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谋皮
程定安的恶劣她是早就知道的,否则当初在梦里,她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对苏邀的这门亲事十分满意了。可是知道归知道,当这份狠辣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苏杏璇才知道这种带有恶意的算计和威胁有多么恶心。
她甩了一下袖子,原本怒气冲冲的,可却霎那间冷静了下来。
是啊,她现在有什么资格跟程定安叫板?
程定安现在还是长宁侯府的世子爷,他只要皱一皱眉,就有太多人等着帮他办事了,要处置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女,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苏杏璇忍了又忍,直到觉得喉咙里都冒上了血腥味,才冷冷的反问:“我刚才说的话,我以为已经足够让程公子纡尊降贵的跟我谈一谈了。程公子,当年我大伯父是怎么出的事,别人不知道,你心里难道没有数吗?别说你,我大哥哥和我祖母,心里也都是有一杆秤的,是不是?所以这么多年,你才一直在小心翼翼的找机会遮掩,甚至想要把苏家彻底连根拔起吧?”
只是上一世程定安找不到苏嵘的把柄,苏嵘出了事之后,也不知道苏老太太最后一次进宫是和皇帝说了什么,苏老太太撞死在了宫里,而程定安的父亲也莫名暴毙了。
如果不是有了冲喜的苏邀这层关系,苏三老爷死命求情,程定安的爵位能否保得住也是一个未知数。
只是后来程定安支持的五皇子上位了,所以程定安才起死回生,得了机会一飞冲天,成了新帝身边的大红人,从此不再把苏家放在眼里了。
这一世,太子已经死了,二皇子三皇子争权惹得圣上厌恶,都被圈禁在各自王府,无召不得出。四皇子风头正盛,五皇子却还什么都不显。
程定安现在当然还得苦心孤诣的瞒着当年的真相。
苏杏璇把梦里的事情尽量仔细的想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什么细节,才有恃无恐的笑了笑:“我是丧家犬没错,可程公子,您现在的处境也未必比我好到哪里吧?我大哥之前是抓不住你的把柄,可是这一次你动用了人手,他那么敏锐的人,说不得就已经察觉了什么,你真的就半点不担心?”
如果真的不担心的话,就不会连平时最喜爱的玩意儿也放下了。
男人总是口是心非的。
程定安幽幽的看着她,看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看一件物品一个摆设,里头半分感情色彩都没有。
这个苏杏璇他当然知道。
诚然如同苏杏璇所说,他关注苏家着实已经很久了。
苏家对外宣布说什么是双胞胎失落在外,可是事实上什么双胞胎,分明就是一个冒牌货,因为苏家倾注了大力培养,所以舍不得罢了。
这一次苏桉做出来那些蠢事,不也多亏了这个妹妹在里面推波助澜兴风作浪吗?
只是没想到苏杏璇比他想象的还要知道的多的多。
这么绝密的事情苏杏璇竟然都知道,他竟然忘了,苏杏璇在被揭穿身份,甚至在真千金回来之前,一直都是苏家最受宠爱的女儿。
如果说还有人更知道苏家的秘密,那这个人,除了苏杏璇,还能再有谁呢?
这么一想,苏杏璇倒果然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
他忽然笑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仿佛从未出现过,对着苏杏璇和颜悦色的道:“我们来谈个交易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杏璇掩盖在袖子里的手终于松了,她知道自己手掌心此刻肯定已经是血肉模糊。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赢了!
有了程定安这个踏脚石,她可以让苏邀付出代价,也可以重新回到苏家。
她一辈子都没有尝过这种被人弃如弊履的滋味,苏家给了她希望却又让她绝望,她一定要让苏家付出代价。
这一次不只是不知好歹的苏老太太和苏嵘他们,包括苏三太太他们,一个她都不会放过!
而苏三太太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苏杏璇的去处了,她现在对于苏杏璇实在是失望透顶,从前她对苏杏璇越是好,现在她就觉得苏杏璇打在她脸上的巴掌越痛。
最令人为难的还是苏桉那个蠢货。
苏三太太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贺太太和苏老太太都曾委婉甚至明示过她,说苏桉对于苏杏璇的态度太过亲密了,可她总觉得是因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谁会嫌弃并且怀疑自己的儿女关系太过亲密呢?
她做梦也没想到苏桉真存了这样的心思。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揉着自己的眉心,下了马车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还是觉得摇摇欲坠,有些天旋地转。
高家的小心翼翼的进来,提醒她说是今天贺二奶奶来过了,苏三太太就浑身一凛,整个人身上的刺都竖起来了。
二嫂回来了?!
二嫂是不是也知道这件事了。
定然是了,汪家少爷和汪悦榕都亲眼撞见了在别庄的事,他们回去了怎么可能不跟大人们说?
她急切的问:“二嫂人呢?不,我娘呢?!”
这件事不能闹大,一定不能让汪家误会,还得找母亲出面说合才行,贺二奶奶毕竟是母亲的儿媳妇,她在婆家过的怎么样,是要看贺太太的脸色的,汪家一定会给母亲面子。
母亲只要肯说上几句,这件事也不是真的就完全没指望了。
人反正已经送走了,大不了往后让苏桉再也不见那个祸害。
高家的知道她是着急的什么,低垂了头小心道:“贺二奶奶来了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亲家太太不让拦着,我们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
苏三太太坐不住了,飞快的站了起来:“走,我要去找母亲问一问。”
假女儿舍弃也就舍弃了,没有法子,但是亲儿子那却是绝对不同的,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把他的事给坏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还没出门,却听见说是苏邀院子里的燕草过来了,不由得就有些烦闷。
五十九章·隔阂
诸事不顺,现在苏三太太看什么都不大顺眼。
的确,她现在后悔对苏杏璇投入了太多感情,以至于现在闹出了这么多事,可是人都是自私的,在她看来,一切的不对还是出在这身份上头。
说句诛心的话,若是一切都没有被拆穿,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苏桉跟苏杏璇若还是亲兄妹,谁能说的出她们一个不字来。
可就因为苏邀回来了,什么都变了。
现在连苏三老爷也来指责她管教无方给她难堪了,她以后可还怎么办?
要是苏邀是个贴心的也就罢了,可苏邀一来是个什么态度?就因为没有立即处置如意,她就横眉冷目的,对她这个母亲根本毫无任何尊敬之心,等到后来,也从来不知道说几句贴心安慰的话,抛开这次如意做错的事,她连如意的一个手指头都不如......
越想越是心烦,苏三太太沉默片刻,才皱着眉头吩咐:“让她进来吧。”
燕草被领进来,苏三太太低头拨弄着手炉里的灰,过一会儿才淡淡的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回三太太的话,我们姑娘说,她想出门一趟,来请您的示下。”燕草小心翼翼立在一边,低垂着头不敢抬起头来,对于这位苏三太太,她总有几分天然的惧怕。
出门?
苏三太太更不耐烦了,也觉得苏邀实在不知所谓。
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们出门都是有定数的,再不济也有长辈女性陪着,好端端的,她初来乍到,提什么出门的事,根本是在给人找麻烦。
她毫不迟疑的拒绝了。
苏杏璇给她的一巴掌实在是太痛了,偏这个时候她不能从另一个女儿身上得到任何的补偿和安慰,这就让她心里更加的烦躁。
她皱起眉头,见燕草呆在原地,就冷声道:“眼下年前事忙,人人都有一大摊子的事,她一个人出门不合规矩也不令人放心,让她先安心呆着,过段时间等有空了再说。”
燕草看出她的心情十分不好,也不敢再多说,低眉顺目的应了是,回头回去就跟苏邀拍着胸口:“姑娘没看见三太太的样子,虽然从前对咱们也不算热情,可也没今天这样横眉冷目的.......我看着她心情十分不好,也就不敢再说了,咱们是不是想别的法子?”
苏邀正在摆弄贺太太令人送来的一盆多瑙盆景,窗台上的腊梅已经开了花,满屋子都是腊梅的清香,听见燕草这么说,她牵了牵嘴角,嗯了一声:“那看来多半是苏桉倒霉了。”
只有苏三太太的心头肉,才能让她这么失态,以至于连面子功夫都不想再做了。
燕草有些不明白,她是知道苏三太太出门去找苏桉了的,但是这件事真的那么严重会让苏桉倒霉吗?平心而论,作为苏邀的贴身丫头,燕草十分不喜欢苏桉。
不纯粹是因为苏桉的性格暴躁,更因为苏桉实在是太过自私了。
若是正常人,哪怕是因为多年情分稍微对假的那个有所偏向,也不能说他什么,可苏桉竟然能昏了头为了一个假妹妹对真妹妹如此无情狠辣,甚至还真的付出过行动,想要阻止苏邀回苏家,甚至动过毁掉苏邀的念头。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这么做,对苏杏璇固然是有情有义了,可是却置苏邀于何地?
何况回来以后他还没有半分悔改之心,处处找苏邀的麻烦。
听见苏桉要倒霉了,她下意识就有些高兴,恰好此刻厨房那边也已经提了几个食盒进来了,燕草一面给苏邀摆饭,一面有些感叹:“怪道太太不放心您一个人进京城来,若不是太太在,只怕咱们在这个家里,连一顿好饭都吃不上。”
这话说的并不夸张。
大家族素来有瞒上不瞒下的规矩,一个主子若是十分不受宠,过的不如受宠的家生子,这几乎是必然的事。
苏邀并不当一回事。
她问燕草:“你方才说,你回来的时候,三太太去找我外祖母了?”
苏三太太的确是去找贺太太了,她心急如焚,连舌头都忍不住起了一连串的杨梅刺,火烧火燎的奔进了贺太太房里,喊了一声娘,还没坐下,就先问她:“二嫂是不是来找过您了?”
贺太太冷冷看了她一眼,并未答她的话。
苏三太太的声音就忍不住尖锐了起来:“娘!您倒是快些说啊!二嫂刚才来跟您说了什么?”
她的语气不大好,旁边的黄妈妈就急忙咳嗽了一声对着她使了个眼色:“五娘,您怎么跟太太说话呢?”
三太太当初在贺家未曾分家的时候,按照族中的排行是行五的,是以家中一直都习惯称呼她五姑娘,黄妈妈这等看着她长大的,向来都叫她五娘的。
贺太太看了她一眼,忍了忍,终究没有忍住,冷笑问她:“她做什么来了,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你竟然还有脸跑来问我?!”
苏三太太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看贺太太这个态度和表现,看样子贺二奶奶肯定是知道这件事了,应当是汪家让她先上门来跟贺太太说一声的。
她顿时熄了气焰,又是委屈又是担心的抱怨:“娘您也太沉得住气!这可事关您亲外孙的婚事,您怎么这样坐得住?”
屋子里烧着沉水香,可是贺太太的眼皮却一阵一阵的在往上跳,听见苏三太太到如今了都还只知道抱怨,顿时就冷声呵斥道:“给我闭嘴!”
苏三太太顿时愕然,当着黄妈妈的面,她没想到贺太太竟然如此不给她脸面,等到反应过来,就急的脸上通红,抿了抿唇看着贺太太,倔强的梗着脖子恨恨的道:“我就知道,您打小就不喜欢我!我嫁了老爷,您就更不喜欢我了,既然您不想认我这个女儿,那就干脆不要理我好了,我也不在这里受您的气!”
她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只觉得满肚子都是委屈和心酸,对于贺太太也完全心灰意冷。
第六十章·退婚
黄妈妈就急忙伸手去拉着她回来坐下,低声道:“可不敢这么说!五娘,您这话说的就太伤人了,若是太太真的不顾念您,不疼着您,怎么会答应住在苏家?咱们家在京城又不是没有宅子,还不是为了缓和您和亲家老太太的关系么?”
她说着,看了看苏三太太的脸色,见苏三太太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不再是那副冷硬排斥的模样,就伸手扶着她在一边的玫瑰椅上坐下了,笑着劝说:“再说,母女间哪有隔夜仇的呢?您也太小孩子脾气了。”
什么小孩子脾气?
苏三太太心里怀揣着一肚子的委屈,现在见黄嬷嬷这么说,心里虽然稍微好受了一些,但是却还是忍不住嘟囔出来:“什么为了我?若真是有为了我的意思,前几年伯府出事闹着要分家的时候,就该来了。可那时候我亲自去了多少书信,也没见母亲理会过我。这一次也是一样,前些时候才说天长路远,不进京来了,可一出了桑嬷嬷的事,母亲立即就跟着来了。”
她说着,忍不住真的委屈的哽咽:“说到底,就是不是自己带大的就不亲。母亲就是记恨我当年跟着祖母长大,所以才嫌弃我,喜欢姐姐!您对着幺幺都比对着我要和颜悦色的多了!”
贺太太忍无可忍,劈手摔了茶盏,惊得苏三太太惊叫了一声。
她失望的看着苏三太太,天底下哪里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苏三太太是她的女儿,她哪里会不喜欢?可是当初贺家大老爷因为牵涉进了一桩大案子里,一家人自顾不暇,贺老太太那时候又强势霸道,对着刚生产完的她放下狠话,除非她把苏三太太交给老太太养,否则就不许她去贺家大老爷的任上。
她只能忍痛割爱。
可等到她跟丈夫回了老家,把这个女儿要回来身边时,才发现这个女儿的脾气十分古怪偏执。
贺老太太宠爱孙女儿,不管什么事都纵着她,养的她飞扬跋扈。
贺太太也下定决心要让她改过,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
她发现不管是什么事,苏三太太都习惯性的依赖贺老太太解决,房里的丫头被她打伤了,是贺老太太出面压下来,她要偷偷溜出去庄子上,也是贺老太太帮着她瞒下来。
老人家一门心思的宠溺这个孙女儿,最终把她宠的无法无天。
以至于当初听见要嫁进贺家,听说汪家姑娘,也就是现在的贺二奶奶还在家里害怕的哭过好几次,就怕这个小姑子难缠。
事实上这个小姑子也的确是难缠,开头那一阵,别说是贺二奶奶了,就连贺大奶奶也吃过苏三太太不少苦头,被贺老太太罚过许多次。
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贺太太就越发的不喜欢女儿跟贺老太太继续相处,坚决把苏三太太带在身边。
可那时候已经晚了。
苏三太太已经养成了唯我独尊的性子,喜欢的就喜欢到天上,不喜欢的就要踩在脚底下。
而且她十分的喜欢攀比。
有一次因为跟别人家的姑娘穿了同样一件衣裳,回来以后竟然就把衣裳给剪了稀碎,从此不再碰那个料子,也不肯再在外头做衣裳。
贺太太很头痛,一面想着如何把女儿的性子纠正过来,一面又琢磨着给女儿找个差不多的人家,不讲究如何富贵,总要人品过的去,男方也要是那种能立得住但是又宽容的。
否则的话,苏三太太这个性格,在哪儿都过不好日子。
可还没等她想到法子,贺老太太却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她带着苏三太太去了花会,并且招惹了已经有了婚约的苏三老爷。
当时苏三老爷身上已经有了婚约,苏三太太落水,苏三老爷跳水去救了。
凭借苏家贺家两家的关系,苏三太太的身份也摆在那里,贺家的女儿当然不可能委屈给人做妾,苏三老爷的亲事就只能退掉了。
这门亲事,一开始在贺太太看来就不光彩。
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德性她心里清楚,这件事绝不可能只是个意外,肯定是早就有了打算了。
经过这件事,她也算是对苏三太太心灰意冷。
若不是因为觉得苏邀可怜,流落在外八九年,又想到没父母在身边的孩子容易走歪路,她把苏邀接回了贺家,她还真的未必愿意上京来见苏三太太。
瞧瞧,昏头昏脑了前半辈子,后半辈子她也还没打算改过这个性子来,仍旧是这样蛮横自私。
这件事说到底就是苏桉自己鬼迷心窍,行为不端,被人家汪家撞见了,那当然首先该做的事情就是上门赔礼道歉。
可是苏三太太却头一个反应就是遮掩,求情。
贺老太太当年是这样毫无原则的纵容她,她现在就是这样毫无原则的纵容苏桉。
所以贺太太才第一眼就不喜欢苏桉。
他跟当年的年轻时候的苏三太太实在是太像了。
想了这么一长串,可事实上房间里却只静默了一炷香的时间,贺太太冷冷的看着苏三太太,面色沉沉的抛下了一句话:“趁着现在汪家还没翻脸,你这次去给亲家老太太贺寿,把两家的庚帖换回来,体体面面的把婚事给退了,不要彼此伤了亲戚情分。”
什么?!
苏三太太这回真的再也坐不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不可置信的问:“您说什么?!”
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说退就要退了?!
又没有什么大事!
苏桉的确是言行不谨,可是却也没做什么太过界的事,贺太太却竟然连努力也不努力一下,开口就要求她去退婚?!
凭什么?!
她不服气,抹着眼泪问贺太太:“您到底是不是我亲娘?从小到大,我做的事没有一件是您喜欢的,您除了训斥我,讨厌我,还做过什么?现在连对我的孩子都是这样,是不是因为桉哥儿是我养大的,您才不喜欢他?我看您对幺幺就好的很,是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幺幺没有在我身边长大,不是我养大的吗?!”
六十一章·不解
苏三太太满心委屈。
她不喜欢苏邀,其实多少也有妒忌的意思。
母亲对她从来不假辞色,总是特别严厉,少有温情的时候。
可母亲对苏邀却呵护备至。
凭什么呢?
她样样都掐尖要强,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可母亲却不喜欢,还总说她十分争强好胜,没有容人之量也没有心胸。
那苏邀有什么?
她可是苏邀的娘!
母亲却越过她这个亲女儿更看重苏邀这个外孙女儿。
这一次下人欺负苏邀,母亲更是亲自上京来帮苏邀保驾护航。
这算什么?
在苏三太太看来,这就是母亲对她和对桉哥儿她们的不信任,也是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现在也确实是证实了这一点。
黄妈妈见事情越来越严重,两人的语气也越来越冲,就急忙喊了一声:“五娘!慎言!您怎么能这么说太太?”
她急忙过去拉住了苏三太太:“太太这还不是为了您好吗?您看看,您若是早听了太太的话,要么远远的把假的那个送走,要么就干脆认了她当个义女,让她拎得清自己的身份,也定下了名分,今天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如不是亲母女,心疼您,太太怎么会这样掏心掏肺的跟您说这话呢?是您自己听不进去,钻了牛角尖。”黄妈妈急忙哄她:“太太这也是为了您好,二奶奶来的时候已经明说了,汪家少爷已经说过了,宁愿让汪姑娘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让妹妹嫁这样没规矩没人伦的人,话都说得这样严重了,若是再上赶着,那成什么了?成亲又不是成仇家......”
苏三太太没想到汪家少爷竟然把事情说的这么严重,一时又恨汪家少爷实在是小题大做。
什么没人伦?
这话也太难听了。
传扬出去了,那以后满京城的贵女都要绕着苏桉走了。
她想到苏三老爷到时候该是如何的震怒失望,心里就在微微发抖。
不行的,本来苏三老爷就已经十分心烦了,如果让他知道汪家也决定退婚.......
她哽咽着问黄妈妈:“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汪家的姑娘可还在贺家当着人家的儿媳妇呢,他们就半点都不顾虑顾虑吗?
黄妈妈看了脸色难看的贺太太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五娘,但凡是事情不闹的那么大,也好办些。可现在既然已经出了事,体面的找个过得去的理由去把婚事给退了,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
苏三太太无法接受,她带着哭腔扑过去抱住贺太太的腿,十分执着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娘,您是二嫂的婆婆,只要您跟二嫂说一声,让她在中间说合说合,难不成汪家还会不给面子?”
她是真的喜欢苏如意,但是她也是真的爱自己的儿子。
苏如意没了苏家什么都不是,汪悦榕却是侍郎家的千金大小姐,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苏三太太十分不想放弃。
贺太太看她的眼神越发的失望,苏三太太就是这样,从小就觉得这世上的一切都是她的,什么都要按照她的意思来。
“你是一个母亲,汪家二夫人何尝不是一个做母亲的?苏桉这么打汪家的脸,人家怎么可能还把女儿嫁过来?能让你二嫂提前过来知会一声,已经是看在了我的面子上,希望两家不要伤了和气。这已经是人家大度了,再要求过多那可就太贪心了,你明不明白?”
苏三太太费尽唇舌,可贺太太却仍旧咬定让她退婚不肯松口,苏三太太就十分震怒的拂袖而走。
黄妈妈见贺太太疲倦不已,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一面给她送上一杯参茶,一面轻声道:“有什么事,太太何不好好的跟她说呢?您明知道她性子要强,这样强逼着她,她反而愈发不肯听了。”
“纵着她?”贺太太摇头冷笑:“她这个性子是怎么养成这样的?再纵容下去,她只会毁了她自己,倒不如让她去撞撞南墙,她这一辈子都过的太顺当了,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护着她,你瞧瞧她,她哪里有做母亲的样子?!”
不说对亲生女儿苏邀的态度。
就说对苏如意,她也不一样吗?喜欢的时候高高捧起,看的比亲生的女儿还要重,可是一旦苏如意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了,她立即就能撒手不管。
糊涂是真的糊涂,自私也是真自私。
这样的性子,如果还是纵容她,她以后迟早会闯出大祸来的。
“他们夫妻都是本事不大,野心不小的人。你瞧着吧,若是不吃教训,只会做更多错事。”贺太太笑了笑,意味不明的道:“幸亏是我跟来了,否则的话,幺幺只怕就要被她们上称给卖了。”
黄妈妈也有些发愁,正不知道怎么安慰贺太太,外面却有人禀报说是苏邀过来了,她当即就松了口气,现在苏邀简直是救世主,唯有见了她,贺太太才能稍微解颐。
她急忙迎了出去,说了苏三太太来过的事,又叮嘱苏邀:“太太心情差得很,姑娘千万劝解着些。”
苏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一进门就发现贺太太在整理什么东西,见了她来,就笑着招呼她:“过来坐。”
贺太太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问她:“幺幺,外祖母有些事要问你,你能做到同外祖母说实话吗?”
苏邀握紧了拳头,她知道贺太太迟早有一天要问的。
苏嵘和苏老太太对她不了解,她也不必跟他们交代所有的事,可贺太太不同。
她想到贺太太对她至死都不曾放心,心里一热,就低声问她:“那外祖母信我吗?”
贺太太被她问的一怔,随即就笑起来:“我若是不信你,就不会问你。”
苏邀于是很坦然的说:“我知道当年外祖父是为什么死的。”
贺太太睁大眼睛,一时之间没有做出反应。
事实上她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出反应。
这太让人惊悚了!
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皱起眉头严厉的看着苏邀,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六十二章·争取
过了好半响,贺太太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一刻,什么苏三太太什么苏嵘苏桉全都不重要了。
贺太太只是颤抖着声音问她:“幺幺,你刚才说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贺大老爷的死是横亘在贺太太心上的一根刺,贺太太这么多年都没能从他的死里头走出来,也因为这个,贺太太对于苏家想要攀附皇家的心思是十分不齿的。
可是她不明白,这些事连苏三太太只怕知道的都不清楚,为什么苏邀却能说出来。
说起来,苏邀可是在沈家养了那么多年才回了贺家的。
她从哪里知道?
凭借沈家的身份地位,她们根本连这件事的边都摸不到。
苏邀抿了抿唇,想了想菜轻声跟贺太太说:“外祖母,其实我在沈家的时候,虽然不知道自己跟苏家和贺家的关系,但是对于苏家和贺家的许多事,我却是都知道的。”
贺太太如此老练的人都忍不住皱起眉头问了一句:“怎么可能?!”
这太荒谬了。
苏邀不过是个小女孩儿......
“外祖母应该知道沈家是商户。”苏邀握住了贺太太的手:“商户的消息其实是最灵通的,沈家虽然被官家看不起,苏家也从来不曾把他们放在心上,但是事实上,沈家其实并没有大家想的那样......无能。沈家是徽商出身,老家当年是安徽的,后来才因为做起了生意搬去了山东。我光说沈家或许您还不以为意,可外祖母知道吗?沈家,也就是我的养父母,她们是万户侯的后裔。”
万户侯!
贺太太猛然睁圆了眼睛,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
当初太祖还是一介草民的时候,在放牛的时候被地主欺压,险些被地主的儿子打死,是一个商人救了他的性命,又看他面向颇有奇异之处,一时怜悯给了他一百两银子,让他自己去奔前程。
太祖后来果然投奔了当时的豪强,而后又出人头地,取而代之,从此称雄一方,后来更是一统天下。
他成功打下了这天下之后,仍然记挂自己的恩人,派人四处找寻,然后把当初的恩人封了侯,还特意给了个万户侯的封号,意思是要他们以后享受万人供奉,富贵无极。
万户侯曾经盛极一时,只是可惜后来沈家人不争气,个个都是膏梁纨袴,躺在祖宗的功劳簿上吃老本,太祖去后,高祖对于这只会惹麻烦的一家人十分厌烦,后来趁着沈家在差事上出了错漏,直接把沈家的爵位收回了,沈家从此没落。
不仅如此,高祖为人严苛,他要是厌恶的人,过多少年他都还记得你。
十年之后,高祖还曾经问过当时的太常寺寺丞邹正,问他沈家如何了。
沈家原本还在京城苟延残喘的,高祖一问,沈家最后一个当官的都被直接一降到底,最后只能回了老家去。
如果现在的沈家是万户侯的后代.......
贺太太脑子里乱纷纷的,过了许久,才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眯着眼睛问:“就算如此,跟你能知道你无祖父的事情又有什么联系呢?何况你知道的还远不止如此啊。”
苏邀就轻声道:“外祖母难道忘了吗?沈家是商户啊,当初外祖父在登州任登州卫指挥使的时候,沈家跟外祖父过从甚密......当时虽然我还小,却还有些印象,登州卫出事,外祖父连夜护送太子逃亡,可是在中途却遭遇了土匪......”
这是贺太太心中永远的痛,她闭了闭眼睛,许久之后才哑着声音问:“那你还知道什么,趁早说罢。”
“太子当初被贬为庶人幽禁登州,其实是被人陷害,围场案之后四年,其实圣上已经后悔了,正因为如此,才会发生倭寇流窜到山东,竟然以六百多人的势力就把正当时的登州搅乱,外祖父从来就不是死在倭寇土匪手里,他是死在了权力倾轧上,是不是,外祖母?”
贺太太已经没有心思再去问苏邀她身上的奇异之处了。
因为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了苏邀手里。
是,什么狗屁指挥失当,什么疏于防范,其实说到底,都是假的。
真相就是,贺大老爷完全是因为要保护太子,才会被一道杀了的。
贺太太眼睛血红的望着苏邀,到了这一刻,终于不再隐藏自己的情绪:“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沈家夫妻都过的那么落魄,他们要是真有能耐知道这些隐秘,何至于此?
这件事并不是跟苏邀说的这么简单,贺太太心中有数。
苏邀并不害怕,仍旧紧紧握着贺太太的手:“因为当时沈家掌管镖局的正是我的大伯,沈家作主的,从来都是沈大老爷,而他也在那一场战事中死去了。这件事我之所以心中有数,是因为我翻阅过大伯的书信。我大伯没有子嗣,最喜欢我,曾经教过我如何看他们的密信......”
所以说,沈家竟然也是站队太子的?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对于沈家来说,如果想重新恢复身份,那么有什么比投资一个失败的太子更加一本万利的呢?
只要太子能够成功回到京城,那么他们可就是东宫的绝对心腹......
她靠在了椅子上,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世界可真是小啊。
转了一圈,兜兜转转的,苏杏璇在苏家固然是享受到了万般宠爱,可是命运永远是公平的,她虽然让苏邀流落在外九年,却原来也让苏邀有了不同于常人的经历。
“那你如何从前不说?”贺太太问完了这一句,就又沉默下来。
是了,从前说了的话会怎么样?
她能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吗?
可一步步走到现在,她看见了所有的事都在按照苏邀所说的趋势在发展,也看到了苏三太太等人的愚蠢自私,不得不说,现在苏邀所说的话,在她心里的分量已经截然不同了。
哪怕就算是在以前,她也一样对苏邀十分宠爱,可是那到底是跟现在这样带着重视的宠爱是不同的。
六十三章·出事
从太原到京城,这一路她都在替苏邀打算以后。
可她没想到,原来苏邀已经完全不在乎苏家三房,苏邀的目光早放在了更远的地方。
话说到这里,贺太太感慨的摸了摸苏邀的头,有些惆怅又带着些惘然的笑了一声:“好孩子,你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只是这些事都是大人的事,不应当把你牵涉进来......”
在贺太太心里,苏邀始终还是个孩子。
哪怕是从当年的沈家大老爷的密信里头知道了真相,可那又能如何呢?
能够先对当时的太子好友苏家大老爷出手,费了太子的左膀右臂,而后又陷害了太子导致太子被贬为庶人囚禁登州,再到最后甚至对太子赶尽杀绝。
这样的人物能有几个,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而不管是哪一个,都不是她们能够现在能得罪的起的。
所以苏老太太胆战心惊的缩在康平苑里,苏嵘也要在河东书院一避就是这么多年。
“不是的,这些不只是大人的事。”苏邀圈住贺太太的腰,靠在她怀里低声说:“不是的,这世上只有外祖母对我是真心维护的,别人的事对我来说或许不要紧,但是外祖母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靠父母亲,或许我天生就缺少了这份亲缘,所以以后我只能靠着外祖母了。”
她说着,想到上一世得知贺太太的死讯之后的疼痛,闭了闭眼睛才能忍住心里的恨意和疼痛,坚定的说:“外祖母,这件事我能帮得上忙,沈家大老爷的书信里头还有许多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贺太太也就没有再说,她摸了摸苏邀的头,等到晚间的时候见到了苏老太太,直言不讳的先开口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幺幺的不同之处?”
“你指的是哪一样?”苏老太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并不否认,伸手惬意的握着茶杯喝了一口滚烫的茶,了脸上皱纹舒展,轻声笑道:“你教出来的外孙女儿,这些事你反倒是要回来问我,也真是有趣得紧了。”
笑归笑,苏老太太不等贺太太发难,就严肃的先打断了贺太太的话:“这个丫头不简单,我知道她的话还有不尽不实之处,但是那没关系,我只要知道她是真的想要帮我们,就足够了。她知道的东西,目前来说也的确对我们很有用处,你跟我一直担心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的,不想那个孩子死的话......我们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哪怕她是你的外孙女儿,哪怕这件事会把她拖入危险之中.......”
贺太太神情肃然。
那个孩子......
她的头又有些疼了,随即就又想到了什么猛然抬起了头看着苏老太太:“幺幺连这个也都知道吗!?”
如果苏邀连这个都知道的话,哪怕是想独善其身,也不可能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心痛还是该高兴,至少这么几年过去了,一直期盼着的事情总算是看到了一些希望。
或者在她们有生之年,真的能够得到应当有的公道呢?
贺太太靠在了玫瑰木的圈椅里,低声又问:“那我们如今又该怎么办呢?若真是当年的幕后黑手又朝嵘哥儿下手了,是不是意味着也知道我们在查当年的事?”
那苏家跟贺家岂不是会面临更加猛烈的报复和算计吗?
像是在回应贺太太的担心,苏老太太正准备开口,黄妈妈就在外头敲了敲门禀报,说是贺二奶奶来了。
苏老太太顿时有些狐疑。
说起这件事,她现在才想起来今天家中出的事,就皱着眉头问贺太太:“怎么回事?不是才来过一趟吗?你没给人家回复?”
这件事就是苏家理亏,在苏老太太看来,想都不必多想,就该直接上门赔礼道歉,而后想个不伤女方的面子的法子,把庚帖拿回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再帮苏桉继续遮掩,那不是在帮他,那是在害他。
贺太太也皱起了眉头有些疑惑:“我早跟她说过了.......”
她说着就让黄嬷嬷:“就请二奶奶到这里来吧。”
反正她跟苏老太太之间没什么秘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黄嬷嬷应是,不一会儿帘子就被掀开,贺二奶奶风风火火的进来,向来都是爽利的人,这一次却破天荒的失了分寸,着急忙慌的进来,见到了贺太太,都还没来得及行礼,先就流下了两行眼泪,跟下午来的时候的怒气判若两人。
贺太太有些疑惑,她是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的个性的,极为要强,但凡是能解决的事,绝不会露出这副样子来。
她心里不知道为何,咯噔了一声,也顾不得说什么,立即搀扶住了还要下跪的贺二奶奶,沉声问:“到底怎么了?”
贺二奶奶眼泪流个不住,连声音都是哑的,一张口就带着哭腔:“娘,出事了!二爷他,二爷他被抓起来了!”
被抓起来了?
贺太太愣了愣,跟随后站起来走到身边的苏老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脸色凝重,定了定神,贺太太呵斥道:“沉住气!把话给我说清楚了,老二是被哪个衙门抓了,又是出了什么事?你说清楚!”
贺二奶奶抹着眼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哭了一阵子,被贺太太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才整理了思绪,低声道:“我也是听我哥哥透露的消息,二爷从来了京城起就不见了人影,您是知道他的,他十分向道,来了京城,总要去青云观住上一阵子,我也就没有十分在意,想着只要母亲生辰之前他赶回来帮忙操持也就是了,谁知道今天我哥哥回来,忽然面色凝重的告诉我,这回二爷怕是沾惹上了大事了......”
大事?
什么大事?
贺太太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苏老太太更甚。
她立即就想到了苏嵘出事的事。
先是苏嵘,而后就是贺二爷,根本就是有人在朝着苏贺两家发难。
苏邀说的没错,那些人现在终于来了。
六十四章·不去
屋子里燃着令人平心静气的檀香,苏老太太礼佛,她是用惯了这种香的,可不知道为何,到这个时候,她却忽然觉得这屋子里的味道令人生厌。
求神拜佛有什么用?
这么些年她恭恭敬敬的礼敬神佛,可这满天神佛何曾保佑过她?
她已经过的这么艰难了,可结果呢?
大孙子瘸了腿,三儿子野心勃勃却自私不能容人,眼看着家族岌岌可危,却还只在乎眼前那一亩三分地......
额头上的青筋跳了一会儿,贺太太沉着的对着贺二奶奶摇头:“你先别慌,你哥哥是礼部侍郎,他既然跟你透露了这个消息,可还有说过别的话,你仔细想想?”
彼此都是姻亲,虽然这一次苏桉办了件十分混蛋的事,可是汪家总不至于连女婿都不管,他们跟贺家的关系向来是不错的。
贺二爷漕运转运使的差事也是汪家帮忙谋下来的。
贺二奶奶喉咙都发紧,握住贺太太的手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打颤的牙齿,战战兢兢的道:“我哥哥知道的也并不多,只是我哥哥是四皇子的讲师,他偶然听说,这一次圣上在内阁不知道为什么发了大脾气,说是今年织造署运上来的江南贡缎竟然不足往年的三分之一,跟账目全然对不上......”
如今快要过年了,眼看着再过阵子正各衙门都要封印,按理来说这种事哪怕是知道了,内阁也不会在年前闹出来。
圣上过不好这个年,那么这个年就不会有人过的好。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这件事就是被闹出来了。
苏老太太一时之间抓住了重点:“贺二爷跟这件事有关?!”
贪了三分之二,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贺二奶奶急忙摇头,她坚定的看着贺太太,惶然道:“娘!您是知道二爷的,他哪儿有这个胆子啊?您说他握着这个差事,手里没有点儿不干净,那是不敢说的。但是这么严重的事儿,他怎么敢去伸手?”
贺太太也点头:“是,老二没这个胆子。”
可现在贺二爷却仍旧被抓进去了。
这可不是小事......
贺二奶奶着急忙慌的失了分寸:“娘,您快想想法子!我哥哥说,现在二爷被关押的消息还未被外头知晓,可是既然事情闹开了,那就是闹大了,绝没有就这么轻拿轻放的道理,只怕若是不早些想法子的话,这个罪名就真的要落到二爷头上了!我哥哥也不是不想帮忙,可他身份太敏感了,若是他出面,只怕不仅没有用处,反而把事情弄的更糟......”
是这样没错,汪侍郎是不适合出面的。
贺太太一时心乱如麻。
哪怕是她,面对这朝廷上的事也是一筹莫展。
织造署的东西少了,那必然就是有人贪污了,可现在,显然是有人要推贺二爷出来顶包,不,或者不能说是顶包,是摆明了就要陷害贺二爷。
贺二爷有什么可值得陷害的?
无非是冲着贺家来的。
应当是她上京来了,叫某些人不安了。
贺太太冷笑了一声,但是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她如今什么都还不知道,能做的事也实在是太有限了。
除非她豁出去进宫去一趟。
可是进宫去......
她这么多年都未曾踏进宫门一步,这个时候要她进宫.......
不仅是心里不甘愿的问题,她怕这还是另一个陷阱。
屋子里安静的厉害,只剩下了贺二奶奶的抽泣声。
眼看着汪老太太的寿辰近在眼前,若是贺二爷在汪老太太的寿辰之前还不能回来,那就玄了。
可是眼下这情况,谁都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想要帮忙走关系都找不到路子。贺二奶奶期待的望着婆婆,忽然跪了下来:“娘!求您进宫一趟吧!您是先皇后的堂妹......”
谁都知道,当今圣上跟先皇后那是患难夫妻,两人当年在岭南苦熬十几年,圣上才登上了帝位。
皇帝对于先皇后的一切都是十分宽容和怀念的,至今每逢到除夕这样的大日子,他还要带着所有子孙给先皇后请小像,行大礼。
而贺太太可就是先皇后嫡亲的堂妹,当年小的时候,也是先皇后接到身边养了几年的,说是堂妹,其实跟当女儿也没什么区别了。
当今皇帝对于贺太太也十分宽容,哪怕贺太太在太原守寡,宫里的赏赐也从来没有落下过。
若是她肯去求情,哪怕圣上当真震怒,也会看在贺太太的面子上,对贺二爷网开一面的。
贺太太没有开腔,贺二奶奶就急忙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忍不住哭的更加厉害:“娘!二爷他虽然平常有些小糊涂,可大事儿上却从来没有犯过错,这么多年来,他对您也是十分孝顺......您看在孩子们都还小的份上,娘,求您了......”
“不能去!”帘子被掀开,苏邀从外头进来,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就放下了帘子,见众人都朝自己看过来,自己走过去将贺二奶奶搀扶起来,轻声却坚定的道:“不行,二舅母,外祖母绝不能进宫!”
贺二奶奶没想到苏邀忽然进来,吓了一跳,急忙擦了眼泪,不想在小辈跟前丢脸,又有些茫然的看了看苏老太太和贺太太。
苏邀忽然闯进来,还开口就是插嘴大人的事,怎么苏老太太和贺太太却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们这两个老太太可都是最重规矩的。
可现在她也顾不上这些,只好胡乱的敷衍道:“好了,幺幺你不过是个孩子,大人的事你不懂......”她说着,又哽咽起来:“你想想,二舅舅对你好不好?他平常在太原的时候对你可不薄,现在你二舅舅出了事,难不成你要你外祖母袖手旁观吗?”
她也是气急了,压力也大,忍不住就把气撒在了苏邀身上。
苏邀却仍旧坚定的摇头,镇定自若的望着贺二奶奶:“二舅母,我当然知道二舅舅对我好,也正是因为我希望他最后能平安回来,外祖母就更不能进宫去了。”
六十五章·倾轧
贺二奶奶有些气急,丈夫现在被秘密关押,都还不知道在牢中得受多少苦楚,如果连年都要在里头过的话,谁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再说,圣上对于贪污一事向来深恶痛绝,现在如果贺太太不进宫去求圣上网开一面,那贺二爷还有什么活路?她忍不住低声呵斥:“幺幺!大人的事情,你不要插嘴!”
可贺太太却奇异的没有跟着出声呵斥,反而是淡淡的看了贺二奶奶一眼,认真的道:“好了,这件事先不要多说,我自然会想法子,你一路这么哭着着急忙慌的进来,也不大合适,先收拾收拾回去吧,你放心,就如同你所说,老二向来孝顺,他是我的骨肉,我只有比你更着急的,怎么可能不管他?”
贺二奶奶眼眶一红,眼看着就差点又要落下泪来,抿了抿唇带着哭腔应了一声是。
贺太太见她的确是彻底慌了手脚的样子,叹声气道:“别这样哭哭啼啼的,老天总会给人一条路走的,你就当没事发生。好不容易从太原回来,别叫你母亲和家人跟着悬心,好好的陪他们一阵子,这件事,我会想法子的。还有你侄女儿的事......”
她见贺二奶奶抬起头来,就道:“这段时间苏家就会上门去的,就说是......”
苏老太太忽而就道:“就说是我病了,有算命的给我算了一卦,说是若是要好的话,家中三年不许办亲事,我们不忍心耽搁了汪家姑娘的青春,这件事是我们的不是。”
这样一来,勉强也说的过去,维持住了体面。
贺二奶奶虽然心慌,但是还是记挂着侄女儿的事。
她在太原的时候就觉得苏桉是个拎不清的了,拎得清的人怎么会帮着个冒牌货对付自己的亲妹妹呢?后来果然证明了这就是个坏透了的。
不仅坏还没人伦。
从小当亲兄妹一道养大的,他竟然还能喜欢上苏如意,也不知道到底是眼瞎还是心盲,这样的人,嫁给了他那就是一辈子受罪。
现在听见婆母这么说,连苏老太太也这么说,她就顿时胸口一轻,觉得苏家到底还是有明白人,婆母也通情达理。
她抿着唇急忙答应下来,又看了苏邀一眼,眼里有些疑惑,等到出门之前,才转过头对苏邀道:“幺幺,刚才舅母一时气急说话有些重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担心你舅舅......”
“我都明白的。”苏邀笑了笑,让贺二奶奶宽心:“您放心吧,二舅舅不会有事。”
虽然心中不知道怎么的,知道苏邀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可贺二奶奶听她说的这么斩钉截铁,还真的有一瞬觉得松快了许多,她胡乱点了点头便出门准备回去,谁知道才出了苏老太太的院子,迎面就先撞见了苏三太太,顿时就皱起了眉头。
她跟这个小姑子向来不大对头,两人之间着实没什么感情可言,如今就更是恨不得避开她走了,可既然都已经碰上了,礼数总是要有的,互相问过了好,苏三太太立即亲昵的抓住了她的手喊了一声二嫂:“二嫂,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贺二奶奶几番推脱不开,又不想现在跟苏三太太起什么冲突,只好被苏三太太拉着走了。
而房里的贺太太也终于回过神来,她现在有些头痛,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之间梳理不出个头绪来,见到了苏邀,她才问苏邀:“你为什么说不能进宫去?”
苏老太太也一样朝着苏邀看了过去。
苏邀并不着急。
这件事上一世也发生过的,虽然时间不同,发作的理由不同,但是其实说起来,对方的目的却都是一样的。
阻止苏家贺家继续查当年的事,顺便通过晚辈的事情分别打击两个老太太。
对方清楚的很,现在的苏家贺家靠什么支撑?
就是靠这两位老太太在撑着了。
只要她们还活着,圣上对她们就会宽待有加。
不能拉拢,就必然要踩死。
这是他们一贯以来的行事准则。
苏邀坐在贺太太身边,轻声道:“是要害大哥哥的人出手了,对付大哥哥是为了对付祖母,对付二舅舅,却是因为对付大哥哥不成,转头想来对付您了。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您要是进宫的话,一定是要出事的。”
宫中有太多手脚可以做了。
贺太太揉了揉眉心有些烦躁:“可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法子,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你二舅舅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二舅舅没有那么大胆。”苏邀握住贺太太的手让她稳住:“正如同二舅母说的那样,二舅舅要说手里完全干净那是不能的,但是要说二舅舅的胆子敢大到那个程度,把织造署三分之一的贡缎都给吞了,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胆子,他也没有那个本事-----首先他就得过的了漕运总督那一关吧?还有江南织造署衙门向来都是归内务府管的,由宫里直接派镇守太监过去,那群太监可不是光舅舅就能打通关系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老太太立即就看了苏邀一眼,恍然大悟的道:“可不是么,内务府那帮太监可不是谁都能指使的动的。”
能让内务府那帮人也要低上一头的......
苏老太太轻轻吐出了两个字:“庞家!”
庞家,庞贵妃的娘家,宫中没有皇后,如今的庞贵妃正是后宫当中位分最高的妃嫔了,她的娘家也烜赫一时,是平国公府庞家。
庞家的家主,也就是庞贵妃的父亲,正任浙江总兵。
苏老太太顿时觉得不寒而栗。
庞家是个庞然大物,他们在宫中不仅有庞贵妃,还有五皇子。
四皇子已经封了庄王在宫外建府,连王妃都有了,可五皇子虽然已经十六岁,却仍旧还住在宫中,可见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宠爱。
如果贺二爷是帮他们顶锅的话,那说不得还真的得贺太太出面,利用当年的情分哭那么一场,才能保得住贺二爷的性命了。
想到了这一点,贺太太同样面色十分凝重。
六十六章·对手
可同时,贺太太跟苏老太太同时都又想到了另外一点对于她们来说更要紧的东西,如果按照苏邀所说的话,背后的人现在再度出手,那么当年的事情也是他们所做的。
那也就是说,当年陷害太子,刺杀太子,以至于连带着还害了苏贺两家的,是庞家和庞贵妃吗?!
当初不可能是五皇子,五皇子年纪当时还小的很呢。
可是那个时候,庞家就开始帮贵妃母子谋划了吗?
苏老太太双手紧紧握住了椅子把手看向了苏邀,忍了又忍,才对着苏邀语气沉沉的道:“你把话说的清楚些,不要云遮雾绕的了。既然你这么说,你的意思是,这一次是庞家要推你二舅舅出来当替死鬼,当初的事情,也是庞家所做下的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苏嵘这一次差点摔死,也是庞家出手?
苏邀摇头,很坦然的道:“不是的,祖母,外祖母,恰恰相反,这件事跟庞家没什么关系,眼看着即将过年了,最不想闹出这件事的就是他们。平国公现在担任浙江总兵,他们跟织造署的太监关系密切,这不是什么太隐秘的事,一查就查出来了。这件事揭露了,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圣上只会觉得他们贪得无厌,从而也迁怒贵妃跟五皇子,这件事,应当是另外有人要借着这件事一箭双雕,既对付了苏家贺家,也打击了五皇子和庞家-----那些失落的贡缎,说也不必说,肯定是落到了庞家手里,这个却是毋庸置疑的。”
只是庞家从前兜得住,如今被人抓住了这个把柄趁机想要利用罢了。
苏老太太和贺太太对视了一眼,两人一时都说不清楚心里的震撼。
对付五皇子和庞家?
苏邀十分镇定。
这件事她也是上一世从程定安那里知道的。
这一世对于苏老太太和贺太太所说的沈大老爷,那都是假的,只是不想被当作妖魔鬼怪而找出的借口罢了,反正沈大老爷已经死了,而且沈老爷也对沈大老爷的事情一知半解,哪怕贺太太和苏老太太去问,也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
程定安上一世就是庄王的狗腿。
这一世也是一样。
从苏嵘的事情上就知道,他们已经开始咬人了。
算一算时间,也的确差不多了。
上一世程定安是被狻那个人头猪脑的东西打成了重伤,本来程定安和庄王是想利用这件事彻底打倒苏家的,但是后来发现圣上对苏家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宽纵。
为了麻木苏嵘和苏老太太,也为了拉拢苏三老爷和三太太,程定安最终答应了亲事。
这也是为什么程定安愿意娶她这个所谓的商户女养出来的低贱野丫头的原因-----因为本来就不是为了真的娶亲,甚至都不是为了冲喜。
不过是为了掩藏他们的目的和当年所做过的事罢了。
她笑了笑,相比起来,她看苏桉和苏杏璇其实更多的是可笑,尤其是这一世,苏杏璇和苏桉在她看来根本就弱的可怕。
可程定安不同。
那是一条不叫但是却会啃噬人血肉的狼狗。
上一世程礼之所以变得那样冷酷无情,那个男人要付所有的责任。
她一定要程定安付出代价。
他要荣华富贵,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要他的白月光朱砂痣。
可他别做梦了。
这一世,他什么都不会有的。
苏邀眼里升起一股戾气,可也只是如同水波一样,一瞬间就荡开了,又只剩下了平静。
“你的意思是......”苏老太太领悟过来:“这件事,是有人要借机对付庞家,刚好拿这件事......”
是啊,到时候贺太太如果真的要进宫去求情的话,那岂不是就在逼着皇帝彻查此事?
可是一彻查,伤的是谁的利益?
不必说,庞家跟庞贵妃肯善罢甘休吗?
到时候贺二爷只会死的更快,不仅如此,连贺太太也会被庞贵妃记恨。
宫里现在可是庞贵妃的天下,她得到消息想在宫里对贺太太做点儿什么的话,那简直是手到擒来的事......
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苏老太太冷冷嗤笑了一声。
当年陷害太子是这样,如今又是如此,永远是躲在背后咬人。
她不再多说,只是问苏邀:“那如今怎么做,才能把那些狗杂种引出来?!”
在苏老太太看来,那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权力倾轧死人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当一方是被算计陷害的那一方,那么憎恨另一方也是很正常的事。
苏老太太现在就恨不得生啖他们的肉。
“很简单,汪侍郎会知道这件事,只怕就是来说给你们二位听的,既然你们都知道了,那就按照对方的心意走吧......”苏邀笑了笑,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嘲讽:“先做出求人的姿态,不管是汪家还是您二位的故旧姻亲,都去求一求,做出困兽的模样来,然后再跟二舅母说,您准备进宫去找圣上求情了......”
贺太太眯了眯眼睛。
她有些知道苏邀打算做什么了。
示敌以弱。
可然后呢?
“就算是这样,那之后呢?”贺太太想不出这个陷阱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
按照苏邀这么说的去做,迷惑了对方又怎么样?她们大张旗鼓的去求情,庞家那边就又要急忙摁死她们了-----要知道,这件事捅出来,最后倒霉的还是庞家,受牵连的还是五皇子和庞贵妃。
与此同时,程定安饶有兴致的摸着自己的下巴端详着坐在亭子里的苏杏璇,啧了一声就道:“怪道人家都说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啊。苏家养你一场,你倒是也狠得下心对你舅舅下手?”
苏杏璇面无表情,眼里的嘲弄根本不加掩饰。
舅舅?
外祖母?
这些人哪怕是在梦里也不是偏向她的,都是苏邀那个贱人的帮手。
何况是这一世?
如果不是贺太太跟着上京,这一切的变故根本不会发生,贺太太让她一夕之间从千金大小姐变成了丧家犬,她怎么可能放过她们,让她们得意?!
六十七章·毒针
苏杏璇表情冷漠,对于她来说,沈家是不值一提的东西,而苏家就是那个背叛者。
是他们先背弃了她。
当初知道身份的时候,是苏三太太口口声声说过不会放弃她,说过如意这个名字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
如意如意......多么好的名字。
她上一世就如意了一辈子,她原本以为这辈子会更如意的。
可这辈子苏家人的残酷冷血却都用在了她的身上,她怎么可能甘心?
哪怕她真的从此以后落魄穷困,她也要先咬下苏家的一层皮来。
程定安啧了一声,见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嗤笑了一声。
他觉得怪有趣的。
正发愁怎么对付苏家,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而且这个人竟然还是苏家的养女,盛京宝珠这个名声,他也不是没听过。
这颗明珠是怎么被苏家抛出来,他现在也都查清楚了。
真是多亏了苏家内斗,才让他捡了这么个便宜。
“喂!”程定安在窗外拉了把椅子坐下,正要再说什么,外头他的跟班儿忽然跑进来,也顾不得看苏杏璇,急忙跟他说:“世子!您快跟我回去吧,哎哟,侯爷知道了您那天让个孩子在井里冻了六个时辰的事儿,,,,,,到处嚷嚷着要找您呢!”
这事儿从前程定安做的也多了去了,只要不惹出大事来,其实一般来说,家里是懒得管他的。
“您别不当回事儿!”跟班儿吴山吓得这寒冬腊月的都流出一身冷汗来,抚了抚额头上的冷汗,就道:“哎哟喂我的世子爷唉!您不知道,那孩子死啦!”
程定安不以为意,眼里有不耐烦和狠厉一闪而过。
死了就死了,这么多年,他玩死过多少花娘孩子,也没见出过什么事,父亲怎么忽然不依不饶的?
“要紧的是,那孩子是死在药铺门前......是去给他弟弟买药的,听说他到那儿的时候就撑不住了,大夫给一诊治,说是冻伤了五脏肺腑,今天不死,明天也得死......”吴山见程定安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就越发的着急:“世子爷,这次真的不同,您不知道,这事儿被邵大人知道了!邵大人他的轿子刚好从那儿过,听周围的人议论说这孩子平时如何可怜孝顺,就动了恻隐之心,下了轿子让大夫全力诊治。”
治当然是治不过来了。
那孩子能拖到如今还活着都是个大奇迹了。
但是那孩子好死不死的,不当场死了也就算了,他还把那一千两的银票拿了出来交给了邵大人,让邵大人替他买药照顾弟妹。
邵大人原名邵文勋,是监察御史,也是如今圣上的亲弟汾阳王的女婿,淳安郡主的郡马。
他出身穷苦人家,从小就没父亲,是跟着母亲一起被叔伯欺压着长大的,最穷的时候他母亲都靠着给人家浆洗衣裳供他读书。
所以他向来嫉恶如仇,这是出了名的。
被他沾上了,那就等着去掉半条命。
这次的事情就是如此,邵文勋得知了此事之后大怒,痛骂程定安‘禽兽不如’‘视人命当儿戏’‘有辱祖宗家风’又在朝堂上当众参奏了长平侯,指责他纵容儿子胡闹,生而不教,才会让儿子这样猖狂。
长平侯一介武将,家里的爵位轮到他的时候已经只有差不多一个空壳子了。
他自己是担不起实职的,没法子跟自己的父亲和爷爷那样上战场去杀敌或是镇守边疆,勉勉强强在金吾卫当了个副指挥使,那还是因为他跟圣上有少年的情分,圣上开恩。
论嘴皮子,他怎么会是邵文勋的对手?
再说论亲近,他也亲近不过人家的亲戚关系啊。
而且这事儿,怎么看都是程定安做的太过分了,说他一句草菅人命并不为过,长平侯当即就被骂的哑口无言,圣上大怒,跟着狠狠责骂了他几句,让他回去好好管束儿子,还罚了他一年的俸禄,让他闭门思过。
长平侯气疯了,回了家就四处拿人要找到程定安来打死。
吴山把前因后果一说,苏杏璇就抬起头看了看仍旧不急不慢的程定安,心里对于他的冷酷无情又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眼前这个人简直是披着人皮的狼,他好像没有寻常人该有的感情,做一切的事都只为了开心,只为了自己能够达成目的。
不过她不怕。
老天既然让她通过梦境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就说明老天对她原本就是偏爱的。
程定安是可怕,但是利用的好的话,那就是斩向苏家和贺家的一把最锋利的刀。
吴山急的都快哭了,今天要是不能把程定安弄回去,那被侯爷打死的可就是他了,他哪里能不害怕。
程定安就觉得有些无趣,站了起来,原本转身都要走了,忽而又压低了身子,双手撑在窗户上看着苏杏璇,冷冷的道:“你这次出的这个主意最好是有用,否则的话......”
苏杏璇半点儿也不怵他,迎面看向他的脸笑了笑:“有没有用,世子心里没数吗?若是信不过我,世子也不会按照我的话去建议王爷了吧?既然都已经这么做了,那您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程定安眯着眼睛端详她一会儿,伸手在她脸上拍了拍,见她下意识的嫌恶躲开,就啧了一声:“这不是提醒你别耍花招么,否则这么漂亮的脸,到时候盛京明珠在污水里滚过一圈,那可就不大好玩了,你说是不是?”
这个恶魔!
苏杏璇心里厌恶,看着他走远,眉头紧紧地皱起来。
咏歌在一边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姑娘,她犹豫再三,还是低声说:“姑娘,咱们无名无份的住在这里,对您的清誉太不利了......若是以后被人知道了,您的名声.......”
“放心吧,这件事过后,我只会比在苏家的时候过的更好。”苏杏璇不以为意,想着上一世贺二爷的下场,忽而笑了一声。
梦里给庄王出主意的人未来可是风光无限,现在这个角色由她来担任了,那她还愁没前程吗?
庄王自己就会想尽办法给她一个身份的。
六十八章·踪迹
程家的事情传入苏邀耳朵里的时候,苏邀正坐在苏老太太面前跟苏老太太一起捡佛豆。
她的耐心早就已经在上一世长久的孤寂中练了出来,一上午的时间都能够不挪动一步,连苏老太太也诧异于她的耐心,等到佛豆捡完了,听说贺太太回来,她才任由苏邀搀扶着自己站起来,淡淡的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有时候她觉得苏邀简直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十四岁的女孩子,倒像是四十多岁的人,浑身都暮气沉沉的。
这样的沉着也太过了。
可她又一想到苏邀是商户人家长大,又自小经历波折,过的并不算顺利,就又有些释然,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苏邀不穷,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经过的挫折多的孩子,比旁人更加镇定冷静也是难免的。
说着话贺太太已经进来了,苏老太太喝了口水问她:“怎么样了?”
“先去了汾阳王府拜访。”贺太太看起来有些疲倦:“多年没有来往了,可是王妃娘娘倒是还肯给面子,答应帮我打听。”
她说着,看了苏邀一眼,又道:“我一来就先去了汾阳王府,动静已经足够了,若是真如幺幺说的那样,那些人是在逼着我进宫去,然后等着对付我,那么我的姿态做的也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下一步对方会怎么出招。”
贺二爷在牢里的风险太大了,哪怕陷害他的人不朝他出手,要是动静闹的太大,贺太太也担心庞家会忍不住为了找个替罪羊干脆把他给灭口了。
她现在的确是有些焦急了。
苏老太太看出来,就缓缓的道:“沉住气,这还只是开始呢,庞家现在应该也着急的很,老二出事,他们就不怕查下去查出他们的勾当来?迟早这件事是有个说法的。”
贺太太嗯了一声,正想问苏邀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听见门外传来了黄嬷嬷的声音:“三太太怎么来了?”
屋子里众人对视了一眼。
苏三太太上回拦住了贺二奶奶,大约是想要继续给苏桉说情的,但是贺二奶奶哪里肯答应,委婉的拒绝了。
这几天苏三太太都十分暴躁。
这个时候过来.......
贺太太和苏老太太让了她进来,苏三太太一进门就说起了程定安的事。
她先绘声绘色的说了程定安如何飞扬跋扈,又对贺太太道:“娘,您看看这些纨绔,他们哪里有一个好的?相比起来,桉哥儿虽然犯糊涂了,可是跟他们比却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我听说了,程家还有意去汪家提亲,您说就这样的人,桉哥儿可比他好一百倍.....”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苏桉的事情来的。
苏邀却猛地抬起了头看向了苏三太太。
程定安?!
程定安!
可她也只是惊讶了一瞬就释然了。
是啊,这人的那些癖好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上一世更加耸人听闻的事都见过他做,这已经算是玩的轻的了。
她想到的是另一件事。
贺太太有些不耐烦,她不想再在这件事上纠缠,本来就已经被贺二爷的事情弄得筋疲力竭了,但是苏三太太还是这么拎不清,她终于知道苏老太太这些年来过的有多烦躁了。
她咳嗽了一声,语气不大好的道:“够了!幺幺还在这儿呢,当着孩子的面,你提这个做什么?!再说,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了,婚姻大事两姓之好,人家都已经摆明了不愿意了,你还要自取其辱不成?这事儿不要再说了,有那时间,你不如好好磨一磨桉哥儿的性子,我听说,他满世界的在找人,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苏三太太一怔。
她还真不知道。
贺太太这么说,她立即就反应过来了,苏桉还能找谁,找的当然是苏杏璇了。
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在这里为了苏桉拼死拼活的,不就是为了给他擦屁股吗?他倒好,竟然还想往身上糊泥巴。
苏三太太坐不住了,她知道母亲的性格,也没脸再继续用程定安的例子来给苏桉说好话,着急忙慌的回了自己的院子,就让人去找苏桉。
可苏桉竟真的不在家中。
苏三太太顿时眼前一黑,坐在榻上忍不住哭了起来。
最近这些天,三老爷也每天早出晚归的,回来了以后也不来她的院子,都是去别的姨娘那里,苏桉又这样不让她省心。
她只觉得人生的前半段都从来未曾过的这样艰难和混乱过,发泄了一阵,等到外头禀报说是苏桉终于回来了,她才让人把苏桉叫了进来,冷冷打量了他一眼,就压抑着怒气问他:“你去哪儿了?”
苏桉身上的伤还没好完全,但是中气倒是十足,抿了抿唇满腹怨气的冷笑:“娘您说呢?我还能去哪儿?!”
苏三太太被他问的气不打一处来,忍无可忍劈手就往他脸上甩了两个耳光:“你是不是疯了!?汪家现在要退亲,这么绝好的一门亲事眼看着就要毁了,你爹为了这个气的不再搭理你,我为了你每天求你舅母求你外祖母,帮你说好话,你自己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竟然还跑去找她?!如果不是她勾搭着你去庄子上,汪家的人怎么会想跟你退婚,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她怎么就养出这么一个东西?!竟然半点都不知道为自己的前程着想。
苏桉不服气,他梗着脖子看着苏三太太,眼里全都是红血丝:“亲事亲事亲事!您眼里除了这件事没有别的事了吗?!如意根本就没回沈家去,您知道吗?!”
苏三太太有点儿明白为什么苏老太太和贺太太都这么膈应苏桉了,他的人生好像就没有别的事了,嘴里一时半刻都离不开苏如意这三个字。
他这个人到底除了苏如意还知道什么?!
苏三太太气的发颤,打她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可这个蠢货就是屡教不改,她忽然噌的站了起来看着他,恼怒的问:“你眼里除了苏如意,还知道别的什么!?”
六十九章·报应
苏桉根本不理会苏三太太的质问和怒火。
他从小就跟苏如意一起长大,对于苏如意的一切都十分上心,等到后来知道了如意不是他的亲妹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就觉得一阵阵的揪心。
什么汪悦榕,他如今根本就连她的模样都想不起来了。
想到这里,他脑子一热,忽而对着苏三太太冲口而出:“我只知道,如意是我们家的人!既然你们不要她当女儿了,那我要她!”
苏三太太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她什么也顾不上了,一时之间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冻僵了,满脑子都是苏桉的这句要她的话,她抬起手来,以从未有过的力度,猛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这一耳光苏三太太用了全力,苏桉被打的头往边上一歪,过了许久许久,耳朵边还嗡嗡嗡的响。
可是他不仅没有一开始被打的那种生气和无措了,这一巴掌打下来,他梗着脖子看着苏三太太,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母亲,什么事都要讲究一个公平,你们能把如意当成一个累赘一样随意甩掉,我不能。既然你们不要她当女儿了,那挺好的,反正现在汪家也要退亲.......”
他嘲弄的笑了笑:“您不是说,跟汪家退了亲,我的名声就坏透了,再也没人愿意嫁给我了吗?那挺好的,反正别的人我也瞧不上,如意是您亲手带大的,也是您亲自教养的,您看她怎么样?”
屋子里静默了一瞬,忽而传来了一阵剧烈的东西落地的声响。
外头等着回禀事情的高家的等人听着动静不对,急忙掀了帘子进去时,就看见苏三太太拽着桌子上的桌布倒了下去。
这是晕过去了。
高家的着急忙慌的扑过去,却还是晚了一步,苏三太太的后脑勺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所有的人顿时都慌了,绿藻更是吓得都哭出了声来,一叠声的让人去请大夫,去告诉老太太和大少爷三老爷。
三房正院顿时乱成了一片。
苏桉怔怔的立在原地,他隐约知道自己是犯了母亲的忌讳。
可他也是真的想不通。
为什么从前那么喜欢的女儿,只不过犯了个错,就能说不要就不要,就跟扔掉了一个不爱的画屏一把坏了的团扇那样简单。
人之所以为人,不就是因为有感情吗?
母亲对于如意的感情不是很深吗?现在为什么这样对如意?
他脑子里乱纷纷的,直到高家的着急忙慌的推开了他,跟着几个粗壮的仆妇一道把苏三太太扶上了床,才反应过来,开始朝外走。
高家的百忙之中还想着他,见他要走,十分着急的喊了他一声:“三少爷!您要去哪儿?!现在太太成了这样儿,难不成您就不管了?!”
她是苏三太太跟前的老人了,也是看着苏桉等人长大的,算是有几分脸面,才敢这么对苏桉说话。
苏桉回头瞧她一眼,犹豫了片刻,又站定了没动。
不一会儿,大夫总算是请来了,给苏三太太看过之后,就说苏三太太是怒急攻心,肝胆郁结,受了刺激之后一时受不住晕过去了,这倒不是很要紧,要紧的是苏三太太后脑勺磕了一个大包,不知道里头会不会有血肿,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随后进来的贺太太恰好听见这话,下意识就看了床上的苏三太太一眼。
睡着的苏三太太要比醒着的苏三太太可爱的多了,她皱了皱眉头,看向了高家的,直截了当的问她:“怎么回事?”
当家主母,谁能让她气急攻心?
高家的迟疑的看着苏桉,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还是苏老太太看出端倪来,冷笑了一声,跺了跺自己手里的拐杖,沉声指着苏桉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你母亲怎会成了这个样子?!”
苏桉咽了口口水,他不怕苏三太太,甚至连苏三老爷都不是那么害怕。
因为他其实心里明白,这两个人不管面上对他多么疾言厉色,归根结底却都是宠着他的,苏三太太不必说,对他这个儿子几乎是有求必应。
苏三老爷也因为这是头一个儿子而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可苏老太太不同。
老太太从小就对他淡淡的,加上三老爷和三太太都很惧怕老太太,他对老太太有天然的恐惧。
现在见苏老太太发怒,他是真的有些怕了,忍不住倒退了两步,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一看他这样子,贺太太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头痛的打发了大夫去拿诊金,挥手朝苏桉招了招手,等到苏桉到了跟前,一眼看见了苏桉面上的巴掌印,她就忍不住笑了一声,嘲讽的问:“说说罢,你到底说了什么,才把你娘气成了这个样子?”
苏家三房到底凭什么想要争这个爵位?
就凭这个什么都拎不清的废物吗?
如果没了他爹娘,他什么都不是。
苏桉不敢说,他知道的,不管是祖母还是外祖母,都对苏如意十分厌恶。
这样僵持了半响,苏三太太终于醒了,她一醒来,头一件事就是扑在贺太太怀里失声痛哭。
犟了这么多年,苏三太太头一次知道认错,揽住贺太太的腰,哭着跟贺太太认错:“是我不好,是我纵容坏了她们,是我不听您的话,这个孽障!他竟然,他竟然要自毁前程去娶苏如意......”
养了多年的女儿突然变成儿媳妇,整个盛京的人会怎么看待他们苏家三房?
他们苏家三房会成为整个京城乃至于天底下的笑话。
苏三老爷这个人最要脸面,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气疯的。
苏三太太实在是无法忍受,她也拿这个儿子毫无办法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是不管是丈夫还是她,竟然还是管束不住苏桉,对于苏桉来说,她们还没有苏如意的分量重。这让她格外的灰心。
她管不住,只好寄希望于两位老太太来作主了。
贺太太实在有些忍不住,怒极反笑的看了苏桉一眼。
第七十章·败类
下人已经全部打发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了她们几个,苏老太太啧了一声,忍不住讥诮的道:“当初我们是怎么规劝你们的,你们非不听,这下可好,汪家的亲事不成了,只怕京城也没有女孩子再敢嫁过来的了。”
她说着,语气就从嘲弄转向了愤怒,脸色也陡然阴沉下来,厉声对着苏桉呵斥:“畜生!你给我跪下!”
出于对苏老太太天生的惧怕,苏桉的嘴唇抖了抖,下意识的就跪下了。
大冬天的,虽然房里铺了厚厚的毯子,可是苏桉还是觉得膝盖这一下跪得生疼。
苏老太太站起身来,走到苏桉跟前打量了他一圈,眼里毫无笑意:“你要娶苏如意?”
苏桉之前还信誓旦旦,他也觉得这并没什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苏老太太这么一问,他去又不敢肯定的答应了,只是低垂着头不敢吭声。
苏老太太立即就追问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苏桉被问的心上一颤,抿了抿唇有些紧张的看着苏老太太,过了许久,才低下头有些瑟缩的道:“老太太,如意她到底是在我们家里长大的,她现在下落不明,若是她出了事.......她又不肯回沈家去,难道我们就真的看着她死吗?她一个女孩子,若是没有一个归宿,还能怎么办呢?”
他被苏老太太的目光看的头皮发麻,又有些不敢跟苏老太太对视了,撇开了眼睛,才细若蚊蝇的道:“若是实在不行,我.....我纳她当个妾......”
苏老太太简直是忍不住发笑了。
她也的确是笑出了声:“当妾?你口口声声说你父母对不住苏如意,口口声声觉得你亲妹妹回来是挤占了苏如意的位子,结果你现在开口说要苏如意当你的妾?”
贺太太也不忍直视。
如果不是亲自来了京城一趟,她都不敢相信苏桉竟然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怪不得能做得出收买下人陷害自己亲妹妹的事来。
这就是个没脑子而且自私至极的人物。
苏桉被问的有些脸上发热:“祖母,如意她真的不能流落在外.......”
“不能流落在外,就能被你弄回来当妾?!你可曾想过,你娶了她,或是让她当你的妾侍,会让你的父母遭受多少非议?!人家会怎么议论苏家?人家会说苏家家风不正,学着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竟然自己养一个童养媳来给儿子,至于纳妾,那就更可笑了。你自己也会说,过去那么多年,苏家花费了多少心思在她身上,苏家花这么多心思培养她,难道是为了让她去当别人的妾侍的?不说你这个想法多恶毒恶心,你可曾想过苏杏璇是如何想?她只怕头一个就要恨毒了你!”苏老太太的不屑从眼角眉梢露出来:“你可真是好教养,这么多年,你读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正妻未娶,先想着纳一个叫了十几年妹妹的人做妾,你对得起谁!?为了这极爱你时,还把你娘给气晕了......”
她转过头看着苏三太太,面色冷漠:“现在你明白我当时听见你跟老三婚事的心情了罢?”
苏三太太顿时面红耳赤,觉得自己是被拎出来狠狠地当着所有的人的面打了一巴掌。
苏老太太这是在耻笑她立身不正,结果教出来的儿女也是如此。
她顿时两眼一翻又差点儿晕过去。
可苏老太太却没给她这个机会,苏老太太直接摇了摇头,冷笑着道:“你若是不想成为整个京城的笑话,我劝你趁早跟老三商量,把这个东西送的越远越好,送到他祖父当初所在蓟州大营也好,送的远远的去找一间书院也好,熬上个七八年再回来,否则的话,他迟早是我们苏家之耻!也是你们的催命符!你口口声声说程定安如何如何,他若是真跟苏杏璇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你可要想清楚,御史们只怕会骂的你们这辈子没脸面出门,到时候你们还肖想什么爵位?当今圣上可最厌恶这种悖逆人伦的事!”
几段话说的苏三太太冷汗涔涔。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再也没有看苏桉一眼,把高家的给叫了进来,嘶哑着声音吩咐高家的:“带几个人,把三少爷给我带出去看住了,若是再让他出房门一步,你们所有的人也都不必再留了!”
高家的立即打了个激灵,急忙应是。
苏桉抬头要说话,苏三太太凉凉的看了他一眼,冷厉的道:“你再多说一句,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我也不只是你一个儿子!大不了就当没生过你!今天你把我气晕这事儿传出去,你看看你往后会是个什么下场!”
苏桉顿时哑口无言,蔫蔫儿的跟着高家的出了门,一眼就看见了在廊下引逗鹦鹉的苏邀。
他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从苏邀回来之后,他跟如意就处处受制,现在如意被赶出家门,他也被当成犯人一样的看管了起来......
这一切都是拜苏邀所赐。
他忽然拔腿走过去。
燕草一直警惕的看着他,见他气势冲冲的过来,急忙挡在了苏邀跟前。
苏邀站在燕草背后,目光淡淡的看向了苏桉,眼里有跟苏桉同样的对于彼此的冷淡和疏离乃至于厌恶。
不,苏桉还从里头看见了赤裸裸的嘲讽。
他压低了声音愤怒的问她:“你得意了?现在闹成这样,你安心了?!”
苏邀凉凉的笑了一声,抬了抬下巴蔑视的垂下了眼睛:“三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远远没有到得意的时候,还早呢。”
还早的很。
相比较她前世今生所遭受的痛苦和屈辱,苏桉和苏杏璇经历的这些算什么?
再说,她到现在甚至都还未曾有意做过什么,说到底,害了苏如意的是她的贪得无厌,是她的不知足,也是苏桉无限制的纵容和宠溺。
这两个人,真的有些可惜了。
她看了看被风吹动的帘子,再看向苏桉眼里不加遮掩的恨意,哂然而笑。
七十一章·所谓
高家的越看越觉得慎得慌,生怕苏桉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说实话,这段时间来,她也觉得三少爷跟疯了一样,做的事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儿。她咳嗽了一声,硬着头皮上前催促苏桉:“三少爷,您还是快些罢......那边儿只怕三老爷也得到消息了.......”
本来苏三老爷就因为他的事跟苏三太太冷战好几天了,如果再知道苏桉荒唐成这样,这回只怕真的会把苏桉的腿给打断。
苏桉心不甘情不愿的哼了一声,恶狠狠地冲着苏邀放下狠话:“你给我等着!”
不像是兄妹,倒像是有切骨之仇的仇人。
高家的生怕苏邀发怒惹来贺太太和苏老太太。
可苏邀竟然毫无反应。
高家的这才觉得不对,不禁朝着苏邀看了一眼,却见这位四小姐脸上不仅没有愤怒,反而有着深刻的了然,仿佛她早就料到苏桉会是这个反应。
她愣了愣,等苏桉气冲冲的走了,才急忙反应过来追着苏桉走了。
燕草气的发怔,忍无可忍的抱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真是瞎了眼......”
不仅瞎了眼,只怕还没有长心和脑子。
不然的话,怎么能对亲妹妹这样恶劣。
苏邀根本不放在心里,她的痛苦早在上一世用完了,她上一世就是活活被这群人给气死的,这一世她再也不会为这些人引动任何一点情绪了。
因为他们根本不配。
再说,相比起上一世都还未曾见面就被她们当成一件赔罪品送给了程定安来说,这一世苏桉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没有关系,这样才好。
如果苏桉忽然变了样子,要跟她兄妹情深,她才会觉得老天荒诞可笑。
现在苏桉把上一世的自私愚蠢贯彻到底,对于苏邀来说,实际上真是一件好事,因为她连最后一点儿顾忌也没有了。
这种蠢货,毁了他的前程还是为了苏家好,留着他才真是让苏家随时处于风暴中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因为他的愚蠢而翻船。
“沈妈妈回来了吗?”苏邀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才问出这么一句,就听见外头争吵起来,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里面的贺太太她们却已经都听见动静了,让了黄嬷嬷出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头高家的急匆匆的又进了院子门,无奈的看了苏邀一眼,才对黄嬷嬷叹气:“才刚出去,碰上了大少爷,三少爷说了些不大好听的话.......”
她也不知道苏桉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竟然跑去苏嵘跟前指责苏邀,大约是他觉得现在一家子女眷都偏向了苏邀,所以想拉拢同盟,可没想到苏嵘根本不吃他那一套。
苏嵘直接冷冷的就问他:“难道我应当去把那个原本差点害死我的所谓妹妹给找回来接着养,然后再害我一回?”
高家的在旁边听着都替苏桉觉得脸红丢人。
苏桉也跟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了,口口声声苏如意被逼的,之所以会走错路就是因为家里的亲人都是这样的态度,所以她才会走投无路。
苏嵘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这个弟弟,只觉得他可怜得有些可笑。
他原本是想跟他好好的讲些道理的,可现在看来,哪里有什么道理好讲?对着这种蠢货,他连多说几句话都觉得多余。
贺太太和苏老太太很快出来,看着闹事的苏桉都大皱眉头。
都知道苏杏璇对于苏桉的影响很大,可也没想到大到这个程度,这么看着,苏桉简直是失心疯了。
从来没见过哪家的公子跟他这样疯魔的。
等到找了几个家丁进来把苏桉押下去了,苏三老爷也终于赶回来了,听说了苏桉闹出来的事,当即就说要去把他拿来打死。
苏老太太和贺太太跟他商量如何处置苏桉,苏嵘就落在后头,在廊下看了看苏邀,问她:“一道出去走走?”
他还坐着轮椅,脸上的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突兀,可这样的脸,看着却比苏桉那张脸强的多了,苏邀点点头,很自然的接过了他的轮椅,推着他往外走。
燕草跟何坚都落在后头,不远不近的跟着。
“苏如意去哪儿了,你心中有数吗?”苏嵘并没回头,可却好似能猜到苏邀心中在想什么,顿了顿又道:“听说她并未回沈家。”
苏邀并不意外苏嵘知道这些。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苏嵘并不如同他的外表表现出来的那样无能为力和消极,苏杏璇已经对苏家造成了一定威胁,苏嵘会关注她是情理之中的事。
她也没打算隐藏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一点,哂笑了一声:“苏桉那天在沈家去接人的时候大闹了一场,沈家当然是没接到人,但是三老爷和三太太也不许苏杏璇再继续留在庄子上了,她并没有回沈家,也没有在庄子上,我一开始也派人去找她了,可并没找到。”
就跟苏桉派人去找也扑空了一样。
苏嵘挑了挑眉,哦了一声:“可我觉得你知道她的下落了,否则的话,你怎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苏桉?”
那样的眼神?苏邀饶有兴致,把轮椅停在了梅树底下,自己在边上的石凳上坐下来:“我用什么样的眼神看苏桉的?”
“苏桉看你的时候是厌恶仇恨,你看他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在看戏台上的丑角儿表演。”苏嵘眯了眯眼睛看向她:“你好像格外的讨厌苏桉跟苏杏璇?”
对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苏邀还只是疏离冷淡,但是对着苏杏璇跟苏桉,苏嵘总觉得她好像是在一步步的逼着她们走极端,然后掉进她早就已经挖好的陷阱里。
苏桉是蠢,苏如意也的确贪心,但是无疑,苏邀有意放纵了放大了她们的缺点,故意引导她们往错的路上越走越远。
被看穿了目的,苏邀也并没觉得有什么难堪,她轻描淡写的开了口:“我之前是不确定苏杏璇去了哪儿的,但是我大约猜到了。”
猜到了?
苏嵘唔了一声:“那你说来听听。”
七十二章·自由
“苏如意离家出走不过几天,二舅舅就出事了,我很有理由怀疑,苏如意是跟要陷害我们家的人勾结在了一起。”苏邀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很认真,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镇定和自若:“我让沈家的人去替我查了,可是沈家到底只是商户,能力有限,许多事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苏嵘一点就通:“这不行,如果真是你猜测的那样,那苏如意如今可就是一个筛子四处漏风,她对沈家可没什么感情,沈家若是被发现,到时候你反而是害了沈家。”
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苏邀一眼:“说来说去,你是缺了人手?我可是个瘸子,你觉得我能给你?”
“当着明人不说暗话,大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现在我们既然都有共同的目标了,大哥哥何必这么小气呢?我是真的需要人手的。”
她倒是还记得几个上一世程定安那边的人,可是就算是这样,她也得先有一点人手,才能把那些人也给笼络过来。
贺太太和苏老太太身边倒是有人,可她不想问她们要。
两位老太太只怕会觉得她太惊世骇俗。
再说,家里的很多事,其实最终作主的都是苏嵘,她也不必舍近求远。
苏嵘笑了一声,摸了摸下巴觉得苏桉实在是走了眼,凭他的脑子,竟然也敢隔空去算计苏邀,苏邀在太原只废了他一个桑嬷嬷和珍珠,实在是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他挑了挑眉,喊了一声何坚,等到何坚跑过来,就对何坚说:“咱们府里的家将之中,你列出一份名单来,觉得可用的,挑十个人给四姑娘使唤,平常不必进府里来点卯,银子也从我的私账当中走,听清楚,是只给四姑娘使唤,他们从此就是四姑娘的人了。”
苏邀立即笑着跟苏嵘道谢。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苏嵘才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有一点儿十四岁少女该有的样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活气。
他转过头咳嗽了一声,等到何坚退下去了,又问苏邀贺二爷这件事:“现在火已经拱的的差不多了,明天就是汪家寿宴,亲家太太要进宫求情的消息,应当也就是明天散发出去,接着呢,接着你打算怎么办?”
苏邀在苏嵘跟前随意很多。
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因为上一世苏嵘分明连见都不曾见过她,却也舍得给她公中该给的一份陪嫁吧,她总觉得这样的人眼明心亮,心里什么都有数的。
她看着在风中飘落的梅花,轻声道:“大哥,你查了这么久,之所以你上次会遇袭,应当是因为你手里已经掌握了一些东西了吧?那你就应该清楚,朝你朝二舅舅下手的人是谁。那,你觉得我们还能怎么做呢?他们要斗,那就让他们斗啊!”
苏嵘脸上有一点微妙的笑意,他往后靠在轮椅的椅背上:“你所谓的从沈家大老爷的密信之中得知了太子当年被陷害的真相,在我这里说不通。我觉得你并不是知道过去,反而是能料到未来,从你从太原走到现在,苏如意苏桉看似对你咄咄逼人把你逼得无路可走,可事实却是相反的,是你把他们耍的团团转,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就把苏如意赶出去,让苏桉在老太太和三叔跟前成了半个废人.......”
“苏邀。”苏嵘喊了她一声:“我不问你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只希望你做事之前,要好好想一想后果。”
苏邀怔住。
她之前这些说辞勉强,一个人内里芯子换成了一个老灵魂,那种沧桑是遮掩不住的,还有她所知道的那些未来即将发生的事,她每一次都需要找合适的借口。
可是苏嵘一眼就看穿了她。
如果上一世苏嵘没有死......
她的日子会不会好过一点?
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冷静的对上苏嵘的眼睛:“我已经跟祖母发过誓,不会做有害苏家和你的事,如今我也依然可以当着你的面发誓。”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嵘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轻声道:“我的意思是,你赢了很多,你步步为营,你把苏杏璇跟苏桉当成掌中之物一样戏耍,可我并不觉得你是开心的。人生不只有仇恨,你得多去做一些你这个年纪应当做的事。”
苏邀无法理解。
她没有过少女时期。
哪怕是上一世,她这个时候也已经定下了婚约,早早的去长平侯府履行一个冲喜的未婚妻的义务了,如果苏嵘不说,她根本想不起来除了复仇和陪伴贺太太之外,她的人生还能有什么期待的东西。
宋恒吗?
想到宋恒,她心中就有一根弦猛地被拨动,让她几乎有些如坐针毡。
上一世对不起她的人多,她对不住的人寥寥。
可宋恒绝对是其中一个。
其实她在宋恒在京城的时候,虽然也不能说过的多么如意,可至少碍于宋恒,连程定安也得远着他那个白月光。
宋恒走后,老天对她的最后一丝怜悯也被收回,就像是有人在她身后端着账本,催着她把欠下的那些人间疾苦悉数奉还。
她握紧了拳头,迎面对上苏嵘的眼睛,很难相信他跟苏桉竟然会是一个家里长大的兄弟,苏桉自私成那样,家里除了一个苏如意,其他的姐妹在他看来或许根本连脸都记不大住,厚此薄彼也太明显。
可苏嵘却不同,他不过才见她几天,就能做到这样相信她,不管是从眼光还是从为人心胸上来说,苏嵘都比他优秀太多了。
苏邀多少明白苏老太太心中的意难平了。
苏嵘如此,可见当初的大老爷也就是永定伯世子多么优秀。
这么优秀的儿子死了,她怎么舍得孙子继续吃苦,把爵位拱手让给眼界狭窄的三房?为了苏家的前程,老太太也绝不会这样做的。
她反应过来,眼里现出柔和,轻声说:“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