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颜色
只剩下萧恒坐在上首看着边上那一篮子草莓,缓缓地扯了扯嘴角。
真是有趣。
他的身世暴露到现在也不过才多久?几个月罢了,可是接连出了多少事了?迫不及待的诸如汾阳王之流要蹦出来打压帮他的苏家。
忙不迭的要站出来陷害他的心腹的也有。
连从死去的胡皇后身上动心思的人也有。
更有趁机来拉进关系的,也都有。
真是什么都见识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天寒地冻,可宫中的暖房却仍旧能培育出诸多的奇花异草,此时此刻,他的廊下摆着一盆一盆的三角梅,看上去新鲜极了。
陈东的案子还没了,如今又出了个胡建邦的事儿。
胡建邦.....
背后的人抛出这个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跟此人可并没什么联系.....
而与此同时,童家的府邸中,白衣方士扯下兜帽,看着在书案后头挥毫的齐云熙,笑着赞了一声:“好画!好意境!您真是越发的进益了!”
齐云熙不大满意,收了笔慢条斯理的净了手,这才请他坐下,问他:“事情大约是办成了?”
白衣方士脸上的表情很和煦:“是,都办好了,胡建邦的事儿如今闹的也算是大了。他闯下的这个祸,他自己是兜不住的,少不得要求到萧恒那儿。”
齐云熙就呵了一声,她自己是极不喜欢胡家人的,所以她后来等到胡皇后死了,先就陷害了胡家。
胡家的人死的也差不多了,剩下的这个胡建邦,其实跟胡家并没什么血缘关系,可齐云熙也早早的就关注着他了。
如今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胡建邦这个人,嘴里什么不说出来?他这个人,得等到了京城才有用处。”齐云熙喝了口茶,气定神闲:“听说萧恒向来牙尖嘴利而且果决,我倒是想看看,这个人他预备怎么处置。处置的不好,那恐怕太后的千秋,他过的也不会那么舒服了。”
萧恒为什么能够翻身,说到底是元丰帝的意思,要让他们倾覆其实也很简单,抓住元丰帝的心思就行了。
前面的汾阳王跟庄王都是一脉相承的蠢,该做的不做,却都跟苏家宋家过不去。
白衣方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其实也可挑拨庞家与之相争,我不信庞家就当真对于他的身世如此大方,毫无芥蒂。”
“这个之后又再说。”齐云熙摇头:“不必扯进那么多人来,利用的好也就罢了,若是用不好,庞家还成了敌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白衣方士也就不再多说,跟她说起了旁的事,两人聊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敲门,齐云熙叫了进,一个净手的小伙儿闪身进来,跪着行了礼,就轻声禀报:“夫人,有人跟踪乔丹宁.....”
齐云熙手上泡茶的动作就是一顿,哦了一声:“什么人?”
白衣方士也朝他看了过去。
“是个货郎,说是磨镜子卖货的货郎,可仔细问过了,却发现从前并没这么个人。”安子弓着身子:“只怕是为了之前汾阳王的事儿。另外.....派去盯着通州汪家别庄的人回来禀报,说是那边时常使人京城通州来回跑。”
乔丹宁毕竟是经手的人。
“瞧瞧,我就说那丫头是个狡猾的小狐狸。”齐云熙面色不变,脸上的笑意有些冷淡:“既然他们对乔丹宁如此有意思,那就成全了他们。你去,让乔丹宁往外面多跑几趟,把人引出来。”
安子急忙应是,又有些迟疑:“引出来之后......”
齐云熙就笑了:“送他们一份大礼,去吧。”
白衣方士略微蹙了蹙眉:“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些?也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我不去招惹她们,她们竟不知死活。”齐云熙对于苏家的态度要淡的多,可是因为苏邀曾经踩着许慧仙,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既然有了机会,那自然也该还一巴掌回去。
“小孩子不听话,就是要经历一些事。”齐云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否则就容易翘尾巴。”
白衣方士也就不再多说。
夕阳即将落下,天边一片墨绿色的云彩,看上去蔚为壮观,别庄上到了这个点已经是做饭的点了,四处都是升起的炊烟和做了农活往回赶的佃户们。
汪悦榕站在榕树底下往下看,指着羊肠小道上那辆马车笑了起来:“快看!那是我哥哥的马车!必定是京城又给咱们捎带东西了。”
她们两个在别庄住,不管是汪家还是苏家,东西都送个不停,生怕委屈了她们,是以两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苏邀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笑了笑就摇头,跟着她一道下山,才下山,就听见人禀报,说是汪五太太来了。
这倒是有些意想不到,汪悦榕有些茫然的跟苏邀对视了一眼:“五婶还怀着身孕呢,怎么她亲自来了?”
汪五太太原本在汪家的地位就很高,如今怀着身孕就更是了,全家上下都生怕她有个什么不测,恨不得把她当宝贝供着的,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让汪五太太跑出来才是。
“我去看看。”汪悦榕收了玩笑的心思就要出去,可还没来得及出去,汪五太太已经先进来了,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一进来就拉了汪悦榕站在榕树底下往下看,指着羊肠小道上那辆马车笑了起来:“快看!那是我哥哥的马车!必定是京城又给咱们捎带东西了。”
她们两个在别庄住,不管是汪家还是苏家,东西都送个不停,生怕委屈了她们,是以两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苏邀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笑了笑就摇头,跟着她一道下山,才下山,就听见人禀报,说是汪五太太来了。
这倒是有些意想不到,汪悦榕有些茫然的跟苏邀对视了一眼:“五婶还怀着身孕呢,怎么她亲自来了?”
汪五太太原本在汪家的地位就很高,如今怀着身孕就更是了,全家上下都生怕她有个什么不测,恨不得把她当宝贝供着的,按理来说,怎么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让汪五太太跑出来才是。
一百零九·严重
汪五太太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个小姑娘半响,眼里的情绪复杂又带着怜悯,实在不知该怎么跟她们说起京城那些恶意满满的传言。
还是汪悦榕自己先沉声开了口,问她:“五婶您就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能让您这样急着出来找我们,想必事儿小不了的。”
也不知道是流年不利还是当真就有那么倒霉,她都已经避让到别庄来了,竟然都还有这么多水缠上来。
汪五太太的脸色有些苍白,她奔波了一天,早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带着苏邀跟汪悦榕进了里头,才苦笑了一声:“京城都传遍了,风言风语说的很是不好听,说是你们这里门户松散,没有长辈看着,以至于你们这里无法无天.....这个传言传到家里,把老太太气的要命,当天就病倒了,快,你们跟我回去.....这里是住不得了。”
再这么住下去还得了,说不定到时候还给盖上一个淫窝的帽子。
这么想着,汪五太太的心情更加恶劣。
这个传言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放出来的,如今吹的像模像样的,哪怕汪家现在做出补救,把孩子们带回去,这名声毁了就是毁了。
本来汪悦榕的名声就因为退了两次亲而变得有些艰难,如此一来就更是雪上加霜。
至于苏邀,以后也肯定是要受这些事的影响。
她催促着下人去收拾东西。
汪悦榕的脸色却难堪到了极点,她能够容忍许多脏水,但是这样的脏水,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
她宁愿别人说她嫁不出去,也不愿意被人污蔑成水性杨花的女孩子。
何况她还请了苏邀来同住,说起来,都是她连累了苏邀。
她面色雪白,一把攥住了汪五太太的手,几乎咬牙切齿的问:“五婶,家里没有查清是谁在背后放这种谗言吗?!是不是谢家,还是许家?!”
汪五太太见素来要强的汪悦榕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心里也觉得心痛,握了握她的手轻声摇头:“传言就是传言,你五叔和几个叔伯都已经去查了,只是还没有查清楚.....”
其实就算是查清楚了,这损失也已经造成了。
世人记住的一般都是谣言,而不是澄清。
而且这些谣言能传的这么广,说明背后的人是用了心思的,肯定是用了市井中的那些二流混混们,谁会亲自出面?
汪五太太心惊不已,见苏邀一言不发的在边上立着,就又有些过意不去的看着苏邀:“苏姑娘,实在对不住了.....都是我们家连累了你。”
其实早知道让两个女孩子单独来别庄里头住是不可靠的,哪怕是有汪大少爷在呢,他到底是个大男人,哪里会注意那么许多。
现在闹的,还把苏家也牵扯了进来。
汪悦榕抿了抿唇。
倒是苏邀自己摇了摇头,理智得都有些出乎人的意料,她思前想后,忽然问汪悦榕:“汪大少爷如今在何处?”
她忽然问起汪大少爷来,汪悦榕跟汪五太太对视一眼,都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苏邀再问了一句,汪悦榕才让红桥去前头请人,又问她:“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哥哥?”
“是有一些话要问。”苏邀说着,又看着汪五太太:“五太太,您跟嗯我说句实话,应当不只是这种无稽的传言这么简单吧?”
说什么夜夜笙歌,门户松散,这种话太过笼统了,这个传言的针对性也不强,说出去哪怕要造势,都显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一般来说,做这么强的针对性的事儿,那么目的性这么强,那么投入的本钱就会越大,希望得到的效果也要越好。
而且,如果只是汪五太太说的那些流言,听起来唬人,可是真正要论起来,杀伤力是不足的-----无凭无据的,只是捕风捉影,以后真要是有脸面的人提起来,那么汪家苏家一句话是不是有真凭实据的质问就能够叫人闭嘴。
那么,这件事就没有那么简单。
苏邀也从来不相信会用传言伤人的人还会给人留有余地。
再说,只怕对方的目的原本就更加恶劣。
汪五太太怔了怔,有被戳穿的惊慌,目光闪烁的看了汪悦榕一眼,勉强笑着打哈哈:“哪有这样的事,就是传言太过难听了.....”
她的反应也太过牵强了,连汪悦榕也看出来不对劲,皱眉道:“五婶,都到这个地步了,您到底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
若真只是传言,汪五太太为什么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而且一来还先问她们做了什么。
这怎么也不该是长辈对待自家晚辈的态度。
或者说,汪五太太自己都先对她们没有完全的信任。
她有些急了:“五婶!您难道真的相信我们做过那样的事吗?!”
汪五太太挣扎了又挣扎,半响才支支吾吾的说:“那.....那你们的东西,怎么会流落到外头人手里?”
什么东西?
汪悦榕立即抓住了重点,跟苏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人都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还是苏邀先反应过来:“是什么东西?”
“说是一方绣着芙蓉花的手帕,和一根金包银的寿字簪子,都被人带着在酒楼叫人认出来了......听那人亲口说,说是五里坡的别庄里的一个小娘子给的q定情信物,他还要带着去提亲的......”汪五太太有些嗔怪的看着两个女孩儿:“传言还就罢了,没有真凭实据,难不成还真的要凭借几句话逼死人?可.....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里坡可不就只有汪家这一座别庄?
就是那寿字金簪,谁不知道是汪家在钳宝阁前些时候打了一整套,家里上下女眷都有的?这么一对比,这种风流韵事又人人都喜欢听,可不就正好跟汪悦榕和苏邀对上了?
人家一打听,就知道汪家别庄里真的住着两个小娘子,还没有长辈在边上守着,什么难听的话不说出来?
这种贴身的东西丢了,怎么都说不清的。
一百一十·提亲
汪悦榕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她厉声摇头:“这不可能!我的东西都好好的收着呢.....”一面又让绿玉赶紧去寻出来给汪五太太看。
汪五太太见汪悦榕跟苏邀这反应,才确信两人是真的没有做出糊涂事来,她松了口气,随即忍不住更加忧心:“那东西是怎么丢的?”
如果苏邀跟汪悦榕没有做出糊涂事,那么就是别庄伺候的人出了问题。
看这情形,还只怕是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可是....不管是苏邀还是汪悦榕,她们能带出来的丫头婆子,都应当是极得信任的,不说她们会不会做这样的事,先说她们怎么查,先查谁去?
汪大少爷急匆匆的赶过来,正好听见汪悦榕说东西好好收着的话,还问一句:“什么东西?”
汪苏两家通家之好,他来了,苏邀也并不必太过避讳,尤其是此刻还有要事,就干脆只是大大方方的行了个礼。
汪大少爷也回了个礼,客气的叫了一声妹妹。
汪五太太对着他却有些不客气了:“让你照看妹妹们,你都是怎么照看的?怎么连家里有东西失窃你都不知道?”
汪大少爷顿时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她又看汪悦榕,一头雾水:“家里有东西失窃?这怎么会?”
汪五太太沉着脸瞪了他一眼,把京城的事情说了。
汪大少爷顿时如遭雷击,而后就是勃然大怒。
要是这么说,东西流出去了,那么就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哪怕是去报官呢,人家也得戳着你的脊梁骨暗戳戳的说一声是在掩耳盗铃。
他忍不住发狠:“若是让我知道谁这么大胆,一定扒了他们的皮!”
到底是家中长孙,汪大少爷很快冷静下来,先跟苏邀赔不是,安抚的看了妹妹一眼,才沉吟了片刻之后道:“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既然专门去酒楼吹嘘,摆明了是不怕事小的意思,东西只怕都是次要的,还有后招。”
汪五太太被他说的毛骨悚然,连背上和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立即就失声道:“你可别吓我,我先带她们回去罢了。”
否则若真跟汪大少爷预测的这样,那家里老太太和大嫂她们岂不是要伤心死?
苏邀却摇头笑了笑:“只怕来不及了。”
话音才落,仿佛是为了给她跟汪大少爷添砖加瓦,外头汪家的管事就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大声道:“大少爷,五太太,姑娘,苏姑娘,外头有一群人敲锣打鼓的朝着咱们家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抬着一大堆的东西,看那架势......”
看那架势十分不对。
汪大少爷立即就面色铁青的冷哼了一声。
汪悦榕也立即去攥住了苏邀的手。
哪怕她向来反应很快,也自问算是行事利落果决,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也被打的措手不及。
尤其是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更是让人恐慌。
直到她看到苏邀的眼睛。
苏邀也正回看她,面色镇定目光冷静,甚至还对着她笑了笑,轻轻的伸手替汪悦榕理了理腰间缀着的一只双鱼玉佩,轻声道:“纷纷姐,不要急。”
她拉着汪悦榕传到了屏风后头,还对着要跟进来的绿玉她们几个丫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都别跟进来,我们在后头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丫头惊慌失措。
汪大少爷跟汪五太太却已经迎出去了,苏邀却摇头笑了笑:“只怕来不及了。”
话音才落,仿佛是为了给她跟汪大少爷添砖加瓦,外头汪家的管事就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大声道:“大少爷,五太太,姑娘,苏姑娘,外头有一群人敲锣打鼓的朝着咱们家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抬着一大堆的东西,看那架势......”
看那架势十分不对。
汪大少爷立即就面色铁青的冷哼了一声。
汪悦榕也立即去攥住了苏邀的手。
哪怕她向来反应很快,也自问算是行事利落果决,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也被打的措手不及。
尤其是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更是让人恐慌。
直到她看到苏邀的眼睛。
苏邀也正回看她,面色镇定目光冷静,甚至还对着她笑了笑,轻轻的伸手替汪悦榕理了理腰间缀着的一只双鱼玉佩,轻声道:“纷纷姐,不要急。”
她拉着汪悦榕传到了屏风后头,还对着要跟进来的绿玉她们几个丫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都别跟进来,我们在后头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丫头惊慌失措。
汪大少爷跟汪五太太却已经迎出去了,尤其是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更是让人恐慌。
直到她看到苏邀的眼睛。
苏邀也正回看她,面色镇定目光冷静,甚至还对着她笑了笑,轻轻的伸手替汪悦榕理了理腰间缀着的一只双鱼玉佩,轻声道:“纷纷姐,不要急。”
她拉着汪悦榕传到了屏风后头,还对着要跟进来的绿玉她们几个丫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都别跟进来,我们在后头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丫头惊慌失措。
汪大少爷跟汪五太太却已经迎出去了,她拉着汪悦榕传到了屏风后头,还对着要跟进来的绿玉她们几个丫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都别跟进来,我们在后头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丫头惊慌失措。
汪大少爷跟汪五太太却已经迎出去了,尤其是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做什么,更是让人恐慌。
直到她看到苏邀的眼睛。
苏邀也正回看她,面色镇定目光冷静,甚至还对着她笑了笑,轻轻的伸手替汪悦榕理了理腰间缀着的一只双鱼玉佩,轻声道:“纷纷姐,不要急。”
她拉着汪悦榕传到了屏风后头,还对着要跟进来的绿玉她们几个丫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们都别跟进来,我们在后头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
几个丫头惊慌失措。
汪大少爷跟汪五太太却已经迎出去了,.....
一百一十一·突变
汪大少爷都已经气的要杀人了,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可乔丹宁脸上还带着那副志得意满不紧不慢的笑意,微微笑一笑点头上前一步,凑在了汪大少爷跟前,笑眯眯的道:“是啊,大哥,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您千万放心,妹妹对我一片深情,我是绝不会辜负了她的。”
他说着,笑着望着身后的一群人:“您看,我是诚心诚意的求娶,否则的话,怎么连胡夫人都去请来了?”
胡夫人觉得气氛有些剑拔弩张,急忙拉了汪五太太低声道:“快让阿瀚不要如此,我也知道他做哥哥的替妹妹委屈,但是这事儿双方都有错,闹大了,总是对女孩子更不好,原本就已经发生了的事,再闹下去也只是让纷纷更加丢脸。如今好在乔家也没有混账到家,至少是诚心实意的来求亲来了,遇上这种事儿,也只能一床锦被遮羞了......”
戏做的太过可就过头了。
如果乔丹宁被气的出言不逊或是转头就走,那这事儿还怎么下得了台,怎么能够好好的了结?
乔丹宁笑眯眯的看着汪大少爷,还催促一句:“大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看,这外头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进去说罢?”
汪五太太急忙伸手去拽要忍无可忍就要发怒的汪大少爷,险之又险的把他给拉住了,对他使了个眼色,这才看向胡夫人,再三思索之后才问:“胡夫人,您是大嫂的朋友,自小就认识的,这么多年,咱们家也是有来有往,再好不过的关系了。您跟我说句实话,您打哪儿听来的这些话?来这里为乔家提亲,又是为的什么缘故?”
乔家敲锣打鼓的过来,把附近的人家都给惊动了,不少人跟着过来看热闹,胡夫人急忙笑了笑,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您说为了什么?”她叹了口气:“五太太,跟您说句实话吧,若不是因为咱们家这关系,我是怎么也不愿意来这一趟的,也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声,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只是......谁叫我是看着纷纷这丫头长大的呢?”
说起这事儿,胡夫人真是痛心疾首:“纷纷这丫头自小就是个聪明孩子,谁知道就能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你们也是,差不多也就得了,终归以后还是他们俩过日子,你为难了乔家,以后去乔家过日子的可是纷纷,你们糊涂了不成?”
这话越说越是让人心惊。
汪五太太忍不住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总归是弄清了胡夫人来的确是好意,乔家可真是够有能耐的。
她一眼看见了言笑晏晏的乔丹宁,紧紧地攥住了手,指甲把手掌心给掐得都出了血。
他们陷入了一个圈套。
乔丹宁真是过分至极,他在流言之后说服了胡夫人,大张旗鼓的带着这么多人过来求亲,一来是坐实了他跟汪悦榕婚前苟且的传言,二是以势压人,这么多人眼睁睁的看着,胡夫人也在这里,他们想要否认,怎么否认?
否认都被人视作越描越黑。
她气得浑身颤抖,许久说不出话来。
乔丹宁在边上已经笑起来了:“大舅兄,您看,咱们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亲戚了,您怎么还当真这样拦我?”
他脸上的那个假笑看的汪大少爷后槽牙都痛,见他的脸在面前越放越大,终于脑子里哄的一声响,忍无可忍的伸脚往他肚子上踹了一脚。
原本还喜气洋洋的跟着乔丹宁来提亲的那些人都吓了一跳,胡夫人这边也变了脸色,又惊又气的看着汪大少爷,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边上那些看热闹的人也都一时伸长了脖子在看热闹。
汪五太太顿时觉得魂飞魄丧,一时连肚子都忍不住痛了一下,急忙大声呵斥:“阿瀚!你疯了吗?!”
乔丹宁被飞奔过来的下人扶起来,抹了一把脸,委委屈屈的看着汪大少爷:“大舅兄!是我有错在先,您生气也是人之常情.....可我跟阿榕当真是情投意合......”
汪大少爷忍无可忍,简直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甩开了底下来拉着的小厮随从汪家的管家,上前一拳准确的打在了乔丹宁脸上,顿时把乔丹宁的半边脸都给打的肿的老高。
胡夫人惊呼了一声,顿时瞪圆了眼睛,见众人围观,又有些气恼又有些难堪,经不住甩了袖子,冷冷的对汪五太太道:“好不好的,您们若是为了自家姑娘好,早就该好好的看管着,闹出了事,也该想个法子,才是对自家孩子好,可你看看阿瀚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他这么一闹,叫别人怎么想,这事儿我是不能管了.....”
她从来没这样丢脸过。
汪五太太气的也是小腹坠痛,捂着肚子又气又急,气乔丹宁这么不要脸,外头散布流言在先,故意有用话诓骗胡夫人把人家请来提亲在后,把一桩没有的事硬生生的弄的真有其事似地,还让这么多人一道围观,家里上下成了笑话不说,纷纷这下子骑虎难下,不嫁乔丹宁都不成了,正如了乔丹宁的意,她险些要晕倒过去。
这外头乱着急着,大家都上前都差点拉不住汪大少爷,乔丹宁摇晃着站起来,恼怒之极的扬声叫喊:“干什么?!你们真当自己是什么贞洁烈女了不成?!若不是她非得送东西给我,求着我来提亲,我还看不上这等退了两次亲的残花败柳!我告诉你,我也是名门之后,娶她也不辱没了她,你别给脸不要脸!真当我好欺负不成?!多的是人吃过了就擦干嘴巴不认账了,老子做到这个份上,你们可就知足吧!再闹,我可就走了!”
周边围观的人哗然,想到这一次是能看到热闹的,但是也没想到能看到这个份上的热闹,一时之间全都像是被点了穴,立在原地动都动不了了,伸长了脖子往里头瞧。
而汪大少爷已经气的青筋暴起:“我杀了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一百一十二·陷阱
乔丹宁肆无忌惮,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冷笑了一声,狠狠地往地上一扔:“好!你杀啊,你杀我一个瞧瞧!爱嫁不嫁,老子还不伺候了!我跟你们说,之后别跪着求老子回来娶你妹妹这只破鞋!”
这话难听至极,别说是汪大少爷跟汪五太太了,哪怕是胡夫人也忍不住指着乔丹宁呵斥:“猪油蒙了心了你,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外头冒,你要死了!”
一面又去拉汪五太太:“我说了这种事总是女孩子最吃亏,横竖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哪怕就是气他不规矩,也该先忍了这口气,就当作是为以后打算了。你们可倒好,看看把事情闹的如此难堪,快去劝劝阿瀚,再这么闹下去,汪家其他的女孩子还怎么嫁人?还有没有女孩儿敢嫁进你们家?!这里周遭住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今天一回去,什么都传开了!”
汪五太太只觉得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五脏六腑都冷了下来。
她们都知道乔丹宁不怀好意故意构陷,可地上的寿字金簪和帕子明晃晃的就是汪家的,这是赖也赖不掉的-----尤其是那要命的簪子,那都是刻了字的,不知道怎么的被乔丹宁那个贱人拿去了,现在又在这个关头拿出来。
这口鸟气,她们就算是不忍,又能怎么样?
难道真的要等乔丹宁说出更难听的来,把汪悦榕说的更加不堪吗?
她气的浑身打哆嗦,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红桥忽然跑出来,立在台阶上朝着汪大少爷喊:“大少爷!姑娘说,她有话要问这位乔公子!”
这个时候?!汪大少爷双目赤红,心中怒气冲天,死死的盯着乔丹宁,手里攥着的拳头青筋都一根根的凸出来。
边上的胡夫人却如获大赦,急忙一把扯了汪五太太:“好!好!有什么话,我们进去再说!”
乔丹宁却不干了,他啧了一声,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别啊!老子今天把话撂这儿了,你们自己做过的什么事儿难道自己心里没数?!错是大家一起犯的,老子说话算话,顾着你们的名声低头,还请了媒人来,就是打算给你们做脸遮羞,可你们既然给脸不要脸,还要踩在老子头上,老子可就不惯着你们这毛病了!回去告诉你们姑娘,她的好意,恕我无福消受了!老子走了!”
就让他这么走,汪悦榕今天只有一死。
不,哪怕是死,还洗不清身上的污名。
“等一等!”里头传来一道镇定的女声,随即一个穿着白色立领中衣,外头罩着水红色夹袄,底下穿着同色百褶裙的女孩子出来,立在台阶上,先环顾了一圈左右,而后才沉声喊住了乔丹宁:“乔公子!你地上的东西,的确是我的,可并不是我给你的,我也并不曾跟你有任何牵扯,我虽无长辈在跟前,却有哥哥在前头,说什么私相授受,我是不认的。你说东西是我给你的,有什么凭证?!你要走,也要把话说清楚再走,否则,我今天就碰死在这里,以证清白!”
胡夫人一怔,正要说话,边上的汪五太太却猛然拽了她一下,表情几乎有些狰狞的拽住了她。胡夫人的话也就堵在了嗓子眼里。
乔丹宁无赖的转过头看了他们一眼,目光落在了那个女孩子身上,女孩儿站的笔直,身上的衣裳穿戴无一不精致,只是脸上丝毫没有血色,显得摇摇欲坠,十分瘦弱可怜。
大户人家的女孩儿,遇上这种事儿,就该是这个反应。
乔丹宁琢磨了一下,露出一点儿促狭的笑意:“啧,妹妹怎么这么翻脸无情?之前还哥哥长哥哥短的喊,难道你都忘了?咱们当时多好?这东西怎么来的,自然是你送我的呀!否则这种这样要紧的东西,怎么会在我这儿?我知道你气我受不了委屈要甩手走人,可你这也怪不得我,谁叫你哥哥欺人太甚了呢!我可受不了这委屈。”
汪大少爷表情古怪的看着他们,一时没有出声。
乔丹宁一时觉得不对,可却也来不及细想。
女孩子已经下了台阶疾走了几步,情绪激动的反驳:“你胡说八道!我哥哥一直在别院读书,我在后院呆着,就算是有男客,也都是由我哥哥接待,后院守卫森严,我何时跟你有过什么瓜葛,就是这东西.....说不得也是被家里的贼偷出去给你的,你这是故意坏我名声!”
乔丹宁啧了一声,双手抱胸无赖的痞笑:“好妹妹,你怎么吃了东西就不认账了?咱们是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你自己还不知道吗?我原本顾念着你的名声,顺从你的意思请了你们家的世交来提亲,说得上是仁至义尽了,刚才你哥哥打我,我也没打算把事情做绝了,可你现在一口一个污蔑小偷儿的,那可就怪不得我了,帮我开门帮咱们私会的,不就是你身边的丫头采荷吗?我连你的贴身丫头的名字都说出来了,帕子簪子是物证,丫头是人证,人证物证都齐全,怎么,你还真想倒打一耙不成?!”
胡夫人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指着乔丹宁许久,忽而上前猛然打了乔丹宁一个耳光,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胡夫人是被他请来的媒人,如今却对他勃然大怒毫不留情,乔丹宁带来的人惊呆了不算,其余来看热闹的附近人家的下人和过路的百姓富户也都被这跌宕起伏的事儿给黏住了脚。
天哪,哪怕是德胜班唱戏,它也没这样的精彩啊!
这简直就比唱戏都要更精彩离奇!
乔丹宁捂着脸唰的一下转过头看着胡夫人:“夫人打我做什么?!他们汪家现在倒打一耙,想摘干净他们自己,难道您看不出来,还要助纣为虐吗?!”
胡夫人冷笑不已,指着那个女孩儿厉声质问乔丹宁:“你说,你跟她私相授受?!你说你跟她情投意合?!”
乔丹宁下意识有些不安,却还是理直气壮的道:“自然是啊.....”
话音未落,胡夫人就又狠狠的给了他一个巴掌。
一百一十三·揭穿
这下胡夫人是当真气的浑身颤抖,根本不再瞻前顾后,冷笑了一声,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厉声呵斥:“混账东西,没了人伦的王八羔子!你可知道一个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声,你如此红口白牙的污蔑人家好好的姑娘的名声,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还诓了我来给你做帮凶,你这个畜生!”
乔丹宁猝不及防,被打的牙齿磕到了舌头,一下子满嘴都是血腥味,转过头望着胡夫人又惊又怒,却还顾忌着自己的目的,强自压制了怒气哆嗦着问:“您说什么呢?分明是他们有错在先,您怎么忽然说起我来了?我是混账,可那也是他们逼得,是这个贱人勾引我在先,又是他们家为难我在后,难不成,我还不能有脾气了?您怎么偏帮起别人来?”
汪大少爷不急了,留给他的这点儿时间已经足够让他冷静下来,他弹了弹自己的袖子走到了乔丹宁跟前,嗤笑了一声看住了乔丹宁,大声的问:“你当真不知道为什么打你?”
乔丹宁不甘示弱的看着他:“总不能是因为我揭穿了你们丧德败行,你们恼羞成怒了吧?”
他知道自己这话有多么遭人恨,这也正是他的目的,他巴不得汪大少爷失去理智,把事情闹的越大越好。
反正闹的越大,汪家的名声也越是难听。
汪家跟苏家是通家之好,两家现在是坐同一条船,汪家难受丢脸,苏家姑娘跟汪家姑娘同出同进,谁能相信淫窝里真能有什么好东西?两家都得抬不起头做人。
这也是给他们两家一点教训。
尤其是苏家那个丫头,仗着有点儿小聪明,自以为是,竟然还派人跟踪他。
现在事情已经被挑起来了,京城里造势已经足够,只要这里再闹下去,汪家之后就只有两条路走。
一是息事宁人,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真把汪悦榕嫁给他。
这样一来,那就更好了。
成了他的人,汪家还怎么查他?
另一种,就是汪家从此以后名声大损,养出这么个女儿,儿子又被挑拨的狼狈尽显,汪侍郎还做什么官?
怎么算都是他们稳赚不赔的好生意。
既扰乱了视听,也给了苏邀教训。
可汪大少爷却没有跟他想的那样暴跳如雷,他哈哈大笑了几声,笑的让乔丹宁有些头皮发麻眉头紧皱。
这怕不是真的受刺激过了头,疯了罢?
否则的话,这事儿有什么好笑的?
汪五太太也捂着肚子走过来,神情古怪的指着那个女孩儿问乔丹宁:“我再问你一遍,你说你跟她私相授受?你确定是真的?你可要想仔细了再回答!”
乔丹宁惊疑不定,一时闹不清楚这家人在卖什么药,看了看她,又看边上的那个女孩儿,心中一突。
可那个女孩儿昂首挺胸的站着,右手手腕上还带着两只叠在一起戴的赤金开口镯子,身上的衣裳也跟今天送消息来的人说的对的上,最重要的......他认真盯着她头上的发髻片刻,冷笑了一声。
这些人在诈他。
他当即就斩钉截铁的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冷笑:“当然是她,她就算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她,就是汪家的大小姐汪悦榕!不信,你们看她头上那只簪子,还是我送给她的,是我们乔家家传的宝物!是先太后娘娘赏赐给我们乔家的,我当时诚心实意想跟她在一起,才给了她!”
汪大少爷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一脚将他踹飞:“放你娘的狗屁!”
乔丹宁又被打了一顿,身上痛的要命,心中却忍不住暗喜-----看来是摸准了脉了,看看汪瀚都被气成了什么样。
胡夫人失望又愤怒的望着他,呵了一声:“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你口口声声说跟汪大小姐情投意合,那怎么会连汪大小姐的人都认不出来?!”
乔丹宁脑子里忽然像是有无数只的烟花一道爆开了,不可置信的望着胡夫人,又转过头去看那个脸上带着嘲笑的女孩子,大惊之下冷然反驳:“你们才是在放屁!她怎么不是汪悦榕了?!你们别想不认账!”
谁也不是傻子,这么一闹,连边上被驱赶的百姓也都看出端倪来,知道今天这事儿不是当真是男女之间的丑事。
胡夫人冷笑不已:“是不是的,难道我们还不知道?亏你还指天发誓,说的信誓旦旦的,你也不怕当真家破人亡下地狱!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根本就不是汪家大小姐!”
乔丹宁不信,喉咙一下子就绷紧了,像是有东西噎在里头,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心中已经知道自己之前那点不祥的预感是来自哪里,一时之间竟然自己也不敢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对汪悦榕了。
对于不确定的东西,人的第一反应总是逃避,他也下意识的想要落荒而逃。
可这个时候,前面的人忽然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人人都听见了马蹄声,不一时,几匹骏马飞驰而来,一个清俊青年一马当先疾驰而来,堪堪停在了乔丹宁面前,看了众人一眼才翻身下马,手里的马鞭遥遥的指着乔丹宁问:“这是怎么回事?”
“嵘哥儿!你来了正好!”汪五太太如今跟苏家走的近了,也知道苏嵘为人冷静沉稳,十分靠得住,加上苏邀也算是被牵连其中,事情也跟苏家有关,当即就松了口气,大声道:“这个登徒子无中生有,坏人名声,造谣攀诬,说是要来提亲,可我们问过纷纷,根本没这回事,这个登徒子更是连纷纷都不认识,指着红桥说是纷纷,你说可笑不可笑?!”
乔丹宁不认识红桥是谁,却知道苏嵘是什么人,见苏嵘朝着自己看过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却还勉强的站着没动,强作镇定的冷笑:“你们人多,当然是由你们信口胡说了!你们仗势欺人,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颠倒黑白!”
真是无赖透顶,汪五太太都要被气笑了。
一百一十四·鞭打
苏嵘阴沉抬眼看他一眼,手里的马鞭在空中爆出一个巨大的声响,随即准确无误的将乔丹宁给抽翻了。
他这一鞭子跟胡夫人刚才打的不痛不痒的两巴掌不同,跟汪大少爷文弱书生踹的那一脚也不同,这一鞭子实打实的抽下去,当时就把乔丹宁的后背抽的衣裳裂开,一条鞭痕宛然在背上,正往外头渗出血花。
所有围观的人的议论声一时都消失了。
自来只有恶人才真正能够张宇一力破万法,之前说得那么多,到最后还不如苏嵘货真价实的这一鞭子叫人来的惊心动魄。
当然了,之前的那些做法也不是就没用。
至少给了苏嵘用这鞭子的理由。
苏嵘将鞭子收在手里,饶有兴致的看着乔丹宁变色咒骂,而后毫无预兆的出鞭,又将乔丹宁前襟的衣服也打烂了。
这两鞭子,就算是让义愤填膺的汪大少爷来说,也是足够的狠辣且让人心中发寒。
汪大少爷忍不住转开了头。
乔丹宁已经被打的哭爹喊娘了,被打到这个份上,也还记得哭着喊着要上顺天府和大理寺去告状,他是朝廷命官,苏嵘无故鞭打朝廷命官,是触犯刑律的。
苏嵘笑眯眯的任由他哭,任由他喊,也任由他骂,而后不做声的又狠狠甩了他一鞭子。
这一鞭子抽在锁骨上,顿时让乔丹宁觉得自己的身体都仿佛被苏嵘抽成了两半,他嚎哭了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痛的在地上哭爹喊娘的翻滚。
苏嵘脸上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消失,眉眼之间尽数都是冷漠:“无中生有,毁坏闺阁女子声誉,等同杀人!你侮辱我妹妹名声,我今天就算是杀了你,也是你活该犯贱!与人无尤!”
乔丹宁五脏六腑都在揪着痛,见苏嵘还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口不择言:“你们分明就是狼狈为奸,为了替你们自己遮羞,就要杀人灭口!你们如此罔顾国法,残害人命,你们会有报应的!”
他叫嚷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那些看戏的人原本只以为能看一场好戏,没想到却看到如此残暴血腥的场面,一时分不清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但是想走的心却都是无比迫切的,毕竟从前只听说过一个杀神的名声,那就是宋恒。
可现在看着这位永定伯也不是什么善茬儿,看他刚才那架势,说不得真的会杀人的。
谁也不想看到这种场面,被苏嵘惦记上,就都恨不得装成瞎子聋子没听见,急吼吼的要走。
可这时候,跟着苏嵘一道来的其余的人也都来了,除了前头领路的几匹快马之外,后头还有一辆七宝香车,车顶是一顶华盖,在这通州权贵别庄云集的地方呆久了,哪怕是普通百姓都练出几分眼力见,何况其中还有许多权贵之家的下人或是远房族人,都忍不住咋舌。
而这时候,带头领路的那个人已经出声了:“伯爷这跑的也太快了些,怪不得我父亲说这匹马也只有你能驾驭,如今看来,你还真是能降服的了它,它算是找对了主人了!”
乔丹宁愤然回头,等到看清楚来人却一时倒吸了一口冷气愣在了原地-----他在宗人府当差,怎么会认不出来眼前说话的人就是有永宁长公主和驸马唐源的大儿子,四品游击将军唐青枫?
唐青枫也同样认出了他,他回京来还去宗人府领过东西,一见他这副模样还忍不住咦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汪五太太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唐青枫眉头紧皱,盯着面前的乔丹宁沉思不语。
而苏嵘已经挑眉朗声朝着马车拱了拱手:“若是我们自己说,他又要说我们是在故意遮掩,指鹿为马,这样吧,恰逢县主赏脸光临,不嫌舍妹粗陋,要与我舍妹玩耍,既如此,县主请认一认眼前的人,是汪家小姐,还是舍妹。”
乔丹宁已经知道事情不好,若这真是汪悦榕,他们怎么可能会让唐家的人来认?
县主.....也不知道是哪位县主。
可不管是哪一位,都是叫人惊恐的。
帘子被掀开了一条缝,片刻之后,里头传来沉稳悦耳的女声:“汪大小姐跟苏姑娘我都是常见的,这个姑娘既不是汪家姑娘,也不是苏姑娘,我可作证。”
胡夫人冷笑出声:“这回你死心了吧?你这个不得好死的王八羔子,叫我竟然差点成了帮你害人的帮手!我若不去讨个公道,我也对不住这些人了,更没脸再上汪家的门!”
乔丹宁手脚冰凉,身上还传来一阵阵的剧痛,头脑发懵的看着那个女孩子说不出话。
如果她不是汪悦榕,那她是谁?
真是丫头?
可又为什么穿着汪悦榕的衣裳,还有她头上的头饰.....
红桥笑了一声,见他盯着自己头上的簪子不放,笑吟吟的问:“你是在看这个吗?这个玩意儿,是采荷今天早上寻出来给我们姑娘带的,你看看,这可不是出了家贼,里应外合了么?乔公子,你不是说,采荷帮你前后通信的吗?倒是多亏了你,说出这个名字,才提醒了我们,不必再大费周章的去找了。”
乔丹宁两眼一黑,简直被汪家的人气的吐血。
这些狡猾的贱人,一面在这外头演戏,装作气急败坏,一面却让丫头假扮小姐在边上听,套出了话就把那簪子带起来,引他上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有咸宁县主也在,铁证如山,人证物证俱全,他根本连汪悦榕都认不出来,汪悦榕的丫头也认不出来,谈何两情相悦,又谈什么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至于那帕子跟金寿字簪子.....
汪五太太怒容满面:“好一个名门之后,好一个倒打一耙,你设计陷害,里应外合偷盗我家财物,故意散布流言毁坏我们家姑娘名声,还带着这么多人来羞辱我们,狠毒如斯!我们家好好的姑娘,莫名被你泼了这么一盆污水,这事儿轻易没完!”
一百一十五·心高
汪五太太面色苍白,忽然捂着肚子惨叫了一声。
汪大少爷跟汪家的下人们一时惊慌失措,一叠声的嚷着快把人搀扶进去,又让人快去找附近的大夫来。
乔丹宁在大冬天里更如同吃了一捧冰,五脏六腑一下子都冷透了。
汪大少爷狠狠瞪了他一眼,扬声大喊:“去!去报官!就去通州知州衙门!叫何知州来看一看,在他的地界上,我们家出了贼不算,还被人逼到了头上,竟然是要逼死我们家!”
唐青枫也十分不高兴,一个大男人,做出这种损坏女子闺誉的事儿,不管出自什么目的,都实在是太过阴损下作了,死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冤枉。
他低声跟边上的人叮嘱了几句,这才道:“既然贵府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倒是不好叨扰了,这就先去自家庄子上,我这里有几个人手,都是从贵州带回来的,极为得用,暂时给你们用着,等你们把事情处置好了,咱们再聚一聚。”
到底是出了事,咸宁县主现在上门去做客总是不大合适了的。
汪大少爷感激的朝着他道谢:“谢过世伯的援手,改天一定让家父上门拜谢。”
唐青枫摆了摆手,既然都已经撞上了这事儿,又是跟着苏嵘一道结伴来的,那总归送个人情没错,反正事情都已经水落石出了,就是乔丹宁一方故意攀诬。
他这也不过是顺水人情,就道:“没什么,遇上这样的事,但凡是个人,总要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的。你们放心,若是有用的上我们的,尽管叫人来招呼一声就是了,就是作证,我们也是使得的。”
汪大少爷大喜,连连称谢。
等到唐青枫一行人一走,他就看向苏嵘:“这人?”
“等着何知州来吧。”苏嵘挑了挑眉,上前两步蹲下挑起了乔丹宁的下巴,意味深长的道:“你可真是要保重才是啊,否则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汾阳王一样,不知不觉的就死了,岂不是就太可惜了?”
乔丹宁浑身打了个冷颤,嘴唇泛白的看着面前的苏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而这时候,苏嵘才对着何坚跟庆坤吩咐清场,自己跟汪瀚一道进了别庄。
敞轩里头,汪悦榕正手指泛白的攥着帕子站在窗前,她已经站了许久了,等到外头终于有了动静,才猛然转过头,问:“怎么样?”
汪家的管事松了口气,急忙把外头发生的事都回禀了一遍:“真是阿弥陀佛,多亏了苏姑娘料事如神,提前拉了您,让您跟红桥换了衣裳,又教了红桥出去学您,那个乔丹宁竟然根本认不出红桥是假扮的......”
当然认不出了,哪怕采荷真有那个能耐,能画出汪悦榕的样子送出去给乔丹宁,这样的情形之下,又能看出来多少?
再说,尤其是衣裳首饰还对的上的情形之下。
苏邀挑了挑眉。
汪悦榕心中的一口气堵在心口,面色冷肃的抿了抿唇:“真是可笑,如此飞来横祸,我竟然不知道该要恨谁了。”
接二连三的招来祸患,任是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的,哪怕是潇洒如汪悦榕,也忍不住觉得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觉得恶心。
燕草有些茫然无措的去看苏邀,也知道汪悦榕是心情不好,就不敢多说。
她面前的茶早已经冷了,茶杯边上摆着的美人瓶里的几枝疏落的梅花正散发清香,苏邀走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一晃:“别生气了,人生就是如此。像是我,你不是总说我闷闷的像是一只闷葫芦吗?不是因为我身边没有什么开心的事,而是我这个人的运道似乎不大好,一旦我开心了,过些时候,总有我不能承受的坏事发生,所以我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这样周而复始的下来,才发现,原来人是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关口都能过的。”
所以她永远不怕麻烦。
与人斗与天斗,其乐无穷。
汪悦榕被她这个说法闹的哭笑不得,一时间满腹的愁闷都消失了,忍不住反问:“那照你这么说,我竟然还该高兴出了这么多麻烦事了?”
哪有这样的说法?难不成就不能过好日子了不成?
见她情绪好了一点儿,苏邀也笑出声:“别人怎么想我不大知道,也不敢说,可我自己却当真是这样的,所以我就当自己是个没福气纯然享受的人,不管什么时候,我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这样的说法当真是闻所未闻,可要汪悦榕说这个说法荒唐吧,她想一想,却又忍不住咂摸出一点味道来。
她认真的看了看苏邀,心中原本的愤恨自伤逐渐消散。
跟苏邀比起来,她的这些麻烦还真不算是麻烦了。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接过了燕草递上来的茶喝了一口,总算是润了润喉,也舒服了许多,这才问汪瀚他们如今的下落。
管事一直低着头,闻言急忙回话:“大少爷跟永定伯一道去跟何知州说话了,何知州今天亲自来了的,现在正在前厅呢。”
这事儿闹成这样,已经不是一件小事,必然是要走到见官这一步的,那么怎么说,怎么处置,就是一门学问了。
汪大少爷跟苏嵘一道去,就不怕吃亏。
汪悦榕彻底放下心,沉默了半响,才道:“我去看看五婶。”
虽然汪五太太她们一开始抱着怀疑她的态度令人心中不忿,可到底是自己人,再说,汪五太太别的不说,在她否认之后,也的确是站在了她这一边。
何况如今她还怀着身孕。
管事更不敢阻拦了,顺水推舟的道:“五太太正在后头的小院里,如今在等大夫诊治,胡夫人正陪着,小的这就出去听候吩咐了。”
汪悦榕摆了摆手,朝苏邀招手:“咱们一道过去吧,看看五婶怎么样了,她原本身体就不大好的。”
苏邀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上前拉了她的手,冲她笑一笑,两人一道去找汪五太太。
一百一十六·疯狂
胡夫人在外头的明间里焦灼的来回踱步,满心满眼里都是后悔,连脸上都恨不得刻上后悔两个字。她自以为是好意,自以为是来帮汪家的大忙的,谁知道却成了人家的刽子手,差一点儿就要把好好一个姑娘给逼上绝路。
遇上乔丹宁这种毫无良心丧德败行的人,不难想象若真是这件事成了,汪悦榕落到了乔丹宁的手里,以后该是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经此一事,她哪里还有脸面出去做人?
而且汪五太太的身孕还有些不稳当,她走来走去,已经焦急得几乎无法思考,一转头看见了已经走到廊下的汪悦榕,更是喉咙一梗,眼里落下泪来,急忙擦了擦,低声喊了一句:“纷纷......”
汪悦榕已经听说了外头发生的事,知道胡夫人并无恶意,只是被人蒙蔽,因此心中虽然有些生气,却也能够理解,尤其是见她分明是个长辈,却如此低声下气的来赔不是,就更是有些过意不去,上前几步搀扶住她的手,喊了一声伯母。
胡夫人更加难受了,好容易才克制住了情绪,应了一声,又郑重其事的保证:“纷纷,你放心,但凡是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不会让那个狗崽子红嘴白牙的胡说!哪怕是闹到圣上跟前,我也是有话说的!”
汪悦榕福了福身子道谢。
虽然心里还是难受,但是得到了当事人的谅解,胡夫人心里的重担总算是卸去了一些,这才看见汪悦榕身后跟着个安静的姑娘,不由问:“这就是.....”
苏邀上前一步行礼:“苏邀见过夫人。”
“哎呀!快起来快起来!”胡夫人忙不迭的去牵苏邀起来,上下打量她一眼,心中止不住的纳罕。
都说这个是永定伯府隔了十几年才找回来的女儿,她还想着不知道是被养成了什么样,苏邀在人前露面的次数又少,唯一一次她能见到苏邀的场合是在汪家,偏那次苏邀还因为庞友德的事儿先走了。
如今见面才知道,是长得这样漂亮的一个女孩儿,而且安安静静的,看得出十分的有教养,她想到之前永定伯苏嵘对于这个妹妹的维护,眼里染上一点儿笑意,急忙从手腕上将自己常年带的一个绞丝三环白玉镯退下来送给苏邀:“匆忙相见,也没什么可给你的,这是一点儿心意,你带着玩儿吧。”
她的手格外的用力,苏邀察觉到她隐隐在发颤的手,知道她必定也是被惊的不轻,迟疑片刻就轻声道谢。
胡夫人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急忙摇头。
正好里头宋嬷嬷出来,汪悦榕急忙问她:“五婶怎么样了?”
“大夫说是动了胎气。”宋嬷嬷叹了口气:“不过好歹没别的大事,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以后须得卧床保胎,不能多走动了。只怕最近是都要留在别庄才成......”
汪悦榕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脸色泛白的进去看汪五太太,就见汪五太太散着头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她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五婶。
汪五太太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她这样,还对她笑了笑:“没什么事,好歹孩子没事儿。你们也别太着急......”
她说罢,又朝着苏邀眨了眨眼:“幺幺,你们若是有事,就尽管去忙,别怕,我不会有什么事儿的,嬷嬷已经替我送信去我娘家了。”
苏邀心领神会,就知道汪五太太是受了惊吓,可应当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重,只是为了加重砝码才示弱,就福了福身子,拉着汪悦榕一道退出来。
才走到小花园,准备绕过通道回里头院子,汪悦榕抬眼就看见了汪大少爷走过来,不由喊了一声哥哥。
汪大少爷转过头瞧见她,眼里闪过怜惜,却又咳嗽了一声低声道:“不在房里好好呆着,出来乱跑什么?”
苏嵘就笑了一声:“这有什么?青天白日的,自己家难道都还走不得了吗?”又朝着苏邀招招手:“这些时候想必是玩得乐不思蜀了,瞧瞧,若不出事儿,你只怕都想不起有哥哥了?”
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从头到尾连一句质问的话都没有,更不觉得她惹了什么了不得的麻烦,苏邀心中舒畅,甜糯糯的喊了一声大哥。
苏嵘就哈哈大笑了两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必说,让别的小丫头出来李代桃僵,肯定是你的主意了?”
“是啊。”在苏嵘跟前,苏邀的寡言少语和沉稳就自动消失不见,难得的带着几分狡黠弯了弯眼睛:“一说有人拿了金寿字簪子去京城酒楼招摇,我就知道必定是我们身边出了内贼,那么,使出这样的阴招,在女人身上动手脚的人,手段能够新到哪儿去?总归也就是那几招,招招都免不了是冲着坏人名声去的,所以我多了个心眼,让纷纷姐和红桥换了衣裳,连首饰也换了,又交代她等会儿出去该如何说,对方大约会如何说,果然,全都被我猜准了。”
汪大少爷犹自气愤难平:“这个乔丹宁,我们两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他却如此阴损恶毒,我恨不得杀了他!”
“只怕还是受了我的连累。”苏邀并不推卸责任:“我想,他们忽然出这么一招,是想给我们一个教训,警告我之前派人跟踪乔丹宁的行为。”
汪大少爷诧异的看着她,不大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苏嵘却是知道的,他早已经接到了苏邀派阮小九送去的消息,听见苏邀这么说,也满含歉意的看了汪家兄妹一眼:“我之所以赶到的恰到好处,也是因为听说乔丹宁出城来了这里,就想到他是来找麻烦来了,这才赶过来阻止的。汾阳王出事的当天,乔丹宁负责值宿,他跟汾阳王的死绝对脱不了关系,所以幺幺派人跟踪他,犯了他的忌讳,今天这一出,是他们在警告我们,也是在示威,更是在搅乱这池水,好让我们查不下去。”
只是显然,他们要更加棋高一着。
一百一十七·说情
汪大少爷哼了一声,反正如今都凑到一起了,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的,干脆就往前指了指,示意大家一道往敞轩走,商量这件事,转了个弯,他皱着眉头十分厌恶的表态:“今天这事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善了的,何知州一定要给我们汪家一个交代,乔丹宁收买我们家的丫头,来污蔑纷纷的名声,若是我们还不当回事,他只会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汪悦榕没有说话。
还是苏嵘摇了摇头,打破了汪大少爷的愤愤:“只怕不容易。”
几个人已经走到了垂花门,前面的月亮门边上种着几棵海棠树,如今还是光秃秃的,可那树枝一看就知道是精心修剪过的,很有意趣,汪大少爷转头去看苏嵘,才听见苏嵘说:“这事儿的确是很恶劣不错,那个乔丹宁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可问题是,这事儿最终会如何定性,若是我没猜错,何知州那儿很快就要来人请我们出去了。”
汪大少爷半信半疑,正要说话,才踏过月亮门的门槛,何坚就飞快的跑了过来,对着苏嵘拱了拱手行了礼:“伯爷,何知州那儿来了人,请您跟汪大少爷去一趟衙门。”
当真是去衙门,被苏嵘料准了,汪大少爷惊疑不定的看了苏嵘一眼,问何坚:“说了没有,这么快就让我们过去是干什么?”
采荷被收买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但是苏嵘之前并没有让何知州把人带走,只是说还有许多事要问清楚。
但是何知州哪怕是马上提审乔丹宁,只怕也没有那么快能出结果的。
这么快,何知州总不能是已经把案子审清楚了。
汪悦榕却想到了什么,眉头紧皱的攥紧了拳头,面沉如水。
何坚摇了摇头:“何知州未曾说,只是请伯爷跟大少爷一道过去,说是有要紧事商议。”
汪大少爷有些茫然,但是既然还要让何知州审案,那么总还是得给人家几分面子,就对汪悦榕道:“那纷纷,你带着幺幺先回后院去,我跟伯爷出去一趟。”
“大哥!”苏邀出声喊了苏嵘一声,见苏嵘转头,就走上前两步低声道:“这是个好时机,我们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苏嵘之前还有些严肃的脸上露出个笑意来,伸手在苏邀头上凿了一下,笑着道:“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放心吧,既然自己凑上来,哪里有不打脸的道理。”
他们总要以这种旁门左道来试探人的底线,那么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如果之前的那些教训都不够,那么等到他们自身难保,大约就能明白先撩者贱的道理。
苏邀见他一点就通,显然心里是早就有数的,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去看汪悦榕。
汪悦榕沉思再三,终究也没多说什么,苏嵘却郑重的对她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让他们后悔算计到你头上。”
不知道为什么,苏嵘每每总能看见她最狼狈的时候,也总能拯救她于水火。
汪悦榕对着他福了福,眉眼冷肃,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我要他死。”
这世上所有的事最终说到底都该是一报还一报,若是伤害不必付出同等代价,那么道歉又有什么意义?
她跟乔丹宁自问无冤无仇,在他恬不知耻毫无顾忌的陷害她的时候,就该想到她会对他如何的咬牙切齿。
苏嵘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根本没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他还问了一句:“若是.....若是今天并没有戳穿他,那么......”
“那么我会答应乔家的亲事。”汪悦榕轻笑出声:“然后,让乔家所有的人都为我陪葬!”
指望她嫁过去忍辱偷生,那是打错了主意。
汪大少爷咳嗽了一声有些惊慌,苏嵘却很赞同的点了点头:“是,就该有这样的志气,你放心吧,你会看到这一天的。”
他说完了就拉着汪大少爷走了。
汪大少爷走出一段路之后还有些恍惚,忍不住喊了苏嵘一声,有些奇怪不解的看着他:“你当真觉得纷纷做的对?”
苏嵘都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地方,反问他:“不然呢?她该怎么样?忍气吞声,忍辱负重的低声下气吗?她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忍受被算计的后果?再说,我觉得若是任由她沦落成那个地步的话,她若是反过来把汪家烧了也是应当的,毕竟若是家族的男人还需要靠牺牲一个无辜的女人去保存所谓的颜面和体面的话,这个家族也不会长久的。”
汪大少爷目瞪口呆。
苏大少爷可真是敢说。
怪不得能对着苏邀这么厉害的妹妹还那么宠溺有加呢,原来自己也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他挠了挠头,啧了一声追上了苏嵘,对待苏嵘的态度更加亲近了几分。
管他呢,横竖苏嵘虽然激进了一些,但是比起苏桉那个软骨头可要强上千倍百倍的。
两人一道进了通州的衙门,何知州早已经在后堂等着了,见了他们进来,急忙站起身迎接,苏嵘摆了摆手,直截了当的问:“不知道何大人这么快就叫我们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何知州引着他们去边上坐下,又急忙催着人上茶来,脸上带笑的亲自做了个请的手势,才缓慢的道:“才刚初步提审了乔丹宁,他对于收买了汪大小姐身边的丫头的事已经是供认不讳了,也承认汪大小姐跟他绝无苟且之事,一切都是他自己出于一片爱慕之心,所以才一时头脑发热做下的蠢事,他已经是知道错了,说是情愿将功补过,做牛做马......”
汪大少爷真是忍不住气的笑了:“我放他娘的狗屁!什么一片爱慕之心?栽赃陷害,空口白牙的传谣造谣,毁坏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的名声,这就是他所谓的一片爱慕之心?那他若是再爱慕一些,是不是要将我们汪家都一把火给烧了,好成全他的一片爱慕啊?!”
何知州陪笑不已。
一百一十八·诱饵
何知州额头上出了不少的冷汗,一直在边上跟汪大少爷说消气消气,等到汪大少爷骂完了人,才陪着笑道:“年轻人么,做事的时候有时候顾头不顾尾,就做出了蠢事,他也是一时糊涂,牛皮都吹出去了,下不了台,就想出了这等馊主意,这才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儿。”
汪大少爷咂摸着这话的意味,陡然冷下了脸:“何大人!这事儿发生在通州,我们敬你是通州的父母官,所以请您给断个公道,可不是请您来和稀泥的!”
他娘的说的是什么狗屁倒灶的话,汪大少爷都想打人了。
何知州讪讪的笑了笑,一面不动声色的去看苏嵘的面色,见苏嵘脸上一片气定神闲,什么都看不出来,才转头去应付汪大少爷:“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只是,他一口咬定了是出自于对汪大小姐的一片爱慕之心,所以收买了她身边的丫头,偷盗了大小姐身边的一根簪子,一个帕子,那......那充其量,也就是定他一个偷盗之罪,别的.....”
毁坏闺阁女孩儿名声的这罪名,刑律上头也没写啊,就算是勉强往侮辱妇女上头去靠,充其量也就是杖刑几十罢了。
何知州将法典抬出来,有些无奈:“主要是也没造成什么后果,实在不好定罪.....”
“还要什么后果!?”汪大少爷怒不可遏:“若是我们反应稍慢,若是他污蔑成功,那现在你们看见的就是我妹妹的尸体!难不成非得是害死了人,才叫做有了后果?!这就是何大人叫我们来的原因吗!”
何知州擦了擦头上的汗,细声细气的解释。
苏嵘见汪大少爷已经要暴跳如雷,就伸手拉住他,似笑非笑的对何知州道:“照您这么说,那其实审下去,就算是把采荷交到衙门,也不过就是个收买人偷盗的罪名,是如此吧?”
何知州这个那个了半天,有些为难的点头:“是这样,虽他是无耻,可这等登徒子,在从前也有这样的例子,最终都并未判的多重。”
“那也好。”苏嵘笑了起来:“我进去问乔公子几句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何知州有些诧异苏嵘的转变之快,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苏嵘就又追问了一句:“难道连这个也不行?”
连这个,这三个字就用的很事微妙了。
何知州急忙摇头:“这怎么会,这怎么会?那我带您过去?”
苏嵘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到了府衙大牢,又对何知州说:“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何知州脸色有些难看,但是苏嵘的态度强硬,目的性极强,他不安的看了一眼里头的乔丹宁,最终点头答应了。
汪大少爷原本还不能理解苏嵘为什么要单独见乔丹宁,但是想一想之前苏嵘说的汾阳王死之前乔丹宁在宗人府值宿,而乔家莫名暴富的事,他又若有所思。
苏嵘进去的时间并不久,出来之后就对着何知州直截了当的道:“我们不告了,何大人,劳烦您把乔丹宁给放了吧。”
何知州目瞪口呆。
汪大少爷同样一脸震惊,可是尽管如此,他也并没有出声,只是皱着眉头看向何知州:“若是照你所说,横竖也是轻判,跟捉虱子似地不痛不痒,那就罢了,不告吧。”
何知州这回却有些摸不清楚他们的脉搏,可显然苏嵘已经打定了主意,还催促着他放人。
并没有料到苏嵘跟汪大少爷竟然会如此决定,何知州踌躇不定。
这回倒是苏嵘自己挑眉笑了:“何大人这是怎么了?不是您觉得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给乔公子一点教训就醒了么?既然如此,我们这个决定乃是最省事儿的,难不成又有什么为难之处?”
被他看的有些头皮发麻,何知州急忙摇头,只好勉强笑着道:“这怎么会....那我这就让人将乔公子放了,送回京城。”
“不必了。”苏嵘笑了笑:“没必要那么费事,恰好我们要走,乔公子跟我们一道走就是了,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说好了?
何知州这回真的有些按捺不住,可见苏嵘似笑非笑的朝自己看过来,原本的话又只能吞回了喉咙里,叫人去把乔丹宁押出来。
乔丹宁竟然也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连看也不看何知州一眼。
何知州更加面色难看,眼看着乔丹宁上了苏嵘他们的马车,就急忙让人:“快去传信....就说人被带走了!”
上了马车,苏嵘就一个手刀干脆利落的敲在了乔丹宁的后颈,见乔丹宁晕过去了,才这回倒是苏嵘自己挑眉笑了:“何大人这是怎么了?不是您觉得这事儿不是什么大事,只需要给乔公子一点教训就醒了么?既然如此,我们这个决定乃是最省事儿的,难不成又有什么为难之处?”
被他看的有些头皮发麻,何知州急忙摇头,只好勉强笑着道:“这怎么会....那我这就让人将乔公子放了,送回京城。”
“不必了。”苏嵘笑了笑:“没必要那么费事,恰好我们要走,乔公子跟我们一道走就是了,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说好了?
何知州这回真的有些按捺不住,可见苏嵘似笑非笑的朝自己看过来,原本的话又只能吞回了喉咙里,叫人去把乔丹宁押出来。
乔丹宁竟然也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连看也不看何知州一眼。
何知州更加面色难看,眼看着乔丹宁上了苏嵘他们的马车,就急忙让人:“快去传信....就说人被带走了!”
上了马车,苏嵘就一个手刀干脆利落的敲在了乔丹宁的后颈,见乔丹宁晕过去了,才“不必了。”苏嵘笑了笑:“没必要那么费事,恰好我们要走,乔公子跟我们一道走就是了,我已经跟他说好了。”
说好了?
何知州这回真的有些按捺不住,可见苏嵘似笑非笑的朝自己看过来,原本的话又只能吞回了喉咙里,叫人去把乔丹宁押出来。
乔丹宁竟然也只低垂着头一言不发,连看也不看何知州一眼。
一百一十九·埋伏
汪大少爷急忙往里头跑,才跑了一半,就见宋翔宇匆匆出来,急忙上前行礼:“见过亲家老爷!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不知道,真是......”
宋翔宇匆匆摆了摆手,和颜悦色的让汪大少爷不必多礼:“也是才到京城,原本想着遣人过去叫她回家瞧瞧的,谁知道就听说出事了,我便跟你五叔一道赶来了。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现在乔丹宁人呢?”
出了宋恒的事情之后,宋翔宇就被召回京,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拖了这么久才到京城,虽然之前圣上有暂时定过对广平侯府的处置,可到底旨意未曾彻底放下,因此称呼宋翔宇,如今家中怎么称呼的都有。
汪大少爷挠挠头解释:“在苏嵘马车上,苏嵘要带着他回京去。”
一面又轻声把苏嵘的打算说了。
宋翔宇挑了挑眉,一猜就知道苏嵘这是打算引蛇出洞了,倒也不能说这个法子不好,只是有些太过冒险和想当然了。
仅凭着何知州的一番话,对方哪怕是怀疑乔丹宁会反水.....
可随即宋翔宇就反应了过来,他沉吟着说:“我听说苏家四姑娘也在这里,不知道她人如今在何处?我有些话想要问她。”
“哦!”汪大少爷答应了一声,急忙让人快去通知一声,把苏邀请过来。
一面请宋翔宇前头敞轩坐:“五婶无故被波及,险些伤了身子,这口气,家里怎么也不能忍。”
这是在表达汪家的态度,毕竟汪五太太是为了汪悦榕的事儿给气成了这样。
宋翔宇嗯一声,他早已经修炼成精,早问过了女儿的伤势,知道是夸大了的,倒也不甚担心,在敞轩落了座,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一眼见苏邀进来了,忍不住就笑了一声:“苏家丫头,吓着了没?”
他对待苏邀的态度格外的亲切,看苏邀的眼神也满满都是欣赏,这一点不必别人说,苏邀自己也察觉出来,就顺着他的话摇了摇头:“并没什么好吓的。”
“说得好!”宋翔宇拍掌大笑,挑眉夸赞:“我就知道,有你这个丫头在,姓乔的讨不了好去。你哥哥做什么去了?”
汪大少爷想插话,想了想又去看苏邀。
苏邀并没打算瞒着:“看一看,是否能够顺路引出一些在背后装神弄鬼的东西,被人算计一场,总要拿回一点儿利息。”
苏家的马车一路疾行,因为赶路太急,一行人都没有先去汪家的别庄多带几个护院,就直奔京城而去了。
天色渐黑,马车的速度明显的受制于天色而慢了下来,缓慢的驶进了七里庄的白鹤谷。
白鹤谷离白鹤观还有三十余里地,却并不是因为真的有许多白鹤才得了这个名字,而是因为山谷形状酷似白鹤展翅一般,中间狭窄两边山谷蔓延如翅而得名,如今马车一进山谷,在两边山壁上往下俯视,就如同是一只方方正正的盒子。
“差不多了。”等到马车行驶到了山涧一半的路程,山壁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随即何知州气喘吁吁的在后头苦着脸看着底下的马车,面上表情不断变换,来回几次之后,才问身侧的人:“当真要如此?”
他身侧的人似笑非笑的看了何知州一眼:“不然依大人说该如何?人交给您了,可您没把事情办好,若是一进去就弄死姓乔的,也不必如今还得冒险再算上一个苏嵘。”
何知州浑身都不是滋味:“也是你们非得逼着让我先要到乔丹宁手里的信件,怎么能怪得了我?”
谁又能想到苏嵘的速度那么快,一口咬死非得把人要到手带走才行?
那人却不出声了,手掌一挥,不少人从边上撑起身子来,手里原本拿着的翘在石头底下的铁锹一动,巨石就轰隆隆的朝着山谷滚落下去。
寒冬腊月的,此处人烟稀少,人迹罕至,若不是因为要抄近路急着回京,以苏嵘的谨慎,都不会走这条路。
可谁叫这次苏嵘就是急着进城呢?
这不就正好碰上了?
就算是出了事,连人带马车全都埋得死死地,也怪不得谁去-----白鹤谷周边的一下雪,等到化雪的时候就容易泥土松动,时常有来捡柴火的孩子被乱石砸伤或是砸死的,等到时候把周遭清理清理,任是谁也别想找出什么证据来。
也是苏嵘和苏家人活该。
何知州捏着拳头,听着这些落石如同是惊雷一般带起阵阵轰隆隆的响动滚下去,不自觉一颗心提的老高,险些心都要跳出来,直到底下升腾起了大片的灰尘,他才猛地咳嗽了几声,喊:“老朱啊,现在怎么办?”
被称呼老朱的人啧了一声,拍了拍手招呼了之前埋伏撬石头的几个人一道往下走,眉目都不动一动的道:“下去看看。”
才刚他看的真真的,马车是货真价实的进了山谷,那么多乱石砸下去,哪怕是神仙,也被砸的成了肉饼了,何况还只是肉体凡胎。
这下子死在一块儿了,别说是这次汪家的亏得白吃,就是苏嵘,那也得白死。
一下子死了俩,汾阳王的事儿也就从乔丹宁这儿止住了,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哼着小曲儿叼着一根树枝,沿着之前上山的路下到谷底,一眼看见了被埋在了石碓里,只露出一个角来的马车,快意而恶意的挑了挑眉啧了一声。
看看,人怎么能跟天斗?
他招呼何知州:“何大人,走吧?”
何知州还有些惴惴,皱着眉头很有些迟疑:“就这么走?可这里.....”
“留几个人将痕迹清理清楚就是了,看这天气,今晚只怕还有一场雪要下,大雪一盖,什么都没了。”老朱不以为然:“人是苏嵘亲自从你那儿提走的,出了事能怪的了谁?”
他搓了搓手,右边脸皮上一道刀疤显得他格外凶神恶煞,招呼起何知州来也就有些急促,并没有几分尊重和忌惮,并不把何知州放在眼里。
何知州迟疑再三。
一百二十章·达成
何知州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他们是抢在苏嵘前头埋伏了不错,但是哪怕是有他通风报信,他觉得这事儿也太过简单了。
老朱却不想再管了,见他拖拖拉拉的,啧了一声:“还有什么好怕的?若是你实在不放心,那就自己去看看罢了!”
何知州还真的不放心,趔趄着爬上石碓,恰好顺着露出来的那个马车角往里头一看,可什么也没看见。
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认里头还是什么也没有,就脸色铁青的直起身子来。
老朱被他那个呆头鹅的样子逗的扑哧一声笑了,有些不耐烦的扬声问他:“怎么样,何大人你怎么跟见了鬼似地?”
何知州嘴唇动了动,双眼僵直的看着老朱身后,喉咙像是塞满了沾水的棉花,堵的人说不出话来。
老朱有些不耐烦了,还真见鬼了不成?
他不耐的往后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也忍不住露出见了鬼的表情,震惊的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脚踩空落进了山涧,扑腾了好一阵才拽着一根树枝站了起来,惊恐至极的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苏嵘和他身后的乔丹宁,吞了一口口水。
怎么回事!?这人竟然不在马车里?!
苏嵘好整以暇的忽略了他,目光落在何知州身上,嗤笑了一声:“何大人这么舍不得在下?才分别多久,没想到就又见着了,大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何知州连后背都绷紧了,双目瞪得溜圆,一时说不出话来。
还是老朱嗷了一声,带头不顾寒冷跳了起来,朝着苏嵘他们扑了过去。
苏嵘眉头一挑,拉着乔丹宁的后衣领往后一扯,老朱就呆愣在了原地,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惊恐-----苏嵘身后,此时齐刷刷的立着一队军士,手里都扛着长枪。
这是......
唐青枫已经冷冷的扯了扯嘴角:“找死!”
何知州已经通体冰凉,设计埋伏没把人给套进去,反而把自己给埋了,他此时心中除了后悔就是后悔。
可后悔也没用。
做这种事,他当然不能动用府衙的人,所以人手只有老朱和老朱手底下的人,这些人都是野路子,哪里能跟唐家的人带来的正规军比?那可是实实在在的公主府的亲卫。
唐青枫看了一眼已经被砸的四分五裂的马车,毫不留情的挥了挥手,冷冷的吩咐:“全部抓起来,若有反抗......”
他看了何知州一眼,加重了语气:“格杀勿论!”
形势比人强,唐青枫带来的人数占绝对优势,何知州面色惨白,根本不敢再反抗,唯有老朱不管不顾的往上冲,可苏嵘哪里是好对付的,他自己的身手就不弱,都不必等唐青枫出手,老朱很快就被他打的趴在地上起不来。
苏嵘一只脚踩住老朱的胸口,软剑似乎随意的搭在老朱脸上,低下头啧了一声:“看见了吗乔公子,今天若不是我,你可早就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乔丹宁面色煞白,脑子里乱作一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呆呆站在一边。
唐青枫对着何知州笑了笑:“何大人,请罢?”
何知州的心都顿时凉了一片,才走出白鹤谷,才见外头竟然密密麻麻的来了至少一百余人,他打眼一看,看见了老熟人-----通州卫所的赵指挥,就更是脑海里一片空白,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苏嵘早就疑心他了,之所以当着他的面带走乔丹宁,也是早就笃定他有问题,必然不会让乔丹宁进京。
完了。
他闭了闭眼睛。
等到看着何知州跟老朱都被带走,苏嵘才转头,目光落在乔丹宁身上:“何知州总不至于为了这件事就处心积虑的要杀人灭口,闹出这么大阵仗来活埋人吧?乔公子,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乔丹宁吞了口口水,梗着脖子看着他。
谷中的乱石和马车的残骸还得清理,苏嵘转过身,见乔丹宁跟出来,才道:“给你个活命的法子,你那边的人不说如何,至少我这里不会让你现在就丢性命。”
苏嵘靠近他,声音低沉望了他一眼:“看见了吗?何知州是现成的好对象,只要你把责任都推在他身上,那么你还能活着回京。”
若是让乔丹宁现在指认出幕后黑手,乔丹宁或者还要犹豫,可是听说让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何知州身上,他几乎都没有犹豫,当着赵指挥等人的面,恨得似乎要咬下何知州的一块肉:“我帮你做事,毒死了王爷,帮你陷害陈东,你竟然要我死!”
石破天惊。
赵指挥跟唐青枫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面露震惊。
接下来的一路,赵指挥都在听何知州的咒骂,可已经没有人在意了。
苏嵘并没有跟着赵指挥一道押送何知州跟乔丹宁他们进京,有唐青枫跟赵指挥在,这一路已经出不了岔子。
他转头回了通州五里坡的汪家别院。
汪大少爷听说了苏嵘是去引蛇出洞的便一直都坐立难安,等到听见外头进来禀报说是苏嵘回来了,顿时松了口气,如获大赦的跳了起来,比苏邀都要激动一些。
便是汪悦榕也长长的松了口气,等到彻底放下心来,才发觉自己的牙齿都已经咬的有些发酸发痛。
苏嵘进来的时候发现人都来齐了,连宋翔宇也在,不由得有些惊讶,先跟宋翔宇打了招呼。
宋翔宇扬了扬手,见他身上沾满灰尘,风尘仆仆,当即也没废话,直截了当的问:“蛇出洞了?”
“出洞了。”苏嵘轻轻挑了挑眉:“在白鹤谷设伏打算活埋了我们,我早就已经料准了,他们若是动手,无非就是那几个地方,等到了白鹤谷附近,见到谷外有些痕迹,就提前拉着乔丹宁下了马车,是让马车空车进去的,果然,马车走到一半,两边山壁都开始滚石头,这回是实打实的抓了个正着,有赵指挥和唐大人一起亲眼目睹,何大人是摘不干净的,陈东的事儿,有这一出,就算是解决了。”
一百二十一·说亲
宋翔宇脸上露出激赏的表情来,重重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大赞:“好样儿的!举一反三,见微知著,反应还如此灵敏,苏家有你跟幺幺这小丫头,当真是苏家的福气,也是你父亲的福报!”
有这样的子弟,何愁家族不兴旺昌盛呢?
说起了从前的永定伯世子,宋翔宇几分感慨几分怀缅,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苏嵘一会儿,才轻声道:“细论起来,你也该要成家立业了。”
话题转换的如此突然,苏嵘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迟疑着看着宋翔宇,疑心宋翔宇下一句就会蹦出家里有个合适的还不错的女孩子的话来,急忙就咳嗽了一声:“如今内忧外患,家中上下尚且不能安枕,不好坏了人家女孩儿的前程。这件事,还是以后再说。”
宋翔宇忧心忡忡,他原本倒是没大关注这事儿,只不过是提了一句,但是听见苏嵘这么回话,顿时就有些不以为然:“怎么能这么说?大丈夫,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都说治国齐家平天下,齐家可在平天下之前呢,再说了,你如今年纪也老大不小的了,老太太年纪也那么大,只怕心中的愿望就是能够抱上曾孙,你可是家中的长孙,婚嫁大事,事关绵延后嗣,怎么能如此不放在心里?”
汪大少爷挠了挠头,没想到话题一下子歪的这么快。
怎么就说到了这儿了?
苏嵘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免不了疑心宋翔宇是真的想给自己做媒了,否则怎么听说他还没成家的打算,反应这么激烈?
宋翔宇发愁啊,他看了苏嵘半响,眉毛都耷拉下来。
苏嵘这都多大了?都马上三十了!可你瞧瞧,竟然还说成婚没打算,还太早了些。
天哪,难道阿恒也要学他?
想到萧恒也一天到晚的把不能害了人家女孩子的话挂在嘴边,宋翔宇愁得都忍不住要掉头发,看苏嵘的目光也更加意味深长了:“年轻人,虽然脑子好用,但是却不懂体贴家里长辈的心思,还是该想想成家立业的事儿!”
......
苏嵘一脸莫名,正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旁边的苏邀忽然轻轻的笑了一声,出声喊了一声世伯。
宋翔宇之前自请除掉了世子位的,人人都知道他这次回京,前程绝不会差,但是到底还没尘埃落定,到底是怎么样,谁也说不准,苏邀就干脆以世伯称呼。
她说话,宋翔宇还是很有兴趣的,啊了一声就转过头问:“怎么了?”
苏嵘顿时松了口气,对着苏邀使了个眼色,深感自家妹妹果然是冰雪聪明到了极点,瞧瞧,多善解人意啊!
苏邀垂下眼,看了看边上的汪悦榕,清了清嗓子开口:“世伯,不瞒您说,我家祖母当真是为了我哥哥的婚事急的了不得,可是您也知道我们家中的情况,寻了这么久了,一时半会儿想要找到合适的,哪里就那么容易,所以才一直耽搁了下来。现在听您这个意思,是不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
......?
宋翔宇一脸懵的看着苏邀。
他就是由此及彼,感叹一下而已,哪里来的什么人选?
若真有,那也是给萧恒留着的啊。
再说了,苏邀你是做妹妹的,你给你哥哥张口要介绍人选是怎么回事?这不大合适吧?
汪大少爷的嘴巴已经塞得下一个鸡蛋了。
他自己是成了亲的,太明白婚事这种东西基本都是长辈操持,顶多也就是让你定下之前多看看人家姑娘,借个由头多接姑娘来家里玩几次,确定确定彼此的性情罢了。
不管怎么样,从来没听说过妹妹出头的啊!
苏家是不同,但是苏家都不同到这个份上了吗?
他茫然去看自家妹妹,心里稍稍有了一点安慰,罢了罢了,妹妹虽然婚事不顺,这次又遭遇了这事儿,但好歹言行还是正常的。
汪悦榕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苏嵘被苏邀闹了个大红脸,着实没想到她竟然是打着这个主意,忍不住低声呵斥:“幺幺!”又急忙对宋翔宇说:“如今乔丹宁看见了对方的杀意,为了保证能够活下去.....想必是一定会扯住何大人不放的。”
转移了话题,他又看了苏邀一眼。
宋翔宇点点头,还记得之前苏邀的问题,就很认真的转头给苏邀回话:“这个....我还真不大清楚族中或是周围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等我回家问问,再给你们回信。”
苏邀笑着答应下来。
苏嵘已经迫不及待的拉着宋翔宇出去了。
汪大少爷也急忙跟着出去,急匆匆的到了门口才想起了苏邀跟汪悦榕,又转身吩咐:“幺幺,纷纷,你们俩也回去让底下的人收拾收拾东西,咱们不能在这儿留了,趁着亲家老爷在,咱们一道回京城去,省的夜长梦多。”
住了一阵子就住出了乔丹宁的事儿,汪大少爷心里膈应的很,也实在不想继续抓下去生出别的什么是非,再说了,遇上这种事,你越是躲避,人家还越是疑心你们当真有什么,汪悦榕是一定要回京去,跟着家里大人多出去走动走动,在人前露脸的。
苏邀应了是,等到汪大少爷也走了,才让边上的燕草她们先回房去收拾东西,她自己跟汪悦榕落在后头。
汪悦榕十分安静,直到穿过了通道上了湖边的长廊,也并没有开口说话。
苏邀恍若不觉,还轻声的叹了一声气,拉了她的手:“纷纷姐,我祖母为了哥哥的婚事真是发愁,可你也知道,有章灵慧的前车之鉴在,我哥哥心里怎么好受?也不知道这次宋世伯那里能不能找出个不错的人选来,若是真的能找到,那才真是阿弥陀佛了。”
汪悦榕怏怏的提不起什么兴致:“亲家老爷见多识广,而且身份尊贵,他若是出面,自然能寻到合适的。”
苏邀笑了一声,停下来看着她问她:“纷纷姐,我这里正好也有一个人选,你想听吗?”
一百二十二·心仪
汪悦榕寻常是极为喜欢跟苏邀说话的,两人相处越是亲近,就越是觉得双方的心意相通,许多想法都是一致的,就连很多听起来骇人听闻的念头,她不敢跟别人说,也敢跟苏邀说起,这些天,也算得上是无话不谈了。
可是这一次,她着实是没什么说话的兴致,垂下头拨弄着自己腰间的腰带,漫不经心的笑了笑:“还有什么想听不想听的?你既然都觉得好的人选,当然是好的了。”
苏邀就歪着头去看她的表情,脸上罕见的露出一点儿促狭来,心里却更多了几分笃定,伸手握住她的手晃了晃,轻声道:“若是要我来说的话,我觉得纷纷姐就很合适啊。”
汪悦榕嗯了一声,语气很是平板:“你说是合适,自然就是......”
这话说到一半,她猛然意识到了苏邀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受了惊吓一把甩开苏邀的手,惊疑不定的看着苏邀半响,脸上带出了怒色,冷然道:“你竟然拿我来取笑?!”
她很少生气,可是这一次却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气冲冲的甩开苏邀,根本不顾苏邀的呼唤,起初还是疾走,见苏邀也跟着加快了步子,逐渐就小跑了起来。
一路跑到了房里,她面色冷然的指了红桥和绿玉,面无表情的吩咐:“东西不必收拾了,等到时候别庄的下人收拾完了,再叫他们送回家里去,你们去跟管事的吩咐一声,现在就准备马车,我要先回京城!”
红桥跟绿玉正跟沈妈妈学着怎么打出漂亮的花结来,大家正笑逐颜开的,谁知道汪悦榕却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而且脸上分明还怒气冲冲,不由得都怔住了,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自家姑娘这是怎么了。
还是红桥跟着汪悦榕的时间最长,也最敢说话的,她急忙走到汪悦榕跟前:“姑娘这是怎么了?一道儿来的,自然是一道儿走,苏姑娘也是要回去的.....”
“我说了,不一道走!”汪悦榕眼圈都红了,强忍着屈辱,哽咽呵斥:“我说的话,你听不见?!”
汪悦榕是个好脾气的,但是却也是个性子坚韧的,否则也不会遇上两场糟心的婚事,还是如此我行我素了。
可这样的一个人,今天竟然情绪如此失常.....
要知道,之前乔丹宁口无遮拦的攀诬的时候,汪悦榕也没有这样过。
红桥也有些慌了,一时也顾不得其他的,又是心疼又是紧张的点头答应:“是是是,姑娘先别着急,我这就去,这就去,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呀?是不是外头又出了什么事,他们哪个嚼舌根的又贫嘴贱舌的说了什么不成?”
汪悦榕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着脸色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你去吩咐人套车就是了。”
问不出什么来,她的态度又是这样坚决,红桥只能无奈的应是,才到廊下就见苏邀也回来了,禁不住松了口气快步迎着苏邀小跑过去:“苏姑娘,我们姑娘这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闹着要先套车回家去呢.....是不是有人给了她什么委屈受?”
苏邀摇摇头,和颜悦色的冲她道:“没事,你先下去,我跟姐姐说。”
红桥有些犹豫,毕竟汪悦榕看起来的状态实在是不好,可苏邀到底这些天跟汪悦榕的关系十分好,两人简直跟亲姐妹也差不离什么,她踌躇片刻,才在苏邀的笑容下福了福身。
苏邀才到廊下,沈妈妈跟燕草她们也出来了,她们看出了汪悦榕的心情不好,哪里还敢在里头多呆?见了苏邀,都欲言又止。
苏邀也耐心的安抚住了,让她们都先去外头等着。
她自己推开门进门,就见汪悦榕立在窗前,面色雪白的看着外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姐姐。”苏邀走了几步到她跟前,见汪悦榕一言不发的就往外走,忍不住上前拉住她,不顾她的挣扎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是我唐突了,我不该口无遮拦的问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无礼也太轻佻了。”
汪悦榕喉咙憋得生疼,眼眶泛红的看着她,实在无可抑制的哽咽道|:“你是不该,你拿我当成什么人了?我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你竟然也拿我来取笑?”
苏邀紧紧握住她的手摇头:“若我不是取笑,而是当真如此想呢?”
汪悦榕就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才刚你还问亲家老爷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转头就跟我说这样的话,你不是拿我取笑?我是什么人,我不成的亲事都两桩了,何况如今又被姓乔的算计了一通,你会是真心实意的来问我?再说,若是真的真心实意,我也不是没有长辈,现成的我父亲母亲都在京城,苏老太太也同样在京城,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该轮到你来开口问我,你能代表谁?咱们这样好,你问出这样的话,对我来说的羞辱就无异于更深.....”
苏邀伸手拿了帕子去替她擦眼泪,见她转开,才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不住,纷纷姐,是我不好,我不该以这样的方式试探你的心意.....我并非要羞辱你,更不是故意拿这件事刺激你,实不相瞒,在来通州之前,我祖母就让我寻个合适的时机,问一问你的心意,她老人家十分的喜欢你,却又怕你对我哥哥无意,或是还顾忌之前的那件事。她让我先私底下问你的意思,真的不是看低你或是不把这件事当成重要的事,而是因为她怕若你不愿意,她又贸然去提亲的话,会让你的处境更糟糕......”
汪悦榕面色复杂。
她的确是十分生气不错,但是她跟苏邀相处这些天下来,也知道苏邀不是个无的放矢会胡编乱造的人。
那么也就是说,苏老太太是真的有这个意思。
而之前苏邀却还在宋翔宇跟前说什么要挑选合适人选的话.....她到底是十分机敏的,前后一想,顿时明白了苏邀的深意,忍不住猛地抬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