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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秦兮     冠上珠华txt下载     冠上珠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百三十三·风云

    上一个敢上来跟宋恒套交情的姑娘可是回家就大病了一场。

    这位姑娘也真是胆子够大的了。

    宋恒自己也有些惊讶,贺太太为什么会带苏邀进宫来,这里头的缘故宋恒是猜得到的,一般人碰见这种事,不吓出毛病来就不错了,没想到苏邀却是个异类,经过了这么多事,竟然还敢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这不明摆着是在问他到底是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吗?

    他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才面无表情的越过了她。

    可他也不是完全就无视了她,至少还给她留了句话:“苏姑娘,宫中怕是要起风了,你是个聪明人,可聪明人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好,不如老老实实躲一阵子雨吧。”

    他的背影挺拔,在这寒风中如同是一杆翠竹。

    苏邀直到他已经上了台阶进了太极殿,才收回了目光,跟着贺太太一道在太监的指引下出了宫门去找自己的马车。

    才出宫门,贺太太就一眼看见等在马车边上的苏三老爷,不由挑了挑眉。

    苏三老爷已经飞奔着过来了,先给贺太太行了礼,才看了苏邀一眼,看见苏邀头上的那只五凤钗,他眼神惊异,却很快就又收敛了情绪,搀扶了贺太太的手:“岳母,风大,快上马车吧,小心别着了凉。”

    贺太太点了点头,见他冻得面色发白,知道他应当是已经来了很久了,就道:“你也是,这么冷的天,何必大半夜的还在这儿等着?”

    “母亲她担心的很,横竖家中今天也是要等着子夜放爆竹守岁的,我在家中也是无事,不如来接您。”他说着,搀扶着贺太太上了马车,又转头过来搀扶苏邀:“你这丫头,天这么冷,怎么穿这样薄的斗篷?”

    苏邀今天的确是只披了一件夹棉的墨绿色斗篷,看上去有些单薄,可从前的苏三老爷可不会注意这个,苏邀奇怪的看了苏三老爷一眼,只是淡淡的敷衍过去了。

    等到上了马车,贺太太紧握住苏邀的手,想说什么,到底又忍住了----马车里说话不方便,苏三老爷又跟着车,她想问宋恒的事的,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问。

    因为贺太太要回贺家去,苏三老爷先把贺太太送回了贺家。

    贺二爷和贺二奶奶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等在门口了,谢过了苏三老爷,就请贺太太进去。

    贺太太蹙了蹙眉,转过头捏了捏苏邀的手,又道:“明儿就大了一岁了,以后要顺顺利利,平安康健。”

    说着又取出一个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放在马车上的荷包递给苏邀:“这是外祖母给你的压岁钱,收着吧,明天外祖母得进宫朝贺,后天你随你父母过来,咱们再好好说说话儿。”

    贺太太也是有诰命在身的,既然来了京城也已经进过宫了,该遵的规矩就还是得遵守。

    苏邀应了是,看着贺太太进去了,才转过身来。

    回到苏家时到处都已经放起了爆竹,一路回家四处的灯笼汇聚成了一片灯海,如同是蜿蜒的长龙,她看着星星点点的灯火,立了好一会儿,才拢了拢自己的兜帽,跟着苏三老爷一道去了康平苑。

    按照规矩,晚辈们都是要陪着长辈守岁的。

    从前苏老太太不大喜欢,也不要他们陪着,今年倒是格外的给面子。

    除了苏杏璇和苏桉,苏家其他的晚辈都在堂屋里,其乐融融的陪着苏老太太说话。

    苏老太太一一给发了压岁钱,见了苏邀进来,脸上也少见的现出了真正的笑意,朝着苏邀招了招手,示意她到了自己跟前,就拉着苏邀坐在自己身边:“回来了?”

    苏三太太原本是安排完了家里的事最后一个过来的,还没坐上多大一会儿,苏邀就回来了,她正跟素来深居简出的二太太说话,一眼瞧见苏邀,愣了愣,才诧异的看着苏邀头上那只显眼的金灿灿的五凤钗皱了皱眉。

    她还没问出口,先一步发现的苏老太太也瞧见了,苏老太太只一想就猜到了这金钗的来历,笑着问苏邀:“这是哪位娘娘赏赐下来的?”

    “是贵妃娘娘赏的。”屋子里这么多人,苏邀并没有提起宫中发生的变故,只是轻描淡写的解释了金钗的来历,才看了一眼苏嵘。

    她上一世从未参加过宫宴,宫里的事情她也不甚清楚,这一次黑熊发狂的事,她也不知道上一世发生过没有,又到底是何人所为了。

    可是她看见苏嵘,才又笑自己真是事情太多以至于有些懵了,她怎么忘了,上一世这个时候,苏嵘都已经死了,他就更不知道这些事了。

    苏三太太顿时心情有些微妙。

    她看不上苏邀在商户家里长大,总下意识的觉得苏邀是什么都不懂的,贺太太带苏邀进宫,她还担心苏邀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可是事实上,从回了京城开始,苏邀表现的比苏杏璇还要懂规矩的多,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丢脸的举止。

    如今去了一趟宫宴,苏邀也能得到贵妃娘娘亲自赏赐下来的金钗。

    这金钗非是有诰命的人不能带,而且还得是五品以上的夫人才带的了,贵妃娘娘赏赐下这样的金钗,是意味着什么?

    是意味着以后苏邀的前程无量?

    她忍不住有些紧张的攥紧了拳头。

    苏三老爷却有些惊喜。

    他最近为了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女操碎了心,可反倒是从来没抱过希望的这个女儿给了他巨大的惊喜。

    苏邀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以后的前途是不会差了。

    他想了想之前的打算,默默地又有了更高的期许。

    庄王固然好,可若是能够......

    苏老太太却没她们想的那么多,她轻轻拍了拍苏邀的手:“可见你是个有福气的,除夕夜得了这样的赏赐,以后可都该顺顺利利的了。”

    说着又让苏二太太和苏三太太领着孩子们先回去休息:“都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守到如今已经够了,不要再折腾孩子们,先回去吧,明天还要早起。”

一百三十四·初一

    苏三老爷还有许多话想问苏邀。

    比如说在宫里如何,见了什么人,庞贵妃赏这些东西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可苏老太太赶人的意思太明显,他也只好悻悻然的跟苏三太太一起退了出来。

    一回了房,打发走了孩子们,苏三老爷就十分不满的对上来准备替他宽衣的苏三太太发作了:“你才刚心不在焉的干什么呢?孩子才从宫里出来,你这个当娘的,怎么半句问候的话都没有?知道的说你们是母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陌生人。”

    苏三老爷最近因为苏桉的事情对苏三太太很是不满,接连好些天都是歇在了姨娘们的房里,苏三太太又要惦记儿子又要顾虑丈夫,已经是心力交瘁。

    现在苏三老爷还提起苏邀的事情,她心里就更加委屈。

    是她不亲近苏邀吗?她倒是想当好一个母亲呢,那也得苏邀有点儿当女儿的样子才行啊,哪家的未出嫁的姑娘会跟苏邀这样啊?

    冷冷淡淡的,不管什么事都是一副一潭死水的样子,谁受得了她?

    “我是当娘的还是她是当娘的?”苏三太太气不打一处来,将苏三老爷的衣裳随手一扔,干脆也不服侍了,坐在椅子上冷笑:“我劝你也不必费这个心,你想着现在来弥补关系,可人家早就已经把你看成陌生人了。”

    对她再好有什么用,全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苏三老爷有些不耐的看她一眼,连解释也不想再跟她解释,一甩袖子就走了。

    苏三太太的手还僵在半空,当着自己心腹的面,一时尴尬得面色青白。

    绿藻几个都恨不得自己是瞎了聋了,胆战心惊的呆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苏三太太猛地将桌上的摆设和茶具都拂落到了地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整间屋子才似乎是又活了过来。

    绿藻几个缩在一边话都不敢说,你看我我看你,表情惊恐。

    幸亏没等她们被训斥,外头就有人传话进来,说是高家的有事求见。

    大年三十,府中成年的主子是要守岁的,因此府中的灯火也是彻夜不息,今天府中并没有落钥,高家的才能顺利传消息进来。

    苏三太太抚了抚自己的头发,忍住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吩咐:“让她进来!”

    绿藻恨不得双手合十给高家的念佛,急忙出去把高家的给请进来,一面低声正道:“太太心情不是很好,嫂子说话注意些。”

    高家的就心中有数了,点了点头跟着进门,不一会儿就看见了满地狼藉,她急忙陪笑哎哟了一声,让绿藻带着几哥小丫头把满地的碎片给收拾了,等到丫头退出去了,才满脸笑意的上前一步:“太太这是怎么了?怎么发这样大的火?这大年下的,什么事儿不能跟老爷好好说?”

    她压低了声音:“您这不是便宜了那几位了吗?”

    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苏三太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最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流年不利,她简直是霉运缠身,从苏邀回来以后就没有一件好事。

    “别说这些了!”苏三太太耐心告罄:“你这么晚进来,是那边有了消息了?”

    说起正事来,高家的就反应过来,知道苏三太太已经等的十分不耐烦,就急忙道:“太太,我按照三姑娘说的送了信出去,今天还真有一个人找上门来,给了我这个东西......”

    她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骰子来,有些困惑的转了转:“说是交给三姑娘,三姑娘就明白了。”

    苏三太太接过那个骰子放在手心里,可却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这也就是普通的骰子罢了,苏杏璇费尽心思的跟自己谈条件要送出一封信去,为的就是拿到这颗骰子?

    她把那骰子放在手心里捏了捏,虽然疑惑,却还是收了起来站起身。

    高家的看出她要出门,立即就从熏笼上取了她的大衣裳过来:“太太,外头可冷着呢,先披上衣裳......”又亦步亦趋的跟着她:“说起来,太太,三姑娘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啊?还有三少爷......”

    苏三太太自己也心乱如麻,她知道苏杏璇肯定不可能做什么对苏家有利的事儿,甚至极有可能是要害苏邀的,但是哪怕是废掉的儿子,在她心里也比苏邀这个从来不亲近的女儿重要。

    她甩了甩头,阴沉着脸闷头往前走。

    苏杏璇的院子也还亮着灯,可跟往年相比,她的院子简直已经冷清的过分了,半点过年的气息都没有,连守门的婆子也都直打瞌睡。

    苏三太太一路疾行进了院子,也不等高家的敲门,自己伸手砰的一声把门推开,冷冷的环顾了一圈屋子。

    苏杏璇坐在圆桌旁,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书,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望着苏三太太片刻。

    去年的今天,她们还坐在一处欢声笑语母慈女孝,可如今,她们彼此看向对方的眼神都只剩下了冷漠和疏离。

    对视了片刻,苏杏璇率先移开目光,似笑非笑的卷起了手里的书:“三太太贵人事忙,这么晚过来,不知道有什么要紧事?”

    苏三太太吸了口气进了门,等到高家的会意把门给带上,才闷闷的道:“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去做了,对方回了这个东西。”

    她说着把那个骰子拿出来,观察着苏杏璇的神情。

    见苏杏璇也是满脸茫然,她顿时又有些气怒,当苏杏璇伸手过来的时候,她立即就将手往回一缩,冷冷的看着苏杏璇问她:“你说过有办法让老太太同意这门婚事取消,桉儿也不会怨恨我们,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做到?”

    苏杏璇望着她手里的那个骰子,眼神深邃,见苏三太太又将那骰子握紧了,就微妙的笑了笑:“三太太放心吧,能不能做得到,就看明天了,明天可是初一了啊。”

    苏三太太越发惊疑不定:“初一又如何?”

一百三十五·初一

    大年初一,万象更新。

    根据京城的规矩,初一拜本家年,祖宗年,祠堂年,苏家一大清早起,鞭炮声就没有停下过,连树上的鸟儿也都被惊得扑簌簌的扇着翅膀仓惶飞走。

    廊下挂出来的画眉也都争先恐后的叫着,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的笑。

    自下半年开始,苏家就一直不太平,几个主子不是你出事就是他出事,闹的下半年的日子十分不好过,下人们心里也都是悬着心的,如今新的一年开始了,不说运气是不是能好起来,可大过年的,赏银给的不少,主子们脸上也都是笑眯眯的,如此一来,自然人人都卯足了劲儿。

    今年过年和往年一样,苏二老爷在任上无法回来,苏三老爷作为家里正最年长的男性长辈,领着一众孩子们拜了祖宗,打了鞭炮,就开始迎接族里来的长辈和亲近的客人。

    后院也得忙个不停,前头的吃食一直不能停,走了这一拨,下一拨转眼又来了,杯盘碗盏酒水点心都得添上,另外亲近的族人还有带女眷来的,也得招待。

    大年初一向来又有各种寺庙道观的上门来,舞龙舞狮的也都走街串巷的,这些在平常可以不管,也上不了伯府的门,可是今天这个日子却是一定得妥善招待安排的。

    苏三老爷忙的脚不沾地。

    苏三太太也一堆的事,从大早上起来去给老太太请了安之后几乎就没停下来过,一直都在议事厅里理事,可就算是这么忙碌,她也忍不住时常分心。

    以至于当听底下的人回禀说外头忠勇侯府派人来了的时候,她先是一愣,而后才下意识的道:“去告诉三老爷一声,叫三老爷出去迎接。”

    忠勇侯府是永定伯府的姻亲,两家关系自来走的是算近的,来拜年也是理所应当。

    高家的却没动,一脸诧异的看着她。

    传话的也没敢动,茫然失措的为难的去看高家的。

    苏三太太没听见动静,顿时有些不耐烦的抬头,一挑眉正要发火,才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忠勇侯府是姻亲,也是大姑奶奶的婆家,哪里有大年初一上门的道理?

    年初二那才是该回娘家的日子啊。

    大姑奶奶可是被苏老太太教养长大的,最是懂规矩的一个人,平时做事那都是井井有条,从来都不行差踏错的,她怎么会这个时候回来?

    苏三太太觉察出不对来了,一拍脑门就有些皱眉:“来的是谁,说了是什么事没有?”

    她都懵了。

    昨天苏杏璇话里话外都暗示她今天会有大事发生,她一心一意的惦记着这个,又得想着贺太太进宫的事,家里的事情偏又千头万绪,以至于她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传话的人松了口气,但是随即又悬起了心:“回三太太,来的是忠勇侯府的大管家的媳妇儿许家的.....看起来有些来者不善。”

    能叫底下的妈妈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不是什么好事。

    苏三太太不由得称奇,苏杏仪可能耐的很,看着不声不响的,却是一个什么都有成算的,在家里的时候不会吃亏,在婆家听说也是顺风顺水----当然也不必人说,年节的年节礼物和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那排场,就可见一斑了。

    尤其是近几年,苏杏仪在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又怀上了第三胎。

    按理来说,忠勇侯府再没什么好不满的了,怎么竟然大年初一找上门来了?

    心里是这么腹诽,但是苏三太太知道,关于大房的事儿,苏老太太是从来都不肯含糊的,出了一点儿差错,到时候都是她这个做婶婶的不是,她不敢擅作主张,立即就让人把许家的给请进来。

    许家的穿着一身崭新的棕色夹袄,底下是如今正时兴的马面裙,跟从前来的时候的客气不同,这一次许家的表现的格外的难以接近,透着一股子气势汹汹的意思。

    苏三太太心中纳闷,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的笑了笑:“这大过年的,什么风把你给吹过来了?”

    许家的是忠勇侯夫人的臂膀,在忠勇侯府是除了主子之外最大的,哪怕是年轻些的主子,也都是颇给她脸面的,这一点作为姻亲的苏家自然也清楚。

    可清楚归清楚,下人终究是下人,苏三太太见她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就不大气顺,对着她自然也就算不上多客气。

    许家的自然也瞧出来了,神情就更加冷淡,一等三太太开口起了个头,就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道:“三太太,今儿我们腆着脸上门,当然也知道是不合规矩的,可如今我们也是没了办法了。三太太,我们大少奶奶呢,论理儿,我们大家都知道,她是没有母亲教养的,论理在三不娶之列,可因为她是在贵府老太太膝下长大,我们也就都不讲究这些,风风光光的把她娶了过门,也可说从来未曾有什么对不住她的地方,您说,是也不是?”

    苏三太太的脸色猛然沉下来了。

    她是跟大房不亲近不假,因为老太太偏心而对苏杏仪和苏嵘都比较疏离也不假,可是主子就是主子,一家人也就是一家人。

    现如今许家的一个下人跑到跟前来,如此作态教训人,这就让苏三太太无法忍受了。

    她面色突变,却又硬生生的强压下去,片刻后忽然不怒反笑,反问许家的:“不知道妈妈你贵姓?”

    许家的一怔,没想到在说正事的时候,苏三太太这么不着调,忽然问起了这个,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却还是尽量克制着淡淡的道:“三太太抬举了,哪里称得上贵不贵的?我姓刘,夫家姓许,大家都称呼我一声许家的。”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苏家了,苏三太太莫非是老糊涂了,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苏三太太哦了一声,笑的有些意味深长:“原来你夫家姓许,你自己姓刘.....你口口声声我们家我们家,我竟以为温家什么时候又多了你这么号人物了。”

一百三十六·疯了

    她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既然许家的和温家如此不识趣,竟然让个奴仆来他们府里耀武扬威,那她也不必给这个婆子什么脸面了。

    什么管家管事媳妇儿,说到底还不就是下人?

    哪怕是高一等的下人,下人就是下人,有什么资格在她跟前充老大?

    这件事,哪怕是正说到苏老太太那里去,她也没有任何错。

    许家的顿时面色一变:“三太太这是何意?”

    “大过年的,你上门怪主人,一个下人,口口声声竟然挑剔起你们主子来了,你当我们这是什么地方,任由你撒野?!”苏三太太不再耐烦跟她打机锋,顿时锋芒毕露:“你不过是个下人,哪怕我们大姑娘在温家真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那也该是让温世昌亲自过来说,让温家的长辈过来谈,跟你一个下人有什么相干!?温家到底是什么意思,竟然让你一个下人上门来说这些颠三倒四毫无边际的话?你问我?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了,我们大姑娘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说出什么三不娶的话来?!”

    苏三太太最近本来就因为诸事不顺而十分气闷,如今温家派来一个管事媳妇儿说三道四的,她忍了自己亲娘忍了自己婆婆,甚至连女儿儿子都得忍,难不成现在竟然还要继续忍一个下人?

    真是天大的笑话。

    她出口就十分的不客气。

    许家的被她说的面红耳赤,她在温家是管事媳妇儿,内院里的事情,除了侯夫人就是她说的算,有时候大少奶奶的话还没她的话管用。

    加上她是大少爷的奶娘,大少爷对她向来格外的高看一眼,也十分尊重。

    她来了苏家,一般苏家也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她被这么指着鼻子左一个下人右一个下人的说?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去里头通报的绿藻就回来了,看了她一眼凑到三太太跟前轻声说:“三太太,老太太听说温家来人了,让带进去呢。”

    苏三太太嗯了一声,看这许家的恶声恶气的,这次过来不是什么好事。

    她火也发出去了,本来就不想费力不讨好的去管大房的事,听说苏老太太要见,她就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我们老太太要见妈妈,有什么事儿,妈妈跟我们家老太太说罢。”

    她说着,已经起了身率先走了。

    许家的窝了一肚子的气,本来要说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里,一时被堵得脸色发青,可想到家里的情形,她的腰杆子又硬了起来,又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进了康平苑。

    苏老太太一夜未睡。

    昨晚等到三老爷三太太她们走了,她就拉着苏邀问起了进宫的事,听说宫里出了黑熊发狂的事,苏老太太就一整晚没有闭上眼睛。

    今天原本她是强打了精神想让人去皇城候着,看贺太太出了宫就请贺太太直接过来的,可还没赶得及,就听说温家来人了。

    苏杏仪是苏老太太一手拉拔大的。

    一开始是因为当时大儿子和大儿媳在外头镇守,带着个小姑娘不方便,后来.....

    后来围场出了事,大儿子没了命,大儿媳没过多久也去了。

    他们两个只剩下一儿一女这点血脉,苏老太太哪里能不心疼?这么多年,若不是为了这两个孩子,她早已经撑不住了。

    温家这门亲事是早就定下了的,原本苏家出事,苏老太太以为这门亲事未必能成,可温家并未悔婚,还是把苏杏仪娶回去了。

    这么些年过去,苏杏仪也的确过的不错,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又怀上了第三胎,可见夫妻之间关系是极为和睦的。

    正是因为之前一切都好,所以忽然有不寻常的事发生,才格外让人提心吊胆。

    大年初一违反规矩让一个下人登门,一下子就戳中了苏老太太的心肺,她等了一会儿,等来了许家的之后,毫不客气的就单刀直入:“怎么回事?大年下的,怎么让你来传话,有什么事他温世昌不能亲自来说的?”

    跟面对三太太的时候的倨傲不同,许家的在苏老太太跟前,下意识的就收敛了自己的态度,尤其是见苏老太太面色不善,更是犹豫了一瞬。

    苏老太太在苏家没出事之前,那可是诰命夫人里头也排得上号的,胡皇后格外喜爱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忠勇侯夫人在她跟前那都还是下意识的矮了一头,她的主子都是如此,许家的对于苏老太太也是颇为忌惮,因此虽然她自恃是占理的一方,此刻也有些气弱,语调也不自觉的软了许多:“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少爷如今来不了了,他正在家里养伤呢。”

    苏三太太怔了怔。

    温世昌竟然受伤了?可之前并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啊......

    可她又有些不解,温世昌受伤了,那许家的这么气冲冲的跑来苏家是为什么?

    又不是苏家弄伤了温世昌的。

    她猛然回过神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许家的一眼,下意识皱了皱眉。

    苏老太太就反应的更快,几乎是在许家的刚说完,苏老太太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别在我面前蝎蝎螫螫的,到底是什么事,你说清楚!”

    许家的避开苏老太太的目光,有些气短,虽然是说起了义愤填膺的事,可声音却不自觉的低了下去:“是大少奶奶把我们姑爷给刺伤了,还是用的她的簪子,我们大少爷如今还下不了床呢,大年初一的,连祖宗年都拜不了......”

    什么?!

    苏三太太目瞪口呆。

    她着实是想不到,向来温婉可人,落落大方的苏杏仪竟然会刺伤自己的夫婿,而且苏杏仪还怀着身孕呢。

    温世昌可是忠勇侯府的嫡子,若是没有意外,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忠勇侯府的世子,忠勇侯夫人把他看的跟命根子似地,他受了伤,可不就是让忠勇侯夫人气急败坏吗?

    怪不得忠勇侯夫人直接派了许家的过来。

    苏老太太的心也一下子咯噔了一声。

一百三十七·气病

    苏杏仪是在苏老太太膝下长大,可以说,她就是苏老太太的半条命。

    苏老太太一下子就直起了身子,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增强,几乎是毫不留情的质问:“你胡吣什么!?这怎么可能?!”

    苏杏仪从来都循规蹈矩,是个再温婉不过的大家闺秀,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会去刺伤温世昌?这还是在大年初二回娘家的前一天。

    苏三太太也有些不可思议,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也跟着疾言厉色的冷笑:“这事儿为什么你们那边没有一个主子过来说,派你来说是什么意思?!”

    见到苏老太太如此震动,许家的倒是又轻松许多了。

    她重新挺直了腰背,一双眉毛几乎都要飞到天上去,略显肥硕的脸上抖动了几下,阴阳怪气的轻轻的哼了一声,像是生怕被打断,飞快的道:“我们主子们哪里顾得上呢?大年初一的闹这么一出,家里上下都乱作了一团,我们少爷伤的不轻,现在还躺在床上,请了太医还没个说法呢,我们太太也气的病倒了,老爷得知了消息,气的了不得......”

    苏老太太的眼神越发的晦暗和深邃。

    许家的的确是可恶,可她一个下人是不敢在这种事情上撒谎的。

    她既然敢过来,这件事就是真的发生了。

    某种程度上这就是温家的态度。

    只派一个下人过来,温家肯定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应当说,大有连亲戚也不想做的意思了。

    当然,这事儿放在任何一家都是无法容忍的,如果苏杏仪是真的刺伤了温世昌,那温家休了她都没处能够说理去。

    所以苏老太太沉默了半响。

    苏三太太也跟苏老太太想到一块儿去了,这件事若是真的,苏杏仪再有理都变没理了,苏家怎么给苏杏仪出头?

    停顿了一会儿,苏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着洋洋得意的许家的,又重新冷静下来,神情平静的问:“总该有个缘故吧?正如你所说,我们家姑娘嫁过去也这么多年了,从未行差踏错,也是有口皆碑的好媳妇儿,她忽然这么做,总有个原因,你既然过来,温家想必是不想过了要休妻的意思,可我倒要问问清楚,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苏老太太顿了顿,冷笑出声:“伤人的确不对,可若是我们家姑娘也受了委屈,里头有隐情,我们也不是那等养不起女儿的人家,你今天把话说清楚,我就上门去接人!”

    许家的没想到苏老太太如此直白且硬气,打了个磕巴才不情不愿的撇了撇嘴:“大少奶奶疯了!”

    此言一出,苏老太太和苏三太太都是一怔。

    什么叫做疯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双方也摆明了车马,许家的也不再打哑谜,直截了当的道:“大少奶奶从半年前开始就有头痛的症状,头痛一发作,她就跟变了个人似地,十分难说话,还几次都把我们少爷给关在门外......原本以为她怀了身孕以后会好些,可谁知道大少奶奶的症状越来越重,脾气也越来越坏,前些天,她连孙少爷和孙小姐也都训斥了一顿,把孩子们吓得不轻......”

    苏老太太脸色凝重。

    这些事她竟然一无所知。

    前些天苏邀还未上京的时候,苏杏仪才来家里吃了饭,那个时候苏杏仪都还好好的,看不出有什么不对。

    许家的啧了一声:“前几天也不知道怎么的,她还顶撞了我们太太,把我们太太气的不轻。可我们太太顾念她还怀着孩子,也并未跟她计较,谁知道今天一大早起来,她不知道又是怎么了,跟我们少爷争吵起来,不过吵了几句,她忽然拔下簪子来对着自己的肚子,说要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块儿死......”

    苏老太太骇然不已。

    苏三太太也听的心惊肉跳的,完全不可置信。

    这怎么听着都不像是苏杏仪会做出来的事啊!

    而许家的被这两位的样子给取悦了,她带着些隐秘的得意装模作样的叹了声气:“您说,这是什么事儿?!从来也没听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儿,我们太太听见了消息急的了不得,过去劝了半天,可大少奶奶却丝毫不领情不说,还更加疯魔了,竟然对着准备过去抢簪子的少爷就刺了下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了许家的高昂的声音。

    “当场我们少爷就倒下去了,屋子里乱作一团,我们太太见了少爷满身的血,哪里还受得住?也都晕过去了,家里上上下下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孙少爷和孙小姐也吓得哇哇大哭......”

    许家的说到这里,十分恰如其分的带着一脸的气愤开了口:“我们家里太太病了,能作主的就是老爷,可老爷也没有管儿媳妇的道理,他是拿大少奶奶没法子了,所以才差遣我过来,请贵府去人,先把大少奶奶接回来再说。再让大少奶奶留在府里,只怕我们太太和大少爷要先被逼死吓死了。”

    她说着,还不忘看一眼苏三太太:“您看,您说大年下的,我们也不想闹成这样,我也知道我是个下人,论理是不该来的,可这也不是被大少奶奶逼的么?”

    苏三太太无言以对,看着许家的一时还在震惊中回不过神。

    苏老太太的脸色已经煞白了,她一下子又苍老了好多。

    不管原因是什么,可苏杏仪出了事且还是大事却是毋庸置疑的。

    一手带大的孩子,原本以为好歹还有她过的顺心,也是一点安慰了,可现在连这点安慰也没了,苏老太太不免觉得心力交瘁。

    她觉得心口忽然绞痛,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面色青紫的趴伏在了引枕上头。

    苏三太太正想着事情,回过头正好看见苏老太太倒下去,顿时吃了一惊,心跳飞快的喊了一声,见余夏和苏嬷嬷奔了进来,就急忙大声吩咐:“快!快去请三老爷和大少爷进来,快去!”

    黄嬷嬷一眼就看见了苏老太太的样子,霎时脸色大变,急忙跑过去:“老太太!”

一百三十八·上门

    苏老太太已经嘴唇青紫,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指着许家的。

    许家的顿时也被吓了一跳,她也没想到苏老太太竟然直接就倒下去了,一时也吓得直吞口水,着急忙慌的摆手:“这,这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啊!我们也是实话实说,家里出了那么大事,总得过来告诉一声的.....”

    苏三太太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着急的站起来来回踱步:“请大夫,去请大夫!”

    她说着,焦急不安的凑上去握住苏老太太的手,十分的紧张。

    苏老太太若是出了事......

    苏三太太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她想起昨天晚上苏杏璇那若有所指的话了。

    苏杏璇说,大年初一就可以了。

    什么叫做大年初一就可以了?

    是不是就应验在这里?

    苏老太太被这个消息气的不轻,看她这个样子,若是苏杏仪真的出事,只怕苏老太太撑不下去.....而苏老太太若是出事了,那这门亲事还能作数吗?

    坚持要苏桉干脆娶了苏杏璇的,可就是苏老太太。

    只要苏老太太没了,那其他人对于这门亲事的态度可都是可有可无的。

    这么想着,苏三太太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一颗心都险些要跳出胸腔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

    那苏杏璇是疯了吗?!她怎么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她这是要苏老太太死啊!

    苏三太太一下子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整个人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心思飞到了天外,连苏邀来了一时都没发现。

    苏邀原本是在自己院子里看着丫头们摘桃花准备晾干了做桃花膏的,听见余夏她们的动静让燕草出来问,才知道老太太院子里请大夫了。

    老太太的身子一向不好,苏邀有些担心,一面让沈妈妈出去传个话给苏嵘,一面自己带着人进了老太太的院子。

    一进门,苏邀就觉察出了不对来----素来井井有条的康平苑乱作一团,几个大丫头都跟无头苍蝇一样,她皱了皱眉,顾不得她们,掀开帘子自己进了屋子,就见苏老太太面色紫涨的倒在了炕上。

    她急忙疾走了几步到了苏老太太跟前,转身就问黄嬷嬷:“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黄嬷嬷自己也是六神无主,脑袋发晕的摇头:“我也不知啊......”

    苏邀猛然想起上一世苏老太太的死因。

    太医说,老太太是因为听说了苏嵘的死讯太过悲痛,因此引发了心疾而死。

    心疾,老太太是有心疾的。

    苏邀猛然睁大眼睛,几乎是用吼的喊了燕草一声。

    燕草立即飞奔过来了,苏邀也顾不上别的,飞快的让她先回院子里去:“前些天我才让沈妈妈去配过一味振源丸,你快去取过来!”

    前些天苏邀的确是专门让阮小九出去配过药的,当时燕草还特别的将每种药都记下了,现在听苏邀一说,没有任何迟疑,燕草就飞快的跑了去把药取过来了。

    苏邀将药给苏老太太喂下,几乎是同时,苏三老爷和苏嵘也已经赶到了。

    这么一闹,苏三太太心不在焉,也有些心虚,见了苏嵘,竟然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苏嵘也顾不上她,跟苏三老爷一进来就直奔苏老太太,见苏老太太双眼紧闭,一下子就懵了。

    他从来都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似乎对什么都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可是这一刻,他整个人都如同是一把绷紧了的弓,蓄势待发。

    “怎么回事?!”他眉眼之间阴云密布,双眼直直的盯着苏三太太。

    他本能的觉得或许是苏三太太又为了苏桉的事情来挑衅老太太,让老太太气成了这样。

    苏三老爷也是怒气冲冲。

    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老太太出了事,那这爵位可就完全说不清楚了。

    苏三太太啊了一声,被他们看的心里发虚,急忙摆了摆手,忽然想起了许家的,指着许家的大声说:“是她,她说杏仪疯了,刺伤了姑爷,气病了忠勇侯夫人,所以让老太太把杏仪给接回来,老太太就倒下去了......”

    苏三老爷和苏嵘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都有些消化不了这个消息。

    苏邀却猛地转过头盯着许家的,眼神如刀。

    许家的原本已经惴惴不安了,对上苏邀这杀人的眼神顿时有些吃不消,往后退了退,结结巴巴的把事情又说了一遍:“这可怪不得我们,我们老爷只是让我私底下上门来,已经是很顾念两家的情分了,总不能留个疯子在我们家里......”

    苏嵘的脸色已经不能只用难看两个字来形容了。

    苏杏仪是他的亲姐姐,从父母去世之后,他就只剩下了祖母和姐姐,这两个不管是哪一个出事都是在挖他的心。

    没等苏嵘做出反应,边上的黄嬷嬷忽然惊喜的喊了一声:“老太太!”

    众人都又齐刷刷的去看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的面色还是十分难看,喘着粗气,一时有些呼吸不过来。

    苏邀不停地给她抚着胸口,她才艰难的转过头看着苏嵘开了口:“去.....去.....接回....来......”

    她强撑着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整个人就软软的倒在了黄嬷嬷身上。

    黄嬷嬷顿时僵硬着身子,带上了哭腔喊了一声:“老太太!”

    苏三太太被这尖锐的哭声吓了一跳,懵懵懂懂的回神,见苏老太太人事不省,顿时心脏都好似不会跳了,惨白着脸往前走了几步,犹豫着停在了苏老太太不远处。

    苏三老爷气愤不已,猛地飞起一脚就踹在了许家的身上,把许家的给踹出了老远,气急败坏的道:“要是我娘有什么不是,我今天就剥了你的皮!”

    他也是气的失去理智了。

    苏嵘倒是怒极反笑,冷冷的盯着差点儿爬不起来的许家的,沉声道:“走,不是要把我姐姐接回来吗?我跟你去。”

    许家的挨了一脚,许久都缓不过来神,可看见苏家这副阵仗,又不敢再横下去,憋着气爬了起来。

    苏邀已经站起来了,她看了苏嵘一眼:“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一百三十九·后悔

    许家的挨了一记窝心脚,站起身的时候就一瘸一拐的,她怨恨的盯着苏三老爷看了一眼,闷声哼了一声才缓缓地往外走。

    苏三老爷几步走到苏嵘面前,倒是没说让苏邀不必去的话,气冲冲的道:“我也一道过去!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温家到底想怎么样。”

    苏嵘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整个人都显得阴戾而乖张,被苏邀不动声色的扯了扯袖子,他才回过神来,见苏三老爷拔腿要走,就转过头喊了苏三太太一声:“三婶?”

    苏三太太还沉浸在震惊和惊恐当中,一听见苏嵘喊自己,还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慌张的啊了一声,勉强笑着答应了一声:“怎么?”

    “待会儿太医来了,祖母这里,就要劳烦三婶照顾了。”苏嵘有些皱眉,觉得苏三太太的反应有些不寻常。

    苏三太太被他的眼神看的不自觉的转开了眼,脑子还没转,嘴巴已经先做出回应了:“自然的,自然的,我在这儿呢,一定会照看好母亲的,你们放心吧。”

    苏老太太还昏睡着,黄嬷嬷在她左右寸步不离,苏嵘握了握苏老太太的手,对着黄嬷嬷点了点头,就示意属苏邀可以走了,一行人又很快出了康平苑。

    他们一走,苏三太太就魂不守舍,老太太那儿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她就惊得忍不住跳起来,如同是惊弓之鸟一般。

    幸亏一屋子的人全都忙忙乱乱的,也没有人能够注意到她。

    没一会儿,孙院判终于被请来了,苏三太太深吸了口气等在屏风后头,焦急不安的来回踱步,好不容易等到外头有了动静,才急忙开口问情况。

    孙院判沉吟良久,才吁了口气道:“老太太常年郁结于心,身子沉重,且常常有头晕乏力,视物模糊的症状,这在之前我就叮嘱过,要老太太放开胸怀,只可惜老太太听不进去,以至于如今引发心疾,情况十分凶险啊!”

    苏三太太双手不安的搅弄着衣摆,心里简直是一团乱麻,一听完孙院判这话,她急忙追问:“那老太太是不是......”

    看见向来强势冷淡的婆母成了这副样子,苏三太太心绪复杂的很,要说完全没有高兴,那是假的,毕竟苏老太太压了她一辈子了,十分难伺候讨好,这次还强行定下了她儿子的亲事。

    只要苏老太太一死,那苏桉就得为祖母守孝,这门亲事自然而然就不成了,都不必再多费劲。

    可苏三太太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虽然老太太冷漠没错,可她也没想过老太太直接死了。

    她忐忑不安的等着孙院判的回复,就听见孙院判在外头沉沉的叹了口气:“难哪!我观老太太脉象,已经是日薄西山,有心疾者,最忌讳情绪大起大落,一定要十分注意心情,可老太太如今是被气的狠了,若不是你们先给她服用了药丸,只怕老太太都撑不到我过来。”

    黄嬷嬷顿时放声大哭。

    苏三太太被哭的心神不定,听孙院判说要开药试试,就急忙借口要亲自去库房取人参,出了康平苑,她就直接去了苏杏璇的蘅芷院。

    蘅芷院里还是静悄悄的,走廊上只有两个小丫头正在数铜钱,应当是苏杏璇发给下人的过年的赏钱。

    苏三太太无心看这些,几步上了台阶,也不管那两个小丫头吓得跳了起来,直接就掀了帘子进了门。

    苏杏璇还是在看书,一听见动静,就挑眉朝着苏三太太看了过去,见苏三太太满脸都是惊惶,她就微微牵起嘴角笑了笑:“怎么了母亲?您看上去,可不怎么高兴啊。”

    只是这一句话,苏三太太就已经能够确定,苏杏仪的事情一定是跟苏杏璇有关了。

    她顾不得多想直接就冲到了苏杏璇面前,双手撑着桌子正对上她的眼:“你是不是疯了?!你大姐的事情是不是跟你有关?!”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边上伺候的咏歌和安莺吓了一跳,随即就慌忙退了出去将门给带上了。

    苏杏璇不慌不忙,相比起苏三太太的不安,她有的是绝对的镇定和漠然,往圈椅里面再挪了挪,苏杏璇啧了一声,似笑非笑的望着苏三太太道:“怎么了三太太,大姐出什么事了吗?”

    苏三太太看不得苏杏璇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你少跟我装模作样的!我问你,苏杏仪的事情是不是你闹出来的,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发现了......”

    如果被苏三老爷和苏嵘知道这件事跟她有关,那她一定会完了的。

    哪怕是贺太太,也不会放过她。

    苏三太太的确是想取消这门婚事,可却没想过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苏杏璇往后仰了仰,躲开了苏三太太的手指头,面色淡淡的:“三太太现在才来后悔,是不是太晚了?当初你答应我的条件的时候,可没说过不让我用手段啊。现在你不是更该开心吗?苏杏仪是老太太的命根子眼珠子,她出了事,老太太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啊?老太太没了,这门亲事不就自然不作数了吗?”

    苏杏璇的确是故意的。

    她对苏老太太的忍耐力和厌恶都已经到了极点。

    这个老太婆,从来都没有让她好过过,从小到大都在找她的麻烦,到了现在,老太婆更是更加明目张胆的偏心眼对付她。

    嫁给苏桉?

    她才不可能让老太婆如愿。

    她早就知道苏老太太有心疾。

    在梦中的时候,老太婆就是因为苏嵘死了受不住刺激一命呜呼的。

    现在不过是换了个对象罢了。

    苏邀有法子让沈家夫妻救下苏嵘,从而让这个老太婆多活了一阵子,但是那又如何?她也不是没了别的法子,你看,现在不就是吗?

    没了苏嵘可以做文章,还有苏杏仪啊。

    苏杏仪出事,苏老太太一样受不住。

    苏三太太气的手脚发颤,她双眼瞪大看着苏杏璇,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人,而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她有些后悔了。

一百四十章·恶妇

    她后悔了。

    早知道苏杏璇这么阴狠刻毒,她不会答应苏杏璇的条件。

    这个丫头实在是太疯魔了,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事来。

    像是看出了苏三太太的不满和后悔,苏杏璇脸上和眼里终于有了如出一辙的笑意。

    你看,被人抛弃也不是只有消沉一条路可走。

    苏邀不懂变通,在梦里被所谓的家人敲骨吸髓,也还是傻傻的不知道反抗,可她不同。

    谁敢让她难受,她就一定不会让对方好过。

    苏家所有人,都要为慢待她和抛弃她付出代价!

    苏三太太已经不想再看她了,她压低了声音气恼的质问:“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在里头做了什么?要是被发现了......”

    “不会被发现的。”苏杏璇嗤笑了一声:“就算是被发现,也不干我的事,我可被关在这里动都不能动的,您难道不知道吗?”

    所以如果被发现,那也是苏三太太自己的事。

    毕竟去办事的人,也是高家的啊。

    苏三太太如遭雷击,忍无可忍,失去理智之下猛地抬起手打了苏杏璇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极为响亮,苏杏璇的左脸立即就出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苏杏璇捂着脸冷冷的看向苏三太太,见苏三太太还想再伸手,就猛地一手隔开了她,不大耐烦的沉声道:“够了!”

    苏三太太被她伸手一挥弄得差点没站稳,没等她反应过来,苏杏璇已经也跟着站了起来:“你要是想这件事天下皆知,你就尽管去闹!我倒是想看看,到时候你三太太的位子还能不能坐的稳!”

    苏三太太顿时哑然无声。

    苏杏璇不屑的哂笑:“三太太,事情都已经做下了,如果我是你,现在没事做的话,就去求神拜佛的希望老太太就这么死了,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只是失去了一个难伺候的婆婆,大房也失去了支撑,爵位哪怕落不到你们头上,也落不到大房头上,不是吗?”

    苏三太太嘴唇动了几下,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好在苏杏璇的目光中仓惶逃窜。

    安莺等到苏三太太冲出去,就小心翼翼的蹭进来,一进门就看见苏杏璇脸上的巴掌印,她哎呀了一声,忙不迭的让咏歌去煮一个鸡蛋过来,自己急忙转过去扶着苏杏璇问她:“姑娘,你没事吧?”

    苏杏璇摇了摇头,虽然挨了打,可心情却出奇的好,她拂开了安莺的手,好整以暇的坐在圈椅里:“怎么,动静闹的很大吗?”

    知道她在问什么,安莺低声应了一声,一面收拾被苏三太太打乱了的桌子,一面轻声道:“是,老太太那里都闹开了,大年初一府里就急着去请太医,都说老太太是病的真的不好了......”

    苏杏璇很满意。

    好啊,她受过的这些委屈,苏家人一个都别想逃,全都要加倍的给回来。

    “那温家那边呢?”苏杏璇慢条斯理的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放在手里慢慢的转了转:“谁过去了啊?”

    其实她早就已经猜到了。

    苏老太太病的半死不活的,能过去给苏杏仪撑腰的还能有谁?

    苏嵘跟苏三老爷罢了。

    只是苏嵘是个瘸子,自己的未婚妻都保不住,他能顶的上什么用场?

    至于苏三老爷......

    苏杏璇很想看到素来重面子的苏三老爷被忠勇侯夫人那个恶妇为难的样子。

    真是太可惜了,不能亲眼看见那个场面,否则的话,一定很有趣。

    “这个大年初一,多有意思啊。”苏杏璇感叹了一声,听见安莺回报说苏邀也去了,脸上的笑意就更深了。

    那就更好了。

    苏嵘的心情一直都十分低落。

    他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开口说过话,脸色阴沉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到了忠勇侯府,他才抬了头,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就冷声问:“什么意思?”

    娘家兄弟来了,这是舅兄,都说天上的雷公地上的舅兄,他来温家,什么时候都是从大门进的,可如今,温家却让他从侧门进去?

    苏三老爷也觉得是奇耻大辱,忍无可忍的一把拎起了许家的:“你们家这是什么意思?哪怕真的要和离,这不还是没说清楚呢么?怎么,这算是什么?!”

    他哼了一声,将许家的猛地一推:“你去里头通报,今天不给我们个说法,就别怪我们硬闯温家的门!”

    他们就算是闯进去,也有道理。

    哪怕苏杏仪真的做错了事要休妻,温家也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来,可是温家没有,不明不白的派了个下人罢了,这算是什么?

    既然都没说清楚,温家就把事情做的这么绝,还把苏老太太气的昏迷了,苏家打上门那也没人能说出个不字来。

    许家的一口血差点呕出来,她胸口到现在都还在痛,被三老爷这么一吼,顿时脸色铁青。

    可她也知道,跟苏三老爷是说不了道理的,于是就冷笑了一声,率先从角门进去了。

    她丝毫停顿都没有,径直去了后院忠勇侯夫人的院子,添油加醋的把苏家的事情说了:“苏家人说我们家只派了我这么个下人过去,话也说的不清不楚,是瞧不起苏家,在咱们家门口闹的不可开交,扬言要打上门来.....”

    “简直是岂有此理!”忠勇侯夫人气的拍了桌子,气喘吁吁的怒骂了一声:“我好心好意给他们脸面,顾忌他们的面子,让他们私底下解决此事也就罢了,他们竟然还有理了?”

    她说罢就冷笑:“好啊,既然他们非得要个说法,那我就成全了他们!你去,让他们把中门打开,把他们给迎进来,他们既然不要脸面,那我们也没必要替她们遮掩,再让人去隔壁请了赵御史的夫人过来......”

    许家的飞快应了一声是,十分称意的出去了。

    忠勇侯夫人吩咐了下去之后,略微整理了衣装就直奔大儿子的院子,一把将门给推开,看着里头披头散发的大儿媳,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一百四十一·污秽

    忠勇侯夫人圆润的下巴微微翘起来,露出一个极为不屑的冷笑,见门一推开,大着肚子的苏杏仪就横冲直撞的要朝自己撞过来,她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对着许家的呵斥:“你是死人吗?说了大少奶奶神志不清,让你们好生看管起来,怎么还是让她这样疯疯癫癫的?!”

    她对这个儿媳的耐心到了极点了。

    在今天儿子受伤之后,更是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个儿媳。

    苏杏仪的发髻全都散下来了,脸上还有干涸了的血迹,有一道伤口从她的嘴角一直蔓延到脸颊,看上去阴森可怖,听见忠勇侯夫人的声音,苏杏仪就闪电般的朝着她试图扑过去。

    可许家的已经先一步挡在了忠勇侯夫人跟前,猛地一把将苏杏仪给推倒在了地上,冷冷笑道:“大少奶奶,您真是疯魔了!先是刺伤了您丈夫,现在竟然还想对夫人动手吗?”

    苏杏仪目眦欲裂,面色有些狰狞,可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呜咽的哭声。

    看上去可真够可怜的,忠勇侯夫人冷淡的想,眯了眯眼睛对着许家的道:“不必给她梳洗,苏家的人不是跟我们要交代吗?那我们就给他们交代,走,带着她到花厅去。”

    许家的急忙答应了一声,就伸手去拽苏杏仪。

    一直表现的极为急躁的苏杏仪听见苏家两个字却又胆怯了,她癫狂的情绪略微舒缓了些,双手撑着地面不断摇头试图往后退。

    苏家.....

    想到祖母亲弟,她的眼泪就一下子从眼眶里涌出来。

    平常高高在上的大少奶奶露出这副样子,许家的十分称意。

    她是温世昌的奶娘,在温世昌面前是极为有脸面的,她的女儿也在温世昌的院子里服侍,原本按理来说她的女儿该是板上钉钉的姨娘了,谁知道苏杏仪却容不下温世昌的通房,竟然全都手段强硬的赶走了。

    那时候温世昌刚娶了苏杏仪不久,两人也好的跟蜜里调油似地,她就算是想要求温世昌,也没有法子,以至于女儿只好配了个管事的儿子。

    可这口气她却直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咽下去。

    所以苏杏仪出事,她心中是着实高兴了一阵的。

    见苏杏仪后退,她皮笑肉不笑的嘲讽了两句,就吩咐了几个粗使婆子把苏杏仪给架着出了院子。

    而忠勇侯夫人已经先一步到了见客的正堂了。

    苏三老爷作为长辈,还未等苏嵘开口,已经怒气冲冲的质问忠勇侯夫人是什么意思:“你们家到底什么意思?哪怕我们家姑娘真的做错了事,你们打算休妻,这哪里有派个下人过来阴阳怪气的道理?!”想到苏老太太,苏三老爷的语气格外不善:“你们今天把我家老太太给气的晕过去了,人如今还不知道如何,若是我娘有什么事,你们谁能担起这个责任?!”

    他是气急了。

    苏邀倒是冷眼旁观着忠勇侯夫人的脸色,缓缓地挑了挑眉。

    这个忠勇侯夫人......

    她抿了抿唇。

    忠勇侯夫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都不必多做什么,就是天成一副刻薄模样,听见苏三老爷的质问,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正对着苏三老爷要吃人的眼神冷冷淡淡的变了脸色说道:“苏三老爷,我是顾忌着两家的体面,这才只让个下人过去,告知你们一声让你们把人接回去,到时候两家商量好了,不伤和气的和离了。可你们竟不领情。”

    她放下茶盏,听见桌子上发出一声轻响,脸色就彻底的沉了下来。眼神锐利的看向了苏三老爷一行人:“你们的老太太被气的晕过去了,那也是你们自己嫁出去的女儿做下了错事,怎么,苏杏仪在我家把我儿子给伤的只剩半条命,难道还要我们忍气吞声,跪着去你们家求你们把人接回去不成?!”

    忠勇侯夫人斩钉截铁:“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合着饶是我们吃了亏,还得过去给你们赔笑脸?我们家闹的鸡飞狗跳的,你们老太太晕过去了,我当时看见我儿子那惨状,难不成我就好受!?你们怎么还有脸过来兴师问罪?”

    她气势十足的冷哼一声:“三老爷也不必在这里跟我耍横,若是真的觉得我们家做得不对,那也简单,一道去官府去争个是非黑白好了。”

    苏三老爷怒目圆睁,想要说些狠话却又说不出来。

    话说回来,如果真的闹到官府去,看温家这强硬的样子,摆明了苏杏仪刺伤了温世昌的事情是真的,这不管放到哪儿都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事儿。

    闹大了,苏家怎么也得落下个教女不善的罪名。

    他有些头痛,觉得脑袋嗡嗡嗡的响了一阵,才余怒未消的问:“那也总有个缘故吧?我们家姑娘总不会是疯了,若是你们对她好些,她做的出来拿簪子刺伤丈夫的事儿?”

    说到这里,苏三老爷忽然又硬气起来了,他找到了重点,拍着桌子道:“我们家孩子在家里的时候孝顺乖巧,嫁到你家里这么多年,也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们到底怎么她了,才把她逼成这样儿?!”

    忠勇侯夫人不屑的轻哼,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的笑意:“说起来,我倒是想反问三老爷您一声,请问三老爷,您可有庶出的孩子?”

    这是什么话?苏三老爷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这自然是有。”

    哪个男人不三妻四妾的,这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了,子嗣昌盛也是家族兴旺的好兆头啊。

    “那便是了。”忠勇侯夫人脸上的表情陡然又变得阴沉:“不过是因为纳了个侧室,你们家这位姑奶奶就闹的要死要活的,成天不是打鸡骂狗就是摔打东西,甚至还辱骂丈夫,怨恨婆母......我如今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竟然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做人媳妇儿的,就为了这个事,今天大年初一,她作为嫡长媳,不操持庶务也就罢了,还对丈夫动起了手,这到底是哪家的道理,又是谁家的规矩?!做出这种事,你们苏家还怕人说吗?!”

一百四十二·闹翻

    苏三老爷哑然无声。

    虽然这些年苏杏仪出嫁了相处的少,但是在苏三老爷印象里,这个侄女儿一直都是十分大方懂事的,平常回娘家也总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这样的姑娘,还是老太太亲自教导出来的,苏三老爷实在没有想到她刺伤丈夫会是这么一个原因。

    这到底算什么缘故啊?

    京城的这些勋贵子弟,谁甘心守着一个媳妇儿过日子?美妾不必说,上峰赠送的、上头赏赐的这些美女就不会少,这若是都得去嫉妒的话,哪里嫉妒的过来?

    何况还动起了手,为了这个把丈夫给刺伤了。

    一直都很气怒的苏三老爷顿时觉得有些哑火,若是这个缘故的话,那他还真的不好说什么了。

    温家派下人去,说句实话,也的确算是顾忌了苏家的脸面。

    场上静默了一刻,外头忽然响起哭喊声,不一会儿,苏杏仪就被几个粗使婆子给夹着进了门。

    苏嵘的双手几乎是瞬间就攥紧了轮椅的把手,整个人的脊背绷得笔直,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

    苏邀也站了起来,目光如电的看向了苏杏仪边上站着的许家的。

    许家的被看的下意识倒退了几步。

    不知道怎么的,动手打人的分明是苏家的三老爷,但是她对上苏邀这个小姑娘的眼神,总觉得阴森森的怪渗人的,那就不是看活人的眼神。

    苏三老爷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个一进来就被扔在地上的女人是苏杏仪,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什么时候都收拾的极为妥帖体面的侄女儿,分明是个贵妇人,可如今看着却十足像是一个疯婆子,披头散发的连脸都看不清楚,怎么会闹成这样?

    到了这一刻,他真的有些相信温家的说法了,苏杏仪或许真是疯了,若是没疯的话,怎么会容许自己变成这样子?

    苏老太太可是宁死都要保持体面的人啊。

    苏邀已经快步朝着苏杏仪走了过去,蹲下身扶住了苏杏仪的手臂,轻声喊她:“大姐。”

    苏杏仪低垂着头,手很快从苏邀的手中挣扎开来,发狂的想要往外跑。

    许家的这个时候终于找到了事做,看准了时机猛地伸手一推,就又把苏杏仪给推倒在了地上。

    苏杏仪发出一声闷哼,却又挣扎着缩在了一边。

    苏嵘的脸色几经变换,飞快的转动着轮椅到了苏杏仪跟前,俯下身去拉苏杏仪的手:“大姐,是我,我来了!”

    幼年时许多的记忆都模糊了,可苏嵘永远都记得父母出事那一阵子,姐姐牵着他的手和怀抱。

    那个记忆力明朗美丽的少女变成这副样子,他只觉得心痛难当,见许家的还想上前,他忽然暴戾的抬起头猛地看着她:“你敢动!”

    许家的骇了一跳,一时竟然不敢再有动作。

    忠勇侯夫人面色始终冷漠,似乎完全看不见苏家人的震惊和心痛,或者说,看出了也完全不在乎,她冷淡的道:“你们看见了?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她积攒了许久的不满和怒气喷涌而出:“这样的媳妇儿我们家是不敢要了,也要不起,既然你们亲自上门来了,那也好,人你们带回去吧。”

    苏杏仪微微颤抖,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忽然凭空生出一股勇气抬起头来倔强的怒吼:“我不回去!你们温家凭什么休我?”

    她一抬起头来,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暴露出来,惊得苏三老爷忍不住走了几步诧异的问她:“大丫头,你的脸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那伤口狰狞可怕,苏嵘的瞳孔也忍不住震了震,才一把握住了苏杏仪的手:“大姐,是谁对你动的手,是不是温世昌?!”

    他一定要杀了这个人!

    苏杏仪却顾不上这些,她又气又急的擦了自己的嘴角,猛地拂开了弟弟的手冲向了忠勇侯夫人:“我不走!谁也别想赶我走!”

    忠勇侯夫人对她避如蛇蝎,连忙后退了几步躲在了丫头身后,皱着眉头厌恶的冷哼了一声:“趁着这个时候我们还愿意给你留点儿遮羞布,你最好是识相些回你娘家去吧。省的到时候再闹出什么事来,那你们家老太太或许就真的不是晕过去了。”

    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甚至有诅咒的意味,苏三老爷脸色十分不好看:“你说什么呢?你这是咒我家老太太!”

    他被这件事弄得十分焦躁。

    温家要他把人接走,话里话外十分不好听,摆明了是直接想断亲的意思,可问题是,苏杏仪又不说话,只是死赖着又不肯走.....

    他忍不住头痛了。

    苏杏仪面色惨白,越发显得殷红的伤口明显,她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却还是哽咽着说:“我不走!我替祖父祖母守过孝,给你们家生了两个儿子,你们不能休我!”

    “不能休你?”忠勇侯夫人嗤笑一声:“你都对着丈夫动刀子了,不休了你,难不成我还留着你,让你害了我的儿子不成?!”

    她说着,盯着苏杏仪的眼睛:“你时常发疯,发起疯来连儿子都不认识,你这样的人,留在家里也只是个害人精,我们是不敢要了,趁着如今我说话还好听,你给你自己留些脸面吧,省的到时候你儿子有你这种疯子娘,也在外头遭人白眼!”

    苏杏仪的呼吸猛地急促起来,她气的胸口极速的起伏,一时竟然控制不住,朝着忠勇侯夫人扑了过去。

    忠勇侯夫人被扑的猛地朝后一倒,顿时哎呀了一声摔在了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丫头婆子们也都惊呼不已,有的去拉苏杏仪有的去搀扶忠勇侯夫人,一时乱成一团。

    苏三老爷已经看蒙了。

    他完全想不到苏杏仪竟然会有这么不顾脸面的一面。

    苏嵘也怔了怔,可却还是动作迅捷的接住了被拉开了险些摔倒的苏杏仪。

    “都在闹什么?!”屋子里乱糟糟的,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姗姗来迟的忠勇侯就终于进了门,皱起了眉头。

一百四十三·羞辱

    忠勇侯夫人被这么一撞,顿时哀哀戚戚的哭起来。

    苏三老爷最见不得女人这么泼妇了,十分不悦的皱了皱眉,心里想着伺候这样的婆婆,也难怪好好的人都要给逼疯了。

    忠勇侯面色黝黑,一双眼睛却十分锐利有神,看上去就知道这是个当家作主的男人。

    他一进门,先对哭个不住的忠勇侯夫人淡淡的道:“当家主母,如此啼哭,成何体统?!”

    屋里的哭声戛然而止,忠勇侯夫人委屈的抽噎了几下,哽咽着分辨:“都被人找上门来欺负了,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难不成哭两句还不行?”

    她说着,一瞥还在挣扎个不住的苏杏仪,面带嫌恶的带着哭腔哼了一声:“儿子都快去了半条命,你难不成还要容着这个扫把星?!”

    苏嵘忍无可忍,沉声怒道:“够了!夫人,我姐姐好歹为贵府生了两个儿子,这么多年侍奉公婆也从未出错,你何必如此出言不逊?”

    苏嵘对温家十分恼怒。

    苏杏仪伤人固然是冲动了些,可是那也是因为温世昌纳妾在先,凭苏杏仪的性子,绝不会是只因为一个妾侍就能这么闹的人。

    肯定是还有别的缘故,或是温世昌另外有事激怒了她。

    温家却抓着这一点不放,而且说话十分难听,这让他无法忍受。

    他攥住苏杏仪的手,弯下腰低声喊了一声姐姐,见苏杏仪肩膀微微颤动,他就扶着苏杏仪的肩膀,沉声道:“我们回家去吧,不管发生什么事,祖母还有我都总是在的。”

    忠勇侯忍不住揉着自己的眉心,阻止了还在喋喋不休的忠勇侯夫人,他转过身看向苏三老爷,面色淡淡的道:“人你们就接回去吧,事情闹成这样毕竟是不好看,传扬出去对你们对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事,此事就到此为止,过后挑个时间,咱们两家将和离书写了,送去官府盖印登册,也别太伤了和气。”

    苏三老爷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原本总算是安静了一些的苏杏仪就又激动起来,猛地拔下了簪子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她的动作太快了,以至于苏嵘都没有反应过来。

    苏三老爷也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失声喊了一声:“大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这还是哥哥在的时候,他对苏杏仪的称呼。

    那时候整个伯府都只有苏杏仪一个孩子,他们这些当叔叔的,对于苏杏仪其实都是十分照顾的,哪怕这些年因为爵位的关系多有龃龉,可是这个时候,苏三老爷还是忍不住动容了。

    忠勇侯蹙着眉有些不耐:“老大媳妇,你这是闹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应当清楚,现如今你们夫妻吵成这样儿,过下去是不能了,既然不能,那就体面些......”

    “是啊。”忠勇侯夫人啧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苏杏仪,脸上带着十分的看好戏的表情:“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吧,你这样疯,谁敢要你?”

    苏杏仪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满手血污的手握着簪子往脖子跟前又送了送,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冲着忠勇侯夫人怒吼:“你把温世昌叫出来跟我说!”

    她已经崩溃了,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

    忠勇侯夫人立即就断然拒绝:“你说什么呢?他现在这副样子都是拜你所赐,让你再见他,岂不是让你再发疯一次?”

    看得出来,苏杏仪自己是不愿意离开温家的。

    苏三老爷皱起眉头,觉得一团混乱。

    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既然苏杏仪宁愿死都不愿意离开温家,那做什么还要把温世昌给刺伤?

    这两个人也忒奇怪了。

    以至于他本来是来兴师问罪,顺便接回苏杏仪的,但是现在计划全都乱了套了。

    他甚至都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觉得自己根本就像是一个傻子。

    好在,苏三老爷没有尴尬太久,门帘猛地被掀开,苏杏仪的奶娘刘氏哭着飞奔进来,也顾不上别的,噗通一声先跪在了苏杏仪面前:“大小姐!事到如今,难道您还要替姑爷遮掩?!”

    苏邀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拉住了要上前的苏嵘。

    苏嵘着急的很,饶是他素来机智,也被今天的这些变故弄的一头雾水,见苏邀拽住自己,他有些烦躁的想要开口,却见苏邀缓缓地摇了摇头,顿时心念一动。

    他由着苏邀趁着混乱把自己推的后了一些,就急不可待的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有些好奇是怎么回事。”苏邀冷脸看着忠勇侯夫人,毫不讳言:“我觉得忠勇侯夫人太过刻意了,大姐虽然言行有些激动,但是分明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忠勇侯夫人却显然是在刻意用言语刺激她,想使她发狂,而后好让她疯了这一点得到公认似地,这太奇怪了。”

    她对于苏杏仪的印象其实很模糊了。

    上一世她自己都自顾不暇,实在没有心思去管别人的闲事。

    可苏杏仪过的不好这一点她却是在苏家听过的,那时候她刚被休弃回了苏家,被苏桉赶到了别庄。

    在出发的时候,她听见苏三太太十分不耐烦的对苏杏璇交代,让她不必给苏杏仪生辰宴的帖子,说苏杏仪沦为了全城的笑柄,她来了,只是给苏家抹黑。

    她不知道具体情形,但是有一点却是肯定的,那就是忠勇侯府绝对没有她们说的那么清白无辜,什么只是因为一个妾侍,这里头肯定还有别的缘故。

    可苏杏仪摆明了不想说,宁愿死都要守着那个秘密。

    她就刚才让燕草偷偷给府里一个小丫头塞了十两银子,让人去把苏杏仪的奶娘给请来了。

    现在看来,苏杏仪的奶娘显然是知情人。

    “我们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就算是想给大姐姐撑腰出主意都没办法。”苏邀让苏嵘安心:“总得把事情弄清楚了吧?”

    苏杏仪手里的金簪还明晃晃的架在脖子上,刘氏抱住苏杏仪的腿嚎啕大哭:“大小姐,他们已经是丧了良心了,您被逼到这份上了,难不成还没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您难不成真的要为了这样狼心狗肺的人赔上一辈子不成吗?!”

一百四十四·隐秘

    苏三老爷听的云里雾里,只觉得更糊涂了,他心里简直是有十几只猫儿在挠,忍不住喊了刘氏一声,目光却看向还在慌忙让人把刘氏拖走的忠勇侯夫人,大声道:“大小姐不说,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小姐为什么成了这样,又是为了什么刺伤了姑爷,你照实说!”

    “还要说什么?!”忠勇侯夫人却一下子像是被踩了脚似地跳起来,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的跳起来,让许家的快些把刘氏给拉出去:“都是这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奴才挑拨离间,快把她们给拉出去!”

    苏三老爷看出不对来了,他立即扬声道:“慢着!让她说,我就不信了,我们家姑娘会因为纳妾的事情闹成这样,你让她说清楚!”

    苏杏仪的手还在颤抖,刘氏又喊了一声大小姐,哭着劝她:“您好歹想想老太太,想想大少爷,您是为了她们才忍到如今,可这家子人是认准了您不敢声张,非得把您踩到地底下去,您要是真的如了他们的愿,那您岂不是更让老太太和大少爷难受吗?”

    苏杏仪双眼无神的转过头看了苏嵘一眼,双目总算是有了一点神采。

    苏邀早就已经在刘氏说话的间隙就挪到了苏杏仪身边,趁着苏杏仪分神,猛地扑过去将剪刀给打翻在了地上。

    苏三老爷顿时松了口气。

    好在,苏杏仪不用死了,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若是苏杏仪今天死了,老太太只怕也要跟着去了。

    忠勇侯夫人却满脸都是失望,张了张嘴冷声呵斥刘氏:“这里哪里有你这个下人说话的份儿,滚出去!”

    一面对着许家的使眼色。

    苏邀先一步挡住许家的,转过头正对上苏杏仪错愕的脸,她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摸了摸苏杏仪的头发:“大姐姐,我是苏邀,苏家流落在外九年的女儿,你或许听说过我。”

    苏杏仪目光中还带着点茫然,苏邀按住她的手,笑了笑:“我刚才出来之前,老太太心疾犯了,是听说您出事了,受刺激过度导致的。”

    听见苏老太太犯了心疾,苏杏仪一直都有些涣散的神智终于彻底被唤了回来,她急忙追问:“那老太太现在怎么样了?”

    她是被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对老太太感情极为深厚。

    “还不知道。”苏邀实话实说,忽然又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大姐姐您不在乎老太太了,否则的话,怎么会傻的做出自戕这样的事来?老太太辛辛苦苦养你一场,不是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在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扶着苏杏仪站起来,替苏杏仪将散乱的头发拂到耳后,意味深长的道:“名声不是靠着忍让得来的,老太太还有大哥也绝不会喜欢你用命换来的所谓名声,再说,疯子的名声,也并不好听啊。”

    苏杏仪终于有些崩溃:“所以我才不能回去,若是我如今回去了,谁都知道苏家的大小姐疯了,以后弟弟妹妹们的前程怎么办?再说,老太太若是知道.....”

    “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站得住理,老太太就只会站在你这边!”苏邀言简意赅,对着苏杏仪坚定的道:“你委曲求全,忠勇侯府都已经派人去了家里说要和离,你却还要在这里以死相逼,这才真是让老太太和大哥痛苦!”、

    忠勇侯夫人噙着一抹冷笑看着苏杏仪,听见苏邀这番话,就啧了一声:“老大媳妇儿,是啊,你也想想,你除了你祖母亲弟,还有你两个儿子和肚子里的孩子呢,你也得为他们想想啊。”

    此言一出,苏杏仪顿时脸色大变。

    苏邀立即就察觉到了事情的关键。

    苏杏仪一定要留在温家,分明是因为两个孩子,看来,忠勇侯夫人也是用孩子在威胁她。

    到底什么样的隐秘,能够让苏杏仪出手刺伤温世昌,忠勇侯夫人还要用亲孙子来威胁儿媳妇,打算以疯了的理由把儿媳妇给打发出去呢?

    她当机立断的冷哼了一声:“是啊,自然是要想的,否则的话,孩子们有个被当成疯子赶出去的娘亲,往后在府里可怎么在继室手底下过日子呢?”

    苏杏仪咬了咬牙,紧紧闭了闭眼睛。

    她一片混沌的脑子终于在此刻得到了片刻难得的清醒,她紧紧攥住手里的簪子,冷冷的对着忠勇侯夫人道:“我是为什么刺伤了温世昌的,别人不知道,婆婆难道也不知道吗?”

    她嗤笑了一声,露出脸上的伤口让忠勇侯夫人和忠勇侯看,逼得她们转开了眼睛,她才厌恶的冷笑:“一个勾引自己弟媳的人......”

    整间屋子忽然安静了下来。

    苏杏仪这话在每个人耳里都如同是一声闷雷。

    苏三老爷简直叹为观止了。

    这温家...

    温世昌竟然勾搭了自己的弟媳妇?

    那也难怪苏杏仪气的要拿簪子刺他了,这做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最难开口的话都已经说了,苏杏仪彻底冷静下来,她厉声道:“我是疯了!我是被你们逼疯的!发现了他做这种悖逆人伦的事儿,我跟婆婆你说了,可你呢?你不去斥责你的儿子,反而来责怪我没有管束好他,我怎么管束他?!”

    她是真的快被气疯了。

    温世昌被发现之后,竟然还厚颜无耻,让她以后不要多管。

    她气的跟他争执起来,温世昌就指着她说当年是可怜她才娶了她,说了许多的难听话。

    苏杏仪一气之下拔了簪子,不小心刺伤了他。

    一直都刻薄的婆婆更是过来撕扯她,还在争执之间划伤了她的脸,又口口声声不会让她带走两个孩子......

    她被逼的简直走投无路了,可她却真的不能怎么样。

    两个孩子是温世昌的,她无论如何也带不走,可若是留他们在府里,看温世昌这样子和忠勇侯夫人的刻薄,孩子也绝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她左右为难,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温家却做的更加过分。

一百四十五·揭露

    就为了这些?

    苏三老爷回过头看着苏杏仪,一时不知道该说温家缺德还是该说苏杏仪脑子坏了不懂得变通。

    温世昌有如此大的过错,苏杏仪无疑是占理的,遇上这种事,回娘家对老太太一说,老太太出面对温家施压,那什么事儿都没了,想和离就和离,想温家给个说法,温家就得给个说法。

    可是占据了如此大的优势,苏杏仪却最终把自己折腾的这样狼狈。

    真是.....

    苏三老爷一言难尽的看着这个侄女儿,对上了忠勇侯的目光:“侯爷,这您怎么说?我还以为是我们家孩子做了多天理不容的事儿呢,合着是你们家藏污纳垢,却还想让我侄女儿闭嘴不说,还得把她扫地出门,你们可真够损的啊。”

    这话太过刺耳,忠勇侯听的眉头大皱。

    忠勇侯夫人却十分激动,立即就指着苏杏仪大骂:“丧了你的良心,你这个疯子,当真是什么都敢编敢说!我家孩子清清白白的,就是你一张嘴给诅咒坏了,动不动就说他这不好那不好,说着说着,自己都以为是真的了,侯府内院规矩森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分明就是你疯魔了,发了癔症胡言乱语!”

    说到这里,忠勇侯夫人冷笑了一声:“你也是疯的够了,你难不成忘了,你疯的连孩子都打,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亲生儿子对你是个什么态度?!”

    苏杏仪猛地攥紧了手,痛苦不已。

    她之所以忍气吞声,说到底也是为了两个儿子的名声和前程。

    当初温家不顾苏家出事,仍旧坚持履行婚约把她娶进门,从此以后她就天然在温家矮了一截似地,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累赘,她拖累了温世昌的前程。

    温世昌自己或许一开始还不这么想,但是经不住日子长了,再好的感情也要被日常琐碎消磨光,他终于开始有了怨言。

    他开始跟她要银子,说是府中的月例银子不够使,再说总靠着公中这点儿钱不是法子,他的世子之位又一直不能下来,干脆去做点营生。

    苏杏仪那时候还满怀愧疚,自然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给了他两万两银子去入股酒楼生意。

    可那酒楼只是一阵子就倒了,温世昌又折腾着要去买田庄,谁知道却上了人家的当,买了犯官的田庄,不仅没赚到银子,反而还赔进去许多打官司扯皮的银子。

    苏杏仪的嫁妆终于被温世昌挥霍的差不多了,他们的感情也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可饶是如此,苏杏仪在发现温世昌竟然跟弟媳妇有苟且的时候,也觉得五雷轰顶。

    她手足无措,跟温世昌闹也闹了,可却没什么用处,只好去求助忠勇侯夫人,忠勇侯夫人一开始也十分震怒,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也不管了。

    今天是大年初一,苏杏仪原本是打算去拜菩萨年的,可却又发现温世昌送信出去,她忍无可忍,终于跟温世昌大闹了一场。

    温世昌的话却说的极为难听,口口声声说当初娶她是无奈之举,是倒了大霉.....

    她这些年的睡眠一直都很差,为温世昌的事,为银子的事,总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跟温世昌闹翻之后,情绪就更加的不受控制,屡屡会忍不住摔打东西。

    最近这些天,她的情绪更是完全控制不住了。

    前些天家里小年夜的时候,就因为孩子们闹着不肯回自己房里睡,非得要去忠勇侯夫人的院子,她还恼怒的对孩子们动了手。

    正因为如此,如今家里上上下下都认定她是个疯子,连孩子们都说她是疯了。

    她又对温世昌动了手,回到家里去,老太太和苏嵘若是知道,还不知道该怎么为她伤心费神,她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不想就此回去。

    现在既然已经撕破了脸,该说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苏杏仪再对上忠勇侯夫人的时候已经无所畏惧,她冷冷的对着忠勇侯夫人冷笑了一声:“是不是污蔑,你敢让温世昌出来对质么!?”

    她说着,侧头对刘氏吩咐:“妈妈,既然他们不承认,您就把东西拿出来吧。”

    刘氏飞快的应是,不等忠勇侯夫人和忠勇侯反应,已经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掷在了地上,掷地有声的道:“看看清楚吧!这就是那两个狗男女的东西,这荷包里头可还有他们俩的名字呢!”

    忠勇侯夫人立即就想过去捡起来,可苏邀已经先一步抢先弯腰拿在手里了,她玩味的看着忠勇侯夫人笑了笑将荷包内侧翻出来,果然在里头发现一个小小的昌字和一个惠字,应当是温世昌和那个女人的名字。

    怪不得上一世苏三太太说苏杏仪是京城的笑柄。

    丈夫跟弟妹偷情,还闹的人尽皆知,她却还只能忍气吞声,并且还要极力维持面上的体面,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将荷包给众人都看了一遍,苏邀啧了一声,一向都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这可真是稀奇,原来姐夫喜欢的竟然是弟媳妇,那为什么还娶了我姐姐?侯府也是奇怪,既然知道前情,竟还让次子娶这位姑娘回来,这不是让人家近水楼台先得月么?”

    她这话虽然没一个字是在骂人,但是听在人耳朵里却简直比任何难听的话都让人觉得诛心。

    忠勇侯夫人恼羞成怒,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径直追上去将荷包抢在手里挑剔的打量了苏邀一眼,毫不客气的道:“乡下野丫头就是不懂规矩,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些话也是你说得的?你还要不要脸?”

    苏邀不等苏三老爷和苏嵘接话,先忍不住讥诮的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道:“原来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的人不是不要脸,捅破这件事的反而成了不要脸了?那我可真是长了见识了,贵府原来就是这等规矩这等家教,也怪不得你们能把好好的一个人给弄成疯子了。”

    “你说什么?!”忠勇侯夫人又气又怒,推搡着想要上前把这个难缠的丫头给收拾一番。

一百四十六·脱皮

    这丫头刚进来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忠勇侯夫人都没注意到苏家来的人中还有这么个人,原本以为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在外面养了那么多年,苏家原本拖了好几年才接回来的,能优秀到哪儿去,指不定他们说的话这丫头都听不懂。

    可真没想到这丫头却是个厉害角色。

    苏家男人们没好开口的话,她一下子就说出来了,而且说得如此犀利老辣,让人颜面无存。

    她推搡了苏邀几下,对这个小丫头厌恶的厉害,狠狠的对着苏杏仪冷笑了一声:“不是我说你疯,是所有人都说你疯,要不去问问你的儿子们,你到底疯不疯?!你还有脸提孩子?你这么一闹,孩子们有一个疯子娘,他们又有什么前程?”

    两个儿子的确跟苏杏仪都不亲。

    想到这一点,苏杏仪就十分痛苦和后悔,当初她刚嫁过来的时候一直如履薄冰,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因此哪怕十分舍不得两个孩子,但是婆婆要求亲自养育孩子,她也不敢太过争取。

    以至于两个孩子到如今都跟她不亲近。

    她捂着肚子,觉得心神俱疲。

    忠勇侯夫人却不依不饶的指着她大骂:“苏杏仪,你会有报应的!我们温家对你这么好,你没爹没娘的没人教导,我们还没退亲,你却如此不知足......”

    “够了!”苏嵘猛地转动轮椅,上前挡在姐姐跟前将还在不断挑衅的忠勇侯夫人隔开:“当年的亲事不是我们上赶着求来的,是你们自己坚持要履行,既然当初你们没有怨言,现在再口口声声说这些简直是可笑!”

    刘氏也忍不住哭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好亲事?这些年我们姑娘在你们家受了多少苦?晨昏定省不必说,婆婆病了,家里这样多的儿媳妇和伺候的下人,可就非得我家姑娘彻夜守着,生生的把我们姑娘的身体熬坏了!”

    她抹着眼泪告诉苏嵘:“大少爷,姑娘最近时常烦躁发怒,也是因为侯夫人闹着说自己头痛,非得拘着姑娘天天在她屋子里值夜侍疾.....”

    苏杏仪还怀着身孕呢。

    话说到这里,很多事都不必再多说了,苏嵘也没有心思再跟温家闹下去,他冷笑了一声,却彻底冷静下来:“这么多年,用我姐姐赚够了好名声,白得了二三十万两的家财,这就迫不及待的要把人给踢出去了?”

    这话说得一针见血,几乎是把忠勇侯府的脓疮给刺破了,只留下破烂不堪的腐肉。

    苏三老爷觉得解气,拍着桌子道:“你们自己家的人跟弟媳通奸,到头来还要倒打一耙污蔑我们苏家的女孩儿疯了,还找上门找我们家晦气,把我们家老太太给气的人事不省!好!好啊!”

    他连说了几个好字,心中憋了这一阵子的怒火一下子发散了出来:“既然如此,那就分说分说!你忠勇侯也不是没娘的人,去把你们老太太请来,今天我就要把这事儿给说清楚!说不清楚,给不出个公道,那咱们也不怕,总有说理的地方,咱们上公堂去----伤了人了不是?你们告我们去,让官府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所有人都被苏三老爷这一吼给震得有些发懵。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忠勇侯盯着苏三老爷和苏嵘看了一眼,忽然一把将还要再掐腰怒骂的忠勇侯夫人给拉开了,他恼怒的对着一直喋喋不休的妻子厉声喊了一声住嘴,才对着苏杏仪叹了口气:“大儿媳妇,真要闹到公堂上去?”

    他的语气多少有些低沉,缓缓的按住自己的眉心摇了摇头:“内宅的许多事儿,是我疏忽了,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可说一千道一万,你婆婆和你丈夫固然有许多不是,但你两个儿子总是无辜的罢?就算是为了他们,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各退一步?

    苏嵘忍不住冷笑。

    之前想要所有的责任都甩在苏杏仪身上,甚至恨不得直接把苏杏仪给逼疯逼得自尽的时候没有想过各退一步,现在苏杏仪把温家的丑事给揭露出来了,温家就能想到要各退一步了。

    真是笑话。

    苏杏仪被逼到这个地步,温家甚至都不顾及她还怀着身孕,如今东窗事发,他难道还要忍气吞声?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可他还没说话,外头就有小丫头隔着门回话,说是温世昌来了。

    忠勇侯夫人顿时撇开了苏嵘他们一行人,急匆匆的越过了他们蹿到了门边,一眼看见了脸色苍白被人搀扶着进来的儿子,她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昌儿,你伤的这么重,怎么还起来了?你快回去躺着,大夫说了,你这伤势不轻,若是有点儿什么,可叫娘怎么办才好......”

    她哭个不停,温世昌勉强笑了笑,握住了她的手:“娘,我没事,你让我和杏仪说几句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忠勇侯夫人有些声嘶力竭:“她就是存心要你死!”

    温世昌却动作缓慢的将她推至一边,走道苏杏仪不远处立住,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她:“杏仪,你真的要这样闹的不可开交吗?我说过,我和她没什么.....”

    都已经有定情的荷包了,还在这里说没什么,苏邀哂然而笑,男人嘴里的没什么,或许是和女人的标准不大一样。

    苏杏仪没说话,温世昌却忽然朝外头喊了一声:“宗华宗斌,你们进来!”

    苏嵘眼神阴沉的看了苏邀一眼,对苏邀道:“外甥。”

    原来是那两个孩子,苏邀了然的看着苏杏仪,见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这个温世昌可真是够阴损的,他的娘是明摆着的坏明摆着的刻薄,可他却不同,他这个人面上看上去简直再温文无害不过,一进来就先是道歉,如今又抬出两个孩子来,避重就轻,丝毫不谈嫁妆和他自己私通弟媳的事。

    这样想着,外头两个孩子已经进来了,半大的孩子,立在门槛那里就不愿意再动,看着一屋子的大人,低垂着头没有吭声。

一百四十七·脱坡

    忠勇侯夫人顿时心疼的瞪了苏杏仪一眼,嘴里说着都是你干的好事,就心肝儿肉的去喊两个孩子,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

    两个孩子被她抱着,看不清神情,可苏邀却敏锐的察觉到他们都攥紧了拳头。

    看来也不是真的跟侯夫人亲密无间。

    “过来!”温世昌不等母亲抱着两个孩子安慰,先喝了一声,而后就对着两个直起了身子的孩子冷声道:“给你们母亲跪下!”

    苏三老爷诧异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

    苏嵘却脸色阴沉。

    温世昌这是什么意思?用两个孩子来要挟苏杏仪妥协闭嘴,不要再追究吗?他心念一动,急忙对苏杏仪道:“姐姐,你不要心软,他是故意用孩子来威胁你。”

    他知道苏杏仪在乎孩子,但是如今温家有错在先,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温世昌却咳嗽了一阵子,更加严厉的对着两个孩子道:“快点,给你们母亲跪下!”

    他说着,忠勇侯夫人已经无奈的放开了两个孩子,低声喊了一声:“昌儿,你不要......”

    两个孩子却都已经听话的上前了,对着苏杏仪跪了下去。

    他们两个都面色惨白严肃,看上去半点这么大的孩子的活泼气都没有,叫人忍不住诧异心疼。

    苏三老爷也看出不对来了,恼怒道:“别拿孩子出来说事,这件事到底怎么办,你们给我们个说法!”

    “给母亲磕头!”温世昌捂着嘴咳嗽,对边上的声音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看着苏杏仪,然后对两个孩子厉声吩咐:“让母亲给你们一条活路走,快点!”

    苏嵘悚然色变,终于忍无可忍的怒喊:“温世昌!”

    怎么会有人能无耻成这样,竟然把自己的孩子拿来当筹码要挟妻子?!

    世上哪里有母亲能受得住孩子这么低声下气?

    果然,苏杏仪几乎是立即就崩溃了,她忍不住呜咽了一声,朝着两个孩子们走了两步弯下腰想扶他们起来。

    温世昌却又大声开口了:“给你们母亲磕头!就说你们父亲做错了,但是请她看在你们的份上,不要再闹下去。”

    这世上有许多愿意为了孩子牺牲性命的父母,可也有许多根本不把孩子当成孩子的父母。

    苏邀目光沉沉的看着温世昌,眯了眯眼睛。

    两个孩子已经挣开了苏杏仪,开始沉沉的磕起头来了。

    他们果然一字不差的按照温世昌的吩咐,请苏杏仪网开一面。

    温家铺的大理石地砖又硬又冷,他们很快就磕的头都起了包,看上去不像是两个孩子,倒像是两个大人,苦大仇深的。

    苏邀心中的怒火终于一下子蹿了上来。

    温世昌简直不是人。

    忠勇侯夫人虽然刻薄可恶,但是对着两个孩子至少还是真心维护疼爱的,几次都崩溃着要去搀扶孩子们起来。

    但是温世昌却不同。

    看这两个孩子对他这样惧怕,几乎是对他令出必行就知道了,他平时对着孩子们是何等严苛。

    一个不顾孩子的体面尊严,强逼着孩子为他自己犯下的过错当着所有人被威胁给母亲下跪磕头求情的父亲,他不配为人父亲,更不配为人。

    苏杏仪受不住了,她不能把两个孩子拖起来,自己也哭着倒在了地上。

    刘氏哭着想要去搀她,才弯下腰就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小姐!”

    众人这才看见,苏杏仪身下已经氤氲了一滩血水,将她的衣裳都给浸湿了。

    所有人都慌了,苏三老爷吃了一惊,立即让人快些去请大夫。

    眼下这个情况,自然是不可能胡乱搬动人,更不可能带回苏家去,苏嵘的眼神简直要吃人了,他看着温世昌,一字一顿的道:“若是我姐姐有什么事,我一定会杀了你!”

    温世昌艰难的咳嗽了一阵,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的摇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他分明不是没想到,而是想的太多了。

    苏邀至此已经将整件事都看了清楚,并且有了判断。

    今天的这场大戏,说到底就是上一次的延续。

    上一次没有能够成功的气死苏老太太,所以这一次他们又找到了另一种方式。

    好的很。

    所以忠勇侯夫人不能成功逼死苏杏仪,温世昌就又再接再厉的出来补刀了。

    能够知道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并且挑这个时候挑破的,除了苏杏璇不做第二人选。

    看来她的猜测没错,苏杏璇果然也是跟自己一样的。

    只是苏杏璇为什么还能继续取信于程定安呢-----仅凭苏杏璇自己,可没能耐让温吞了多年的温家忽然朝苏杏仪磨刀霍霍,她如今也没有别的势力可以利用,除了程定安。

    程定安那个人疑心病重报复心也极重,按理来说经过庞家的事情之后,他应该对苏杏璇恨之入骨才对。

    苏杏璇用什么说服了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既然这个脓包已经被刺破了,那就干脆彻底将里面的浓水挤出来好了。

    苏杏仪最终早产了,可她因为最近情绪太过激动而且身体虚弱,孩子并没有保住。

    那小小的孩子被包着抱走的时候,连苏三老爷都闭上了眼睛有些不忍心看。

    更别提苏嵘了,苏嵘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转动了轮椅要去找温世昌。

    苏邀却一把拉住了他的轮椅,冲着他摇了摇头。

    苏嵘眼眶都是红的,哪怕拉他的人是苏邀,他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要去杀了那个畜生!”

    “不用急。”苏邀蹲下来认真的看着苏嵘的眼睛:“大哥,这次的事跟你上次遇到的事是一样的......对方真正要对付的是我们。换言之,温世昌是该死,但是我们却不能如了背后之人的心意,你放心,温世昌不会有好下场的。”

    苏嵘惊疑不定的握住了把手,他眯了眯眼睛:“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也是有人设计?”

    想到老太太的昏迷,苏嵘立即就抓住了重点:“又是朝着我们家来的,是不是还跟上一次的事有关?”

    那就是.....

    程定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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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上珠华介绍:
分明是真千金却死的落魄的苏邀重生了。
上辈子她忍气吞声,再重来她手狠心黑。
谁也别想吸着她的血还嫌腥膻了。
重来一次,她要做那天上月,冠上珠,光芒万丈。
某人跟在她身后一面替她挖坑,一面苦心孤诣的劝她:
不用这么费力的,瞧见我头上的冠冕了吗?
你就是上面最华丽的那颗。冠上珠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冠上珠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冠上珠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