放在了桌子上叹了一口气:“也是,从前我们两个了无生趣,许多事管不了也不想管,可现在.....现在不同了,我们得把当年的公道要回来,以后就得打起精神,也得安排好孩子们的事儿。你带幺幺进宫,可皇帝的性情这些年改变许多,你有把握护她周全吗?”

    苏邀上一世也是进过宫的,可那时候已经是庄王登基之后了,她作为程定安的正妻进宫觐见皇后,也就是如今的这位庄王妃秦氏。

    也是那一次,皇后笑着说起了程定安当年小时候的趣事,说程定安自小就对她的幼妹十分喜欢,孩提时就总说要娶她家小妹妹为妻。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知道原来程定安也是一个有心肠的人。

    他对她的冷淡厌恶疏离还有不在乎,不过是因为他真正想娶的人另有其人罢了。

    那次玩笑之后不久,程定安就如愿以偿的迎娶了秦氏的幼妹秦采薇做平妻。

    苏邀的手攥了攥又松开,随即就听见贺太太说:“脾性虽然变了许多,可幸亏有些东西是没变的.....”贺太太若有所指,又道:“他是心虚了,那些补偿我自己不需要,可我拿着也是理所应当的,就这么定了。”

    见苏老太太点头,她又问苏邀刚才苏杏璇那边闹什么,听见说苏杏璇闹着要自尽,她就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也真是奇了怪了,她处心积虑的对付你,为的不就是留在苏家么?现在都随了她的心愿了,她一个破落户,连亲生父母也不要了的人,能嫁给伯府的嫡出公子,她竟然又不愿意了?”

    苏老太太就嗤笑了一声:“是啊,倒是看不出来,野心大着呢。她失踪那些天,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她派人去查了,可是却并不能查到苏杏璇住的那宅子是谁的,只知道是个大商人的,却不知道具体的底细,查起来十分费力。

    想到一开始苏杏璇还能引那些不要命的刺客来刺杀苏嵘,她心里发凉,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看向苏邀:“对了幺幺,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问个明白,一直兵慌马乱的也没机会,现在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问问你,若是上次刺杀阿嵘和对付你舅舅的都是庄王的话,那给苏杏璇撑腰,让苏杏璇有能耐还在被赶出去之后害了沈家孩子的,是不是也是庄王?”

    只是可惜当年的事情太过久远了,许多事都根本查无可查。

    苏嵘查了这么久,刚有一点儿眉目,却又断了线索。

    她心情不免又低落下来。

    可想到苏杏璇会引庄王来,她心里又燃起了斗志和希望----苏杏璇既然会引庄王来,那就说明庄王对苏家绝对是有心思的,否则的话,为什么非得对付苏家?还要连贺家一起对付?

    只是,苏杏璇到底是怎么知道庄王的秘密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也不一定她能直接联系的上庄王。”苏邀知道苏老太太关心什么,想了想跟苏老太太说了实话:“庄王就算是要做,也不会自己出面的,她还不够格,她借助的是别人,只是她为什么会攀上那个人,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我之前让您和外祖母不要送苏桉走,就是这个原因。”

    贺太太心念一动,挑了挑眉:“你后来又让我们把苏桉留下来,就是为了成全苏桉,可现在看来,苏杏璇看不上苏桉,这也是你预料之中的吗?”

    “这倒不是。”苏邀的确只是猜测,再说,她一开始的本意是想让这对臭鱼烂虾凑到一起,想着他们都是自私自利的性子,面对家中的压力和外头的眼光,总有一天会露出彼此的真面目翻脸的,可她没想到苏杏璇的确一开始就看不上苏桉。

    “不过这样更好。”苏邀笑了笑:“苏杏璇从来就不是一个甘心认输的人,她要寻死也不过是因为她一直被关着,想要试探试探府里的真实态度罢了。现在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讯息,她又绝不可能答应嫁给苏桉,那她就一定会有所行动。”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苏杏璇的确是很奇怪,也跟上一世不同。

    至少上一世她跟程定安是没什么交集的,但是这一世,她却能够跟程定安联手,这太奇怪了。

    她心里隐约有个猜测,可是却还是需要再证实一下。

    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所以你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忽然响起了余夏惊慌的阻拦声:“三少爷,您不能进去!老太太和亲家太太正用饭呢,您有什么事也先等我们禀报了再说啊......”

    可是显然余夏她们阻拦不及,帘子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同时就被掀开了,苏桉脸上顶着两个明显的掌印闯进屋子里来,也顾不上跟苏老太太和贺太太行礼,劈头盖脸的就指着苏邀:“你搞的什么把戏?你到底对如意说了什么?!”

    “你放肆!”苏老太太眉头大皱,她知道苏桉为了苏杏璇几乎是得了失心疯一样,却没想到苏桉现在大胆成这样,简直是目中无人,见苏桉仍旧梗着脖子一副不服的样子,苏老太太就忍不住冷笑:“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到底成什么样子!”

一百二十四·失去

    苏家所有人对正苏桉的耐心大约都已经到了极点。

    就连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也是,苏三太太才刚把苏桉带回去,满以为他看清楚了苏如意的真面目以后就会回心转意,可没想到苏桉却口口声声指责是她跟苏三老爷太薄凉,伤透了苏杏璇的心,才把苏杏璇逼成这样。

    苏三太太彻底失望了,甩手给了他几个耳光,甚至还说出了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的狠话。

    这世上的一切东西都是有代价的,苏三太太的忍耐和爱也是一样。

    苏桉对她来说是第一个孩子,也是她名不正言不顺嫁给了苏三老爷后的第一个儿子,是她站稳了脚跟从此扬眉吐气的资本,所以她天生对这个儿子充满了爱意。

    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

    可当这个儿子给她带来的只是无穷无尽的麻烦的时候,要舍弃他,也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了。

    苏桉从未受过这么多的气,他不舍得去找苏杏璇的麻烦,那自然就只好来找苏邀了。

    其实他也不算是冤枉了苏邀,因为对于他来说,一切的麻烦都是从苏邀来了之后开始的。

    苏老太太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样子就来气,见他梗着脖子还不肯走,当即就抄起了手边的杯子猛地朝着他砸了过去,正中了苏桉的额头。

    苏桉顿时狼狈不堪,左边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茶水混合着茶叶从他的额头一直淋在地上,像是一个落汤鸡。

    贺太太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外孙摇头。

    可她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她对苏桉已经无话可说。

    苏桉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脖子却还是梗着,愤愤然看向苏邀,又是恼怒又是威胁的冷笑了一声:“你给我等着,你不会永远这么幸运。”

    他说完拔腿就走。

    苏老太太简直被他气的发晕,知道他无药可救了,却不知道他已经糊涂到这个份上,她大怒,让余夏去请三老爷过来:“我倒要看看,如今这府里是不是没了规矩了,他一个小辈,竟敢硬闯我的屋子,对着长辈和妹妹口出恶言,这是谁教的他!”

    苏三老爷才从外头回来,听说苏桉竟然又闯了祸,一下子满是厌烦。

    他如此谨慎小心,好不容易才盼来了一点儿希望,可全都被这对兄妹毁了,一个蠢一个坏,除了坏事就是坏事。才为了苏桉跟苏杏璇的婚事心烦不已,现在苏桉又敢闹事,苏三老爷叫住了李瑞,径直先去了苏桉的院子。

    苏桉还在气头上,苏杏璇不肯跟他成亲,还说出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这一点叫他十分难受,他心中隐约察觉到苏杏璇跟平时表现出来的不同,但是却又不愿意相信。

    想到当时苏杏璇看他如同是看瘟疫一样的眼神,他恼怒的砸了一个杯子。

    正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开了,苏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都说了不要来烦我,你们是死人吗?!”骂完了,他没听见丫头们惶恐的请罪声,有些奇怪的回头,才看见了阴沉着脸的苏三老爷,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

    “抓起来!”苏三老爷如今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厌恶,冷淡的吩咐了李瑞一声,就转身走了,李瑞咳嗽了一声:“三少爷,得罪了!”就朝着外头招了招手,立即就有两个护院过来将苏桉给捉住了。

    苏桉没想到苏三老爷直接让人把他给绑了,挣扎个不住,可李瑞却根本不理会他,径直押着他到了康平苑外头。

    苏三老爷立在院门外,沉着脸看也不看他就直接对李瑞道:“就在这儿,把他给我吊上去,不要扰了老太太的清静!”

    吊上去?苏桉挣扎了几下没挣扎开,顺着苏三老爷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看见院门口不远处一棵光秃秃的梨树,登时有些错愕。

    可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没猜错了,因为那两个护卫已经开始拿出绳子来。

    他只觉得荒谬和气怒,见苏三老爷是真的不理会自己要进门去,就气急败坏的喊了起来:“爹!您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这一切的事都是苏邀惹出来的,那就是个丧门星,您怎么就不明白?!”

    苏三老爷冷笑了一声:“我看你才是丧门星!我们苏家的脸面,全都被你这个罔顾人伦目中无人的东西给丢尽了!”

    这还是苏三老爷头一次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呵斥他和痛骂他,苏桉听出他话里的愤恨,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次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从前他做错了什么事,父亲是从不会在下人跟前让他难堪的,因为父亲说过,他是以后要掌控侯府的人,不能让他在下人跟前丢了威风,更不能因此让人以为三房示弱。

    可这一次,父亲显然毫无顾忌了,还特地在老太太的地方把他吊起来呵斥......

    想到之前母亲痛哭着说他把自己的前程彻底毁了,他面对苏杏璇的一腔热血终于冷了些。

    苏三老爷已经指着李瑞吩咐:“吊上去,给我打二十鞭子,不许留情!今天我就要给这个不孝不悌的东西一个教训!”

    里头早就已经听见了动静,苏老太太静静的坐在上首,见苏三老爷进来,就蹙了蹙眉:“黑灯瞎火的,天儿又冷,你这次倒也舍得?”

    苏三老爷一进门就跪在了苏老太太跟前,垂着头认错:“都是儿子的不是,都是儿子教子不善,才养出这么个畜生来,现如今大错已经铸成,他却丝毫不知道悔改,儿子痛定思痛,已经决定让他成亲之后就带着妻子回老家去,去族中好好静下心读书,什么时候读成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他不是没别的儿子。

    这个儿子现在是废掉了,名声在外头都烂了不说,在家里也把老太太和贺太太都得罪干净了,两位老太太都因为他不知分寸而十分不待见他。

    他除了惹祸半点用处都没有,倒还不如送走的好。

一百二十五·谈判

    苏桉被吊起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苏三太太的耳朵里,可苏三太太已经被刺激的有些麻木了,因此她竟然有些提不起兴致来问一问为什么,只是放耳环的动作略微顿了顿,就站了起来,让绿藻拿上斗篷去了苏杏璇的院子。

    苏杏璇也还未睡,夜已经很深了,她的房间仍旧燃着烛火,苏三太太推门而入,就看见苏杏璇正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前,不知道在看什么。

    这么大的风,她却似乎毫无所觉。

    听见开门声,苏杏璇回头就看见苏三太太的脸,她眯了眯眼睛,又面无表情的低下头:“三太太又是来替儿子出气的吗?我不肯嫁给他,这对于您来说不是好事吗?我这么低贱的身份,怎么配得上您高贵的儿子?”

    苏三太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一开口声音就有些嘶哑:“你到底想要什么?若是你能够答应我,离开桉儿,从此不再在这里闹事,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经过这么多事,哪怕苏三太太不想承认也必须承认,苏杏璇对于苏桉的影响力太大了,她说什么,苏桉就做什么,几乎对她是言听计从。

    今天苏杏璇说了厌恶他的话之后,他简直是失心疯了,连老太太的屋子都敢硬闯。

    苏三太太的确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也准备舍弃他,但是她总不能杀了这个儿子,虽然他未来是不大可能有指望了,可是继续烂下去,只怕按照苏老太太和苏三老爷的性子会不管他的死活。

    她还是想让苏桉恢复正常,去外头读几年书,以后等这件事淡化了,再让苏桉结一门普通的亲事。

    总好过跟苏杏璇纠缠在一起。

    如今苏三太太不喜欢苏杏璇已经不只是因为苏杏璇不能带来助力了,她看的出来,苏杏璇对于苏桉根本毫无感情,纯粹只是利用。

    如果强逼着苏杏璇嫁给苏桉,只怕苏桉真的要被苏杏璇整死。

    她不得不来跟苏杏璇谈谈条件了。

    这个她亲手养大的女儿,她知道最终还是利益最能打动她的心。

    苏杏璇果然嗤笑一声挑了挑眉,啧了一声:“母亲,您看,曾经我无数次的问过您,若是我给您丢脸了,您还会不会喜欢我,您总是跟我说会的。哪怕身世被曝光之后,我问您是不是还会爱我,您也说会的......”

    苏三太太顿时有些不耐烦,她冷然哼了一声:“是啊,那个时候我可不知道你这么有本事,挑拨你哥哥让你舅舅对付你亲爹娘,还要陷害苏邀,你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也对你这么好?!”

    她心里的不满如同泉涌一般冒出来,从来不想承认的那些事实在这个时候也不必遮掩了:“若不是你弄这么多事,我不至于跟我亲生女儿疏远,我为了你连我母亲都得罪了,可你回报了我什么?!你把我儿子都毁掉了!”

    所谓的母慈女孝到了这一刻也全都分崩离析,她忍无可忍的指着苏杏璇,面色惨白:“你简直狼心狗肺!”

    苏杏璇不为所动。

    这些人从来没有体验过她的心境。

    不管是在梦里还是这一世,最初知道身世的时候,她每天晚上都要从噩梦中惊醒,每天都要察言观色,生怕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什么时候就开口说出不要她了的话。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两个人的秉性了,对她们没有用的东西,她们是随时都能弃如弊履的。

    她不过是为自己打算,想让自己活的更好一些罢了,她有什么错?

    如果不是这样,还有人会帮她打算吗?

    她静静的笑了一声:“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别总是觉得凡事都是别人的错,譬如如今苏桉的婚事,难道是我想要的吗?当初你们分明就选中了我,庄王侧妃的位子,本来该是我的!可你们最终却又放弃了我,要把这个机会留给你们的亲生女儿,你们口口声声对我跟对苏邀别无二致,可你扪心自问,你真的做到了吗?”

    苏三太太只觉得苏杏璇不知足。

    她没有做到?

    苏邀来了到如今,每次起了冲突,她都是站在苏杏璇这一边的。

    至于庄王侧妃的事,根本就只是源于当初丽妃娘娘的一句玩笑话,说是说有了约定,可这算是什么板上钉钉的事儿吗?

    丽妃娘娘又不是皇后。

    苏三太太不想再跟苏杏璇做这些无谓的争执,事实上她只觉得心累,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冷淡的嗤笑了一声:“罢了,说这些没什么意思,你直说吧,到底要我如何,才肯放过桉儿?”

    有什么办法,儿子如此不争气,中了这个女人的蛊。

    苏杏璇也没有再继续纠缠,她向来是个务实的人。

    她被关在苏家好几天了,外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程定安的脾气她很清楚,这个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而且生平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背叛。

    她莫名其妙消失,给他献策却又毫无用处反而害他损失惨重,再要传出她跟苏桉订亲的消息,那就无异于是在拎着程定安的耳朵告诉他,她是个奸细,是个叛徒。

    程定安这个人极其阴狠,他认定了的事情是不会改的。

    哪怕费一些功夫,他也会让背叛他的人付出代价。

    虽然她早已经让安莺出去传信,可到底不大安全,她被困在苏家,计划失败,这一切都让她清楚的意识到苏邀也跟她一样应当是能预知后事的人。

    所以为了放着苏邀,她让安莺送信也很费功夫,并不能确定这消息就能完整的到程定安那里。

    可如果苏三太太肯帮忙,那事情就又完全不一样了。

    苏三太太可是府里能够当家作主的人,她要是能帮自己传信,那事情可就要简单的多了。

    思及此,苏杏璇终于真心实意的笑了笑:“母亲真的能够帮我?若是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设法让这桩婚事不成,且保证让苏桉不对你们心生怨恨,如何?”

一百二十六·进宫

    除夕这一天,四处都弥漫着爆竹特有的气息,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喜气,人人脸上都欢天喜地的,还未开门,外头的街巷中就已经有不少人家放起了鞭炮,开始杀鸡宰羊。

    苏三太太在这一天也素来都是最忙的,要操持一家人的年夜饭,要祭灶神,要准备男人们上祠堂的供果,府里上下的人也都跟陀螺一般。

    她天还未亮就起来了,先去了老太太和贺太太的院子里请安,而后就神情复杂的看着站在贺太太跟前,妆扮一新的苏邀,抿了抿唇,才道:“跟着你外祖母进宫,要谨言慎行,不要给家里惹来麻烦。”

    见苏邀福身行礼,她又觉得有些无趣,上前挽住贺太太的手,神情有些疲惫:“娘,二哥二嫂已经去老宅了,待会儿我理完了事,也会过去帮忙。”

    虽然在这边已经住了这么久,但是过年却怎么也没在别人家过的道理,再说,大年三十还得祭祖呢,所以提前几天,贺家在京城的宅子就已经收拾出来了,贺二奶奶提前一步打理了宅邸,这边苏家就把贺二爷送了过去。

    贺太太除夕赴宴之后,也是要回去的。

    点了点头,贺太太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跟苏老太太对视一眼,就上了马车。

    她们一走,苏三太太就转过头问跟上来的高家的:“事情办成了?”

    “昨晚上您一吩咐,连夜就去送了信的。”高家的急忙答应,又犹豫的看了苏三太太一眼:“三太太,三姑娘自幼就养在府里,这,她怎么能跟.....扯上关系?”

    这一点苏三太太也很奇怪,可是追究也没什么用处,苏三太太顶着眼睛底下深深的一圈乌青,摆了摆手脸色阴沉。

    想想真是有些讽刺,当初她为了留下苏杏璇所以要牺牲苏邀,如今却是为了赶走苏杏璇,还是要对不住苏邀。

    罢了......

    她想起苏邀的冷淡,心中淡淡的发出一声冷嘲,反正苏邀也不把她当成母亲,或许她们之间原本就天生没有母女缘分。

    而此时的马车中,贺太太正跟苏邀说起宫中的事情:“圣上脾气不好,越是老了,就越是疑心深重,若不是如此,当初太子也不至于会被人污蔑而无法自辩.....”

    知道苏邀与众不同,也信任苏邀,贺太太握着苏邀的手:“从前遮遮掩掩的,不想你牵扯进来。但是现在,不牵扯也不行了,你仔细听我说。”

    其实苏邀知道一些。

    当今圣上是夺了弟弟的位子才坐上了龙椅的,他当年也是一路腥风血雨从军中走出来,所以杀伐果断,而因为当初的胡皇后跟他风雨同舟,生死与共,所以他跟胡皇后之间的感情极为深厚。

    贺皇后跟圣上是少年夫妻,一路互相扶持,圣上当年被逼的差点儿走投无路之际,也是胡皇后一直陪伴左右,殚精竭虑的替他守好后院内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可胡皇后自己却因为操劳过度而身体亏损严重。

    后来圣上被刺客逼的摔落湖中,冰天雪地之下,是胡皇后自己以身犯险扑进湖里把圣上给救了出来,并且落下了一辈子的恶疾,从此不能生育。

    也是因为这个,当时圣上的第一个孩子刚出生就被他抱去了皇后那里,并且记在皇后名下,封为太子,由皇后亲自养育。

    这也是为什么贺太太对太子感情深厚的原因----她是太子的小姨,太子其实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只可惜,也是她看着陨落的。

    提起这件事,贺太太的语气陡然冷了几分,整个人也阴沉了许多,闭了闭眼睛平复了一些情绪,才紧跟着又道:“自从太子去世之后,圣上的头风病越发的严重,脾气变得很暴躁。前几年,更是因为一个妃子在皇后宫中出言不逊,而被圣上当场下令杖毙......”

    她顿了顿,摸了摸苏邀的头:“你要记住,今天虽然是除夕宴饮,也是宗室都在的大喜的日子,可是对于圣上来说,并没什么忌讳,最近朝中事情许多,未必什么时候有什么事就会招惹到他,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少说话,多听多看。”

    她知道苏邀的性子极为冷静自持,但是还是免不了多叮嘱几句,见苏邀答应,她靠在引枕上,轻声道:“如你所说,这一次我们帮了庞家的大忙,贵妃娘娘和庞家总是要有所表示的,既然不能立即就用上这份人情来追查当年的事,不如就把这个好处记在你头上。”

    她要帮苏邀谋一些实实在在的好处。

    宫门口过不多久就到了,贺太太的马车排在几位王爷和宗室后头,才下了马车就见前头一溜儿烟儿的站着一长串的宫女太监,人人手里都提着精美崭新的宫灯----虽然才是傍晚,可灯已经用上了。

    自太祖皇帝开始,除夕之夜素来都在宫中大开宴饮,一些得用的大臣、御前的红人,宗室和内外命妇等等,都在邀请之列。

    可随着多年前除夕之夜当今夺位,除夕之夜就多少显得有些尴尬了。

    尤其是在前几年除夕,圣上因为一个宫妃在皇后宫中出言不逊,被圣上认定为是不尊中宫,惊扰亡灵,而被杖毙之后,这除夕宫宴,虽然是一种荣光,可也同时让人提心吊胆。

    一应内命妇先行进宫,贺太太是外命妇,自然是等在后头的,她领了牌子,带着苏邀站着,过了一会儿才轻轻碰了碰苏邀,指点她:“你看,那个就是庄王妃。”

    苏邀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袭王妃正装,头上带着凤冠的庄王妃正低眉敛目的跟几个贵妇人往里走。

    她们虽然是王妃,在这个场合却也不可以用轿的,庄王妃静静的往里走,灯光映照下,显得她的脸色格外的苍白晦暗。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遥遥的回头往贺太太她们这边的方向看了一眼,蹙了蹙眉,又很快转过身去了。

    贺太太等到前面空出一段路来,才目光沉沉的感慨:“真是沉得住气啊。”

一百二十七·天子

    “待会儿小心些,庄王妃秦氏我年轻的时候也曾见过,那时候不过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贺太太还很有印象,想起当年的事情不悦的摇了摇头:“可是却攀比心极强,不过因为她一个表妹喜欢上了庄王当时的一只波斯猫,庄王给了她,她就背着人将那只猫儿给扔进了湖里。”

    这件事是贺太太当时亲眼见到的,后来庄王和秦家表小姐遍寻猫儿找不着,她却跟没事人一样。

    那时候她可才五六岁的年纪,自此贺太太十分不喜欢她。

    苏邀闻言就有些了然了,她是知道秦氏阴狠的----庄王登基之后,就不再专宠秦氏一人,最喜欢的是一个王姓的昭仪,那位王昭仪进宫不过一年时间就升至昭仪,怀上了皇嗣,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可不过三月之后,那位王昭仪就在宫中暴毙。

    这件事的内情别人不知道,但是苏邀却是知道的----因为帮秦氏解决这件事的,正是当时已经在宫中任职羽林卫指挥使的程定安去办的。

    程定安收买了王昭仪宫中的太监,在王昭仪进奉的点心中动了手脚。

    皇帝在王昭仪寝宫中昏厥,查出来是点心的问题,可等到太医查出问题来,羽林卫去拿人的时候,那太监早就已经自尽了。

    王昭仪百口莫辩,秦氏就趁着皇帝未反应过来,雷霆万钧的处理了此事,盛宠一时的王昭仪到最后连个坟冢都没留下。

    原来她从小就是这样的人,苏邀点点头,此时已经有太监出来领路,她垂眉敛目的跟在贺太太身后,看上去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小姑娘。

    宴席是设在了太极殿,贺太太她们到的时候,很快就被引了进偏殿,里头已经有供奉乐师等人候着,王妃们却一个都没见着。

    贺太太才一进殿,殿中就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虽然多年未来京城,可总是有故人的,很快就有人认出来贺太太,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

    外命妇一般都是被安排在这偏殿中领宴的,这并不稀奇,可当年皇后还在的时候,贺太太可素来都是在正殿那一拨儿人里头。

    如今时移世易,众人都觉得感慨。

    不过虽然如此,贺太太多年未曾来京,如今一来就得了皇帝亲口发话来参加宫宴,同在偏殿的虽然大部分都是宗室命妇,可也基本都是超品诰命,大多都和皇家沾亲带故,都是极为有眼色的人,并没有人表现出异常来。

    平国公夫人还率先跟贺太太打了招呼,又看向贺太太身侧的苏邀,有些诧异:“这位是.....”

    贺太太笑了笑,神情自若的解释:“这是我的外孙女儿,自小跟在我身边长大的。”

    庞老太太眯了眯眼睛,汪家那边的事情她都知道,也听魏先生提过,贺太太身边有个女孩儿,是带在身边形影不离的,现在看来,就是这个姑娘了。

    说起来也有些奇怪,贺太太又不是没有亲孙女儿,怎么反倒把一个外孙女儿爱若珍宝?

    可既然都已经介绍了,庞老太太便也微笑着朝苏邀招了招手,自然而然的从腕上褪下一个镯子来套在苏邀手上:“一点心意,拿着玩儿吧。”

    她是庞贵妃的母亲,平国公府的老太君,能让她带进宫中来赴宴的东西,怎么可能是真的能拿着玩儿的东西,苏邀一看成色就知道这东西价值不菲,急忙要推却。

    庞老太太却按住了她的手,轻飘飘的道:“好了,长者赐不可辞,拿着吧。”说罢跟贺太太相视一笑。

    原本一场大祸被消弭于无形,庞家不只没有损失,还成功除去了秦郴那个大对头和碍事的东西,贺二爷算是帮了庞家一个大忙,庞家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以后走得近是难免的,给出这么一点东西,实在不算什么。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忽然礼乐大作,庞老太太侧耳听了片刻,道:“要开宴了。”

    有庞老太太主动接近,殿中众人也放开了许多,纷纷有来跟贺太太搭话的。

    贺太太跟年轻的时候相比也圆滑了许多,不管人家问的是什么,脸上的笑意都没停过,一时倒让人感叹,要知道,当年贺太太可心高气傲的厉害。

    气氛正融洽着,忽然就有人笑了一声:“时移世易啊,要是换做从前,咱们可没机会跟贺太太一道儿说上几句话。”

    分明是很正常的话,可听语气却怎么都觉得不对,苏邀循着声音看过去,见是一个四十多的微胖的妇人,略微皱了皱眉,却不记得曾经见过这号人物了。

    上一世她不得程定安喜欢,以至于有很多地方都被限制。

    否则的话,看这个贵妇人的年纪,又能坐在这偏殿里领宴,她平常怎么也该能见得到的。

    贺太太没说话,只是垂下头端了杯子抿了一口。

    那人就越发阴阳怪气起来:“看么,我就说,贺太太心高气傲的很,当年就是一个谁也不敢得罪的人,没想到皇后娘娘都仙去了这么久了,听说你守寡之后还开始信佛,可我看你这脾气还是没改多少。”

    就算再蠢,也能听得出这话里的敌意有多深了。

    贺太太侧头看了她一眼,面色淡淡的:“比不得杜夫人你生活滋润,心宽体胖。”她顿了顿,又笑了笑:“不知道贵府的家分完了没有?”

    杜夫人顿时气结,面色紫涨的指着她想要说什么,却被边上的一个容长脸儿的夫人给拉住了。

    贺太太眉目间都冷下来,见苏邀正抬头看着自己,就轻描淡写的解释说:“没什么,从前不怎么对付罢了。”

    话音刚落,外头走进来一个太监,环顾了一圈殿中之后,朗声问:“已故山东登州卫指挥使的夫人贺太太可在?”

    殿中顿时一静。

    此刻贺太太已经看清楚了来人的面貌,并不是一直跟在圣上跟前的夏太监,看上去很面生,可他身上的服色却是红色的。

    太监的服制是有规定的,其中能够穿红的就更是少之又少,因此能够穿红的内侍,都被尊称一句‘穿红内侍’,代表着是在太监当中极有地位的。

一百二十八·明昌

    他一来,之前还愤愤不平的杜夫人就立即偃旗息鼓了,又有些嫉恨的看了看贺太太,慢慢转开了头去。

    贺太太缓缓站了起来应了一声,那个太监就笑起来:“奉圣上之命,请您到正殿去。”

    杜夫人的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她前脚才讽刺贺太太如今已经不能跟从前相比,沦落得跟普通命妇一般没有什么特别,后脚就被这样打脸。

    偏她还再也不敢出言不逊-----眼前的太监是如今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也是太监中的第一人,哪怕是如今伺候在圣上跟前的夏太监跟这位陈太监比起来,那也得稍逊一筹。

    贺太太也认出了此人的身份,她握住苏邀的手从桌后绕出来,又跟庞老太太轻轻颔首致意,而后才不紧不慢的跟在陈太监身后出了门。

    苏邀是知道贺太太能在皇帝跟前说的上话的,否则向来那么看重利益关系的苏三老爷也不会对贺太太如此毕恭毕敬。

    可是当皇帝竟然并不避讳就直接宣召贺太太去正殿跟宗室一起领宴,她还是有些诧异,毕竟先抛开贺太太已经十几年未曾回京来说,贺太太还毕竟是守寡呢。

    本朝平民百姓尚且还忌惮这个,但凡家中有什么喜事,都是很忌讳寡妇上门的。

    可皇帝竟然丝毫不顾这一点,可见他是真的看重这个小姨子。

    既然这么看重,那也就难怪庄王之前是想要通过姻亲来笼络住苏家和贺家了。

    她这么想着,陈太监已经领着她们进了正殿,苏邀下意识垂下头来,做鹌鹑状跟在贺太太身后行礼。

    “小妹来了。”上首的元丰帝语气陡然变得高昂,显见得心情极好:“内务府这帮蠢货办事越发的没谱了!竟然把你的座次给排到偏殿去,朕回头就砍了他们的脑袋!”

    元丰帝是一路夺权走到现在的,可以说是从尸山血海中走来,他跟他的亲爹一样,有些时候很残忍嗜杀。

    以至于大年夜他提起砍头,底下诸人都忍不住脖子一凉。

    众人都有些不敢出声,更没人敢接话,连庞贵妃也只是在边上有些紧张的看了贺太太一眼。

    可贺太太却十分自然的笑了一声:“多年没回京来,许多人都不认识了,人都换了一批,又怎么能苛求他们太多?圣上当心吓坏了人。”

    元丰帝哈哈笑了一声,一眼看见贺太太身边的苏邀,语气笃定的问:“这是你孙女儿?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孙女儿竟然都这么大了......”

    庄王妃的眼神陡然沉了沉。

    她是知道的,苏家那个亲生女儿很得贺太太的喜欢,向来跟在贺太太身边形影不离。

    如今贺太太这么受元丰帝的宠幸,贺家和苏家的重要性就又不言而喻了,这对于庄王来说意味着什么?庄王妃心里门清。

    她抿了抿唇。

    贺太太却笑了,语气很温和的摇了摇头:“圣上错了,这不是我的孙女儿,是我的外孙女儿,过了今天就是十五岁了。”

    “哦?”元丰帝兴冲冲的:“既然如此,那等她及笄的时候,朕得赏点儿什么,能叫小妹你带在身边的,自然是好的。”

    他对于贺太太的宽容和放纵可见一斑。

    在做诸人的面色都有些微妙。

    庄王更是意味深长的看着贺太太,又缓缓垂下了头。

    是啊,早该想到的。

    父皇对于母后身边的一条狗尚且都高看几分,何况是皇后的小妹。

    当初如果不是出了围场的事,皇后当时又已经去世,根本没人能动的了太子的位子。

    元丰帝兴致不错,诸人都不敢打扰,还是明昌公主咳嗽了一声:“圣上,不是说今天豹房那边有新奇东西看吗?”

    好好的宫宴,都快成了这两人聊天的花厅了,实在是不怎么像样子。

    明昌公主是元丰帝的大姐,也是元丰帝夺位少有站出来支持他的皇族之人,因此元丰帝对她十分礼遇,原本是要加封她为长公主的,只是明昌公主坚决不肯接受,说是她无福消受,元丰帝只好屡屡多加赏赐,只是封号上并未改变。

    她开了口,元丰帝才想起来这事儿,随口吩咐夏太监:“快去,让他们准备准备。”

    一面又和颜悦色的让贺太太去坐,末了就道:“坤宁宫前年着了一场火,朕把你姐姐的画像请出来了,让人重修坤宁宫,画像暂存在了奉先殿。钦天监算了日子,今天将画像迁回去最合适,待会儿到了时辰,你便跟着朕一道过去,你姐姐见了你,必定也是开心的。”

    贺太太顿了顿,静默了一瞬,才静静的开了口:“是。”

    明昌公主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片刻,重新又收回了,淡淡的坐直了身体。

    因为贺太太的到来,元丰帝的心情显然是好了许多,也因此,殿中的气氛总算是也热闹轻松了几分,汾阳王王妃就就最先松了口气,转过头去对明昌公主咬耳朵:“这么多年过去,还以为她不会回来了,谁知还是回来了。”

    明昌公主喝了一口果酒,并没搭话。

    殿中的气氛因为歌舞而热闹起来,贺太太趁势环顾了一圈殿内诸人,低声跟苏邀一一介绍了一圈。

    庄王和庄王妃不必说,另外当今圣上的兄弟诸如汾阳王等人也都在邀请之列,自夺权之后,皇室那些不知好歹的或是支持废帝的死的死囚禁的囚禁,如今能够坐在这里的,都是绝对得罪不得的人物。

    元丰帝也对他们向来都十分礼遇。

    这些人中,汾阳王的女儿淳安郡主格外的显眼,她今天打扮的富丽堂皇,可面上的笑容却一直都很勉强,每每跟其他人说话的时候也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丈夫邵文勋最近卷进了织造署的案子,他自己是弹劾别人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的,可偏偏他的父亲被查出来囤地,如今正是处在风口浪尖上。

    淳安郡主跟邵文勋夫妻恩爱,自然是没什么心情欢天喜地的欣赏这些歌舞和表演。

    可就在这时,一声爆响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百二十九·骤变

    这声破空的爆响在夜里格外的刺耳,众人全都齐刷刷的朝着声响处看过去,连一直走神和端坐的淳安郡主和庄王妃也都抬起了头,有些惊疑不定。

    等到她们都抬起头,才发现这不断的爆裂的声响原来是长鞭抽在地上的爆裂声,一声一声的听起来极为壮观,随着这声响的加重,正殿前面空出来的十分阔大的坪中有几匹马跑了起来,先是小跑,而后越跑越快,随后就有几个年轻的太监随着马儿跑了一阵,忽然翻身上马,站立在了奔跑的马背上。

    当今圣上是马背上出身,对于这些东西十分喜爱,每年都是要去围猎的,宫城外有座明月山也是专门圈养了许多的野物,方便圣上随时兴致来了好去过过手瘾。

    直到前几年,宫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了一座豹房,里头都是一些老虎豹子之类的猛兽,这些猛兽都被驯化了,做观赏表演之用。

    宫宴上这些表演也有好几年了,只是今年豹房那些驭兽师又想出了新花样,站立在马背上做出各种动作,这可的确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提心吊胆。

    所有人的注意力一时都被吸引住了,胆子小的连呼吸都屏住了,十分震惊。

    元丰帝显然也很满意,笑着朝贺太太道:“小妹你瞧,这比咱们当时在西北看见的那些汉子赛马,如何?”

    那时候元丰帝的封地就在晋中,那边民风彪悍,军营中时常有这些赛马的游戏,若是赢了便能夺得彩头。

    贺太太坦诚的摇了摇头:“年纪太小,不大记得当时的事了。”

    元丰帝的情绪低落下来,有些感慨的啊了一声:“是啊,你当时还是个小不点儿......”

    说了几句,忽然外头传来喝彩声,元丰帝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出去,微微眯了眯眼睛:“黑熊!”

    苏邀也看了出去,果然见一头黑熊正慢腾腾的从笼子里出来,被驭兽师打了一鞭子,动作就加快了许多,憨态可掬。

    那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了,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连庄王妃也忍不住莞尔。

    驭兽师再拿鞭子指了指它,掏出一个竹制的圆环来往地上一抛,那只黑熊就直立起来,两只熊掌搁在胸前,后足一蹬,踩上了那只圆环,灵活的在地上转悠起来。

    贺太太看的有些出神,等到四周都响起了喝彩声和掌声,才对苏邀说:“等会儿晚宴完了,你先......”

    她正要叮嘱苏邀待会儿在她跟元丰帝去请皇后像的时候就在偏殿等着,就听见外头猛然传来一阵惊呼声,紧跟着就有妇人的尖叫啼哭声响起。

    这么重要的场合,等闲是绝不能听见哭声的,说句难听的,能来这宫宴的,哪怕你家死了人呢,也得摆出一副笑脸来,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贺太太只诧异了一瞬,就知道是为什么了-----苏邀一把扯住她往后退的瞬间,她看见了外头猛然冲进来一头黑熊。

    大殿里的羽林卫和锦衣卫措手不及,竟然一时被冲散了,来不及逃跑的,都被黑熊蛮横的巨大力气给拍飞了。

    一应宗室哪里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当场就懵了,然后就崩溃着想要逃窜。

    那只黑熊显然是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发了狂,不管不顾的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很多反应过来要护驾的锦衣卫和羽林卫也都受伤挂彩。

    一时之间大殿之中场面混乱。

    有个宫妃不小心逃跑的时候还踩着了前面人的裙摆,等到黑熊冲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急忙扯过了边上的人遮挡。

    元丰帝片刻的愣怔之后就大怒:“驭兽师呢?!”

    场面太混乱了,驭兽师不知道到底是在哪里,那只黑熊却狂性大发,连眼睛都是血红色的,看上去阴森可怖,如同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怪物。

    贺太太被苏邀扯了个趔趄,后退着摔倒在了地上,连膝盖都磨破了皮,可她顾不得这些,看着那只熊横冲直撞的,她吓得心惊胆战,急忙让苏邀快跑。

    苏邀哪里会自己跑开,扯着贺太太避过了冲过来的人群之后,又要去扶着她站起来。

    可她弯着腰正把贺太太搀扶到一半,背后就传来一股大力,她随即失去了重心猛地往前头一扑,顿时摔在了一堆打翻的杯盘边上。

    手心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苏邀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贺太太几乎是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幺幺!”

    与此同时,苏邀抬起头,就看见那只黑熊砰砰砰的迈着疯狂的步子朝她这边走来,眼看着转瞬就要到她这里了。

    她吓了一跳,急忙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可是手心却又被地上的碎片扎了一下,顿时左手就是一软,又重新重重的趴在了地上。

    难道是天要亡我?她自重来一次之后向来平静无波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心脏也剧烈的跳动起来,心里全是不甘和愤恨。

    她要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完。

    当年围场案的真相还没有揭开,苏老太太和苏嵘还不算脱离危险,程定安和庄王也都还好端端的虎视眈眈,她如果现在就这么死了,跟上一世有什么区别?

    她心里这么胡思乱想着,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阵破空声。

    那破空声几乎是擦着她的耳朵过去的,她顿时觉得耳边凉飕飕的,紧跟着那只黑熊的左眼就被箭矢射中,动作停顿,发出了一声地动山摇的干嚎。

    可也不过是一瞬而已,那只黑熊顿时更加狂躁,受了伤之后它的动作不过是停了停,就开始疯狂乱窜。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苏邀被人扯了一把,猛地从地上拖了起来,躲开了那只黑熊几乎是瞬间到达的大掌。

    贺太太几乎是肝胆俱裂,一颗心差点跳出胸腔,狂奔着朝着苏邀跑过去,拉着她喊了一声幺幺,眼泪就瞬间出来了。

    苏邀也惊魂未定,可她还知道关键时刻是有人拉了自己一把,才救了她的性命,应了一声以后就抬起头想要朝对方道谢,可头一抬起来,她就忍不住惊住了----宋恒!

一百三十章·有功

    一身飞鱼服的宋恒眉目冷峻,此刻正挡在苏邀跟前不远处,手里正握着一张弓,转眼间就又是一箭飞快的射了出去。

    这一箭也没有落空,透过粗糙坚硬的熊皮射进了那只熊的背部。

    此时黑熊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接连中了宋恒两箭之后,动作更快的朝着前面扑了过去。

    而它的正前方不远处,赫然就是元丰帝。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懵了的时候,庄王冲过去挡在元丰帝身前,大声喊道:“父皇!”

    庞贵妃摔落在一旁,也提心吊胆的喊了出声:“圣上!”

    所幸这个时候羽林卫和锦衣卫也都先后赶到,阻拦了黑熊的进程,宋恒就趁机大喊:“用箭射它!”

    金吾卫是被准许佩弓箭拱卫的,宋恒之前也正是抢了金吾卫副指挥使长平侯的弓箭,才救了苏邀。

    此时他一发话,金吾卫纷纷张弓搭箭。

    那头黑熊终于再走了几步轰然倒地,倒在了元丰帝和庄王不远处的地砖上,发出巨大的沉闷的声响。

    尘埃落定,庄王惊魂未定的瘫坐在了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急忙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又惊又急的问元丰帝:“父皇,您没有受伤吧?”

    元丰帝目光注视着那头黑熊,面上神情不辨。

    此时庞贵妃也已经奔过来了,拉着元丰帝哽咽着问:“圣上,您怎么样?”

    刚才的混乱戛然而止,大殿之中原本欢声笑语和后来的惊慌失措荡然无存,到了此刻,竟然短暂的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

    大年夜,宫宴,宗室齐聚,却发生了这样的乱子。

    没有人蠢到觉得这就是一个意外。

    黑熊这种玩意儿,若不是已经训得十拿九稳,豹房和内务府除非是不要脑袋了,否则的话,是绝不敢拿出来在宫宴上献技的。

    换言之,这一次的意外,根本不是意外。

    在场的人同时都浮现出了这个念头,而后心里都掀起了惊天巨浪。

    贺太太也终于回过神来,拽着苏邀仔细的打量了一遍,发觉她的手心还在流血,就急忙拿了帕子出来先给她捂着。

    苏邀倒是还稳得住,她静静的看着前面正上前去查看那只黑熊的宋恒,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气。

    宋恒却心无旁骛,在检查了那只熊之后,他上前对着已经将庄王推在一边的元丰帝行了礼,语气镇静:“圣上,这只熊应当是受到了某种刺激才会发狂......”

    这一场混乱导致不少伤亡。

    锦衣卫和羽林卫就死了五六个,还死了一个郡王妃,宗室多多少少都受了伤,明昌公主最狼狈,熊闯进来的时候她跑的太急,不小心跌倒,以至于被踩了好一阵子,若不是她的孙女儿发现的及时,回头去拉扯她,她恐怕还得伤的更重。

    大殿中是死一般的沉默,虽然人人都受了惊吓且大多都受了伤,可却没有任何人敢发出声响。

    还是元丰帝淡淡的朝着那只熊身上瞥了一眼,挑眉吩咐一直护在他左右的陈太监和夏太监:“去请太医过来。”

    又对宋恒道:“查!给朕仔仔细细的查!”

    宋恒立即弯腰应是,领命大步的转身,在经过苏邀的时候,他的动作略微停了停,却又很快越过她出去了。

    苏邀的伤口还在流血,贺太太给她的帕子很快就被染红了,她却镇定的很,只是若有所思的朝自己之前站立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刚才在搀扶贺太太的时候是在帷幕之处,那里如今站着的有明昌公主、淳安郡主等人。

    到底是谁推了她一把?

    似乎是察觉到苏邀的目光,明昌公主和淳安郡主都朝着她这边看了过来。

    而这时太医们也都已经赶到了。

    “给受了伤的都包扎诊治。”元丰帝冲着孙院判摆摆手,蹙眉示意自己并未受伤,又看了手臂受了伤却还挡在自己跟前的庄王一眼,温和的点了点头:“你有心了,先让太医给你看看伤势。”

    庄王表现的极为激动,是那种被称赞了的欣喜:“父皇,儿臣没事!这都是儿臣该做的。”

    庞贵妃眼神深邃的望着他,很快就又垂下了头。

    真是孝感动天啊。

    只是不知道这真心到底有几分了。

    元丰帝已经摆手让他不必再多说了,目光落在庞贵妃身上:“皇姐她们受了惊吓,贵妃先带她们去更衣治伤罢。”

    他的神情还算是温和,但是殿中所有人都屏息敛声,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

    今天是坤宁宫修葺好了以后迎皇后像的第一天,谁都知道先孝慈皇后对于元丰帝的重要性,这只黑熊的出现,一下子毁了宫宴不说,也给这件事添了阴霾。

    按照元丰帝的个性,是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他这个时候越是平静,就越是吓人。

    元丰帝又转向了贺太太:“小妹可有受伤?”

    贺太太摇了摇头:“幸亏我这外孙女拉开了我,只是她自己却险些丧命于熊掌之下......”

    元丰帝到如今才算是正眼看了苏邀,他看了苏邀片刻,点了点头:“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怪不得小妹你疼她。”

    他顿了顿,问夏太监:“什么时辰了?”

    “回圣上,差不多了。”陈太监知道他是问到了请小像的时辰没有,急忙道:“奉先殿已经准备好了......”

    “小妹,走,我们一道去带你姐姐回坤宁宫。”他说着,又似乎是在感叹:“你姐姐看到你,不知该多欢喜。若是沛儿......”

    庞贵妃和庄王都面目肃然。

    沛儿,指的就是先太子萧沛。

    元丰帝提起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在这个时刻却忽然又提起来,其中蕴含的深意足以令人遐想。

    说起来,先太子也已经过世这么久了,论理来说,也该立新太子了。

    他不动声色的将众人的反应都收入眼底,指了指苏邀:“你跟着贵妃,先包扎了伤口。”

    她单独被拎出来说,可见元丰帝对她印象不错,庄王眯了眯眼,大殿里其他人也都面色各异的看向了苏邀。

一百三十一·风暴

    苏邀还未说话,庞贵妃已经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和蔼的道:“好孩子,快过来让太医好好瞧瞧。”

    她便福了福身子,谢了圣恩去了庞贵妃身边。

    过不多久,元丰帝环顾了殿内一圈,带着贺太太风一般的走了。

    庄王妃顿时有些愕然的看了庄王一眼。

    往年年节的时候,元丰帝从不忘让庄王这些皇子去先孝慈皇后灵位前行礼叩头,这次皇后像重新迁入坤宁宫,按理来说也该让诸皇子和公主去亲迎才对。

    更别提这一次庄王在出现黑熊发狂的时候还冲出去挡在了元丰帝跟前,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可元丰帝竟然半点表示都没有,直接撂下了众皇子公主,只带了贺太太去奉先殿。

    这代表了什么?

    她握紧了拳头,觉得胃里翻滚的厉害,已经开始绞痛起来了-----才刚她也在混乱中摔倒了,最近她又因为娘家的事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刚才宫宴更是几乎未动筷子,这下被折腾了一下,她是真的有些撑不住了。

    可饶是如此,她也还是面色发白的拉了拉庄王的袖子:“也该去看看母妃,虽则那黑熊冲撞的是正殿,可焉知母妃那儿情况如何呢,母妃又向来身子不好......”

    宫妃们除非是如同庞贵妃这种特别受宠的,位高权重的,其他的都是在东配殿那边的,正殿这边闹的厉害,配殿那边肯定也是听见了动静的。

    庄王被提醒回过神来,急忙上前请示庞贵妃。

    庞贵妃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轻声道:“外头正乱着,本宫让人出去传话,让宫妃们各自回宫,你也带着你媳妇儿去你母妃宫里吧,休整休整再说。”

    庄王应是。

    庞贵妃就有条不紊的吩咐了下去,把东配殿的宫妃们都给疏散了,而后又先领着明昌公主等人回了自己的凤藻宫,吩咐太医诊治。

    至于那些外命妇,也都已经让太监们领到了自己宫里。

    幸亏那些外命妇在偏殿,虽然听见了动静,但是一时也不敢擅动,倒是没有受伤的,庞贵妃温言安慰了几句,就让她们去偏殿歇着了。

    明昌公主和淳安郡主等人也都挪到西偏殿去处置伤口了,庞贵妃就靠在引枕上疲倦的眯了眯眼睛,过了一会儿,外头她宫里的掌事姑姑翠姑姑进来,庞贵妃才睁开了眼睛,语气淡淡的问:“其余几位皇子如何?”

    除了五皇子以外,其他几个小皇子年纪尚小,因此都是跟随各自的母妃住的,这些皇子可都疏忽不得。翠姑姑急忙回禀:“都去看过了,并未有受伤的,如今都已经安排好了。”又低声道:“五皇子殿下也去换衣裳了。”

    庞贵妃点了点头,面色却丝毫没有好转。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也太诡异了,大年夜的,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多想。

    她有些苦恼的站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望着外头黑沉沉的天问:“平国公老夫人如何?”

    才刚人多,她也不好过于跟母亲多说,此刻想起来不免有些担心,另外,她也很想问一问母亲的看法,这件事怎么想怎么透露着稀奇。

    “老夫人只是受了些惊吓,别的倒是无碍。”翠姑姑见她站在窗户跟前,就对着宫女使了个眼色,接过了递来的斗篷替她披上:“您放心吧。”

    “怎么能放心的了?今天这事,还不知道要牵连多少人,没头没尾的,总是叫人提心吊胆的。”之前才有针对庞家的织造署的案子,现在出这么大的事,庞贵妃不得不多想一些。

    翠姑姑是她从家里就带出来的心腹,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由得也变了变脸色,又有些不确定的摇了摇头:“娘娘,这不能吧?三司会审都还未结束,那边儿秦家都还在牢里呢,这个节骨眼上,他们怎么敢这样嚣张?”

    庞贵妃默然不语,隔了一会儿,她并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只是问翠姑姑:“苏家那个女孩儿呢?”

    贺太太有多受元丰帝重视这一点众人有目共睹,而贺太太话里话外都是极为看重和喜爱这个外孙女儿的,苏邀现在交到她手里,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在暖阁里休息呢。”翠姑姑说起苏邀也忍不住咋舌:“娘娘,这个姑娘真是有些特殊,我看她的伤口不小,想必伤势也不轻的,可她竟然半点儿都没喊疼,做事也是有条不紊的,才刚淳安郡主那边把持了许久的太医,我都有些急了,可她却安之若素。”

    庞贵妃点了点头,她早看出来了。

    当时殿中乱作一团,谁还顾得上谁?都忙着逃命去了,只有苏邀头脑清晰,在那样的时刻下还不忘记救自己的外祖母,这样的小姑娘的确是难得的。

    想到这里,庞贵妃嗤笑了一声,有些不屑:“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甘心给人做偏房?老四的胃口可真是大的很。”

    她手指点在桌面上,想到庄王就觉得烦躁难安。

    老虎亮出了獠牙,现在是剑拔弩张的时候了,庄王这一次打击庞家不成,又得罪了贺家,按照他的性格,一定不可能就此放弃。

    硬的不行,想必就要来软的了。

    丽妃昨儿就口口声声嫌弃秦氏生不出孩子,嚷嚷着要给庄王选侧妃,看来目的就在于此。

    .....偏偏这次庄王又以身护驾,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这个时候若是他开口讨要苏邀,元丰帝说不定就真的答应了。

    庄王本来就占了年长的优势,他的生母丽妃的位分也不算低,这就已经占了天时,若是等她再要了苏邀,那就等于同时拉拢了苏家贺家两家-----苏家是巴不得贴在庄王身上,贺太太又万分喜爱苏邀,那庄王无异于又有了人和了。

    若真是如此,看庄王如今就下手快准狠的劲头,他怎么可能容得下母族势大的五皇子?

    庞贵妃心中一片冷寂。

    她静默了片刻,忽然对翠姑姑道:“去把苏姑娘请进来。”

一百三十二·汹涌

    苏邀很快就到了庞贵妃面前,她是没见过庞贵妃的,上一世等到她从程家的后院中挣扎出了一点希望之时,庞家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位如今看着雍容华贵不可逼视的贵妃娘娘,死后连皇陵都不能进,被后来成了太后的丽妃随意草草塞在了一个贵人的墓穴中。

    五皇子那时候已经封了王在福建就藩,听见这个消息举了反旗。

    宋恒也是那个时候走的。

    想到宋恒,苏邀心中一阵惊跳。

    这一次的大年夜过的实在是太惊险了,那只黑熊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发狂,肯定是有猫腻的,而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这件事又是什么目的?

    宋恒去查这件事了......

    她闭了闭眼睛,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很快就又掩住了。

    庞贵妃已经回过头让苏邀免礼了,她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如同是对着自家小辈那样,亲切的让苏邀到自己身边,端详了她一阵,就笑了笑,从头上取下一只金钗,随手替苏邀簪在头上:“拿着玩儿吧。”

    苏邀回过神,伸手扶住头上的金钗就要下跪推拒。

    这种金钗都是要有品级的夫人才能带的,她如今不过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庞贵妃却赏下这等东西来,显然不是给她带着的,而是蕴含了某种深意。

    果然,庞贵妃伸手搀扶住她,淡淡的道:“这是赏给你的,接着吧。”

    又问了苏邀在家中的情况,笑着说:“你以后前程大着呢,圣上鲜少这么夸赞人的,今儿能对你这般说,可见是喜欢你,好孩子,回去可不必遮着藏着,这可是旁人盼都盼不来的好名声。”

    她的话若有所指。

    苏邀一听就明白过来,庞贵妃这是在提醒她跟苏家,希望她们不要太短视,有元丰帝的看重,她们显然有许多更好的可能。

    她静静的应了是。

    庞贵妃倒是又多看了她一眼,之前翠姑姑说这个女孩子冷静的特殊,现在她也看出来了,这姑娘真是太沉得住气了,她就跟一口古井一样,深沉无波,你根本探究不到她平静的外表下究竟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她握了握苏邀的手,外头就有人来传话,说是皇后的小像已经请进坤宁宫了,太极殿那边也已经清理出来了,请庞贵妃仍旧带着众人回去。

    圣上的脾气自从孝慈皇后和太子去世之后就越变越坏,宫中亲近的妃嫔和宗室们都是清楚的,连阁老们也都知道,闹了这么一场,大家都还是惊魂未定,庞贵妃看见明昌公主的时候,发现明昌公主也有些晃神,就不由得叹了口气。

    回到太极殿等了一会儿之后,众人就听见元丰帝的声音响起来,依稀能听得见他是在说起先太子‘心软’‘但是孝顺’一类的话。

    殿中诸人的神情顿时又是有些微妙。

    这已经是今天之内元丰帝第二次提起太子了。

    这在从前可是从没有过的事。

    不过好在或许是有贺太太一道去陪着请了小像,元丰帝的心情显然已经好了许多,等到子时过后,众人就又都聚在一起给元丰帝拜年。

    原本外命妇在这个时辰是早出宫去了的,可今年出了黑熊的事儿,耽搁了时辰,倒是把她们也都耽误了,元丰帝都一并派了红包,而后再安排她们出宫。

    其实出宫去也基本不必睡了----天不亮她们就又得赶着进宫参加新年朝贺。

    苏邀正想着,就被贺太太推了推,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元丰帝正看着自己,就急忙往前,走到阶下给元丰帝磕头。

    元丰帝笑了笑:“小妹说你是她的开心果,她还是因为你才上京城来的,这么看来,你可是个福星啊!”

    被当朝皇帝亲自称赞是一个福星,这话中的分量可想而知,在座不少女眷看着苏邀的眼神都忍不住变了。

    元丰帝说完,就从腰间拽下来一个双鱼玉佩:“皇后在的时候,最疼的就是小妹,你既是小妹的外孙女儿,也跟她有缘,这个就赏给你了。”

    他赏赐的可是自己带在身上的东西,庄王妃心神震动,不可置信的看着苏邀,紧紧握住了掩在袖中的拳头。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庞贵妃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垂着头深深的看着底下的苏邀。

    苏邀自己也措手不及,她知道贺太太带自己进宫就是为了博得皇帝的喜欢,但是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皇帝竟然还把身上带着的玉佩赏赐给她了。

    她下意识将玉佩给攥的紧紧地,呆呆的给元丰帝磕头谢恩。

    直到走出太极殿,被冷风猛地一吹,苏邀才打了个激灵,猛地回过了神-----不远处,宋恒跟几个同样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正面色冷峻的往太极殿走,经过她的时候,宋恒特地停下来,似乎是想起了刚才的事,他挑了挑眉,微微的冲着苏邀颔首:“苏四小姐?”

    仿佛是回到了上一世,恍惚间苏邀还记得从柳树上蹦下来的那个宋恒,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她面前,神采飞扬的脸上挂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喊她苏四小姐。

    她怔了怔,才回过神来,百感交集的应了一声:“宋佥事。”

    宋恒似乎有些意外她能认出自己的身份,眉头皱起一瞬璇玑又松开:“苏四小姐当时摔出来的时机微妙,当时苏四小姐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

    她是被人推出去的,苏邀对于这一点心知肚明,宋恒这么问,显然也是同样看出了她摔倒另有玄机。

    苏邀顿了顿,知道宋恒从来都观察入微,他会这么问,说不定连推她的人是谁都一清二楚了。

    只是这个人素来是爱绕弯子的,苏邀便很配合的看过去:“宋佥事耳聪目明,自然是比我要聪明的多了,不知道宋佥事能否替我指点迷津,我也好知道到底是何处得罪了人,才会遭遇这场无妄之灾。”

    宋恒边上的几个年轻的锦衣卫忍不住就咳嗽了一声,有些怪异的看了苏邀一眼。

    这位姑娘脑子没问题吧?

    她竟然敢跟宋恒套交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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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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