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0章 周爰咨谋（三）
“我明白了。”
仪宁的神色沉着，转身就往外走。
“……您去哪儿？”
“不用担心我，我也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夫君离开之前曾经交代过，如果发生了她无法独自解决的事情，就……
原本只是想来找姚长问一下夫君的行踪，可是现在看来，已经到了需要动用那个的时候了……
青姬和卫氏拦不住她，仪宁又说了坚持不要她们跟着自己，两人无奈只能目送她远去。
“她去的方向，好像是去地牢……”
谢道兰眼神迷茫，自言自语道。
“不可能吧……”
青姬笑道。
皎洁的月光之下，三人依旧站在那里对峙着，谁也没动手，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事已至此，你若是想全身而退，只怕也难。”
青鸾冷冷道。
“哼，小老头，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怕了你了？哼哼，本座不过是不跟你们一般见识罢了，老的老，小的小，就算本座赢了你们两个，也没什么可骄傲的。”
“别提什么骄傲不骄傲的，你先赢了我们再说。”
姬朝也笑道。
狐泠如的神色有几分尴尬，殿下派她来示威，若是她没能完成殿下的任务还被灰溜溜地赶回去了，那岂不是糟糕。
想到这里，她神色一黯，眯起了眼睛，转身就往闹市中飞身而去。
“不好！”
青鸾连忙跟了过去。
“怎么了？”
姬朝疑惑道。
“她走了不是好事吗？”
“你看她是往哪儿走的，她分明是要去惹事。”
青鸾来不及解释太多，摇身一变现出了原形，一只华丽的鸾鸟拍拍翅膀飞在了最前面，只是根本拦不住那道月光。
“狐泠如，你别妄动杀孽，需知一啄一饮都有天定，你若是杀生太多，定然有伤阴鸷，难免不得好死！”
“哈哈！”
狐泠如大笑。
“我手中的冤魂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那些人何其无辜，你要跟我说什么杀孽，那你们凡人一生之中吃的那些猪牛鸡鸭，又何尝不是无辜的生灵，怎么也没见你们遭什么报应？”
“哦，对了，是我狭隘了。”
她冷哼。
“凡人就在无尽的迷茫和愚昧中一世又一世地轮回，每一世都不过是任人宰割的棋子罢了，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报应吗？”
夜色中，灯火通明的秦淮河上，一片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象，七彩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之上，如同一道七彩的长廊一般美仑美奂。
高大的牌坊之下挂着一串串华美的灯笼，并不高的庙宇周围围绕着璀璨的灯火，八角尖尖的飞檐之上一片金色的光芒，如同真正的金光闪闪的庙宇一般庄重华贵。
“快住手！”
青鸾飞在了她的前面，却拦不下她的法术。
一道银白色的月光落在了那高高的牌坊之上，绝美的光芒和金色的光芒碰撞在了一起。
“轰！”得一声，如同一道惊雷一般，惊叫声，喧哗声，轰鸣声全都混杂在了一起，那道高大的牌坊先是晃了一晃，继而在摇摆中慢慢地倒塌了下去，金色的灯火也灭了一大片，只有少许一闪一闪的还没完全被毁的灯管还在不合时宜地闪亮着，让那一片冒着烟尘的废墟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
“快跑啊……”
凡人们哭喊着，奔跑着，顿时一片狼藉。
“嚯嚯！”
狐泠如笑得畅快无比，刚才那憋屈的感觉一扫而空。
是了，要是正面较量，她的确是打不过这个老不死的，但是她可以搞破坏啊，最妙的是，就算她再怎么肆无忌惮，再怎么猖狂，这几人都拿她没办法。
那殿下的任务她可不就能完成了嘛！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之上。
不过是个小破庙罢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趋之若鹜，她无法理解，也不能体会。
“轰隆！”
又是一道月光，那一片矮矮的八角楼的屋顶上就多了一个洞，尖叫声此起彼伏，她哈哈大笑，抬手又是一下，那庙宇晃晃悠悠地，终究是没倒下来，只是八角尖尖的金色屋顶全都被打坏了，周围的人群四散奔跑，逗得她开怀无比。
“太好玩了！”
“差不多可以收手了吧！”
青鸾落了下来，停在了她的身前，现出了人身，皱眉道。
“夜游秦淮河，何等美妙，我怎能错过。”
狐泠如嘻嘻一笑，月光如影随形地跟着她，她笑得意气风发，肆无忌惮。
“住手！”
金碧辉煌的游船之上，已经有人发现了岸上的异样，惊惶的人群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便见到一片巨大的银白色的光球远远而来，一束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了河面的中央，没人看得清楚那是什么，只是那一片光球飞近了的瞬间，所有人都茫然地站在了原地，无法反应，无法动弹。
“妈妈！”
吓坏了的孩子刚回头抱住了母亲的肩膀，下一秒，便一起都落入了水中，虽然并不是寒冬腊月，但那冰冷的河水还是有几分湍急，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幸而母亲会水，只是孩子已经吓得出不了声，小脸小手都开始冻得慢慢发青发紫。
然而这不过是这一场巨大悲剧中的沧海一粟罢了。
巨大的轰鸣声，爆炸声，落水声，呼救声，交织成了一片。
警笛此起彼伏，救护车几乎是倾巢出动，只是一切都失去了控制，慌乱的人群相互踩踏，惊叫，被打伤的人不过是少数，死于惶恐和恐惧的人更多。
灯笼一串一串地倒下，水面上一片一片的爆炸和轰鸣如同绽放的花朵一般绚烂，眼见这一片混乱，狐泠如高兴得尾巴都摇来晃去的，开心坏了。
“快跑啊，加油啊，我要来追你们了哦！”
她飞在了车流最为密集的立交上空，笑嘻嘻地就随手一个月火甩了过去，高大的立交桥一下子轰然断开，除了掉下去了的那些车辆之外，其他所有的车辆都被吓得不敢动弹，两边的车流一下子全都停住了。
青鸾和姬朝已然没空再理会她了，就算是被那些凡人发现也罢，这时候也不是躲躲藏藏的时候了。
灭火救人，水系法术在这时候是最有用的，看上去一点都不显眼，而且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第1261章 周爰咨谋（四）
“真扫兴。”
见两人都不理会她，狐泠如意兴阑珊，这东炸一下西霍霍一下的，开始还挺好玩的，多玩也就那样，反正这些凡人的死活和她都毫无关系，就如同脚底下碾落的尘埃一般，毫无成就感可言，她又有什么可得意的呢。
“你给我站住！”
一个细细的声音愤愤不平地喊道。
“狐泠如，你这个狐族的败类，还不束手就擒！”
青鸾和姬朝一起看去，却见一只小小的狐狸周身都有着灵力的笼罩，虽然身量都未长足，但显然灵力充盈，道术精妙，与普通的小狐狸全然不同，即便看不清楚有几条尾巴，那也绝对是狐族中出众的后辈了。
狐泠如背上一凉，差点汗都出来了，可转念一想，她都已经脱离狐族了，再者，有永凝月火的护佑，她能怕得谁去。
“哈哈哈哈，看在大长老的份上，本座不和你这样的小女孩一般见识，你若是识相，就立刻消失在本座面前，若不然，别怪本座心狠手辣，不念同族之谊。”
她洋洋得意地喊道。
那只小狐狸，也不过就是几百年的修为，居然敢在她狐泠如面前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狐泠如，你勾结外敌，蓄谋不轨，伤害禁锢我娘在前，又以我娘为傀儡，偷窃了狐族秘宝在后，你以为我们狐族会就这样放过你吗？”
这是……
狐太音的女儿？
狐泠如冷哼了一声，眼中的光芒闪动，那可不是什么善意的光芒。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狐太音从来都看不起她，看她的眼神仿佛她不过是一滩烂泥，根本就扶不上墙的那种，虽然她修炼狐族法术是有那么一点慢，虽然她从来都怨恨大长老不给她展现自己的机会，虽然过去的种种她从来都没有忘记，但是，对于狐太音，她实在是厌恶无比。
也许正是因为自己的七尾，她不愿意承认这一点，她从来都不觉得七尾能比九尾差多少，血统来说她也是十分纯正了，奈何就是七尾，她生来如此，又能有什么办法。
青鸾闻言也着意上下打量它，只见那只小小的狐狸眼神温润沉着，大大的尾巴团在一起，显然是被施了法术，不会轻易展示自己的尾巴究竟是有多少条。
“小狐狸，你先离开这里，我们能对付她。”
他轻咳了一声，开口道。
“青鸾长老此言差矣，狐泠如乃是我狐族叛出的逆徒，若是抓不到她也就罢了，如今她就在我眼前，若是不将她抓回去给长老们处置，幼兮如何能给所有受难的族人一个交代？”
“青丘出什么事了？”
姬朝闻言忙问道。
“承蒙修明真人动问，青丘众族人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因狐族至宝被盗，以至于众人无处可依，如今唯有找了一处人类废弃的村庄，勉强度日。”
“只是……”
小狐狸的声音一片黯然，显然是伤心至极。
“有什么麻烦，尽管告诉我们，我们……呃……青鸾长老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们的。”
姬朝倒不是不愿意帮那些狐狸，只是上班啊上班，他还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要做，没奈何，只能慷他人之慨。
“多谢两位真人，只是，狐族如今一片混乱，尚未找到一处能够安居的所在，暂时落脚的那个村庄，看着似乎没有异样，但是入住之后，姐妹们多有生病的，而且那里的水源似乎也并不洁净，我们多方打听，才知道那村庄当初被废弃，就是因为那些凡人自作孽，污染了周围的水源，这才会无人居住。”
“如今我们已经迁移到了别处，只是这天下虽大，却没有一处能让我们狐狸安居乐业，走到哪里都有凡人的侵扰，简直是无奈至极。”
小狐狸连连摇头道。
见青鸾和姬朝都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她忙道：“抱歉，是我日夜忧心那些受伤痛苦的同族们，这才话多了些，长老们都说过了，我们狐狸就该自己管好自己，不能麻烦别人，更不能欠别人的人情。”
呃……
这么说是不是不太礼貌。
她后知后觉地按住了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看着两人，一副生怕被骂的样子可爱极了。
“你这小狐狸倒是有趣，和你娘完全不一样。”
青鸾的嘴角总算有了一点点的扬起。
“呵呵呵呵，真是笑死人了，要不是我亲耳听到，我还以为是有人在痴人说梦呢，麻烦你还是回去多吃两年奶，再来找别人麻烦好吧，自己家的篱笆都扎不牢，还有闲工夫管别人，真是好笑。”
狐泠如挖了挖自己的耳朵，满不在乎地说道。
“就算是狐太音亲自站在这儿，跟我面对面斗法，我都不怕，我还能怕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说大话之前，麻烦你过一过脑子好吧，要不是我脾气好，一出手你便是非死即伤，对付你就像对付一只蚂蚁一样，岂不是举手之劳。”
等一下，狐太音的女儿……
姬朝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只小狐狸，看上去举手投足间没有什么异样，难不成，是他记错了？
“你娘难道没有告诉你吗？当初她可是亲手杀了不少你的族人呢，你一点都不知道吗？若不然，是你假装不知道，故意要包庇你的母亲，不是吗？”
“你住口！”
小狐狸的尾巴唰得一下打开了，晶莹剔透的光芒比月光更明亮，比星光更清澈，比最纯洁的少女更皎洁。
“一、二、……，七、八、九！”
“果然是九尾狐。”
姬朝低声地自言自语，再看青鸾，果然也是一样的眼神。
狐族果然并没有没落，只要一代又一代都有真正的九尾出世，那狐族就不可能消亡沉寂下去，终究是会有人站出来领导整个狐族前进，不管她现在是有多么地稚嫩，可只要心正，那狐族的未来终究是光明的。
青鸾更是感慨万千，当年的狐壸罡简直是太可惜了，他可说是狐族中难得的奇才，原以为他能一直带着狐族前进，可是……
如今这位的天资却丝毫不输狐壸罡，即便是狐太音，都无法与之相比。
第1262章 周爰咨谋（五）
只是，即便如此，这只小狐狸也肯定不是狐泠如的对手，就算没有永凝月火也一样，更何况现在狐泠如有着神器护身，就算是陆广韵的法术都一样被反噬，更何况小小的狐狸呢。
“小狐狸，此时不是逞强的时候。”
姬朝善意道。
青鸾也劝道：“不能和她硬碰硬，永凝月火在她的手上，就算是广韵真人也无法破解永凝月火的防御之法，我们都能明白你想要为族人讨回公道，但是如今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小狐狸福了一福，这才礼貌地答道：“小女自然明白厉害，只是若不能尽力一试，日后回到了母亲的面前，小女不知道要如何向母亲，向长老们交代，这并非是小女一人的责任，而是整个狐族，任何一位族人，都愿意去承担的责任。”
不是我说……
青鸾忍不住腹诽，别的狐狸只怕看到狐泠如有多远躲多远，能不被她寻晦气就不错了，哪能送上来挨打呢。
只是这小狐狸这样有勇气，他就算是拼了性命不要，也必须得护得她周全，这也并非是他的责任，只是他就是愿意这么做，仅此而已。
狐泠如闻言自是大笑：“是说呢，你们全都是胆小鬼，还不如我狐族一个小女孩有胆识。”
“既然如此……”
她一双狐狸眼睛不怀好意地转了几转，笑道：“我是长辈，你是后辈，不如我先让你三招，你出招便是。”
这也太狡猾了！
姬朝刚想要出言提醒小狐狸，却听得她正色道：“此时我们并非是以武会友，而是生死相搏，且我身为狐族的祭祀一脉，身份远比你这叛出狐族的弃徒要贵重得多，小女不愿，也不屑承你这份情。”
“哼！”
一说到血统，狐泠如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那明晃晃的九条尾巴如同在炫耀一般，晃得她眼睛疼，她眯起了眼睛，细细长长的狐狸眼打量着那长尾巴，冷冷的眼神令人心惊。
青鸾哪里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可永凝月火的威力他也未必能支撑得住。
只见狐泠如几乎是在那瞬间就挥出了一道月光，银白色的月华速度极快，几乎是在眨眼间就飞到了小狐狸的身边，姬朝暗道不好，青鸾也飞身扑了过去，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那一道月光打在了小狐狸毛茸茸的身上，如同一道真正的月光一般无害，柔柔地洒落了下来，反倒是让她身周的灵力光芒更加明亮。
“我明白了！”
姬朝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这就是狐族祭祀一族的秘密，不管是狐太音也好，还是这只小狐狸，都是祭祀一族的血脉，而它们之所以成为了祭祀一族，并不是因为它们的出身，而是因为这一族的相性本就和永凝月火十分契合，不会被它强大的灵力所伤。”
“难怪狐族所有人都不知道永凝月火真正的所在，可狐太音却一下子就能找到。”
狐泠如脸色十分不好看，有几分自嘲，有几分苦涩。
“狐族的祭祀一族生来就是月火的守护者，自然不会为月火所伤。”
小狐狸镇定自若地说道，大大的眼睛清澈无比。
“狐泠如，你身为狐族的一员，不仅不能为狐族做出贡献，反倒是勾结外人来偷盗狐族的秘宝，还口出狂言，污蔑我族的大祭司，更是将我族的秘宝据为己有，这三条罪责，任何一条都能将你打得魂飞魄散，永远不能重入轮回。”
“你服不服？”
小狐狸的声音十分柔软，可这话中的意思，却让三人全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哈哈……”
狐泠如愣了半晌才爆发出了抑制不住的狂笑。
而青鸾此时却已然不敢小觑这只小狐狸，只是……要说给狐泠如打得魂飞魄散，就凭这只小狐狸自己，似乎……似乎实在是有点勉强吧……
姬朝却是直言道：“不如还是待来日狐太音长老来了，再找她算账吧，如今我们两个要保护你自然是绰绰有余，但是她手上有着永凝月火，轻易无法被打倒，除非能破解永凝月火的结界，可是要说破解永凝月火的护壁，我们两个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两位真人无需多虑，小女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能够制服她的法子，可小女还是想给她一个悔过的机会。”
“狐泠如，若是你交出永凝月火，承诺从今以后再也不踏入青丘，并且今生今世不再做任何有损于狐族的坏事，那小女就能放你这一次，不再与你计较偷盗永凝月火之责。”
“只是狐族你是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你明白吗？”
她的声音有一丝丝地悲切，毕竟还年轻，在她看来，不能回到族中一切生活是这个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了，只是在狐泠如看来，那不过是所有让她难受的事里，最不难受的那一件。
“开玩笑，谁要回狐族！”
似乎是被踩到了尾巴一般，狐泠如几乎是跳起来喊道。
“不回就不回，你嚷什么嚷。”
青鸾满不在乎地说道，看向她的怪异眼神让她百口莫辩。
大声要被说心虚，不说要被说是默认，这两人，好烦！
狐泠如“呸”了一声，竖着眉毛道：“我但凡想过一次回到狐族去，我都可以回去，我并没有做错什么，长老也没什么可以罚我的，偷永凝月火的是狐太音，又不是我，你们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都怪在我头上？”
“现在是我叛出狐族，是我不愿意回狐族，麻烦你们不要说成是我就是要回狐族，却怎么都无法被接纳一样好吧。”
她觉得自己说这些有些欲盖弥彰，可那些话冲口而出，几乎半点掩饰都没有，青鸾闻言当时就愣住了。
“我怎么听着你还是很想回狐族啊？”
姬朝快嘴问道。
“……”
狐泠如百口莫辩，冷哼道：“悔过是不可能悔过我，我什么都没做，自然什么都没做错，而且，青丘我想去就去，想走就走，我就不信有谁能拦我。”
“啧啧，明明知道我在这儿了，你们大长老怎么不来堵我，就派你一个小卒来冲锋陷阵，小狐狸，我怕你是被人利用了呢。”
第1263章 亦莫我顾（一）
“狐泠如，你太小看我们狐族了。”
“你太看轻你的同族，也太看轻你自己了。”
小狐狸正色道，九条尾巴晶莹如玉，在风中微微扬起，在心中别有心思的人看起来，简直是让人眼睛疼。
只是，它澄澈的目光中，除了痛心，还有微微的怜悯。
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又似乎空气中有什么被改变了，青鸾和姬朝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只小小的白狐狸，只见它悬浮在了空中，毛茸茸的两只爪子可可爱爱地展开，如同在捧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般。
“这是……”
青鸾不敢置信地看着它，姬朝不明所以，更是目不转睛。
一幅巨大的画卷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它的手中，半透明的光芒让它看起来如同只是一个幻象一般，可狐泠如在看到那画卷的瞬间就后退了一步。
“这不可能！”
她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又后退了一步，她又惊又怕地发现，那笼罩在她身上的月光正在慢慢地变得暗淡，而那幅巨大的画卷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
“是的，早在壸罡前辈的手中，狐方潭与永凝月火就已经被炼化成了一体，你手中的不过是一块承载了永凝月火灵力的石头而已，真正的月华之力，早已被炼化进了法阵之中。”
“若不是你带着永凝月火出现，我们找不到你，自然拿你没办法。”
“但是，既然被我找到了我们狐族的秘宝，那今日，我们狐族的秘宝就能回归狐族，而你，也自然要回到狐族去论罪领罚。”
“你胡说！”
狐泠如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明亮的小月亮，哈哈大笑道：“你骗人，你看，宝物明明还在我这，就算你再怎么花言巧语，我也不会信你的。”
小狐狸微微眯起了眼睛，笑容中别有深意。
姬朝还没反应过来，青鸾却不是笨蛋，至少，没有狐泠如那么笨。
它几乎是瞬间就现出了原形，俯冲着飞了过去，一爪子就抓住了那一颗圆圆的小月亮，折返的时候，稳稳地将那月亮放在了小狐狸的手心。
一时间，狐泠如还没反应过来。
小狐狸手中的月光却已然全都收敛了起来，显然它对于永凝月火的掌控已然是收放自如。
“狐泠如，你还不悔过吗？”
她皱眉道。
“你诓我！”
狐泠如就是反应再慢，也明白过来了，什么狐方潭，什么永凝月火被炼化了的，全都是小狐狸骗人的谎言，她不过是想哄着自己把永凝月火拿出来而已。
原本只要她有永凝月火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可现在呢？
她心念电转，再也顾不得找这只狡猾的狐狸算账，转身就想跑，可姬朝和青鸾的反应比她快得多。
一条绳索和一道火焰同时飞了过来，火焰挡住了她的去路，捆仙绳一下子就牢牢地绑住了她，她瞬间现出了小小的原身，想要变成狐狸逃走，可是那捆仙绳毕竟是神物，一下子就缩小了束缚，依旧是牢牢地绑住了她。
“你们！”
“混蛋！”
狐泠如气得破口大骂，只是那些过于粗俗的部分直接被众人的耳朵自动屏蔽了。
“我们混蛋？”
姬朝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下面的一片火海，一片绝望的人群，怒道：“你看看到底是谁混蛋？！”
“所有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利，就算是凡人，也不例外。”
小狐狸细细的声音说道，听起来有点怪怪的，不过道理也没错。
“幸而，既然我已经找回了我们狐族的秘宝，青丘向来与人间来往密切，自然也不愿看到这般生灵涂炭，故而我们自然也要献上我们狐族的微薄之力。”
小狐狸捧着那一片小小的明亮月光，闭上了眼睛，默默地念动着咒语，方才那一副巨大的壁画飞了起来，变得越来越大，逐渐落了下去，如同一块巨大的罩子一般，慢慢地展开，慢慢地落下，终于盖在了地面之上。
如果说这世上有奇迹的话，那这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
倒塌的庙宇飞了起来，残砖瓦片全都飞回了原来的位置，就连那灯火都恢复了明亮的光芒，高高的立交桥原本已然断开，可那些掉落下来的砖块全都自己飞了回去，如同从未损坏过一般，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受伤的人一下子痊愈了，哭喊的人莫名地揉了揉眼睛，眼中有了几分迷茫。
刚才还一团惊惶的人们抬起头来，几乎是瞬间就忘记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嘟嘟……”
车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可是原本停在那儿的车也忘记了自己何以会停在那里不懂，不解地看了看车窗之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无奈地自嘲一笑，便驱车向前，忘了这一段小小的插曲。
沉没的游船，爆炸中挣扎着的受伤的人们，求生的人们，全都回到了完好无损的游船之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那边的灯火真好看。”
慢慢悠悠的游船之上，小女孩指着不远处岸边的灯火，对她母亲说道。
“是啊，一会儿我们去那儿吃好吃的，好吗？”
年轻的母亲笑得十分开怀，轻轻地将她拢在了自己的怀中，爱怜地轻抚着她的细细的发丝，温柔地用手帕为她擦去额上细细的汗珠。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幸福。
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即便是青鸾，都不曾见过这种法术，两人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站在了原地，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狐泠如睁大了眼睛，几乎是傻眼了。
警笛还在呜呜呜地响着，只是他们很快就发现了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出动了那么多警车和警用直升机，即便是那些忙碌的救护车们，都傻傻地停了下来，忘记了自己要去哪里，又是为什么会紧急出动的。
“大概是调度出了问题吧。”
拍了拍脑袋，他们自言自语地这么说道，纳闷地往回开往回飞，总而言之，没出事是最好的不是吗？
第1264章 亦莫我顾（二）
“噗！”
众人自是惊叹，小狐狸却喷出一口鲜血。
“哼！”
狐泠如冷笑：“逆天行事，自然会被反噬，要是真这么喜欢那些凡人，怎么不去和那些凡人繁衍血脉？非要自诩自己的血统多么多么高贵，九尾了不起吗？不过是生来如此罢了。”
“那些凡人，难道不过是生而为凡人吗？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
小狐狸气息微弱地说道，轻抚着自己的心口，显然是勉力施法，已然受了内伤。
“慢着，我陪你一同前去。”
姬朝站了出来，正色道。
总不能让这只病恹恹的狐狸自己一个人带着狐泠如回去狐族，就算是有捆仙绳，也难免狐泠如会耍诡计。
小狐狸的眼神有几分犹豫，若非是受伤了，她定然会礼貌地拒绝，只是，修明真人的身份，似乎也不能算是外人。
“大长老你帮我给西西说一声，我先护送侄媳妇回娘家。”
见她有几分见外，姬朝忙表明身份。
小狐狸的大尾巴顿时团成了一团，小爪子也缩了起来，就算是毛茸茸的脸上，都能看见可疑的红晕。
青鸾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释然了。
“原来如此，后生可畏啊。”
也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狐泠如更是傻眼了。
“侄媳妇……？那就是……姓姬的……？”
“什么？你身为九尾，居然和凡人通婚？”
“族长居然不把你逐出狐族？”
君子不患寡而患不均啊，这简直就是双标得离谱！
搞什么啊！
狐泠如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族长？”
青鸾故意火上浇油：“你不是早就背出狐族了吗？居然还认狐族族长是你的族长？”
“……”
狐泠如无言以对，只是拿眼睛去瞪那只小狐狸，大有不说清楚别想蒙混过关的意思，全然忘了自己才是真正的阶下囚。
“我真的快笑死了，当年的狐颐真也好，如今又来一个，族规写得清清楚楚，九尾混淆血脉的轻则逐出狐族，重则死罪，不打得个魂飞魄散不算完，你们倒好，处处针对我们不是九尾的狐狸，自己却玩双标？”
这话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架不住人家就是玩双标啊。
毕竟九尾难得，七尾么……呵呵……
“待回到青丘，你自然可以当面和族长理论。”
小狐狸细细的声音幽幽地说道，更是把狐泠如气得话都接不上。
不过她还真是误会了，人家是真的建议她回去找族长问问这其中的道理，可狐泠如偏偏就以为对方是在炫耀，是在耀武扬威，反正就是九尾最高贵，你想咋滴也没用，族长定然是偏袒他们的。
无知无觉的凡人们还在秦淮河上歌舞升平地游玩，全然不曾记得刚才曾经发生过那样惨烈的祸事，狐泠如看了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庙宇，高高的牌坊，只觉得恍如隔世，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而已，一点都不真实。
丢了永凝月火，又给殿下丢了份，她还是被狐族抓走还比较好一点，要是回去，在殿下面前她要怎么交代啊。
只是，回到狐族还不知道要怎么被耻笑呢，不过是小小七尾，居然还妄图在九尾面前耀武扬威，结果呢？还不是被抓回来了，还有那个讨厌的狐太音，想到要看到她的脸，那种严肃的正直神色，她就嫌恶心，她就觉得膈应。
还不如死了算了，哎……
“喵呜！”
黑猫妖又一次遇到他们的时候，它总算是认命了。
“我投降了，你们说吧，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走出这里？”
“求求了，你们就告诉本喵吧。”
它伸出爪子来作揖，毛茸茸的小爪子上有一点白白的，像个小手套一样，十分可爱。
诚意是挺有诚意了，可璎珞唯有苦笑。
“要是我们能走出去，你怎么还会遇到我们呢？”
她无奈道。
“切！”
果然黑猫立刻就变了脸，不屑道：“我就知道你们凡人都是假把式，看着法力高，其实只要用了你们没见过的法术，你们就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应对，说白了，就是笨！”
“你聪明，你怎么也出不去？”
璎珞立刻反问。
“……”
“我不过是只猫而已，你们还指望我有多聪明？”
它都把话说成这样了，璎珞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讽刺它了。
总而言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四面八方的镜子她都试过了，总而言之，就是出不去。
“哎！”
她瘫倒在了地上，伸了个懒腰，嗔道：“反正走多远都是白走，我好困，我要睡一会儿了。”
“说不定很快就能出去了，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若是现在放弃，那就是功亏一篑。”
谢道之柔声道，伸手把她给扶了起来。
道理是这个道理，她也听说过那些因为各种意外被埋在地下的人，其中有好些人，其实再多挖几米就能挖出去，却倒在了黎明的曙光里。
可是她是真的不觉得这么漫无目的地走能走出这个迷宫。
“奇怪……”
她叹道。
“怎么了？”
“为什么这面镜子里没有我的影子？”
她指着天花板上挂着吊灯的那一面镜子，谢道之依言抬头看去，果然没有任何生灵的影子，唯有一片白茫茫的镜面。
“会不会这就是阵眼？”
谢道之小声道，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想要得到她的肯定。
“有可能，但是我们要怎么做呢？我实在想不出来。”
璎珞忙道，她想过从墙上的镜子穿过去，可是多半就会和左右四面镜子一样，从左边出去就从右边进来，从前面出去就从后面进来，周而复始，逃不过这个阵法的束缚。
而且这面镜子里虽然没有生灵，却有吊灯的影子，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她一直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一直到刚才，她仰面躺在了地上，才看清楚了问题的所在。
“任何法阵都有破解的方法，我们不过是在慢慢寻找这个方法罢了……”
谢道之耐心地说道，半点也没有焦躁。
“我觉得以你的意念，一定能破解这个法阵。”
她讶然抬头，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1265章 亦莫我顾（三）
“喵！”
黑猫突然炸毛了一般地跳了起来，几乎是团成了一团扑进了她的怀里。
“哎哟！”
她吓了一跳，但从前抱乌啦啦也抱习惯了，倒是也没松手给它摔了。
“怎么了？”
黑猫脖子里的毛都竖了起来，它几乎是在全身发抖，就连叫都不敢叫一声，就算是再丢脸，也要躲起来。
周围的灵力似乎的确是在波动，她感应到了那灵力的流向，可是却没有猫妖这样敏锐的嗅觉，看向谢道之，只见他也神色严肃，但他也没有说话。
如同万花筒一般，镜子的镜面开始了不停的转动，而对应的两面镜子之间，互相映射出的画面也开始不停地变幻，她站在了原地，没有感觉到脚下有任何移动，但是周围的一切全都不停地转动，转动。
“喵！”
黑猫妖一下子跳了下去，往那镜子中窜去，璎珞看着它的身影，却和刚才不一样，在一层一层的转动中，它的身影似乎变得四分五裂，如同万花筒中的小彩片一般，被转到了别的方向上去。
不知道是幻象还是真实，她微微皱眉，看向谢道之。
“我猜测这是法阵发生了变化，只是……”
谢道之语中带着犹豫不决，可是看着她的目光中却有些别的情绪。
“怎么了？”
她忙问道。
“你忘了刚才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吗？”
他温言道。
“姬嘉玉需要你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你的法术，只是因为你有他需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她慢慢地问了出来，却突然明白了，之前姬琴明明说过的，她怎么就忘了呢？
只是，谢道之怎么也知道？
清澈的眸子中闪动着问号，谢道之失笑，她一点都没变，心里想着什么，眼中就能看出什么来，不管过了多久多久，不管经历了多少事，她的纯真从来都不曾真正丢失过。
只要心中有着梦想，就能活在自己的童话里。
虽然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不是童话，但是他一定会保护她，永永远远，让她永远都不用担心其他任何东西，就好像在蔷薇小院的那些日子里一样，自由自在地能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情，这难道不是最幸福的童话吗？
“就在这里……”
他轻抚着她的心口，温言道。
不管之前有多亲密，温暖的手指还是让她微微地瑟缩了一下，一道金色的光芒一下子笼罩了她的身体，她抬起眼睛，看见了那不存在的金色的穹顶。
这里不是昆仑虚的宫殿，这里也不是镜中的世界，他们从来都不曾离开过那里，有着王座的那个长廊，那才是昆仑虚的本体，她有些迷茫，又似乎想明白了一切。
就和狐方潭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那个小小的房间的壁画之上，而他们所经历的那些迷宫和那些曲折都不过是幻象而已。
当初在狐方潭，她就应该明白这些的，当初要破解狐方潭的幻境，只能让壸罡前辈或者狐狸们带着他们出去，而如今……
她怔怔地按着自己的心口，在那里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从前她从未在意它的存在，也从未被它影响，但是现在，这里是昆仑虚，也许她之前的梦境和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而已，终究她还是回来了，回到了昆仑虚。
眼前的一切似乎又是幻象的重现，那些万花筒一般的镜面旋转又旋转，她觉得有几分眩晕，只是那些令人不愿回首的回忆如同画卷一般，在万花筒上不停地转动着，重放着。
没有什么是不能被忘却的，如果有，那一定就是真正有过的执念，也许真的是执念，但是在她的心底，永远都有一抹白色的身影。
只是那幻象又有些她不曾有过的回忆，仿佛潮水一般涌入她的心中，那些长廊上雕刻着的神祗，似乎不再是一具冰冷的雕像而已，它们分别有着自己的色彩，有着自己的喜恶，即便是身为神祗，它们也和寻常的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那些已经消逝的都已经消逝了，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见到了这一切还是一切都不过是她的臆想。
然而那壁画是没有颜色的，就算是她的臆想，也应该是青灰色的才对啊，只是那些神祗全都活灵活现，像是她真的曾经亲眼见过一般……
远远的钟声传来，她有几分恍惚，这钟声是多么地熟悉，而这浓郁的香气，又是她曾经多少次闻过的香味，但是，她一点都想不起来，那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过的回忆……
这不是梦境，这是真实的，她肯定。
“这里是……”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慢慢地说道。
“这里是众神之殿……”
柔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肃穆，更有一种宿命感。
“我曾睁开双眼清醒地拥抱光明，也曾闭上双眼遁入那黑暗，我曾迷失，也曾沉睡，我曾想要忘记这里，我也曾离开这里，但是……”
“世间的因果许是因我一时疏忽而起，不，也并不是我的疏忽，只是我明明看见了那一切，却没有阻止，早在数千年前，凡人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轮回和黑暗都是他们必须要遭受的苦难。”
“如果失去了对神灵的敬畏，那世间将会变成何等模样？如果失去了是非之念，人间将会变成怎样的一片混沌？”
“我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从没有真正放下这一切……”
“神之念，只可惠及众生，若是以神之力庇护某一人，那就是神的罪孽……”
“那就是……我的罪孽……”
她幽幽地叹息道，那语声娇嫩，有几分不似她的声音。
金色的光芒如同壁垒一般守护着她，她睁开了眼睛，双手拂过之处，一片金色的光芒闪过，所有的镜子全都消失了，所有的幻象全都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谢道之抬头看去，却见自己还是站在长廊的镜子前面，一边站着微微发愣的嘉玉真人，和劫后余生还在瑟瑟发抖的黑猫妖。
第1266章 亦莫我顾（四）
“别再看那面镜子了。”
谢道之见她傻傻地对着那面巨大的镜子，连忙把她拉入自己怀中。
她愣了一下，熟悉的香味猝不及防地袭来，她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温暖的手指温润如暖玉。
“这镜中布下了幻术，幸而你们找到了出来的方法，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姬嘉玉淡淡地说道，似乎一点都不曾着急。
“原来这长廊根本就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
她叹道。
金碧辉煌的长廊两侧分别错落地挂着各色各样的画卷，画风古朴，有着浓浓的古典气息。
再往前走，巨大的圆形大厅里，如同看台一般布置着一层比一层高的环形座位，两边的地面上各有一扇小小的门，门上还有着结实的铁栅栏。
“好奇怪……”
璎珞抬头看高挑的天花板，这一层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完全环绕了起来，看上去总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像是看台。
难道这里平时是用来看电影的吗？
不可能啊，这也没屏幕的位置啊。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远远地，可以看到后面是一片绿荫，她更是诧异，原来这昆仑虚是会把树种在屋子里面的吗？不过下一刻，她就释然了，即便是众神之殿，偶尔也要搞个暖棚种种花草药草之类的对吧，这一片绿荫也生存至今，丝毫没有枯萎，实在是太神奇了。
“哎？”
三人往回廊的另一边往外走的时候，却听见了璎珞一声痛呼，只见她一边生气地挥着拳头，一边嗔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这玻璃是怎么回事！”
谢道之一边帮她揉脑袋，一边看了过去，只见那一边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隐隐可以看见微弱的反光。
他伸手一推，这一片透明的玻璃几乎是没用什么力气就打开了。
“呵呵……”
璎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跟着众人一起前进。
只是她明明是踏出了那大门，再往前走，却是又站在了大门之内，更离谱的是，那一圈看台一般的座位又出现在了她面前，如同是跟着她一般，锲而不舍地要她一定从那里经过。
“不是，我们刚才已经走过一遍了，我们真的是有急事要来，你们就不要捉弄我们了好吧！”
又走了好几遍，还是一样的结果，璎珞气坏了，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唯有努力地大喊，实际上的音量也就那样。
“看来他们是决心要把我们困在这了。”
璎珞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道。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谢道之正色道。
“吼……”
“嗷呜……”
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声音响了起来，璎珞顺着声音看去，看见了不远处结伴走来的一群……呃……野兽吧。
四肢着地的巨大老虎和长长尾巴的大狼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似乎随时都会上前伤人。
“要不然先给他们赶走吧，不然万一我们被困在这，觉都睡不安稳。”
这提议可太好了，璎珞连连点头，却见姬嘉玉运起了法术，可那雷电在他的手中勉力地浮了起来，光芒却十分微弱，和之前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里一定有克制五行法术的禁制，之前谁不是说了吗？如果有人在昆仑虚使用法术，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对是对的，可是为什么连我们的五行法术都要封印呢？”
她认真的样子让嘉玉真人有几分无语。
“你看看这周围。”
谢道之温言道。
璎珞再一次打量了一边这圆圆的看台，在看着下面的猛兽们，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里就是从前斗法的地方，那些神祗可以坐在看台上看其他人切磋比武，虽然在凡间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但是如果闲来无事的话，只怕还是很想试试看自己的法术到底有多厉害吧？”
“你说的没错，但是也许这里斗兽的规则和别处不太一样。”
“哎？你怎么知道的？”
她都惊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不，我只是猜的，你看那面牌子。”
“那边铁栅栏上面的吗？”
璎珞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看了过去，却见那牌子上写着一连串的名字，前面的很工整，后面的却很潦草，显然写它的人耐心并不是很好。
那上面的字……
她差点吐血。
她一个字都看不懂好吧，这写得十分漂亮，可是那字分明就是一个个汉字没错，可她却一个字都念不明白。
“这是小篆的前身，之前的人们就是用这种字来写的，是不是很复杂？”
谢道之问道。
她吐了吐舌头。
“总而言之，这里的规则就是，所有的人都得死，最后一个死的人可以得到最多的奖赏。”
“等一下，人都死了，要奖赏有什么用？”
她忙问道。
这个问题一点都不重要，因为方才还在观察着众人的大老虎首先按捺不住，张开爪子就扑向离得最近的璎珞。
”哎！”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熊抱，大老虎伸出舌头就舔她的脸，吓得她连连后退，却没有能跑出那个圆环的范围。
“这算是喜欢我的意思吗？”
她笑道，多少有点挺高兴的。
“当心！”
谢道之惊呼，可看着的人却不是她。
她讶然，连忙回头，却见那只大老虎已经扑在了黑猫妖的身上，她一下子愣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快放开它！”
她忙道，虽然知道它听不懂自己的话，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过光是讲道理应该是没用的，只见那大老虎死活不肯放手，如同抓着一个玩具在逗着玩一般，故意让黑猫妖跑开一点，可反手就把它抓回来，反复逗乐。
“你快放开它！”
璎珞的声音愤愤不平，显然是生气了。
“呜呜呜……”
几匹最漂亮的狼也走了过来，陆陆续续地也开始“呜呜呜”地叫着，她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看着它们，不知道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狼群用吼叫声来确定彼此的位置，不会离开太远，我感觉，他们可能是把你当成同类了，才会对着你叫。”
谢道之忍笑道。
“他们该不会是眼神不太好使吧。”
她无语，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第1267章 亦莫我顾（五）
再一次穿过回廊的时候，她终于走了过去，走进了一片阳光之下的满眼绿色。
这明明是在宫殿之内，上面也没有窗子，可金色的光芒却温暖地洒落在了整整齐齐的琉璃花圃之上，每一株花朵，每一颗果实看上去都是那样特别，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奇异的花朵，几乎没有一株她能辨认得出是什么。
“这些仙草凡尘之中只怕能有一株都是难得，如今可再也见不到这些了。”
姬嘉玉突然叹道。
璎珞闻言忙问：“要不要摘一点回去带给卫姐姐？”
“这些仙草有特殊的采摘方法，只有精通木系法术的修士才能成功地将它们保存好，若不然，就是暴殄天物。”
谢道之摇头道。
“好吧……”
她有些失望，可很快就释然了，能不能安全回去还是问题呢，她还想着带伴手礼，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方才那些猛兽一点都不凶猛，而这里的花草也看上去十分无害，为何他们会遇到这些？难不成这昆仑虚的防御法阵坏了，还是说今天还真是他们昆仑虚一日游？
这小小的疑问不过是短短的忧虑，在一片花草的温暖香气中，他们走过了这条长长的回廊，前面又是一道门。
谢道之和姬嘉玉不约而同地让开了身子，显然是等着她去推门，她微微愣了一下，还是伸出了手去。
白色的光芒不过是一瞬间，她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推开了那扇看起来十分沉重的石门，似乎她的手一放上去，那门就自己慢慢地打开了似的。
只是，她站在了那一扇门前，却有了几分愣神。
“喵！”
黑猫妖见门已经被推开了，她却站在门前不动，自是急得抓耳挠腮，也顾不得别的了，直接就扑了进去。
“喵？”
就刚才那么多惨痛遭遇它还没学乖吗？
璎珞不无同情地看着它一头撞在了白色的蛛网之上，立刻被裹了个严严实实，根本动弹不得。
“这里是……”
姬嘉玉也看见了里面的情形，难得地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镜的幻术是为了让人沉迷其中，而猛兽和仙草只怕都是当年被精心豢养培育出来的，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用来阻挡外敌，而这里……”
谢道之和姬嘉玉对视一眼，神色间都有了几分怪异。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
就算是嘉玉真人，都忍不住叹息。
“这和我们在天池水底看到过的那种水蜘蛛的网很像呢。”
两人心中的疑惑，璎珞倒是一下子就说了出来。
“怎么这里也会有这种蜘蛛网？是因为太久没人住，所以连蜘蛛都爬进来安家了吗？”
她天真地问道。
谢道之微笑了。
“也许是吧。”
他挥手烧毁了捆着小黑猫妖的那一片蛛网，被裹在里面都快透不过气来的黑猫妖连连咳嗽，“咳咳咳”了好几声之后，才发脾气道：“下次能不能快点救我出来，你们倒好，还在那里悠闲地聊天，考虑过我在里面的感受吗？”
“没有。”
谢道之面无表情。
“……”
“咳咳咳！”
也许是因为被气到了吧，它更是咳个不停，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是，有蛛网就肯定有蜘蛛，更何况刚才谢道之那么大手笔一下子烧了一大片的网，肯定惊动了那些蜘蛛，就连璎珞都听见了不远处越来越近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倒像是有无数只蜘蛛在爬来爬去的样子，光是这声音就让人毛骨悚然。
“站我身后。”
谢道之淡淡道。
“好。”
黑猫妖立刻躲了过去，璎珞瞪了它一眼，它才识相地乖乖让位，一边自言自语道：“所有生灵都有生存的权利，我这小妖自然也有，就顺便保护我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嘛。”
“你只要不要到处乱闯，自然就不会出事。”
璎珞笑道，虽然一开始她对黑猫妖的敌意还是挺大的，它看起来自私又精明，不是她喜欢的性格，若是在平日里，只怕她根本就不会和它多说一句话，但是被迫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现在她再看这小妖，倒也没有那么讨厌它了。
“我从来都是最怕死的，我哪里会到处乱闯。”
它还嘴硬。
不过，就好像嘉玉真人说的那样，昆仑虚那么多的妖怪大能在这里等着想要进来，最后能进来的不过是它一只平平无奇的小妖罢了，这不能不说是属于它的机缘。
既来之则安之吧。
“也许对于那些神祗来说，多少还是有几分忌惮凡人的，若不然，就如同凡间的统治者一样，要用种种手段去制衡，不能让任何一股力量过于强大，但也不能让人心涣散成为一盘散沙，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也许只有真正的上位者才能明白。”
“即便是不明白，看了那么多，也该明白了。”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间的敌意倒似少了很多。
“你们在说什么啊？”
璎珞不过是一个走神，和黑猫妖说了几句话，就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了，简直完全不知道两人在聊些什么，害得她都以为自己是不是又断片了，难不成中间有那么一段话她没听到？
“嘉玉真人的意思是，这里的蜘蛛，只怕并不是外面来的，而是……也许，我们只是猜测，也许这些巨大的蜘蛛，本就是昆仑虚中培育出来的特殊的精怪，至于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试炼之地，也许是巧合，也许……”
谢道之见她越来越迷茫的眼神，柔声道：“不是什么大事，总之我们不会怕这些蜘蛛，待打退了它们我们就往前走就是了，这些都和我们无关。”
“哦……”
她皱眉，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细细一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
“呼！”
一片火球飞过，蛛网又被烧了一大片，璎珞抬头，看见了层层蛛网中一双双密密麻麻的眼珠，看得她浑身发毛，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只想转身就逃。
“吱吱吱吱……”
原来蜘蛛一起叫起来是这个声音吗？她只觉得毛骨悚然，好想把耳朵都按起来不去听那个声音，可是那些蜘蛛却是越聚越多，虽然十分昏暗，但那一双双发亮的眼珠实在是太恐怖了。
第1268章 颜如舜华（一）
这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蜘蛛聚在一起，更别说是那么大的蜘蛛了，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挤在一起，只怕是整个蜘蛛窝的蜘蛛全都跑来了吧，不过是烧了几张网而已，至于吗？
难不成是因为这里太久没人来了，它们全都饿得失去理智了吗？蜘蛛不是最怕火的吗？它们就连火都不怕了吗？
灼热的火焰在一片幽暗中越发地明亮，谢道之眉间的法印艳丽无比，蜘蛛的眼珠子也越聚越多，近处清晰可见大蜘蛛嘴上长着大大的钳子，腿上的尖刺一根根竖起，上面隐隐有着五彩斑斓发亮的光影，显然是带毒的，若是被它们蛰一下，只怕后果不会太好。
腥臭的气息越来越明显，虽然这蜘蛛窝本就不怎么好闻，但是越来越多的蜘蛛聚在了这里，那气味就更令人难受了。
谢道之看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柔声道：“不舒服？”
“有些难受。”
她说着拿出了怀中的药膏，在穴位上贴好，这才感觉好受了些，只是那些蜘蛛就密密麻麻地集合在这，却并不上前来攻击他们，不知道是忌惮谢道之的火焰，还是还要等同伴到齐。
已经聚了至少几百只蜘蛛在这了，这蜘蛛洞又大又深，周围的蛛网又是密密麻麻的，就算能斗得过这些大蜘蛛，也不知道里面还有多远才能走出去。
“吱吱吱吱……”
那声音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突然所有的蜘蛛一起躁动了起来，似乎是有规律地摩擦着自己的腿，而那奇怪的声音就是从那摩擦中发出的，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却见那些蜘蛛并没有吐丝也没有喷什么毒雾，只是不停地发出那种“吱吱吱吱”的声音。
谢道之的火焰有几分犹豫不决，就算是这些精怪们，也毕竟是生灵，他又担心那些蜘蛛暴起伤人，又不愿意无端端地杀生，只能密切注意着它们的动向。
她微微皱眉，慢慢地向前迈了一步，却见所有的蜘蛛突然如潮水一般退到了两边，整齐划一的步伐听起来还是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中间的道路迅速被让了出来，没有蛛网也没有蜘蛛，似乎是在示意他们可以从那里经过一般。
她突然明白了，和之前的猛兽一样，这里的蜘蛛也并没有恶意，只不过它们天生看起来就是那样令人毛骨悚然，所以她刚才没能意识到这一点罢了。
“它们好像是让我们赶紧过去。”
黑猫妖探出头来，弱弱地说道。
“恩。”
谢道之虽然不敢怠慢，但看上去的确这些蜘蛛并没有要一拥而上的意思，甚至为了避免吓到他们，它们还退得特别远，只是那一双双密密麻麻的眼珠子，怎么看怎么吓人，就算它们不扑上来，走这条路都让人心里毛毛的。
三人一猫慢悠悠地穿过这条道路，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悬挂着的蛛网，难为它们居然能清理出一条路来。
“刚才它们爬来爬去，只怕就是为了把蛛网清扫干净。”
璎珞突然想明白了。
“可能是。”
谢道之点头。
只是，他心中却殊无欢喜之意。
这太反常了，明明是昆仑虚的守护法阵，却对他们一点敌意都没有，他越是清楚这一点，就越是担心。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凡事都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软软的小嘴，心中唯有一片柔软，只是，走过了这里，后面还会遇到怎样的情形呢？
“哎？”
璎珞推开了一扇又一扇的门，只是每一道门里，都如同幻境一般令人感觉到了不真实。
“火焰秘境的那种蛙，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这总不能是巧合吧？”
她思来想去，总觉得有点怪异。
要说蜘蛛是别处跑来的也就算了了，那些火焰秘境中的火焰蛙分明不是随随便便能看到的生灵，更何况它们从来都是生活在火焰之中，而这一扇门内的一片红色，正是熔岩的颜色，流动的红色熔岩和火焰秘境几乎是一样的。
“我觉得这就是养育出它们的地方，我的意思不是说这几只，而是，我觉得似乎就连火焰秘境中的那些蛙，我感觉……我感觉似乎……”
她觉得这想法不对劲，甚至就连说出来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她迟疑地看向谢道之，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肯定。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造物者的境界我们无法体会。”
谢道之含蓄地说道。
“所以，你也觉得那些秘境里的妖物都是这里培育出来的，是不是？那我想的没错，可是为什么呢？”
“也许正是因为这世上有着不同生灵的存在，才会变得更加和谐，更加平衡吧，在自然界，如果一种动物没有天敌，那所有的生态都会被破坏，平衡就会被打破。”
“也许在诸神看来，人间也是一样。”
“你是说，这些怪物都是用来制衡凡人的扩张的吗？”
“也许是，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一个城市就很大了，但是对于整个生态来说，真正聚居了人群的地方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无人问津的山川河流，冰山深海都是大片大片的未知领域，那些是凡人无法占据的地盘……”
“也许，只是也许……毕竟这只是我的猜测，一旦他们想要不停地扩张自己的领地，神祗们就会用这些精怪来限制他们，这也是为什么从前的国那么小，而现在的凡人却越来越多，占领的地盘也越来越大。”
“因为众神的陨落，已经没有人能限制凡人的扩张了，如果他们一直这样下去，平衡终究是会被打破的。”
“啊？”
她怔住了。
这么说来，赵子玉的那些歪理还不是没有道理的，将一切归于混沌，让所有的规则全都归零，把凡人血洗一遍，才能得到真正的平衡，是这样的吗？
这不可能吧。
她狐疑的目光让他失笑。
“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有点无奈。”
她忙道。
第1269章 颜如舜华（二）
穿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门，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豁然开朗的人间胜境，一片静谧的湖泊之上，一座高高的灵塔如水中之月一般矗立在了湖泊的中央。
不过，没有桥，也没有船。
高高的八角屋檐上挂着小小的青铜铃铛，清脆的铃声泠泠作响，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着。
“喵……”
黑猫兴奋地上蹿下跳，显然是激动得不行。
“喵！”
它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却立刻就往下沉，还好谢道之眼疾手快，瞬间就拉住了它的尾巴，这才堪堪把它救了上来。
“喵？咳咳咳咳咳！”
黑猫妖一连咳了好几声，把喉咙里的水全都吐了出来，这才怒骂道：“这什么水，太邪门了，老子明明会游泳，一进去就跟旱鸭子似的往下沉！”
是了……
久远的记忆似乎一下子回到了眼前，过去的时光并不只是过去而已，她想起了那一次她经历的情景。
“这就是无水之水。”
璎珞喃喃道。
上次她是怎么通过这里的，当时又惊又怕，她根本就没有了什么印象，只是，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时候的阿染，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吧……
当时她只觉得能破解这幻术十分顺利，却没有想到也许只有她自己的话，根本就不可能进去，也许不只有危那样聪明绝顶的道术奇才才能破解这样的幻术，但若是让她来，一定是不成的。
“无水之水……”
姬嘉玉闻言沉吟。
她蹲下身来，伸手去触碰那水，彻骨的冰冷让她有几分熟悉的感觉，不期然地，她想起了清浅渊。
回头看向谢道之，却见他的眼神中也有和她一样的疑惑。
从天池到火焰山，就连驭灵馆都有昆仑虚的痕迹，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是，也许这茫茫凡尘中的一切，都早已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有了注定的因果，而凡人的一生，就如同星星点点的微光一闪，不过，众多的星光聚拢在一起，也许也能画出一条星河。
即便如此，凡人之力也是无法与神力匹敌的。
如果说凡间的掌控者为棋手，凡人为棋子，那神祗们就如同那布下了棋盘的人，日月星河，芸芸众生也许都不过是他们手中随意挥洒的棋谱而已。
毕竟她还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眼睛看见的都未必是真实的，更何况是臆想的，她决定不再去苦恼这些她无法改变也和她无关的事，眼前最重要的，难道不是想办法进去灵塔吗。
“这湖泊应该不过是个幻象而已。”
“我明白了……”
嘉玉真人微微颔首，手中却无中生有地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玉瓶，晶莹可爱的瓶身上什么都没有，他运起了心法，那小小的瓶口之中，便流出了汨汨的水流来。
“四海瓶？”
谢道之讶然道。
“恩，出发之前向庚辰借来的，倒是刚好用上了。”
嘉玉真人淡淡道。
谢道之点了点头，心中却更是不安。
姬嘉玉显然是做足了功课来的，可却一个字都没有对他们透露，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他有一种无力的感觉，如同心中乱成了一团棉絮似的，随便一抓都是软软的没有着力的地方，不管怎样都无法安心。
“喵！”
黑猫妖用无比艳羡的目光看着姬嘉玉，确切点说是他手里的瓶子，那眼神，倒像是恨不能把这瓶子据为己有一般。
不过，猫是最会审时度势的，像这白头发这样的大佬，他可不敢惹，也惹不起。
这四海瓶中之水有如无穷无尽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璎珞和黑猫一起打了多少个哈欠，嘉玉真人突然往前走了一步，直接踏入了水中。
“哎？”
她愣了一下，黑猫妖却一下子跟了上去，如履平地一般地走在了水面之上。
“还不快过来。”
它笑嘻嘻地得意道。
带着你就不错了，还嘚瑟。
璎珞吐了吐舌头，跟了上去，那水面平实无比，就和凝结的冰面一般，三人踏着那水面前行，很快就走到了灵塔的脚下。
“这里面应该是无火之火。”
璎珞指着塔底的那扇门说道。
谢道之闻言点头道：“我去试试看。”
“我们一起。”
她立刻道。
倒不是怕别的，只是这昆仑虚的法阵似乎对她的好感很高，如果她跟着过去的话，最好情况也许是什么都不会发生，而最差情况……她摇了摇头，一咬牙，就跟上了谢道之的步伐。
“你离我远些。”
谢道之柔声道，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那可不行。”
她执拗道。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温柔无比。
并不是想要和她分开，就算是会遇到什么危险也好，他总是希望能让她在安全的地方，那他也许会能够更加专心地面对自己的问题，她在他的身边，他多少会分心。
可是，仔细想想，他的这一番心意，对于她来说也许并不能让她安心，在她看不见他的时候，她会有多担心他呢，而且，以她的法力，早已能和他一起面对一切，他未必要把她当成是弱不禁风的花朵密密地保护起来，也许有时候，两个人可以并肩站在一起，并不只是法力更强大，而是，那是一种对等的平等的状态，也许对于她来说，心态会完全不一样。
一朵花的盛开，并不只是有阳光和雨露的呵护就行，没有经历过风雨的枝叶一旦遇到了狂风暴雨，一则容易轻易就折断，亦或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再也无法恢复。
若是没有经历过风雨，如何能得见彩虹。
从前，是他欠考虑了。
“那，你要自己小心点。”
他点头道，看到了她眼中惊喜的目光。
原来她一直都并不愿意只是站在他身后而已，他能明白这一点，也许并不算太迟。
想起了在火焰秘境中，她坚定的眼神，他心中又是快乐又是痛楚，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些曾经的伤痛都已经成为了往事，但是他从来都不曾怀疑的一点，也是支撑着他一直到现在的信念，他从来都不曾放弃过她，她也从来都不曾真正放下过他，这已经足够了。
第1270章 颜如舜华（三）
能够浇灭火焰的唯有火焰。
一片火焰中，通往二层的楼梯慢慢地出现了。
“那么简单？”
黑猫妖咋舌。
“这只是灵塔的第一层，也是最简单的，只要法力足够强大就能够通过，只是为了挡住那些法力低微的小妖和误入的凡人罢了。”
姬嘉玉正色道。
“从第二层开始，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都小心一点。”
“喵……”
黑猫妖吃了好几次亏，终于晓得厉害了，老老实实地躲在璎珞的身边。
猫可真是懂得趋吉避凶的动物啊，怎么看都是跟着她最安全，她吐了吐舌头。
“不是我说，你们要不然还是先上去再说，我看看情况，看你们没事，我再来，要不然。”
“喵……”
黑猫妖没出息地说道。
“我们自然都没有意见。”
“只是，若是你不和我们一起走的话，也许我们会走入不同的结界，那样的话，你只能自己小心点了。”
嘉玉真人面无表情地说道。
璎珞闻言倒是愣了一下。
从来都觉得姬嘉玉冷心冷血，从来没有一点人情味，但是这话说得，她就算再迟钝都能听出来，他分明是在提醒黑猫妖别和他们分开，不然它就只能自求多福了，根本没人能保护它。
果然黑猫妖瑟缩了一下，立刻跟了过来，跟得要多紧有多紧。
“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它不死心，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这回没人搭理它了，刚才的那几扇门中分明都是极其危险的凶兽和精怪，别说是一只小小的黑猫妖了，就算是集他们三人之力，想要毫发无伤地通过都不能完全保证，若非种种原因，他们根本不会那么顺利地走到这里，而它一只小小的黑猫妖，又怎么可能凭着一己之力穿过那几扇门呢？
就算那是幻境，也是在昆仑虚的神力支撑之下的幻境，轻易不会消失，而且，所谓的幻境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又有谁能轻易定义呢？
芥子之小，可致无穷。
方寸之间，亦可是无尽的永恒。
嘉玉真人不再理会它，慢慢地走上了那一层台阶，青灰色的石阶十分宽大，然而他一步一步往上走的时候，她的心却有了一丝不安的感觉。
也许并不是恐惧，只是有一种未知的迷茫，她想要知道之后会遇到怎样的困境就必须去面对它，然而在面对它之前，她先要走进那困境，然而，也许再糟糕的境地都不如未知的那一片空白，那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可能会发生的感觉是最令人不安的。
谢道之拉着她的手，那双温暖手不管带她去何方她都不会拒绝，从前她总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担心，也许那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罢了吧，如今她还是她，可是那种一往无前毫无顾虑的勇气却荡然无存。
也许正是有了软肋，才会瞻前顾后，才会患得患失。
她下意识地扶着自己的腰，时不时地用温热的手掌去抚摸自己的小腹，其实她并不害怕自己会怎样，从来她都不曾害怕过面对自己命运，但是现在她不一样了，她并不只是一个人而已。
若非是万不得已，她是绝对不会来昆仑虚的，只是走到了眼前这一步，她却又开始迷茫了，无论如何，她就算能舍弃再多的东西，她都绝对不会放弃自己所最珍视的。
没人能知道昆仑虚的灵塔里面是怎样的，因为从来都没人走到过这一层，她想起了梁渠身边的司采，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为何鬼王一定要笼络梁渠，当年的百里国也许也不过是鬼王的布局而已，梁渠对鬼王臣服的理由，很可能和当年的百里国有关，以梁渠的性格，定然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而他身边的司采，也不出意外地定然是会被鬼王控制的。
一切看起来像是巧合，可那是千百年前鬼王就规划好了的一盘棋，他才是那个耐心的，有条不紊布局的棋手，而其他的所有人，不过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已。
“并不是本喵看不起你们，但是，你们两个走楼梯也太慢了吧，你们是不是也不敢上去？”
这个“也”是什么意思，璎珞斜了它一眼。
“你要是着急你就先走好了。”
谢道之慢悠悠地说道，一点都没有要催促她的意思。
他毕竟还是明白她的，璎珞抬头看向他温柔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从前的那些误会和争执，似乎都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消失在了温暖的日光之下，即便那水渍还在，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终将会回到从前的模样。
黑色的火焰又如何，无论如何她从来都不会去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她没有，她也不会，就算其他的一切都改变了，心中的信念也是不会被打破的。
只要她能坚守自己的内心，就不用害怕被黑暗所侵蚀。
黑暗无法侵蚀的就是黑暗，而她的心中早已见过了最深的黑夜的颜色，即便如此，她也自信自己绝对不会坠入其中。
所谓的鬼木，从前也是灵气充盈的神木，只不过是被怨气侵蚀了而已，她相信，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让神木恢复原来的样子，而那个答案，应该就在这里，就在这个蕴养出了神木的昆仑虚。
之前的那几扇门内见到的一切足以让她相信，神木定然也是出自昆仑虚，甚至很可能就是出自之前那个洒满了阳光的庭院之中，温暖而又充满灵力，那不是神木自己的描述吗。
那个地方实在是太符合了，虽然没有在哪里见到类似的幼苗，但是，种植在那里的都是仙草，当年的神木，说不定也是在这里生根发芽，慢慢地长大的。
“我想这些也实在是太没用了。”
她低声叹道。
“就算是真的又怎样呢？”
如果她的猜测都是真的，那也许在这世上，唯一能找到让神木恢复原状的方法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了，就是这里，昆仑虚。
她不会放弃，也不会退缩。
第1271章 颜如舜华（四）
“咕噜！”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片水中。
幸而脖子里戴着若木叶，她几乎是立刻就被一片温暖的光环给包围了，她扑腾了好几下，才总算是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自己的腿上，就说怎么这么难控制自己的平衡，原来那只猫妖牢牢地抱住了她的腿，大口大口地吐着水，浑身湿漉漉的，一脸的狼狈。
“哈！”
虽然陷入了这般危险的境地，但看着小黑猫毛全都耷拉在身上，大大的脸上唯有两只眼睛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笑倒。
“哼！”
黑猫妖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抖干了身上的水。
谢道之也有若木叶，嘉玉真人自是从来都不用别人担心他，三人虽然沉入在了水中，但璎珞心中也十分清楚，这定然还是幻境，虽然很真实，但这只是幻象而已。
“呸呸呸！”
小黑猫吐着嘴里的水，怒道：“这水也太咸了。”
“这是海里吗？”
她疑惑道。
“我哪里知道？刚走上楼梯就这样了，还好我动作快。”
谢道之拉着她的手，问道：“冷吗？”
她摇了摇头。
“这里是哪里？”
“应该是某一处的海底，只是究竟是缘何会来此，我目前还没有头绪。”
不远处有着隐隐的光芒，众人一起往前游去，却见那水底散布着红色裂痕，而周围的水流也似乎温暖了许多。
一道一道的红色光亮如同闪电一般在水底闪过，时而带起一串沸腾的气泡，她抿起了嘴，想起了从前曾经见过的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是海底的熔岩。”
他的声音耐心平和，一片淡然。
她突然觉得有些欢喜，具体是为什么，她也说不明白。
那种感觉就好像心中有一个小小气泡，里面装着小小的愿望，轻轻地一碰，那个气泡就破灭了，失望之余，却发现那个小小的愿望早就已经实现了，而庸人自扰的始终都只是自己而已。
“火克金，也许下面会封印着什么稀奇的金系法宝也不一定呢。”
“你也感觉到了呀。”
“那是自然。”
还没有靠近的时候，她就感应到了强大的灵力，不，正是因为那一股灵力的吸引，她才会往这个方向走的，头上的迷谷枝也指出了正确的方向，埋藏着秘密的地方就是这里。
“可是，我觉得这不可能。”
“为什么？”
“这么灼热的火焰之下，长年累月地燃烧着，便是有再坚固的金属，都早就被烧化了吧，就算灵力再强大，毕竟也是被克制的，能让我们感应到它的存在，只怕已经是极限了。”
“那可不一定。”
嘉玉真人的声音在水下听起来有几分缥缈。
“您知道那是什么了吗？”
璎珞忙问道。
“也许。”
姬嘉玉惜字如金。
“喵？”
黑猫妖趴在了她的背上，偷偷地探出脸来看着前面。
“你很重哎。”
她抗议。
“你可真没爱心。”
它抱怨。
“要来了。”
嘉玉真人突然说道。
璎珞连忙看向那个方向，果然那一道一道的红色闪电的闪动频率明显比原来加快了很多，有些翻腾的泡泡中，她甚至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红色，岩层被翻开，裸露出了一片又一片的红色熔岩，那熔岩一接触到水便变成了一片黑色，但很快又被掀起，露出更下面的红色。
“我们会不会站得太近了？”
她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没事。”
谢道之祭出了五火七禽扇，一个刚好可以容纳所有人的结界将三人包裹在了里面，姬嘉玉斜斜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居然带了一丝真正的善意。
正在这时，第一块红色的火焰喷射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第二块，第三块，如同再也抑制不住一般，一连串的火焰如同一根柱子一般喷了出来，散落在了周围，一接触到水，就变成了一块一块黑色的焦炭一般，失去了活力和颜色。
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制止这一切，而他们也并不曾想过要阻止，沸腾的水和火交融着，燃烧着，这水下的熔岩并不常见，璎珞虽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形，但这么大规模的喷发即便是在谢道之看来，都有几分令人震撼的磅礴。
她看着他的神色，心中不知道为何总觉得甜甜的。
真要说，也许她也说不清楚那原因。
就好像有时候认认真真地完成了一件事，却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而蓦然回首，却发现其实之前的那一段曾经的努力和挣扎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一点都不重要，在幸福的时候不论回忆起曾经的任何点点滴滴，不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还是纠结的，还是难堪的，终究这一切都只是回忆中的一页而已，翻看的时候已然无法体会当时的心情，唯有感觉到现在的幸福而已。
“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喵！”
小黑猫不合时宜地冒出了脑袋来，挡在了他们两人温柔对视的目光之中。
“讨厌！”
璎珞轻轻地拍了一下它的脑门，嗔道：“有你什么事儿。”
“哎，不就是那么回事儿吗，你们人类啊，热恋的时候总以为自己的爱人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爱人，可但凡被绑在了一起，没有一对最后不成为怨侣的，我可不是在诅咒你们，我只是告诉你们，这是你们最后注定的结局。”
它的声音颇有几分悲天悯人。
“你说得好像很有体会的样子。”
她也听出来了，故意这么说道。
“哼！”
黑猫妖傲娇地一抬头，一脸“就算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神色。
还好她也没打算问。
红色的熔岩还在不停地喷发，姬嘉玉示意他们稍稍后退，避开那些越飞越高越冲越远的红色岩块。
“再这么下去，只怕这一片海底终究会升到水面上。”
嘉玉真人正色道。
“啊？”
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但是这熔岩的确是慢慢地堆积了起来，看似不过是一小块一小块的成不了气候，但是下面的灵力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如果那灵力不枯竭，只怕这熔岩会越来越沸腾，只要这水底的喷发不结束，长年累月下来，只怕正如嘉玉真人所说的，这一片海底最终会变成一片巨大的岛屿。
第1272章 颜如舜华（五）
“轰！”得一声，就连水中都能感应到那剧烈的爆炸声，璎珞只觉得耳朵都震疼了，高耸的石柱如同拔地而起一般，飞快地升了起来，她远远地看去，几乎看不清楚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谢道之轻轻地帮她揉着耳朵，她睁开眼睛，却感觉眼中什么光芒都消失了，也许是因为刚才离那枚法宝太近了，自己一下子被闪到了眼睛。
“我看不见了！你们看得见吗？”
她惊慌失措地问道，因为没人回应，她更加觉得心中惶然。
“好黑……”她的声音都快是在哭了。
谢道之握紧了她的手，十分耐心地安抚她。
“没事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语气轻松地说道。
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了，但是他知道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一旦慌乱，那后果不堪设想，可是他真的想不明白，如果只是为了让他们看到这一切，那这法阵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毕竟这是昆仑虚啊，众神之殿，想来那些高傲的神祗们也不会十分欢迎“自私愚昧的蝼蚁”来参观自己的宫殿，这法阵一定是用来抵御敌人的，而他们三个，对于昆仑虚来说，现在就是妥妥的“敌人”。
可就算不是在幻境里，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掉以轻心呢。
她乖巧地闭上了眼睛，就连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都不敢，就怕这里有什么古古怪怪的禁制，这里这么大，布下禁制的确是有点难，但是不管怎样也要确认一下。
又偷偷地睁了睁眼睛，她感应到了远处传来的一抹微光。
他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就算当时没有结果，可最后多半都会应验。
她从来都是相信他的。
果然，几乎就在下一刻，所有的黑暗都被驱散了，冰冷的水底，巨大的石柱如同蘑菇云一般迅速地升起，烟尘，水流，一切都是一片混乱，可在那混乱之中，她似乎看见了那上面有一枚闪闪发亮的东西。
“熔岩喷射太快的时候会一下子堆叠起来，迅速地冷却，就好像突然出现了一根石柱一般。”
谢道之解释道。
姬嘉玉突然往那个方向而去，脱离了谢道之的结界。
“他那是……”
璎珞说到一半，便见姬嘉玉身周的防护结界已经亮了起来，而他的身法在水中也如游鱼一般，迅捷无比，几乎是一下子就游到了那一根巨大的石柱旁。
“那是什么？”
璎珞看不清楚，远远地看去那光芒之明亮倒像是永凝月火，只不过颜色并不一样，那是金色的光芒，璀璨无比。
姬嘉玉飞身回来，伸出了手掌，一枚金色的石头在他的掌心。
“可惜这是幻境。”
谢道之忍不住轻叹。
“这是什么？”
璎珞忙问。
“金色的，灵力又这样充沛，我早该想到了，原来当年的六通烛会落入鲛人族的手里并非偶然，它定然是被封印在了南海的海底，只是那封印年久失修，只怕也并不特别靠谱，也许不过是一场小地震，或者是附近的小火山被那灵力所激发，这才会让六通烛重见天日，于是就被鲛人族无意中发现了，将之奉为族中秘宝。”
“我们要是带着它从幻境中出去，那这世上岂不是有两枚六通烛了？”
她问的这个问题似乎也不算太难，只是谢道之和嘉玉真人都沉吟了半晌，最后也没人回答。
“喵，我们现在能不能出去还不知道，你还想着把人家的宝物顺手牵羊？你有点坏哦。”
小黑猫懒洋洋地说道。
“你不也是冲着昆仑虚的秘宝来的吗？别说得自己好像清心寡欲一样好哇。”
“我那不是凑巧吗？！”
猫妖见她有要翻脸的趋势，忙道：“这说明我们有缘啊。”
哼！
璎珞压根不想搭理它，但是这一枚小小的石子实在是令人心动，若是能带它回去，那简直是太完美了，可是……
她犹豫着看了看谢道之和嘉玉真人的脸色，只见两人都是微微皱眉，显然是有什么难解的疑惑。
“这世上是不会出现两枚六通烛的，若不然的话，平衡就会被打破，所有生灵都会受到影响。”
谢道之终于说道，嘉玉真人也赞赏地点了点头。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顺其自然就是。”
“哎……”
璎珞颇有几分失望，说实话这世上有多少六通烛存在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想要的不过是继续走向下一层，只是这幻境丝毫没有要变化的意思，也就是说，拿到那枚六通烛并不是正确答案，肯定还有其他的细节他们没能注意到。
那熔岩越来越剧烈，如果说刚才不过是随随便便吐吐泡泡罢了，现在却是一下子吐出了一大片，越来越浓烈的火焰在海底熊熊燃烧，即便是凉了一拨又一拨，黑色的熔岩残骸却是越堆越高。
他们已经能躲多远躲多远了，只是那爆发越来越剧烈，他们都能感觉到周围的水都变暖了。
“轰！”
几乎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他们连忙看去，却见那里一片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四处飞溅的熔岩，中间却是出现一片焦黑色的石块，确切点说，那应该不算是石头，而是熔岩，黑黑的一大片一大片的，比刚才的那一股熔岩之柱都还要更粗一些。
“砰！”
剧烈的晃动让她几乎站不稳，谢道之连忙带着她往后撤，只是这时候比刚才剧烈数倍，数十倍的爆炸声突然响彻水底，她就算是捂着耳朵都快要被这巨大的声响给炸晕了。
这才是真正的海底火山喷发吧！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熔岩喷了出来，那场面壮观无比，先前那海底闪亮着的红色裂缝和这喷发比起来，简直是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她下意识地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谢道之。
如果这是梦境，就让她快点醒来吧。
她是真的不想再做这种梦了。
“我好像明白了……”
姬嘉玉淡淡地说道，他声音不高，可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他。
第1273章 佩玉琼琚（一）
“一切的一切都早有因果。”
他淡淡地说道，有着悲天悯人的神色。
“啊？”
“喂！”
黑猫妖几乎是痛心疾首地大喊，眼睁睁地看着嘉玉真人把手中的金色玉石扔回了那一片熔岩之中。
“喵！你做什么？喵！”
它气得直跳脚。
“均衡不可以被打破，过于强大的力量，并非是好事，更有可能带来灾祸，就如同这几枚神器一般，正是因为它们的灵力过于强大，所以才会让世间大乱，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们放回原来的地方，让它们再次被封印。”
“可六通烛在鬼王的手中啊。”
璎珞弱弱地说道。
“不仅是六通烛，另外的四件神器也必须归还到原处，回到那些能够将它们封印的地方。”
“包括落星石吗？”
“是。”
姬嘉玉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驭灵馆的结界多年来都没有开启，在我看来并非坏事，甚至就连驭灵馆的存在，在我看来都并非必要，只是，这并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她有几分不解其意，然而谢道之的目光却闪动了几下。
“咳咳！”
黑猫妖一个劲地咳着水。
“我呸呸呸！”
“齁死人了！”
随着金色的玉石回到了那一片熔岩之中，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周围的水色逐渐退去，而他们回过神来时，几乎就是那么一瞬间，就已经站在了空荡荡的楼阁之中，向上的楼梯已然显现，嘉玉真人正镇定自若地往上走。
璎珞却有了几分踌躇。
这一切有些太快太顺利了，她所担心的根本就没有出现，这并没有让她感到欣慰，相反的，她只觉得心中如同有一块石头没有落地一般，更是不安。
这不过是二层而已，后面会出现什么，谁都说不清楚，不是吗？有谢道之在，她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一片柔软的月光落在了雪地之上，她踏上那一片白雪的时候，便有了一种愈发不安的感觉。
地上有着两排细细小小的爪印，远远地延伸到了远处，她看着那爪印延续的方向，并不高的雪山之巅，隐隐可以看见一只狐狸的身影静静地站在了山巅，巨大的月亮像是守护着它一般明亮无比，它一挥尾巴，那是毛茸茸的九条大尾巴，即便隔着那么远，都能清晰地看见。
“狐族与凡人从来都是血脉交融，可凡人崇拜它们又惧怕它们，它们也以混杂了异族的血脉为耻，即便如此，狐族还是喜欢入世，若是逼着它们远离凡尘，只怕它们又会嫌无聊。”
“狐族虽然也属于灵兽一族，但最初，它们并不像现在这样繁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至少也有数千年了吧，狐族的灵力越来越强大，族群也日渐壮大，如今想来，只怕便是因为永凝月火的灵力支撑。”
“身为灵兽，本来唯有通过吸取天地灵气来修炼自己的灵力，可是有了永凝月火的灵力源泉，对于那些修为粗浅的小狐狸来说，可是非常有帮助的，省了初期吐纳天地灵气的麻烦，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速成。”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
“永凝月火从来都是狐族的秘宝，若是想让它们将永凝月火封印，只怕它们一定不会同意。”
谢道之皱眉道。
“的确不容易。”
嘉玉真人点头道。
几乎是说话间，他们就已经走上了那高高的山巅，如同梦境中的场景一般，巨大的月亮升了起来，高高地照亮着雪地，她回头看自己的脚印，却发现自己的小脚丫子早就埋在了雪中。
比膝盖还深的雪淹没了她的双脚，她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只是那月光实在是太美，而那九尾的狐狸已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少年人，你们该回去了。”
九尾狐的声音低沉却柔和，她想起了狐方潭的狐壸罡，只是那语气虽然相似，声线却完全不同，而那九条美丽的尾巴，似乎也比狐壸罡更加华美。
“前辈，我们的确正在寻找出去的路。”
谢道之礼貌地说道。
“呵呵……是我愚昧了，若你们不是为了我而来的，你们又怎么会迷失在我的幻境中呢。”
它自嘲地笑了一下，问道：“你们想要去哪里？”
“来我们来的地方。”
璎珞忙道。
“你们来的地方……”
白狐狸咀嚼着这句话中的含义，悠然道：“是了，你们自然是从你们来处而来，往你们去处而去……”
“只是，我却帮不了你们。”
它挪开了眼神，冷冷道。
“前辈，您知道永凝月火在哪里吗？”
“呵呵，难不成你真以为现在是夜晚？”
九尾狐反问道。
月之光华能够将太阳的璀璨都遮蔽吗？
她看向那巨大的月亮，只觉得明亮又晃眼，根本没办法长时间直视，只是，这里不过是幻境而已，若是真实的世界是这样的，那……那……那大家晚上都不要睡觉了。
“虽然我们不过是路过而已，但能够遇见您也是算得上是我们的仙缘，既然机缘已到，便是帮我们一把也不算是太离谱。”
嘉玉真人笑道，那语气俏皮无比，璎珞愣了一下，果然是姬家人啊，看表面一脉镇定的姬嘉玉，实际上和姬琴根本就是一样的，耍嘴皮子从来都是最利索的，真真假假，根本分不清楚。
“道理是这个道理，情况却是这么个情况……”
九尾狐无奈笑道：“我倒是想帮你们，但是你们看，我已经先你们一步被困在了这里，若是我能离开，我早就离开了。”
啊？
它身上什么伤都没有，神气活现地也不像是病入膏肓将心就木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低下头去寻找着端倪，可它脚上也没有镣铐什么的东西，如何就被困住了呢？
“前辈，您这是怎么了？您是受伤了吗？我们能帮您吗？”
她一脸疑惑的样子让它大笑了起来。
“狐生在世，不就是求一个安逸吗？”
它笑道。
“如今我躺在这里，在世上最清冷的雪地之上，享受着世上最美丽的月光，这难道不是狐世间最快乐的事情吗？”
“所以，我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它扬了扬大尾巴，懒洋洋地笑道。
第1274章 佩玉琼琚（二）
“您以为这样就是最极致的快乐了，其实未必如此呢。”
谢道之淡然道。
“此言何意？”
九尾狐懒洋洋地问道。
“天下人所喜欢的，是身体安逸、山珍海味、华美服饰、娇艳容貌、悦耳音乐，如果得不到这些，就会痛苦无比，大为忧虑恐惧，原以为只有凡人才会这般愚昧，可您……”
“世俗的所作所为和他们的快乐，我也不知道是真的快乐呢，还是根本就不快乐，我观察世俗的快乐，所有人趋之若鹜，争先恐后如同身不由己一般，却都异口同声说是快乐，而我却不知道这些快乐究竟是快乐还是不快乐。”
“到底有没有极致的快乐呢？”
“我以为无为才是最大的快乐，而世俗却只道是极大的痛苦，所以说，最大的快乐就是无乐，而最高的荣誉就是无誉。”
“天下的是是非非是我无法确定的，即便如此，无为却可以定是非。寻求极乐，保全性命，唯有无为可以差不多达到目的。”
“天因无为而清明，地因无为而安宁，天地无为相结合，万物由此而化生。恍恍惚惚，不知从何处开始；恍恍惚惚，没有迹象可寻！万物繁多，都是出自无为。”
“所以说，天地虽然无为，而实际上无所不为也，而世俗之人，又有谁能达到无为的境界呢？”
九尾狐的尾巴扬了起来，清澈的眼中水光流转，它终于开口道：“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谢道之，晋时人士。”
谢道之含笑道，眼中没有半点傲娇之色，反倒是带着点点诙谐的笑意。
“难怪了。”
九尾狐闻言大笑。
“他们在笑什么？”
黑猫妖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
璎珞一脸懵。
“那他们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黑猫妖犹豫了一下，迟疑地问道，小小地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那我可就更不知道了。”
璎珞翻了个白眼。
“……”
黑猫妖同情地看了一眼谢道之，又不屑了看了一眼她，冷冷道：“那你们两个平时都聊些什么？”
她一下子被问倒了。
对呀，她和谢道之聊天的时候都聊些什么呢？
远的不说，就在蔷薇小院的那段日子里，他和她似乎聊天的内容都是些家长里短，谁家的花开了，今天的虾新鲜不新鲜，晚饭吃什么，明天去哪儿玩……
那可是谢道之啊，不食人间烟火的谢道之，每天就和她聊些八卦家常？她努力地回想两人稍微有营养有意义一点的聊天情形，却发现自己的回忆中根本没有这样一幕。
这可真是令人不安的发现。
她有几分气馁，可又有几分欢喜。
真要让她和谢道之聊些天地因果有为无为的，那她还不如……还不如去打麻将去呢。
对了！谢道之甚至还陪她打麻将。
她只觉得又是苦涩又是好笑。
那些甜蜜的回忆啊，也许在她来看无比甜蜜，却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吧……
虽然从来都知道他们心中的世界差得太多，他的见识岂止是她的百倍，可当这个问题清清楚楚地放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一阵灰心，忍不住会想，要是别人，远的不说，就说仪宁吧，他们两个一定有的聊。
她下意识地偷偷看了一眼姬嘉玉，他面无表情，似乎根本就不感觉到任何困惑和难解。
姬嘉玉和仪宁平日里都聊些什么呢？她忍不住有点好奇，只是，便是想破头，她也想不出一点端倪。
不对不对，现在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吗？
打住打住。
她连连摇头。
谢道之看向她，一脸疑惑。
“我没事。”
她忙道。
许是因为谢道之的话说得很好吧，九尾狐的目光柔和了许多，微笑道：“少年人，我很愿意帮你们，但是我在这里已经不知道多久多久了，久到我都忘了自己是谁，久到我都忘了我为何会在这里……”
“没有人记得我，我的回忆中也没有任何人，我想要离开，却总是被束缚，我隐隐记得，有那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那么一件非常急迫的事情，可那是什么事，我就是想不起来……”
“如果你们能帮我，那我也许也能帮你们。”
它的语气还是那么懒洋洋，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能不能离开这里一般。
“您还记得晚辈的名字吗？”
谢道之微笑道。
“自然记得。”
九尾狐讶然点头。
“那您的回忆中已经有了我，我的记忆中也有了您，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改变，但是若是往前想去，您还记得之前还有谁从这里经过吗？”
“是……”
九尾狐的眼中一片迷茫，它清澈的眸子变得幽暗，璎珞暗暗心惊，不知道谢道之究竟说错了什么。
“没有任何人能从这里经过……”
似乎是被启动了什么封印一般，九尾狐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一片阴霾中，它的眸子如火焰一般明亮。
“哼哼！你们要从这里经过，必须将我打倒。”
它的脸色一片冰冷，和刚才简直是判若两人。
“它是怎么了？”
璎珞忍不住问道。
无边无际的寒气笼罩住了整个结界，她打了个寒战，迟疑道：“现在是不是比刚才更冷了？”
银白色的月光之下，巨大的月亮终于清晰地展示在了众人面前，九尾狐已然跳下了它的宝座，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众人，一个一个看了过去，就算是黑猫妖也没放过。
“奇怪……”
它最后说道，一脸的不可思议和讶然。
“我明明感觉到了，怎么可能呢？”
它不停地自言自语，嘀嘀咕咕地转来转去，最后站定在了谢道之面前，冷冷道：“我刚才说了的，你们谁都别想离开这里，今日，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绝对不会坐视你们穿过这道门。
“你出尔反尔！”
璎珞气呼呼地喊道。
“我是狐狸，狐狸就是可以撒谎的。”
九尾狐老实不客气地说道，半点在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似乎极为认真。
她迷茫了，这狐狸能召唤出阵图里面的法阵，那在她眼里，它就是和昆仑虚是一体的，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选择去伤害它。
只是如今被困在这里，总不是一回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