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5章 佩玉琼琚（三）
满月之下，狐狸站在山巅，九条尾巴漂亮得不可方物。
“没有任何人能改变我，如同月圆月缺一般，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这一切，这就是规则，我的规则。”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来到这里，你们能见到我，也算是你们的缘分，但是也仅止于此，你们回去吧。”
它倨傲地说道，高高仰起的脑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眼中一片冰冷。
“这月光虽然是守护您的月光，可它又不是完全属于您的。”
“在每一个月亮升起的时候，您都会出现在这里，似乎这月亮是为您而照耀的，似乎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似乎您从来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不是吗？”
狐狸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什么意思？”
它愤愤道。
“永远都不可能离开这里的人，究竟是谁？”
“即便是在梦境中也只能看见一片空白，即便是哭泣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而哭泣，即便是看向那月光，却也看不清楚那阴影中藏着的是什么……”
“其实您已经发现了，对吗？”
谢道之淡淡地问道。
“发现什么？”
它的声音有几分不自然。
“月亮落下的时候，您又在哪儿呢？”
“自然，自然是……”
它愣了一下，记忆中却没有任何白天的片段，似乎月亮一旦消失，它也就如同树叶上的朝露一般，消失在了水汽之中。
“这不可能……”
它颤声道。
“事实就是如此……”
谢道之避开了他的目光，眼中隐隐有着怜悯和伤感。
“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它喃喃自语道，声音中带着仓皇的苦笑。
“我竟然，我竟然……”
那最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事情？那最最急迫又最最至关重要的是什么？它最重要的人是谁？那个人在哪里？
它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破碎的回忆如同散落在水中的画纸一般，只能浅浅地看到一个影子，便沉入了水中，再也抓不到了。
甚至，昨天的这个时候，它做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它全都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如同每一天，它都是从头开始一般。
难不成，难不成，它只是……
它不敢也不能说出那几个字来，一旦它心中明了了一切，一旦它说出了那几个字，也许情况会变得更糟。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它的声音从喃喃低语，终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怒吼。
“我可是堂堂狐族之王，怎么可能被困在一个幻境中不停地生死，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这里是昆仑虚……”
姬嘉玉终于说话了。
狐狸闻言耷拉下了脑袋，方才的凌厉气势全都不见了，它如梦初醒一般地抬起了眼睛，眼中虽不至于一片迷茫，至少也是有几分混乱。
“是了，这里是昆仑虚……”
它喃喃道。
当年的众神之殿，凡人的力量再强大，凡人聚拢的星火再多，也无法燎原，神祗毕竟是神祗，就算凡人有些什么谋划，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即便再挣扎，即便再绝望，即便是失去声音也要无尽地呐喊，即便没有了魂魄也要努力地一点一点聚拢，凡人的血泪，也许，不过是神祗们聚众聊天的谈资罢了。
它微微低头，耷拉下了眼角，眼中的光芒无人能够读懂。
也许曾经有人能够明白它的心，即便只是一个目光，都能看清楚它真正的想法，可是那也不过是过去的事情罢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它轻叹。
“罢了，你们过去吧。”
“为什么？”
璎珞忙问道
“不为什么，我只是心里有点乱。”
狐狸慢慢地说道，见他们几人磨磨蹭蹭地不怎么想走，连忙喊道：“你们几人未必是我的敌手，更何况我有月火的护佑，灵力永远不会枯竭。”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立刻就走吧。”
它故意做出了恶狠狠的表情，可毛茸茸的大脸蛋怎么看都唯有搞笑而已。
狐狸尾巴张开成了一柄扇形，规律地摇晃着，似乎是在沉思，似乎随时都会改变主意。
“走吧。”
谢道之拉起她的小手，两人一起往下一扇门走去。
身后，狐狸慢慢地躺了下去，微微地闭上了眼睛，似乎真的在慢慢地消失。
月光犹如一片白色的帐幕一般，将它整个包裹在了里面，看不见外面，也看不见更远处，她等得有点心焦，刚准备去拉帐子的时候，小手就被谢道之给抓住了。
“别去打扰它。”
他淡淡地说道。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从狐狸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翻动着的机关发出了“KIKI卡卡”的声音。
“不好！”
姬嘉玉凝神细听，却只听到几声机关的声音，但是这里不是昆仑虚吗？一切都是幻境，需要什么机关呢？
似乎是为了回答她的话一般，那座漂亮的描金小宝座突然裂了开来，一束光芒从下面冲天而出。
一切一切都在消散，月光，山巅，树木，狐狸，还有其他所有的一切。
这是幻境快要结束的样子，她十分确定，可是当狐狸完全消失了一瞬间，她惊讶地发现，一直挂在她腿肚子上的小黑猫也不见了。
“刚才那猫妖呢？”
周围的墙壁恢复了原状，往上的楼梯慢慢地浮现了出来。
所有人都站在了原地，唯有那只小小的黑猫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也许是被困在了幻境中。”
“那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有可能从此不死不灭，但是也有可能和那只狐狸一样，不过是一只傀儡而已。”
“喵！”
不知道从哪儿一下子扑出了一只黑猫，如同在空中无中生有地出现了一条裂痕一般，它一下子扑在了璎珞的脸上，毛茸茸的爪子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脑袋，尖尖的爪子缠在了她的头发里。
谢道之一把拎起了它的脖子，脸上的神色可一点都不好看。
“喵？”
“快放开她。”
他冷冷道。
“没关系，没关系。”
璎珞抱住了小黑猫，轻拍他的手，笑道：“回来就好，我们还以为你出不来了呢。”
“你们说不见就不见了，还好我反应快，抓住了你的衣带。”
第1276章 佩玉琼琚（四）
“等！”
眼看他们又要往楼上走，黑猫妖弓起了背，龇牙咧嘴道：“等等，你们确定还要往上走？”
姬嘉玉看了它一眼，谢道之没说话。
“那是自然。”
璎珞说道。
“我们先说好啊，要是我们真的能找到宝物，本喵自然也是有资格分一杯羹的，对吧！”
这回就连璎珞都翻了个白眼，没想搭理它。
“你看啊，我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跟着你们历经千辛万苦，终归我也是出力了的，总不能你们吃香喝辣，我什么都捞不着吧。”
“对吧，对吧？”
就在它喋喋不休的时候，众人已然一路走上了楼梯。
“驭灵馆？”
璎珞第一个喊道。
“那是什么地方？”
黑猫妖诧异地问道。
“一个专门让修士和灵兽们修行法术的学堂，从前你没有听说过吗？”
“哼！”
黑猫妖不屑道。
“像我们这种小妖怪，哪里有资格去这样的地方修行？”
“怎么不行呢？那边也有很多的妖怪，连两个头三个头的都有。”
“那不是妖，那是天生就集天地灵气而生的神兽，我们这些全都靠自己后天努力的小妖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啊？”
璎珞也被它说得懵了，在她来看，似乎没什么区别。
“除了凡人，还有妖，还有灵兽，更有上古神兽，他们都是不一样的，其实对于妖来说，魅是特别的一种，并不完全相同，总而言之，神兽和妖是不同的。”
谢道之试图帮她解释，只是他也并不能区分得太清楚。
“驭灵馆欢迎所有潜心向学的生灵。”
嘉玉真人大气地说道。
“恩，就是呢。”
一脸迷茫的璎珞闻言，又笑道：“小猫咪，以后如果有机会，你也可以去驭灵馆学习的，那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哦，特别是藏书馆，里面有许多许多的书。”
说得好像她经常去看书似的。
谢道之忍不住微笑了一下，想起了她在藏书馆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画符的样子，虽然那时候他的心中有着酸涩的感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还是更多的是看着她就油然而生的幸福的感觉。
“哦。”
黑猫妖似乎并不感兴趣的样子。
“清浅渊下面到底是什么？”
璎珞看着不远处高高的八角楼，想起了那一次自己落水的情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估计鬼王和梁渠他们应该很清楚，而且，清浅渊下面一定是有什么通道的，若不然，梁渠不能避开驭灵馆的结界进来。”
“是呢，你说的的确没错，但是当初梁渠来偷偷见……”
呃……
璎珞说到一半，瞬间想起来了，不对啊，那时候梁渠偷偷来见的人是嘉玉真人，这位不正站在她身边呢吗？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姬嘉玉沉吟道。
“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璎珞尴尬无比。
“多年前我就和梁渠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
他犹豫了一下，坦然道：“当时他自诩为百里国城主，将一国的臣民全都聚拢在了城墙之内，只要有路过的商户或者迷路的行人，都会被他的臣民生吞活剥，没有任何人可以生还。”
“所以那时候他才会被你们抓起来是吗？”
璎珞问得很可爱。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嘉玉真人并不想聊得太细，但是他的神色中对梁渠却没有太多的厌恶之色，她正纳闷，他却继续言道：“的确百里国当年实在是惨绝人寰，但是我却并不认为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若是当年，他没有坚壁自守，将百里国的城池封闭起来，那将会是更加凄惨的人间炼狱。”
从前似乎也有人这样说过，看来大家对梁渠的评价还真是褒贬不一。
不过，如果梁渠真的是大奸大恶之徒，只怕司采也不会愿意和他有什么关系，而司采从来都是不在意那些名声啊之类的虚名的，她自然有她鉴别善恶的标准。
“那为什么梁渠被关了那么多年？”
她忍不住问道。
姬嘉玉却抿起了嘴不说话。
谢道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眼中有了理解和释然。
“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对璎珞说道。
是啊，关都关了那么多年了，现在再来谈为什么真的就不重要了呢，就连梁渠自己都放下了，何苦还要再去追究。
可是她总是不能明白，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也许这也是嘉玉真人看重梁渠的原因。
想起了那漫山遍野的哀嚎，想起了那城墙上孤零零的旗帜，想起了梁渠仰头看天的落寞眼神，想起了天边飞远的七彩采鸟，这一切都过去了。
想起了狌狌。
她最怀念的还是那个温暖的画面，青翠的一片绿野之上，慵懒的大猫懒洋洋地蜷成一团打盹，而一只七彩的采鸟趴在了他的怀中，没有一点点的违和感，没有一点点的勉强，这一幕如同惊鸿一瞥一般，在她看到的那一刹那，就被她记在了心里，温暖而又美满，就好像她想要的那样，和谐宁静。
轻轻地握了握谢道之的手，她歪着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微笑了一下，拢住了她在自己的怀中，熟悉的香气和温暖的怀抱让她心情宁静了不少，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了肚子里似乎有一个气泡吐了出来的感觉，似乎肚子里有一条小鱼在吐泡泡一般。
这种感觉太神奇了，她微微愣了一下，再想要去捕捉那种感觉，却再也感受不到了。
应该是她的错觉吧，她失笑。
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没有什么光阴可以虚度，她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她都是感觉到了幸福的，他也是一样吧，想起之前和他闹别扭的那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太傻太傻。
明明时间本就不多了，她却还那样任性，而他却是只会一昧地包容自己，容忍自己的一切任性和缺点，可她呢？
眼睛有一点酸酸的，她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道：“以后我们要好好的。”
“恩，我们要好好的。”
他柔声道，吻了吻她的长发，高高的鼻尖和她的鼻尖碰在了一起，轻轻地点了点，许久没有的亲昵的感觉让她心中微微一跳。
第1277章 佩玉琼琚（五）
清浅渊的水声泠泠而动，她看着水面，抬起了眼睛。
这里并不是任何地方，她看向不远处的华美的屋檐，即便不仔细看都能看清楚那是遗玉馆的屋顶，她回头看向高处，八角尖尖的塔楼和从前一样矗立着。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幻境，她迷茫地看着这一切，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她不安，她睁大眼睛，看见了水面之下，水底一片清澈。
一切有形的东西终究会破碎，所有华美的东西终究会消散，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入了那一片深渊之中，如同旋转了两极一般，穿过了水面，走到了清浅渊的另一边。
水底的一切和水上完全一模一样，她惊叹于水面另一边的精致和完美，可另一边却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如同一面镜子一般，当你去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才有你的影子，当你走开了之后，镜子中唯有一片空空如也。
“我们在哪儿？”
黑猫妖晃了晃有点头晕的脑袋，疑惑地问道。
“如果我没记错，刚才我们好像……”
它迟疑地看向水面的另一边，眼中颇有几分惊疑不定。
“恩。”
璎珞点了点头，走向镜中世界的竹素堂。
一切都和现实中的完全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来到这里，为什么他们会走入了清浅渊的另外一边，但是她突然想到了桃都山的那棵巨大的桃树，会不会桃树的另一边也是这般，会不会那棵神木也有自己的镜像，如果她能找到那里，是不是就能找到拯救神木的方法？
没有人也没有水流，如同他们就在现实中一样，她知道这并不是真实的，也许这不过是幻象而已，但是在真正的清浅渊里，说不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她落入水中的时候只不过是太过仓皇，所以没有看见这一切，而这镜像从来都是存在于清浅渊水面之下的。
所以梁渠才能轻轻松松地自由出入驭灵馆的结界，所以他才能那样清楚驭灵馆中发生的所有事情，所以他才能这样精准地找到嘉玉真人，找到自己，顺便让姬琴把自己救回遗玉馆。
她能想到这一切，可是却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意义，是为了落星石吗？梁渠原本怎么都找不到落星石，即便在这里守候了那么久，都根本没能找到落星石，实际上它究竟是在哪里呢。
她下意识地看向竹素堂的屋顶，那里她可不想再走一次了。
“幻境中的一切未必和现实中一样，但是我以为找到落星石应该能让我们从这里离开。”
谢道之在她身边说道，他是不会离开的，就和他曾经答应的一样，他终究是会守候在她身边的，因为他和她的命运，从来都已经牵扯在了一起。
“落星石不是应该在那儿吗？”
她指着竹素堂的屋顶问道。
那里看上去黯淡无光，平平无奇，可是当初她就感应到了那灵力，即便是加上封印的禁锢，她也能感应到。
梁渠也许也是在后来才发现的吧，毕竟那时候驭灵馆已经乱成了一团，自从娘亲去了南阳，就根本就没有人来维护驭灵馆的结界了。
这一环套着一环，因果自有它循环轮回的方式。
嘉玉真人飞身落在了竹素堂的屋顶之上，取下了那一枚看上去十分寻常的玉石，顿时一片光芒亮了起来，在他的法力驱使之下，水面开始了不规律的波动，一层一层地荡漾了出去，水下世界和水上的世界虽然是一样的，但是那不过是镜像而已，她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那剧烈的光芒，再下一刻，一切都已经恢复了原样。
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只是黑猫妖的声音让她明白，这一层又已经走了过去。
“喵？”
“那么简单？”
黑猫妖神气活现地问道，环顾着周围的墙壁和向上的台阶。
“我们只是运气好，找到了阵眼所在。”
谢道之淡淡道。
落星石的下落原本是无人知道的，即便是嘉玉真人也未必知道娘亲将落星石藏在了哪里，可现在他却能找到，要说梁渠和他毫无关系，任谁也不会信吧。
等等……
她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不对啊，姬琴从桃都山拿回了那么多的魂魄回来，该不会是……是啊，靠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呢，若说梁渠没有暗中帮忙，他怎么可能让疑心病那么重的鬼王那么快就信任他呢？
梁渠，司采，姬琴，姬嘉玉……
她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什么她还没想明白的联系，但是一时之间，她也难以理清楚。
这些也并不重要，就让鬼王殿下自己去操心吧。
她抿了抿嘴，决定不再考虑这些。
“当时你掉下去的时候，我可是担心极了，可是那时候我还没明白驭灵馆存在的真正意义，如今我倒是心中明镜一般的了，可是那一段经历毕竟已经过去了。”
“不能忘却的一切都是重要的回忆，不管曾经经历了什么，我都无比珍惜。”
她微笑道，眼中没有了迷茫，只有平静的笑容而已。
曾几何时，她也不再是没有了方向的迷途之鸟。
不管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不管她曾经想要忘却的是什么，她都有了自己的坚持，那是她必须要守护的东西，永远都不会放弃的东西。
不远处的台阶已然显现，她不会逃避这一切，她也不害怕那未知的命运，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她知道，他终究会在她的身边，他不会离开，正如她不会让他离开。
没有人知道结局，也许狌狌能看见他的未来，但是她却不愿意相信那未来已然注定，没有人能左右她的命运，没有人能说她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她的心中有着属于她的信念，真正的完全属于她的坚持，她必须要守护的东西，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舍弃的东西，她和他一样都无比珍视的东西。
即便是那台阶上会走向未知和危险，他们也都不会放弃，因为他们的双手是不会放开的。
第1278章 洵美且都（一）
没有人能想到，下一层居然是这样的。
明媚的日光穿过树荫斑斑驳驳地洒落在青葱绿野之上，无边无际的绿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无论心中有多少烦恼，站在了这样美好的林间，听着树梢的鸟语，闻着风中青草的芬芳，想来不论是谁都会心旷神怡，抛下一切忧伤吧。
“这里是……青丘吗？”
璎珞问道。
“喵？”
黑猫妖显然很不喜欢狐狸。
“不知道，但我觉得似乎不是……”
谢道之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周围熟悉的树木和花草，有了几分疑惑，又有了几分伤怀。
“这下可难办了。”
“怎么？”
“这地方那么大，我们要怎么寻找线索？”
谢道之的担忧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除了树木就是绿野，根本就连任何建筑物都没有，更是没有任何标的能让他们快速地找到目标，若是在这里瞎转悠，只怕走个三天三夜都未必能走出这一片山峦。
“我们要找的是什么？”
璎珞忙问。
谢道之微微摇头，两人一起看向嘉玉真人。
“喵！本喵觉得一定又是找那个什么石什么火的，总之就是灵力很强大的法宝。”
没有人想参考它的意见，虽然璎珞觉得它说的还挺有道理的，但是众人的目光还是齐刷刷地落在了嘉玉真人的身上。
“落星石属土，六通烛属金，永凝月火属水，所以应该还有两件神器我们需要找到，一个是属火的，一个是属木的……”
嘉玉真人慢悠悠地说道。
“啊！我明白了！”
璎珞笑道：“那这里的一定是属木的法宝了，那件法宝叫什么名字，您知道吗？”
嘉玉真人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她说的不对，还是不知道那个法宝叫什么名字。
“喵！”
小黑猫突然指着天空，惊惶地喊道：“你们快看！你们看到那个没有？”
璎珞抬头看向天空，碧蓝的晴空中几乎没有云朵，一道明亮的光芒从远处慢慢悠悠地划破天际，在蓝色的幕布之上画上了一条白色的绶带，看上去绝美无比。
“那不是流星吗？”
她迟疑地看向谢道之问道。
嘉玉真人的神色也有了几分凝重，只不过他向来不会过于表露自己的情绪，即便是再着急，也不会让人看出来。
谢道之亦是如此，他只是微微皱眉，摇头道：“有点不太妙。”
怎么个不太妙，她不明白，那不就是一颗流星而已吗？
“它的速度太慢，那说明它还离我们很远很远，可即便是这样远的距离，我们都能这么清晰地看见它，那说明……”
谢道之喃喃道。
“说明它非常非常大？”
璎珞福至心灵，终于聪明了一回。
“对。”
“喵！”
黑猫弓起了背，炸毛般地叫道：“那不是流星，那是灾星！”
“灾星降世，人世间的一切都将会归于混沌！”
“快跑吧！我们！”
它一溜烟地跑开了好远，回头一看，三个人一个人都没有动。
“不是，你们傻站着干什么，那是灾星啊，我们现在跑说不定还来得及！”
“不，来不及。”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
“什么叫灾星？”
这儿还有个添乱的呢，璎珞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看向谢道之。
“空中的流星能让我们看见已然是离我们很近了，而灾星就是比寻常的流星更大的流星，它一旦和我们撞上，只怕后果会非常严重。”
“一切将归于混沌，一切将归于黑暗。”
黑猫如同念咒一般地喋喋不休道。
璎珞再次看向那白色的绶带，此时已经能看见顶端明亮的火焰了，一颗好像小星星一样的流星散发着如白炽灯一般强烈的光芒，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速度看起来也是越来越快。
“跑是肯定没有地方可以跑的，若是你害怕，不如跳进水里去，也许那样就不会被烧死了。”
谢道之诙谐道。
“也好，可这里哪里有水？”
黑猫妖还真是四下找起湖泊来。
此时那颗传说中的灾星已经现出了它的轮廓，那不是一颗璎珞想象中圆圆的小星星，而是一块不规则的，好像是椭圆形又缺了一个角的坑坑洼洼的巨大石块，它的周围一圈全都是炽热的火焰，重重包裹住了它，只能隐隐约约看清楚它的轮廓。
“比月亮还大啊！”
璎珞叹道，这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流星，惊叹之余她根本都挪不开眼，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颗巨大的石块砸向了遥远的某个地方，它的速度越来越快，看起来也越来越大，只是那落下来的地方离他们似乎很远，所以她看见了光芒看见了如同爆炸一般的烟云，却没有听见什么声音，脚下也没有感觉到剧烈的摇晃感。
只是那一片烟尘却慢慢地升了起来，越升越高，越积越多，她有几分迷茫，只是下一秒，远处的天边突然出现了一堵高高的灰色的墙。
“那是什么？”
她疑惑地问道。
“那是爆炸之后产生的尘埃，很快我们这里就会被波及。”
谢道之示意她张开防御结界，和黑猫妖一起躲在了她的屏障之后，她原本想招呼嘉玉真人一起来这里躲着，却见他已然张开了蓝色的护盾，似乎一点都不害怕那尘埃和火焰。
“要不然……”
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闭了起来。
虽然在她看来，她的护盾还是很靠谱的，更何况这些尘埃也都是土灵组成的，一旦触碰到了她的结界就会被捕获，反倒是会增强她法术的力量，而嘉玉真人的护盾是雷属性的，也许根本就无法挡住那些尘埃。
这个念头不过是一闪而过而已，她也没有开口邀请嘉玉真人过来一起躲着，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很善良，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很虚伪，明明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她却不能好好地开口，非得等事情无法挽回了，再后悔莫及。
那一堵弥漫到了天际的墙又高又厚，扩散的速度极快，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烟尘将自己三人全都笼罩在了其中，即便是在结界之中，她都能感觉到烟尘中一片热烈的火焰灼烧之感，那些烟尘并不只是烟尘而已，随时可能被燃烧，即便没有在燃烧，温度都非常非常高。
第1279章 洵美且都（二）
剧烈的撞击感突如其来，谢道之抱着她伏倒在地上，护着她低下了头，烟尘和云雾笼罩在周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周围的一切填满，她抬起头来，看见了天空中红色的光芒。
“咳咳！”
“那是什么鬼东西？”
黑猫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一边咳着一边抱怨道。
“这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
谢道之沉吟道。
“我还以为这一次也会很轻松呢。”
猫妖不满道。
“传说中最初的最初，天地间一片混沌，没有天也没有地，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一片混乱之中，没有生灵也没有光，唯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谢道之喃喃道，看向那越来越高的烟尘，随着爆炸的愈发剧烈，他们这里都能感觉到震感，而那些因为爆炸而燃烧的黑烟则如同一堵巨大的墙一般，几乎就连天空都要被遮蔽。
“你是说，这就是混沌的开始吗？”
“也许是。”
“可那之前，我们明明看见了有生灵的存在啊，那些树，那些花鸟，都是存在的啊？”
她睁大了眼睛，一脸疑惑。
“世间万物，也许都逃不开轮回，周而复始的规律。”
谢道之温言道。
“你是说……”
她有点不敢再往下想，再往下想，她的脑壳都要想破了。
“你的意思是，这样的混沌，在我们这并不是第一次。”
“也许正是如此，生灵的兴起和消亡，不过是轮回而已，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混沌，归于黑暗，再从黑暗中生出光明，生出新的生灵，这也不过是轮回而已，在我们看来，那是唯一的惊天动地的大事，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轮回的一个阶段而已。”
“我明白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只是，这一层为何会是这个时代呢？
之前出现的分别是六通烛，永凝月火和落星石，这一次难道又是什么她没见过的神器吗？
仔细想想，还有两件神器她连名字都还不知道呢。
她不由得看了一眼嘉玉真人，希望他能给点线索，可待她看他的时候，却见他的神色凝重，眼中居然隐隐有一丝黯然。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十分疑惑，可也不可能开口去问。
黑烟已经遮蔽了天空，方才看能看见日光有着红色的光芒透进来，很快便什么都看不见了，如同没有月光的夜晚一般，虽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至少是一片昏暗。
“这烟雾应该不会持续多久吧。”
她看向周围被热腾腾的烟尘给扫过之后，全都东倒西歪蔫了的草木，不由得心生怜悯。
方才还是一望无垠的绿野，转眼间就失去了全部的活力，病恹恹地耷拉了下来，若不是他们有结界保护，只怕也是非死即伤，这样剧烈的爆炸，这样强大的辐射，若是寻常凡人，根本无法支撑下来，更别说其他生灵了，难怪一切都会归于混沌，难怪存留下来的唯有一片黑暗。
远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几声哀鸣，那声音无助而又绝望，即便是在这个世界，也是有着生灵的，也许那时候还没有凡人，然而所有的生灵都在这永夜中归于混沌。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这时间也不过是造物者手中的小工具而已，幻境之中，时光飞速地流逝着，可是那天空还是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什么生灵都没有。
“吼……”
在无尽的永夜中，一抹火焰拔地而起，几乎是冲上云霄。
璎珞看了过去，只见一条巨大的火柱矗立在不远的地方，那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大片的荒芜，周围的草木早已凋零殆尽，唯有那一条巨大的火柱是唯一的生机。
那条巨大的火柱在不停地燃烧着，旋转着，她怔怔地看着那边，再看向谢道之和嘉玉真人，前者若有所思，后者的神色令人难解。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黑猫妖终于忍不住问道。
“我哪知道。”
她抿了抿嘴，不乐意地说道。
“我也没指望你知道啊。”
黑猫妖翻了个白眼。
好哇！
才认识不到一天，就被识破了她的不学无术吗？
她气鼓鼓地嘟起了腮帮子，一脸不服气，却又毫无办法。
“我不知道……”
她还以为是她在说话呢，谁知道竟然是谢道之的声音。
“但是我觉得，似乎……有可能……”
他的声音有着几分迷茫，几分不敢置信，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却不能肯定的样子。
“也许是我想错了，应该不太可能。”
他摇头道，颇有几分自嘲的神色。
“不，你没猜错。”
嘉玉真人淡淡地说道。
“所谓的集天地灵气而成的神兽，也是需要机缘的，也许只是一抹月光，也许只是一滴雨露，就能点化生灵的灵气，让它立时成为有灵的生灵，而上古神兽也不例外，并不是生来就是所谓的神兽，所有的生灵，都需要一点点的机缘。”
“有的神兽是花草所化，有的神兽是普通的生灵所化，而最特别的上古神兽是……”
他看着那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一般矗立着的火柱，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却微微地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没有人能躲避自己的命运，没有人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能，那只能说，那也不过是你命运中的一部分而已……”
他的语气居然有着几分凄然。
“世人有的怕他，有的厌恶他，可他的力量就是这样地强大，同为龙族，庚辰的法力只怕连他的一半都不及，若说是斗法，想来这世间没有任何人能是他的对手。”
“您说的是谁？”
她迷茫地问道。
总不能说的是鬼王吧，在她看来，除了鬼王，还有谁能比应龙的法力更高深呢？就算是师父，也不过是比应龙高出那么一点点吧……
也许吧……
她不太确定地想着，可嘉玉真人说的显然不是玃如。
等一下，龙族？
难不成？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谢道之，却见后者眼中有着了然。
难道真的是这样的吗？这就是烛九阴为天地灵气所点化，成为神兽的那一幕？
那烛九阴本尊呢？
她更是摸不着头脑，难不成那根火柱就是烛九阴的原形？
等等，打住打住，怎么可能呢。
她都快要被自己的想象力给惊呆了。
第1280章 洵美且都（三）
那火柱还在旋转，爆炸也还在继续，可是她明显感觉到了周围变得明亮了一些，那无法驱散的烟云似乎散开了一切，没有那么稠密了，而那火柱，似乎也变得更细了，也更明亮了。
周围的一切都被照亮，就连黑云密布的天空，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般，隐隐能看见高处的月光和星辰。
终于那火柱现出了一些不一样的形状，隐隐可见左右爪子和长长的龙身，大大的尾巴看上去明艳无比，若是真的化出了身体，那可就是真正的龙啊！
她激动万状，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这样的奇景，她也可算是运气好了。
只是，如果这就是烛九阴的话，那它就是从火焰中生出来的，这不科学，这不符合能量守恒……
算了算了，别计较太多了。
她努力抑制自己心里有几分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的感觉，静静地看着那一条越来越清晰的龙身。
龙头虽然早就现出了轮廓，可它的眼睛却没有睁开，似乎在等待时机一般，并不早早地急于让人知道它的存在。
“那它的身体，就是火焰所化吗？”
她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嘉玉真人没有说话，可谢道之的眼中却有了点点领悟。
“吼！”
巨大的火龙喷出了一条宽阔无比的火焰，一下子将那笼罩着天空的黑云烧出了一个窟窿，明艳的日光洒落了下来，如同圣书中描绘的最为神圣的画面一般令人感觉到了一片肃穆。
“吼！吼吼！”
巨龙不停地喷着火焰，它的身体也越来越小。
“我们会不会找不到它？”
璎珞急道。
它再小下去他们就根本看不见它了，又要到哪儿去找它呢，若是找不到它，他们又怎么能从这结界里出去呢。
“没事的。”
嘉玉真人微微闭了闭眼，微笑道。
这就是宿命，不管如何躲避，终究还是会来到你的面前。
他自嘲地吸了吸鼻子，一抹悠然的白茶香味让他心中安定了不少，那是仪宁偷偷做的香囊，临行前终于是送给了他绑在身上，虽然他从不缺这些东西，但是毕竟是她亲手做的，他一刻都没有拿下来过。
曾经以为人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结束，曾经以为平静的心中再也不会有任何涟漪，可偏偏命运就是这样弄人，曾经最想要舍弃的东西，曾经一点都不想要的东西，现在却是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从来都不顾惜自己的生命，不仅是自己的生命，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他都有一种淡淡的厌弃，他不喜欢照镜子，也不喜欢听见自己的声音，总而言之，他的一切，他都无比厌弃，这世上也许根本就不该存在他这样的人……
有时候，他真的太羡慕子诗和华彩了，他们是那样年轻，他们的眼中充满了希望，可他的心中却充满了灰暗和落寞，每一个人，每一个他曾经见过的人，他就算不去想，都能知道他们的结局会是怎样的，有人说那是命运的安排，可在他看来，这只是注定的轨迹而已。
当你什么都知道了，就等于失去了一切希望。
他叹息了一声，想起了那双温柔而又没有感情的眸子。
这世上最难改变的东西是人心，最柔软也是最坚硬的东西就是人心，而她如水一般温柔，又如钻石一般坚韧，她的心中对他是怎样的，他的心里如明镜一般。
哪怕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也好，他是多么地想要看见她的笑颜，不，是她们的笑颜。
只要到了那时候，只要有了……一切都会改变的吧，终归她还是会改变的吧……
看穿了世间的全部百态，可他唯独看不透的就是自己的心，还有她，正是因为太过在意才会被蒙蔽了双眼吗？其实他什么都明白，可偏偏就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难道他就和子诗一样，都不过是活在自欺欺人中吗？
这可真是人世间最为无奈的事情了。
花可开，花可谢，不过是顺应自然而已，而偏偏是这最简单的事情也是最无法改变的事情……
眼睛有一点点湿，那是怎么回事呢？
不可能，那不可能是他的泪水，他是个从来都没有泪水的人呢……
黑夜和白昼不停地变幻着，方才被黑云遮蔽的天空看不见日月星辰，现在他们却能清楚地看着时光飞快地流逝，如同电影中的快放镜头一般，云卷云舒，花落花开，都不过是霎那芳华而已。
当一切终于慢了下来的时候，一条已然恢复了正常大小的火龙在空中悠悠地飞翔着，巨大的翅膀几乎能遮住所有人的目光。
“吼？”
它显然是发现了他们几人，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一圈，可终究还是不敢下来。
开玩笑吧，它还怕他们？她都快害怕死了好吧。
若是它心血来潮给他们几人表演一个喷火，她可不知道自己的结界能不能挡住烛九阴的火焰。
毕竟那可是上古神兽啊。
虽然它离得还很远，但她清清楚楚地能感应到它身上强大的灵力气场，别说和庚辰比了，就算是比起永凝月火的神力，都也许还能相提并论。
“这怎么可能呢？一条龙居然有着这样强大的灵力？”
她几乎是附耳在他耳边问道。
“若是它要称王称霸，那还有鬼王什么事儿？”
她问得十分好笑，谢道之微微扬起了嘴角，可真要回答这个问题，他却也不知道答案。
的确，它的灵力远高于危，不过，更有可能是因为危的灵力并没有完全聚拢，可即便是他能聚拢自己全部的灵力，只怕都不可能和烛九阴相比，即便是粗粗地感应一下，都能发现它的灵力不仅深厚无比，更是无穷无尽。
烛九阴慢慢地盘旋着，徘徊着，终究还是飞低了一点，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是在观察他们一般。
“它是要做什么？”
“也许是想看看我们几个好不好对付，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对付我们。”
谢道之俏皮地说道，还眨了眨眼。
第1281章 洵美且都（四）
星星点点的星火从空中飘落，明灭的火光闪动着，缓缓地散开，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一片华美的落幕之中，火焰之中，融化出了一个小小模糊影子。
几乎是一瞬间的变幻，那个影子就从火焰中走了出来，圆圆的小脸，却是一个孩童的模样。
熟悉的面容让她微微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看向嘉玉真人，却见他的目光中并无喜悦，唯有淡淡的忧伤。
那孩子慢慢地走近了他们，周围的星月也似乎慢慢地慢了下来，一切变化都慢慢地停了下来，静止下来了的时光，有着淡淡的优美的气息。
火焰环绕在了他的周围，幻化成了衣物的模样，他迟疑地看着众人，目光最终还是落在了嘉玉真人的脸上。
即便将一切重来，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吗？
即便让一切重来，注定会发生的一切还是会发生吗？
她不知道，但是她看着那两人对视的样子，隐隐有一种宿命感，有一种无法切断的牵绊在那两人之间，虽然那样忧伤，可又那样美好，她不忍挪开眼，却又不忍再看。
那终究不过是幻象而已。
很久很久以前，谢道之就告诉过她，那些迷失在了自己幻境中的人，终究会分不清楚现实和幻象，或者说，根本不愿意去分辨什么是幻象，什么是真实，那一点都不重要，不是吗？
只要自己的心能平静下来，能够找到想要依靠的那样最重要的东西，那是不是真实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真假假，真的那么重要吗？
“汝等……”
小男孩终于开口了，语气生涩且有着奇怪的口音。
“神兽大人，我们都是来拜见您的。”
璎珞见没人说话，连忙试图解开这浓浓的尴尬气息。
“汝等甚是怪异。”
小男孩皱眉道，不过瞥了她一眼，目光还是落在了嘉玉真人的身上。
谢道之叹息了一声，拉起了她的手。
“怎么？”
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我们四处转转去吧，你也一起来。”
最后一句话是对黑猫妖说的。
“喵？”
黑猫妖也是一脸懵。
“这并不是属于我们的幻境，我们只要不添乱就行了。”
谢道之含蓄地说道。
“啊！”
她突然明白过来了。
难怪她觉得那两人对视的样子那样让她不安呢，原来自己根本就是局外人，要解开这个幻境，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们走。”
她已明白过来，一把抱起黑猫妖，转身就跟在了谢道之的身后。
一片荒芜的土地也没有什么可以逛的，他们不过是远远地避开了那两人，表示绝对不会偷听他们说什么罢了。
“这真的就是混沌最初开始的时候吗？”
她好奇地问道。
“也许是，但是这样的情形一定不会只有一次，也许这一切都只是轮回而已，在我们的那个世界，我们以为这一切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是一切生灵之始，而对于流转的时空来说，这一切不过是轮回。”
“以时光为轴，能看见的就是岁月的变迁，可若是能超脱时光之外，这一切都不过是静止的画卷而已。”
璎珞想起了狌狌的话，煞有其事地说道。
“你说的很对，只是我们既然在五行之中，便无法超脱这轮回，即便能看破这一切，也无法脱离之外。”
“我不怕。”
她微笑道：“你说过的，就算我死了，就算我们重入轮回，我们终究还是会在一起的。”
“恩。”
他微笑，可心中却涌起了微微的凉意，似乎这一切都会一语成箴一般。
“璎珞……”
他刚想说以后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她却笑着问道：“小猫咪，你有名字吗？”
“小，猫，咪？”
黑猫妖气得脸都扭曲了，弓起了身子一副炸毛的样子，尾巴都竖起来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本喵九命猫大人，你们可以叫我九命猫殿下。”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那些崇拜我的凡人就是这么称呼我的。”
它愤愤道，一脸不服气。
“他们到底会说些什么呢？”
璎珞远远地望着那星火，虽然已经看不清楚了那两人的身影，她心中却隐隐有着一种忧伤的感觉。
虽然这不过是旁人的命运，旁人的注定，可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也不能完完全全地不在意那些，嘉玉真人和烛九阴之间，究竟是有怎样的恩怨情仇，是是非非呢。
“我们可不能去偷听。”
谢道之似乎是猜到了她心里想的，连忙阻止道。
“他们的法力比我们高得多，更何况，若是惹恼了他们，只怕我们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太久太久了。”
她皱眉道。
“幻境中的时间和真正的时间并不是一致的，也许我们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然是沧海桑田，亦有可能我们在这里的所有的时光，加起来也不过是真实中的一瞬间而已。”
谢道之解释道。
“如果我们能安全地离开这里，我想，我想回家，好吗？”
璎珞的脸微微泛红，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却又收回了目光。
“自然是好的。”
他挽起了她的手，温柔道。
“还记得锦官城的那个小院子吗？到时候我把我们的家也安置成你喜欢的样子，好吗？全依着你喜欢的，爬满蔷薇的花架，还有小小的秋千，不过……”
他微笑道：“这回还得添些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
果然她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滑梯转马摇马这些了。”
她微微一愣，继而便锤了他一拳，嗔道：“你又在耍我。”
“怎么是耍你呢，这可是顶顶要紧的东西了。”
“去去去。”
她嗔道，可又忍不住开始幻想心目中那可爱的模样来，那会是怎样的一个可爱的孩子啊，虽然想象不出来，但是只要想到那将会是个小小的，软软的小东西，她便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温柔的感觉，似乎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唯有那个小小的心跳才能牵动她的心。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自从那一次她感觉到了吐泡泡的感觉，就无法再忘却那种感觉，那是一种，和她心意相通的灵犀，似乎那并不是另一个生灵，而是完完全全和她融为一体的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第1282章 洵美且都（五）
“你们两个酸得我牙都快掉了。”
猫妖忍不住说道。
“你也可以不跟着我们的嘛。”
璎珞脸上微微一红，却大大方方地笑道。
“身为一个男人，你也太没出息了。”
它继续大放厥词。
“我们猫才不管什么崽子呢，更别说是守着同一头母猫过日子了，你们凡人就是迂腐，根本都不懂得优生优育。”
她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去理它。
“所以说人妖殊途呢。”
谢道之淡淡道，更是懒得反驳它。
“可是凡人偏偏就喜欢和狐狸搞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不过啊，但凡沾染上了狐狸的，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猫妖颇有几分义愤填膺地说道。
“为什么？”
她好奇，几乎是在那一瞬间就想到了一个并不遥远的影子。
“狐狸是世上最自私的生灵了，又护短又看不起其他生灵的血统，那些血统不纯的狐狸终究就会被排斥，就算是再怎么卑躬屈膝，对于那些狐狸来说，也不过是外人而已。”
“你好像很有感触。”
就连璎珞都听出来了。
“跟你没关系。”
黑猫妖冷冷道，抿着嘴不愿意再说。
可她想到的，偏偏是灿烂的日光下，蜷成一团安详入睡的大老虎和七色采鸟的温暖画面，那本来应该是最不和谐的组合了，可偏偏完美得令人心生羡慕。
司采……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赵子玉话语中的暗示，又有几分担心她。
“你看那边。”
远远地看到了一抹令人心喜的色彩，她连忙指着那个方向，一边快步跑了过去。
“你看！”
她欢天喜地地跑了过去，他跟在了后面。
“谁说天地将会归于一片混沌的，你看，即便是在一片混乱过后，终究还是会有新的生灵出现的。”
谢道之看清楚了，那是一株小小的，软软的，几乎只有两片叶子的小草，在一片无垠的荒地之上，的确是显得十分显眼。
“你说的没错。”
他微笑道。
遮蔽天空的黑云终究是会消散的，虽然需要漫长的时间，但一切终究还是会恢复生机，因为这本就是属于自然的平衡，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也无法破坏的平衡。
可是……
他还是十分在意的是……
刚才他分明感应到了……
那并不单单是属于生灵的气息，在那条火柱慢慢地变幻成巨龙的时候，他就感应到了那强大的灵力，那并不只是属于生灵的灵力，没有任何生灵能够驾驭那样强大的力量，除非……
若是他没想错的话……
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姬嘉玉……
他突然有几分同情那个人了，毕竟，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这是谁都无法逃避的现实，他身在那个位置，他别无选择。
远远地看向那一片充满了火焰的天空，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怎么了？”
她立刻问道。
“我只是想起了嘉玉真人和……”
他没有和从前一样，淡淡地回她一句“没什么”，而是认认真真地给她解释，她的眼睛亮了，小虎牙白白的，可爱极了。
“他们应该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在幻境中见过他们。”
“恩，他们之间的羁绊也许很难解开。”
她看着他的眼睛，小小的手掌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颊，明亮的笑容比夜空中的星河都璀璨。
“除了那些小草，最先出现的生灵会是什么呢？”
她放开了手，问着她自己都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肯定是我们猫啊。”
黑猫妖得意道，可惜没人理它。
它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两人却只是依偎着坐在了山丘之上，远远地看着红色的落日，虽然两人没再说话，它却讪讪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
“你们真是让我牙都酸掉了。”
“我们可什么都没说。”
她抗议。
“我也不知道，就你们那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让我看着难受。”
“轰！”
两人还待继续斗嘴，却因着那一声巨响而都一起站了起来，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那一片红色的天空之中，一条巨龙飞舞在了空中，巨大的火焰喷射出来，将原本就一片荒芜的地面烤得一片焦黑。
“……”
璎珞和谢道之面面相觑。
“他们，他们吵架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可怎么办，他们要离开这里肯定得靠这位上古神兽大人啊，到底是嘉玉真人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烛九阴居然气得变回了原形开始喷火了都？
“我们再看看吧。”
谢道之也是微微诧异，不过毕竟还是一脸淡然。
呃……好吧……
那火焰也着实是漂亮得很。
她看着那一条巨龙飞舞在空中，左喷一口火，右喷一口火，由衷地赞道。
“烛九阴属火，只怕……”
谢道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它身体中的灵力并不完全属于它自己，那灵力根本就是另有来源，所以它的灵力才会源源不断，从来都不会枯竭，即便是危，也未必能和它的灵力相较。”
“这本是好事，只是它若是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难免会酿成灾祸。”
“我还是不太明白。”
璎珞看着那一片火焰，讶然道。
“我怀疑，可能……这只是我的猜测。”
谢道之微微皱眉。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们要离开这里只怕会很难。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从前的一切也不过是回忆而已，但是对于嘉玉真人来说，他只怕是又要面对再一次的选择，可偏偏那又是他不得不做出的抉择。
“也许烛九阴本身，就是由神器化身而成的。”
“我是真的不太明白哎。”
她一脸迷茫。
“本喵也不明白。”
黑猫妖也乖巧地蹲在了他的怀里，一脸好奇。
“方才你们都看见了，那火柱，根本就是凡间的力量能够展现出来的，即便是再强大的生灵，也不可能让那火焰这样燃烧，那一定是不属于凡间的力量，我猜测，唯有神器的灵力才能有这样强大的能量。”
“所以呢？”
璎珞皱眉。
“对啊，所以呢？”
黑猫妖也拧起了鼻子，一脸不得劲。
“所以……”
谢道之看着那个方向，又是深深的叹息。
“也许我的担心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毕竟我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无奈道。
第1283章 德音不忘（一）
火焰终于停止了燃烧，天空也逐渐明朗。
“所以，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一件物件而已，不是吗？”
“阿逴……”
“我知道你是谁，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个幻象而已，可对我来说，那些回忆是我的一切……”
“对不起……”
“我知道我在等待，也知道我在守候，可我却不知道我等待的是什么，更不知道我的命运是怎样的……”
“这是多么可笑……”
“对不起……”
“这一切明明都是真实的啊……天空，阳光，风，火焰，我的双手，这全都是真实存在的，我是真正存在于这里的，你明白吗？”
“只要你不离开这里，这里就是属于我们的，没有人会打扰我们，你看……”
他随便挥出一片火焰，就烧掉了周围的一片枯槁的树根。
“这火焰是真实的，只要你愿意，这个世界就是真实存在的，我们就留在这里，不好吗？”
“……”
他的目光有一丝怜悯，
“我真的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我的感受吗？”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曾经有过的那些回忆，它们很重要，我懂得的，但是……”
“我不想听但是。”
“对你来说，我什么都不是！”
“……”
他无力反驳，也无法面对。
一条火龙冲天而起，几乎是撒气一般地四处乱喷火。
他默默地站在原地，不躲不闪。
待他闹腾够了，才终于落了下来，现出了人身。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觉得很快乐吗？”
“我很快乐，只要你在我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我都觉得很快乐，不管是要去帮助那些弱小的凡人也好，还是去耍弄他们也好，即便只是袖手旁观，看着世间云起云灭，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都觉得非常地快乐……”
“我只是想要你陪着我而已……”
他弱弱地说道。
一片沉默。
“对不起……”
他最终还是这么说道。
“我知道这不是属于你的世界，但是这里有我啊……”
他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道。
“阿逴……”
温暖的怀抱让他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从前他的怀抱就是这样地温暖，只要靠近他的身边，他的心中就是一片宁静，哪些回忆，他全都没有忘却，虽然明明感觉到了那些回忆不过是幻象，他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他喃喃道。
白色的长发垂坠了下来，可那小小的身影却慢慢地变淡，变得透明，慢慢地消失在了一片火焰之中。
“嘉玉真人……”
璎珞第一个发现远远地向他们走来的身影。
他的眼神有几分落寞，有几分怆然。
所有的人都看向他，可是却没人开口问些什么。
姬嘉玉走近了，张开了如玉的手掌，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红色宝石燃烧在火焰之中，在他的掌心中显得明艳无比。
“喵！”
九命猫看着眼馋，飞身就上去想要抢那宝石，嘉玉真人悠悠然地收起了掌心，淡淡地说道：“我们只要找到阵枢，就能离开这里了。”
“哦……”
璎珞有点尴尬，虽然满心满眼无数的问题想要问，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九命猫扑了个空，一下子掉在了地上，不高兴地喊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这么好的宝贝你也不给大家分享一下的吗？”
“就算这宝石能带出幻境，也没你什么事儿啊。”
璎珞实事求是地说道。
“不过是幻象而已。”
谢道之淡淡道。
“已经得到了这个什么石，我们为什么还是不能出去？”
“我们得找到让阵法生效的方法。”
“就好像我们有了钥匙，但是现在得找到门才行。”
谢道之解释了一下，黑猫和璎珞双双点头，几乎是异口同声道：“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两人互相翻了个白眼，一起跟在了嘉玉真人的身后。
“我猜测唯有天地灵气最为接近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阵枢所在，而且那个地方火焰灵气十分充盈，应该能让法阵快速生效。“
嘉玉真人拿出了一张符纸，让众人将手放在了上面。
几乎是一呼一吸间，天旋地转，璎珞发现自己站在了另一座高高的山巅。
“三足乌……”
她怔住了。
“那不是那个什么教的老巢，那个什么蓬莱岛吗？”
她喃喃道。
这地方分明很眼熟，这里的一切都是她见过的模样，只不过没有当初那个奇奇怪怪的宫殿一般的建筑而已，这里应该就是蓬莱岛啊。
她环视四周，没有海面，一望无际的是黑色的荒芜山丘。
三足乌的雕像矗立在山巅，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那个蓬莱岛吧，可却有着一模一样的三足乌的雕像，她有些纳闷，看向嘉玉真人，却见他将那颗宝石取了出来，那宝石却自己浮在了空中，晃晃悠悠地悬在了空中，没有任何方向一般地犹豫着。
“在那个时候，海水还没有我们那时候那么高。”
谢道之解释道。
“所以这就是那个蓬莱岛？只不过周围没有水？”
她愣住了，这个雕像，的确就是她见过的那个，经过了那样久的时光，看起来却和那时候见到的几乎完全一样。
“这只是幻象而已，所谓的幻象，不过是记忆的投射。”
谢道之的话音还没完全结束，她便感觉到了一阵炫目的光芒一下子亮了起来，那颗燃烧着的宝石一下子飞上了天空，如同一颗小太阳一般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她睁不开眼睛，眼中唯有火焰在燃烧。
火焰的光芒越来越盛，那宝石开始旋转，开始颤抖，似乎正在释放自己的灵力。
“这就是法阵正在起作用吗？
她还来不及问出口，就感应到了强大的灵力被释放，周围的空气都似乎被凝固了，她感觉到自己的动作很慢很慢……
火焰，唯有火焰。
“喵！”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紧紧地抓着谢道之的手，而周围的一切，又恢复了之前塔楼内的样子，一道向上的楼梯显现了出来，她露出了微笑。
“太好了！”
“我们成功了。”
嘉玉真人却没有喜悦的神色，谢道之看着她的目光也有几分古怪，她讷讷地收起了笑容，不好意思地露出了歉然的神色。
九命猫却及时地嘲讽道：“有你什么事儿啊，能离开那个幻境，全都是这位老哥的功劳，跟你有关系吗？”
“咧……”
她气呼呼地做了个鬼脸。
第1284章 德音不忘（二）
雪落下的时候有声音吗？
这时候的沉默比冰雪更冷冽，让人无法开口，几乎连呼吸都凝滞了。
谢道之握了握她的手，两人默契地对望了一眼，各自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都有自己的无奈，都有自己的心酸。
这时候不需要任何语言，也许只有安静才能代表理解和关怀。
虽然在之前，她总是以为姬嘉玉是个冷心冷面的人，但是，在这个时候，她却清楚地看到了，每个人心中都有柔软的地方，而每个人都需要那么一刻让自己平复心情的时间。
不需要什么劝慰，不需要多余的辞藻。
时间不能够治愈一切，但足够可以掩饰一切。
嘉玉真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举步往上走去。
“阿离？”
走上台阶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虽然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出现过了，但是凤凰那孤傲的背影她不可能会认错，那就是凤凰本尊，而那个永远不会干涸的小水潭中，清澈的水流潺潺而过，周围一片鸟语花香，奇花异草，七彩鸾鸟在空中盘旋，这分明就是之前他们走过的那个荒芜的小花园。
倒塌在了地上的那些高大的柱子此时全都恢复了崭新的模样，高高的旋涡状装饰物看上去华美无比，不知名的绝美花朵爬满了高高的门廊，落下了一串一串紫色的花朵，即便是炎炎夏日，经过这一条门廊都不会觉得炎热。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呼唤，凤凰微微转过身来，长长的脖子转向了众人，细细长长的眉眼美得令人窒息。
火红的羽毛中带着火焰的气息，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它，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可凤凰不过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过身去，仿佛没见到她似的，耷拉下了脑袋，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下次你来的时候，我带你去西岭的雪，那才是最美最美的呢……”
远远地看到了两个身影，笑声和话语声一起传入了她的耳朵，她揉了揉眼睛，几乎以为自己的看花眼了。
不会错的，少女般羞涩的神色，美丽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容貌，带着纯真，带着善意的微笑，那就是此间的主人，西华女仙。
她身边的人是……
璎珞抿了抿嘴，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自称为“臣”的男人。
“即便是人间的帝王，在神祗的面前，也唯有卑躬屈膝而已。”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她不无遗憾地问道。
“求而不得，这永远是所有情感中最伤人，最容易让人绝望的一种。”
“求而不得……”
她喃喃道。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她问道。
“那是自然。”
“渣男！”
她气坏了。
所谓的谦逊，所谓的配不上，所谓的自谦，都不过是借口而已，至少，在少女的眼中看来，不过是借口而已，所有的原因，所有的借口，归根到底，在她的眼中，不过是嫌弃她罢了。
“这男人也太坏了吧！”
璎珞看着那两人互相之间彬彬有礼的样子，气得脑壳疼。
谁都挑不出他什么错，可他就是用这种方式来控制人心，让人无可奈何。
“不过是凡人惯用的伎俩罢了，尘世间这样的男人不知凡几，可也没见有人因此而得到什么惩罚，真要说起来，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对你礼貌地微笑，礼貌地交谈，你自己想多了那要怪谁呢？”
“渣男！”
她说来说去只骂得出这么一个词而已。
那两人慢慢走远，凤凰的眼神愈加哀怨。
“喵？”
“所以我们在这里是要找谁？”
黑猫妖凑上来问道。
璎珞看向姬嘉玉，谢道之的目光却落在了璎珞的脸上。
“水火金土，这四系的神器我们都找到了的，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了。”
谢道之幽幽地说道：“那也许是需要你的灵力才能找到的东西。”
“你已经知道那是什么了吗？”
她好奇地问道。
“是的，也许我已经知道了呢。”
谢道之看向嘉玉真人，后者正看着那只凤凰，却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这个阵法要如何破解。”
嘉玉真人终于回过头来，淡淡地说道。
“得看你们的了。”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比哭泣的表情更为苦涩。
她明白的，他还没缓过来，那又一次的离别虽然不过是幻象，可对于经历过的人来说，不啻于是一次又一次的悲剧重放，越是不想回顾，就越是会涌上心头，更何况是再经历一次呢。
就算是她自己，又如何能忘却那些令人绝望的瞬间，即便是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放下了，那些回忆，却始终在她的心中，别说是再经历一遍了，就算是不小心回忆起了那些片段，她都连忙忍住去想别的，不愿意再次回顾那些令人不堪的回忆。
所有的一切都要向前看，也许在前面就会有希望。
她想要这么劝他，可是看着他的目光，她又无法将这善意的话语说出口来。
痛苦并不可怕，颓丧也不过是暂时的，可是若是完全失去了希望，那即便是活着，也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这个道理连她都能明白，嘉玉真人怎么会想不到呢，所有外人的安慰在受伤的人来看，都不过是嘲讽而已，她抿了抿嘴，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个讨厌的人。
可是，嘉玉真人也许是真的走不出来了呢。
这并不是普通的迷津，而是心之迷津，一旦被束缚在了自己架设的幻境中，也许就会永远都走不出来了，并不是修道之人会如此，即便只最为渺小的凡人都一样，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最终是“忧思而死”了，但凡有这个词的存在，它就定然是有着前人无数的经历堆积而成的。
可她又能改变什么呢？她以为她是谁？
她自嘲着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
“喵？你们在等什么？
黑猫妖完全没搞清楚状况地问道，换来了所有人的无视。
第1285章 德音不忘（三）
“阿离……”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惊讶，你会知道我的名字。”
凤凰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觉得你很熟悉，可是我又没有见过你。”
璎珞垂下了眼帘，幽幽道：“我们自然是熟悉的……”
“阿离，你知道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吗？”
“离开这里？”
“没有人能离开这里，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它反问。
“呃……”
她一时语塞。
“这里的一切都是虚无，一旦你闭上眼睛，周围的一切都会消失，凡人总以为只有眼睛不会欺骗自己，可是偏偏这是最可笑的，唯有你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看到的这一切才会出现。”
“明白了吗？”
它微微扬起了头，似乎是微笑了一下。
能明白就怪了啦。
她一脸迷茫地看了看它，又看了看谢道之，后者若有所思。
“我们可能是要找一样东西……”
她弱弱地说道。
“凡人总以为自己在不停地向着自己的目标追逐，可是事实上，任何人也好，都不过是在向着没有终点的终点前行。”
“阿离，我不太明白哎……”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
“我能说的，不过是这些而已……”
凤凰叹息了一声，巨大的翅膀拢了起来，脑袋也蜷缩回了身子里，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理会他们。
“阿离……”
她试着又叫了几声，只是凤凰似乎是没听见一般，动也没动一下。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她看向谢道之。
“想要离开这里，只怕还得靠我们自己去找到那样东西。”
“我们要找的是什么呢？”
“应该是……”
谢道之沉吟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
明媚的花园里，远远地还能看见那两人相依偎的身影，只是，一旦她想要往那个方向走去，却是永远也走不到近处，如同走在了无限延长的隧道中一般，怎么都无法靠近他们。
比梦境还更像梦境的幻象，只是她却能清楚地看见每一朵花上的露珠，能感受到每一缕微风抚过她的脸颊，他的声音和他的拥抱都是这样温暖，这样真实。
“真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啊……”
她试了又试，终究还是没能走到那两人跟前。
有趣的是，虽然走了挺久的，走出了很远很远，可一回头，那一潭清澈的泉水就在她的身后，闭目养神的阿离栖息在了泉水边，安安静静地收拢了翅膀，并没有离她多远。
这不科学。
她暗自嘟哝了一句。
一只可爱的小爪子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轻轻地拍了一下，黑猫妖“喵”了一声就开始抱怨。
“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
璎珞无语，这不是她的台词吗。
“要不然，我们先在附近找找线索吧。”
谢道之建议。
毕竟凤凰一副不想理人的样子，而那两个人又在窃窃私语，根本靠近不了。
“可是走来走去也走不出这一块地方，我们能做什么呢？”
她看向附近的那一棵棵结满了花朵和果子的树木，反正她是不认识这些奇花异草的，而且，这里也不过是幻境而已，沉溺于此处毫无意义。
“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是好？”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却见不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花丛中来回穿梭，而那人回头看向两人的瞬间，眼中也有着微微的惊讶之色。
“你们？”
璎珞愣住了。
“青姬姐姐？”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青姬一脸茫然。
她身上穿着和司采差不多的那种华丽的宫装，看上去比穿着道服还更精神一点，不过这不重要，青姬怎么完全不记得她了呢？
“出什么事了，青姬姐姐？”
璎珞连忙岔开话题，省的她想起来问他们是谁，从哪儿来的。
果然青姬皱眉，无奈道：“可真是出大事了，我怕，我怕……”
也许是因为她八卦的神色太过明显了，青姬猛然回过神来，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进来的？我之前没见过你们。”
“我们……”
“这不重要啦……”
璎珞笑道，试图打着哈哈。
青姬一脸怀疑地看着他们，不过也许是因为她傻傻的样子实在是不像坏人，最后她还是说道：“娘娘最喜欢的花，被我一个不小心给吹走了，最要命的是，我根本就不知道往哪儿吹了，现在找也找不回来。”
“什么花，而且，好好的怎么会被吹走？”
没想到是这样的小事，更没想到是这样无厘头的小事，璎珞睁大了眼睛，更是一脸茫然。
“婆罗国进献的奇花，哎，跟你这小丫头说也不懂，今天早上我不是在整理花园子吗？我想着，哎……”
“总而言之……”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这会儿也不能离开这里，能不能麻烦你们帮我去找那盆花，很好找的，就是它傲娇得很，只要逮着机会就会想跑，可只要把它装进这个盆里，它就跑不掉了。”
“等等，那花会跑？”
青姬的表述根本就是夹缠不清，她耐耐心心地听了好一会才明白过来，那根本就是一朵成精了的花，就算是青姬不驭使风，它只怕也能自己跑走。
“都给你说了，只要给它装进这个盆子里，它就跑不掉了。”
“那之前它是怎么会被拿出来的？”
璎珞问道，青姬的脸色瞬间就黑了。
“给你说了不小心的。”
她气呼呼地说道。
得了，她好像明白过来了，青姬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但凡她有点线索，现在也肯定早就在找那朵花的路上了，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她才会在这唉声叹气却什么都做不了。
“小黑，看你的了。”
她拿起那个花盆，硬是凑到黑猫妖的面前，笑道：“你快闻闻，然后带我们去找。”
猫妖的脸色瞬间也黑了。
“什么小黑，我根本不叫这么傻的名字。”
“而且，我又不是狗，哪里有这么灵的鼻子！”
它严正抗议，追着她要求她收回那句小黑，直到她答应才总算停止了唠叨。
“可是你全身黑漆漆的，如果你是我养的猫，我就会叫你小黑。”
璎珞忍不住还是说道。
“哈哈哈哈！”
黑猫妖大笑，似乎是乐不可支一般。
“想把本喵收为灵宠，你这小姑娘还远远不够资格！”
第1286章 德音不忘（四）
“谢啦，我有囡囡有乌啦啦，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穷奇，可不比你一只小黑猫帅气多了？”
“哦？那我怎么没瞅见？”
“……”
她也纳闷来着，小寓几乎是片刻不离赵子玉的，可是她的囡囡和乌啦啦好像都不怎么粘着她。
“真正的灵宠是要和主人以血为契约的，你该不会告诉我，你连契约都没有定下，就自以为人家是你的灵宠了吧？”
还真是……
她苦着个脸，懒得搭理它。
“哈哈哈哈……”
“如果你想要灵宠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抓，也不用一定要有灵的生灵，只要你喜欢，长得不难看，我们就可以抓回来培养成我们的灵宠。”
谢道之温言道。
“真的吗？”
她的大眼睛中又闪烁出了光彩，似乎之前的阴霾已然全部消散。
“应该是，我在书上看到过这种方法，只不过没什么人用就是了，一般来说都是领养一个心仪的灵宠，很少会有人自己培养新的灵宠的，那也太费时间太费精力了。”
“不过，如果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帮你。”
谢道之悠然道。
“你们俩看我这眼神是怎么回事？”
黑猫妖吓得缩成了一团，嗔道：“你们别想着抓我了，我是不会给任何人做灵宠的！”
“切，我才没有想要抓你呢！”
璎珞不服气地喊道。
且不管那两人如何斗嘴，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那朵跑丢了的花。
“那朵花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璎珞忙问道。
“白色的，很显眼，只要看到了一定能认出来的。”
倒也是，哪有那么多会到处乱跑的花呢，她想想也觉得离谱。
等一下，白色？
她讶然。
“该不会就是天心海棠吧？”
“难为你们居然知道天心海棠。”
青姬更是惊讶，不过也更加放心了。
“那太好了，看来你们都是懂行的，那我就不担心了。”
她说着把花盆往璎珞手里一塞，转身就冲着那两个人的身影去了。
“等，等等……”
璎珞的声音还没落下，几乎是瞬间，青姬就走到了那两人的身边，似乎是在问些什么话。
她愣住了，回头看向谢道之，他的神色倒还是淡淡的。
“为什么青姬就走的过去，我就走不过去？”
她站起身来，几乎是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那边跑，却只看见了一片鸟语花香，人间胜境。
其实这样也不错……
她这么想着，这个地方那么美，就算找不到那个什么东西也没有关系，只要和谢道之在一起，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只要眼睛里看到了他，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一束长发，但凡只要目光中有了他的存在，那整个天空都会变得清朗起来，那她的脸上就会忍不住浮现起笑容来。
她微笑，认真地听着谢道之给她解释。
“也许是因为他们只是这个幻境中的背景，所以不能和我们一起说话，其实我们就算能和他们说话也是无用，他们所在之处是超脱五行之外的。”
“所以……？”
她疑惑。
“我们先去找花吧。”
“恩。”
那么大的花圃，想要找一朵白色的小花其实是很难的，但是偏生那朵花不好好地呆着，就喜欢到处乱跑。
璎珞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便眼尖地看到了那朵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天心海棠。
“这里才只有一株天心海棠吗，真是的，也不多种几棵。”
她一边擦汗，一边抱怨道。
白白的花朵摇来晃去，似乎是在嘲讽她，可她一旦靠近了，那朵花就一扭身跑走了。
“不行啊，不能用遁地，这怎么抓？”
她气喘吁吁地问道。
“用这个？”
谢道之取出了乾坤袋，套在了竹片之上，看起来还真像个似模像样的网兜。
“你别跑啊！”
“哎哟，你给我站住！”
她一边追一边抓，可是根本连个影子都没抓到。
“要不然就别管它了。”
谢道之突然说道。
“啊？”
璎珞跺着脚，嗔道：“这定然是这个幻境中的试炼，若是我们出尔反尔，没有遵守我们的约定，肯定是走不出这个幻境的。”
“她只是要天心海棠而已，又没说一定要这一朵。”
谢道之微笑。
“难道……”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乾坤袋，却见他抓出来一大把的天心海棠。
“……”
这回轮到她傻眼了。
“有这好东西你不早点拿出来？”
她连忙拿出了那花盆，取了一颗漂亮的天心海棠放了进去，果然那小东西本来还怨声载道，喋喋不休，一旦进了那个花盆，便完全安静了下来。
“太好了！”
璎珞一边擦汗，一边笑道。
总算是交差了，就算是幻境也不能折腾人啊，这跑来跑去的，根本抓不到好吧。
“那那棵岂不是就跑掉了。”
璎珞看着远去青姬的背影，心中隐隐有着几分无奈。
青姬只丢下了一句话：“多谢你们了。”就消失不见了。
若是她不知道青姬的身份，只怕还会以为她是骗人的呢，可现在花找也找了，任务也完成了，之后的线索呢？又变成了一片谜团。
“我突然想起一事。”
谢道之眼中有着少许迷茫。
“按说这天心海棠是昆仑山中都不常见的小花，又怎么会跑去火焰秘境呢，而且还是那么隐秘的角落里，感觉像是躲在那里似的，这中间到底还有怎么样令人费解的故事啊……”
“这到处都种这种花而已，不用太在意吧。”
她不经意地说道，没能看出他眼底的担忧和阴霾。
“不，我的意思是，这花本就罕见，而且根本就是西域之花，又怎么会开到火焰秘境去呢？”
“那不就是……”
“我猜想，会不会就是我们没有带回去的那一朵天心海棠，自己跑了出去，在野外肆意繁衍，后来就被人带去了火焰山秘境，这样的话，之后的所见所闻就能对上了。”
“不可能吧，又不是别的地方就没有天心海棠了。”
璎珞忍不住抗议道。
“是的，你说的没错，可是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这一株和那里的那些天心海棠花田，肯定是有着某种联系的。”
“也许你说得对，但是我们都是纯凭猜测而已。”
她不以为意地说道。
第1287章 德音不忘（五）
“这不过是幻境而已……”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可是却一头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再定睛一看，她心跳都慢了半拍，回头就躲进了谢道之的怀中。
“我说你们俩不要这么黏糊好哇。”
猫妖忍不住又吐槽道。
“不是，那个……”
她指着自己的身后，几乎不敢回头看。
“不过是个蜘蛛而已……”
“大惊小怪。”
“你见过这么吓人的蜘蛛哇？”
“刚才那么大的蜘蛛你都不害怕，现在怕这么一只小蜘蛛？”
“……”
她无语，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只蜘蛛红红的腿，黑黑的脚爪，身上全都是黄黄黑黑的条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样子，怎么都该是有毒吧。
“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细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刺耳，好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一般让人无法喜欢，可那声音的确是从空中传来的。
众人一起看向那只黑黑黄黄的蜘蛛，那蜘蛛也并不是什么巨大的怪物，看上去不过巴掌大，只是红色的腿上泛着可疑的光芒，怎么看都像是带着剧毒的。
“对不起。”
蜘蛛谦逊有礼地说道。
“你也是妖怪吗？”
黑猫妖倒是不避嫌，直接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我一直在这里沉思，又沉思，时间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刚才突然撞到了什么东西，我才回过神来，只是我的蛛网早已消失不见，原本我不过是在缀满露珠的草叶上织了一张网而已，可待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挂在了树枝之间。”
“那你一定是成精了，不然岂不是早就死了。”
猫妖点头道。
“我知道，有些生灵得道的时候就是一道灵光，似乎悟到了什么，然后整个世界就完全不同了。”
“原来如此，我也很奇怪，我竟然能说话。”
蜘蛛搓了搓自己的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连我家在哪儿都想不起来了。”
它转动着自己的眼珠子，小小的眼珠子看上去有着几分诡异。
“所以这是第二个任务吗？帮蜘蛛找回家的路？”
黑猫妖看向璎珞和谢道之，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可并没有想要你们帮忙呢。”
蜘蛛连忙搓腿道。
璎珞这才发现原来蜘蛛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动嘴，而是靠搓腿发出的声音，这设定还真是让她有几分无语。
“捡日不如撞日，你就说说吧，你家不是在昆仑虚吗？怎么就找不到家了呢？”
“我……”
蜘蛛有几分语塞，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道：“我并不认识这里，我家在一片绿色的草甸子上面，周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塘，而且，那边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草甸子？这里可是昆仑虚啊，哪里来什么草甸子。”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这些，刚才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在我看来，不过是发了一会儿呆，可我已经从地面挂到了树枝之间，这中间……”
它犹豫了一下，黑猫妖忙道：“那没有二十年也至少有十年了，兄弟，我感觉你要不然还是别回家了，只怕你认识的蜘蛛都早就死完了。”
蜘蛛对它怒目相视，猫妖只觉得自己爪子痒痒的，好想一巴掌拍下去，这可真是，猫的天性和它的自律在无情地斗争，终究它还是忍住了，悻悻地收回了爪子。
“听起来，像是西域的某个地方，应该离这里不会太远。”
谢道之淡淡地说道，语气却并不开怀。
“那太好了。”
蜘蛛松了一口气，利索地往璎珞怀中扑去，吓得她几乎是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你们不是答应了带我回我家吗？我总不能挂在这树枝上等你们帮我找了再回来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
璎珞连连摆手，忙道：“要不然你还是和小黑作伴吧，我可不敢把你放在怀里。”
“我的毒液不是随随便便喷出来的，那是非常珍贵的，所以不用担心我会让你们中毒，除非遇到生命危险，不然我是不会随便浪费我的毒液的。”
蜘蛛认真地解释道。
然而……
她还是摇了摇头，坚决道：“总之你别靠近我。”
“呵呵……”
蜘蛛苦笑了一下，冷冷道：“世人终究还是如此，只用外表去评判他人，还以为你们几位能免俗，可终究仍然是如此。”
她有些惭愧，可是让她把这蜘蛛抱在怀里，她终归还是不敢的。
颇有几分不自在地让开了几步，她无奈地抿了抿嘴，无法解释，也无法否认。
也许她是世上最肤浅的人了，看人从来都只看表面，谁露出微笑，她就认为那人带着善意，谁对她好，她就觉得那人是好人，她就是这么肤浅，就连一只蜘蛛都能看出来吗？
“喵？”
黑猫妖笑了起来：“兄弟你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要是你能幻形术变得像我这么可爱，只怕也没有小姐姐会害怕你。”
“哼！”
蜘蛛冷哼了一声，终究是不情不愿地趴在了黑猫妖的脑袋上。
“兄弟，我真的好想一巴掌把你拍扁，你这样让我很难做啊。”
黑猫妖抱怨道。
没办法，猫就是喜欢扑活物，天性啊。
“它能跟着我们离开这里吗？”
璎珞迟疑地问谢道之。
这只蜘蛛怎么说都是昆仑虚幻境中的生灵，和黑猫妖不一样，它本就是幻境中的一部分，也许他们离开幻境的时候，它就会消失，就如同凤凰说的那样，只有眼睛能看到的时候，这一切才存在，一旦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我不确定，但是，即便如此，也算是给它一个希望，不好吗？”
谢道之悠悠地说道。
她点了点头，看向那一片极美而又虚幻的花园，这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珍贵的，凤凰身上的火焰明亮而又温暖，鸟语花香，那一对璧人时而喁喁私语，时而深情对望，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幸福美满的气息，似乎一切都没有了缺憾，一切都是完美的，没有人希望改变这一切，静止的时光和逝去的流光一样让人心怀憧憬。
但是，这一切全都是不真实的。
她叹息。
第1288章 今夕何夕（一）
“哈欠……我们该不会就一直被困在这儿吧？”
黑猫妖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问道。
“我们这里来回走了至少三四遍了吧，并没有什么线索呢。”
璎珞无奈道。
这里看似很大，可真正能够走到的地方却不多，就好比通往宫殿那边的主道，只要踏上了那条道，就永远都走不完，不管走多远多远，不管怎么走，都没有办法接近宫殿的大门，看似毫无破绽的道路，只要一回头，就是回到了原点，完全等于在白做功。
“这会不会是一个阵法？我们被困在了迷阵之中？”
黑猫妖问道。
“应该不会。”
嘉玉真人一直默不作声，可说到阵法，应该没人比他更精通。
“这里的确是一个迷障，但是我感觉到了这迷阵的边界就在这里，虽然是以灵力维系的法阵，但这个迷障却并不大，不过方寸之间而已。”
“难怪我们走不出去。”
璎珞也开始唉声叹气。
凤凰仍然栖息在了那一潭池水的边上，闭着眼睛似乎完全是睡着了，亦或是根本不想理会这些人。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再去打扰它。
毕竟刚才阿离都说了，它能告诉他们的也不过是这些而已。
可是，什么叫做眼睛看着的时候才有幻象呢，难不成，只要闭上了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将会消失？
她这么想着，抓住了一根花枝，闭上了眼睛。
开什么玩笑？！
她都快被自己的天真给气笑了，如果闭上了眼睛一切都会消失，那她手里的这根小树枝又是怎么回事？显然阿离说的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可要考察起悟性来，她若是自认倒数第二，只怕没人能做倒数第一。
期待地看向谢道之，只是他也是眉头紧锁，似乎并没有什么线索。
的确，正如嘉玉真人所说的，这里不过是方寸之大，若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的话，他们一定很快就会找到的，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和前面的几个幻境都不一样，这个幻象似乎比之前的那些幻象更加真实，无懈可击。
可是他们要怎样才能离开这里呢？
她只觉得自己脑壳疼。
“你们听说过凤凰的火羽吗？”
蜘蛛这会儿也熟悉了周围的幻境，在看到凤凰的瞬间几乎是被吓坏了，那可是神鸟的首领啊，而蜘蛛这种小妖是最怕神鸟的，若是落入了凤凰大人的眼中，那可不是一口一个，一啄一个准吗。
它是恨不能把自己缩进地缝里才好，根本一眼都不敢多看。
“你说的是凤凰的羽毛吗？”
璎珞疑惑地问道。
凤凰现放着在这呢，若是想要凤凰的羽毛，那直接拔一根就完事儿了，还纠结什么呢？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蜘蛛上上下下地织着网，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一边织网，一边慢慢地思索着，它虽然不知道这些人来自何处，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可蜘蛛毕竟是餐风露宿的生灵，又喜好群居，那能知道的事情多一点也不算是太离谱。
也许是她多心吧，她总觉得嘉玉真人看向蜘蛛的眼神有那么一丝戒备。
“凤凰可以涅槃，全都仰赖于它的七根火羽，若是没有了那七根火羽，它就无法带着回忆转世，终将会坠入轮回之中，饱受轮回之苦而无法逃离。”
“你是怎么知道的？”
璎珞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个。
可真的是太奇怪了，一只根本就刚刚成精的小蜘蛛，居然能知道凤凰的秘密，就连她都不知道呢，阿离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她。
“像我们这样勤勤恳恳织网的蜘蛛们自然是耳聪目明，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们的耳朵。”
“呵呵……”
嘉玉真人冷冷道：“即便是掌握了真相，若是没有人信你，那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灭而已。”
蜘蛛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我也是无意间才听到的这个传说。”
它嘟哝了一句，提出了小小的抗议。
“如果能找到凤凰的火羽，就能有避开轮回的机会，和凤凰一样涅槃重生，那岂不是世上最有趣的事情了？”
这么一说，别人不知道，反正猫妖脸上是现出了羡慕无比的表情，而且，这里在座的各位反正都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的，可它九命猫在意啊。
在所有人能反应过来之前，黑猫妖的爪子已经碰上了凤凰的尾巴。
它想要做什么？璎珞几乎是惊呆了。
“啪”得一声，猫妖的爪子拍在了凤凰的尾羽之上，打得它一个激灵，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你又是何人？”
凤凰几乎是有几分生气地问道。
毕竟人家在大午睡的，旁人都知道要小心翼翼，唯有这不长眼的猫妖造次，他根本没有视野，怎么能确认到底还有那些旁人。
“恩？我是谁并不重要……”
猫妖开口的时候气势十足，可凤凰不过是转过了目光深深地注视了它一眼，它便蔫儿了，用最傲娇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语。
“因为不论我是谁，都不可能去动什么凤凰的火羽。众所周知，凤凰是最高贵的上古神鸟之一，而我呢，呵呵，我不过是个小小的猫妖而已，呵呵……”
凤凰的目光微微眯成了一条缝，审视般地看了它一眼，那目光似乎能读懂人心，而它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向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的璎珞。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能告诉你们的只有这些，不要再打扰了，我也不会再说更多了。”
“是，是……”
璎珞连忙弱弱地答道，什么火羽不火羽的她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这情形却让她有了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又一次的重放。
究竟是什么时候她有过这样的感觉呢？
她有几分迷茫。
故意把水给搅浑，然后让人难以分辨真正的善恶，虽然是在朗朗乾坤之下，她也觉得后背发凉，那种被算计，被窥视的感觉又浮现在了她的心中，她怔怔地看向身后，却是什么都没有。
第1289章 今夕何夕（二）
再一次闭上眼睛，可这次她却感应到了不一样的东西，不过是方寸之间，可在她眼前出现的不再是黑色的高大桃树，而是一片耀眼的火焰，在那火焰之中似乎有着什么东西，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和梦境之中经历的一样，她手中多了些什么，似玉非玉，似木非木。
睁开双眼的时候，所有的幻象全都消失了，还是熟悉的角楼之中，只是这一次，向上的楼梯虽然一样是出现了，可在黑猫妖的身边，还多了一只巴掌大的蜘蛛。
“不会吧……”
猫妖扑向她，几乎是不容分说地抢走了她手中隐隐发亮的法宝，那如玉如木的碧绿枝干不容置疑的就是凤凰所栖息的灵木，碧梧枝。
“当初它突然出现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发现它的灵力这样强大。”
璎珞看向谢道之，一脸疑惑。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哪儿？”
蜘蛛一脸茫然地问道。
不对啊，你不是幻象中的生灵吗？
璎珞也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它。
最后的这一个幻境似乎有一点不一样，他们不仅从中带出了碧梧枝，甚至还带出来一只蜘蛛，活的。
这真的只是幻境而已吗？
她疑惑。
八角塔楼一共有几层？
众人一起往上走，可那台阶一层又一层，不知道走了多少层，猫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们没发现不对劲吗？”
当然发现了，可是能怎么办呢。
璎珞苦笑了一下，看向谢道之，嘉玉真人的神色淡然，可那两人似乎也都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
“上一次我们来的时候有司采带路，可是……”
她看向嘉玉真人，果然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却是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们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姬嘉玉说道。
恩？
璎珞心中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将会发生，只是现在要让她说那是什么样的预感，她又没有什么头绪。
“夫人，您最好不要进去。”
虽然有了姬氏一族的令牌，然而守护这里的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狱卒，这小小的女子孤身一人来这种地方，本就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而且她的法力也远远无法与那些被关押在这里的犯人相提并论。
最重要的是，她要去的，居然是守备最最森严的，最最令人心惊的那个地方，就算是他们，也不敢轻易靠近那里，真正敢接近那里的人唯有嘉玉真人而已。
“您不要为难我们。”
着黑色道服的两人面面相觑，虽然他们肯定这里绝对安全，但是如果这位娇滴滴的小妇人去了之后出什么事，他们谁都担不起责任来，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是从她的装束和风度来看，她显然不能是普通人，更加重要的是，她有嘉玉真人的私印，又着妇人装束，这身份即便是随便猜测也能猜到。
毕竟人家有令牌又有私印，不能死拦着她，让嘉玉真人难堪，可也不能不拦着她，要是出了什么事谁负责？
这可真是令人两难的抉择。
两位大哥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只是这会儿，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这么着，我先拖住她，你去搬救兵。
眼神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这个基本意思还是能理解的。
“那……我们先准备一下，您先稍待。”
一人连忙冲了出去，另一人笑眯眯地请她坐下，给她上茶。
“慢着。”
仪宁冷冷道：“打量着忽悠我呢，你们要去准备一下也罢，可怎么往外头跑，难不成这人是关在你们这大殿外头的？”
“呵呵呵……”
一人连忙打哈哈，笑道：“您有所不知，虽然您这手续齐全，但是对于我们这些小卒来说，毕竟还是没办法自己做主的，谁让我们二人法力低微呢，终究还是要有人帮我们拿主意的。”
总得有人背锅吧。
她微微扬了扬眉毛，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平静地说道：“那就按照你们的手续来吧，该走什么流程就走什么流程，我就在这等着。”
“嘿嘿，多谢您的理解。”
两人松了一口气，可这会儿问题也来了，找谁背锅呢？
平日里管着他们的就是那个不管事的宝珠真人，一问三不知，再问就发脾气，可就算这样也好，总比找不到人强吧，这会儿就连人都不见了，一个宝珠真人也就罢了，那位长史大人也是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根本就找不到。
哎哎，现在可真是，基层工作人员难做啊，找人背锅都难啊。
两人没头苍蝇一般地上下乱跑了一通，找了所有能找的人，终于得知了就连广韵真人就病倒了，现在群龙无首，所有人都乱成了一锅粥。
“那可咋办？”
“现在能拿主意的只怕也只有这位了……”
两人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终于还是决定只能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去，但凡出什么事儿，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毕竟这会儿若是因为他们两个耽误了事儿，那锅只怕得背更大的，两相权衡一下，还是按照程序来，就算是背锅，也背不了太多。
“您请。”
两人一脸无奈，一人拿出了一个金色的盒子，一人拿出了一支没有笔头的毛笔，那笔管看上去晶莹剔透，如玉一般，却是鲜红如血。
“这里就是第一道门，关在这里都是比较普通的修士，不过是肆意伤人亦或是扰乱世间秩序的而已，他们在这里反省一番就会被释放，若非大奸大恶之徒，我们也不太会重罚。”
拿着玉笔的那位悠悠然地说道，伸手提起了笔，另一人打开了金色的盒子，却见那第一层中有着红色的血液在流动，执笔之人沾了少许便在那道门上画出了一个诡异的符号。
即便是仪宁，也看不明白那文字的含义，那似乎像是梵文，却又像是一种更为悠久的古老文字，从前在西夏的石碑上似乎见过类似的文字，只是看上去却又有着少许不同。
随着第一道门的封印被解开，两人的神色都凝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