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三·良缘
汪悦榕的脸色很不好看,嘴唇有些泛白,心里头好像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叫她根本喘不过气来,沉默了片刻,她缓缓把手从苏邀手里用力的抽出来,冷冷垂下了眼帘:“不要拿我取笑,也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屋里静默无声,唯有窗外有风声呼呼的响起,吹的外头的树东倒西歪。
苏邀难得固执起来,她皱了皱眉头问:“为什么不要再说?纷纷姐是当真不喜欢我哥哥,还是有别的顾虑?”
若是换做平时,苏邀不会用这样的法子在之前试探汪悦榕。
可这一次乔丹宁的事,让她隐约窥见一点汪悦榕对于苏嵘的不同-----听见苏嵘在外头打了乔丹宁,汪悦榕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苏邀虽然没有尝试过眼里心里都是一个人的样子,但是见却是见过的,她那时候才觉得,苏老太太的念头只怕是真的能够实现。
而经过刚才的事来看,汪悦榕显然也是真的对苏嵘有些动心的,否则也不会因为她请宋翔宇物色人选而伤心了。
汪悦榕苦笑了一声,实在提不起什么心情来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应付的话,再说,在苏邀跟前,也并不需要来这一套。
她很干脆的道:“我曾经跟你的三哥订亲,光是这一点,就已经没可能了。”
否则,传扬出去,外头的人会怎么说?
既然苏家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还为了她的体面而特意委婉的来提这件事,那么她就更该投桃报李,不要做让两家以后名声不好的事儿。
苏邀呵了一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白茫茫的雪景,声音变得很轻:“纷纷姐,跟漫长的一生比起来,名声这种东西,实在是不值一提。或许我说的话你不大相信,可我当真是这么想的。若是叫我来选,有机会的话,我就会顺着自己的心意去走,不管前方是什么,只要那条路是我想走的,我就要闯一闯。不走过去,你怎么知道那条路好不好?你不走,心里永远会有遗憾和不甘。”
汪悦榕不为所动,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道理人人知道,可真正要做起来,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若只是选一门亲事嫁掉,那不是什么难事,她也可以随时选择为家族的名声,为妹妹们的前程而嫁出去。
但是若是对方是苏嵘的话,她觉得她就有一点害怕了。
因为在意,所以惶恐。
见她不再说话,苏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轻轻的退出来。
燕草她们都在院子里等着,见了她出来,红桥急忙迎上来,担忧的往里头看了一眼:“苏姑娘,我们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寻常的时候,汪悦榕可都是最好说话的。
苏邀摇了摇头,顿了顿才道:“没什么事,你们收拾东西,待会儿我们还是一道出发。”
红桥松了口气。
大家一道来的,若是单独回去,算是怎么回事?
本来汪悦榕的处境就已经不是很好了,好不容易有苏邀这个好友能够陪着聊天解闷儿,要是也闹翻了,往后可就当真是孤家寡人了。
她急忙答应了下来。
沈妈妈踌躇着压低了声音叹气:“姑娘素来是个聪明的性子,怎么好端端的忽然跟榕姑娘起了争执了?她心情不好,您就多让一让她......”
苏邀见沈妈妈担心,就笑一笑:“没事儿的,不过是一点小小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妈妈别怕,没什么事。”
见她这么说,沈妈妈半信半疑,可她看着苏邀长大,最知道苏邀是个面冷心软的,既然苏邀心中有数,她也就不再多说,只是自顾自的去忙着收拾东西了。
苏邀自己带着燕草单独去了前头敞轩找苏嵘。
苏嵘正跟宋翔宇他们说完了话,正打算出门,见苏邀找过来了,还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摸了摸苏邀的头发:“你怎么又出来了?”
又笑了笑:“忘记跟你说了,我回来的时候,还猎了一只狐狸呢,大冬天的,打到狐狸可不容易,正好一箭射穿了眼睛,没伤一丝皮毛,留着给你做一条围脖儿。”
汪大少爷闻言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幺幺好福气,你哥哥可宠着你呢。”
说罢知道他们兄妹有话说,也并不多留,很快就借口走了。
只剩了苏邀兄妹两人,苏嵘就道:“好了小丫头,有话就直说吧。”
苏邀立在原地仰着头看着他,直到看的苏嵘莫名其妙有些不自在了,才郑重的问他:“大哥,我问你一桩事。”
还这样严肃,小丫头真是有些好笑,苏嵘忍不住笑起来,见苏邀不为所动,又咳嗽了一声:“嗯,你说。”
“哥哥觉得纷纷姐姐怎么样?”苏邀开门见山,一眨不眨的盯着苏嵘观察他的反应,见苏嵘先是诧异的皱起眉头,随即就剧烈咳嗽起来,心中就有数了。
他就说,苏嵘绝不是那种愿意出风头并且把事做绝的人,他这一次对乔丹宁的态度着实有些微妙了。
看来她的感觉并没错。
这么想着,她心中更加安定了几分,笑眯眯的看着苏嵘抬起头来,就轻笑着问:“哥哥?”
苏嵘怎么也没料到素来古板的跟个老学究一样的妹妹能问出这样的话,一时觉得有些离谱,瞪了她一眼就低声呵斥:“不许瞎说,你这样说,让人家姑娘怎么下台?”
向来懂事的妹妹怎么忽然问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若是他是个轻佻的,说出些不好听的话,那汪悦榕又如何自处?
他凶起来的确是有些威仪的,毕竟如今是管着一地卫所的指挥使了,但是苏邀当然不会怕他,她不依不饶的往前走了一步,认真的盯着他:“我是认真的,大哥,若是.....若是祖母给你挑选的人选,是纷纷姐姐,你心中满意吗?”
这是什么话?
苏嵘竟然被她问的有些恼羞成怒,根本招架不住,匆匆的撂下一句胡闹就打算落荒而逃。
一百二十四·相悦
苏邀哪里会让他就这样轻易跑掉,见他要走,急忙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将他拽住了,才步步紧逼的道:“哥哥,我是认真的!难不成,你也跟旁人一样,觉得纷纷姐姐退亲两次,是她的过错?”
“胡说什么?!”苏嵘有些紧张,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问的简直无法应对,但是还是下意识的道:“那是人家有眼不识金镶玉,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次长街遇袭,汪悦榕的处变不惊实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颓废了十几年,自问已经阅人无数,从章灵慧到那些对他避之不及的女孩儿,他其实从来都不放在心里,也谈不上什么怨恨不怨恨。
世人都有自己的选择,章灵慧看不上他,他当然也不会因为她而觉得自己得不到就低人一等了。
他原本以为只有他自己是这样的想法,抱着大不了就一个人的想头。
直到遇见汪悦榕。
这个小丫头硬气的很,苏桉跟苏杏璇纠缠不清,她干脆果断,说放手就放手,甚至都不曾再多思虑一阵。
然后她就当真潇洒的回头过自己的日子了。
后来跟谢家订亲,她也仍旧安之若素,并不见骄傲,也不见亲事比从前的苏桉好就得意。
他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有意思。
后来谢沐君弄出那等丑事,他着实帮汪悦榕扼腕,只觉得谢沐君有眼无珠,也担心汪悦榕会受不住打击。
可汪悦榕再一次让他刮目相看,她根本没有为这件事伤神多久,跟谢家退亲之后,也仍旧大大方方的来苏家道谢。
凡此总总,三省是个话很少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却也还是忍不住的提醒宋恒:“这分明是冲着您来的,您是不是也疑心对十一少爷下手的,怕是身边的人?”
当初宋恒在三元楼附近办事,这不是所有人都能知道的----宋恒作为锦衣卫的佥事,他的行踪又不是固定的,没那么容易知道。
但是那个时候,却有人能跑来专门跟宋恒说这件事。
之前还不觉得什么,毕竟宋十一惹是生非是在京城出了名的,宋恒教训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现在想起来,却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
宋恒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走出几步才吩咐他:“还没找到那天跟着十一出去的人?”
宋十一在诏狱出事,太医说是中毒开始,宋恒就已经着手调查宋十一身边的人了,毕竟他们是跟着宋十一最紧的,他见过谁还有之前是否跟那些人有牵扯,都是他身边的人最清楚。
可是诡异的是,平常宋志远最喜欢的那个小厮浩文却一直不见了踪影。
三省摇了摇头:“这个浩文不是咱们家的家生子,是之前咱们府里施粥的时候,在难民堆里捡回来的,十一少爷看他机灵,就要了他在身边当了小厮,所以一时难以找到他。”
宋恒脚步一顿。
如果这么说的话,那就更可疑了。
他将后面房子里的尖叫和抱怨都抛在脑后,大步往前走。
三省跟在他身后,心里替宋恒难过又替他担心,闹成这样,还不知道以后一家人该怎么过日子,他正想让宋恒不如回去服个软,就见广平侯身边的韩管事过来了,不由就又闭了嘴。
韩管事比起之前那一院子的人就要镇定自若的多了,冲着宋恒行了礼,就恭敬的道:“六少爷,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三省就看见宋恒改了道,往前头书房去了,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人人都还以为他家少爷在府里多么纨绔桀骜呢,可谁知道他们少爷有多难。
而此时此刻,人声鼎沸的狮子楼里头正笑声四起,人人都看着一楼大厅中央里正说着评书的先生,笑不可支。
二楼的雅座此时也都已经爆满了,天字号房里,窗户吱呀一声被阖上,一个中年文士皱了皱眉:“这个百晓生长年累月就只有那两套故事,翻来覆去的说,听的人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可奈何听的人却从来不减少,你说可怪不可怪。”
他对面的人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啧了一声就给自己倒了杯茶:“您看您说的,常人哪儿有这样好的口才?再说了,他说的仰扬顿挫,节奏又好,令人心潮起伏,这就已经是极难得的了。再说,若是您只为听故事的话,难不成最近还有比广平侯府更好看的故事?”
说到这里,詹先生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再说,这个故事还是您一手策划操纵的,里头的人是生是死,是喜是悲,可都随着您的心意,难道这还不够?”
外头仍旧是哄堂大笑和喝彩声,詹先生见那中年文士眯了眯眼睛,就又殷勤的道:“原本是想着请您去万花堂的,可又怕郡马您不方便......”
邵文勋面上带着一点儿笑意,扬手打断他:“你知道我不爱这个。”
“是是是。”詹先生笑起来:“您跟郡主琴瑟和鸣,不知道多么恩爱,自然是不乐意见那些庸脂俗粉了。”
邵文勋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只是转而问他:“宋家到底有没有猫腻,很快就能试出来了。”
楼下人山人海一片热闹,邵文勋素来是不喝酒的,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又看着詹先生问他:“不知道殿下为何会觉得......会是宋恒?”
他问的很是隐晦,显然也知道这是如何隐秘。
詹先生见他杯里的茶见了底,殷勤的又迅速给续上了,脸上始终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和亲近。
邵文勋脸上便露出很难察觉的得意。
詹先生敏锐的捕捉到了,垂下头借着倒茶水在茶宠上的功夫,很快调整了情绪。
说起来,他跟邵文勋是同年。
当初他们是同年中的进士,他的名次比邵文勋还要更高二十三名,就连后来做官,他也是先行分派去了翰林院,眼看着就是一路锦绣。
可是谁知道命运弄人,邵文勋一朝因为路遇汾阳王而得乐郡主青眼,转眼成了郡马,连带着仕途也一路坦荡,顺顺畅畅的一路去了都察院。
人人都知道他是汾阳王的女婿,哪里会为难他?
他不仅官做的顺利,还有了极好的名声,人人都说他是个再正直不过的人。
什么正直?
一百四十五·好事
夕阳下,青年身上连同周遭的一切都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朦胧中汪悦榕只来得及看一眼他挺拔而棱角分明的脸,脑子里就轰隆一声炸开一朵烟花,随即就有更多的烟花冒出来,让她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都欢欣雀跃起来。
她原来定下跟苏桉的亲事的时候还小,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当做是一件寻常事。后来因为苏桉混账,这门婚事黄了,她也并不伤心。而等到后来的谢沐君,更是要争气的成分多了一些,按部就班的听从父母的安排而已。
原来顺从自己的心意,是这样的滋味。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而他恰好也喜欢你,真心实意的为你出头,把你放在心里,你的心里是真的能开出花的。
她立在原地,分明有无数的话想要说,无数的话想要问,最终却只是低着头笑了一声,然后微微扬起脸看着他:“伯爷的骑术很好,若是真的想带着我策马草原,只怕还需要费心教导我。”
苏嵘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汪大少爷站在边上,简直都傻了,一直到苏嵘来跟自己告辞,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苏嵘又叫了他一句,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急忙拱了拱手。
然后他满腹疑虑的盯着汪悦榕看了一会儿,才目光复杂的喊了一声:“纷纷,你知不知道.....”
说到这儿,汪大少爷欲言又止,挠了挠头道:“算了!你先去老太太那儿吧,娘肯定也在那儿呢,我去爹那里一趟。”
说着不等汪悦榕答应,先吩咐人把马车直接赶到二门去,他自己拎起袍子蹬蹬蹬的直接跑到外院书房去了,也不管外头还等着好几个管事准备回话,扯着嗓子就喊:“爹!”
还把汪大老爷给惊了一跳,以为在通州又出了什么大事,心肝儿颤的打开门出来,见汪大少爷急的一头的汗,一脸的着急,就更是心里咯噔了一声,一把揪住了他进了屋子问:“怎么回事?!不是送信回来说是没事儿了么?莫非又出了什么变故?”
家里几个凡是在京城的叔叔都在,还有家中的先生们也都在,汪大少爷被揪了个趔趄,险些摔倒,站稳了之后才急忙喊了叔叔,又跟先生们见了礼,才有些为难的凑到了汪大老爷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汪大老爷顿时失声问:“什么!?”
他半信半疑的看着汪大少爷,一时之间疑虑重重,又觉得是大儿子在胡言乱语。
这.....苏嵘要娶自家闺女儿?
这怎么可能么?!
这倒不是说汪大老爷真觉得自己女儿配不上,说句实在话,汪大老爷跟一般的清流不同,在他眼里,没觉得退过两桩亲事就多难堪,两桩事都不是他女儿的错。
只是他是他,别人是别人,这世上的人对女子总是更苛待一些,他都已经做好女儿在家终老的准备了,尤其是经过了乔丹宁的事儿就更是如此。
可如今,他们还在商议乔家如今会是个什么结果,忽然儿子就回来说,苏嵘说要娶纷纷?
饶是他已经位居三品侍郎,也有些反应不及。
汪三老爷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追问:“大哥,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们怎么这么一惊一乍的?”
汪大老爷去看儿子。
汪大少爷急了:“爹,我说正经的!伯爷说了,承蒙不弃,他去请媒人正式上门来提亲,方显得他的诚心!”
书房一下子安静下来。
汪三老爷茫然望了自家大哥一眼,再看看自家大侄子,一时懵了。
后院里头的女人们就没这样的气氛了,汪老太太的屋子里一片沉默,平素最爱插科打诨的汪二太太也屏声敛气,不敢出声,生怕今天触了老太太跟汪大太太的眉头。
汪老太太愁眉苦脸,跟汪大太太相对无言,两人心中都是愁云密布。
毕竟虽然乔丹宁最后被证实了是有心污蔑,可那对于汪悦榕的处境来说也是雪上加霜了。
直到帘子打起来,汪大太太才下意识的站起来,见女儿披着一袭红色羽缎面儿的大氅进来,急忙伸手拉住了女儿的手,又松开:“去见过老太太。”
汪悦榕依言去拜见汪老太太。
汪老太太眼圈儿都是红的,强颜欢笑的伸手让人扶着她起来:“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受委屈了!”
她原本以为汪悦榕必定是心情不好的,谁遇上这种事儿能心情不受影响?
可等到见汪悦榕抬头,她没想到不仅没见到垂头丧气的孙女儿,反而见她神采奕奕,眼睛亮晶晶的,不由就诧异起来。
怎么回事?
这莫不是被气的疯了罢?
她犹豫着咳嗽了一句:“纷纷,这件事不是你的错,那个姓乔的其心可诛,你放心,家里一定会也你讨个公道,绝不会委屈了你.....”
汪大太太恨得尤其咬牙切齿:“那个不得好死的狗杂种!你放心,娘就算是拼着这个诰命不要,也非得挣个公道回来,乔家别想就这样坏了你的名声!”
又止不住的难过。
如花似玉的女儿,样样都好,偏偏就是在亲事这关上头这么的难。
汪二太太见气氛不对,急忙软言转移了话题,说起庄子上送了许多山货来,才开了头,就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喊大老爷的声音,又急忙止住了话头儿。
下一刻,汪大老爷就冲了进来,都顾不得跟汪老太太行礼,先看着汪悦榕。
大家都被惊住了,不知道他这是闹哪一出,面面相觑。
还是汪大老爷自己喊了一声女儿,问她:“你哥哥说,永定伯要来咱们家提亲,这事儿当真?”
啊?
汪老太太目瞪口呆,少见的睁大了眼睛,吓了一跳的去看汪悦榕。
汪大太太也完全懵了,不可置信的攥住了手里的帕子,又惊又急的去看汪悦榕,想在女儿身上看出些端倪来。
这,这也太突然了,什么征兆也没有,怎么忽然之间就说要提亲了?
一百二十六·成双
汪悦榕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的,抿了抿唇,很干脆的点了点头。
这回汪大老爷才真的觉得这件事不是自己在做梦了,他看着女儿,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又是高兴又是担心。
高兴的是,苏嵘放到哪儿,现在都是一个香饽饽。
年纪大了些怎么了?人家现成的爵位钉在头上!如今天下承平,上哪儿去弄个爵位来?爵位个顶个的稀罕珍贵。
嫁过去就是现成的伯爷夫人!现成就当家作主的。
最妙的是,伯府的老太太不管事,家里其他长辈也都不管事了,没有正经婆婆压在头上.....、
可又很担心。
毕竟这没头没尾的,忽然就提出要求亲,还是在乔丹宁闹事之后,汪大老爷闹不清苏嵘的用意,生怕苏嵘是出于其他的目的。
他不是不知道往上爬的人,但是若是代价是要用女儿的幸福来换,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热切。
汪老太太却顾不得那么多,她也没有汪大老爷那些顾虑,她老人家的想法就简单直接的多了,好事!这绝对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选!
她倒不是嫌弃孙女儿是累赘,也不是说单纯看苏嵘的外在条件好,可怎么说呢?对于她自己来说,若她是汪悦榕,她得去烧香酬神!
她忍不住颤声问汪大少爷:“那,那这事儿,伯爷是怎么说的?!”
汪大太太都已经根本没有插得上话的余地了,紧张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汪二太太见她紧张,急忙握住她的手:“大嫂,这是大好事啊!”
正是盼着什么来什么。
这可不是天降的乘龙快婿么!就算是汪悦榕名声无损,这门亲事也是绝佳的了,再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一家子人顿时为了这事儿沸腾起来。
一时之间,汪老太太一扫之前的颓势和疲倦,赶了汪大老爷他们出去书房议事,让汪二太太去盯着厨房理出晚饭来大家晚上好好接风洗尘,自己拉着汪悦榕跟汪大太太,在屋子里问个不住。
汪家上下这一晚没一个睡得着的。
苏家也差不多。
苏三老爷早已经在门前等着了,见了苏嵘回来,先松一口气,目光就盯着马车,犹豫了片刻喊了一声:“幺幺?”
苏邀掀开帘子答应一声,恭敬的喊了一声三老爷。
苏三老爷急忙应声,他知道乔丹宁在别庄闹事还牵连了苏邀,对于乔丹宁深恶痛绝,此刻见苏邀还是之前那清清淡淡的样子,知道她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才算是心情好了一点儿,等到苏邀下了马车,才道:“老太太和你大姐姐在里头等着你呢,还有,你外祖母那儿我也着人送信过去了,那边回话说会过来一道用晚饭,你先去见过你祖母和姐姐。”
不得不说,苏三老爷当真是越变越好了。
苏邀轻轻的冲苏三老爷行了礼:“谢谢三老爷费心。”
苏三老爷正要说什么,又被苏嵘喊住了,就对苏邀摆摆手。
苏邀先回房换了衣服,然后才带着燕草去了老太太院子里。
余夏她们早就等着了,见了她都急忙笑着上来请安问了好,又替她打了帘子。
苏老太太等她等的焦急,帘子一动已经忍不住,等苏邀进来走到跟前,根本不等她行礼,一把先握住了苏邀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才道:“好好的出去玩儿,就闹的这样不高兴,都是我思虑不周。”
她当时只是想让苏邀好好出去玩一圈,苏邀出了事,最不好受的也是她,生怕让苏邀以后婚事艰难。
苏邀自己倒是没当回事,她干脆在苏杏仪和苏老太太跟前绕了一圈:“好好儿的!半点事也没有呢,至于那些传闲话的,也不必担心,乔丹宁如今都被押送回京城了,到底是为什么,邸报上头也要记录,谁还在这件事上挑刺儿,那难不成是要罔顾国法不成?您别担心了。”
苏杏仪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见她气定神闲的,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也就你想得开,我跟祖母可是担心的连睡也睡不着的。”
苏邀笑起来,倚在苏老太太身边坐了,很开心的跟她们说起在庄子上的趣事:“没事儿就去后山走一走,运气好的话,能抓到兔子,有时候纷纷姐的奶娘还能套到麻雀呢,他们的庄子上有一座小楼,挨着池子建造的,布置的很漂亮,在那儿读书烹茶,可别提多惬意啦。我玩的很高兴,您别说得我好似去受难了一样。”
苏老太太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了:“那感情好,去了一趟,连性子也活泛些了,可见果然还是玩的高兴的,高兴就好,高兴就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千金难买我高兴啊!”
笑了一阵,苏邀才道:“而且,我把祖母交代的事儿办好啦!”
苏老太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余夏就掀了帘子进来回话:“老太太,大小姐,四姑娘,亲家太太来了,只是不知道怎么的,被伯爷先请去书房了.....”
苏老太太有些茫然,苏邀急忙轻声把苏嵘跟汪悦榕的事情说了,又道:“这也是她们的缘分,我就说,看着哥哥和纷纷姐姐两个人相处是有些跟寻常人不同的,猜测她们其实在承德那会儿就有些交情,没想到被我猜中了。也幸亏被我猜中了,否则的话,这两个人还要走多少弯路呢?”
若是没人捅破,以她们两人的性子,这么试探来试探去,只怕好事多磨。
苏杏仪讶然的去看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也没想到这事儿还当真成了,她一开始还只指望着苏邀能问问汪悦榕的口风呢,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快!
可真要多谢乔丹宁闹的这一场了。
她一时吃惊,行动上就慢了一点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那,那你哥哥的意思,这是要请你外祖母.....”
是啊,贺太太可是跟汪家连着亲的。
她恍然大悟,又忍不住觉得好笑:“看看,看看,可见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这么大的事儿,也不来先问问我的意思?”
一百二十七·冷水
苏老太太说是这么说,可是实际上,她高兴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从家里在围场出事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一刻彻底开怀过,她以为这一辈子也就是如此了,直到苏邀回家来,死水一般的人生才有了变化。
可饶是如此,苏老太太心里还是一直担心苏嵘。
她的年纪不小了,别人到了她这个年纪,做曾祖母都能看着曾孙订亲了,可她因为种种缘故而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嵘耽搁到现在。
章家的事是苏家挥之不去的阴影,章灵慧毫不迟疑抛弃苏嵘去攀了成国公府的高枝儿,后来虽然出了气,章灵慧跟徐睿也都有了报应,但是到底把苏嵘给耽误了。
京城合适人家的合适年纪的女孩儿,也早就已经孩子都有十来岁了。
上哪儿找合适的,能跟苏嵘一道好好过日子的人去,这成了苏老太太的一块心病,谁知道却天降了一个汪悦榕下来。
实话实说,若汪悦榕没再经历后头谢家的糟心事儿,苏老太太都不会动这个心思,年纪相差太大了。
可有时候,当真是缘分来了,怎么也挡不住。
谁知道天时地利人和都凑齐了呢。
苏老太太明面上嗔苏嵘不提前跟她这个祖母商量,可是一见了贺太太,就控制不住的一把拉住了贺太太,眼圈泛红的感叹:“总算是盼到这一天了,这下子我可真是死也瞑目了!”
贺太太忍俊不禁,她打趣的啧了一声就忍不住扑哧一声伸手戳了戳苏老太太的脸:“都这么老了,儿孙满堂的人,也动不动就说什么死了活了的,说话也没个忌讳,什么死了?且得好好活着呢!看看如今,什么都越来越好,咱们都得好好的活着才行,说的什么丧气话?叫年轻人听了心里多不舒服?”
苏老太太叫贺太太给几句话说的连连点头:“是是是,是我说的错了,好日子还在后头呢,都怪我。”
又实在按捺不住的问贺太太:“嵘哥儿怎么说?是不是求你做媒去?”
贺太太满脸都是笑意,又看了苏邀一眼,毕竟苏邀还没议亲呢,按理这种话题苏邀还是该避着一点儿的。
可苏邀却装作不懂不挪步子,贺太太不免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却宠溺的朝她招招手,把她揽在身边坐下,才给苏老太太吃了定心丸:“是啊,毕竟我跟汪家是姻亲,这个媒人,由我来做说不得也是合适的,所以可不就落在我头上了么?”
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给人做媒,贺太太觉得有些新鲜。
屋子里的气氛也一下子活跃起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苏老太太留贺太太在房里商议了半响,等到临近吃午饭的时候,特意让苏杏仪这个月给大家都多发一个月的月例银子。
一时之间,苏家从上到下都喜气洋洋。
过不多久,苏嵘也在前头跟苏三老爷说完了话,来后院拜见老太太,贺太太见状便起身:“恰好,我有些话跟幺幺说,不打扰你们祖孙了,我拉着幺幺去花园里走走。”
苏老太太笑着答应:“别走的太远了,待会儿还一道用饭。”
贺太太拉着苏邀出门,才走出苏老太太的院子,就感叹了一声:“看看,世道变起来可真快,谁能想到嵘哥儿能有今天的好事呢?”
她牵着苏邀的手,又自豪的替苏邀理了理大氅的带子:“谁说我们幺幺不好,若要外祖母说,幺幺分明是个福星,自从你回来了以后,好运也跟着来了。”
前世今生,贺太太都宠爱她,护着她,从不曾跟其他人一样鄙弃她。
苏邀忍不住抿着唇喊外祖母。
贺太太带着她在花园的八角亭子坐了,吩咐人去倒茶拿东西来,才问苏邀:“好事儿说完了,咱们说说坏的吧,这次的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乔丹宁,虽然是冲着纷纷去的,但是却也没放过你,你不知道最近京城里头传什么的都有,把你们说的多么不堪,我对乔家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他们早就已经没落了,这样的人,按理来说,绝不会想要无端招惹如今炙手可热的红人之家的。”
贺太太一如既往的敏锐,苏邀也当然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直截了当的将阮小九当初打听倒的情况说了出来,挑眉道:“应当是阮小九跟踪他的时候还是叫人发现了端倪,所以乔家得了指令故意反击恶心我们的。这件事成了,那么汪家跟我们的同盟势必要瓦解,最不济也要受到影响,而我也不必说,我的名声也毁于一旦了,他们不是仁慈,而是一直就打着两边都不放过的主意。这也恰恰证明了,汾阳王的死不简单,陷害陈东不过是顺手的事,只怕背后的人身份更让人不敢猜测。”
贺太太沉默下来,眉眼之间笼罩上一层阴霾。
苏邀这番话叫她不寒而栗。
不敢猜测?
承德的那件事,最终证明是汾阳王。
那么现在汾阳王死了,针对他们的计划却还在进行并且在不断发生,能够让汾阳王死的这么轻易,还能再用上这些疯狗,背后的人,得比汾阳王还要有权势。
她挑了挑眉,周遭的寒气都涌上来,过了一会儿,她才道:“那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这一次乔丹宁在狱中你猜会如何?”
赵指挥跟唐家都在其中出力,乔丹宁已经安安稳稳到了京城进了大理寺了,进了大理寺,这案子就是重案要案。
也对,刺杀国朝三等伯爵,这可不是小罪名。
何知州他们是绝对轻易逃脱不了的。
问题的关键在于乔丹宁头上,他如今是看清楚了,那些人对待他说到底也就是没用了就杀,不会有丝毫迟疑。
那么,他会不会吐出更多东西来?
苏邀知道贺太太的意思,很理智的摇了摇头:“外祖母,不要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哥哥之所以来找这么一招引蛇出洞,本身也不是指望让乔丹宁忽然就供出主谋来。”
一百二十八·暗鬼
一来不说乔丹宁有没有那个资格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二来,若是当真要说的,早在白鹤谷中伏的时候他就会趁着机会告诉苏嵘求交换了。
可他并没有。
那么就说明,乔丹宁能起的作用有限。
这也是苏邀跟苏嵘两个人心里早就有数的东西了,毕竟如果是重要人物的话,也不会这样毫不吝惜的抛出来当马前卒了。
贺太太就有些狐疑了:“既如此,那我们岂不是只是在见招拆招?毫无所获?”
只让一个乔丹宁进了大理寺大牢算什么?
他死了,也不足以抵消他所做的那些蠢事。
苏邀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不,不是的,怎么会毫无所获呢?我们还该多谢乔丹宁闹事,因为他们送了一个绝好的机会道到我们面前。”
贺太太一开始不大明白苏邀的意思,毕竟绕来绕去,她也没见着实际的好处,当然,若是促成了苏嵘跟汪悦榕的亲事算的话,那么倒是大好事了。
因为苏嵘为人好,贺太太其实向来也对苏嵘另眼相待几分,也正因为如此,给苏嵘当媒人,她可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选了个好日子,便正式替苏家上门提亲。
汪老太太这才真的相信这事儿是真的了,她老人家头一个反应竟然是叮嘱汪大太太夫妇:“快快快!请.....请......请庞三夫人来当媒人,千万别为难人家!”
弄得汪大老爷跟汪大太太哭笑不得。
可汪家对这门亲事的热衷是毋庸置疑的,男方那边请了贺太太来当媒人,他们思来想去,去请了庞三夫人。
结果庞家也有意思,平国公夫人听见了这事儿,竟然颇有些兴趣,最终不知道怎么的,说着说着,竟然是苹果公夫人做了女方这边的媒人。
双方皆大欢喜,都是一门心思奔着要好好的成亲过日子去的,中间不知少了多少事端,一路提亲,换庚帖,问神,和八字,忙的不亦乐乎。
汪家苏家喜气盈门,其他人家就并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都已经因为成国公府的事儿最终回了老家去的宋翔宇回来了,他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找上门去大闹了乔家一通。
乔家老爷子还叫嚣着自家从前是公府,结果宋翔宇冷然一笑,唰唰唰的借着粱国公府门口的那棵大树的力,将粱国公的匾额给踹断了。
他冷笑着看着几乎要晕过去的乔家老爷子:“什么粱国公府?!圣上早已经收回你们的国公爵位,你们倒好,仗着圣上仁慈,还一天到晚的对外自称什么公府,你们如今是什么!?是违制!这块牌子,早就已经不属于你们乔家了,可笑你们还总是拽着不放手,今天你们最好祈求我女儿平安无事,否则我一定要弹劾到御前,告你们这等无耻之徒!”
乔家被闹的鸡飞狗跳,乔家老爷子吓得病倒了,而身体本来就不好的乔家夫人也更是听说又病危了,忙着四处找大夫请太医。
天擦黑,自从宋翔宇来闹过事就一直紧闭的乔家西角门缓缓打开了一条门缝,一个粗壮的婆子从里头闪了出来,挎着篮子绕去了后街。
她走的一摇一晃的,过不多久就要回头看一看身后,周边却并没有人,她这样走了一路,等到天色大黑了,几乎都要看不清人影,家家户户都开始点灯了,她才又绕进了一条不少孩子在外头跑闹的巷子,不见了踪影。这也是苏邀跟苏嵘两个人心里早就有数的东西了,毕竟如果是重要人物的话,也不会这样毫不吝惜的抛出来当马前卒了。
贺太太就有些狐疑了:“既如此,那我们岂不是只是在见招拆招?毫无所获?”
只让一个乔丹宁进了大理寺大牢算什么?
他死了,也不足以抵消他所做的那些蠢事。
苏邀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不,不是的,怎么会毫无所获呢?我们还该多谢乔丹宁闹事,因为他们送了一个绝好的机会道到我们面前。”
贺太太一开始不大明白苏邀的意思,毕竟绕来绕去,她也没见着实际的好处,当然,若是促成了苏嵘跟汪悦榕的亲事算的话,那么倒是大好事了。
因为苏嵘为人好,贺太太其实向来也对苏嵘另眼相待几分,也正因为如此,给苏嵘当媒人,她可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选了个好日子,便正式替苏家上门提亲。
汪老太太这才真的相信这事儿是真的了,她老人家头一个反应竟然是叮嘱汪大太太夫妇:“快快快!请.....请......请庞三夫人来当媒人,千万别为难人家!”
弄得汪大老爷跟汪大太太哭笑不得。
可汪家对这门亲事的热衷是毋庸置疑的,男方那边请了贺太太来当媒人,他们思来想去,去请了庞三夫人。
结果庞家也有意思,平国公夫人听见了这事儿,竟然颇有些兴趣,最终不知道怎么的,说着说着,竟然是苹果公夫人做了女方这边的媒人。
双方皆大欢喜,都是一门心思奔着要好好的成亲过日子去的,中间不知少了多少事端,一路提亲,换庚帖,问神,和八字,忙的不亦乐乎。
汪家苏家喜气盈门,其他人家就并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都已经因为成国公府的事儿最终回了老家去的宋翔宇回来了,他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找上门去大闹了乔家一通。
乔家老爷子还叫嚣着自家从前是公府,结果宋翔宇冷然一笑,唰唰唰的借着粱国公府门口的那棵大树的力,将粱国公的匾额给踹断了。
他冷笑着看着几乎要晕过去的乔家老爷子:“什么粱国公府?!圣上早已经收回你们的国公爵位,你们倒好,仗着圣上仁慈,还一天到晚的对外自称什么公府,你们如今是什么!?是违制!这块牌子,早就已经不属于你们乔家了,可笑你们还总是拽着不放手,今天你们最好祈求我女儿平安无事,否则我一定要弹劾到御前,告你们这等无耻之徒!”
一百二十九·榔头
婆子吓得屁滚尿流,睁着两只铜锣大的眼睛看着官差,抖得如同筛糠一般,被推搡了一把才着急忙慌的摇头:“我.....我......”
她被官差手里明晃晃的刀给晃得心慌意乱,见官差提起灯笼来往自己脸上照,更是吓得尖叫了一声:“不是我!不是我!是里头的人要杀人,要杀人了!”
闹哄哄进来的十几个官差倒是怔住了,狐疑的盯着她看了一眼,领头的那个大手一挥:“去搜!”
他们原本是接到人举报,说是这儿聚众在赌博,这才过来瞧瞧的。
这年头,要赌那也得到赌坊去,私设赌坊可不是个小罪名,他们从前也有抓住的,往往抓的都是些拆白党和专门出千骗人的,哪次抓住不是捞的满兜儿都是?这回还以为也是一样,谁知道却没人赌博,却有人说杀人,这就是更大的事儿了。
官差们涌到屋子里搜了一圈,没瞧见一个人,可是确确实实是搜罗出来许多弓箭和刀枪等物,这些东西可都是万万不能私下有的,都是违禁的,一眼就知道事儿大了。
找不到人,深夜会出现在这儿的婆子肯定得抓到牢里去,一时之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乔家第二天就又迎来了顺天府的人。
这回不仅是乔丹宁进了大理寺大牢,乔老爷也进了顺天府大牢,乔家自从粱国公之后,三代人都没这么风光过了,一下子倒是在京城出了个大头。
人人都知道乔丹宁之前在京城各大酒楼吹嘘的事儿都是他自己胡编乱造,事情传扬开来,倒是没人再说汪悦榕不是。
毕竟如今乔丹宁都被下了大狱了,再拿这事儿去说,那就不是寻常的嚼舌根,而是在故意损坏人名声了,岂不是要被汪家给恨死?
不说汪家了,就是广平侯府和永定伯府也不会轻饶了。
人人的注意力都被乔家的事儿给吸引了。
从来都不冒头的乔家,这些年都快在京城的勋贵圈查无此人了,大家都不大记得这号人,忽然闹出这么一桩事,大家才反应过来。
对啊,乔家夫人眼看着说不行了不行了,都这么多年了,怎么竟然还没事儿?一查下去,才知道人家是用了五千两的百年老参吊着性命,听说是在出事之前,乔家还在继续打听,还想再买上一根。
天哪!乔家何时变得这么有钱了?
有心人就发现,乔家发迹,是在汾阳王死后。
偏偏汾阳王死了的时候,乔丹宁还在宗人府当值。
传言传的愈演愈烈,到最后,连因为汾阳王死了而一直闭门不出的汾阳王妃都听到了消息,到后来,刑部的人正式登门。
来问她是否认识乔丹宁,又是否跟乔丹宁有什么龃龉。
汾阳王妃疲倦的摇头否认,神情惨白的道:“只是王爷待下宽和,有时候见底下的人银子不凑手,也会接济些,除此之外,没别的。”
短短时间,汾阳王妃就老了十岁一般,自己也跟着重病一场,为了这事儿,宫中都有些过意不去,特意赐下了许多赏赐,就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刑部的人见问不到什么,也不敢多加催促,没多耽搁就走了。
等到人一走,汾阳王妃就气的手脚冰凉的摔了手里的杯子,喘气不匀的怒斥了一声:“废物!废物!”
她摔打了一番东西,许久才平静下来,撑着桌子站起身:“去......”
话还未说完,外头就传话说是崔先生来了。
汾阳王妃皱了皱眉头,到底先坐下来,让人请崔先生进来,平复了情绪问他:“先生来,是听见了前头的消息了吧?”
崔先生并不否认,在汾阳王妃的示意下坐了,轻声道:“王妃,乔丹宁自己死死地咬住了,是何知州指使他去设计陷害汪悦榕,也是一口咬定,是何知州要对他杀人灭口。乔家这边却又坏了事-----乔家老爷是个经不住事儿的,进了顺天府大牢,哪儿能受得住惊吓啊?人家一诈他,说那些私藏武器的人必定是跟他勾结,他当即就招认了,说是他儿子结交的人物,他们家能发达也是因为给那帮人办事儿,他这回去找人家,纯粹是因为宋翔宇上门去闹了一场,把他们吓破了胆,打算找人去给想法子的......”
结果反倒是全部暴露了。
崔先生不急不慢的把事情过程全都说清楚了,气的汾阳王妃忍无可忍又砸了一只杯子:“蠢货!蠢货!”
人家摆明了是因为乔丹宁吐露的不够多而在乔家身上使力,想看看能不能吊出更多的东西来,谁知道乔家蠢成这样,真的就顺了别人的心意,这会子可好,拔出萝卜,怎么也得带出些泥来了。
合着绕了这么一大圈,汾阳王的死竟然没有半点意思。
说是为了防止人家挖出更多东西来,这不是也紧跟着挖出来了吗?
为了嫁祸给陈东,这不也解决了吗?
汾阳王妃气的眉毛都飞扬起来,半响才狠狠的看着飞溅的碎片冷笑:“让他们来见我!我要一个交代!”
真是可笑,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被算计的人没事儿就算了,还成就了人家一门亲事。
他们费尽功夫设计的一个局,怎么?是专程当红娘去的是吗?
汾阳王妃出离愤怒的同时,许崇也正跟自己的父亲抱怨:“父亲,那帮子蠢货!就这样露了行藏,咱们管还是不管?如果管的话,那怎么撇的干净?不管的话,又实在隐患太多,说来说去,那边的屁股真的不干净.....”
许顺倒是还气定神闲,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挑眉看着儿子:“你急什么?能查到我们头上?”
做官做到这个份上了的人,他的事儿,哪怕不用吩咐,也多的是人争着抢着上来帮他给办了,外地的巡抚总督,要想跟他攀关系那都得排着队呢,就区区底下几个人而已,哪怕能牵扯出一些人来,那又如何?
中间隔着多少沟沟坎坎?若是为了这个就要急躁,那就完了。
一百三十章·风雷
许崇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他深吸了口气,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而且很是不甘心:“白白的筹谋一场,结果到头来白忙了!”
这感觉当真是让人说不出的憋屈。
许顺冷冷瞥他一眼:“该如何就如何,眼前的要紧事是另一桩,你别给我多生事端,否则我饶不了你!”
他费了多少工夫才促成了胡建邦回京的事儿,哪里有工夫在这些小十二上头磨叽?也就是女人,那个齐云熙,才会在这上头动脑筋。
许崇急忙低头,知道父亲是生了气,忙陪笑:“是,儿子不敢。”
许顺点点头,起身吩咐人穿衣裳,一面问:“人到了京城了?”
“到了。”许崇亲自去边上给他拿了腰带过来递给侍女,轻声道:“去押送胡建邦的羽林卫已经把人带到驿馆了,正在等宫里的旨意......”
许顺没有再说话,反而道:“让你媳妇儿准备准备,如今苏家汪家两家再度结亲,这是京城最近最大的喜事儿了,怎么也值得恭贺的,送份礼去,不要失礼。”
正因为许慧仙曾经得罪过苏邀,所以许家更该要做出姿态来。
许崇急忙答应,等送了父亲进宫去值宿,转头回来把事儿跟齐氏说了。
齐氏忧心忡忡的,被丈夫连着叫了好几句才回过神来,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仰着脸问他:“那这件事,会如何处置?”
许崇自己也不知道,叹息了一声:“还不知道,不过查了这么久了,总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之前还有许多说不明白的地方,但是现在乔家自己蹦出来,如今满京城都在搜捕那帮人,若是搜到了,事情还更麻烦。
许顺进宫的时候,恰好碰见了宋翔宇的车架,宋翔宇从马车上下来,两方碰见,还互相打了个招呼,一道结伴进了宫。
寒暄了几句,许顺就笑着调侃:“世子之前还说要解甲归田当个田舍翁去,如今可是做不成了。”
宋翔宇提起这事儿来脸色就不大好看,冲着许顺摇摇头:“嗨,不瞒您说,回一趟家.....出了这么多事,我脑子都是蒙的,如今还一大堆事,我儿子丢了,还不知道往哪儿去找.....”
许顺见他的确是熬得这些时间消瘦不少的样子,明知道他是在装,面上还得装模作样的唏嘘几句,说一些诸如阴错阳差养大了皇长孙,总归是天大的功劳,于社稷有功之类的场面话,两人扯了一堆,到了御书房,才都在偏殿等候传召。
元丰帝先见的是许顺,将最近各地报上来的奏折都处置了,才问许顺一句:“云南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送来?这都多久了?”
自从成国公徐永鸿打了胜仗回京,又出了事折损在了京城,云南那边的仗就交给了原云南总督曹春旺统领。
前些时候,曹春旺上折子说是已经将叛军一网打尽,只是当地的土人却还是不驯服,有大批的土人逃到了山上,又遇上些反复,请求朝廷增兵
内阁商议了一番,决定从贵州抽调一万多人过去,按理来说,打了这么久,曹春旺那边也该有个信儿了。
许顺也跟着皱眉表示担忧:“圣上,暂时还是没收到消息,从巡城御史到云南总督,都只说仗仍旧在打.....”
元丰帝呵了一声:“在打,在打,几年之前就说在打,年年打,年年不能彻底根除叛乱,如此一来,何时才能叫云南尽归我手?!安南之地,又当如何?”
他敦促许顺:“传令下去,让曹春旺加紧办,若实在办不成,朕另外换人去办!堂堂大周,就找不出一个比徐永鸿更能耐的大将来了?!简直笑话!”
许顺急忙应是。
元丰帝又宣了宋翔宇。
表兄弟相见,气氛就要和缓的多了,一见宋翔宇,元丰帝滋味就有些复杂。
两人之间是自小玩到大的关系,当初打仗,舅舅一直都是他的得力战将,舅舅的小儿子宋翔宇也一路跟进跟出的,可如今,他的孙子却是宋翔宇的儿子,你说说,这里头的关系绕的。
叫人想一想就头疼。
不过好在,占便宜的始终还是他自己。
元丰帝这么一想,心情好受了些,有些微妙的看他一眼:“瘦了不少。”
宋翔宇没好气,元丰帝先见的是许顺,将最近各地报上来的奏折都处置了,才问许顺一句:“云南那边还是没有消息送来?这都多久了?”
自从成国公徐永鸿打了胜仗回京,又出了事折损在了京城,云南那边的仗就交给了原云南总督曹春旺统领。
前些时候,曹春旺上折子说是已经将叛军一网打尽,只是当地的土人却还是不驯服,有大批的土人逃到了山上,又遇上些反复,请求朝廷增兵
内阁商议了一番,决定从贵州抽调一万多人过去,按理来说,打了这么久,曹春旺那边也该有个信儿了。
许顺也跟着皱眉表示担忧:“圣上,暂时还是没收到消息,从巡城御史到云南总督,都只说仗仍旧在打.....”
元丰帝呵了一声:“在打,在打,几年之前就说在打,年年打,年年不能彻底根除叛乱,如此一来,何时才能叫云南尽归我手?!安南之地,又当如何?”
他敦促许顺:“传令下去,让曹春旺加紧办,若实在办不成,朕另外换人去办!堂堂大周,就找不出一个比徐永鸿更能耐的大将来了?!简直笑话!”
许顺急忙应是。
元丰帝又宣了宋翔宇。许顺也跟着皱眉表示担忧:“圣上,暂时还是没收到消息,从巡城御史到云南总督,都只说仗仍旧在打.....”
元丰帝呵了一声:“在打,在打,几年之前就说在打,年年打,年年不能彻底根除叛乱,如此一来,何时才能叫云南尽归我手?!安南之地,又当如何?”
他敦促许顺:“传令下去,让曹春旺加紧办,若实在办不成,朕另外换人去办!堂堂大周,就找不出一个比徐永鸿更能耐的大将来了?!简直笑话!”
许顺急忙应是。
元丰帝又宣了宋翔宇。
一百三十一·重逢
两人自小就在一道的情分非同一般,许多话别人说总有旁的嫌疑,但是从宋翔宇的嘴巴里说出来,元丰帝就觉得本当如此,他挑眉看了宋翔宇一眼,带着几分的漫不经心嗤笑了一声:“朕若是知道为何,还要三司何用?”
宋翔宇不大高兴:“汾阳王说是嗜赌如命,才要接金东的好处,可臣却觉得这里头还大有文章。一个亲王,就算是他那些过错都实打实的被定罪了,您能怎么着他?顶多也就是把他圈禁起来,或是褫夺了爵位,难不成还真的能杀了他不成?那些人迫不及待的要杀了他,都不顾风险了,杀了他之后还要趁机构陷陈东,这不是明摆着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冲着阿恒去的吗?”
这话也只有他敢说,元丰帝瞪了他一眼:“说话没个把门儿的!都当了祖父的人了,还是如此不知轻重!”
这呵斥对于别人来说只怕要诚惶诚恐,但是宋翔宇却是嘻嘻哈哈不当回事的,等到元丰帝骂完了才叹气:“臣不也是真心心疼阿恒?他可怜见儿的,好容易才活下来长到这么大,若不是阴差阳错落在我手里,他能有今天?都有这个福气回归本位了,可别叫那等小人又给坑害了!”
见他絮絮叨叨的说个不住,元丰帝忍不住头疼,说了几句话就问他:“你说完了没有?说完了,就去见见阿恒,他这个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倔的跟头牛也没什么分别。太后为了他的事儿惹了一肚子的气,他却好,还跟没事儿人似地。到底是皇长孙,他自己若是都不知道孝义二字,往后岂不是落人话柄?又如何服众?”
说到这一点上头,宋翔宇便也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孩子的这性子,只怕还有得磨,臣待会儿去劝劝他,他是个聪明孩子,慢慢的,总会好的。”
他又有些迟疑的问:“圣上,您已经替先太子翻案,那为何不干脆好人做到底.....他这个孩子的心结在哪儿,您圣明烛照,也不是不知道,若是成全了他......”
元丰帝的面色沉下来:“这话之后又再说,如今暂不要提起!你去瞧瞧他吧,这次的事儿,朕自然会给苏家汪家一个公道!”
他既然都这么说了,宋翔宇也知道不能再继续多说什么,无奈应了一声,恭恭敬敬的磕了头出来,由小太监引着去重华殿。
萧恒正叫人一桶一桶的抬了冰雪擦身子,冰天雪地的,那些雪涂在身上,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牙齿发冷。
五皇子立在廊下抱着火炉看的十分的牙痛,等到几桶雪都擦完了,才急忙让人:“快把衣服送上去啊!这冰天雪地的......”
自从宫里有了萧恒,五皇子就觉得索然无味的人生忽然变得有趣了起来,萧恒这人,总有无数种让自己开心的法子,简单的日子被他过起来也有滋有味的。
相比较起庄王来,五皇子自小就被庞贵妃和元丰帝拘束着长大的,城府心机都少了不少,也十分有自知之明,哪怕从前因为庄王跋扈曾经有过一争的心思,后来也被庞贵妃的冷淡给打消了,因此对于多了个大侄子这事儿,五皇子竟然是接受的最快的一个。
他如今是一下课必定就往重华殿这里跑的。
两叔侄年龄相仿,这么凑在一块儿,倒也相处的还算融洽。
看着萧恒穿了衣服,五皇子才啧了一声,打了个冷颤问他:“你这行不行啊?若是病了,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别不当回事啊,眼看着过了太后千秋马上就是过年了,你若是再病,落在别人眼里,可不只是病那么简单。”
不管怎么说,五皇子会跟他说这样的话,都是出自于纯然的好意,萧恒自然不会不知趣,嗯了一声:“放心吧,我从小就是这样,那时候跟着我.....跟着广平侯世子,在边关呆着,哪儿有那么多讲究,再说也锻炼身体,都习惯了。”
“那就好。”五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听说了没有,陈东没事儿了。”
萧恒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就恢复如常:“哦?怎么说?”
五皇子提起这件事眉飞色舞,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就是那个乔丹宁故意贼喊捉贼,他杀了汾阳王,还嫁祸给陈东不算,还去找汪家的麻烦。此等小人,使得手段都是龌龊不堪的,没本事,只能对妇孺下手,若不是永定伯去的及时.....哦不,说起来,汪家姑娘跟苏四姑娘也聪明,让丫头出去李代桃僵,乔丹宁压根连那是个丫头都不知道,一口咬定那就是汪大小姐,人都说不准,还说什么有私情,私相授受?简直笑话!倒是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又牵扯出了何知州来,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萧恒目光冷淡。
如今身份是恢复了,但是随即带来的是更多的麻烦,他如今身份尊贵,可是却俨然是被剪掉了翅膀的老鹰,根本无法飞出桎梏。
现在连要正常的接收消息都是妄想,更别提知道外头的局势和做出布置了。这样一来就像是聋子瞎子。
要想想法子才行了。
想到这里,他想到了这些天一直试图来套近乎的田蕊,就微微挑了挑眉,可他很快就又压下了这个想法。
利用女人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正在思量,他忽然听见五皇子啊了一声:“大侄子,广平侯世子来了!你看!”
萧恒猛地回头,正好看见宋翔宇跟在了一个小太监身后进来,仍旧是熟悉的样子,他一时之间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疾走几步上前,动了动嘴巴,却不知道该叫些什么。
还是宋翔宇先一步跪在了地上:“皇长孙殿下万福金安!”
早被萧恒一把搀扶了起来,抿了抿唇,半响才道:“您回来了!”
宋翔宇又急忙去给五皇子行礼,被五皇子免了礼,才回萧恒的话:“是,托您的福,才回来不久,刚去拜见过圣上。”
一百三十二·替罪
他说着拍了拍萧恒的肩膀,打量了他一眼才笑着点点头:“好!殿下这一身的气派,果然非池中物,臣这些年......”
他又有些伤感的样子:“罢了,不说了,不说了,殿下身份尊贵,如今一朝回归本位,乃是天逸如此,臣也为您高兴。”
五皇子知道他们分离后再重逢必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不等萧恒开口就先告辞,又拍了拍萧恒的肩膀:“刚才我跟你说的事儿,世子从外头进宫,肯定比我还要清楚,你若是有要问的,尽管问世子就是了,我可先走了啊。”
萧恒冲着他点点头。
五皇子又跟宋翔宇寒暄几句,才去凤藻宫给庞贵妃请安。
庞贵妃正在跟翠姑姑说起田循:“果然是个八面玲珑的,如今可是太后娘娘心尖儿上的人,既然是她及笄,索性咱们就做个人情,等她出宫那天,你亲自替本宫送十匹锦缎,一对金丝串石榴籽手串给她。”
翠姑姑应是,又忍不住感叹:“从前这位姑娘少进宫,倒是看不出来,原来是个这样会来事儿的。说起来,比大姑娘可要聪明多了,只怕太后娘娘对她寄予厚望呢。”
“那也要看她的命罢了。”庞贵妃不以为然,她赏赐东西给田循,也不过就是为了给太后一个面子,至于太后心里的那点心思,她看的透透的,只是却并不如何当真-----萧恒如果是个没主见的,也走不到今天。
能不能成皇长孙妃,那得看萧恒,而不是看太后。
“什么命?”五皇子听了一耳朵,从帘栊处进来:“母妃这是在说谁呢?”
见了儿子,庞贵妃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你今儿怎么舍得早些过来了?本宫看你如今成了没笼头的马儿了。”
又对翠姑姑使了个眼色。
翠姑姑笑盈盈退了出去,庞贵妃才跟五皇子说起正事:“你外祖父要过大寿了,咱们家如今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老五,你自己要眼明心亮,正是多事之秋,人人都恨不得把眼睛盯在咱们头上的时候,若是你父皇要你出去给你外祖父贺寿,你心中也要有个分寸,知不知道?”
五皇子立即就明白母妃的深意,急忙点头保证:“您放心吧,这事儿您叮嘱过也不知道多少遍了,儿子心里清楚的很。父皇之前抬着四哥,后来又宠着阿恒,无非就是因为顾忌着庞家势大,儿子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儿子绝不会行差踏错授人以柄的。”
儿子竟然这么快就能想到这一点,庞贵妃倒是真有些欣喜了,她啧了一声:“竟然开了窍了,亏得前些天你大舅母进宫来,本宫还说你笨的很,只怕是没那个福气,如今看来,也不是很笨么。”
调侃了几句,庞贵妃才有些疲倦的按住腰往身后的引枕上头靠了靠,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五皇子见她眉目间都是疲倦,就有些心疼:“母妃最近也太操心了些.....”
“能不操心么。”庞贵妃正色苦笑:“眼看着是宫外的事儿,可实际上哪儿有那么简单?你父皇为了汾阳王之死心情极差,这些天进了后宫也动辄就发落人,多少人位这事儿遭了秧?还有汾阳王妃,她来太后和本宫这儿哭诉了多次了.....前些天还有永宁长公主跟明昌公主的官司要打,桩桩件件都是事儿。”
越是身处权力中心,越是能感觉到这其中的波谲云诡。
如今各方势力都在蠢蠢欲动,她这个养育了五皇子的,身份尊贵的贵妃就更是也要提起万分小心,否则稍不注意,只怕就落进了别人的圈套,成了别人的棋子。
五皇子心情就有些低落,忍不住道:“母妃也别太担心,汾阳王的事儿已经查清了,父皇应当很快就有决断了。”
“这事儿你是打哪儿听说的?”庞贵妃直起身子来,一时有些肃然:“你.....”
“母妃放心吧,不是我打听的!”五皇子理直气壮:“今儿父皇问我功课,我光明正大的听见的,何知州还想把永定伯跟乔丹宁一道灭口呢,这事儿小不了,您很快也会听见风声的。”
庞贵妃眉眼之间就阴沉下来,好一会儿,手指敲打着桌面,半响才缓缓呵了一声:“好,好啊!”
当天下午,内阁的文书就下到了各处衙门,乔丹宁被判了秋后,而何知州被下令严审,务必要他将事情说个清楚明白,至于乔家的家产,全都充入国库。
另外令五城兵马司和各处衙门全力缉捕勾结乔家、藏匿违禁武器的人。
京城立即四处都戒严设卡,一时之间人人都知道了有人指使了乔家杀害汾阳王,陷害锦衣卫千户陈东的事儿。
陈东自然是毫发无伤的从刑部出来了。
而且巧得很,他一回锦衣卫,就带队缉拿那群来路不明的人去了。
有锦衣卫的加入,原本还毫无头绪的事儿当即就有了眉目,没过几天,陈东就带人直扑东郊的一处民房,将几个兵油子抓了个正着。
经过乔家关押的那个婆子指认,这几个兵油子正是那天晚上在京城深夜逃窜之人。
局势翻涌,不免波及许多人,白衣方士推门进了屋子,脸上挂着跟从前截然不同的冷肃表情冲齐云熙摇头:“不成,还是被抓了。”
好不容易才转移出去了的,以为打通了那么多节关系,又避在了郊外,等到风头过去也就罢了,可是谁知道就算是这样,还是被抓住了。
锦衣卫办事果然一如既往的能耐。
齐云熙挑了挑眉,手里的杯子猛然被攥紧,而后被掷在了地上。
白衣方士看也不看一眼,只是道:“这次的事儿,必得出血了,否则姓何的那里跟这边若是都出岔子,咱们若是被牵连出来,岂不是得不偿失?不要争一时之气了。”
齐云熙眉眼沉沉,脸上阴云密布,半响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那你的意思是,让谁出面当这个替罪羊最合适?”
这就算是妥协了。
一百三十三·妥协
白衣方士无声的松了口气,生怕再迟疑一会儿齐云熙就该又不依不饶起来,就直截了当的把早已经准备好的人选报上去:“黄秉承罢,如今也就是他最合适了。”
他毫无心理负担的将人选给出,见齐云熙挑了挑眉似乎又要动怒生气,就咳嗽了一声提醒她:“得地位差不多的,能指使动何知州,还得跟金东有关系,还能在京城中藏匿人和武器,人选实在是有数的,唯有他最合适了。”
齐云熙面色难看。
黄秉承是都察院副都御使,的确算是高阶官员,他们拉黄秉承下水费了很大一番功夫,先别说是源源不断的钱财了,就是女人也不知道送了多少个,后来更是帮着黄秉承找大夫治好了他那个多病的女儿,才把人收为己用。
可如今,就因为这件事,得把人给牺牲掉。
之前的投入完全白费了。
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齐云熙捂着脸,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退的干干净净,连唇上的血色都似乎消失了。
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无能为力的时光,她要隐匿身份,要接近胡皇后获得胡皇后的信任,那时候每走一步路都是万分艰难的。
最近这几年,借着这些年许顺的配合,还有童家的关系网,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一些了,她已经许久没有经受过这些挫折了。
真是令人倒胃口。
她冷冷的哼了一声:“苏邀.....这小丫头真是了不得。”
白衣方士听她语气还算是正常,便也跟着附和了一句:“此女总有异于常人之举,不管如何,贺家苏家从前加起来有并未出过如此人物,我是不信贺家太太能养出这样的女孩儿来的,事情怕有古怪之处。从前想着不过是个女子,也就罢了,可如今看来,关键却是在这个女子身上,那就又该另当别论。”
齐云熙揉了揉发晕酸胀的头,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
这口气她是实在咽不下去的,陈东搜捕了他们的人出来,逼得他们不得不弃车保帅,搭上了黄秉承和那么些人,甚至还要冒着被牵扯出其他秘密的风险,无异于是在她脸上打了一个巨大的耳光。
这耳光还是苏邀亲手送给她的。
不过就是一个卑贱的乡野长大的小丫头!
她从前连贺太太都不放在眼里,贺太太敢招惹她,她就能设计让二皇子杀了贺大老爷,让贺太太变成了寡妇。
现在却被贺太太养出来的外孙女儿打了脸,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白衣方士对她了解甚深,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她是必定不服气的,想了想才道:“若你真的想对付她,不如从她的身世下手......”
她的身世?
齐云熙来了一点儿兴趣:“说的清楚些,都已经如此了,还能怎么从她的身世下手?”
白衣方士笑而不语,见她情绪总算是平静下来,就笑着招呼她:“先喝杯茶罢,天干物燥,何必上火?”
这里的火平了,外头的火却越烧越旺。
何知州经过大理寺的严刑拷打,终于招架不住,供认出背后真正的主使都察院副都御使黄秉承来,一时震惊京城。
而黄秉承早在大理寺上门之前就已经在书房畏罪自尽,只留下了一纸遗书,上头说他乃是庄王的启蒙老师,不忿庄王被废,才会驱使承德知府金东构陷苏嵘,而后为了平这笔烂账,又收买了乔丹宁杀汾阳王灭口。
锦衣卫和大理寺从他家里搜出一大箱的账本,上头的账目倒也对得上他的说词,刑部跟大理寺至此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上门给苏家送东西的汪大少爷也提起这件事来,言语里还是有几分疑惑和不满:“这个案子,审到最后还是不明不白的,黄秉承死的也太果断了。”
论理来说,这么大的案子,三司哪怕是一道会审,审来审去的,最短也得拖上个几个月,时间一长,里头可操作的余地就多了。
官至黄秉承这样地位的,怎么也不该就这么死了,且有的拖。
可他却没等人来抓,自己就先死了,怎么看怎么不对。
苏嵘知道这个大舅子的意思,请了他进书房坐,又让人去里头问苏老太太是否有空,才道:“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不管怎么说,黄秉承总不会无辜,折损他一个,也够本了。再说,露出了一个,其他的,自然能顺着黄秉承去查。”
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他们之前出主意让宋翔宇上乔家闹事,无非为的也就是何知州那边咬的死紧,不肯吐露出更多的东西来,才会从乔家那边看看是否能有突破。
现在看来,这一招敲山震虎,还是有用的。
汪大少爷一琢磨,也知道是这个道理,跟着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也的确是如此,我正好回家去告诉纷纷,也算是替她出了口气了。”
两人笑着坐着说了会儿话,苏老太太那里听说了汪大少爷过来,就派人过来请,苏嵘就带着汪大少爷去老太太的康平苑。
苏老太太对汪大少爷十分亲热,无论如何也要留他吃饭。
自从苏嵘的腿好了之后,眼看着困扰她最深的问题也解决了,她最近难得的轻松起来,人都仿佛年轻了几岁,跟换了个人似地。
两家如今的关系比从前还要亲密几分,汪大少爷自然不会拒绝,笑着应承下来,苏杏仪便急忙去看着厨房定菜单。
因为苏老太太重视,家里上下都为了这一餐忙碌起来,连三房正院也难得的听见外头的竹林小道有了动静。
正在亭子里看着小丫头摘梅花的苏三太太有些迟缓的抬起头静静的听了一会儿,忽然问:“家里又有什么喜事了吗?”
她的语气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嘲谑,跟着她的媳妇子有些迟疑,目光闪烁的支支吾吾。
苏三太太挑了挑眉:“怎么?我连问一问家中出了什么事都不能了?还是说,上头有吩咐,我不能知道?”
一百三十四·离心
自从上次派了小丫头去请贺太太没请到,反而还惹来一顿训斥之后,苏三太太消沉了一阵子,等闲都不再有什么吩咐了。
可她真正发起怒来,却仍旧叫人害怕。
媳妇子强笑着摇摇头,还想找几句话搪塞过去,就见苏三太太的眼神利箭一般的射过来,急忙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的道:“是,是汪大少爷来了,老太太留了他吃饭,还特意请了三老爷回家来相陪。”
汪大少爷?苏三太太的思维已经因为太久没有出门而有些僵化,记忆也有些迟缓了,听见这个称呼,她过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是谁,啊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道:“是他啊,他来干什么?”
汪家不是早就已经不上苏家的门了吗?
想到汪家的故事,就不免会想起苏桉和苏杏璇来,苏三太太的脸上有痛苦之色。
媳妇子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答:“是.....是结了亲,汪大少爷帮着送礼来的。”
这也是京城的规矩了,若是两家定了亲,从此就当正经的姻亲往来,四时节礼,年礼,长辈生辰等等那都是要正经走动往来的,再少不了。
苏三太太脸上的表情逐渐有了变化,哦了一声,又问:“什么亲事?谁定了亲事?”
媳妇子不敢再说。
苏三太太脸色一沉,冷笑着问:“怎么,是不是这种事儿也得先过问上头你们才敢告诉我?”
媳妇子心里咯噔了一声,忙道:“是,是汪大小姐,她跟咱们家的大少爷....伯爷定了亲事,如今已经正经提了亲,只等着走礼了.....”
雪仍旧在下,院中银装素裹,外头的树枝上也都挂满了雪,风一吹,就扑簌簌的往下落,苏三太太站在这风雪中,只觉得风吹的彻骨的疼。
她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僵住了,整个人都似乎刚从冰天雪地的冰湖里刚被捞出来,脸上面无表情,像是一座雕塑。
底下的人胆战心惊,连摘梅花的小丫头子也不敢再有动作了,试探着看了她一眼,全都束手束脚的溜了下来。
苏三太太却没有再大动肝火,目光虚浮的看了一圈院中的景色,最后再看了一眼外头的竹林,转身回了小佛堂。
小佛堂里燃着火盆,烧的是上好的橄榄碳,并没有任何的气味,上首请来的观音像正慈悲的注视着众生,屋子里氤氲着令人平心静气的檀香味儿,一切都安谧的让人心情舒缓。
苏三太太却觉得心里有一团火在烧,烧的她抓心挠肺,几乎要燃透胸腔,烧的她五脏六腑都在痛。
亲事!?
真是可笑啊。
她的儿子被逼着退亲的时候苏老太太是怎么说的?
苏老太太说,苏桉跟苏杏璇拉拉扯扯,纠缠不清,不合规矩,有伤风化。
那么现在,苏嵘娶早前跟弟弟曾定过亲事的女人,就符合规矩,不伤风化了?
她目光定在上首的菩萨像上,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将菩萨看了一遍,而后有些嘲谑的笑着仰倒在地。
什么普度众生?
菩萨你睁眼看看,这府里那些口口声声规矩,口口声声说什么兄弟伦常的人是一副什么嘴脸?!你若真是有眼,若真是普度众生,就该惩恶扬善,一道天雷将他们都给挫骨扬灰!
此时此刻,她心里的混沌全部散开,怨恨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
他们人人都说苏杏璇不好,苏桉放肆,但是唯有这两个孩子,是真真正正把她当成母亲一般敬爱。
那被她们喜欢的苏邀,她正眼看过自己这个当娘的了吗?
她辛辛苦苦生下她,就已经是给了她一条性命,她知道感恩么?!
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这帮天杀的不得好死的畜生!
她们只不过是打着正义的幌子把她给逼到绝路罢了!说到底,就是苏老太太那个老不死的偏心,从年轻的时候就偏向大房,什么好的都是大房的,现在就更是如此。
借着她做错的幌子,把苏邀当作借口,踩住苏杏璇这个把柄,把她这个素来不喜欢的三儿媳给弄到这个小佛堂来,逼着她当一辈子清心寡欲的尼姑!
还有苏三老爷那个无能鼠辈!
苏嵘娶了他之前的儿媳妇,他屁都不敢放一个,竟然还要乐颠乐颠的去陪酒,真是说出去就要笑掉人的大牙!
苏三太太猛然发起怒来,跳起来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给砸了个干净。
既然不叫我好过,干脆人人都不要好过!
她目光晦暗难明。
屋子里这番动静早就已经惊动了底下伺候的下人,外头的人壮着胆子进来,发觉除了菩萨像,屋子里的东西都已经被砸的擦不多了,一屋子都狼藉不堪,不由得都惊住了,手忙脚乱的来搀扶苏三太太出去。
也有跑出去报信的。
苏老太太正在跟汪大少爷笑着说起去皇觉寺合的八字:“算过了,说是纷纷是得克过才能够顺当,她如今已算是克过了,便没有妨碍,其他的一切都好,照我说,都不必算,我也知道是好的。”
汪大少爷见她这样喜欢汪悦榕,自然只有更加高兴的,两方相谈甚欢。
纪妈妈快步进来,凑在苏老太太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苏老太太面色不变,笑着对汪大少爷道:“前头你三叔派人过来,说请你去书房坐坐,你先到前头去,晚些跟你三叔一道过来用饭。”
汪大少爷笑着告退。
等到他一走,苏老太太就蹙着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纪妈妈就有些为难:“只怕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否则也做不出这么疯狂的事儿来,之前苏三太太可安静好一阵子了。
苏老太太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半响才道:“罢了,她心里不痛快是难免的,这件事是....算了,只当没这回事儿,你们把她屋子里该补的东西都补上,让伺候的人都小心着,不许再在她跟前胡乱嚼舌根,若有发现挑拨是非的,一律打出去发卖,不许在府里伺候!”
好好的大喜事,苏老太太不想闹的有什么不愉快,倒不是说顾忌什么,可毕竟是喜事,若出什么岔子,总不好。
一百三十五·工具
别的事儿也还罢了,苏老太太向来是不喜欢苏三太太的,她折腾一次,苏老太太心里就更厌烦苏三太太一层。
可这件事,的确是不由得人心里不起疙瘩。
纪妈妈也知道苏老太太的意思,急忙答应了。
等到傍晚时分,苏三太太的小佛堂已经焕然一新,所有的摆设都换过了新的,连木鱼都换了,正好好的摆在桌上,像是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苏三太太哂然一笑,目光里满是嘲讽和怨恨。
正在这时候,帘子被掀起,钟嬷嬷不声不响的进来,将又被苏三太太弄乱了的台面重新整理好,将鲜花供果也都换了新的,叹一声气,不顾苏三太太的冷脸就道:“三太太何必要置这个气?形势比人强,您若是再不低头,往后只怕日子还要更难过。”
她身边亲近使唤的人从上到下都换了,从前喜欢的那些伺候的人如今一个也没留下来,都换了新的。
苏三太太知道是因为要防着她,心里的不屑怨恨又多了几分。
人就是这样,日子过的久了,什么情绪都会变淡。
她从前也不是不后悔。
但是时间逐渐久了,她想要求和,想要放低身段,可不管是贺太太还是苏邀,对她却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她心里的那些好不容易有的愧疚和反省就又都烟消云散了。
本来就是,这世上对儿女不好的人成千上万,多了去了,遇上灾年,多的是人易子而食的,因为生了女娃娃直接扔了或是溺死的也不是少数。
她对苏邀到底不好在哪里了,值得把她当成仇人罪犯来看管关押?
怨忿一点点累积,苏三太太如今心中想到的就全是苏杏璇的好处。
苏杏璇是心思不纯,是不是亲生。
可有一点,苏杏璇听话,温顺,也是真心实意的顺从她。
哪里像苏邀.....
苏三太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看了钟嬷嬷一眼:“我这里已经是清锅冷灶了,倒是难为你,还过来瞧我一瞧。”
钟嬷嬷也是她陪嫁来的人,只是从前一直都不得重用,苏三太太从前几乎不记得这么个人,可人到了这个境遇,遇上旧人还肯来说几句贴心的话,总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
钟嬷嬷跪在她跟前,十分心痛的低声回话:“三太太带我当了陪房,从来也没委屈过我,虽然我是个不长进的,可是您当家的时候,我们也总能过的日子。可如今您失势了......似我们这等的,谁都能上来踩一脚,便是连厨房的差事都丢了,如今只能在做了洒扫,也是今天逢着家里热闹,才能过来看看您。”
苏三太太嗤笑一声,不无讽刺的道:“都说人走茶凉,如今人还没走呢,茶都已经凉了。”
静默了一回,苏三太太又问她:“怎么忽然苏嵘就跟汪家大小姐订亲了?”
钟嬷嬷摇摇头:“这我们下人哪里能打听的出来?只知道似乎是咱们四姑娘在里头帮的忙,四姑娘跟着汪大小姐去通州别庄住了一阵,回来以后,伯爷就请了亲家太太当媒人,上汪家提亲去了。”
屋子里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声音。
苏三太太过了好一阵,才不受控制的前仰后合的笑了起来。
钟嬷嬷有些慌了,急忙一面听着外头的动静一面焦急的喊她:“三太太,三太太,您可千万别这样......”
当真是荒诞,她的母亲和女儿,两人联合起来胳膊肘往外拐,分明她们才是一家人,可是看看她们干的都是什么事?!
她们两个究竟把苏桉视作什么?
哪怕是有些旧怨在,俗话也说人死万事消了,可苏邀跟贺太太,一个亲妹妹,一个亲外祖母,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们让苏桉在地下都不能安心!
苏三太太一点点擦干净眼角的泪水,冷冷的坐回了蒲团,神情木然。
钟嬷嬷见她这样,慢慢的往前挪了挪,试探着问:“三太太也别太伤心了,如今四姑娘在府中一呼百应,从上到下,不管是老太太还是伯爷,都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似的,待她十分好。只要她能够想通,以后您总是能出来的。”
苏三太太心中冷笑。
是,那些人就是这么想的吧?等着看她低头去求原本根本不受重视的笑话一样的女儿。
钟嬷嬷又叹了一声气:“您总是这样僵着也不是个法子,人人都说,咱们姑娘又跟皇长孙殿下的关系也极好,以后说不得是要做皇长孙妃,一飞冲天的。”
皇长孙妃?!
苏三太太猛然睁开眼睛。
她在这座小佛堂被锁的太久了,久的都已经不知道外头竟然已经出了这么多事。
钟嬷嬷不免就又娓娓道来,将萧恒的身世说了一遍。
屋外有微光透进来,可小佛堂常年都是昏暗的,苏三太太听着外头的事,心里有不解有困惑也有后悔和嫉妒。
为什么苏邀那么好命?
为什么什么都要跟她反着来?
她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但是看不上眼的苏邀却一路顺风顺水,甚至还即将成为所谓的贵人。
钟嬷嬷说完了,窥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提了提:“以后.....”
还有什么以后?
现在这些人就能这么对她,以后真正得意了,那还了得?
她冷冷的笑了一声,牙齿咬得死紧,两边腮帮子都痛,才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钟嬷嬷。
钟嬷嬷被她看的心里有些发麻。
过了好一阵,苏三太太才问她:“嬷嬷真的是舍不下我才来瞧我的,还是另有缘故?”
从前没什么恩义,哪怕现在觉得别人当家了日子不好过,按理来说也该先去讨好当家的人,怎么会把力气浪费在她这里,除非是另有目的。
钟嬷嬷吃了一惊,讪讪的笑了笑,见苏三太太挑眉有些不耐烦了,才垂下眼帘咳嗽了一声道:“其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今这世道就是如此,太太不如想一想如何出去才是正经。若是有朝一日,您能重新掌握这苏家后宅.....”
一百三十六·依托
苏三太太眯了眯眼睛,扯开了一抹笑哦了一声:“那不然你跟我详细说一说,我该怎么才能重新出去?”
苏老太太健在,苏嵘现在又已经袭爵,整个伯府都已经落入了大房的手中,苏三老爷那个不成器的,还有苏邀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更是恨不得什么都听着大房的。
想要出去?
钟嬷嬷见她给菩萨上香,亦步亦趋的跟了几步上前压低了声音:“三太太,您若是当真心里不忿,我们这里倒是有现成的法子让您出气,只要您舍得,至少往后伯府不能就这么关押着您。”
苏三太太注意到了她嘴里的我们二字,转头瞥了她一眼:“你们是谁?”
钟嬷嬷一怔,随即就有些不大自在的垂了头,过了会儿才又抬起来看向苏三太太:“我们当下人的,也得生活,我也是受人之托,来给三太太您带句话,三太太,您若是不想这样眼睁睁的在这佛堂里看着那些人嚣张,现在这里有个现成的法子,您看用还是不用?”
屋子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来,钟嬷嬷悄无声息的点上了灯,看着苏三太太的脸色。
另一边,因为今天汪大少爷过来,苏老太太特意将贺太太也请过来了,还跟她提起了苏三太太那边的动静,有些赧然道:“论起来,是我的不是,太过得意忘形了。”
贺太太沉默一回。
其实说起来,苏桉也是她的外孙,毕竟是外孙子,如果说没有一点儿介意那是假的,可是人总得往前看,该是如何就是如何,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再后悔多想也没什么意义。
过去的都过去了,做错的事情也原本就该付出代价。
她眉目也不曾动一动:“若是她想不通这些道理,那终其一生,在小佛堂里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
有些人,就算是想要重新活着也没有机会了。
苏老太太倒是被贺太太的态度给弄得更加不好意思,顿了顿,到底还是说:“不管如何,你还是去瞧瞧她罢?”
吃完了晚饭,送走了汪大少爷,趁着时间还早,贺太太最终还是往苏三太太的房里去了一趟。
苏三太太正在小佛堂,贺太太到的时候,两个小丫头正在往外抬饭桌,上头的几道菜色基本原封不动。
她扬手示意她们不必行礼,自己掀帘子进了屋子,就见到苏三太太正跪在蒲团上诵经。
她没惊动苏三太太,站在帘栊处等了好一会儿,等到苏三太太自己开了口,才叹了声气:“气顺了吗?”
苏三太太面无表情,并没有再跟之前那样满含戾气,也没有再跟从前那样满腹的抱怨,她只是微微垂着眼帘不吭声。
见女儿这副样子,贺太太心里并不意外,她顿了顿,语气放缓的说:“从前的事是从前的事,这件事.....也是孩子们之间缘分所至,请我做媒人,是我没有思虑周全.....”
苏三太太仍旧没有开口,仿佛是睡着了。
贺太太皱了皱眉,耐着性子解释了几遍,见苏三太太始终不理会,也只好让她早些休息,自己退了出来。
廊下月光正好,从贺太太的角度看过去,月光朦胧周边笼罩着一层光晕,让人目眩,她站了一会儿,才下了台阶,一出正院的门就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的苏邀,顿时心中一暖,脸上也绽出笑容来:“你怎么过来了?”
“怕您心里不好受,过来等您。”苏邀任由贺太太搀了自己的手,轻声解释了几句,又往正院看了一眼:“太太如何?”
贺太太表情淡淡的:“还是那副脾气,这次的事,咱们都忘了她了。她听见这件事,哪里能开心的起来。”她出了口气:“罢了,这也是避免不了的,总不能为了她不高兴,就棒打鸳鸯,这世上的事从来也没这样的道理。”
月光朦胧,贺太太拉着苏邀漫步在月光之下,有些感慨:“幺幺,有时候想想,我心心念念的就是要帮你外祖父翻案,是要让家里好好的,如今都已经实现了。等到你再大一点儿,有个好归宿,外祖母这一生,也就没什么好求的了,可以安心去地下见你的外祖父,除了没有养好你的母亲,我实在算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你外祖父应当不会怪我。”
她攥紧苏邀的手,看着这个年轻中带着几分稚嫩的面孔,有些伤感又有些自豪:“幺幺,你很好,很有本事,外祖母希望你要好好的挑选以后要走的路。不管你要选哪条路,选定了就不要回头,外祖母总是陪着你的。”
苏邀喉咙里有些发涩,她知道贺太太会说这番话是因为听见了外头的那些传言。
可贺太太从来不曾非得让她如何如何。
她往贺太太身边靠了靠,轻声说:“我知道,外祖母不要担心我,您不止要看着我长大,还有仙衣姐姐....她们都需要您啊,我们都要好好的。”
贺太太笑起来:“是,都要好好的。过几天就是明昌公主府的堂会了,你迟早要面临这些应酬的,去就大大方方的去,好好的玩。”
外头关于苏邀和萧恒的传言甚嚣尘上,贺太太不是不担心,但是越是如此,就越是不能龟缩起来。
苏邀要不要走那条路是一回事,被人算计坏了名声而要避嫌不成成,那又是另一回事。
贺太太如今已经算是看明白了,不是你退让了,是非就不来找你。
苏邀也明白贺太太的意思,笑了笑点头道:“是,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
院前洒了一地的月光,苏三太太从小佛堂出来,站在廊下,不久就见钟嬷嬷悄悄的摸了进来,她挑了挑眉,冷然问:“走了?”
钟嬷嬷应是:“四姑娘在外头等着亲家太太呢,两人有说有笑的一道走了。”
苏三太太讽刺的牵起了嘴角。
真是可笑啊,你看看,对她生的女儿好的恨不得捧到天上,可对自己却如此冷淡,也不知道苏邀到底给贺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
一百三十七·为难
京城的飓风刮了一股又一股,可不管这些风如何刮如何的凌厉,也刮不到明昌公主府去。这位公主殿下出了名的受宠,哪怕是在元丰帝跟前,也是少数说的上话的人之一,她们家唱堂会,素来是整个京城权贵云集的时候,不管哪家也要赏脸过来吃一杯酒的。
何况这次还是云章县主出阁之前在家中的最后一次堂会了,京中但凡是有头有脸的,就没有不想抓住了机会过来的,明昌公主府外头的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可就算是如此人挤人,公主府的秩序倒也仍旧维持的十分的井然有序,苏邀她们到的时候,前头刚好是许家的轿子,许慧仙才从轿子上下来,一眼看见了后头马车里出来的苏邀,当场就冷了脸,咬着唇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啐了一口:“真是晦气!”
到如今,她也算是领教了苏邀的口齿,并不敢公开去挑衅,但是私底下出出气,她也指名道姓,也不信苏邀敢拿她怎么样。
苏邀也的确没心思理会她,她来明昌公主府,是有正经事,不是为了来跟个小丫头闹不和的。幸亏明昌公主的几个孙媳妇也都是十分八面玲珑的,一见这边的情形,急忙就赶过来将两边给分开了,引着苏邀的是明昌公主的三孙媳孔氏,她笑盈盈的拉了苏邀的手,亲切又和善的哟了一声:“您就是四姑娘罢?当真是久仰大名了,如今一见面,才知道比传言当中的还更出色些,快请这边来。”
人家这样热情,苏邀略微笑一笑,也对着她点点头,顺着她的话头喊了她一声嫂子。
孔氏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很快陪着她进了众位夫人奶奶们在的地方,亲自领着她到了明昌公主跟前,笑盈盈的道:“祖母,快看看谁来了?这位是苏四姑娘,您可是认识的。”
明昌公主府中用来宴客的敞轩异常华贵,一进门的那十二扇的玻璃屏风更是把人照耀的纤毫毕现。
玻璃这东西从西域那边来,如今京城能有的都是豪富之家,永定伯府这种不上不下的,也只能有几块用来装饰窗户罢了,明昌公主这一副屏风亮出来,就已经证明了这个家族的底蕴和实力。
顺着这道屏风的映照,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的往苏邀的身上去扫过。
最近京城中关于这位苏四姑娘的流言实在太多,若是说在庄子上被乔丹宁攀诬的事儿都还罢了,毕竟乔丹宁都已经进了大理寺,眼看着就是死路一条了,人人都知道他是攀诬,连汪悦榕都没了人议论,就更议论不到苏邀头上。
苏邀被人议论的,无非是她跟皇长孙萧恒的关系。
也不知道从哪一个开始传起来的,可皇长孙对苏邀十分的关照,却是大家心中仔细一咂摸,都能摸得到一点儿的。
有了这么一点儿特殊,苏邀就是没有特色,也在京城的圈子里露脸了。
何况苏邀原本就还声名远扬,从是被抱回来的真千金,再到跟章灵慧的纠葛和对许慧仙时候的锋芒,这位苏四姑娘的脾气大,性子厉害,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儿。
这么一个厉害姑娘,若真是要成皇长孙妃,那许多人家要送姑娘进宫的,就得再做思量,看看自家姑娘能不能在苏邀跟前讨到什么好处才行。
否则送进去,也得被苏邀踩着一辈子的命,还送去干什么?
有了这一层思量,敞轩里众位贵妇人太太们看苏邀的眼神又不同,有挑剔的,有不满的,也有皱眉的。
在座都是人精,从苏邀的进退举止,从她的眼角眉梢,就能看出来这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女孩子。
在这么多人跟前还能有这份定性,这姑娘哪里简单的了?
不是个好相处的,大部分人都在心里下了定义。
明昌公主自己也不喜欢苏邀,略微一挑眉淡淡的笑了笑:“苏四姑娘,你还没有对本宫行礼。”
这一句话一出,满座的人都静了静。
明昌公主请人来是做客的,是为了云章县主即将出阁,大家一起热闹热闹的意思,来的小姑娘们哪个都是身份不错的,可就算是不少清流家的姑娘,也没有被明昌公主特意留住,挑出没有行礼的问题。
这里的行礼自然不是普通的万福,明昌公主这意思,分明是要苏邀行跪拜大礼。
可明昌公主是公主之尊,哪怕是超等诰命,要给她行礼,她也受得起。
她开了口,众人心中就有了数,知道明昌公主对苏邀也是不喜欢的。
孔氏顿时有些讶然的看了自家公主祖母一眼。
才刚进来的许慧仙也忍不住喜形于色,又有些解气的朝苏邀身上看了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冷笑。
都说苏邀骨头硬,她倒是想看看,苏邀的这块骨头到底能硬到什么份上,敢不敢真的对着公主娘娘也硬气到底。
满座俱静,这个时候,贺太太是不在的,她素来跟明昌公主就不对盘,汪大太太也因为要去郊外别庄照顾汪五太太没来,这里并没有能为苏邀说话的女性长辈。
明昌公主似笑非笑的端着杯子好整以暇的瞧着面前站的笔直的少女,微笑提高了声音:“怎么?要你向本宫行大礼,委屈你了?”
许慧仙雀跃的伸长脖子瞧着苏邀,既想看着苏邀低头跪下行礼的样子,又想看着苏邀梗着脖子死不低头最后被处置的狼狈模样,一时紧张的攥住了衣襟,简直比看唱戏还要认真上几分。
这沉默似乎很久,对于苏邀来说却又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她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明昌公主一眼,礼仪举止丝毫没有任何可挑剔的、姿势标准的跪了下去:“给公主殿下请安。”
明昌公主长舒了一口气。
她是姓萧的,是国朝公主,她要苏邀跪,苏邀就得跪。
今天得跪,以后苏邀若是成了皇长孙妃,也要永远记得今天匍匐在她跟前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