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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零三·惊喜

    咏歌急忙摇了摇头,轻声跟苏杏璇道:“不是沈家的人,是.....是苏家的人,来的是胡大叔,就住我们家隔壁的,当初是跟着世子爷的,后来就一直没了差事......”

    苏杏璇没什么印象,但是听说是苏家的人,心里顿时有了一股奇异的期待感。

    难道是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后悔了,不忍心,派人来找她?

    还是说是苏桉?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骄傲的昂着下巴:“不见!让他走吧!”

    咏歌顿时有些失望,相比起在这里不明不白的寄居,她当然还是希望苏杏璇能够跟苏家和好回苏家去。

    可现在苏杏璇的性子实在是变得喜怒无常很事奇怪,她也不敢多说什么,生怕惹得苏杏璇不满,现在她的身契是直接在苏杏璇的手里,苏杏璇想怎么她只是一句话的事。

    只是她才转过身,就听见身后的苏杏璇喊了一声:“等等!”

    她急忙转过头,就见苏杏璇似乎是在犹豫,过了片刻,苏杏璇站起了身,对着咏歌淡淡的道:“去跟门房说一声,把他带到前面的花厅里去,我去见他。”

    听见她改变了主意,咏歌顿时又惊又喜,急忙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了。

    胡英等了许久,他倒是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毕竟他在之前就已经过了许久没差事在家的日子,早已经习惯了看人冷脸了,在喝过了第二杯茶之后,他总算是等来了姗姗来迟的苏杏璇,急忙站了起来,恭敬的喊了一声三姑娘。

    苏杏璇的脸色顿时有些复杂。

    三姑娘。

    梦里的她未出阁之前是三姑娘,出阁之后是三夫人,不管什么时候,苏家总有她一个位子,可现在却完全不同。他们抛弃她的时候,跟梦里放弃苏邀一样简单。

    她沉下脸,语气也冷了几分:“你是在哪里当差的?我从前并未见过你。”

    见她这么问,胡英急忙恭敬的站着:“回三姑娘,小的从前没什么差事,一直都在府外......”

    苏家因为是老牌勋贵出身,所以家生子有许多,这么多人,总有没差事的。

    苏杏璇也早就已经习惯,听说胡英没差事,她挑了挑眉:“那你是......”

    既然从前连差事都没有,那肯定不可能是三老爷和三太太派来的了,她们要派人,多的是人可以使唤。

    果然,胡英急忙低头道:“回三姑娘的话,我是受三少爷吩咐,特地来给您传口信的。”

    果然是苏桉。

    苏杏璇心里不免失望,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讽刺。

    她对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彻底死心,态度越发的冷淡了:“他让你来干什么?”

    胡英也更加的紧张,急忙道:“三少爷请您去宝鼎楼见面,说是有重要的话要告诉您。”

    苏杏璇嗤笑了一声。

    苏桉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在他的脑子里,最重要的人和事就都是她了,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看着胡英,眼里有些审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这宅子是程定安的,她倒是不怕这一点被人查到。

    可找到这里,也不是容易的事。

    “三少爷找到了之前送您的那个车夫......”胡英把之前就已经在心里过了无数次的说辞拿出来:“花了重金才知道您在大兴县下了马车,又根据那车夫的猜测,这些地方都问遍了,才听说这座宅子前些时候来过几个人.....我也是过来碰碰运气......”

    苏杏璇并没疑心。

    这的确是苏桉会做出来的事,为了找到她,苏桉肯定是不择手段的。

    她弄清楚了,就不大耐烦的让人送胡英出去,自己片刻不停的回了屋子。

    咏荷也早听说了风声,知道是苏家有人找上门来,她急忙问苏杏璇:“姑娘,三少爷既然来找您了,那咱们是不是要回家里去了?”

    天哪,在这外头她真是不安的很,每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苏杏璇会一个不小心就成了这宅子主人的外室或是妾侍。

    苏杏璇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回去?

    如今就算是苏家人跪下来求她,她也不会回去了。

    至于苏桉的邀约......

    苏杏璇缓缓地端起茶盏喝了口茶。

    她也要去。

    倒不是真的想去见苏桉。

    只是,有个人这样不顾一切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也挺难得的。

    再说,哪怕是身在外头,她照样能让苏桉为她疯狂,为她闹的不可开交。

    这不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吗?

    也是对苏邀的羞辱。

    哪怕苏邀回了苏家又怎么样?

    她得到的东西,苏邀永远都别想得到了。

    而此刻,苏桉也正暴跳如雷的对自己的几个小厮破口大骂。

    这么多天了,他让他们去找苏杏璇,但是竟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些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办的事。

    苏杏璇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在外头,还不知道过的多不如意。

    可恨父母亲竟然半点都没有后悔的意思,真的这样薄凉。

    父亲母亲可以不管如意,可他却不能。

    小厮们都战战兢兢的厉害,青松出事之后下场那么惨,他们都知道青松是因为帮苏杏璇办了不该办的事儿才落得如此下场,现在哪里还敢再沾惹这些事?

    若是被老爷太太知道了,只怕皮都要给他们扒了一层。

    苏桉见他们蔫头耷脑的,顿时更事气不打一处来,见他们半点消息都没有,正要发怒,他屋子里的丫头就跑进来了,说是三老爷找他。

    他满肚子的火气顿时都熄灭了,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脑袋,瞪了这些人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准备去三太太的院子。

    父亲最近心情不好,每天都横眉冷目的,动不动就生气,对他也没好脸色,他如今很怕去见苏三老爷,心里正想着苏三老爷找他是为什么,忽然迎面就有个人在他面前跪下了,他皱了皱眉,见面前的人陌生的很,皱眉问:“做什么?”

    “三少爷,我有三姑娘的消息。”胡英压低了声音,见苏桉立即眼睛发亮,就在心里摇了摇头。

一百零四·重伤

    还是少爷呢,竟然连苏邀这个外头回来的都比不上,一听见苏杏璇的消息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半点少爷的样子都没有,这么沉不住气,怎么可能是苏邀的对手?

    苏桉根本不想管他心里在想什么,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苏杏璇三个字,见胡英低着头,也急忙咳嗽了一声,掩饰好了自己的脸色,清了清嗓子道:“你起来罢。”

    又让边上的人退下。

    他身边的那些小厮巴不得这一声,一听见他让走,急忙就跑了,他屋子里的丫头也退在了后头。

    苏桉这才急忙追问:“说清楚!三姑娘人呢?”

    这些天他越是在家里琢磨,就越是觉得还是不能让如意在外头流浪。

    母亲说为了他的前程着想,不能起娶如意的心思,连纳妾也绝无可能,他一开始被吓怕了,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

    可是道理归道理,他是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如意落难不管。

    现在听见苏杏璇有消息了,他心脏都不知道为何扑通扑通的猛地跳了几下,如此一来,他更加确信自己不能失去苏如意了。

    不管用什么办法,他总要把如意留在身边的。

    胡英低着头:“是三姑娘身边的咏歌姑娘找上门来的,说是三姑娘如今在大兴县住着,但是身边没有长辈护持,也没有大人可以作主,三姑娘一个姑娘家,什么事都不便,且还得提心吊胆的防备着那等心怀不轨之徒,过的很是辛苦,三姑娘不肯让她来家里报信求情,她舍不得三姑娘吃苦,自己来了,却连家门都进不了,所以菜求到了小的这里来,想让我给您带个口信......”

    苏桉听的心都碎了。

    从小到大,如意就没受过什么苦,现在竟然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他心痛得眼眶都差点红了,却想到待会儿要去见苏三老爷,又急忙收敛了情绪,点了点头,勉强的道:“什么口信?”

    “三姑娘说,二十那天在宝鼎楼等您,请您务必过去一趟。”胡英叹了口气:“我看咏歌姑娘挺难的,她从前是三姑娘身边的大丫头,也跟个副小姐似地,从没见过她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

    苏桉想了想咏歌那个样子,心里更难受了。

    以至于他去见苏三老爷的时候,都一直心不在焉。

    苏三老爷拍了好几下桌子才把他弄的回过神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的魂儿都飘走了?!跟你说的话你记住没有?!”

    苏三太太皱了皱眉,也觉得儿子太过敷衍,又怕丈夫生气,急忙在边上催促:“你父亲问你话呢,你想什么?”

    苏桉这才回过神来了,低着头没什么精神的应了一声。

    苏三老爷看着他这样忍不住又要生气,恰好外头苏老太太身边的人来了,苏三老爷才瞪了苏桉一眼,让了苏嬷嬷进来,见了苏嬷嬷就急忙问:“嬷嬷,怎么样,有消息来了吗?”

    贺太太进宫去了,这让苏三老爷紧张不已。

    虽然圣上对贺太太应当会看几分情面,但是毕竟贺太太的脾气太硬了,又这么多年都对圣上冷冷淡淡的,贺二爷的事情又闹的太大,宫里到底会是个什么情形谁都说不准,他十分担心贺太太出事。

    苏三太太也跟着提心吊胆的,看了看苏桉,对着他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外祖母进宫去了这么久没消息,他也不知道担心,这样神思不属的。

    苏嬷嬷摇了摇头:“怕三老爷和太太担心,老太太特意让我来跟您二位说一声,眼下还没消息,不知道事情到底如何,只是还请三老爷和三太太沉住气,别让人去外头探听,免得到时候反而惹出事端来,就不好了。”

    苏三老爷原本正想让李瑞去皇城外头等着的,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消息,一听这话,顿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好皱了皱眉应了。

    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三老爷等的连饭都吃不下,可宫中却一直没传来消息,到后来,他实在是忍不住,也顾不上苏桉了,径直跑去了苏老太太屋子里跟着苏老太太一起等着。

    苏嵘跟着苏邀一起在苏老太太的抱厦里喝茶下棋,听见外头苏三老爷的踱步声,就摇了摇头,看了苏邀一眼:“都这么晚了,宫里还是没消息传来,你不担心?”

    “我不担心,外祖母有分寸的。”苏邀知道贺太太养在圣上跟前许多年,只要贺太太愿意,是不会在宫里吃亏的,她挑眉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应当差不多了。”

    这么久过去,那边庞家应当也筹谋的差不多了,该拿的证据只怕也都拿到了。

    苏三老爷不知道里头两个小辈的气定神闲,他越等越不安,转过头看着苏老太太,低声道:“母亲,天都快黑了,宫里还是没有动静......”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一贯镇定的苏嬷嬷连通报都来不及,从外头进来,神色惊恐的说:“老太太,三老爷,大理寺来了人,把贺二爷送回来了,贺二爷受了重伤......”

    苏三老爷怔住,啊了一声瞪大眼睛:“受了重伤?!怎么回事?!”

    苏嵘也由苏邀从后头抱厦被推出来了,苏三老爷暂且顾不上他们,心惊胆颤的又问跟进来的李瑞:“到底怎么回事,是谁送了贺二爷回来的?”

    李瑞急忙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大冷天的,他却热的出了一身的汗,也顾不得喘口气,就急忙回话:“是大理寺寺丞和太医院的太医一道送回来的,说是贺二爷在牢里被人刺杀,如今贺二爷受了伤,他们奉命先把贺二爷给送回来了.....”

    贺二爷被刺杀?!

    苏三老爷一时没反应过来,但是奉命送回这一点他是听清楚了,顿时又放松了些----听这语气,贺二爷身上的案子如今反而好似不是什么大事了,难道还是因祸得福了不成?

    他转过头去看着苏老太太,就听见苏老太太沉声说:“还不快出去接人?诸位大人和太医也要好好安置,不许怠慢了,嵘哥儿一道去。”

一百零五·落空

    苏家一阵兵荒马乱,贺二爷突然就被刺杀了,而且伤势颇重,这让苏三老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也顾不得去管贺太太还未出宫的事了,忙着接待送贺二爷回来的大理寺寺丞范大人和太医院的孙太医。

    他亲自看了躺在架子上的贺二爷,见贺二爷脸色惨白,面上半点血色都没有,胸口的衣裳染红了一大片,一阵心惊肉跳,急忙让人带着太医一道送着贺二爷进后宅去了。

    而后才朝着范大人拱了拱手,请范大人上座,又让人上茶。

    范大人倒是很好说话,还叹了口气:“让贺大人在大理寺的牢里被人刺杀,是我们办事不力,思虑不周。”

    他这么说,苏三老爷立即意识到这件案子起了变化。

    至少贺二爷勾结织造署监守自盗的罪名应当是没了,否则的话,大理寺的寺丞绝不可能是这个态度。

    苏三老爷露出着急的模样来,急切的说:“不瞒您说,我当初听见邵大人弹劾我这二舅子,说他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监守自盗,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我们一家人都不大信我这二舅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是那时候他已经被关押在了大理寺,根本不许人探视,我们也一直都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如今,我还云里雾里的呢,还请大人不吝赐教,怎么如今又还未曾等三司开审,就把人给送回来了?”

    他说着,就不动声色的从桌面上推过去一个匣子:“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范大人笑了一声,手放在那个匣子上,原封不动的把那匣子朝着苏三老爷推了回去,语气仍旧温和:“不必如此,今天贺二爷在牢里被人刺杀,恰好邵大人在那里问案,发现给贺二爷送饭的衙差不对劲,及时发现,如今那个刺客已经束手就擒......”

    邵大人?

    苏三老爷更懵了,下意识的问:“是哪个邵大人?”

    邵文勋不是参奏贺二的吗?

    “邵文勋邵大人。”范大人笑了笑,脸色又沉下来:“这回也多亏了邵大人机警,发觉给贺二爷送饭的衙差身上竟然携带了凶器,及时出声,否则的话,贺二爷只怕已经丢了性命。出了刺客的事之后,三法司负责审理此案的大人们悉数到场,立即提审那个刺客,经过了重刑之后,那刺客承认是受人指使来刺杀贺二爷。”

    苏三老爷听的心惊肉跳的,迟疑着问:“那....不知这件案子......”

    “这就不能透露太多了,只是之后怕是还有要贺二爷配合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免不得登门叨扰。”范大人站了起来,朝着苏三老爷拱了拱手:“苏大人,告辞了。”

    苏三老爷一片茫然,等到范大人一走,就在原地转了两圈,急急忙忙的什么也顾不上去了康平苑,一进门,他也顾不得跟从前那样战战兢兢的先跟苏老太太请安了,径直就跟苏老太太说了贺二爷被刺杀然后被大理寺送回来的事,他觉得这里头有些不对,可到底是哪里不对他又的确是说不上来,只好忐忑不安的喊了一声娘:“到底是谁下的手?”

    苏老太太眯了眯眼睛。

    而此时此刻,庄王正在庄王妃的服侍下起身,他慵懒的看着弯腰替自己整理腰带上的荷包的庄王妃,伸手打了个哈欠。

    庄王妃的脸就噌的又红了,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若是被母妃知道了,像什么样子?哪儿有您这样......”

    做个午睡竟然睡到天将擦黑了才起,庄王妃心里有些忐忑,庄王的母亲丽妃虽然位分不高,可是脾气却一点儿也不小,对儿子也看的跟眼珠子似地,平常没少挑她的不是,知道这事儿,又得明里暗里的讽刺她了。

    庄王啧了一声,摸了摸她的下巴:“这有什么?我若是不勤快点儿,上哪儿让你生出儿子来?”

    “殿下!”庄王妃又羞又气,忍不住在他腰间拧了一把,惹得庄王哎哟了一声。

    两人正打情骂俏的闹腾,庄王妃的奶娘就急忙在外面敲门:“殿下娘娘起了吗?”

    庄王妃急忙收敛了笑声,清了清嗓子一面去笑着正瞪了庄王一眼,一面让奶娘进来。

    庄王也正打算去书房见詹长史。

    今天都已经这么晚了,不管是宫里还是大理寺都应该有消息了。

    只是他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急切的进了房里的奶娘对着庄王妃哭着求救:“王妃娘娘,大事不好了,咱们家里被锦衣卫给围住了!”

    什么?!

    庄王的脚步立即停住了,猛地转过头看着奶娘。

    庄王妃也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睛眨了眨,过了片刻才愕然问:“什么家?谁家被锦衣卫围住了?”

    庄王府好好的,再说了,庄王是皇帝如今唯一成亲了封王出来单住的儿子,除非他是谋逆了,否则的话,那些锦衣卫再大胆,也不可能来庄王这里踢铁板。

    那他们围的是......

    见庄王妃似乎是被吓傻了,奶娘连眼泪都来不及抹,哭着跟庄王妃跪下了:“娘娘,是咱们自家!是秦家啊!才刚那边儿才有人送了三位公子姑娘过来,这还是因为大公子他们恰好就在书院上课,五姑娘又在花会,家里人才能抓住机会把他们送过来......其他人,其他人都在家中呢!”

    庄王妃心里咯噔一声,当场就有些站不稳了,后退了好几步跌倒在了床上,面色惨白的看向庄王。

    此刻的庄王比她还要震惊多了,秦家是他的岳家,这是朝中人人皆知的事儿,秦家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祸,才会惹得锦衣卫围府?

    还是今天!

    要知道,锦衣卫那帮人可是直接听命于父皇的,他们既然敢上门,那就肯定是不怕得罪他这个王爷,是有恃无恐了,或者说,肯定是证据充足......

    他之前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疾走了几步走到庄王妃跟前,皱眉看着她的奶娘:“有什么话说清楚些,那边来报信的人到底怎么说的?!”

一百零六·锦衣

    到底是岳父家,而且岳父还很能帮得上忙很是得力,这些年跟他配合的十分默契愉快,他是不希望岳父家出什么事的。

    庄王妃已经泫然欲泣要晕过去了,紧紧攥着庄王的手一时没有动弹,只是看着奶娘催促:“快说啊!家里送孩子们来的是谁,到底怎么说的?你快说!”

    奶娘自己也急的不行:“回王爷王妃,锦衣卫说,说是二老爷派人行刺贺二爷,勾结海匪,私自倒卖了织造署那些贡缎......”

    什么?!

    庄王妃脑子嗡嗡嗡的响,她忍不住厉声道:“胡说八道!我二叔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秦郴是水师提督,也是秦家如今目前为止官位最高的人,可以说庄王妃能够有底气这么久没生下孩子还仍旧镇定,很大原因是因为有一个这样得力的二叔。

    秦家还未曾分家,如果秦郴出事了,难免波及秦家,庄王妃头晕目眩,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

    庄王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脑子里轰然一声如同是烟花炸开了,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头皮处发麻发紧,一阵一阵的揪着痛。

    怎么这件事竟然把秦郴扯进来了?!

    他顾不得安慰王妃了,急匆匆的出了门,让人快去把詹长史请来,自己马不停蹄的去了书房,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

    好在詹长史很快就赶过来了,他行色匆匆,脸色十分不好看的小跑着进门,一进门先关好了门,对着庄王道:“王爷,出事了!”

    “你知道?”庄王头痛不已,拍了一下桌子,没好气的问:“怎么弄的?怎么牵扯上了秦家?!”

    詹长史自己也是又懊恼又颓丧,见庄王发怒,不敢多说,只把王府底下属官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庄王:“王爷,只怕是程定安他上了人家的当,才刚有人来报,说是贺太太已经安然出宫了,不仅毫发无损,还是被圣上跟前的夏公公亲自送出宫的,带了不少赏赐回了苏家......”

    也就是说,宫里的庞贵妃也压根没有按照他们计划当中的那样对付贺太太,防止贺太太去圣上跟前求情。

    真是蠢透了!

    庄王怒不可遏。

    庞贵妃只要动手,那就必定会留下痕迹-----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母妃布置好了,只要庞贵妃下手,就能拿到证据到时候在父皇跟前捅破。

    加上宫外贺二爷暴毙,父皇一定会震怒。

    三法司追查下去,自然而然就会查到五皇子和庞家身上。

    可是如今事情完全没有按照他们预期当中的那样发展。

    怎么回事?庞家的人都在做什么?!

    不,应当说,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刺杀贺二爷的人变了,还跟秦家扯上了关系?

    庄王这里满头的官司,程定安那边也觉得乌云罩顶。

    他收到吴山的消息的时候才从凤凰楼回来不久,满心以为在大理寺那边盯着的吴山会带回来好消息,谁知道吴山却一路跑着摔了一个跟头进门,然后说了秦家被围的事儿。

    程定安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整个人都如同是刚从冰水里被打捞起来,阴沉着脸看向他:“你再说一遍。”

    吴山吓得手抖得厉害,忙用左手把哆嗦的右手给按住了,结结巴巴的跟程定安说:“世子,贺二爷是被刺杀了,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刺杀贺二爷的人竟然被查出来跟秦家有关系,贺二爷昏迷之前也跟大理寺的官员说,说那批贡缎除了他之外,只有水师提督秦郴曾经接手过一段路,而后到了京城入库的时候才被查出了短缺......”

    程定安心里顿时骂了声娘。

    被人算计了!

    这批贡缎是被庞家吞了,这是毋庸置疑的,见鬼的在秦郴手里。

    但是现在贺二忽然这么说,而后又被秦家的人刺杀,现在矛头就完全转移到了秦家头上了。

    他猛地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炭盆,双眼通红的问吴山:“苏杏璇呢!?”

    他一定要苏杏璇给个说法。

    吴山挠了挠头,更加害怕的吞了一口口水看着他有些愕然:“苏姑娘不是出门了吗?您说过,不必阻拦她的行程的......”

    程定安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恍惚中是想起有这么回事儿,苏杏璇前几天就说过她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的。

    可他心里的不安和愤怒一直在攀升。

    这件事办砸了,而且还把秦家也牵扯了进来,庄王和庄王妃只怕都想生吞活剥了他。

    他不能坐以待毙。

    焦躁的在屋子里走了几圈,程定安又问吴山:“那现在秦家如何?”

    “被锦衣卫围府了,只准进不准出。”吴山都打听清楚了,一脑门子的官司告诉程定安:“还是宋佥事带队去的......秦家闹都闹不起来。”

    程定安顿时更加头痛了。

    竟然是宋恒带了人去的。

    他当然知道宋恒,京城中如果要数落出几个纨绔来,宋恒应该是其中翘楚,他这个人完全无法无天,脾气好的时候,给街边的乞丐一千两的事也做得出来,脾气不好的时候,公府的公子他也照样大打出手。

    偏偏没人敢惹他。

    上回成国公府的徐颖跟他不知道因为什么是起了冲突,就被宋恒直接扔进了金水河里,结果一回去就开始发热,成国公府上门讨公道,奈何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直接是广平侯世子出面来的,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最终广平侯府灰溜溜的认栽了。

    从那以后,人人就知道宋恒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惹不得。

    可宋恒又命好,去年过年的时候宫中宫宴,一头熊从笼子里蹿出来,在场众人全都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那只熊连杀几人,直冲着御座而去,是宋恒连发几箭射中熊眼,羽林卫和锦衣卫才趁机将那只熊给制住了,救下了圣上。

    为了这事,圣上特意将两只熊掌斩下来赏赐给宋恒,夸他乃是少年英雄,开了年就提拔了他做了锦衣卫的一个千户,许他在宫中行走,这可是难得的荣耀。

一百零七·补救

    宋恒这个人在哪儿都不是甘于平庸的人,去锦衣卫大家都只当是圣上喜欢他,也为了给广平侯府面子,抬举他去玩的。

    锦衣卫也是如此以为,因此只让他在北镇抚司守着诏狱。

    谁也不敢让这个祖宗真的去办差啊,全京城都知道广平侯世子宠爱这个儿子,而圣上跟广平侯世子又是表兄弟,对他们极为照顾,若是宋恒出了什么意外,谁负责的起?

    谁知道哪怕不出去当差办差,宋恒也把锦衣卫北镇抚司给搅了个天翻地覆-----他从去的第一天开始就开始整理诏狱,先是让人将诏狱打理干净,而后一个一个提审已经关押了许久没有下文的犯人,审查案卷。

    这么一审,许多犯人都是冤枉的。

    譬如一个姓江的钱粮官,案宗上写着他是因为贻误军机而入罪的,可是宋恒一查到底,却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军粮如期运抵,并无延误,宋恒就把这个案子当作冤案,整理了案卷送去了圣上跟前。

    因为这个案子,当时的锦衣卫佥事丢了官,几个千户也被牵连入狱,宋恒也一举成名。

    在他之前,锦衣卫都是抄家灭门的,北镇抚司的诏狱更是人间地狱,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可在他进了锦衣卫之后,锦衣卫竟然好似变了个地方,虽然仍旧让人闻风丧胆,可好歹也能让人看见一丝曙光了。

    这对于程定安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换做别人,或者还能想想办法,入手探听消息。

    但是这人换成了宋恒,那就是针插不进,软硬都没用。

    他怒从心头起,一时之间暴怒的将桌子给掀翻了。

    吴山喉咙发痛的立在一边,僵硬着身子战战兢兢的去劝:“世子,这事儿摆明了不对劲,哪儿有这么巧的?再说,贺二爷难道心里不清楚那些贡缎的下落吗?秦大人怎么可能监守自盗?他又不是傻子!分明就是贺二爷故意做的伪证......”

    程定安也知道这一点,可是那又如何?

    现在摆明了庞家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反将了他们一军,可他们现在连问题都不知道出在哪里。

    不,也不是不知道.....

    程定安的表情陡然变得凶狠。

    知道这个计划的唯有他跟庄王詹长史,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人知道-----苏杏璇。

    他双手紧握成拳,脸色阴沉的简直可以滴下水来,忽然转头看着吴山问他:“苏杏璇最近是否见过外人?或是出过门?”

    吴山被问的莫名其妙,但是却还是照实点头:“这自然是有的,您说过不必对她过于严苛监视,我也就吩咐了下去,前几天府里刚有人来求见过。”

    “知道是什么人吗?”程定安已经起了疑心。

    苏杏璇是苏家抛弃了的棋子,她是从苏家的别庄被赶出来的,既然如此,还有谁能来找她,并且还知道来这里找?

    现在想想,苏杏璇所谓的来投奔也显得太过离奇了。

    他们本无任何交情交集,苏杏璇为什么不去找别人,偏偏来找了自己?

    还有,这个计划一开始就是苏杏璇想出来的,苏杏璇对这个计划最为清楚,若说有谁能够跟庞家泄密.....那句只能是苏杏璇了。

    想到苏杏璇已经出了门,程定安立即咬牙切齿的吩咐吴山:“去找!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吴山见他气的不轻,也不敢问缘故,急忙飞奔着出去了。

    程定安立即召集了其他几个亲近的手下,连夜回了侯府。

    夜色深了,程定安一进家门,却根本顾不上这些,摘了兜帽直奔长平侯房中。

    长平侯也仍旧未曾睡下,阴沉着一张脸带着他去了书房,一进门就说:“贺太太从宫里平平安安的出来了,不仅没事,庞贵妃还留了她用饭,并且亲亲热热的把人家送出来了。”

    他盯着程定安,压低了声音显得十分的阴冷:“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件事从头到尾,不是你们在算计别人,而是庞家借着你的计划将计就计,现在除掉了秦家的一个水师提督,并且狠狠地将了庄王一军,如今王爷进退维谷,出事的是他的岳家,不管他是否参与其中,都不免被人议论,你怎么会如此不小心!?”

    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不管换做是谁都要恼怒的,长平侯冷嗤道:“你不是说你绝不会跟我一样犯错吗?如今你知道了,朝堂之争就是如此,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变故只在顷刻之间,根本不是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你可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程定安被教训了一顿,却也知道如今自己办错了事,就愤愤然道:“给我出这个主意的人,应当就是问题所在,否则知道这个计划的人,只有我和詹长史和王爷,我们都是绝无可能泄密的,唯有她知道的最清楚,庞家这一次反将一军,太巧了!”

    听完了苏如意的来历,长平侯顿时眉头大皱,顺手就抄起边上的一本书朝着他兜头兜脑的砸了过去:“你真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苏嵘对我们早有怀疑,苏家的人被赶出来又如何,焉知是不是苏嵘想的法子来诈你的?!你竟然就敢相信了!”

    他气的头一次动手打了儿子,暴躁的来回走了几圈,冷声问他:“那如今那个女人呢!?”

    “今天一早就出门去了,说是有事要办,这些天事情进展顺利,贺二出事了之后庞家也进了圈套,我就放松了警惕......”程定安如今自己也又气又怒,脸色十分不好看,见长平侯又要动手,就有些不耐烦:“爹,你现在就算是打死我也没用,事情已经出了,上了当就是上了当,与其在这儿朝着我发脾气,不如想想该怎么办。”

    “怎么办?”长平侯冷笑一声,自己脑子里也嗡嗡的:“幸亏当初我不放心你,你也不算插手太多,现在矛头都在秦家身上,写折子弹劾贺二爷的御史我已经安排好了,还有其他的什么遗漏的,你也好好再想想。”

一百零八·不见

    长平侯见儿子猛然抬头看着自己,就居高临下的反问:“怎么?你平常总觉得我是无能,却也不想想,围场案我虽然是出了差错,可是却也能够在出差错的同时保存了性命和地位,安然无恙的到了现在。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心高气傲自以为是,从前我说你,你总听不进去,如今你可明白了?”

    “人外有人啊!”长平侯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你看看人家宋恒,同样是斗鸡走狗,人家就能玩出花样来,步步高升,如今还成了圣上跟前的红人。你呢?你除了上次逼死人命被弹劾,做出过什么好事?出人头地,说的简单,你真以为自己那么能耐?”

    程定安的脸色陡然变了。

    他最厌恶的就是被拿来跟人家比较。

    再说,他之所以到如今都没个正经差事,还不是因为长平侯围场案之后就一直不得重用,只是领了个虚职在家里靠着俸禄过日子?

    宋恒呢?

    他父亲是广平侯世子,左军都督,皇帝算起来都是他的亲戚,他天生就比自己高出一截了,若不是因为身世,自己早也接了当初父亲金吾卫的差事。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程定安咬了咬牙,忍住了心里的羞恼:“就算是那御史已经安排好了,殿下那里怎么办?”

    不管他们是有心还是无意,这一次他们确实被当成了对付秦家的工具。

    庄王不会放过他们的。

    长平侯同样脸色凝重:“你最好是能找到那个女人,把她押到殿下跟前去,否则的话,我也要受你牵连!”

    两父子最后不欢而散,实在商量不出个结果来。

    跟程家的混乱不堪不同,今天的苏家在混乱了一阵子之后,迎来的都是好消息,孙太医很快就从贺二爷那里出来了,让苏老太太和苏三老爷放心,贺二爷已经救回来了,过了今夜若是不烧起来,那就没什么大碍了。

    这话一出,苏三太太当场就哭出声来了。

    到底是亲哥哥,从小也是对她百依百顺的,苏三太太从贺二爷被抬回来开始就一直守在旁边,哭的声音都哑了。

    苏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点头谢过了孙太医,又让苏三老爷亲自把太医送出门去,才有些疲倦的叮嘱苏三太太:“别哭了,好生的让人照顾舅爷,人没事就是万幸了。”

    苏三太太哽咽着应是:“我就说我二哥是遭人陷害......”

    苏老太太不再理会她的絮叨,正让苏嵘去休息,就皱了皱眉,看了屋子里一圈,问苏三太太:“桉儿呢?”

    苏三太太顿时一怔,下意识的往周边看了一圈,整个屋子却一眼就能看见,除了苏嵘和苏邀坐在边上,并没有看见苏桉的影子。

    苏桉呢?

    苏三太太回忆了一下,贺二爷被抬回来的时候,她记得儿子还在旁边呢.....后来她听说了贺二爷受伤,就急忙跑过来了,哪里还顾得上苏桉?

    她脸上有些过不去,当时贺二爷出事,苏桉应当也在旁边的,不管怎么说,他也该过来守着才对,可现在人都没见总用。

    心里骂了苏桉几声,她急忙让高家的去把苏桉给叫过来。

    高家的却一脸惊怕的进门来,都不敢抬头,低着头摇头:“老太太,三太太,三少爷不在府里。”

    众人都愣了一下。

    这么晚了,天都黑了,苏桉不在府里,能去哪儿?

    他外祖母去了宫里还未回来,而舅舅又受了重伤,他却不在府里?!

    苏老太太见苏三太太错愕不已,就挑眉问:“去哪儿了?”

    高家的顿时在心里骂了苏桉好几句。

    也不知道是不是着魔了,自从苏邀回来以后,苏桉做每件事都好像跟个疯子似地,她见苏三太太猛然朝自己看过来,急忙撇清关系:“这.....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忙着听太太的吩咐,三少爷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叫了兴旺出去了......”

    苏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看向苏三太太:“你养的好儿子,这可是他亲舅舅,亲舅舅出了事,他却连人影都不见,他去了哪儿,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这个当娘的,总不会也不知道吧?”

    苏三太太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疼,仿佛是被人重重的甩了一个耳光。

    她怎么会猜不出苏桉趁机去了哪儿?

    最近苏桉就跟魔怔了一样,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不管被怎么耳提面命,心心念念的还是苏杏璇。

    这一次肯定也是趁家里乱成一团没工夫管他,跑出去找苏杏璇了。

    她心里又酸又痛,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可如今苏桉还根本没娶媳妇儿呢,心里已经把所有人都给抛下了,满心满眼里只有一个苏如意。

    当年她倾注在苏如意身上的疼爱,刻意培养他们兄妹的感情,如今看来都跟笑话没什么两样。

    她难堪又恼怒,扬声冲着高家的道:“快去让李瑞他们带人出去找,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三少爷给我带回来!”

    天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苏桉到底是去了哪儿,竟然还不回来,难不成他还打算夜不归宿不成?!

    苏嵘静静的看向苏邀,见苏邀也抬头朝自己看过来,就挑了挑眉:“你干的?”

    苏邀并未否认。

    她也没去看气急败坏又伤心失望的苏三太太,轻声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现在只不过是时间到了,若说是我做了什么,那我只是顺其自然的推了一把罢了,让本来就要发生的事情提前发生了而已。”

    苏桉上一世也是娶了苏杏璇。

    当然,上一世是皆大欢喜,苏家还给苏杏璇安排了新的身份,把她说成了是同袍的遗孤,全家都欢欢喜喜。

    可这一世却不同了。

    苏桉不知道家里找他找的天翻地覆。

    他趁着家里出事,急急忙忙的出了门,当时他也真的顾不上想太多-----父亲和母亲看管他看管的越发的严了,简直跟看犯人没什么两样。

    他若是不抓住今天的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溜出来,何况如意约了他今天见面,就算是要下刀子,他也是要赴约的。

一百零九·撞破

    宝鼎楼的白灼大虾乃是一绝,苏桉赶到的时候,就看见已经一阵子没见的苏杏璇正用纤纤素手剥了一只又一只的虾放在对面的骨碟里。

    他最爱吃虾,在家中的时候,苏杏璇每每都不让丫头插手,亲自给他剥虾。

    而到了如今,苏家做了这么多对不住她的事,几乎把她逼到了绝境,可她仍旧还是记得这一点,这么善良这么好的如意,在苏老太太她们眼里却不值一提。

    苏桉的眼眶红了,酸涩的喊了一声如意,就朝着苏杏璇猛地奔了过去,扶住了苏杏璇的胳膊,哽咽着说:“你受苦了!”

    咏歌几个全都跟了出来,一来她们对程定安的别庄总是不大放心,怕那个地方,二来若是今天苏桉能够把苏杏璇带回去,那自然更是皆大欢喜的事儿。

    现在听见苏桉这么说,大家都觉得希望倍增,咏荷急忙就在边上开口:“三少爷您可来了!我们姑娘真是受了许多委屈......”

    苏杏璇的面色憔悴,本来就白皙的肤色如今更是白的近乎透明,看上去楚楚可怜,苏桉的心都要碎了,扶着她坐下,就咬牙切齿的说:“如意,是我对不住你,我没能说服爹娘,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苏如意没什么精神,勉强笑了笑,眼里却是红红的,抿了抿唇好容易才摇头:“算了,是我自己犯了大错,大哥是老太太的心肝儿肉,我做错了,爹娘也是无奈。”

    都到这个时候了,如意还是这么通情达理,苏桉心里更加难受,伸手一把握住了苏如意的手:“如意!是我不好,如果我聪明些,早知道青松的事儿,你就不会被爹娘赶出来了......你最近在外头到底是怎么过的?你跟我回家去,你一个女孩子在外头怎么成?”

    苏如意的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她抽回自己的手,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三哥!上次在别庄你来见我,父亲母亲就已经觉得是我带坏了你,若是现在你再带我回去,母亲先不说会如何,父亲只怕就先饶不了你,不必了。”

    她说着,又急忙擦了擦眼泪看向他:“对了,父亲母亲的身体都好么?老太太怎么样?”她苦笑了一下:“还有苏邀,你也不要太为难她了,我现在在外头一个人漂泊,总算是明白了,她也不容易的,你不要再为了我对她那么凶,她才是你的亲妹妹.....”

    “狗屁亲妹!”苏桉冷笑了一声,不提到苏邀还好,一提起苏邀他就满肚子的怒气:“你别提这个野丫头!如果不是她,你现在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不只是你,连我在家里如今也根本呆不下去,父亲成天看我不顺眼,动不动就要打骂,娘什么都听父亲的,老太太大哥他们就更不必说,心眼根本就长偏了,这一切都是苏邀!”

    他愤愤然,终于忍不住:“她要是死在外面就好了。”

    要是一开始沈家就没能把苏邀养活就好了。

    这句话倒是真的说到了苏杏璇的心里,她也曾经无数次的这么想过,如果苏邀一开始被抱走就死了就好了。

    那样就算是身世曝光,也没有人可以来跟她争抢。

    她想得到的东西也就不必费心费力的去算计,如果只有她一个人,苏三老爷怎么也不会放弃她,她想去四皇子身边,也是对苏家有利的事儿,苏三老爷根本不会阻止。

    “算了。”苏杏璇嘴唇干燥,眼眶红红的低声叹气:“现在都已经这样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我只求能体面些活下去就是了。”

    她说着,看向心疼不已的苏桉:“三哥哥,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苏杏璇很明白苏桉的性子,也十分了解怎么样才能让苏桉更加失控更加暴躁。

    她如今已经得到了程定安的信任,其实已经不需要苏家的帮忙和苏桉做什么,但是人的心里就是这么微妙,她手里已经有了足够的筹码,却还是觉得能够随意操控苏家人的眼珠子是一件十分令人能觉得愉悦和得意的事儿。

    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满以为已经摆脱了她,可她们怎么能料到,不管相隔多远,只要她愿意,勾一勾手指,苏桉就是那条随叫随到的狗,不管她要做什么,苏桉都会替她冲在最前头。

    这也是她今天为什么会来这里的原因----哪怕其实她完全可以不来。

    咏歌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苏杏璇哭的有些累了,苏桉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如意,我去跟母亲说,让母亲同意,你嫁给我.....”

    苏杏璇急忙要把手抽回,睁大了眼睛错愕的喝住了他:“三哥哥!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兄妹,再说,你已经跟纷纷姐姐有婚约了......”

    “什么婚约?!”苏桉满心满眼都已经被苏如意给占据了,想到苏如意以后会漂泊无靠他就呼吸不过来,这一刻,之前苏三太太对他的那些叮嘱都已经成了飞灰,他坚定的对苏杏璇拍着胸脯:“如意,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外头.....”

    他正说着,外头忽然一阵喧哗尖叫声响起来,他跟苏杏璇两个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就被一脚踹开了。

    两个人顿时都吓了一跳,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愕然,可苏桉还是下意识的站起来把苏杏璇挡在了身后,对着外头闯进来的那帮人皱眉:“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瞎了你们的狗眼,也是你们可以随意闯进来的?!”

    宝鼎楼在大兴县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酒楼了,等闲人是来不起的,怎么他们定好了的雅间竟然还有人胡乱闯进来?

    苏桉面色十分不好看,见苏如意吓得瑟瑟发抖,心情就更加不好,冷然呵斥道:“滚出去!”

    “哟,好大的口气啊!”这群人散开,外头进来几个官差,用打趣的眼神把他们俩看了一遍,压根没有把他的威胁放在心里,啧了一声就对着底下的官差吩咐:“搜!”

一百一十·毒舌

    苏桉还没遇见过这样的事,他跟苏如意在这儿坐的好好的,这帮人却忽然闯进来要搜屋子,这是哪来的道理?他身上的纨绔脾气被激发出来,当即就大声恼怒道:“我看谁敢!你们知道我是谁?”

    官差有些不大耐烦的瞥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穿戴不俗,知道这应当的确是个有身份的人,可他也没太当回事----这来酒楼私会,哪怕是有身份,应当也是见不得人的那种关系,看女方穿着打扮就知道了,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若是大户人家的,哪里可能单独跟男子出来?

    他没什么耐心了,摆了摆手冷冷的笑了一声:“得了,我说这位公子,我们呢,是在奉命捉拿逃犯,咱们呢井水不犯河水,您别为难我,我也不为难你们,今儿你们让我搜一搜,若没人,我们这就走了,大家两不相干,否则,我们回去也不好交差啊!”

    他接到了线报,逃犯分明是往这来了。

    若是抓到这个人,他跟底下的弟兄们可就能拿到五百两赏银,那可是五百两!谁也不能阻止他发财。

    宝鼎楼搜了一圈,只剩下这个房间没搜了,他不搜怎么甘心?

    苏如意恼怒不堪,她何曾被这么多人男人肆无忌惮的注视过,他们看她的目光让她如鲠在喉,她忍不住扯了扯苏桉的袖子:“三哥哥......”

    苏桉顿时会意,立即就扬声拒绝:“不成!我们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什么逃犯,我乃是永定伯府的人,难不成还会窝藏罪犯不成?”

    他已经自报了身份,可那些官差哪里听的进去?

    逃犯是京城刑部下了海榜文书要抓的,真金白眼摆在眼前,抓住了还能升官,眼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们也得先搜一搜才放心,再说了,这两人看起来十分的别扭,鬼鬼祟祟的,谁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

    两方顿时起了冲突,闹的不可开交。

    咏荷咏歌几个人也都急忙冲了进来,苏如意被挤得都差点站不住,顿时狼狈不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觉得膝上一软,整个人就坚持不住的朝着前面的苏桉扑了过去。

    苏桉被她带的也朝地上倒,两个人顿时倒在一处滚在了一团,咏歌咏荷急的不行,正要去搀扶,就听见外头有人哟呵了一声。

    这声音十分耳熟,苏桉跟苏如意寻声看去,见到来的人,都忍不住有些尴尬难堪,急忙站起来了。

    汪明期脸上带着嘲讽看了他们两个一眼,连表面的和气都懒得装:“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苏三少爷和......”他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好整以暇的问苏杏璇:“听说如今你已经不在苏家,也被苏家剔除族谱了,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叫你苏三小姐吧,这不对,看你们这样儿,难不成以后都要叫你一声苏三奶奶了?”

    汪明期对苏桉和苏如意全无好感。

    这两个人,但凡是有一点羞耻心,也不会在男方有婚约的情况下做出私会的事来。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上次在苏家别庄,闹的还更加不堪。

    可上次一事过后,这两个狗男女竟然还不知道收敛,如今更是敢在这里再次私会。

    他妹妹什么也没做错,却平白退了一回亲事,虽然外头的人不知道,可是家中的亲戚却难免有多嘴多舌的,凭什么他妹妹要在家里避风头,他们却还能在这里谈情说爱,竟然还对着官差耀武扬威?

    他说的实在太难听,苏杏璇的脸色陡然变了----她愿意来见苏桉,但是那是要在不被人知道的前提之下,否则的话,若是有不好的话传出去,她想给庄王做侧妃的事儿也只会泡汤。

    她是知道庄王的性子的,他虽然面上温文尔雅,可其实占有欲却十分强,当初他的一个妃子就是因为家中曾给她订亲后来又退亲被揭发,而被他给赐死了的。

    苏桉也气的很,一把将苏如意给拽到身后,也顾不得汪明期的身份就反唇相讥:“汪明期,你嘴巴放干净点儿!我家如意冰清玉洁,你少阴阳怪气的!”

    汪明期都被气的笑了,指着他背后挑了挑眉:“冰清玉洁?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家,没名没分的,在这里跟你私会?你是她什么人?你们苏家可已经说过了,她以后跟你们家没关系了,你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我说话难听,还是你办事难看,不如让大家来评评理?”

    人群外围的胡英咳嗽了一声,捅了捅身边看的正津津有味的于冬,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快走,三太太他们来了。”

    于冬一惊,急忙挤出了人群去了窗边,一看底下果然见到了苏家徽记的马车,又见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先后下来,顿时啧了一声:“真是被四姑娘全都料中了,看这样子,今天只怕要出事了。”

    不是只怕,是绝对要出事。

    胡英眉头皱起来,心里又是心惊又觉得苏邀神机妙算。

    她竟然真的能把所有人的心思都给算准,不管是笃定苏杏璇回来,还是算准苏桉会赴约,而后故意去衙门举报宝鼎楼有逃犯躲藏.....

    再是把汪明期找来。

    最重要的是,今天还是个特别的日子-----大兴县一年一度的送菩萨出神的日子,各处村镇的人都齐聚县城准备看晚上的灯彩,也多的是京中的人赶来看热闹。

    看宝鼎楼现在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就知道这有多热闹了。

    她这是故意要把三少爷和苏杏璇的事情公之于众啊!

    可这样一来,只怕三太太要气晕了......

    四姑娘竟然真的对三太太和三少爷一点情分都没有,直接就把事情给做绝了。

    胡英心里一时有些复杂,拉着于冬退到人群里,确保不会被发现,才低声说:“不管出什么事,你都只需看着,不要节外生枝,四姑娘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他算是看出来了。

    苏邀不仅是有主见,她还真的有成算,她决定要做的事,是一定要做到的。

一百一十一·骑虎

    苏家几乎倾盆而出。

    这倒不是苏三太太想要的,她也不是傻子,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再没比她更清楚的了,这回家里出事,她耳提面命的再三告诫,让他要谨言慎行,让他不许再胡闹。

    可哪怕就算是她这样苦口婆心,哪怕前头他都已经吃了那么多亏,可是他竟然还是溜出去了,这是为什么?还用说吗?

    苏三太太猛地想到当初贺太太说得那句话。

    惯子如杀子。

    她握着拳头,牙齿已经将舌头都咬的出了血,一嘴的血腥味,可心里的心酸还来不及咽下去,她就先想着如何给儿子善后。

    大抵天下当父母的都是这样,真心爱付出了心血的孩子,你恨不得给他贴心贴肉,哪怕他转身来捅你一刀,你也还要关心他的衣裳上是不是溅了血。

    她勉强笑着,说让人出去找。

    可苏老太太却严词拒绝了,她冷然看着苏三太太提醒她:“你的亲娘他的嫡亲的外祖母还在宫中不知如何,他的舅舅刚刚逃脱大难躺在这里,他竟然还能走得安心!我倒是要亲眼看看,他到底是去了哪里!”

    苏三老爷也气不打一处来。

    他苦心的筹谋了这么多年,为了得到这个爵位不知道费尽了多少心血,可是最后他努力的营造出来的形象全都被这个儿子给毁了!

    生儿子有什么用?!生出一个这样蠢的,除了拖你的后腿,根本半分的帮助都没有。

    他气的咬牙切齿,听见苏老太太这么说,正要说话,就看见苏老太太朝自己看了过来:“要当一家之主,首先就得眼明心亮,更要知道断尾求生!若是腐肉,留在身上只会发烂发臭,何必留他?!”

    苏三老爷顿时心中惊跳。

    是啊,他也不是只有苏桉一个儿子。

    庶子他还有两个,连嫡子也还有一个小儿子,只是因为小时候长年累月的生病,因此送去寺里寄养了几年,很少回来。

    可爵位却只有一个。

    如果苏桉实在是不堪造就,也不是没有其他的替代品。

    他听出苏老太太话中的深意,浑身一凛,重重的应了一声是,就眯了眯眼睛吩咐李瑞出去问苏桉房里和门房上的人,要问出苏桉到底去了哪里。

    马车摇摇晃晃,苏三太太不安的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苏老太太,双手紧紧地搅在一起,又是疲倦又是担心,一时之间心急如焚。

    大兴县他们家也没什么产业,苏桉无端端跑来这里,还用说什么?自然是因为苏杏璇在这儿,可这样一来,被苏老太太和苏三老爷抓了正着......

    她胡思乱想了一路,等到下马车之前,还下意识的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过分热闹的宝鼎楼,一时有些惊愕。

    苏桉的一个小厮说听见兴旺说要去宝鼎楼。

    现在宝鼎楼这么热闹......苏三太太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在永定伯府的下人们费尽力气把主子们带进了人声鼎沸的宝鼎楼之后,苏三太太就差点晕过去了------都不必别人再多介绍,她一眼就看见二楼在走廊里跟汪明期对峙的苏桉,还有他身后的苏杏璇。

    果然是苏杏璇!

    苏三太太顿时眼前一黑。

    那些官差们到底是进去搜了一圈,可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好重新又出来了。

    苏桉顾不上他们,人越来越多,汪明期的话也十分难听,可偏偏汪明期自己是个身手好的,他们对上汪明期根本占不到半点便宜,反而还窝了一肚子的火。

    苏杏璇脸一阵青一阵白,实在忍无可忍,终于在咏歌咏荷几个都挤过来之后,甩开了苏桉的手。

    苏桉顿时有些错愕,也不管汪明期了,立即伸手拽住了苏杏璇的手,他急的不行:“如意,你别足!你放心,不管他们说什么,今天我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不管!你跟我回家去吧......”

    他下定了决心:“若是父亲母亲不同意,我就跟你一块儿走!”

    他宁愿什么都不要,也绝不能让如意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外头流浪。

    苏杏璇却快要气疯了,她知道苏桉蠢,可却没想到苏桉蠢成这样。

    这是什么时候?!

    这么多人,众目睽睽之下,还当着汪明期的面,他竟然这么说!

    汪家的人也是有头有脸的,这件事被汪家人撞见,还是最爱闹事的汪明期.....苏桉真是害死她了!

    果然,汪明期啧了一声,立即就笑起来了,带着不加遮掩的嘲讽反问苏桉:“苏桉,怎么回事啊?这个被苏家赶出来的冒牌货,跟你什么关系啊?你怎么先是跟她私会,现在又要死要活的,怎么,你要带人家私奔吗?这可不大讲究啊,她被你们苏家养了十几年,是当女儿养的,不是当童养媳养的吧?”

    苏桉还来不及反应,苏杏璇却已经心里如同有一团火在烧,可眼下她根本不能反驳,遇上这种事,总是女人更加吃亏,何况走位的这些人都等着看热闹,到时候真的吵起来,只会把这件事越发传的离谱。

    她心中后悔自己竟然会觉得苏桉这个蠢货是一把好用的刀,抿了抿唇努力压下怒气,一把甩开了苏桉的手。

    苏桉立即就攥住了她,死活不肯让她走。

    之前苏杏璇都在外头寄人篱下,这一次若是被汪明期气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苏桉实在是不放心。

    苏杏璇对苏桉的耐心已经用尽了,哪怕她再想利用苏桉对付苏家,也不值得她搭上自己的名声,她一下子甩不开苏桉的手,又气又急之下忍不住重重的在苏桉的手上挠了一下,终于逼得苏桉放开手,她就几乎是满脸阴沉和厌恶的道:“别碰我!”

    真是倒霉透顶了!

    她急急忙忙的在咏歌的遮挡下快速的穿过了走廊准备下楼,动作快的仿佛身后是有恶狗在追。

    苏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对才惹得她这么生气,左思右想之下觉得都是汪明期的话说的太难听,就拿手指了指汪明期:“你给我等着!”

一百一十二·耳光

    苏杏璇听不见也不想听楼上的嘈杂。

    今天原本以为是能够挑拨苏桉跟苏家的关系,埋下隐患,闹的苏家不可开交,可没想到全都被一个所谓的逃犯给破坏了,反而还撞见了汪明期,把自己都给搭了进去。

    她提着裙角什么都顾不上飞快的下了楼梯,正要出门,却听见咏荷惊讶的啊了一声。

    “怎么回事?”她面色不善的抬起头瞪了咏荷一眼,正想斥责她大惊小怪,可一抬起眼睛就看见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的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等人,整个人都一下子懵了。

    苏三太太和苏三老爷怎么来了!?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楼上,看不见苏桉的人影,但是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把苏桉这个废物骂了一万遍,真是一个废物,他约她出来,但是却连行踪都隐藏不好!

    跟在梦里一样,口口声声要替她出气,但是结果却把程定安打成了重伤,还让她嫁不成四皇子。

    他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蠢的惊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还没等她再做出什么反应,苏三太太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猛地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苏三太太是真的忍无可忍,她无比后悔当初没听贺太太的话明确她们的身份,或是把苏杏璇给送走,送回沈家,以至于现在闹出这样的丑事来。

    众人都惊住了。

    苏三老爷阻止不及,只好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了还要再动手的苏三太太,冷声问:“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苏三太太面色有些狰狞,看了一眼苏杏璇,脸上满是厌恶。

    苏杏璇的右边脸有些发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先是被汪明期阴阳怪气的嘲讽,后是被苏三太太毫不留情的打了一巴掌,哪怕这里不是京城而是大兴,可她也知道她的名声多半是完了。

    多讽刺啊。

    前几个月还心肝宝贝的喊她,把她当成宝贝女儿的人,现在却对她弃如弊履。

    她捂着脸,垂下眼睛径直想绕开苏三太太先离开这里。

    苏桉却已经从楼上追下来了,他一下来就看见苏三太太打苏杏璇的那一巴掌,急忙扑过去拉住了苏杏璇,又气又急的问苏三太太:“娘!您怎么能对如意动手!?”

    这么多年,苏三太太从来都没动过如意一个手指头,现在却为了他们见了一面就当众打她......

    苏三太太还没说话,苏三老爷却已经一脚踹了过去,把苏桉给踹的倒在了地上。

    汪明期从楼梯上下来,原本是下来看戏的,可一眼看见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边上还站着苏老太太,顿时又肃然了脸色,急忙下来对苏老太太行礼。

    他是知道的,这门亲事能够退的这么顺当体面,全都是这位老太太拎得清,不偏袒自家人,否则的话这亲事就算是能退,结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苏老太太一直没说话,直到此刻,才对汪明期点了点头:“你这么晚了竟也在这里?”

    汪明期对着苏老太太就恭敬多了,客客气气的解释:“今天是菩萨出神的日子,我父亲原本受过此地庙宇恩惠,每年都要来朝神的,今年他没空出来,就让我来代替了,所以今晚还得在这儿住一晚上。”

    他笑了一声,见苏桉还在跟苏三老爷争辩,似笑非笑的就道:“谁知道就碰见了这样的事,我还以为是三少爷犯了什么事儿呢,谁知道原来......这不是误会了么,若是早知道又是跟这位姑娘在一块儿,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他说着,笑起来对着苏三太太拱了拱手:“对了,三太太,三老爷,若是贵府最近办喜事,可别忘了给我们一张帖子,我们一定到场恭贺的。”

    他对苏三太太也愤怒的很,早听说苏三太太十分宠爱苏杏璇,而且到了几乎是非不分的地步,出了别庄的事之后,汪明期就信了。

    但凡这个做母亲的有点责任心,也不至于让这两个人勾搭到一起,这么无法无天。

    苏三太太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气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手,面色青紫的转身就走。

    她实在是没有脸再呆下去了。

    苏老太太眉头大皱,摇了摇头就对要发火的苏三老爷道:“够了!有什么事先回家里再说,都带回去!”

    苏杏璇猛地抬头,她终于从愤怒中回过神来,又惊又急的摇头:“我不回去!”

    她早就已经被苏家赶出来了,那就不再是苏家的人,凭什么还要被苏家的人掌控。

    回去了以后,苏三太太一定会把她生吞活剥的。

    苏老太太却连眼睛也没眨一眨,冷冷的道:“那你要去哪儿?”

    苏杏璇欲言又止,她想说她可以回程定安那里,可现在怎么能把程定安说出来?

    她的确是不能抛下苏家走,毕竟苏老太太这人很少要求你做什么,但是你若是不按照她的话做,那她一定是能让你好看的。

    她敢强行走,苏老太太只怕就会让人跟着她。

    见她不再说话,苏老太太转身便走。

    苏三老爷紧随其后,脸色已经黑的跟锅底也没什么两样,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紧跟着,苏嬷嬷就前来扶住苏杏璇:“三姑娘,快回去吧,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再杵在这儿,事情就更大了,您可是聪明人,在这儿闹,对您没有好处的,您说是不是?”

    苏杏璇的拳头都已经攥的发麻,她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事到如今,她连让人去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倒是几个丫头都松了口气。

    苏老太太上了马车,就见马车上的苏三太太正伏在引枕上痛哭,仿佛是要把眼泪一下子都用光。

    外头还是喧闹的街道,入了夜,菩萨出神的仪式已经开始了,送菩萨的队伍虽然还未到这条街上来,可是迎接菩萨的烟花却已经先放起来了,苏老太太在这漫天烟火里缓缓地勾了勾嘴角。

    她忽然想起多年前,她面对苏三太太和苏三老爷说要成亲时候的场景,她当初的心境,现在苏三太太总算是体会到了。

一百一十三·成全

    幸亏京城腊月二十之后和元宵之前这段时间是取消了宵禁的,否则的话出门还是一件麻烦事,饶是取消了宵禁,进出城的时间也有严格限制,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苏老太太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同样因为大兴县城的盛事而格外热闹的京城百姓们,才放下了帘子闭目养神。

    苏三太太一直都在掉眼泪,从老太太上了马车之后,她就不敢再哭了-----苏老太太本来就对她很有意见,加上这一次的事她算得上是咎由自取,苏桉变成这样大部分原因都是她纵容的,她不敢在苏老太太跟前哭出声来,只好默默地抹眼泪,等到下马车的时候,她的眼睛都已经肿了。

    而苏邀跟苏嵘都在丫头婆子的簇拥之下等在二门处。

    苏三太太看着灯火映照下苏邀那酷似自己的眉眼,心内一酸,顿时百感交集的上前了几步,张了张嘴。

    她后悔了。

    她不该放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不管,反而对苏杏璇掏心掏肺,以至于现在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苏邀却已经静静的冲她行了礼,面无表情的绕开了她到了苏老太太跟前,像是并没看见苏三太太渗出来的手。

    锦屏亦步亦趋的跟在苏邀身后,低垂着头不敢抬头,可心里却实在觉得扬眉吐气。

    从太原到京城,姑娘等苏三太太的示好已经等了太久,可三太太连正眼也没看过姑娘,反而处处挑剔,嫌弃。现在苏三太太自己亲自教养出来的孩子不听话,她倒是想起苏邀来了,可惜已经晚了。

    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挽回。

    失去了就是失去了。

    苏邀停在苏老太太跟前,对苏老太太行了礼。

    “怎么样,你外祖母回来了么?”苏老太太之前特意把苏嵘和苏邀留下来等贺太太的,算一算时间,贺太太怎么也该出来了。

    虽然贺太太向来很得圣上的宠爱,可时移世易,中宫皇后已经不在,贺太太也是当外祖母的人了,怎么也不适合留宿宫中的。

    “您一走,宫里来的人就已经把外祖母送回来了。”苏邀伸手去搀扶她,见苏三老爷猛地转过头来听,也不以为意,紧跟着道:“是夏公公亲自送了外祖母回来,只是汪家之前也派了人来这里等着,外祖母怕二舅母和亲家老太太她们担心,便说先过去一趟,晚些再回来。”

    苏老太太立即了然,应当是庞家的人借着汪家的名义要问贺太太在宫中的细节。

    她嗯了一声,又问苏嵘贺二爷的伤势。

    苏嵘说了没事之后,她才让苏三老爷带着苏杏璇和苏桉一道去康平苑。

    “说说吧,这事儿你们预备怎么办。”苏老太太摇了摇手,示意苏嬷嬷把茶水放到一边去,对着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扯了扯嘴角:“事情都闹开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有汪家的人在,这事儿遮掩是遮掩不住的,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苏三太太有些急切,她听出苏老太太的话有些不对,就急忙说:“把她送走,以后我们自然会好好的管束桉儿,再也不会让他犯下这等过错了!”

    苏三老爷倒是心念一动,谨慎的掀开袍子跪了下去,老老实实的道:“儿子教子不善,实在无颜面对您,这次的事该如何发落,全听娘您处置......”

    “那好。”苏老太太淡淡的道:“那就筹备婚事吧,开了年就找冰人来,把他们俩的八字合了,让他们成婚。”

    众人都愣住了,苏三太太脑子轰隆一下,一时都站不稳,马上就滑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苏嵘朝苏邀看过去,父母都跪下了,苏邀也很镇定的跪了下去,可她纵然是跪着,脊背也还是挺得笔直,眼里也全都是漠然。

    苏三太太很快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嚎啕大哭的爬过去拽住苏老太太的裙摆哭求:“老太太,不!不能这样,这样的话,桉儿就废了!他是错了,他是冲动是没出息,可是他好歹是您的孙子啊!若是要他娶苏杏璇......他这辈子就没用了......”

    苏老太太冷哼了一声,毫不留情的讥讽出声:“他已经废了!今天在那宝鼎楼里的都是什么人?!汪明期就算了,不过一个小辈,可你们难道没瞧见,汪明期他身后,那楼上站着谁?!”

    苏三太太哪里说得上来?她是真的不知道楼上还有谁在,主要是当时她已经被气晕了,哪里还有空去注意这些?苏老太太也没耐心跟她耗下去,她揉了揉太阳穴,面色淡淡的道:“汪明期他定的亲事,是云章县主,也是明昌公主的孙女儿,圣上的表妹,今天在宝鼎楼,他们都在。明昌公主的脾气,我不说你们心里也清楚,最是嫉恶如仇的,苏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口口声声非苏杏璇不娶,难不成你们还想赖账?”

    “都已经闹的人尽皆知了,你们也别妄想苏桉以后能找到更好的亲事了,但凡是家里宠爱女儿的,不会想女儿跳这个泥坑。”苏老太太丝毫不给他们两个面子,直言不讳的道:“而那等卖女儿的人家,你们难道瞧得上?再说,也很不必再祸害人家的闺女了,最近这段时间下来,我算是看清楚了,苏桉眼里天大地大都不如苏杏璇大,既然如此,你们两个何不成全了他?否则,等到以后再闹出丑事来,那可就是连累了一家子名声了,你们的事儿我管不着,可一日不曾分家,我就得顾着家里其他孩子的名声和前程......”

    苏三太太如鲠在喉,她想哭想闹想尖叫,可是苏老太太用那种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纵容出来的眼神看着她,她竟然呜咽了一下,有些无地自容。

    苏三老爷的脸色也是骇人,他张了张嘴,想要问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想要问那苏杏璇的身世该怎么办,可到最后,却在苏老太太戏谑嘲讽的眼神之下一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一百一十四·悲喜

    苏家这一夜灯火通明。

    贺太太回来,先去看了贺二爷,而后才回了苏老太太的康平苑,在听说了苏桉去私会苏杏璇的事情之后,她沉默了半响没有出声,先去看了看坐在边上的苏邀。

    叹了一口气,贺太太疲倦的道:“幺幺,这就是你不让苏桉走的真正原因吧?你不是放过了他,你只是想要换一个方式来报复他,是不是?”

    当然,其实苏邀并没什么过错。

    苏桉的确是为了一个苏杏璇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根本没有一点当哥哥的样子,不,应当是变得人都不像了。

    “算是成全吧。”苏邀笑了笑,并不害怕贺太太会为了这件事发怒,她抬起手给贺太太把茶推了推,很不客气的说:“就算是没有我推这一把,只要苏杏璇勾一勾手指,苏桉也仍旧会上当的。既然迟早有那么一天,不如早一点的好。”

    贺太太顿时就有些无奈,她忍不住低声道:“幺幺!你......”

    苏嵘清清嗓子:“不只是这样吧?你不是说,上一次苏杏璇引我下山的时候动用的人手就不是她能够动用的,应当是借了别人的势,从家里被赶出去之后,她又能找到地方栖身,还能对付沈家,看出来过的是如鱼得水,正如你之前猜测的那样,苏杏璇很可能是勾结了外头的人来对付自家人,贺二舅舅的事,应当也和她有关。我猜,你这么做,也不光是为了对付苏桉,还是为了让那边的人把这件事失败的账,算在苏杏璇头上吧?”

    贺太太和苏老太太顿时都看向了苏邀。

    苏邀也并不避讳,点了点头很痛快的承认了:“是啊,我就是为了让那些人误以为苏杏璇算计了他们,苏桉跟她的婚事一传出去,那些人就更会这么认为了。”

    这不是很有意思吗?

    上一世被苏杏璇玩的团团转的这些人,这一世都成了她的敌人。

    她以后能利用的资源全都被毁掉了。

    而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现在只怕恨不得她死了算了,她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个苏桉。

    苏桉不是说苏杏璇什么都不求,是冰清玉洁的仙女吗?

    她现在成全她们,她也想看看,觉得自己很能耐的苏杏璇,在面临这样的绝境的时候,究竟还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痛苦吗?难熬吗?

    她上一世也是这么一点一点的苦熬到死的。

    每个人都应当位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她等着擦亮眼睛看着。

    贺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事情已经做了,再说苏邀有一点也说的没错,对苏桉来说,这还是成全了他。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沉声说:“我出宫的时候,长安街那边的秦家仍旧被锦衣卫围的水泄不通。”

    说起了正事,苏老太太和苏嵘都打起了精神,苏老太太先握住了贺太太的手,关心的看了她一眼:“你没事吧?”

    她知道,贺太太因为皇后和太子的事,始终对圣上存着心结,让她进宫去,其实真的是一种煎熬。

    “没事。”贺太太有些讥诮的笑了笑:“不仅没事,还带了许多赏赐出来。正像是那些人想的那样,圣上对我还是念着旧情的,不仅留了我用饭,还特地让我除夕那一夜进宫去赴宴。”

    除夕守岁是家宴。

    这些年圣上每年都是要去坤宁宫把皇后的小像请出来,让宫妃们和子孙们祭拜的。

    现在贺太太进京了,对于圣上来说也是一桩好事,他当然想要贺太太也在场了。

    苏老太太捏了捏贺太太的手让她放宽心:“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赌气也没什么用处,反而还被人家压着打,你想开些,迟早要走这一步的。”

    虽然皇帝的确是害死太子的罪魁祸首,可同样,要给太子伸冤,给贺家和苏家平反,也同样需要皇帝。

    这个膝盖,该弯的时候还是要弯的。

    贺太太莞尔,眼里也多了些暖意:“你放心吧,我都知道,这个道理我还不至于想不通。再说,能看见庄王吃瘪,也值了,当时圣上正在贵妃宫里跟我说话,听说老二被刺杀重伤,他当即大怒......老二早就接到了庞家送去的消息,按照庞家的人说的,在昏迷之前当着邵文勋等人的面说他知道贡缎失窃一事都是秦郴所位为.....两厢一对照,圣上立即就让锦衣卫去围了秦家,还当着我的面,说会派太医去给老二诊治,不会让老二出事......”

    庞家宫里有庞贵妃,宫外有魏先生,早就已经把一切安排的十分周密,连那个刺客也立即就‘畏罪自尽’了,这样一来,哪怕秦郴想要辩驳,都死无对证。

    贺太太终于觉得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嗤笑了一声就冷然道:“此刻只怕秦家已经天翻地覆了。”

    “这也是他们该得的,算计人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被牵连的一天。”苏老太太丝毫不为所动,仰靠在引枕上,若有所思的道:“只是,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够让庄王也吃些苦头......”

    她眼里闪着愤恨的光,紧攥着拳头冷冷的道:“庄王如此关照我们两家,我们若是不能回报一二,就太失礼了。”

    被惦记的庄王已经头都大了。

    永熙二十一年,织造署贪污案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先是漕运转运使贺二爷被弹劾入狱,紧跟着就被刺杀,而后扯出了掌管水师的水师提督秦郴,再然后,就牵扯出了漕运一系勾结东瀛人和海盗的天大弊案。

    秦郴入狱之后,三司不许封印,连夜开始审查织造署一案。

    在漕运副总督杨云欢和江南织造署提督太监金三孝相继被抓之后,这个案子浩浩荡荡的被拉开了。

    这个年所有人都过的提心吊胆,生怕这段时间满城跑着抄家的锦衣卫什么时候就到了自己家,程定安更是连门都不被允许出-----一开始弹劾贺二爷的那个御史也已经被抓,虽然长平侯说做足了准备,但是到底他能不能扛得住,谁能说的准呢?

一百一十五·结仇

    而吴山带回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心中发寒-----吴山说,苏杏璇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在大兴县的别庄,并且在宝鼎楼,有人看见苏家的人把苏杏璇带回苏家了。

    已经是腊月二十九了,转眼就是除夕,长平侯府已经从上到下焕然一新,四处都挂满了红通通的灯笼,洋溢着喜气。

    可程定安却丝毫没有任何即将过年的欣喜,相反,他只觉得心里的凉意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他自诩聪明,却在一个女人身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实在是奇耻大辱。

    可他现在却还什么都不能做,哪怕是报复苏杏璇-----苏家如今炙手可热,从贺太太进了一趟宫开始,宫里的赏赐就频频的进了苏家,而且人人都知道,除夕夜宴,贺太太也是有份要出席的。

    这是多大的体面!?

    圣上每年除夕召集的外命妇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贺太太一来就占了一个位子,为了这个,不知道多少人前赴后继的等着去苏家递拜帖。

    所以如今这个形势,他们连对付苏家都不成,想要报复也得先忍着。

    程定安气疯了。

    而长平侯回来之后带回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咬牙切齿-----苏杏璇竟然要跟苏桉成亲了!

    他怔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平侯,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大抵像是一个傻子:“怎么可能?!苏杏璇不是苏家的养女吗?!”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苏家可是实实在在的把她当成女儿养了十几年,这是京城人人皆知的事情,再说,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苏杏璇不是亲生的。

    现在苏家这么做,是不要名声了吗?!

    哪有这样显赫的人家做这样的事的?

    长平侯灌了自己一口冷茶,哼了一声满脸都是嘲讽:“怎么不可能?!苏家就是如此豁的出去!人家现在说了,苏杏璇其实不是他们亲生的,是他们老伯爷在战场上的同袍的遗孤,苏家之前不说,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加上他们自己弄丢了一个孩子,所以干脆就把她当成自己女儿养着,现在他们已经找到亲生的孩子了,所以就给苏杏璇恢复名分,让她认祖归宗。”

    程定安觉得这件事格外的可笑,他也真的笑了。

    苏家这是说的什么鬼话!?

    这个说辞敷衍得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她们竟然连这样掩耳盗铃的话都说的出来!

    他笑完了,又阴沉着脸猛地摔了一个杯子。

    碎片四溅,长平侯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生气有什么用?你就算是把屋子拆了,被人家算计了就是被人家算计了。看看苏家这做派,苏杏璇分明就是一颗棋子,所谓的被赶出苏家,也只不过是演戏来获得你的信任,一开始让贺二爷被关进去,给你提供庞家贪污的证据,也不过是诱饵......”

    否则的话,这么一个孤女,怎么能让向来重利的苏三老爷放弃汪家那样的绝好姻亲,反而娶了她呢?

    程定安眼眶红红,但此刻越是生气,他的脑子反而越是冷静,他握着拳头,嘶哑着声音问:“可他们怎么找到的我?”

    长平侯语气凝重,也没有再嘲笑自己儿子的意思了,他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淡淡的道:“怕是一开始,他们就疑心上我们了,包括苏嵘从河东书院下山开始....都只是试探而已,如今,他们显然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结果。”

    事实上,还不只是试探成功,他们还顺便狠狠地报复了程家一把。

    这一次,程家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程定安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许久都没有动静。

    过了许久,他才嘶哑着声音说:“我会去跟殿下解释......”

    庄王如今没有心思听谁的解释,随着打听回来的消息越多,他的心情就越发的暴躁,原本以为这会是个好年的,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年却格外的难熬。

    府中冷清的厉害,底下伺候的人也都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一个个的都小心翼翼,唯恐哪里出错惹得上头不高兴。

    庄王妃已经快要急疯了,见了庄王回来,就飞快的上前抓住了庄王的胳膊,一脸惊怕的看着他:“殿下!怎么样了?”

    秦家出事,秦郴被扣押了准备押解进京受审,听说锦衣卫已经从秦家书房抬出了几箱子的东西,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

    庄王妃心急如焚,自从秦家出事之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的,有一点进展都要问个清楚,只是如今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好,她也越发的胆战心惊。

    庄王的脸色十分不好,疲倦的坐在了凳子上,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这件事大抵就是这样了。”

    什么叫做大抵就是这样了?

    庄王妃顿时急躁起来,她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不仅是她的二叔秦郴,秦家出事之后,陆陆续续好多秦家的亲戚姻亲也都受到了牵连,好几个下了诏狱的。

    再这么下去,秦家就完了。

    庄王妃攥住庄王的手,不安又气怒:“殿下,怎么会如此?您分明知道的,这件事根本不是我二叔所为!是......”

    根本就是庞家做的事,跟秦郴有什么关系?

    庄王自己也烦躁的很,见庄王妃一直逼问不休,他就有些恼怒的呵斥道:“织造署的事的确不是他,可他也没少干坏事!”

    这才是真正让庄王恼怒的点。

    他原本是花了许多心思想要平息这件事,或是争取大事化小,可是他的属官和讲师全都劝他不要插手此事,他这才知道,原来秦郴勾结东瀛人和海盗是有确确实实的证据的。

    是,秦郴的确是没动这批贡缎,但是现在谁还关心这些呢?

    勾结海盗的事是真的,帮邵文勋的爹在老家囤地,逼死良民也是真的,谁还相信你没有动那批贡缎?

    真真假假搀和在一起,根本已经无从辩驳了。

    如今三司拔出萝卜带出泥,查来查去,都已经查到了漕运一系头上,不知道多少官员落网。

    这件事早不事他能够插手解决的,他躲避尚且还来不及,哪里还敢凑上去?

一百一十六·功利

    他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庄王妃,心里的烦躁就更盛了,从前秦家是他得力的臂膀,可现在却尾大不掉,十分麻烦。

    秦家做那么多事,偏又是他的岳家,谁会相信他这个做女婿的没有受到好处?

    他如今是自己都生怕扯上关系,恨不得跟秦家划清界限,哪里还敢伸手去捞人?

    庄王妃哭个不住,她看着桌面上摆出来的那些东西,看了庄王一眼,忍不住掩面痛哭:“王爷,就真的一点儿办法也没了吗?”

    “勾结那帮倭寇,高价将他们扣下来的那些瓷器茶叶丝绸卖给倭寇的证据都摆在这里,我这里都有这么多,你想想锦衣卫和三法司那里该有多少?!”庄王忍住恼怒,眯着眼睛握住了庄王妃的手:“我知道你心疼家里人,可这件事绝不是你和我能够插手的,你也该位自己和本王想想。”

    见庄王妃总算是不哭了,庄王叹了口气:“眼下就是二十九了,眼看着明天就是除夕,我们该进宫去陪着父皇守岁,给母后的灵位请安磕头,你可要谨慎些,不要露出这副形态来,你已经嫁给了本王,就是皇家的人了,秦家的事,跟你扯不上关系,你明白吗?”

    越是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就越是要谨言慎行。

    虽然秦氏的娘家出事了,但是这个时候秦氏更不能不进宫,否则还不知道庞贵妃会怎么说。

    他已经够被动了。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程定安的错。

    他面色冷淡的哼了一声。

    庄王妃适可而止,都已经这么说了,她知道庄王绝不可能插手这件事了,再说下去不但没有好处,反而会惹得庄王厌恶。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凡事都只看利弊。

    她啜泣了几声,缓缓地止住了哭泣。

    庄王见她终于不哭,面上的表情才好看了一些,站了起来要走:“我去书房一趟,你晚上不必等我用饭了,自己先休息吧。”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了,备一份礼送去苏家。”

    庄王妃顿时愣住,有些迟疑的睁着两只红肿的眼睛看着他:“苏家是有什么喜事吗?”

    “苏家捡来的又赶出去的那个养女,要跟苏家的三少爷成亲了。这是喜事,你送一份礼物过去。”庄王想了想,又皱眉:“算了,不必了。”

    这个时候太突兀了。

    庄王妃一时忘了哭和秦家的事,她记得庄王提过,苏杏璇是被苏家赶出去了,苏家把亲生女儿接回了家,可现在,这个被赶出去的怎么还又要嫁回去了?

    这世上哪里有这么荒唐的事?

    庄王妃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响,才闭了闭眼睛,擦掉了脸上的泪。

    这个苏杏璇本事不小啊。

    她仍旧带着一点儿哽咽的问:“这次的事,纵然是庞家反咬一口,可贺太太跟贺二必然也是知情的吧?王爷,苏家如此恨我们,您还想着要拉拢苏家?”

    要是换做之前,庄王妃还能理解,可现在贺家和苏家的刀子都已经明晃晃的拿出来了,庄王竟然还想着跟苏家握手言和?

    是,贺太太的确是在圣上跟前是红人,可那也得人家愿意给你抬轿才有用啊。

    秦氏的眼睛亮的惊人,庄王避开了她的视线,不大自在的哼了一声:“苏家只不过是对本王有些误会罢了,但事实上本王又没对他们做什么,怎么能怪的着本王?这件事本王心中有数,你放心吧。”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秦氏看着庄王的背影缓缓地勾出一个冷笑。

    苏家......

    苏家此时也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风光和舒心。

    屋子里已经亮起灯了,苏三太太坐在桌前久久都没有动一下,像是一尊泥塑的菩萨,等到房门吱呀一声响了,她才猛地抬起了头,看向带进来一阵风的苏三老爷。

    苏三老爷径直越过了她,接连出事,他的心情也不怎么好,见苏三太太整天都是这副脸色,也没什么安慰她的心思了。

    苏三太太忍了又忍,今天家里来了许多送礼的,女眷她都推脱身体不舒服没见,可苏三老爷却在外头应酬了一天,她抿了抿唇终于没忍住,问他:“桉儿的婚事,你就真的听娘的?”

    苏三老爷正自顾自脱了衣裳,挑了挑眉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问她:“不然呢?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还想怎样?!”苏三太太憋了这一阵子的邪火终于都憋不住了,她哽咽着质问,见苏三老爷面色淡淡的,心里更加委屈:“他难道是我一个人的儿子?!要是娶了苏杏璇,他这一辈子就完了!别说名声不名声的,就苏杏璇那个手段,桉儿娶了她,就成了她手里的提线木偶,她说什么桉儿就做什么......哪怕以后真的能休了她或是如何,可向来填房的身世少有超过原配的,桉儿根本娶不到更好的了......”

    苏桉本人也没什么本事,这姻亲实在是重中之重。

    苏三太太自从苏老太太说要苏桉娶苏杏璇开始就再也没有睡好过,熬了这么几天,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向来都水光粉嫩的脸上也出现了两团青黑。

    她觉得苏老太太就是故意在为难她们,更是在报复三房。

    “老太太从一开始就不待见我,也不待见孩子们......”她的眼泪大滴大滴落在桌面上,心里乱糟糟的:“这么做,桉儿的一辈子就毁了,还有我,养了好好的十几年的女儿变成了儿媳妇,我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那些贵妇人其实本质上也跟爱嚼舌根的乡野妇人没什么两样,出了这么一件大事,可不就成了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一辈子的脸面都丢尽了。

    苏三老爷沉着脸听到最后,喜怒不辨的嗯了一声,而后问:“那你想怎么样呢?不娶苏杏璇,那还能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苏三太太激动起来:“闹出风流韵事来的年轻人多了去了,难道人人都要为了息事宁人就把人娶回家?!”苏三太太声音尖利。

一百一十七·死心

    她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不管不顾的抱怨起来:“还有,明昌公主怎么会管着点小事?难不成就因为桉儿说的几句糊涂话没有兑现,公主未必还要去圣上跟前说几声不成?!没听说过这样的道理!这件事怎么不能解决?把苏杏璇远远的送走,过几年,这件事自然被人忘了......”

    她最近一直都在琢磨这件事,心里简直悔恨至极。

    当时苏老太太说出让苏桉和苏杏璇成亲的时候,她就该强烈反对的,可惜她当时被苏老太太唬住了,竟然没能想起来。

    苏三老爷嗤笑了一声:“合着说来说去,你就是觉得娘会害了我们,是吧?”

    苏三太太没有出声,但是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收起你那副样子吧!若不是你一直瞒着我,把那个畜生放出来,哪里会出这样的事?”苏三老爷有些烦躁,摆手让下人下去,就没了顾忌的看着她:“你知道什么?如今朝中因为织造署贪腐一案风声鹤唳,人人都盯着我们家呢,眼下正是什么错都不能出的时候,那个畜生却还闹出这种事来,若是秦家想要反咬一口,大可抓住这件事参奏我一本家风不正,治家不严,再参你儿子乱了人伦纲常,以妹为妻,到时候,你还担心他能娶不娶的了高门贵女?你不如担心担心他还有没有脸活下去吧!”

    苏三太太没想到苏三老爷这么说,一时如遭雷击,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再说,事情走到这一步,还不是多亏了你这个好母亲?”他自己也满肚子的气,嘲讽的吸了一口气:“你在这里气的心窝疼,可你想过那个逆子没有?”

    苏三太太怔住了。

    苏三老爷一看就知道苏三太太是只顾着自己伤心失望怨恨老太太了,摇了摇头就道:“你要死要活的,可你儿子却开心的很,你说这找谁说理去?”

    苏家的宅子还是当年太祖赏赐下来的,从前听说是前朝某位受宠公主的公主府,跟王爷们四平八正的那些建筑不同,这座宅子虽然也是四四方方的,可里头的花木和景观却多了几分江南建筑的柔美和精致,苏桉的院子是苏三太太惊心挑选的,屋前就是一棵西府海棠,等春天一到,花瓣都能把地上堆的厚厚一层。

    苏三太太到的时候,苏桉正急着指挥底下的人在架秋千,一脸的兴奋和高兴,满院子都是笑声。

    这座建造在高处的院子已经挂满了灯笼,风一吹,整座院子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苏三太太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有无数的情绪涌上心头,但是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就是她引以为傲的儿子。

    他刚生下来开始,她就苦心孤诣的把一切最好的东西都给他,甚至把他看的比丈夫都要重要几分,她原本以为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是同样的重要。

    可事实上,她这个母亲在他心里毫无分量。

    她说的话无用,她的喜怒影响不了他,他最看重的,只是苏杏璇而已。

    这个认知叫苏三太太满心都是悲凉和痛苦,这份熊熊燃烧的怒火终于让她失去了理智,她冲上了台阶,猛地给了苏桉一个巴掌。

    这还是她头一次这样下死力对他动手,一时之间,整个院子的人都惊住了,底下的下人们瑟瑟发抖,看着苏三太太惶惶然不知所措。

    苏桉也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见她满脸愤怒,一时怔住了,过后就又委屈又震惊的喊了她一声:“娘!您干什么?!”

    他被押回来之后关了好几天,跟前几次不同,这一次被抓回来,不管是苏三老爷还是苏三太太都没来找他的麻烦。

    他闹过几次,可竟然也都没人肯放他出去。

    原本以为这一次是父母亲动了真怒了,可没想到昨天苏嵘却来了一趟,告诉他家中决定让他娶苏杏璇,他整个人都高兴疯了。

    之前他还想过,实在不成,他就带着苏杏璇一起走。

    虽然名声不好听了,从此以后或许前程也没了,可是只要能够保护好苏杏璇,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

    他已经把最坏的结果都想好了,却忽然间喜从天降,反正不能出门,他按捺不住心里的喜悦,干脆跑出来让下人搭一架秋千架。

    如意最喜欢秋千了,若是知道家里已经答应了他们俩的事,又看见这秋千,一定会高兴坏的。

    正在兴冲冲的劲头上猛地被泼了一盆冷水,苏桉十分不能理解。

    苏三太太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冷下来,她在儿子眼里看见的只有喜悦和兴奋,半点儿担忧和悔恨都看不见。

    是,苏三老爷说的没错,他们当父母的辛辛苦苦为了他费尽心思,可是结果呢?他们养了一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她气不打一处来,又是灰心又是失望,指了指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夜色朦胧,苏邀站在假山边上冷眼看着上头发生的争执,心里忽然有些畅快。

    你看,什么母子情深,什么大孝子,原来都是假的。

    上一世她们能够和乐融融,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触及到彼此的底线,也没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如今揭开了表面上合理的那层皮,曾经最宠爱苏杏璇的苏三太太,成了最厌恶苏杏璇的那个人。

    多讽刺。

    这就是她上一世心心念念的不能放下的亲人。

    “心里好受些了吗?”苏嵘的轮椅停在她身边,仰头看了上头一眼之后菜转过头来看着苏邀,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才轻声道:“你看见了,这就是苏杏璇得到的东西,她看起来众星捧月,可其实这些人爱她都有条件,虽然这样说或许有些不大好,可事实上,若是你在这个家里长大,如今的你未必是现在这样。”

    自私自利的母亲养出来的孩子争强好胜,不择手段,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的事了。

    苏杏璇会变成这样,苏三太太其实也难辞其咎。

    虽然这么说或许不应该,可苏嵘觉得苏邀实在不必为了这个母亲而去做些难为自己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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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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