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铁石
少年已经长成,眉眼间满是坚毅和笃定。
有一瞬间,元丰帝透过他看到了胡皇后的影子。
是,萧恒比起先太子来,更像是杀伐果断的胡皇后,有一股顽强的傲气和毅力。
“汾阳王不肯承认是主使者,只肯承认自己接了金东的银子答应替他遮掩和平事儿。”元丰帝点了点桌子,让萧恒重新坐下:“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没有针对苏家的理由,一个亲王,何等尊贵?不至于苦心孤诣的去对付一个苏嵘。”
“是不是的,让证据来说话。”萧恒直直的迎着元丰帝的目光,半点不退让:“我从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每天都过的很安心。如今却不同,我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当初我的父母亲是被陷害的,我也险些胎死腹中。可这一切到底是谁造成的?幕后主使除了两个已经废成庶人的皇子,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这一切我都不知道,如今苏家前脚帮了我,跟我走的近了些,后脚就被人如此针对,要我完全不多想,不能。”
听他这么说,元丰帝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却也并没有恼怒,毕竟他心知肚明,萧恒说的完全事事实。
对于汾阳王,哪怕是他,要说不怀疑那是假的。
可汾阳王妃当年毕竟对他有大恩,汾阳王这些年也不可谓不老实。
他已经让锦衣卫去查证过,汾阳王妃所说的那些事也的确都存在,这些年汾阳王吃喝嫖赌无所不至,所花费的银两更是数不胜数,家中早已是入不敷出。
那么,汾阳王自己所说的,为了银子帮了金东一把,也的确是有可能的。
他原本想要睁只眼闭只眼,可如今看萧恒的态度,分明是不赞同,衡量一阵,他问:“那你要如何?”
“我能如何?”萧恒立即反问:“自然是该怎么样怎么样,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怕是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他为何能够置身其外?”
元丰帝品位出些东西来:“你似乎十分的不喜欢汾阳王。”
“对我有敌意的一切人和事,我都不喜欢。”萧恒面色冷漠:“我是谁?是个原本不该存在这世上的人,侥幸捡回一条命长到如今,才知道周围这么多明枪暗箭。上一次能活下来是靠运气,是靠我父亲他们,可以后我就要靠自己了。我若心慈手软,迟早会死的。”
他口口声声都是死字,元丰帝心中原本不满,可触及他的眼神,却又是一滞。
最终他摆了摆手:“朕知道了。去看看你曾祖母。”
见萧恒立着不动,元丰帝就皱眉:“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你若是攥着从前的事情不放,那你香怎么样?这么多天朕不曾逼过你,可凡事都有个界限,阿恒,你也知道你不容易,既然知道,就更该要珍惜,你仔细想一想朕说过的话。”
萧恒沉默的转身出门。
元丰帝看他一阵,才摇了摇头。
等到晚间,人人都听说了汾阳王被关押在宗人府的事。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遭,一时之间人人震动,上至太后下至功勋有爵之家,全都炸开了锅。
汾阳王妃第二天又再次进了宫,在太极殿跪了半响之后,又去了慈宁宫。
田太后对于这事儿也知道了厉害,加上本来也跟萧恒的关系不好,这件事摆明了萧恒在其中推进,她若是再插嘴,岂不是跟萧恒的关系更差?
她推病不见汾阳王妃。
汾阳王妃咬着唇,心里冰凉一片,正不知道该如何,迎面却碰上了萧恒,顿时愣了愣。
在萧恒身世恢复之后,这还是汾阳王妃头一次碰上他,没有片刻犹豫,汾阳王妃就形容憔悴的上前拦住了他,哽咽着说:“殿下,您.....”
萧恒面无表情的摇头:“若是王妃想说王爷的事,实在是找不着我头上,这件事圣上不是已经让三法司审了吗?到底是不是,王爷清白不清白,三法司自然会拿出个结果,我劝您不必这样费心奔走,若真相信他,就回家等结果就是了。”
他说的话如此直白,让人一句也没法儿接,汾阳王妃被噎的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顾睁着眼睛看着他,好半响才哽咽摇头:“殿下,你王叔的确是不大长进,可你若是觉得他是存心要对付你,决然不会的,他只是一时被迷了心窍,才犯下这等大错,可他哪里敢是冲着你啊!”
汾阳王的那番努力和她的哭诉原本无论如何也该打消元丰帝的一部分疑心的,可谁知道萧恒如此犀利,那一番话可谓是诛心至极,直指汾阳王摆脱不了要害他的嫌疑。
两方拉锯,显然最终元丰帝为了给他一个交代,选择了让三法司会审。
汾阳王妃哭的眼睛红红,萧恒却丝毫不为所动。
连一直被告诫不许出声挑衅的淳安也忍不住恼怒的看着他:“大家本是一家,殿下就是这么对待自己长辈的吗?我母妃原本就身子不好......”
“那跟我有何干?”萧恒冷冷打断她:“相信他,问心无愧,又何必求我?我这个人就是铁石心肠,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心里最好有数。而且你们最好明白一点,他不是真的冲着我来的还好,若是真的冲着我来的,你们就算是跪断了腿,我也不会心慈手软。”
他气焰如此嚣张,淳安气的浑身发抖,偏偏又不敢再怎么样。
谁都知道萧恒从前是个什么出身,他当初还一箭射杀过徐颖,这样的人,什么做不出来?
可若是就这样杵在这里,从此以后照样成了别人的笑话,她捏着拳头涨红了脸,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汾阳王妃却忽然软软的倒了下去,晕过去了。
萧恒扯了扯嘴角,越过她上了慈宁宫的台阶。
早有慈宁宫的太监跑出来处置,他也并不管,只是不急不慢的进了慈宁宫,在宫女的带领下去太后休息的地方拜见田太后。
田太后正在跟贤妃打双陆,见了他进来,忍不住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遍。
九十四章·高点
田太后盼了这么久,用了这么多法子,好不容易才把这软硬不吃的倔牛给撼动了,自然也不会真的摆脸色给他看,并不提起汾阳王一个字,只是沉闷的叹了口气,苦笑着问:“你是不是在记恨哀家从前的事?”
当年田太后是头一个支持贬谪太子的,这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田太后也心知肚明,知道萧恒必定是因为这一点才会拒人千里,对她怀有芥蒂。
萧恒坐在一边,闻言就挑眉问:“太后说的是什么事?我不知道。”
田太后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罢了,你既然不想提,那就不提了,都是过去的事了。阿恒,你如今回来了,这很好,哀家也替你开心。”
她说着,咳嗽了一阵,不小心打翻了田循递过来的参茶,溅了一地的碎片。
碎片溅到萧恒旁边,将他的袍子给打湿了,田循有些发慌,急忙蹲下身去收拾碎片,一面请罪。
不过是一点脏污,萧恒没放在心里,随意摆了摆手就要站起来,田循却一个趔趄往前滑了一下,地上满是碎片,一个女孩子,若是这样仰面朝天的摔下去,脸肯定是要受伤破相了,她忍不住绝望的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许久,她也没察觉到痛,不由得轻轻睁开眼睛,就见萧恒放大的俊脸离自己几乎近在咫尺,离得近了,她甚至能数的清他浓密的睫毛。
她不由有些脸红。
直到萧恒咳嗽了一声,才急忙挣脱他站好,脸色通红的跟他道谢。
田太后就急忙呵斥:“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越发的毛躁了!”又对萧恒道:“是我娘家侄孙女儿,你别跟她一般计较。”
萧恒不甚在意的点了点头,看看差不多也到了时间,就站起身来告辞。
田太后也知道并不能操之过急,只是点了点头:“这几天多过来走走,宗亲们都没见过你,总要让他们见一见,你也该熟悉熟悉他们才是。”
等到萧恒答应,她才和蔼的让掌事姑姑送他出去。
等到萧恒出去了,田太后深深的看了田循一眼,微笑着问:“傻丫头,是不是喜欢人家?”
在宫中住了这么久,这还是田太后头一次把话挑明,田循一时有些羞赧,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田太后就笑了一声摇头,伸手在她额上点了点,有些宠溺的笑:“小妮子,你这点儿心思,还想瞒着我这个老太婆呢?你可老实跟哀家说,不然跟你姐姐那样,哀家可帮不了你了。”
田循咬了咬唇,漂亮的眼睛里顿时有些雾气,紧跟着就双膝跪地,伏在田太后膝上,轻声道:“求太后娘娘帮我。”
田太后眼里都是笑意。
别说田循本来就有这个心思,哪怕没有,她也得在这件事上头动脑筋的,她跟萧恒的关系本来就不好。
其实她拿当初反对太子的话来说,也只不过是面子上图双方都好过。
说到底,萧恒迁怒她,无非是因为田家之前把田蕊许配给庄王,等于已经提前站队罢了。
要挽回这个错误,那就得想别的法子。
还有什么办法比联姻更加稳固的?
她意味深长的抚摸田循的头发,轻声笑了:“哀家自然要帮你的,你这样花容月貌,又有着这样精巧的心思,天生就该是人中龙凤。小循,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田循欲言又止。
她并不是为了所谓的福气和荣华富贵,否则在萧恒还是宋恒的时候,她怎么就已经对他别有好感?
她跟姐姐那种带着功利心要嫁给庄王当侧妃的人是不一样的。
不过这个时候,无谓再说这些。
她只是静静的转开了话题:“姑祖母,说起来,汾阳王也的确是太迫不及待了,他嘴巴上撇的干净,可是若是真的没做那种事,难不成还有人敢冤枉他?”
田太后明白她的意思:“这事儿你放心吧,哀家不会犯糊涂的。”
有了萧恒的态度,汾阳王妃一时压力倍增。
淳安更是忍不住在家里天天诅咒萧恒不得好死,她顺风顺水的人生都是从遇见了萧恒跟苏邀以后才变了的。
他们两个简直就是灾星。
相比起女儿,汾阳王妃脑子要清醒的多,她很快就病倒了,病的起不来床。
到底是宗室中的头一人,汾阳王府忽然门可罗雀,汾阳王妃也病倒,宗室其他人一时都有些不过意。
明昌公主还特意去了永宁长公主府中一趟。
永宁长公主正在跟驸马商量给太后的寿礼多添一样多宝如意,听见外头通禀,两人对视了一眼。
唐源当即嘲讽:“真是贵脚踏贱地了,她向来不是都高高在上,端着大姐的款儿吗?她是诸公主之中最得宠如意的,做什么来咱们这儿?”
话是这么说,但是人来了,也不好不见,永宁长公主放下手里的礼单:“我出去看看。”
唐源嗯了一声,又叮嘱:“若是她蹬鼻子上脸,也不必给她好脸色。”
同样都是公主,凭什么他们总要看明昌公主的脸色过日子?
永宁长公主换了衣裳出来,就见明昌公主已经等在花厅喝茶了,她就快步走了几步,笑着喊了一声大姐。
明昌公主眉眼之间都是冷意,见了她来,就挑了挑眉:“真是难得,你还知道叫我一声大姐,我还以为你是六亲不认了。”
永宁长公主的动作一顿,在她对面坐下:“您怎么这么说?”
“汾阳的事儿,你敢说你不知道?”明昌公主面色冷淡,目光犀利的看着她:“都是一家子骨肉,唐源就把事情做的这么绝?!那封要命的奏章难道不是他领头在上面签了字?如今可好,汾阳下狱,他媳妇儿在家里病的半死不活,现在你们满意了?这就是你们要的结果?”
永宁长公主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冷静下来,她端着杯子,沉默片刻后问:“不然呢?我们该怎么办?该替他遮掩?还是就该牺牲自己,干脆就让他得逞,我们自己来背那军饷被盗,苏伯爷差点被害死的黑锅!?”
九十五章·反目
永宁长公主前所未有的强势叫明昌公主有些不适应,她怔了片刻,随即便克制不住的冷笑了一声:“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竟不知,咱们的长公主如此大的气性。自家人不信自家人,你竟然相信苏家所说,调转枪头来对付汾阳!”
明昌公主对永宁长公主向来的态度就是高高在上,她决受不了被永宁长公主骑在头上,不管对错。
永宁长公主沉默的望着她,跟平常明昌公主一发怒,她就先矮了一截不同,这一次,她并未有什么慌张,甚至心中都不起什么波澜,静默片刻,才轻声说:“长姐,我这一生都不受重视,跟你相比,我是不算什么。”
事实上,明昌公主从小就得宠,出嫁的时候觉得驸马的人选不好,就不肯嫁,就这样,先帝也没怎么样她。
废帝的时候也格外的尊重她。
甚至到了如今的元丰帝上位了,也因为她提前选了边,选来了一世的富贵与风光。
永宁长公主在她跟前永远矮上一头,实际上这也没什么,自小仰人鼻息已经习惯,对于永宁长公主来说,俯就人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这一次,她已经不可再退。
她嘲讽的牵了牵嘴角:“说我落井下石,不如先想一想你们是怎么对我。难道他汾阳不知道,若是算计成功,我的驸马也要被牵连,我这个不受宠的长公主又如何自处?!他设计我们的时候,长姐为什么不站出来为我鸣不平?怎么,需要用了,我们就是一家子骨肉,不需要用了,我就成了那个可以随意揉搓的吗?!”
她毫不退让的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冷静的道:“长姐若是想要给汾阳求情的话,自己也可以去,您德高望重,比我不知要能干多少,怎么用得上我?”
明昌公主噌的一下站起来:“好!好!好!我竟然不知,萧媛,你真是好样的!但愿你永远这样硬气!”
她拂袖而走,根本不愿意再留在这里片刻。
等到上了马车,犹自气怒不已,伸手猛地就将茶水打翻了。
伺候的人谁都不敢再招惹她,一路悄无声息的回了府中,她谁也不理会,径直去了自己的正院,一进门就恼怒的看向坐在南窗边上的玫瑰木圈椅中的人,怒气冲冲的撒气:“我分明说过了,这次首告汾阳的就是唐源唐如安,永宁那个性子肯定是要听唐源的,绝不可能会帮汾阳说话,可你偏偏还要我去,如今可好,碰了壁不说,还惹得一肚子气!”
“您着急什么?”对方站起身来,笑盈盈的看着明昌公主:“您看看,多年不见,您的脾气还是这样,真是羡慕您呐,这么多年,只怕受过的窝囊气加起来也没多少回。”
明昌公主烦不胜烦:“少说这些风凉话!齐云熙,你到底想怎么样?!”
齐云熙站起来,脸上还是一脸的笑意,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皱纹,比起贺太太看起来还要年轻许多,见明昌公主这么说,她就轻声叹气:“我能怎么样?公主殿下,我这不是在帮王爷的忙么?您看看,从庄王到现在的汾阳王,办事可都不怎么牢靠,否则,怎么会被两个小娃娃玩弄于股掌之间?”
明昌公主眯了眯眼睛:“你说这些废话有什么用?”
“怎么会是废话呢?”齐云熙笑了起来:“您知道的,我从来不说废话,也不做多余的事。”
明昌公主想到从前,抿了抿唇,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戒备,终于缓和了语气问:“那你让我去找永宁.....”
“当然是帮你摘清楚了。”齐云熙对明昌公主并没什么真正的敬畏,单手托着下巴望着她:“真正有关系的人,这个时候撇清关系还来不及呢,再说凭借您的性格,您若不去找永宁长公主的麻烦,反而才是不正常。”
她笑了一声,站了起来:“好了,我知道您不大想看见我,我这就走了,殿下放心吧,真的只让您帮这一回忙,我这就走了。”
明昌公主无形中松了口气,又是警惕又是复杂的皱了皱眉,问她要去哪儿。
“去见一见那个小娃娃。”齐云熙笑了:“听说淑云将她带在身边教养长大,比起对女儿还更喜欢这个外孙女儿。我好容易回来一趟,自然是要去看看了。”
明昌公主没有说话,看着她出了门,才目光阴鸷的捏住了拳头。
永宁长公主等到明昌公主走了,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习惯了卑躬屈膝,才发现要鼓足勇气竟然都是一件很难的事。
她见唐源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你都听见了?”
唐源哼了一声:“真是荒谬绝伦!我们被人陷害,在她嘴里还成了是我们不知好歹了。你少听她在那里胡吣,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自来跟汾阳王走的亲近,才会偏心那边罢了。真要是有胆,就该自己去找皇长孙辩驳,谁都知道,现在不依不饶的不是我们,甚至也不是苏家,而是皇长孙罢了。”
没那个胆子跟萧恒叫板,却把脾气发到他们头上来。
真是格外可笑。
永宁长公主有些疲倦:“只是如今已经彻底跟她和汾阳反目,若是以后.....”
唐源的目光沉了沉:“天无绝人之路,再说,与其受他们的鸟气,倒不如另寻其他的法子,眼前不就正好是个机会吗?”
他们为什么不能做萧恒在宗室的援手?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明昌公主之所以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是因为投机成功罢了。
永宁长公主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哪儿有那么简单?皇长孙自己都还步履维艰,看看这次汾阳出手就知道了。”
她这句话才说完,当天夜里,汾阳王在宗人府急病而亡。
三司还未开始会审,堂堂亲王却在宗人府暴毙,震惊朝堂。
收到消息的苏嵘回去见了苏邀,两个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担忧和凝重。
九十六章·水面
承德那边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可以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苏嵘这个指挥使的位子还没坐热,先就得回来述职,跟唐如安一道先把之前的官司理清楚,才留了没几天,汾阳王就死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脸色很不好看,坐在桌边头一次有些力不从心:“连汾阳王也不是终点,那到底背后还能有谁?”
汾阳王之前的那套鬼话也只好去糊弄鬼罢了,谁相信他真的只是为了有把柄在金东手里,就给金东遮掩?
监守自盗,杀死同僚,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罪名了,哪怕是王爷,也够喝一壶的
冒这么大的风险,就只为了银子?
苏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分明就是冲着苏家来的,或者说,是冲着萧恒来的。
那么之前,庄王倒台之后,他们一直觉得不对的地方,就确实是汾阳王没错,但是原本以为等三司能审出个结果,汾阳王却死的这么突然。
这是国朝亲王,哪怕是元丰帝正也对他多有优容,这一点从他处置汾阳王的力度就能看出来了。
汾阳王是没有理由寻死的。
一个费尽心思做这么多事的人,大祸临头还要先想尽办法遮掩的人最怕死了,但凡有一丝生机,他都不会死。
可现在他却还是死了。
苏邀摇了摇头,心中同样有些发沉。
她在上一世的时候只知道程家牵扯最深,后来的忠勇侯府和徐家也都略有些猜测,可若是还要挖的更深----上一世的宋恒也照样没能做到,她怎么会知道更多?
问出了那句话,苏嵘就又忍不住失笑,是他糊涂了,这样的问题,得追溯到太子那时候,他问苏邀能知道什么?
不过这么一打岔,他的心态却又平复下来,扯了扯嘴角说:“之前我们就商量过的,这件事要闹的越大越好,不怕他们动,就怕他们不动。杀死一个亲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得通过宗人府,能做到这一点的人....”
就不会是普通人。
苏邀很高兴苏嵘能适应的这么快,她也跟着松开眉头,微笑着嗯了一声:“是啊,其实当年动静能闹的那么大,就能预料到对手的强大了。”
可奇怪的是,不管是二皇子三皇子或是庄王,他们参与,无非是因为太子下去了,他们就有机会上去。
汾阳王呢?
他又图什么?
或者说,背后一直隐藏到如今的人,究竟图什么?又想做什么?
苏邀伸手点了点桌面,忽然想到上一世程定安在庄王上位之后,有一次在家中兴奋的念叨着终于等来了出头之日的话,右眼皮就重重的跳了跳。
可这个念头来的很快,去的更快,快的叫她一时抓不住具体的线索。
她只好摇了摇头,苏嵘还以为她是压力太大,急忙劝解起她来:“罢了,这是我们大家的事儿,到时候再问问广平侯的意思,他总知道的比咱们更多的。”
他说着,怜惜的摸了摸苏邀的头发,轻声劝她:“别想那么多,先好好休息一阵,你东奔西跑的一刻也不得安宁,也该休息休息了。不然,去庄子上跟汪大小姐做伴?”
说起这件事,苏邀就忍不住看了苏嵘一眼。
说起来,这次苏嵘能够在追杀中脱险,还多亏了纷纷帮忙。
她也是等到彻底安全了之后才知道,纷纷在通州住了几天,正好带着人去承德找自己的哥哥汪大少爷,结果就正好在承德遇上了逃命的苏嵘。
连苏老太太都忍不住要感叹一声这是缘分了。
她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看着苏嵘,却见苏嵘提起汪悦榕的时候面色坦荡,眼神清澈,又忍不住把即将出口的问询吞了回去。
算了,这种事实在不好开口问。
她点了点头:“好啊,纷纷姐之前就派人过来传过口信了,我也想过去住几天,听说她的庄子上什么都有。”
“说起来,咱们家也什么都有啊。”苏嵘笑起来:“只是咱们家多年不去,别庄都荒废了,等过些天,我叫人重新修葺粉刷,咱们家里一道去泡汤。”
兄妹俩边说边出了书房的门,才走到院门口,就见阮小九一路小跑着朝这边来了,不由都停住了脚。
阮小九气喘吁吁的跑到跟前跟他们说:“姑娘,外头来了刑部的大人,说是来找伯爷的。”
刑部的人?
苏邀看苏嵘一眼,苏嵘也皱起眉,旋即就道:“你不必管了,先去祖母那儿吧,我出去看看。”
苏邀点点头,先去了后院。
苏老太太正从小佛堂出来,苏嵘出事的事儿虽说瞒住了她,可她后来知道了以后,到底还是吓得病了一场。
她这是心病了。
原本以为苏嵘的腿脚好了,皇长孙身份已明,庄王也已经伏诛,当年的事情已经彻底了结,可这次苏嵘遭遇这等大劫,她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当年算计太子的那只手,到如今还在无形中搅动风云,可他们却只能一层层拨开云雾,每一步都要小心底下是万丈悬崖。
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她呼出了一口气,见苏邀进来,下意识还往她身后看了看:“你大哥呢?”
“外头有些事,大哥去处理了。”苏邀顺手上前搀扶她,很自然的安慰了老太太几句。
苏老太太拍了拍苏邀的手,有些没精神:“没事儿,就是最近事情多,人老了想的事多就容易睡不着。”
虽然焦虑,但是却不能总焦虑着过日子,苏老太太跟苏邀回了明间,坐在靠椅上看着她说:“这些天,递来家里的帖子又多起来,平国公府、永宁长公主府都有帖子,尤其是永宁长公主那儿,再三说要请你过去一趟,你是怎么想的?”
自从苏邀打压了许慧仙之后,京城中送来伯府的帖子到底是少了许多,只是这次苏嵘从承德囫囵回来,帖子又多起来。
除了永宁长公主府,其他要见她的,其实无非是想打探打探内里的消息罢了,毕竟汾阳王才刚刚死了,这放到哪儿都是大事。
她摇了摇头:“我答应去通州了。”
九十七章·嫁祸
苏老太太立即反应过来:“纷纷邀了你去温泉庄子,你这是打算去了?”
见苏邀点头,苏老太太只是忖度片刻就点头赞同:“也好,年末了,眼看着宫中开宴,若我没猜错,你应当会被召见的。既如此,不如先出去静一静。这些人谁知道存的什么心思,眼看着你有你外祖母那层关系,只怕都恨不得把你当成抢食儿的生吞了你,出去也好。”
她说着,让纪妈妈进来去收拾几件斗篷大氅,给苏邀带着。一面迟疑了一会儿,才又说:“幺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一桩事,我想托付给你,让你帮着瞧瞧。”
苏老太太说的这么郑重,苏邀略一想就猜出了缘故来:“是不是跟大哥和纷纷姐的事情有关?”
她如此通透,苏老太太倒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几句才语重心长的说:“纷纷之前定过给桉哥儿,论理儿,我不该这么想。可咱们两家婚事都不能用寻常的道理去套.....我私心里,是极中意纷纷的。”
苏嵘虽然如今好了,但是到底还是耽搁了,别人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几个了。虽然现在他袭爵,也有几家透露出意思来,可要么是庶女,要么是年纪差的太远的,苏老太太都不满意。
思来想去,再没有比汪悦榕更合适的。
门当户对,难得纷纷自己也眼明心亮,是个过日子的人选。
苏老太太叹息一声:“这话其实不该对你说,可你也跟一般女孩儿不同,所以祖母还是想托你去试探试探,看看纷纷那边如何。”
如果汪悦榕也有意思,那么她厚着脸皮,也得把这亲事做成了。
反正本朝寡妇再嫁也不是什么新闻,再说,汪悦榕之前就已经跟苏桉退了婚的。
苏家沉寂这么多年,在勋贵圈早已经不算什么,也不在乎多被人说上几句。
这件事原本苏邀自己也在犹豫的,现在苏老太太也这么考虑,她不由自主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等到陪着苏老太太商量完了这件事,她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纪妈妈随后就把衣裳都给送来了,燕草收了拿进来,忍不住就啧了一声:“今年都不必再做新的了,老太太给的可比针线房赶制出来的还要好。”
沈妈妈忙着收拾东西,苏邀能出去小住一阵,最高兴的就是她了,闻言就道:“那是自然,老太太给的,怎么差的了?”
说着又问苏邀是不是要带些书,苏邀摇头:“不必太兴师动众,轻车简从去吧。”
她现在比较关心刑部的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沈妈妈才出去苏嵘就来了,一进门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径直就道:“陈东出事了。”
陈东?
苏邀怔住,旋即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赵冲过来,说是汾阳王暴毙当天,只有陈东去过宗人府问话。他走之后,送饭的人就发现汾阳王死了。”苏嵘脸色沉沉,冷笑了一声:“原本之前汾阳王妃求情,被殿下铁面拒绝就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了,陈东又是跟了殿下多年的人,这样一来,任谁都会觉得是殿下杀了汾阳王。”
汾阳王虽然涉及大案,但是三司一天没审出结果,没有定罪,他就还是亲王,不经审讯私下致人死地,这在哪儿都说不过去。
陈东的杀人罪若是坐实了的话,那么萧恒其实认祖归宗也没什么意义了。
因为不会有任何一个大臣愿意支持这种锱铢必较,且私下用刑的人。
这一招釜底抽薪,杀人灭口,栽赃嫁祸,一石三鸟,招数倒是毒辣。
“看来我们是真的把大蛇引出来了。”苏邀笑了笑,抬头看着苏嵘:“赵冲他来,只为了给我们送信?”
可她们跟赵冲可没什么关系。
若非得说有,那就是之前高宁查庄王案的时候,跟赵冲打过几回交道罢了。
陈东出事,赵冲却把消息往这里送,本身就意味着一些事了。
“有不看好皇长孙的,自然就有想要下注的。”苏嵘目光淡淡:“这是常事。”
苏邀嗯了一声,跟他对视:“那他还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消息?”
他是刑部侍郎,汾阳王暴毙,既然惊动了刑部,那就说明已经定性成了他杀,他那里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
“汾阳王被关押在宗人府,待遇一切照常,除了不许人探视之外,并没有什么限制。”苏嵘的语速很快:“出事那天,除了陈东去再问过一次话,的确无人再去探视过汾阳王。”
那么动手的就是宗人府的人了。
苏邀问他:“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宗人府可是由汾阳王一手把持多年,只怕想查都不是那么容易查的。
苏邀皱了皱眉,很快就道:“不如试一试从王妃那里入手。”
多年夫妻,汾阳王这么死了,王妃真的甘心?
如果她不甘心,又恰好知道一些事,那么凶手自然也就能浮出水面了。
苏嵘点点头:“是要试一试从她那里着手,我去宋家一趟,找侯爷商量商量。”
“还有陈东那里。”苏邀提醒他:“一定要看好他,若是他也出事,被打上个畏罪自尽的烙印,那事情就真的洗不清了。”
“已经跟赵冲知会过了,他既然要下注,总要拿出些诚意来的。”苏嵘安抚的朝她笑了笑:“你先不要太担心,陈东是锦衣卫千户,又是殿下跟前的红人,有人要杀他,可是愿意保他的人也不少,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杀汾阳王的真凶找出来。
只要把这条线厘清,当年的事其实也就意味着彻底能有个着落。
这种连对手都不知道是谁的滋味太憋屈了。
苏嵘停下来看着苏邀,再三思虑之后道:“幺幺,你先别管这件事了,照旧还是去别庄吧,这里我来处置。”
主要是苏邀也不适合再出面了。
苏邀没有反对,她心里有一个念头越发的清晰,只是还不能证实。
九十八章·重逢
他心疼妹妹,所以觉得妹妹无论如何都是应当的,可其他人不会这样想,最近已经许多难听的传言传出来,都说苏家这位外头被找回来的姑娘有些妖异,见了谁都跟人家相处不来,虽然说每次都面上说的冠冕堂皇,可总不至于人人都是不好的,唯有你苏邀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总是被人针对吧?
一个巴掌还拍不响呢。
想着这些混帐话,苏嵘的眸色沉了沉。
这些流言一点点串起来,别人或许不当回事,他却知道这背后也有推手在刻意将事情闹大。
而之所以这么做,其实也很好解释。
苏邀再有得罪人的地方,也不值得屡次被这样下重手针对,毕竟这也是要付出精力的,而能让他们这么锲而不舍,说到底,苏邀身上唯有一点值得他们如此忌讳-----那就是苏邀跟萧恒的关系。
萧恒对苏家这个从外头找回来的姑娘十分和颜悦色,这是人人都知道的。
那些想要攀附萧恒的,首先要除掉的自然是苏邀这个眼中钉了,这也不难理解。
苏嵘摸了摸苏邀的头,笑了起来:“去吧,去好好玩儿,若是这里有什么事,我会着阮小九报给你知道。”
眼看着很快就到太后千秋了,到时候苏邀自然在受邀之列,在这之前,那些人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拦苏邀的路,还不如避开。
萧恒是很好,可他天生自带着一堆的麻烦,两个身上都麻烦不断的人凑在一起,只怕世上就永无宁日了。
苏嵘私心里是不希望苏邀过这种日子的。
见他这么说,苏邀略微沉吟片刻,也就点了点头,她本身也有事情要单独去做。
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再去苏老太太那里说了一声,苏邀就去苏三老爷那里,苏三老爷正在养伤,这次承德之行让他受到不小的冲击,现在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消沉不安,见了苏邀进来,他急忙坐了起来,招呼苏邀不必行礼,让苏邀坐。
又问苏邀吃饭了没有。
苏邀在下手的椅子上坐了,离得远也能看见桌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摇了摇头说了自己要去通州别庄的事儿。
苏三老爷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听见是去通州,就知道是汪悦榕那儿,他点点头:“去小住一阵也好,她这次帮了咱们家大忙,你也难得有合得来的朋友,多相处着,以后也多一门来往的亲戚。”
苏邀应是,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退。
苏三老爷抿了抿唇,忽然出声喊住她。
见苏邀回头,逆着光苏三老爷看不清楚苏邀此刻的表情和神色,但是他想也能想得到的,这个时候,苏邀必定跟从前一样,带着淡淡的疏离。
若是换做从前,苏三老爷其实并不怎么在乎苏邀的冷淡。
毕竟他养女儿从来也不看重这些,只是希望女儿能有一些作用,能创造价值就更好了。
可现在,苏邀岂止是有作用?她简直是非常有作用。
他却莫名的高兴不起来。
迟疑再三,苏三老爷诚恳的对苏邀道歉:“幺幺,当年弄丢你,真是对不住。”
苏邀眨了眨眼睛,站着仍旧没动,像是一枚石子被投入古井,她心中起了一点涟漪,可也仅仅只是一点罢了。
她如果还是上一世的她,是到死也等不到这一句道歉的。
有些东西来的太迟,那就早已经失去了它的意义。
她挑了挑眉,很随意的接过话:“都过去了,三老爷不必自责。”
“我知道你或许已经不在意,可幺幺,父亲真的知道错了。对不住,我本来早该在一知道你的身世就去把你接回来的,不该想出把你送到外祖母那里先学规矩的馊主意,更不该纵容桉哥儿跟苏杏璇打压你,欺负你.....”
苏邀目光复杂。
苏三老爷的道歉如此真心实意,可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所以她只好沉默的立着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
这一切若是来的早一点,再早一点,在她还没有被伤的千疮百孔心如死灰之前,该多好啊。
苏三老爷抹了一把脸,借着药碗的雾气腾腾遮住自己的表情,哽咽着道:“你现在这么有本事,我知道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只是,我以后一定会努力的当好一个父亲。过几天,我要出门去把阿栐接回来,这么多年,我们都活的太自私了。”
苏栐对于苏邀而言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毕竟上一世她都没见过这个苏三老爷和苏三太太的小儿子。
她点点头:“这是好事,那就祝您一路顺风了。”
生分至此,已经无可挽回。
苏三老爷颓然的摆了摆手。
苏邀就如释重负的退了出来。
沈妈妈跟在她背后,欲言又止的喊了一声姑娘,想要劝她却又不敢开口。
苏邀笑了笑:“妈妈是觉得,他已经把姿态放的这么低了,实在是难得,希望我能够态度好一点儿,是不是?”
沈妈妈就松了口气:“可不是,到底是您的亲生父亲,从前的事是他们做的有不对处,可是如今知道错了就好了。”
“不是的。”苏邀摇摇头,目光里满是惆怅:“不会好了。”
有一个苏邀,她没有作用,所以被利用完,榨干了最后一滴的剩余价值之后,被苏三老爷他们所有人抛弃,孤独的死去了。
她的灵魂已经死过一次,失去的很多东西也再也回不来了。
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做错了事,不是知道错了就一定能获得原谅。
“说的好!”
头上传来一声赞叹,众人都惊了一跳,下意识朝着头上看去,就见树叶掉的稀疏的樟树上头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只是之前他被树干挡住了,所以没看见他。
萧恒!
沈妈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人家现在已经是皇长孙,急忙扯了燕草一把,慌忙跪了下去。
萧恒从树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摆,挥挥手让她们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就从树上一跃而下,随意的道:“不必行礼了,都起来罢。”
九十九章·豪富
“您怎么来了?”苏邀想到上一世他也总喜欢躲在树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之前原本还有些惆怅的,如今却都这么一搅合给搅合没了。
她见萧恒摆明了是来找自己的,就轻轻看了沈妈妈一眼。
沈妈妈立即会意的带着燕草她们退下去了。
“我师傅要回龙虎山去了。”萧恒挑了挑眉,拍拍手道:“我就跟圣上说了一声,出来送一送他,我师父说,他想要你这里做的酒酿丸子。”
苏邀就马上点头:“我这就让人去把方子给你,你带过去给道长。”
她很自然就换回了从前的称呼,并没再用尊称,萧恒的心情好了许多,嗯了一声,见苏邀招手喊了燕草过来交代了一番,自己走到边上的亭子里坐下。
过不多久,苏邀也跟着进了亭子,他敲了敲桌子,示意苏邀在对面坐下,才道:“我师父要走,陈东如今被指证是杀了汾阳王的凶手,你看,什么皇长孙,做回来了有什么意思?”
不仅没有什么好处,反而更加危机四伏。
苏邀提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见他虽然这么说,可眼里却半点颓废也没有,反而神采奕奕,就知道他是蓄势待发。
是,有人受不了打击,遇到一点儿什么事就一蹶不振,焦虑不安。
可有一种人,却越战越勇。
萧恒显然是后者,越多的困难压在身上,他反而就更加兴奋。
“你真的半点都不担心?”苏邀看着他:“连汾阳王都死的这么轻易,背后之人的能量比我们想的还要可怕。”
萧恒无所谓的嗤笑反问:“怕有什么用处吗?我怕什么?现在要怕的是对方,否则的话,汾阳王就不会死了。”
一个亲王,说死就死,虽然说这是对方为了掐灭人顺藤摸瓜的可能,还有反将一军。
但是说到底,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这么容易连亲王都成了弃子,谁还敢帮他们毫无旁骛的做事?
再说,这里头的猫腻别人不知道,难道汾阳王妃也一点都不知?
凡是做过,必定留下痕迹。
他们做的再谨慎,也是动手了,只要动了手,那就一切都好说。
萧恒摩拳擦掌:“我等他们很久了,从我父亲那时候开始到现在,牵连进了三位皇子,一个封疆大吏,两家有爵功勋之家,如今还多了个汾阳王,我实在不得不好奇,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永远都是有办法的,苏邀见他如此气定神闲,而且这个时候元丰帝还肯放他出来给张清源送行,顺道回宋家,就知道他的处境其实也不如外面看上去这般凶险。
也是,萧恒这么多年能够被元丰帝一手提拔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自然是深谙元丰帝的喜好。燕草送了方子过来,还特意拿了一瓶子陈皮丸子过来,笑着跟苏邀说:“之前清源道长不是夸过咱们的这个药丸好,润喉味道又不错,这里还剩一瓶子呢,我就一道拿过来了。”
苏邀接过来给萧恒,这才说起要去通州小住的事儿:“既然你跟哥哥都知道了这件事,显然你们是有自己的打算的,那我也就不跟着添乱了,我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办,刚好轻松一阵。”
萧恒上下打量她一眼:“是该休息休息,前些时候承德你就不该去,那么凶险,陈东也该吃点苦头。”
这两句话分明不搭边,苏邀都听不出这里的因果关系,眨了眨眼睛有些困惑。
萧恒却已经站起来了:“好了,去玩儿就好好玩儿几天,京城最近乌烟瘴气的,避一避也好。我先走了。”
他拿了东西出门,想到什么又想掉头,可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径直出了巷子,上了早等待在那儿的马车。
等到吃了午饭,苏邀这边的东西也都准备妥当了,由胡英跟于冬陪着,出了城门往通州去。
她走了,京城却如同是一锅煮沸了的开水,并没有片刻的平静。
萧恒前脚去了宋家,后脚就轻车简从用了广平侯府的车架去了苏家一趟,很快就传到有心人耳朵里。
冬天了,万物凋零,到处一片肃杀景象,可许家的花园里却雪花红梅相得映彰,漂亮得如同是仙境一般。
许顺是文臣中的大佬,他的品味自然是不俗的,家中的景致也都十分的精巧,许大奶奶齐氏笑容满面的正引着雍容华贵的齐云熙往里走,连眼里都是遮掩不住的笑意:“姑姑,这些都是公公公令人栽种移植过来的,是从城外的普陀庵后山挪过来的,好几株都是十几年的花树了,您看,可还能看?”
齐云熙目光淡淡一扫,矜持的点点头:“许老自然是文雅人,经过他的手布置的,怎么会不好?”
齐氏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带着她穿过了梅林:“这前头就是老爷子的书房了,他那里,是不准我们进的,侄女儿就送您到这里,待会儿再过来等您。”
齐云熙点点头,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齐氏目送着她上了台阶进了门,才转过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许慧仙早迎上来了,见了齐氏,苍白着脸问:“听说姑奶奶来了,真的吗娘?”
“是啊。”齐氏满心欢喜,揽着她往里走:“她先去见你祖父了,待会儿才会过来,你可不能失礼。”
齐氏的娘家人这么多年只听过一个齐云熙,她对这个姑姑的尊重是不言而喻的,许慧仙作为她的女儿,自然也是一样,急忙道:“那怎么会,我最喜欢姑奶奶了。”
齐云熙永远有送不完的东西。
每年送来的礼单都是厚厚的一叠,有一年还给她送过一件火红的狐狸毛制成的大氅,实在是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这一次照样不例外,齐氏看了一遍礼单,就忍不住道:“又叫姑姑如此破费。”
说着见许慧仙这样好奇,顿时好笑,对近身伺候的丫头点点头,那丫头就急忙去捧来了一只金漆木匣子。
一打开,里头静静的躺着一副绿宝石头面,美轮美奂,流光溢彩。
第一百章·交涉
齐氏母女一时都屏住了呼吸。
过了好半响,许慧仙才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了摸,不大确定的回头看着母亲问:“娘,这是给我的吗?!真的是给我的吗?!”
作为阁老的孙女儿,哪怕是清流之后,那也是显贵的,许慧仙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更不可能没有珠宝首饰。
可眼前这套绿宝石的完整头面,还是让她情不自禁的雀跃起来,连这些天的生气都忘了。
齐氏面色十分复杂,看着那套头面,眼里流露出痛苦挣扎,很快又笑起来,温和慈爱的对女儿点头:“这是你姑奶奶拿来的,指明了要给你,自然就是你的。我给你收着,等你出阁,就给你当嫁妆。”
说到这个话题,许慧仙的脸一下子红了。
这些天,家里也不是都闲着的,已经给她挑选好了人家,是闵地泉州的冯家大房的嫡次子,嫁过去既不必掌中馈扛起家业,也没有什么传宗接代的压力,冯大老爷还是许顺的门生,如今也还做着贵州巡抚。
若是换做从前,许崇和齐氏都不会答应这门亲事,离得太远了,远嫁的女儿,哪怕你娘家显贵呢,那也是天高皇帝远,照顾不了那么多,从嫁出去开始,能见到的日子,就有数了。
可如今因为跟苏邀的矛盾一闹,苏邀那张毒嘴一说,京城的这些人家是不要想了,低头不见抬头见,谁都不想到时候被人指指点点。
这门亲事就这么成了。
齐氏想到这一点,看着女儿,心里越发觉得堵得慌,许久之后,才平复了心绪,温和的道:“罢了,你去准备准备,晚一点再来拜见你姑奶奶。”
许慧仙欢快的应是,她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等她走出去,齐氏目光放在那套头面上许久,才深深的吸了口气,将匣子给盖上了,淡淡吩咐丫头:“收起来,妥善保管。”
她撑着下巴,觉得从心脏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一直蔓延到右手手掌,过了好一阵,她才略觉得心脏处好了些,抚着心口看向远处,逐渐的眯起了眼睛。
也不知道姑姑跟公公谈的怎么样了。
她有些心不在焉。
而许顺的书房里,齐云熙却气定神闲,甚至还有闲心品评一下许顺的新茶:“由此可见您多简在帝心了,今年新出的极品毛尖,大臣当中,想必您这儿除了杨首辅,就是头一份了。”
许顺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老狐狸的喜怒当然不可能摆在脸上,但是他这样是不是高兴的表现,自然也不难看出来,齐云熙不以为意:“哎呀,亲家不要生气么,您看看,凭您对圣意的揣摩和宠爱,难不成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许顺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将茶盏放回桌上,沉声道:“你做的也太急了,你就不怕被人发现,揪出你这尊藏在背后的大佛吗?”
齐云熙目光冷然:“那也等他们能揪出来再说吧!”
她的气势已经跟先前截然不同,眯着眼睛的样子不像是个将军夫人,倒是像个皇室贵胄。
连许顺这样好的涵养功夫都忍不住变了变脸色,紧跟着才说:“上的山多终遇虎,你别以为你总能这样一手遮天!”
他是真的有些气怒,拍着桌子冷笑:“你自以为能够藏到什么时候?!”
齐云熙啧了一声,见许顺发怒,她却半点也没有恼怒惊慌或是害怕,只是轻轻的笑了一声就说:“您生什么气呀?汾阳王那人,知道的太多,也太惜命了,他若是不死,那遭殃的难道只是我一个?还不是一样要连累您老人家?我这也是为了我们着想。”
她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叫人觉得碍眼,许顺对着她实在没办法有好声气,沉默了片刻才靠在椅背上有些疲倦的问:“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地步?”
没等她回答,许顺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太子已死,二皇子三皇子被你挑拨内斗,也都废了。如今庄王也出了事,你还想怎么样?这么下去,迟早我们都要自取灭亡。”
齐云熙啧了一声,面色陡然沉下来:“怎么会?您手握权柄,天下多少大事,您说一声就能决定?有您在,怎么会出事呢?您看看,这次汾阳王的事,不就处置的很妥当吗?”
“至于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齐云熙弹了弹自己的衣袖:“皇帝对我父母亲族做了什么事,难道还要我来跟你分说解释?不说别的,许阁老,您是因为什么才恨太子入骨,难道您都忘了?”当然没有,怎么能忘得了?
许顺知道跟齐云熙扯不清这些,就干脆问:“那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我们现在都在一条船上,何必这样针锋相对?”齐云熙也知道见好就收:“那个野杂种,你就看着他盘踞在那高位,等着他被册立?我可是听说了,皇帝有立他当皇太孙的意思。真等到那一天,许老,您的处境可不会比我好到哪儿去啊。到时候还未必有我这样的运气,我是家里人都死光了,只剩了个侄女儿,可您不同啊,您这么一大家子人呢,许氏一族枝繁叶茂的,若是被牵扯到这样的罪名里,恐怕会被诛九族吧?”
屋里的气氛彻底冷下来,许顺一个字都不再说,简直像是结了一层冰,叫人难以呼吸。
齐云熙不再装模作样,沉静下来看着许顺的眼睛:“许老,摆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走,我希望我们能够都省些事,您说是不是?”
许顺不吭声,齐云熙却也不以为意,站起身自己打开门出来,在廊下站着看了一会儿红梅,就见齐氏撑着伞过来了,正站在不远处的梅花树底下等着。
天气寒冷,她拢了拢大氅,漫步下了台阶,走到齐氏身边,才道:“去你那儿瞧瞧仙儿。”
齐氏点点头,急忙接过小火炉递给她,又有些担忧的回过头看了一眼掩映在花树中的许家书房。
一百零一·大仇
等到了正院,早已经得了吩咐的下人们把所有的东西都给布置的妥妥帖帖,一进门,齐云熙就被扑面而来的暖气熏得打了个喷嚏,随后才在齐氏的服侍下脱下大氅。
看着齐氏房里的丫头忙来忙去的端茶倒水,齐云熙寒冷彻骨的目光中终于有了点儿温度,笑了笑说:“别忙了,让她们都下去,我们自在说说话。”
齐氏急忙应是,打发了伺候的人,才走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眼含泪的喊了一声姑姑。
齐云熙扶着她起来:“好了,动不动就跪着做什么?你最近可还好?”
齐氏擦了擦眼泪,腮帮子有些酸痛的把之前的事又说了一遍:“除了这些,倒也没有其他的什么难事。就是仙儿的名声实在是坏了,如今公公给选定了冯家,到时候要远嫁。”
齐云熙双手放在火笼上头烤火,闻言赞同:“冯家我已经打听过了,是很不错。过日子么,图的是实惠,冯家自然会把仙儿当祖宗供着的,她受不了委屈,这样就足够了。至于苏家那个丫头.....也猖狂不了多久。”
说起这个,齐云熙又让齐氏再说一说苏邀:“这个丫头的事儿,我已经让人打听过了,她不管是之前在沈家的时候还是在太原贺家的时候,都没任何的名声,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贺家还有这么一位表姑娘,听说连做客都少带她。怎么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到了京城,倒是声名鹊起?”
这个齐氏就更不知道了。
她摇了摇头:“谁知道,她跟个刺儿头一样,沾染她的就没不倒霉的。现在外头都喊她是扫帚星,都怕招惹她倒霉。”
“那还挺有意思的。”齐云熙笑了笑:“光是让不喜欢她的,要害她的人倒霉,至于那些喜欢她的,运道倒是都不错。你看看,苏嵘瘸了多年的腿好了,永定伯的爵位也到手了,至于萧恒,更是认祖归宗,现在是皇长孙了。”
这个扫帚星,还分人用扫帚的?
齐氏一时语塞。
好在齐云熙已经转移话题了:“仙儿呢?我送她的礼物,她喜欢么?”
“怎么能不喜欢呢?”齐氏露出怀念的神色:“这东西就算是放在皇室,那也是好东西了,就没有女孩子不喜欢的。只是.....”
她蹲下身去扶住齐云熙的手:“姑姑,现在咱们是这样的景况,怎么好还拿出这样的东西来招摇?若是被人认出来.....”
齐云熙冷笑:“前朝皇室的东西多了去了,也不独独只有前朝余孽有,多少大臣勋贵家中有这些东西?别的不说,那些跟着元丰帝一道打进京城的勋贵们,可没少在皇宫和王府搜罗东西,这些东西,给了你,我就知道是能用的,你放心给仙儿就是。这已经是让仙儿受苦了,若是放在咱们家还没出事的时候,这些东西算的什么?便是现在的咸宁跟云章,也没仙儿尊贵,她怎么就用不得了?”
齐氏顿时大惊,忍不住失声喊道:“姑姑!”
她早就知道齐云熙的野心,可是仍旧要为此心惊。
人一旦过惯了安稳的好日子,就很难再赞同冒险的行为。
齐氏就是,她当然也怀念从前,更忍不住愤恨嫉妒,但是若是跟儿女们的安危和前程比起来,那些失去的好像又很久远了。
她不安的握住了齐云熙的手,见齐云熙皱眉端详自己,就忍不住心中一跳,避开了她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道:“您当心隔墙有耳。”
“若是这里还要担心你说的隔墙有耳,那就是你太过无能了!”齐云熙拂开她。
齐氏心中发苦,被拂开之后又上前扯住她的衣袖晃了晃:“姑姑,您说之后怎么办?我听大爷说,最近公公他心烦的厉害,如今汾阳王已经死了,会不会再惹出什么麻烦来?”
元丰帝因为汾阳王的死而大怒,已经严令高宁和大理寺会同都察院严审,如今有嫌疑的陈东都还关押在刑部大牢。
事情越闹越大了,朝中还有许多弹劾皇长孙的奏折,都说是他指使了陈东去害了汾阳王。
众说纷纭,闹的越来越厉害,齐氏就越心惊。
她垂下眼帘,好半响才道:“姑姑,您打算怎么办?若是.....”
“没有若是。”齐云熙冷冷的掰开她的手指:“我们现在是姓齐,可你别忘了我们本来是什么身世!狗皇帝夺位,以至于血流成河,我们家里是如何凄惨你忘了吗?”
当然不能忘,齐氏心中苦涩:“侄女儿不敢......”
她叹了一声气:“姑姑,公公他怎么说?”
“他当然是希望能敷衍搪塞我了,只是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齐云熙坐直了身体,此时手也早已经暖和了:“萧恒这个狗崽子,他从前还是宋恒的时候我就希望他死,现在他竟然是太子和宋安歌的孩子,那自然就更该死了。”
她这次回京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的。“没有若是。”齐云熙冷冷的掰开她的手指:“我们现在是姓齐,可你别忘了我们本来是什么身世!狗皇帝夺位,以至于血流成河,我们家里是如何凄惨你忘了吗?”
当然不能忘,齐氏心中苦涩:“侄女儿不敢......”
她叹了一声气:“姑姑,公公他怎么说?”
“他当然是希望能敷衍搪塞我了,只是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齐云熙坐直了身体,此时手也早已经暖和了:“萧恒这个狗崽子,他从前还是宋恒的时候我就希望他死,现在他竟然是太子和宋安歌的孩子,那自然就更该死了。”
她这次回京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的。当然不能忘,齐氏心中苦涩:“侄女儿不敢......”
她叹了一声气:“姑姑,公公他怎么说?”
“他当然是希望能敷衍搪塞我了,只是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好的事?”齐云熙坐直了身体,此时手也早已经暖和了:“萧恒这个狗崽子,他从前还是宋恒的时候我就希望他死,现在他竟然是太子和宋安歌的孩子,那自然就更该死了。”
她这次回京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的。
一百零二·退意
齐氏看得出齐云熙对于萧恒不加掩饰的恨意,她被齐云熙眼里的疯狂给惊了一瞬,才握住她的手恳切的喊了一声姑姑:“就算是要报仇,也不要急于一时.....”
太着急就容易出错。
最近不管是庄王还是汾阳王,都是栽在了一个忍字上头,忍不住,自然就不能思虑得周详。
齐氏的眼圈底下有厚厚一层乌青,因为齐云熙要回来,她又是高兴又是害怕,其实最近这些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被姑姑的压力催逼着,她已然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姑姑有些惊惧了。
齐云熙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半响才道:“你可真没有我们李家人的骨气。”
这一句话顿时把齐氏说的面上血色全无,她的双手一下子攥了起来,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屋子里蔓延着诡异的寂静和尴尬,齐云熙抱着小火炉,见齐氏一声不吭,正要说什么,外头却忽然传来说话声。
紧跟着帘子就被掀开了,许慧仙高高兴兴的走进来,见到了齐云熙先怔了怔,随即才欢呼着喊了一声姑奶奶,朝着齐云熙跑了过去。
虽然齐云熙远嫁在边关,但是其实这么多年,齐云熙却对她跟许大少爷都极好,每年从未断过礼物,而且在他们六七岁的时候,还曾把他们接到了童家住过两年多。
她对齐云熙天然就存着亲近。
见了她,齐云熙原本阴霾密布的脸上也有了一点儿笑意,把她拉在身边比划了一下,赞叹道:“比从前可要高了许多,是个大孩子了,姑奶奶总算是赶到了看你出嫁。”
她说着,却又忍不住有些怅惘:“只是到底可惜了。”
齐氏的眼帘微微一颤。
许慧仙却没听出她的话外之意来,只是笑着谢过她送的那副珍贵绝伦的绿宝石头面。
说起那个,齐云熙的脸上笑意更深,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这是给你订亲的贺礼,等你出嫁,再给你备更好的。”
光是这一副头面只怕就不下五千两银子,可齐云熙还说不算什么,许慧仙有些茫然看了她一眼。
家中的堂姐妹们出嫁她是知道的,嫁妆拢共加起来多的也就是八千两银子顶天了,可轮到她这里,光是一副头面就值人家所有嫁妆。
说心里没有得意跟欣喜是假的,许慧仙前些时候因为跟苏邀闹出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欢喜的谢过了齐云熙。
之前一直没出声的齐氏就笑着赶她:“先去外头瞧瞧你哥哥回来了没有,请你哥哥也去拜见拜见他表舅。”
她嘴里的表舅是齐云熙跟童泰的儿子,也是每年都要来京城送礼走动的,两家早已十分亲近。
等到许慧仙不疑有他的跑了,齐氏才关上门转过身来沉默的盯着齐云熙看了一会儿,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姑姑,别在小孩子跟前露出什么痕迹来。什么李家?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外头吆喝一声李家人,没人记得我们从前的风光,只会招来杀身之祸。”
她努力的迎着齐云熙的怒火:“就算是李家从前是后族,又能怎样?”
元丰帝夺位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成王败寇,废帝如今坟头上的草都八尺高了,他都如此,他的皇后的娘家,前朝重臣,能人辈出的李家又尊贵到哪里去?
相反,因为李家在保卫废帝的事情上头尽心尽力,给元丰帝添了不少麻烦,甚至在元丰帝攻进宫中的时候还被李家带头阴了一把,险些让元丰帝阴沟里翻船,元丰帝对李家恨之入骨。
等到他登基,先以大逆不道,奸妃祸国为由逼得废帝废了李皇后,随即又对李家进行了大清洗。
从太祖时期就一直煊赫的李家在那次的清洗当中一蹶不振,被诛九族。
若不是因为她跟侄女儿在混乱中被母亲偷偷送出去,如今世上就没有人再知道李家了。
“又能怎样?”齐云熙被戳到了痛点,冷冷站起身来给了她一巴掌,近乎恼怒的冷笑:“又能怎样?若李家仍旧是那个一门两国公的李家,是那个煊赫的李家,如今你我就不必像是阴沟里的老鼠,你更不必嫁给姓许的!你的女儿也不至于被人如此羞辱还不能回击!”
齐氏被打的偏过头去,疲倦又无奈的轻声叹气:“可说起来.....当初父亲他一样带兵将还留在京城的胡皇后的兄长杀了.....”
说到底是大家各自站的立场决定了他们的敌对。
要说起来,也的确是李皇后一直在挑拨废帝打压当时还是藩王的元丰帝,并且还趁着藩王奉诏回京朝贺的时候扣下了几个藩王,险些让他们有来无回。
而且.....
齐氏不得不轻声提醒:“姑姑,当初我们能逃,是皇后娘娘示意了那时候当差的胡大人.....”
她们是自幼跟着祖母在老家长大的,是因为当时元丰帝带兵造反,家中才带着她们回京。
可都还没见识京城的繁华,李家的尊贵,厄运已经先降临了。
还是李老太太提前意识到了不对,将她们托付给了信得过的旧部,把她们送了出去。
后来其实也有人来追查过她们的行踪,只是后来一个领兵的胡大人说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不见了的不过是两个女孩儿,就罢了。
若是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这个,齐云熙的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她一把打开了齐氏的手怒斥:“你在说什么混帐话?!她这不过是假慈悲若真的有放过我们的心思,为什么还要眼看着那些人血洗了李家?!”
脱离了宗族,脱离了家族的庇护,两个女孩子不过就是在乱世当中飘零的花,谁踩一脚都能叫她们零落成泥。
想到那段过往,齐云熙至今控制不住愤怒和憎恨。
过了许久,她才推开了齐氏的手:“也罢,你若是不愿意做李家的人,大可不必认我,李家总共剩了我跟你两个,我自己如何是我自己的事,不会牵扯上你的。”
说来说去,还是等于什么也没说。
一百零三·身世
齐氏有些崩溃,她闭了闭眼睛,终于不再多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姑姑要如何就如何吧,我都听姑姑的。”
得了这么一句话,齐云熙脸上才有了一些暖意,她懒懒的拔下头上戴着的簪子拨了拨炭炉里的炭,懒散的笑起来:“你放心,牵连不了你的。这世上,哪里还有比你公公更加精明的人呢?连他都赞同的计划,就更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齐氏还能说什么,唯有苦笑而已。
等到晚间吃完了饭,她恭敬而客气的送了齐云熙走,才满脸疲惫的卸妆梳洗。
许崇慢悠悠走进来,见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觉得奇怪:“先前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姑姑来的是你,现在人家来了,你怎么又不高兴?”
齐氏嘴唇蠕动了一会儿,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欲言又止的叹气:“我只怕以后会带累了你跟公公。”
许崇原本拿了炭盆外沿放着的烤栗子正准备要吃的,闻言手里的栗子转了转,又放了回去:“说什么呢,孩子都几个了,还说这样的话。”
“当初也都是因为姑姑的缘故,你才不得不娶了我.....”齐氏捂脸,在今天格外的崩溃:“她是故意的,当初那个刺杀胡皇后的刺客,分明是我们李家的死士.....”
刺杀胡皇后是假的,让齐云熙去胡皇后身边才是真的。
只是如今想来,那些事都实在是太过久远了。
许崇伸手给她递过去一张帕子:“是不是今天姑姑来说了什么?”
“她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齐氏胆战心惊:“可到现在为止,先太子、二皇子三皇子和庄王都完了.....”
谁都不是傻子。
这一次元丰帝如此震怒,无外乎是他也察觉出了不对。
不会永远都这么幸运的。
哪怕有许顺在也一样。
如果有一天这件事被发现,那么许家的将来会比李家还要不堪。
许崇看出了妻子的害怕和崩溃,他顿了顿,轻声道:“这些事父亲心中自有主张,就算是你我,说句实话,也没什么可左右的余地。”
许家早已经不可能从这个烂泥坑中脱身了。
齐氏也无计可施。
她心里其实也清楚,许顺不可能是因为娶了她这个儿媳妇才屈服于齐云熙。
这也更让她害怕,做到次辅的位子了,基本上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等到杨博退下去,那么许顺就更是这个帝国的佼佼者。
元丰帝对他宠信有加。
到底是什么,让他还跟齐云熙与虎谋皮?
齐云熙手里还握着李家和废帝留下来的那些势力,这些年许顺的仕途可以如此平步青云,齐云熙是没少出力的,双方各取所需相辅相成,才能够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
他们还要再往前,怎么才能做得到?
此时此刻,齐云熙出了许家的门,低调的回了童家在京城的宅邸,才下马车就径直从二门去了书房。
里头早已经有人站在窗边负手等着她,听见动静转过头来冲着她笑了笑,微笑着问:“回来了?谈的怎么样?”
看到来人,齐云熙的气焰已经收敛了许多,点点头说:“要支持我们,那个老狐狸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对付萧恒,他却巴不得。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先太子出事,可是他一手打造的阴谋,若是萧恒上位,这件事能隐瞒多久?老头子心里贼清,这件事他同意了,会去着手帮我们办好的。”
白衣方士就笑了笑:“也是该让他动一动了,这只老狐狸,修炼的越发狡猾,拿了多少好处,却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你看他玩弄权术,简直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徐永鸿跟他比起来,怪不得被他玩死了还当他是个指路明灯呢。”
齐云熙也跟着冷笑。
白衣方士默了默就又问:“她呢,她怎么样?”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齐氏了。
齐云熙的语气陡然沉了下来:“晦气东西,过了几年好日子了,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竟然说教起我来,连胡皇后当初放我们一马的事情都说的出,她怎么有脸去见祖宗!去见李家九族?!”
白衣方士的反应就要比她平静多了,看到来人,齐云熙的气焰已经收敛了许多,点点头说:“要支持我们,那个老狐狸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对付萧恒,他却巴不得。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先太子出事,可是他一手打造的阴谋,若是萧恒上位,这件事能隐瞒多久?老头子心里贼清,这件事他同意了,会去着手帮我们办好的。”
白衣方士就笑了笑:“也是该让他动一动了,这只老狐狸,修炼的越发狡猾,拿了多少好处,却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你看他玩弄权术,简直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徐永鸿跟他比起来,怪不得被他玩死了还当他是个指路明灯呢。”
齐云熙也跟着冷笑。
白衣方士默了默就又问:“她呢,她怎么样?”
这个她,指的自然就是齐氏了。
齐云熙的语气陡然沉了下来:“晦气东西,过了几年好日子了,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竟然说教起我来,连胡皇后当初放我们一马的事情都说的出,她怎么有脸去见祖宗!去见李家九族?!”
白衣方士的反应就要比她平静多了,谁都不是傻子。
这一次元丰帝如此震怒,无外乎是他也察觉出了不对。
不会永远都这么幸运的。
哪怕有许顺在也一样。
如果有一天这件事被发现,那么许家的将来会比李家还要不堪。
许崇看出了妻子的害怕和崩溃,他顿了顿,轻声道:“这些事父亲心中自有主张,就算是你我,说句实话,也没什么可左右的余地。”
许家早已经不可能从这个烂泥坑中脱身了。
齐氏也无计可施。如果有一天这件事被发现,那么许家的将来会比李家还要不堪。
许崇看出了妻子的害怕和崩溃,他顿了顿,轻声道:“这些事父亲心中自有主张,就算是你我,说句实话,也没什么可左右的余地。”
许家早已经不可能从这个烂泥坑中脱身了。
齐氏也无计可施。
一百零四·少女
天气越发的冷,清早起来,廊檐下那些雨水已经冻成了一根根的冰锥,透过早上的阳光看去,七彩斑斓如同是透明的琥珀寒冰,叫人欣喜。
燕草出了房门,正好当头就掉下一根没有冻严实的冰,将她吓得倒退了好几步,而后才揉了揉眼睛松了口气,赶紧让人将这些冰锥都拿钩子给打了,怕到时候砸伤了人。
来庄子上住了几天,连燕草和锦屏也变得比寻常活泛些,她们跟着苏邀学的十足十的谨慎少言,寻常是十分克制的人,可到了这庄子上,什么也不必担心,什么也不必多费思量,眼看着都多了几分精神和朝气。
汪悦榕远远的看着,还忍不住笑了一声对苏邀说:“快看看你这个丫头,寻常的时候谨慎老成跟个妈妈子似地,现在才瞧出些女孩儿的样子来,我身边的红桥比她还小几个月呢,可没有她这份沉稳。”
透过窗户,能看见红桥也出去了,正在跟燕草笑着说些什么,两人转头还一道去看了围在篱笆草垛里头的小兔,有说有笑,脸都是红扑扑的。
苏邀也忍不住笑了,笑意里又忍不住有几分自责:“是啊,真是难为了她们。”
汪悦榕就转头瞪了她一眼:“我就不爱你说这样的话,什么难为不难为的?既然是你的大丫头,自然生死荣辱跟你都是一体的,咱们或者运道差了些,但是待她们的心意也是十足十了,大家彼此心证就是了,想得太多,反而不美。”
她说话总是如此有理有据,尤其是来了庄子上之后,那些闲言碎语都隔绝开来,性子就更加的活泼不羁。
这些天她可一天也没闲着,带着苏邀去后山猎兔子,去掏松鼠窝,等到了晚上,还带着苏邀在前头的演武场上生火烤羊肉。
越是这样一天天的放松,汪悦榕就越发觉得苏桉跟谢沐君的事儿都是老天的恩典。
“苏桉就不说了,那是个连是非都分不清的人,谢沐君也是优柔寡断的,他们两个,我一个也瞧不上。”汪悦榕忽然叹了一声气,听着外头的笑声,想到这样的日子也过不了多久,就忽然低落下来:“嫁了人有什么好处?便说我家几个嫂嫂,我母亲已经算是个好婆婆了,可是一大家子人要管,每个人脾性不同,我家大嫂嫂每天恨不得忙的像个陀螺,就这样,也难免忙中出乱得罪人。”
嫁了人了,就不必想自己的喜怒哀乐了。
每天晨昏定省,立规矩,管家,哪怕不管家,也的管自己的院子一摊人事,遇上丈夫好些的,家里妾侍少,那还好些,否则就更得鸡飞狗跳。
汪悦榕说着就拍一拍苏邀的头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幺幺,我有一些话,不知道当不当说。”
苏邀没想到汪悦榕竟然是那样的想头,正不知道是不是该把祖母的意思跟汪悦榕提起,就听见汪悦榕这么问。
她下意识就道:“自然能说。”
在一起住的这些天,她们同住同起,已经比之前又要亲近上不知道多少,当然没什么可遮掩的。
汪悦榕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将窗户关上了,淡淡的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再去信请你过来吗?”
不等苏邀回答,她就说:“京中有想攀高枝儿的,想走一走皇长孙的路子的,就没有不把你视作劲敌的,我知道你肯定也明白这一点。”
想起这件事,苏邀忍不住笑了一声:“我都明白的,不过那些人想错了,我没有那个想头。”
真正论起来,汪悦榕对成亲的害怕还只不过是通过耳濡目染得来的,可她上一世却是真真正正在牢笼里被困了一辈子。
费尽心思的维持一个家,可到头来并没什么用处。
她甚至都不被当成人来看待,对她来说,就算对方是萧恒,成亲这件事也是无比可怕的一件事。
没想到还没说,人家心里其实就都想的清清楚楚了,汪悦榕有些诧异,随即又彻底放了心:“那就好,嫁到寻常人家还好,就算是对方不好,但是身世摆在这里,至少许多事还有争一争的余地,嫁到皇室.....”
她不再说了,催促苏邀去换上袄子和大氅:“今天我们去烤鹿肉吧?我哥哥送了些鹿肉过来,咱们去前头瞧瞧。”
汪大少爷觉得妹妹来通州别庄是避祸,太委屈了,时常都送东西来。
苏邀想了想,要试探的那些话到底没说出来,回到屏风后头去换了衣服,跟着汪悦榕一道往外头来。
谁知道才走到梅树底下,就有一个妈妈急急忙忙跑过来:“苏姑娘,您家来了个小厮,说是有要紧事要找您。”
有要紧事的小厮?
苏邀马上就知道是阮小九回来了,温和的说:“劳烦妈妈替我将他带到前面的敞轩,我过去见一见。”
那个妈妈迟疑的去看汪悦榕,见汪悦榕点了头,才应了是出去办事了。
汪悦榕就道:“我去外头等你,你忙完了再过来。”
苏邀转头去了敞轩,阮小九已经等着了,见了她急忙喊一声姑娘,行了礼。
苏邀摆摆手,不先问话,只是道:“你妹妹的婚事还顺利么?”
阮小九的妹妹定了亲,他们这样的身份,通常是没有那么多讲究的,两家人坐一坐,也就算是成了。
可他妹妹却不同,苏邀早给他送出了四十两银子,专门送给他妹妹的,以至于一时轰动了整个胡同。
男方那边喜得嘴巴都合不拢,对他妹妹也如珠如宝。
因此阮小九先由衷的笑了起来:“顺利的,多亏了姑娘想着,给了我们这样的体面,如今大家都知道姑娘重视我,以后我家里人的日子也不会差到哪儿,都是姑娘造就了我。我爹娘都让我一定得跟姑娘磕头,谢过姑娘的赏赐呢,说他们在外头给您磕头了。”
“那也是你自己当差用心。”苏邀夸赞一句,才问出早该问的话:“我要问的东西,查明白了吗?”
一百零五·迹象
“是。”阮小九说起正事的时候也全然的认真严肃,他轻声说:“姑娘让我去查宗人府当差,家中忽然暴富或是变化极大之人,小人查探了这些天,有发现几个人选。”
他说着就将自己整理好的册子递给苏邀:“人名,官职都已经写在上头,这几人家中原本都是没落勋贵,是走了汾阳王的关系,才能进宗人府当差的。这些年他们家中的日子都并不好过,这其中,又有一家.....就是这个乔丹宁,他原本是先粱国公之后,只是后来粱国公因为替废帝求情而被褫夺爵位,所以他们也跟着没了着落,后来还是因为乔家的姻亲帮忙,想法子才把他塞进了宗人府,领了一份俸禄,而且这些天都是他在宗人府当差。”
苏邀的手指在乔丹宁的名字上头点了点:“除此之外呢?”
“打听到乔家老太太身体好许多了。”阮小九垂眉敛目的解释:“乔家老太太身体极弱,这些年也不知道传了几次病危,都熬过来了,可身体不好是个药罐子却是实打实的,且吃的药也越来越贵,有大夫建议她吃百年老参补养元气.....”
但是乔家那个家境,怎么可能吃得起这个?
如今成色好些的百年老参,怎么也得五千银子,那还有价无市。
“乔家自己是说机缘巧合,得了粱国公旧部的馈赠。”阮小九毫不客气的道:“可若真是要帮他们,还会等这么多年看乔家落魄?”
这就的确是属于暴富了。
苏邀嗯了一声:“有没有发现谁跟乔家的人接触?或是说,乔丹宁有什么异常没有?”
她说着忍不住又有些苦恼。
说起来,胡英于冬跟阮小九这几个人都十分的得用,但是他们到底不是训练有素专门做这个的,而且都是苏家的家生子或是家将,容易被人查到注意到。
终归用的还是不算十分顺手。
阮小九果然摇了摇头:“小的跟了一阵子,后来有一次扮作货郎挑了胆子去磨镜子,谁知道第二天再去,就听见乔家有人出来打听我是哪个地方的,从前是否也在这一片儿走街串巷......”
可见对方是起了疑心。
一面能确定人是真的有可疑,另一面却不能再更进一步得知更多消息了,苏邀心情有些复杂,却还是对着阮小九点了点头:“很好,的确是不能勉强,以免出事。好了,你把这个消息给哥哥送过去吧,就跟他说,千万小心谨慎。”
乔家不足为虑,可是背后的人能利用到每一个人,这就很可怕了。
阮小九答应了出去,苏邀就站在廊檐下发了一会儿的呆,等到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顿时觉得连手都冰凉得无法弯曲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慢慢的下了台阶。
燕草早就已经等着,见她出了敞轩便迎到跟前,马上给她手里塞了个手炉:“先暖暖手,桥您,冻得脸都白了。”
苏邀点点头,眉头仍旧皱着,心里闪过千百个念头。
阮小九打听出来,汾阳王的死应当是没有办法脱离开乔丹宁的关系的,可是乔家这户人家她在上一世也毫无任何的印象。
既然没有印象,何谈抓住当时那一点儿感觉。
她忍不住烦闷的摇了摇头,被风迎面一吹当即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与此同时,萧恒正无所谓的看着元丰帝,吊儿郎当的问:“怎么,又有奏章弹劾我,说是我狭私报复,害死了汾阳王?”
元丰帝皱眉不语。
萧恒却镇定的很:“若是他们真的有证据,尽管拿出来不就是了,杀人偿命,这也是我之前所说的话,我认,有证据,那就杀了我抵命,我没话好说。若没证据,就让他们别在那儿放屁,我懒得听这些废话!”
这个倔驴!元丰帝张了张嘴,忍不住骂了一声:“说的什么混帐话?”
这还是元丰帝头一次对萧恒说这么重的话,气的眉毛险些打结:“你若是如此对待臣下,如何能够服众?又如何能够得人心?”
萧恒冷笑了一声,半点不为所动:“我要什么人心?我是什么地方出来的?锦衣卫!什么人最恨我?这些人没一个不恨我的,再说,我要什么服众?我不过是个.....”
更加难听刺人的话在他嘴边滚了滚,到底没说出来。
可就是这些,也足够让元丰帝气的发晕,他忍不住伸手指了他:“真是把你纵得什么话都敢说了!给朕滚回重华殿好好反省!若是反省不明白,你也不必再出来了!”
御书房闹的一出,外头听的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但是这位正位以来一直被元丰帝视作宝贝的皇长孙被训斥了,那却是实打实的,外头伴驾的几个内阁老臣对视了一眼,心中各有盘算。
这帮人里头,许顺尤其的抬眼多萧恒冷笑了一声,半点不为所动:“我要什么人心?我是什么地方出来的?锦衣卫!什么人最恨我?这些人没一个不恨我的,再说,我要什么服众?我不过是个.....”
更加难听刺人的话在他嘴边滚了滚,到底没说出来。
可就是这些,也足够让元丰帝气的发晕,他忍不住伸手指了他:“真是把你纵得什么话都敢说了!给朕滚回重华殿好好反省!若是反省不明白,你也不必再出来了!”
御书房闹的一出,外头听的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但是这位正位以来一直被元丰帝视作宝贝的皇长孙被训斥了,那却是实打实的,外头伴驾的几个内阁老臣对视了一眼,心中各有盘算。
这帮人里头,许顺尤其的抬眼多可就是这些,也足够让元丰帝气的发晕,他忍不住伸手指了他:“真是把你纵得什么话都敢说了!给朕滚回重华殿好好反省!若是反省不明白,你也不必再出来了!”
御书房闹的一出,外头听的清清楚楚,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为了什么,但是这位正位以来一直被元丰帝视作宝贝的皇长孙被训斥了,那却是实打实的,外头伴驾的几个内阁老臣对视了一眼,心中各有盘算。
这帮人里头,许顺尤其的抬眼多
一百零六·奏折
元丰帝脸上犹自还有怒气未消,可是他这个皇帝或许多疑暴躁,在大事上却是很拎得清的,见了他们几个一道联袂进来,语气还算是平静的问:“朕原本说了今儿不必伴驾,你们怎么又都来了?”
元丰帝勤政,从废帝手里夺了位子之后就一直别着一口气要做出个模样来将废帝压下去,所以内阁这些年也约定俗成,每天晚上都会有至少一个人留着在西苑值宿。
这也是朝中稳当的缘故。
别的不说,元丰帝在当皇帝这一道上是没的说的,勤政,也没什么昏君女色上头的爱好,虽然之前有冤死太子的嫌疑,可那也是儿子们互相倾轧所致,他本人倒是不能说是个不好的父亲。
这次元丰帝跟内阁一道处置了九江雪灾和倭寇犯边的几桩事,已经下令让内阁今天不必留人值宿,今天下午也不再议事,有事儿让内阁自己裁决,不能裁决的便留着明天的。
如今内阁这几个却又一道来了。
高平几个人都去看杨博,俱都神情严肃。
元丰帝是个急性子,见他们这样,一看就知道有事,脸色就淡了下来。
杨博这才双手捧上一份折子,轻声道:“圣上,老臣等几人思来想去,有一桩事,还是要报给圣上知道。”
能够让杨博都露出这样为难的神色,元丰帝狐疑看了他一眼,对着陈太监挑了挑眉,陈太监就急忙过来,小心翼翼的接了杨博手里的奏章双手递上去,心中忍不住咯噔了一声。
自从皇长孙那要命的身世曝光了以后,日子真是越发的难过,连他这种已经陪着元丰帝半辈子的内侍都快要摸不准主子的脾气了。
这回看这几位重臣都这样郑重其事,只怕事情又小不了
元丰帝接了奏章在手里,展开一看,面色先就变了变。
陈太监陪着他这么多年了,怎么会不清楚他的脾性?这分明还没见着内容呢,先就动了怒,只怕事儿肯定小不了,不由提起了心。
元丰帝手背上青筋爆出,不过一会儿就已经一目十行的将奏章看完,而后重重的将奏章摔在了地上。
御书房长桌前面那尊紫金的麒麟瑞兽四脚香炉里头的烟飘出来,众人都急忙低垂了头。
而元丰帝已经冷声怒斥:“混账!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随着这一声怒斥,底下的人从杨博到高平全都噗通一声跪下来,口称圣上息怒。
元丰帝的怒气却哪儿能这么快就消得了?他气的将桌上的砚台都扫在了地上,里头的朱砂洒了一地,像是触目惊心的血。
“朕这些年已经足够优容他们,他们却越发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元丰帝怒极反笑,指着杨博:“下令,召胡建邦回京受审!”
高平的头压得更低,等到杨博在前头答应了,才松了口气,等到从御书房出来,已经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因为绷得太紧而发痛了。
不过现在他暂且还顾不上这些,疾走了几步追上了跟在杨博身后的孙永宁,咳嗽了一声:“孙兄。”
孙永宁跟他都是杨博提拔进内阁的,两人关系向来守望相助,一见高平这样儿,孙永宁就先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说。
高平便会意,等到散了衙,才乘着一顶轿子直奔孙家,去了孙永宁的书房,而后才摘下了自己的大氅,急急的问;“孙兄,胡建邦眼里没有圣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只是之前老首辅都睁只眼闭只眼,并不曾留难人家,为何这一次,事情却闹的这么大?”
胡建邦是先胡皇后义兄的儿子,也相当于胡皇后的半子,为人素来鲁直,因为之前先太子的事儿替先太子鸣不平而在朝上大放厥词,所以被贬去了甘肃养马,如今反正萧恒多大,他养马就有多少年了。
这么一个人,脾气也不好,所以这么多年其实许多次元丰帝都有放他一马的心思,可总有各种各样的人跳出来说他的不好。
元丰帝也不是个脾气好的,既然胡建邦一直不识趣,他就问的少了。
只是如今认回了萧恒,元丰帝难免又想起了他来,想着把他给召回来。
可胡建邦也真是不争气,元丰帝让内阁召回他的圣旨都还没到甘肃呢,胡建邦这个傻子竟然闹出了事-----兵部右侍郎、巡抚甘肃的郑思宇上折子,说是有人拦下他的仪仗告状,弹劾胡建邦欺男霸女,为了抢占商人马场,而寻了罪名将人家折腾的家破人亡。
郑思宇审这个案子也有一段时间了,如今才把奏折送上来,是发觉除了这个问题之外,胡建邦的马场还有上百匹的军马数量对不上。
军马这种东西向来是比普通的人都要珍贵一些,一下子少了上百匹,那绝对不是小数目了,这事儿当即就闹大了。
郑思宇不敢作主,将奏章送到了京城。
可这事儿,高平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不对。
胡建邦虽然为人粗俗鲁直,没有心机,可是却一向以中直出名,这样的人,他为了抢占马场就构陷人家闹的那么大,他是觉得不大可能。
尤其是如今还有什么军马失窃的事儿,就更是不对了。
他拉住了孙永宁,挑眉看着他:“孙兄,您给我一句实话吧,这事儿到底有什么蹊跷?您向来是见事明白的。”
“这事儿我可真不明白。”孙永宁苦笑了一声:“郑思宇其人,虽然在我手底下做侍郎,可你也知道,我指使不动他。这巡抚甘肃的任命,那也是吏部那边下的,他上书弹劾胡建邦,事先也没跟我打过招呼,我怎么知道他这是冲着谁来?若说我能告诉你的一点,那就是,这事儿反正跟皇长孙是脱不了关系的,有人忍不了啊!”
高平啧了一声,一头雾水;“汾阳王已死.....难不成是因为这事儿,所以才惹怒了宗室,是他们出手?毕竟当年因为胡皇后和先太子盛宠,其他人可没少看他们的脸色。”
一百零七·讨好
不管是谁,反正孙永宁这么一说,高平心里就透亮了,别管怎么样,至今为止,横竖自家座师是还没打算染指这事儿的。
孙永宁笑着望他:“横竖管好自家的事儿吧,你看这两年,京城中风云变幻,从皇子到国公,倒了多少人家?可有一点不会变的,玩弄权术的,永不如真正得用做事的。”
当官的要升官发财,不是只有押宝一条路。
要孙永宁说,打铁也得自身硬。
譬如庄王,他的心思但凡挪到正事儿上,好好办几桩差事,不比弄巫蛊厌胜之术人心背离的强吗?
当然了,庄王他自己也心思不在正道,否则怎么这么多年如一日。
他敲了敲桌子提醒高平:“老师既然都不说话,咱们就更别强出头,要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
可总有人去当这出头的椽子。
第二天,就有御史上书弹劾皇长孙十宗罪,从他性情暴虐一直数落到他目无尊长,不敬长辈,其中自然也有纵容底下人犯错包庇这一条----列的例子还是胡建邦跟陈东。
萧恒的名声一直都不是很好,尤其是去年他对成国公之子徐颖不问而诛一事,人人都对他的狠辣心有余悸。
所以虽然他身世被曝光了,但是朝中也没几人上书请求皇帝给他正名,只让他当着个皇长孙而不是太孙。
胡建邦的事儿就此传开。
对于此事,朝中各方反应各异。
宫中的田太后听了这事儿,就有些烦闷的皱起眉头来:“真是阴魂不散。”
伺候在一侧的田循急忙给她递上新鲜摘下来的草莓,见她听了这事儿心情不好,就低声问:“太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忌讳?”
“什么忌讳?”田太后冷笑了一声:“凡事跟胡家沾了边,那就都是忌讳!胡家的人都死绝了,这一个,不过是个养子的孩子,因为单独留了他一个下来,为了给胡家做脸,一直抬举着,可你看看,哪里能上的了台面?若是阿恒真是这么拎不清,那可见也是个糊涂的。”
胡建邦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跟元丰帝对着干,最让太后恼怒的,是当初胡建邦还曾上书骂过她这个太后不慈,苛待儿媳胡皇后。
以至于现在传出胡建邦的事儿,她下意识先觉得厌恶。
田循素来聪慧,略微一想就明白过来这立投诉必定是有故事的,笑一笑才道:“皇长孙自己都是才知道自己的身世,跟姓胡的能有什么联系?这件事,必定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他怎么可能给姓胡的说情,包庇姓胡的?那个御史也忒胡说了。”
田太后眉间怒色这才稍缓:“但愿吧,这个节骨眼闹出这事儿.....”
她深深的看了田循一眼,忽而又松开了眉头:“小循,好孩子,你给哀家跑一趟,将这些草莓分赐诸宫吧。”
田循的目光跟她正对上,微微怔了怔,很快又反应过来,默不作声的福了福。
田太后就欣慰的望着她的背影,接过了胡嬷嬷递来的参茶:“这孩子真是比她姐姐要强得多了,哀家要做什么,只需要露个意儿,她就知道了。”
胡嬷嬷是太后娘娘的心腹了,跟了太后几十年的,如今听胡太后这么夸,自然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笑着附和:“可不是,咱们循姑娘真是样样都好,小小年纪聪慧难得还不外露,是绝好的,若是能亲上做亲,那自然就更好了。”
田太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那也得看天意罢了,若萧恒是个有时运的,自然是好的。”
说起这个,胡嬷嬷小心翼翼的觑了外头一眼:“娘娘,其实如今皇长孙这边的事儿一桩跟着一桩,偏偏皇长孙还不是个肯听人说话的.....论起来,为何不替循姑娘选一个更好的?”
胡太后呵了一声:“还有什么更好的?若萧恒不行,那么不管如何,轮到的也就是小五了,可庞家,愿意把这个机会给小循?”
倒不如把希望放在萧恒身上了。
什么叫做患难夫妻?
单看看元丰帝对胡皇后就知道了。
萧恒的脾气不好是事实,可入了他眼的,也意味着能够得到独一无二的庇护和重视,这一点对于田家来说可太重要了。
之前她会替田蕊选庄王也是一样的道理。
萧恒现在没有什么可依靠的,他的母族还在,可宋家并没有适龄的女孩儿,再说,他可是被以宋家子的身份在宋家养大了的,宋家的女孩子们无论如何也不合适了。
怎么算,其实投资萧恒都是最合适的。
既然如此,胡嬷嬷就道:“只不知,这一次胡建邦的事儿,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田太后也不知道,她在深宫中,田家只是富贵却并没有实权,她所能获知的消息也有限。
田循到了重华殿,还没见到萧恒,就先见了五皇子,急忙墩身行礼。
五皇子也是认识她的,略点一点头叫了免礼,兴冲冲的走了。
她心中纳罕,不知道为什么五皇子能跟萧恒走的这么亲近,等到进了正殿,见了萧恒,才收敛了心思,行了礼,让宫人将篮子送上来,对萧恒说:“太后娘娘说,请殿下不要为外头的事烦心。”
萧恒手里把玩着一个骨雕,闻言朝着她看过去:“外头的事?外头的什么事?”
田循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有人弹劾您十宗罪......”
她鼓足了勇气,看着萧恒的眼睛,努力让自己显得镇定,更镇定一些,迅速而简洁的把这件事说了出来,见萧恒始终面色淡淡,才又加重了语气劝解:“殿下,虽然先胡皇后的族人论理也是您的亲眷,可这件事,您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插手.....”
不管胡建邦是真的做了那些事,还是没有做过,萧恒都不能在这件事上多加置喙,否则就坐实了僭越的名声。
萧恒挑了挑眉看着她:“你倒是知道的挺多的。”
田循一瞬间就红了脸,努力了半天,才不安的绞着腰间的流苏,匆忙的行了礼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