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5章 维彼愚人(三)
“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他艳丽的容貌之下,却是和谢道之完全不同的为人。
“你助我一次,我也助你一次,如何?”
她眼睛一亮。
这就对头了嘛,原来这个幻境的阵眼并不是那个小童子,而是这位远古版的超级无敌大帅哥。
怎么看,他都像是个反派人物,而反派人物的特点,那不就是长得帅吗?如果大反派全都丑得离谱,这一面倒的结局就根本不值得期待了好吧。
“怎么说?”
她贼忒兮兮地悄声问道。
“是不是只要满足你的愿望,你就能实现我的愿望,任何愿望都行?”
她兴奋不已的样子惹得他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
“对,只要我能做到,即便我之前没做过,我也会为了你尽力一试。”
他郑重道。
“成交!”
她伸出小手与他击掌,却见他楞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不会吧,你还会害羞,你不是都……”
她连忙收住了下面的话,转开了眼神道。
“这是何意?”
他抚了抚自己的掌心,一脸惊讶地问道。
“呃,就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击掌了就是说定了,以后不能再反悔的!”
“如果反悔会怎样?”
他颇有几分认真地问道。
“啊?”
她愣了一下,迟疑道:“也不会怎么样吧,一般来说就是说定了而已,难不成还能变成什么诅咒把你咒杀了?”
本是开玩笑,可他的神色却异常严肃,甚至脸色都有几分发白。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
她连忙安抚他,又问道:“到底你需要我做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需要你配合一下而已。”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呵呵……”
他的笑声听起来有几分勉强。
“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她爱我,我也爱她。”
呵呵……
谢道之突然想起了那一潭银白色的池水,月光的光华也不及她的笑容清澈,而她的心,她自己却永远都看不清。
“这是不可能的。”
他闭了闭眼睛,睁开了眼睛,眼中已然没有了迷茫。
“只要你不存在!”
阴元华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道,年轻的面容之上有着一丝扭曲。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了,谢道之步步退让,只是他的火系法术本就是以凌厉的杀招为主,几乎没有防御的法术,而即便是对于阴元华,他也并不想痛下杀手。
一方是竭尽全力,一方却是被动防守,这一场斗法注定就不会是酣畅淋漓的,很快阴元华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停手站在了原地,怒道:“你怎么不还手!”
“三昧真火乃是杀招,而我不忍杀你。”
谢道之平平淡淡地说道,只是在他听来,这却更像是蔑视。
“哈哈,那我就看看你能防守多久。”
两人又缠斗在了一起,五火七禽扇飞舞在了空中,各色火焰如流星一般不停地划过,却只是护住他的身体而已。
“我不死,她是不会离开我的。”
“我是不会收手的,你若是还对我心存怜悯,就是自寻死路。”
他的声音冰冷,阴郁的眸子幽幽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当年你兼备番天印和混元幡,我都未必会输给你,更别说现在了,阴元华,你是很骄傲,你也值得为自己骄傲,只是太过骄矜就是自负,太过自负就是把其他所有人都当成是傻子,而璎珞,一点都不傻。”
谢道之淡然道。
璎珞不傻吗?想起她傻气的眼睛,呆呆萌萌的小脸,他都忍不住弯了嘴角,只是她的傻只是对于旁人过于信任,一旦认为对方对自己是善意的,就会对别人掏心掏肺地好,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屡屡失望。
听了他的话,阴元华的脸庞更加苍白了,他的声音听上去都有几分颤抖:“慧灵这个名字,和惠君是有什么关系吗?”
“慧灵姐姐”,她曾经说过的这个名字,当时就让他懵了,虽然她辩解是自己说错了,但是他看得出来,她叫那个名字时的那种轻轻巧巧的神色,绝对不会是说错了口误或者别的,她想要说的就是慧灵这个名字,而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慧灵真人不就是阴惠君吗?”
谢道之不假思索地答道,只是那一瞬间,他突然明白过来了,自己本就不该说这些。
“那我呢?”
“我是怎么会认识她的?”
阴元华咬牙问道,虽然知道那个结果一定好不了,但是若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蒙在鼓里,也许会更令自己无法释怀。
既然想要知道,就问吧,心中有了念头,就去做吧,因为那是自己的心意。
“……”
一阵沉默。
“我原以为她会告诉你。”
谢道之慢慢地说道。
毕竟,那缺失的千年,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弥补的,他必须在这里留下,慢慢地成长,慢慢地和阴惠君相处,这才是他必须要经历的命运,即便不能让他改邪归正,至少他自己的人生,他不能去影响。
“番天印,混元幡……”
他喃喃道。
“那都是传说中的神器,难道这样的神物居然能归我所有吗?”
“也许这正是你的机缘。”
谢道之淡淡道,就事论事,毫无动容。
“可若是我没有了她,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阴元华抬起脸来看着他,眼中的神色与他一般坚定,再也没有了任何的迷茫和惶然。
既然决定了就去做吧,就算会后悔,也不要辜负自己的心意,既然选择了就去承受那后果吧,就算最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至少他也曾经爱过。
她的笑容是这样甜美,她对他是这般温顺而又依恋,她是真的爱他的,她怎么可能不爱他呢?只要没有了眼前这个碍事的,她一定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什么家族,什么命运,他都不想要管了,他只想要每天看着她甜美的笑容,和她弹琴写字,平平淡淡地度过每一天,对她的爱,他敢肯定,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纳命来!”
黑色的火焰凝聚成了一个黑色的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去,势不可挡地冲向他。
第1126章 维彼愚人(四)
“上古时期,众神以神之力开辟了天地,之后天帝领众神归于天界,而仍有万神存留于世间,不知何故,如今存于人间的神祗,据说唯有一位,那就是居于昆仑虚的西华圣母。”
呃……
她有几分迷茫,又似乎有着隐隐的明悟。
要说别的,她可能还会一脸懵,但是昆仑虚她是去过的,而世间也许没有比王母更美丽的女子了,只是,这位巫祝大哥是想要做什么?
该不会……
她啼笑皆非,苦笑着听他继续说道。
“世人传说中,娘娘手中有着不死药,若是能有那个机缘进入昆仑虚,见到西华圣母娘娘,也许就能得到她的垂怜,赐予不死药。”
果然……
只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怎么会知道她去过昆仑虚?
若是放从前,也许她会跳起来主动告诉他自己认识昆仑虚,只不过如今她也算是沉稳了,居然能不动声色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而我,知道如何找到昆仑虚之所在。”
他颇有几分自矜地说道,一脸得色。
不会吧……
她一脸惊讶的神色果然让他很是得意,他微笑道:“从今日开始,你要跟着我学习我的法术,我会教会你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届时我们一起去昆仑虚,若是求得不死药,我便答应你实现你的愿望。”
“为什么是我?”
她倒是没觉得这任务行程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人选上,他会不会有点太草率了?且不说她两手空空脑袋空空,划掉,总而言之什么都不会,带她去有什么用,就算是从这里走到昆仑虚的这点路,都得把她折腾死好吧,他是怎么想的,带她去?
“当我在向天帝祝祷的时候,天帝将你赐予了我,故而你就是我命中注定要助我升仙的那个人。”
这么解释,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她当时真的只是路过而已啊……
“为什么凡人都这么想成仙……”
她喃喃道。
“世间万般苦楚,其最有甚者,莫过于轮回之苦,凡人生而懵懂,待明白了世间百态,看清了人情世故,却又已然落入暮年,即便再明白再清醒,也已然失去了左右这世间的力量,唯有看着自己垂垂老矣,日暮而逝,这难道不是世间最令人痛苦的事情吗?”
“我愿放弃一切,只求不再重入轮回。”
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她不过刚开口就被他打断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
他点头道,根本不理会她想要说什么。
“可是……”
“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能保你平安,若不然,只怕小公主很想把你要过去来个剥皮抽筋,那你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噎住了。
他倒是很明白公主的心思,只不过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这样的容貌,为何心性却和谢道之完全不一样呢,她失望地想着。
“这几日你且在这里养伤,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他说着施施然地躺在了虎皮之上,对她招了招手。
做什么?
她戒备的眼神似乎让他很是好笑。
“我说过了,为了得到不死药,我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这里就这么一张塌,你若是想睡到外面去,我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忍着脚上的伤一步一挪地往帘子外走去,方才外面就喧哗得很,她迎着隐隐的火光悄悄地掀开了帘子,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吓得逃了回来。
“哈!”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那坏坏的笑容中,似乎隐隐有着一丝真心的喜悦,就好像看到她吃瘪让他有多快乐似的。
不过外面简直是群魔乱舞,这样大规模的妖精打架现场她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看见,不愧是古代人啊,真的是太奔放了好吧。
心惊胆战地走回了他的身边,她犹犹豫豫地问道:“他们这是……这是你们这里的习俗吗?”
“今日是狩猎回归之日,也是狂欢之日,这不过是庆典的一部分罢了,难不成,你从未见过这样的庆典?”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日我便知你是处子,若要玷污你,当日我便可以动手了,无一人会有异议。”
“过来吧。”
他拍了拍自己脑袋下的大毛绒枕头,笑道。
“我是不会碰你的。”
“为什么?”
那双茫然的大眼睛眨了眨,倒好像真的有几分不解,又似有几分不满,他只觉得心中一动,却硬生生地忍住了那已然翻涌的血气。
“我们要一起去昆仑虚的,你忘了吗?”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翻了个身,转过了身去,倒是不再调戏她了。
睡了好几天的木板,她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摸着那毛茸茸的虎皮躺了下去,这可太舒服了,跟前几天绑在树上睡比起来简直是天堂般的幸福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只觉得脑袋一沾上枕头,似乎就一下子昏迷过去了,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
一夜无梦。
虽然躺下的时候她小心翼翼地背过身不碰到他,然而醒来的时候她已然自然而然地拱入了他的怀中,依偎着那温暖的感觉,她只觉得很是安心。
只是,一睁眼,她就看见那双酷似谢道之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俊美的脸离她不过是方寸之间。
“啊!”
她吓得差点没跳起来,一下子眼前一黑,晕乎乎地又躺了下来,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她背过身去,揉着自己的脑门抱怨道。
“你压着我的衣服不让我起床,我一挪动你你就死死地抱着我,我都还没怪你耽误我工作,你倒是倒打一耙?”
他义正言辞地说道,脸上的神色也是一脸严肃。
真的吗?
她微微抿着嘴,转脸去看他的神色。
见他一本正经地自己更衣又戴上了面具,果然是要出门的样子,她忙道:“对不起,下次你不用管我,我睡相不太好,若不然,若不然……”
她想说分床睡最好,但是这里也没什么床,要他睡到别的屋子去,似乎也不好,但是若让她睡到外面去,她可是真的不太敢。
见她委委屈屈地说不出话来,他微微弯了弯嘴角,转身就出去了。
第1127章 维彼愚人(五)
那位小公主今日照例还是来找她的岔,根本不顾她脚上的伤,差遣她这里打扫那里搞清洁工作的,那恶狠狠的眼神,恨不能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看来巫说的没错,若是她落到这位公主的手里,呵呵……
那可不是小命不保的问题。
还好他不过是午时就回来了,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那位娇蛮公主,她总算是能舒舒服服地躺下来了。
“哇!你做什么?”
他手上拿了一个粗陶罐子,半跪在了她脚下,扶起了她的小腿放在了自己的膝上。
她下意识地缩回了脚,他取下了面具,正色道:“白䓘木本就是极难得寻到的树木,自我族东徙,已然多年未见了,故而族中仅存这一罐白䓘汁液,如今我取来给你医治伤处,你若是识相,就乖乖别动。”
这话听上去冷冰冰的,甚至有几分威胁之意,若是从前,她定然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就跳起来怼他了,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也算是开了窍,明白事理了。
“我早就说过了,你只要解开我身上的咒术,我就能自己医治自己的伤,根本不用浪费你们族的什么仙药。”
她嘟哝道。
“什么咒术?”
他似乎真的有几分惊讶地问道,伸手扶住了她的小腿,耐心地清理着伤口,她觉得脚上痒痒的,连忙翻了个身,抱住了毛茸茸的虎皮把脸埋了进去,免得笑出声来。
“肯定是你的什么咒语呀,你对我念念有词的那些咒语。”
“见到你的时候,我正在对着天帝祝祷,其时天帝便应了我的祝祷,将你赐予了我,最初我还没明白为何你会出现在那里,不过后来我就明白了,神赐之物并不是一件东西,你就是神赐之物。”
“我不是。”
她无力地解释着,可是她也不能说自己的法术能隐身,若是她说了,他肯定更加不会给自己解开咒术了,但凡她能用法术,她岂不是转身就跑,遁地加御风,跑得远远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话说回来了,如果他真的没有施加什么咒术,她又是为何不能用法术的了的呢?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灵力充沛,半点异样也没有,她都能感觉到那种一动念,火焰或霜华就能出现的感觉,偏偏她怎么凝神去施法,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许是她的错觉吧,有时候她看着自己的手心,竟然能感觉到掌心有着隐隐的黑色气息,倒像是鬼道术的噬魂之术的样子,只不过回过神来再一看,那黑色已然消失不见,一切不过是她的臆想罢了。
这也太可笑了,她怎么可能会什么鬼道术呢?
自嘲地摇了摇头,她慢慢地调息,就算用不了法术也好,她的灵力至少还在,而且,要离开这个幻境的关键应该在他的身上,就算是报答他吧,陪他走一趟昆仑虚也不算太离谱。
脚底有着冰冰凉凉的感觉,果然是舒服了不少,他抬起另一只脚,又开始给她清理伤口。
“你可真细心。”
“医术本就是巫的不传之秘,若非不能假手他人,我也不会亲自给你医治。”
“呃……”
做一个巫可太难了,她叹息。
“你几岁了?”
要学会那么多东西,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野外生存技能加上医疗专精满点,他看上去那样年轻,怎么可能什么都会?
“……”
他没说话,只是手上顿了一顿。
“哎,疼疼疼。”
方才他明明手很轻,细心得很,这会儿居然一个不小心就把她的伤口给弄破了,他也没道歉,只是涂上了那种凉凉的药膏。
她悄悄看了一眼,那药膏血红血红的,如同鲜血一般,看着总觉得有点眼熟,不过她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好好休息。”
他起身要走,衣袖却被她拉住了。
不是她要撒娇,是他这一走,公主肯定又得来膈应她,她万般无奈地说道:“你就陪陪我吧……”
“呵……”
他居然笑了一声。
她从毛茸茸的枕头上抬起身来,看了过去,却见他一脸严肃,似乎刚才的笑声是她的幻听一般。
“你不用在意她,她自身难保,现在不过是挨得一日是一日罢了。”
“什么意思?”
她惊讶,巫说的是公主吗?
“聪明人总是会隐藏自己的锋芒,装作一块钝木,而愚蠢的人却总喜欢四处耀武扬威令人反感而不自知,而还有一种人,明明愚不可及却自以为聪明,将旁人的奉承当成是自己的羽翼,以为自己能耍弄所有人。”
看着她茫然的眼神,他摇头道:“这些都与你无关,我就在这,你睡一会儿吧,药性发作的时候会让你昏昏欲睡,届时药力最佳。”
“我以为她是很喜欢你……”
她含含糊糊地说道,果然感觉自己眼皮打架。
“我早已知道了她的秘密,甚至族中也有大半人知道了这些,唯有她的母亲被蒙在鼓里,她如今来讨好我,也不过是想让我救她一命而已。”
“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知道,其实我更好奇的是,之前你是如何生存的,若你从不属于任何一个部族,孤身一人又如何能独自生存至今?”
昨夜她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显然是真情流露,也就是说,她从来没见过部族的狂欢之夜,那她之前就从来没有在其他部族中一起生活过,那她是如何生存至今的呢?
若是他,自然没有问题,不论是狩猎还是生存能力,他都足以自保。
但是以她那种走几步路就晕倒的体格,独自在野外生存,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好吧。
那双清澈的眸子已然合了起来,垂下的长长睫毛微微颤动,粉色的唇瓣小巧精致,小嘴微微地张开了一点,因为是趴着睡,侧脸埋在了毛茸茸的枕头里,看上去肉鼓鼓的可爱极了。
真是可惜了……
只是,想起那一次给她灌药时那唇瓣温软的触感,他冰冷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松动,在他回过神来之前,纤长的手指已然触到了那小巧的唇瓣,轻轻地来回抚摸了几下,感觉到了那种难以抑制的欲念,他才倏然而惊,一下子收回了手。
第1128章 谓我宣骄(一)
巫女服的颜色是赭红色的,摸起来也比原来的粗布衣服舒服许多,让他回避她也不指望了,不过是背过身去更衣,刚系好了自己的衣带,一回头,才看见他那一瞬间的出神,不过下一刻,他便恢复了冰冷的神色。
“有点样子了。”
他点头道。
就算幻境中没有时间,她也在这里耽搁太久了,脚伤好了之后,他就一直在亲自教她“巫族不传之秘”的一种奇奇怪怪的舞蹈,而其他族人们看她的眼神也从轻视变成崇敬。
“啪!啪!”
他一边为她打着拍子,一边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翩然起舞,这舞蹈的动作是够诡异的,若不是他亲自示范给她看,又不停地给她纠正动作,只怕她根本学不会。
即便是他戴着面具,跳起这个舞来也看上去怪怪的,四肢关节的舞动之间有一种颤抖的感觉,不像是一个活人在跳舞,倒像是一具玩偶被人牵着关节在挥动着自己的身体,总而言之,看上去阴森森的。
她不知道自己跳得好不好,不过看他没有什么意见的样子,应该还行吧。
这就算是她每天的功课了,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就连屋子都不用打扫,她也见过其他人,不过都是在帘子里偷偷观察,族人不会随随便便进入这个屋子,除了那位公主,她几乎没有和其他人说过话。
和他同处一室并不是十分为难,她慢慢地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虽然衣裳和食物都简陋到了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至少她不用东奔西跑,晚上还有老虎皮可以睡。
而正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虽然两人每晚同塌而眠,他都不曾有过任何奇怪的举动,就连碰她一下都不曾有,倒是她,每每醒来的时候都发现自己睡着了以后总会下意识地往他怀里钻,这也太尴尬了。
如果说解开这个幻境的关键就在巫的身上的话,那她只要满足他的愿望,应该就能离开这个幻境了吧。
“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她站在了他身后,见他正在一张薄薄的布上用一种看上去十分粗糙的黑色条条画些什么,而那块布,看着格外眼熟。
“之前我从未见过这样精细的织物,不过这天地之大,我也许不过是井底之蛙而已。”
“不过,你是从何得来的这衣物呢?”
他放下了笔,看着她的眼睛问道。
“呃……”
“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我不过是一睁眼就看见了你,之前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
她无奈道。
他审视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脸上,只是,他似乎并不太在意她说的是不是真话。
“罢了,即便是我,几经思量都没有结果,问你就更没用了。”
他不再理会她,继续开始涂涂画画。
“这是什么呢?”
她好奇地看着他一点一点勾勒出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一个女子站在了悬崖边,穿着她身上的这种巫女服,虽然还没上色,但那精致的样子正是她的衣服没错了,而那女子的容貌,居然也和她有着几分相似。
“你居然还会画画!你是在画我吗?”
她惊讶,他可真是全才啊,什么都会,前几天她发现他会跳舞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惊讶,巫么,会跳舞应该算是基本操作,但是,他居然还会画画,这是她没想到的。
“族中的纪年壁画都出自我手,这些不过是小事而已。”
轻描淡写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得意和自矜,她早就知道他的性子,倒也不以为意,只是低头看他画的究竟是什么。
黑色的条条应该是某种树木的枝条,被火熏了之后就能用来写写画画吧,像是木炭炭条那样,只是用起来特别快,画一下就是一片粉末掉在了纸上。
他一边轻轻地吹开了那些粉末,一边认真地画着,璎珞看到了那女子一手执着一柄权杖,一手捻着一朵花枝,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动物匍匐在了她的脚下,似乎在跃起叫唤一般。
“你画得可太好了!”
她赞道。
“我可不是为了画你。”
他冷冷道。
“今早我就感应到了神示,并不是我在作画,而是神灵借我的手传达上天的旨意,可能是预示,也可能是提示我过往曾经发生过的事,我也没想到画中人居然会是你。”
她狐疑地看着他。
我信你个鬼哦。
神神叨叨的那一套你骗别人也就罢了,她怎么可能会信呢?
只是随着他不停地画着,那根黑黑的条条也慢慢地变短了,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画中女子的长发在日光下飞舞,而她头上戴着一顶王冠,王冠上的装饰物却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根长长的羽毛,这画面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有一种无法言说的神秘之感。
但那女子的容貌,无疑就是她自己。
“我总觉得站在悬崖边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看了一会儿,评论道。
他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也许如何努力都无法挣脱,也许如何努力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每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无法明白这一点,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理解,为何自己所求的那样东西离自己这样地近,却始终都无法得到……”
“能明白有些东西是努力也得不到的,也算是一种通达了……”
“站在悬崖边就是这个寓意吗?”
“不,悬崖代表着不论什么都无法阻挡你前进的步伐,然而你所追求的那一切,也许并不是你真正能得到的东西。”
“那羽毛是什么意思呢?”
“羽毛代表纯洁,花朵代表追求新鲜事物的愿望。”
“那还挺不错的,跟我满符合的。”
她微笑了,有几分阴郁的心情立刻好了起来。
他也微微笑了一下,继续将那画画完。
只不过,他没有告诉她的是,她身边跃起的小动物在叫唤预示着危险,而即便眼前是悬崖也选择继续前行,可说是盲目的选择,对于她来说,也许这正意味着即便明知是毫无意义的冒险,却因为盲目追求梦想而完全忽略了现实。
何必要告诉她呢。
只是……她想要得到的是什么呢?
第1129章 谓我宣骄(二)
近几日她的舞跳得越发的好,可他的神色看起来却是越来越忧郁。
“你究竟是怎么了?”
就算迟钝如她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我……有些疑团还没解开。”
他微微皱眉道,却不想搭理她。
“我还以为你会急着去昆仑虚呢,我觉得我跳的还行,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去啊?”
她无心无思地问道,他立刻转头看她的眼睛,却见她眼中一片澄澈,似乎什么言外之意都没有。
不过微笑了一下,他又恢复了那愁眉紧锁的样子,犹豫道:“我还有些事没解决,就这几日了。”
“该不会是,你不知道要怎么去昆仑虚吧?”
她大大咧咧地问道。
他抿了抿嘴,顾左右而言他道:“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还有一点点小问题。”
“什么小问题?说不定我能帮你。”
“……不可能。”
“你不说怎么知道不可能?”
她笑道。
他不过微微一晒,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然而几日后,他却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她给摇醒了。
“唔?”
她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还以为天亮了。
“我想来想去,你来历神秘,身上还有那种神秘的布帛,想来这件东西,也许你能知道是什么。”
“什么东西?”
她打了个哈欠,做了起来。
虽然还是挺想睡觉的,不过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让她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他郑重其事地拿出了一个石匣,恭恭敬敬地念动了咒语,这才打开了盖子,匣子里看起来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面有什么?”
她伸手就往那匣子去。
“别!”
他惊呼了一声,她吓得缩回了手,只是那一瞬间,一股黑气从匣子里冲了出来,一下子打在了她的手上。
“你没事吧?”
他丢下了那匣子,扑过来看她的手。
“我没事……”
她一个愣神,忙伸手给他看,示意自己好好的。
“奇怪……”
他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她的小手,上上下下的翻了几下,确认她没受伤之后,又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眼睛看不见或者头晕?”
“没有啊,好了好了,你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她笑道。
他默然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皱着眉头道:“这怎么可能。”
“这匣子上有机关,下次你可小心点,别这么鲁莽了。”
“刚才你又没说。”
“……”
他回到了石匣前,继续念动着咒语,她坐在了一边,耐耐心心地等着,只见那黑漆漆的匣子底部逐渐明朗起来,就着灯光,她看见了匣子里面似乎有一张黄黄的纸。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问道。
他没有答话,黑色的迷雾慢慢散去,当那张黄色的纸显现在了她的面前时,她简直是啼笑皆非。
“这就是我们巫族的不传之秘,能找到西华圣母所居之地的神物,只不过代代相传下来,由于时日已久已然失传了其用法,我尝试了多次,却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
不传之秘个鬼哦。
她差点吐血。
这不就是传送符吗?
不过能传送到昆仑虚门口的传送符,只怕也是大有来头,绝对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画出来的。
“咳!”
她故作神秘道:“此件宝物,我自然是见过的。”
“真的?”
他眼中一片狂喜,执住了她的双手,热切道。
“那是自然。”
她小心翼翼地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道:“我能解开这宝物上的封印,但是你必须先解开我身上的咒术,不然我的神通无法使用。”
“可是我并没有给你施咒。”
他认真地说道,璎珞愣了一下。
之前他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她从来都以为这不过是他的托词而已,只是现在,他既然有求于自己,应该不会骗她。
那她为什么自从遇到他之后就不能用法术了呢?
想起了桃都山,她疑惑地皱起了眉头,难不成,这附近也有聚灵阵?
这不科学啊。
“你不过是个弱女子,更何况我早已对你开诚布公,为何你总是不信我,我若是要禁锢你,自有千万种方法,这屋子也不曾上锁,你若是要走,早就可以走了。”
他煞有其事地说道,眼中一片真诚。
道理是这个道理。
她狐疑地看着他。
“但是自从那日你抓我回去,我就这样了,那之前我都好好的。”
“你不是说之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呃……
“反正就算是记不清楚了,我只要能解除这个咒术,就能帮你用这个宝物带你去昆仑虚,要不然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也许是你自己不知不觉中对我下了什么咒术,自己又忘记了呢?”
她如今只能抓住这一点,试图让他俯首帖耳。
果然他面色凝重地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点头道:“你跟我来。”
“去哪儿?”
她瑟缩了一下。
“不远。”
他轻笑,自然而然地牵起了她的小手,慢慢地往外走。
“我还没穿鞋。”
“很近。”
他柔声道,声音中含着蛊惑。
外面燃着一丛一丛的篝火,在从前,这也许是用来吓退野兽的最好的方式,不然半夜大家都睡着了,门又不过是个帘子而已,野兽悄悄地摸进来,只怕不到天亮都不会被发现。
她觉得脚下软软的,是平坦的泥土,虽然感觉沾着了泥,倒也比穿着那双刺刺的草鞋要舒坦。
想来他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这才让她别穿鞋的。
月光和千万年后的月光一样明亮,他带着她穿过了篝火,往一片黑暗的地方走去。
她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
似乎是因为她的小手微微发抖,他疑惑道:“冷吗?”
“大概是因为有点冷吧……”
她仓皇道。
“啊!”
不知所措地惊呼了一声,她小小的身子被他一下子举了起来,打横抱在了怀中,那双有力的大手托着她纤细的腰肢,她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温暖,惊讶地看了一眼他的神色,却立刻低下了头。
许是因为半夜出来的关系吧,他没有如往常那样戴着从不离身的面具,长发散落在了肩膀上,月光下看起来面容比往日更柔和一些,眼中的掠夺之色也似乎没有那么凌厉了,从这个角度看起来,他和谢道之更像了。
“你可真轻,还没一只羊重。”
他笑道。
她想着,那怎么可能?
不过考虑到蜻蜓都那么大,老鼠都大如牛,羊只怕真的有可能比她要重。
第1130章 谓我宣骄(三)
不过重不重的根本就不重要,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她连忙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他,无处安放的小手只能缩在自己怀中,不敢去碰他。
“你就这么怕我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幸而他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没走多远就停住了脚步。
睁开了眼睛,她四下打量着,一块如白玉一般矗立着的石板之下,他把她放了下来,笑道:“到了。”
迷茫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一脸不知所措,而她白玉一般白皙柔嫩的小脚踩在了黑黑的泥地上,看起来比这块玉石板都更皎洁柔美。
“把衣服脱了吧。”
他理所当然地说道。
哈?
她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抱住了肩膀,惊道:“做什么要脱衣服?”
“这里是我族的圣泉,你要下水去不脱衣服的吗?”
“为什么我要下水?”
她忙问道。
“方才你说你的体内有邪气克制住了你的内息,我寻思我并没有给你施咒,但正如你所说,也许另有原因。”
“这片圣泉能洗涤驱除邪气,是我族祭祀之前,圣女洗浴之处,我想也许对你也会有用。”
原来如此。
她偷偷舒了一口气,忙道:“那你转过身去。”
“稀罕么?”
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她瞪着他,他不甘示弱地看着她,终于还是转过了身去,冷笑道:“我还不至于需要偷看女孩子洗澡,我是怕你承受不住圣泉的神力。”
“什么神力?”
她见他转过身去,连忙先脱了外衣,一边挪向那白玉璧后的池水一边问道。
“既然是圣泉,自然是与寻常的池水不同的。”
“不用担心我。”
不就是洗个澡嘛。
她见他果然站着不动,也不回头,连忙飞速地脱了所有的衣服,伸脚踩向那池水。
“哎!”
“扑通!”一声,她一下子掉了下去,冰冷的水一下子淹没了她的口鼻,她连救命都来不及喊就闷声没入了水中,那一瞬间,她才想起来,她不!会!游!泳!
不是,这个圣泉都没有什么浅水区深水区的吗?直勾勾地就这么下去了,这谁顶得住啊!
她真是个笨蛋,还以为这是游泳池吗?名字叫什么圣泉就是温泉了吗?
她感觉到自己的脚都冷得抽搐,长发在水中变得团团的一块,她拼命地挥舞着手臂,却什么都抓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看不到。
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下子托住了她的头,把她举到了水面之上,她的小脚一下子踩实了,双手抓住了什么,张大了嘴,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对不起,对不起……”
这会儿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了,方才差点就没命了,若是真死了,只怕她就是第一个在幻境中淹死的修士了,可真棒!
“我以为你只是有些迟钝,没想到你居然能这么笨。”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老鹰抓小鸡一般地把她抓在了手中,她这才发现自己踩着的是他的大腿,而她身上不着寸缕。
习惯了有若木叶,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淹死,只是之前被他脱光光的时候,若木叶也被他拿走了,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用来做什么的,她也不想告诉他。
“你为什么不早说自己不会水?”
他问道。
“你问过我吗?我哪里知道这水这么深?”
她怒道。
“这水深?”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中的神色有几分审视,更有几分隐隐的得意和喜悦。
她愣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呼吸,伸脚往下探去。
在被池水淹没了的那一刻,一个水壁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周,她愣了一下,伸出手来,一朵小小的火焰在她手心绽放。
法术回来了!
她狂喜之下却一下子踩到了池底。
原来这个差点淹死她的池子居然只有区区两米不到的深度,难怪他刚才的神色那样古怪。
完了完了。
她一下子羞红了脸。
他总不能以为她是因为故意要勾引他所以装成这样的吧,不会吧不会吧!
可他刚才那个神色,显然是真的这么认为的啊。
她现在可以遁地也可以御风了,要是她给他表演一个神迹,他会不会把她当成神顶礼膜拜?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完全可以离开了,去什么昆仑虚,她在这被折腾得还不够吗?
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她收起了水壁,从水面探出头来,果然见他仍是那种似乎看透了她心意一般的目光,他果然是误会了吧……
“对不起,我一下子有点慌。”
她眨了眨眼,扶住了他的手,装作不知道他的意思。
“我们不可以。”
他没头没脑地说道。
不可以什么?
她楞了一下,却立刻反应了过来,更是满脸红晕,羞得难以自抑,不是啊,他真以为她是那种奔放热情的古代人,脱了衣服邀请他入水来享用自己吗?她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啊啊!
这可真是解释不清楚了。
她连忙放开了他的手以示清白,脚下却一下子踩了个空,差点又被淹,不想吓到他,她没有第一时间用御水术,而他则是伸手抓住了她的双臂,稳稳地把她托在了水面之上。
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半点星光也无,他的目光幽深,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不经意地掠过她的唇瓣。
她惶然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这一片沉默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她都不知道过去了几秒还是几分钟,屏住了呼吸,她一动都不敢动,眼中一片惊惶。
“你先上去穿衣服吧。”
他扶着她到了岸边,贴心地背过了身去,任她攀着自己的手臂爬上了岸去。
她只觉得手脚酸软,失重的感觉还没有恢复,只是身上赤裸裸的实在是不像样子,连忙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套上了外衣,她这才躲在了石壁后面唤他的名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又站在了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再一次把她抱在了怀中,迎着月色和火光往回走去。
第1131章 谓我宣骄(四)
“就我们两个去?”
她有些惊讶,传送符至少能传送十来个人吧,他却不愿意带其他人,按说昆仑虚这样的地方,多几个人总是安全一点吧。
“此乃巫的不传之秘,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但是昆仑虚是西华王母娘娘的居所,应该不是普通人能随便乱闯的吧,万一有个什么损伤,多带些人可以互相照应。”
她的建议他只是听着,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罢了罢了,反正有传送符,再不济,万一有什么危险,她带着他遁地逃跑也行,问题不大。
哎,若不是她心善,她早就一个人跑了,去什么昆仑虚啊,简直是自讨苦吃。
不过她的法力能恢复,也算是托他的福,看着他殷切的神色,她又有几分不忍,罢了罢了,都已经答应他了,去就去吧。
“那至少要收拾收拾行李吧,万一路上肚子饿怎么办?”
她好心建议,不过他却摇头道:“不需要,这是先祖传下的秘宝,用此宝物到了昆仑虚,便是瑶池美酒,花果遍野,哪里还有会饿的道理。”
呃……
这位大兄弟,我劝你还是别想得太好,那破地方我可是去过的,简直就是一片荒芜,哪里来的什么花果遍野。
她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告诉他这些。
“你不用给圣女请假的吗?”
“如今正是休猎期,大家都忙于修葺房屋,没有什么特别的祭典,没人会注意到我们不见了的。”
“就算有人发现,也会以为我去游历了,从前我也经常在休猎期出游……”
“好吧……”
在她的请求之下,她的鞋总算是还给她了,倒也不是别的原因,只是那些每天下地干活狩猎的大妹子们穿不下她的尺码,就连小公主都不行,若不然,只怕就算是他出手,也未必能要回来。
穿着舒舒服服的鞋袜,一身舒适的巫女服,她心情好得很。
“可以出发了。”
他戴上了面具,穿着专属于他的黑色祭典服,这么看上去神秘而又阴冷,俊美的容貌完全被遮住了,虽然明知道面具下就是他,她还是隐隐感觉到了不适。
以貌取人还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他不过是戴个面具,她就有几分疏远之感了。
咦?这么说来,她已经习惯他在身边了吗?
她有几分啼笑皆非。
只是因为他的容貌的关系吧,她想着。
若不是他的容貌和谢道之这样像,他在她心中也不过是个远古时代装神弄鬼的巫罢了。
待出了这个幻境,她一定要把在这里的经历告诉谢道之,要说有趣也是着实十分有趣,什么万神之殿,什么巫舞的,她也算是学会了些新东西的。
“你拉住我的手就好,怕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她微笑了一下,眉间淡淡的黄色光芒亮起,手中的灵力流转,光芒笼罩了两人的身体,那张黄色的符纸慢慢地发亮,上面的红色朱砂如同血液一般地流动着。
不过是一瞬间的眩晕,天旋地转,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眼前的一片奇景。
一片翠绿的绿茵之上,琳琅满目的各种花树交错而生,有红色树干黄色花朵的,也有碧绿树干垂落了珠串一般的绿色果实的,更有随风飘扬的柳树,一片宁谧与祥和。
“呀呀呀……”
“吱吱啾啾……”
天空中,各色神鸟飞舞着,盘旋着,有七色的,亦有五色的,更有各种各样青色的小鸟,比较大的鸟有着红色的头,黑色的眼睛,巨大的翅膀划过天空,如龙一般庞大。
“真的是昆仑虚……”
他显然也被震慑住了,不敢相信地踩在了草地之上,抓起了一串果子,就往自己嘴里送去。
“哎,等一下,万一有毒呢?”
她忙去拦他。
“这是甘华树的果实,能解百毒。”
他尝了一口就递给了她,她微微愣神,接过了那果子,有的碧绿有的青黑,她也小小地咬了一口,却没有什么味道。
“那些神鸟是这里的守卫,但是我们是不会被阻拦的,我们是有宝物的。”
他自信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啊,这所谓的宝物不过是传送符而已,用过一次就没用了呀。
她将手中已然褪色的符纸递给了他,摇头道:“这符纸只能用一次,上面的朱砂已然褪尽,不能再用了。”
“没关系,若我有仙缘自然会升仙,不用再来一次。”
“我们往哪儿走?”
她问道。
“我们不用走。”
他微笑道:“这里就是昆仑虚。”
“不会吧……我……”
她想要说当年她来的时候昆仑虚可是有大门的,不仅有大门,还有看门的,可不是能够随随便便混进去的,门口还有开明兽守着呢,没有钥匙要怎么进去呀。
只是她还没能往下说,就感觉到了身体一阵僵硬,耳边听见了一阵铃声。
“铃铃铃铃铃……”
急促的铃声响起,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手,赭红色的巫女服一下子变得艳丽起来,那鲜红之色,显然是血的颜色。
她只觉得自己脑子“轰”得一声,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那铃声是这样熟悉,那舞蹈是这样诡异,她居然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要召唤昆仑虚的大门显现,必须要有祭品。
苦笑了一下,她的手臂自己抬了起来,如同提线木偶一般,慢慢地舞动着,她知道,铃声会越来越急促,而她的生命也会在此终结。
胸口的灵力一片散乱。
果然巫术是克制道术的,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集中精神,明知道自己已经被控制了,须臾间也许就会没了性命,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巫舞果然是不传之秘,曾经跳过它的人都再也没机会将这舞蹈流传于世,而他,从来都不曾完整地将这舞蹈跳给她看过哪怕一遍。
他早就知道会有今日。
这时候再想这些已然无用了吧。
难怪他也从未说过以后怎样,更不曾想过她要如何回去,她没想到是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御风,而他,根本就不曾考虑过她有回去的可能性。
第1132章 谓我宣骄(五)
“铃铃铃铃铃……”
青铜铃铛在他的手中摇晃,她看清楚了,那就是落魂钟。
原来在那之前,落魂钟是在他的手中。
想起了那个无辜而死的小女孩,她更是苦笑。
这就是因果轮回吧。
回旋回旋,跳跃跳跃。
这舞蹈似乎是无穷无尽,而她已然失去了反抗的念头。
体内的灵力早已混乱不堪,也许正是因为有着灵力,她才没有那么快倒下去,也许这巫舞就是要舞者耗尽最后一丝元气,才能真正结束。
都是因为她体内的灵力充沛,这才没能像当年那个小女孩一下,不过几下就跳完了巫舞,献祭了自己生命。
比起那次,她跳得可太久太久了。
耽误了你的时间,可真是对不起了……
她浑浑噩噩地想着,努力地看向那戴着面具的脸,能看见的唯有他的长发,落魂钟已然飞在了空中,自行摇动着,根本不需要他驱使。
他面向着她,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她。
黑色的长袍在微风中扬起了一点涟漪,只是那涟漪也不过是涟漪而已。
甘华树的花朵在风中飞舞,琅玕树翠绿的枝条带着碧色的珠子互相轻碰着,发出悦耳的琳琅之声。
高耸入云的白木树挺拔俊秀,散发着各种光芒的小小树灵在其间来回跳跃玩耍,时而歌唱,时而在树叶间穿行,拽着白柳树的枝条滑翔,自在无比。
神鸟在空中飞舞,有她熟悉的青鸟和采鸟,也有从未见过的三只黑色巨翅鸟,更有各种七彩的鸾鸟,这果然是当年的昆仑虚啊,凤凰说过,那是最美的人间仙境,果然是名符其实,能见到这样绝美的盛况,也不算是白来一趟吧。
她苦笑。
她是真的没想到会有今天吗?
心中一点点的疑惑都没有吗?
绝不可能。
多少次她心中的警钟长鸣,多少次她感觉到了他的异样。
但是,她还是和他来了这里,也许只是因为一瞬间的心软,也许只是因为一时间,想要相信他的念头,也许只是因为他和谢道之那样像,也许可以有太多的也许,然而结局却只会有一个结局。
总而言之,她输了。
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
若是随便换一个人在这里,别说是姬琴或者谢道之了,就算是昕离子或者仪宁,再不济,陆蓉陆西西也都不会犯她这种错误好吧。
她分明是去过昆仑虚的,她分明就知道昆仑虚的开启需要祭品,她更是知道所谓的巫舞有多诡异,看上去是有多眼熟,心中不是没有过警示,只是她生性就是这样容易信赖一个人,一旦信了他,就不再怀疑,即便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分明的答案,她也选择视而不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相信了他的呢?
也许就是在他能伤害她却没有伤害她的那一晚开始,她就对他开始逐渐信赖起来了,而这一切,也不过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与她同塌而眠,将她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过是为了保住她的处子之身,因为唯有纯洁的少女才能跳巫舞。
不让公主打扰她养伤,偷了部族的神药给她治伤不过是为了她能尽快学会巫舞,尽快上路送死。
无数次听他说这是他们巫的“不传之秘”,她就没有一点点的怀疑吗?他们非亲非故,缘何他会将这所谓的“不传之秘”教给她?
只不过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应该的,所有的人都应该对她好,宠爱她,让着她,即便她嘴上不说,难道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吗?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能不发现这样明显的漏洞呢。
甚至在听到他说这是秘密的时候,也许她心中还有暗暗的欣喜吧,那种唯有两人分享秘密的那种虚荣感和快乐,这一点一点小小的堆砌起来的点点滴滴,都是她今日会落到如此地步的台阶。
信赖,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只是,一旦用错了对象,那便是万劫不复。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他,记忆中他的面容和谢道之的面容重叠在了一起,那双那样相似的眸子,从最初的凶狠冰冷,到了现在,她隐隐能从那双眼睛中找到谢道之的感觉,那样的温柔和宠溺,他并非是全然无情的吧……
他的眼神中,隐隐也曾有过动摇,有过迷茫。
她无数次看见他看着自己出神,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信了他不会害自己,更何况,他分明答应了自己只要能实现他的愿望,就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她根本没有想到从来就没有什么以后。
他也不是一点都不曾犹豫的吧……
那晚在圣泉,他其实已经违背了自己的心意给了她暗示。
可她却充耳不闻。
如今想来,真是不堪回首。
若她还有机会开口,她真想问问他,如果那晚她领会了他的意思,不带他去昆仑虚了,他又会怎样?
他会不会因此后悔?
这一切如今看来都不过是空谈而已。
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全靠她的灵力支撑着,她才没有倒下去。
“铃铃铃铃铃……”
铃声变得急促起来,他着急了吧。
她想着。
如同一根一拉就会断的弦,她感觉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若是他伸手推她一下,只怕她就会倒下去,再也不会起来。
那副画……
她终于明白了那副画的含义。
果然她就是那个在悬崖边的女子,虽然明明知道了前面是万丈深渊,却盲目地看不见危险,一昧地朝着自以为正确的方向前行,终究会坠落万丈深渊。
一切的开始或是终结。
一切的因果或是轮回。
愚者。
手中的花朵是她的容貌,头上的王冠是她的骄傲,羽毛是她轻信的心,权杖是她自以为是的固执,正是因为有着这些看起来全然无害的宝物作为她的依仗,她才总是一步错,步步错,永远都无法做出正确的抉择。
而那件华丽的巫女服,则是她无法轻易舍去的虚荣心。
呵呵……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楚了自己,只是,已经太迟了。
第1133章 求我庶士(一)
“哦豁!”
“菩提,你快点!”
远远地传来了惊讶的呼声,她觉得那声音有几分耳熟,只是她什么都看不见,体内的灵力已然到了枯竭的边缘,脚下也已然无力。
一股大力一下子将她推了开去,她感觉到了一个踉跄,却没有预想的那种一片湮灭的寂静之感,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魂魄将会如何在世间存在,这些她都不知道,似乎只是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她听见了铃声,又似乎没有听见铃声。
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她感觉不到过去了多久。
空寂的灵台中,温暖的灵力缓缓地注入,她感觉到了生气的回归,世界不再是一片黑色,手指所触之处,有几分温暖,所有的感官都回来了,勉力看向天空,仍是一片明亮和华美,她却已然从死到生走了一遭。
甘华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靠在了树干上,面具之下,似乎能隐隐见到血色,那身黑色的祭祀服那样触目惊心,她微微转开了脸,隐隐看见了树林尽头,他所梦寐已求的昆仑虚的大门和高大的宫殿阴影。
“他似乎还有话想要对你说。”
一双小手扶着她坐了起来,大眼睛一片清澈,头上小小的两个角还是那样可爱,她回过神来,想起了昏迷前他的惊呼声,明白了一切。
“是你救了我。”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谢谢你。”
“不是我,是菩提。”
他指了指她的身后,她回头看去,更是楞在了原地。
白色的长发是那样眼熟,容貌也着实相似,但那人眼中的温煦宽和却和姬嘉玉的机敏锐利完全不同,她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这才想起来要道谢,只是他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伸手摸了摸阿逴的脑袋,笑道:“不过举手之劳。”
“那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你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阿逴笑嘻嘻地问道。
“还好菩提及时出手,若不然,只怕如今魂飞魄散的就是你了。”
啊?
她倏然而惊。
“他怎么了?”
“也没什么啊,巫的法术只要开始了就无法停止,既然菩提救了你,那他只能替你去死了,不过我是不太明白这些凡人的想法了,虽然西华是美得很,不过为了见她一面,至于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
阿逴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要死了?
她没耐烦继续听他那些絮絮叨叨抱怨凡人的话,忙问道:“他还有救吗?”
“那可真是不太可能了,其实你也不用太在意,巫被自己的法术反噬这也算是常有的事了,轮回转世对于他们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比起我们,他们更容易找回自己的灵识,不用太担心……”
她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他的身边,那个诡异的面具还在他的脸上,走近了,却见他身上的黑色已然沾满了血迹,不过是因为黑衣,这才没能看清楚而已。
“那个悬崖边的人果然就是我。”
她慢慢地说道,伸手去取他的面具,一点一点的,她看清楚了他的容貌,的确是十分俊美,但是如今再看,和谢道之却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他闭着眼睛,没有说话,似乎一呼一吸间都极为困难,嘴角边的鲜血似乎已然吐尽,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
“我……早就告诉过你……”
他仍是闭着眼睛,冷冷地说道,只是虽然他强自淡定,声音却是断断续续的,似乎极为勉强才能说出话来。
想起了自己刚才的那种感觉,她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应该幸灾乐祸才对,这个人想要用自己做祭品,结果却被法术反噬,自己成为了自己的法术的祭品,多么可笑,多么讽刺。
只是她却觉得根本笑不出来。
“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告诉自己这个答案并不重要,但是在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他。
“你……你是神赐之物,自然最适合做祭品……”
他微微抬起了眼皮,远远地望着昆仑虚高耸入云的宫殿,细细长长的眼中,透出了一丝渴望的光芒。
“我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他执拗道。
“就算有了不死药,又能怎样呢?”
她轻轻地抚过他的衣襟,翻手看向自己的手指,红色的血沾在了她的手上,白皙的小手看起来也带上了几分诡异。
“我不愿再入轮回……再也不愿……”
他喃喃道,眼中的光芒似乎已然消失,身上的温度也在慢慢地流失。
“如果我没带你来这里,你会怎样?”
她终究还是问道。
“……”
沉默了许久,他轻笑道:“可你还是带我来了,不是吗?”
她默然,这时候再说什么也似乎没什么意义了,他的生命不过就在须臾之间,也许最后的时刻他终于看到了昆仑虚也算是一种安慰,远远地望着那宫殿,她只觉得苍凉。
愚者是她,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为了遥不可及的梦想不停地前行,明知道是危险的旅程,却因为心中的执念而盲目,即便走到了悬崖边上也无法回头,她是如此,他也一样是如此。
诚然他骗了她,但是他又没有骗她,他说了,只要她能让他实现自己的梦想,他就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是,她不可能有机会活着见证这一切罢了。
而她会傻傻地坠入毂中,只是因为她傻吗?
他的气息愈发微弱,她伸出手去,慢慢地抚着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顺从地垂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身边,她觉得眼睛湿湿的,他的大手迟疑地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感觉到了他身体里的温度已然在慢慢地流失。
落魂钟掉在了他的身边,刚起舞的那一刻,她自然是恨他的,更恨自己的愚蠢,只是现在,似乎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是也许她也并没有错,只是他自己都没能看清楚自己的心而已。
“啧啧,我感觉我有点看不懂了呢,菩提。”
“……”
“阿逴,若是有一天,我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牺牲你,你会恨我吗?”
“哈哈哈哈,怎么可能呢?你是在逗我的吧。”
“万一是真的呢?”
“我不信,你不会的。”
第1134章 求我庶士(二)
“他死了吗?”
见她站起身来走了过来,阿逴大大咧咧地问道。
她没说话,只是望着远处的昆仑虚。
“你想进去看看吗?说实话,那里面可没什么好玩的,繁文缛节麻烦得很。”
“不了。”
她摇头。
“那我们就走吧。”
他松了一口气,忙笑道。
“那天我一个转身你就不见了,我想着反正你也出不了什么事儿就先去和菩提会合了,谁知道你居然混得那么差,居然被一个区区凡人给拿来当祭品,你真的是有点笨啊。”
阿逴唠唠叨叨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都过去了。”
她摇头道。
只是这幻境为何还没有结束,她想要知道自己究竟要在这里找到什么才能离开,看着阿逴,她摇了摇头,还是转向了那位叫做菩提的男子,问道:“请问,您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吗?”
“这里……?”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深邃起来,这一刻的神情看起来和姬嘉玉真的有了一丝相似。
“呃……”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对于他们来说,也许这里就是整个世界,而她明白,这不过是个幻境而已。
只是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语言也不过是苍白的表达而已,未必全然必要。
看着她的眼睛,他沉吟了一下,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天地苍穹,未尝有人可知星之数,虽偶有飞星坠落凡尘,也终是无影无迹,然举目而望,星辰如海,未尝可以为全然虚妄。”
“呃……?”
她眨了几下眼睛,却见阿逴和她一样,也是一脸迷茫。
“传说中的天女只要找到自己的羽衣就能回到天上,你的意思是你也是天女吗?”
阿逴煞有其事的问道。
“羽衣……?”
她愣了一下,她的衣服还真是全被巫给拿走了,但是那都被他拿来画画了,她往哪儿去找自己的衣服去啊,现在要她找回原来那山寨子也是不可能的呀。
“嗷呜……”
“嗷呜……”
神鸟的啾啾声中夹杂着一声高亢的呼啸。
“穷奇也来了,它来这做什么?”
阿逴疑惑道。
菩提微微摇头,抬头看天,璎珞也抬眼看去,一双巨大的白色翅膀遮蔽了天空,白色的大老虎在空中掠过,这熟悉的一幕她见过无数遍,只是这会儿看起来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无端端地,她想起了应龙,当初在西域,在格尔木那个小小的杂货市场上,她和谢道之遇到那个黑衣人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可应龙却是认识他们二人的,这感觉,如今她也能体会到了。
对于凡人来说,时空必须是有序的,不然所有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穷奇虽然吃人,但这也是它的天性使然。”
她忙道。
“哈,你该不会是怕我和菩提去把穷奇抓起来不让它吃人吧,你这想法是挺可爱的。”
阿逴大笑。
“呃……”
她勉强笑了一下,却觉得心口一痛,一种无力的感觉袭来,和刚才被落魂钟控制的那种空虚之感不同,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
这回真的不是幻觉了,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一缕黑气在她的手心里凝聚,她吓得连忙收回手去,抬眼一看,阿逴一脸迷茫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我从未见过这种法术……”
菩提不容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她展开了手掌,那缕黑气已然不见,只是她心中的痛楚却没有减少半分。
“对了,我想起来了,之前巫有个匣子,据他说里面有着诅咒和禁制,当时我不小心被那团黑气打了一下,却没什么损伤,会不会就是那个时候,我中了什么诅咒?”
她福至心灵,一下子想起了之前那次意外。
“诅咒……?”
菩提愣了许久,这才放开了她的手,摇头道:“若是巫术中的诅咒术,当时你就应该没命了,而且,我感应到这法术并非是巫术,反倒像是……”
他犹豫着没有继续往下说,而且,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戒备。
“像是什么?”
阿逴没心没肺地问道。
“没什么。”
菩提拦住了阿逴的步伐,往后退了一步,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什么。
“怎么了?”
她敏锐地感觉到了异样,但是心中的痛楚让她无法思考,她抱住了自己的肩膀,只觉得灵台一片空虚,一种极度渴望的感觉指引着她,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却一步一步地往一个方向走去。
好饿好饿。
这感觉是这样地突如其来,她迷茫地看着阿逴有几分仓皇的面容,菩提也紧紧地皱着眉头,只是她却无力抗拒那诱惑,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念头。
好饿好饿。
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摇晃,如同水镜的波纹在一圈一圈地漾开来一般,天旋地转,天地之间一片苍茫,她眼中能看见的唯有那一片黑色。
那块诡异的面具掉在了地上,但是她并没有太在意,鲜血的气息闻起来是那样地香甜,她浑浑噩噩地走向那株甘华树。
“她是怎么了?”
“别过去。”
所有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意义,她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知道,半跪在了他身前,她抱住了那个仍然温暖的身体,方才心中那种伤痛的感觉突然被治愈了,她只觉得十分舒适,贪婪地呼吸着那香甜,就连身后的惊呼声她都未曾在意。
“菩提!”
阿逴惊叫了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眼见黑气包裹住了那两个人的身体,如同火焰一般。
“这是什么法术?”
“这是咒术吗?还是巫术?”
白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扬起,长身玉立的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拦住了想要往那边跑的小小的身子,轻抚着他头上的两支小角,他终于慢慢地说道:“我们走吧……”
“可是她……”
阿逴显然不想走。
“所有的生灵都有存在于这世间的理由,就如穷奇食人,未必就是他故意这么做,只是生性使然而已……”
“就如同世人怕你,我却知道,你不过是生而为龙而已,这并非是你能选择的。”
“只是,若是有一天,我必须要做出抉择,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怎么做。”
“你一定不会伤害我的。”
听他这么说,阿逴倒是释然了几分,调皮地笑道。
第1135章 求我庶士(三)
这种快感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她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爽无比,那种心中空虚的感觉完全消失了,灵台中的灵力激荡,每吸一口气都如同琼浆玉露一般香甜。
眼中唯有血色与黑色。
她直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这感觉令人欲罢不能,她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却见周围已然是一片八角楼阁,娘亲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把她搂在了怀里。
“璎儿!”
“娘……”
看清楚娘亲身后的那个人的瞬间,她的这声呼唤一下子噎在了喉咙里,阴陆面无表情地站在了阁楼中,而娘亲看着她的神色,虽然欢喜,却也有着隐隐的忧虑。
“这是怎么回事?”
她喃喃问道。
“我还想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阴陆冷声道。
“他怎么在这?”
她吐了吐舌头,小声问娘亲道。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他没有恶意。”
菡萏抱着她不撒手,又上上下下地看她身上是不是有什么损伤,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穿的那些麻布衣服是有多不妥,可往自己身上看去,却见自己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麻布衣服,她连忙摸向自己的脖子,若木叶也好好地挂着,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全部的一切不过是幻境中的幻象罢了。
“呼……”
那就好。
她突然有了一种做了噩梦醒来劫后余生的感觉。
幸亏那不过是个梦。
虽然是个曲折的梦,但是她直觉有些不对劲,最不对劲的就是梦境的最后,她那种无力自拔飘飘欲仙的快感,是那样真实,可是那血色,那一片黑色,给她的感觉这怎么都不像是什么好事。
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毕竟阴陆在这里,这些疑虑还是以后再告诉娘亲吧。
“如今元儿生死未卜,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但若是元儿有什么闪失,我……”
阴陆的神色一片冰冷,璎珞疑惑道:“元华?元华怎么了?”
他们走的时候元华明明好好的躺在床上呢,难不成,是他们走了以后元华出了什么意外?
阴陆一噎,一甩袖子,气呼呼的样子颇有几分哑巴吃黄连的苦涩。
“傻孩子,你还没明白吗?”
菡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含蓄地问道。
“他也来了这里,兴许也是被幻境所迷,暂时出不来呢。”
见她还是一脸迷茫,菡萏这才解释道。
“元华不是……”
他不是中了毒,昏迷在床还没醒来吗?
她这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心中就有了答案。
原来他根本就是装病骗她的,这装可怜的招数他之前也不止用了一次两次了,她却每次都能精准中计,从来没有让他失手过,这也算是难得了。
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和谢道之说话的时候从来都不曾避讳元华,自己究竟说了多少不该说的话,元华又究竟听见了多少?
梦境中变得模糊的一切又清晰了起来,阿逴和菩提,这两个名字她分明是知道的,那就是烛九阴的过去,她看到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象呢?
最后那一幕,最后的鲜血和黑暗,究竟是她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还是真实存在的呢?
她不知道,也不明白,一下子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她想要问娘亲,可又觉得害怕和无力。
傻傻地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一缕黑色已然消失,只是当时,她分明看见了自己掌心的黑气,而菩提看着的她的神色,分明是戒备和疏远。
这一切都是梦境!
她自我安慰着,努力不去想那些。
“那,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想起元华还在幻境中,她忙问道。
谢道之也还没有出现,他们两个应该不会在同一个幻境中吧……
她看向菡萏,却见她微微摇头,而阴陆也是一脸无奈。
“虽这金光阵是我布下的,但我也不知道入了阵中会发生何事……”
他的神色有几分忧急,更有几分苦涩:“阿和,你至今都不肯告诉我吗?当初你接近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妾身并非您说的那位’阿和’,想来您也不会相信真定王会迎娶一个奴婢做真定王妃吧。”
菡萏淡然道,眉毛也没抬一下。
“你骗得了所有的人,却是骗不过我,你既然不是阿和,又怎会知道她不过是个奴婢而已?阿和,我从未怪过你离开我,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
璎珞吐了吐舌头,她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太不合时宜了,简直就是两千瓦的探照灯泡,她是不是应该自动消失才对?
不对不对,转念一想,娘亲是她的娘亲,她得要保护娘亲才行。
“你在找一件东西,我很肯定,阿和,你就算不相信其他任何人,也应该相信我,你不信我吗?不管你想要的是什么,我都愿意给你。”
“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何曾对你说过一个不字?”
“我真的不明白,为何你会离开我,只是为了这名分吗?我虽然无法给你正妻之位,但是我对你的心,难道你看不明白吗?即便是邓氏那样逼迫我,我也从未想过要放弃你。”
“阿和……”
璎珞偷偷看了他一眼,阴陆的神色十分动容,都能算得上是情真意切了,若她是娘亲,只怕已经信了他了。
“你知道我再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心中的感觉吗?你知道我看见真定王妃的画像时,我那种心如刀绞的痛苦吗?我并非不知道那是你,只是我不愿意相信罢了,只是,你就连这让我自我欺骗的希望都不给我吗?”
“我宁愿相信当初你是为了我守贞而死,也不愿意相信你是为了一个名分而离开了我,在我心中,阿和并非是这样的人,你并非是这样的人,你是这样洒脱,这样自由自在,又怎么会拘泥于名分的束缚呢?”
“阿和,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告诉我,我来帮你找。”
他郑重地说道。
璎珞屏住了呼吸,和他一起等着娘亲的回答。
“您误会了,妾身只是随意逛到了这里,误入了这座塔楼罢了。”
菡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语中毫无波澜。
第1136章 求我庶士(四)
“轰!”
石铸的雕像轰然崩塌,阴元华飞身而起,躲开了那一片火海。
“你别以为你手下留情我就会放过你!”
他冷冷道。
“我没这么以为,但若非必要,我毕竟还是不愿伤你。”
谢道之淡然道,一闪身避开了他的黑色火焰,风之气息盘旋在了他的身周,如同一个壁垒一般保护着他。
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明悟。
“这里并不是……这里……是你的幻境……”
他喃喃道。
“你现在才想明白这一点,是不是有点太迟了?”
阴元华冷哼了一声,不过是一动念,倾盆大雨便落了下来,电闪雷鸣,云头越压越低,天色越来越暗。
黑色的气息如影随形地追着他,谢道之虽不至于避之不及,但天色实在太暗,要看清楚黑气的去向还是有几分困难。
“轰!”
又是一片明亮的火焰照亮了黑暗,谢道之趁着这电光火石一瞬间的光明,飞身躲过了黑气的追击,手中另一个火球挥出,绿色的火焰如鬼魅一般飞向对手,而在阴元华避开这个火球的同时,另一团灰色的火焰一下子烧向他的右手,一下子便将他的手吞没在了火焰之中。
“哼!”
阴元华用冰咒灭了那火焰,冷哼道:“哼,五火七禽扇,若我有这样的法宝,你定然早已死在我手中。”
风起云涌,大雨突如其来,声势异常猛烈,漫天飞雨中夹杂着冰珠,雨点和冰珠沉重落地,几乎贯穿碣石。
雨大得几乎抹不开脸,两人的长发和衣衫都已然湿透,只是在这水灵充盈之时,那个黑色的身影如水中的一支莲花一般清隽傲然,而白色的身影虽仍是长身玉立,却不得不伸手去挥开阻拦着视线的水珠,行动难免会有几分迟缓。
眼见自己的黑气奈何不了对方,阴元华念动了咒语,绿色的藤蔓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水中,雨越是大,那藤蔓生长得越快,如同一个漩涡一般,一波一波地围在了谢道之的身边,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将他困住。
只是他的法术天生就被火系所克制,谢道之不过微微一晒,便挥出了火焰,那一片藤蔓不像是在水中,倒如同着了油一般,一下子便被烧成了灰烬。
那双阴郁的眼睛愈发阴沉,黑色的气息就连天空都被遮蔽,谢道之暗暗心惊,若是他真的孤注一掷,用自己的元神来支撑整个幻境的阵法,那他若是不能杀了自己,就再也回不了头,会被自己的阵法所反噬,到那时候,他就算有心让他,也无力回天。
“她对你并非无情!”
没奈何,他只能咬着牙喊道。
“只是她现在并不属于你,她不属于你的这个时代,若是你强求,唯有将她越推越远。”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苦口婆心,苦笑了一下,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那双阴郁的眸子。
果然阴元华的神色有了一丝松动,只是那黑气却仍在聚拢,谢道之心知不好,他一昧地退让,反倒让他觉得自己软弱可欺,若是完全没有希望,也许他也就不会坚持,如今倒是自己的退避,害了他孤注一掷。
他不再犹豫,眉间粉色的法印明亮无比,周身的火焰一下子照亮了天空,就连风雨都似乎被这光芒所震慑,黑色的云雾中亮起了红色的霞光。
漫天火雨落了下来,将这一片冰水全都烧得干干净净,就连乌云都被迫散去,火焰的炙热烘烤着积水的青砖,瞬间就将所有的水灵都驱散。
阴元华能呼风唤雨不过是因为这幻境是他所设下的结界,而如今即便是在他自己的结界中,都无法奈何对方。
若是能看到这一点,他应该就会放弃了吧。
他这么想着,却见那个黑色身影揉身欺了上来,手中寒光闪现,而那寒光之上,隐隐有着蓝色的光芒,是腐蚀术的光芒。
被这匕首碰到了可不是好玩的,他捏了一个诀,瞬间遁地到了远处,即便如此,“哗”得一声,白色的长袍已然被他割下了一条衣摆,若非他跑得快,只怕难免会受伤。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谢道之双手左右合十,指尖相对,不过一闭眼之间,指尖的火焰幻化成了无数星芒,漫天火雨一起打向那个黑色的身影,即便他躲闪得再快,也难免会被打中一两下。
“轰!”得一下,他的长发被燃,一下子就烧上了他的肩膀,裸露在外的肩头虽然没有伤得很重,毕竟也是被烧了一下,他十分硬气,一声不吭,半点也没有退缩。
“如今的你不是我的对手,而她也不能留在这里,她是不属于这里的,你明白吗?”
若非不能改变历史,他真是懒得多费唇舌。
“我不明白,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留在我身边,而只要没了你,她一定会留在我身边。”
“你错了,若是我一切安好,她说不定还会在你我之间犹豫,而若是我消失了,我受伤了,甚至是,我死了,她一定一定不会再留在你身边,你信不信?”
谢道之一字一句地说道。
阴元华不服气地看着他,眼神又有了一阵松动。
只是,在他自己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全新的领悟,他说的这些全都是脱口而出的,却的的确确是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原来他早就知道,要怎样才能拢住她的心,才能让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只不过,他太过骄傲,从来不屑于用这些手段罢了。
这算不算是一种可笑的矜持?
说的好听,他那是心性淡泊,从不耍心机设计她。
说的不好听,他那岂不是根本就没用心追求她,总觉得她是自己的所有物,根本就无需再去强求,只要默默地守护她,就能得到她的爱。
难不成,他的这种想法完全是大错特错?
这太诱人了,若是他突然消失,她哪里都找不到,她会不会天涯海角地寻找他,再也无法忘记他?
第1137章 求我庶士(五)
当谢道之和阴元华两人灰头土脸地出现在了角楼中的时候,璎珞正在母亲怀中愣愣地出神。
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目光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眼神,只不过在确认了他安然无恙之后,她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元华身上的伤势给引开了。
“你怎么搞的!”
她嗔怪地冲了上去,几乎是扑进了阴元华怀里,仔仔细细地检查着他的伤势,顺便还嗔怪地瞪了谢道之一眼。
“你要找的究竟是什么?”
阴陆虽然是也露出了喜色,却故作镇定地看着菡萏,面无表情地问道。
“我呀,我没找什么。”
菡萏真人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说道。
“那就请吧……”
阴陆皱眉,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要瞒他吗?
“妾身不过是想参观一下这个角楼罢了,难不成,少府大人有什么秘密藏在这里,不愿意让我这个外人发现?”
“我可以带你上去,但是其他人不可以。”
阴陆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
谢道之刚开口就被菡萏给打断了。
“少府大人不会害我的,若我有什么意外,现放着永安仙师在此,众人皆知我真定王妃在您阴家的府中,若是要瞒过所有人的眼睛,那也是不可能的。”
“请。”
“多谢您了。”
两人说着就一起上了楼,谢道之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留在了原地,没有跟上去。
“元华,先前……”
璎珞才开了口,他就立刻从善如流地道歉。
“对不起,其实我早就醒了,只是你在我身边照顾我的时候,我感觉太幸福了,所以没有告诉你。”
他调皮地说道,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示威似地捧住了她的脸,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道:“反正以后我们要共渡一生,我只是提前享受一下被你照顾的感觉,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呃……是呀……”
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终究还是点头道。
“可是你这伤……”
她狐疑地看向谢道之,这怎么看都像是烧伤的样子,可若是谢道之出手,只怕阴元华当场就化了,连个灰烬都不会留,可若说是别人,他是遇到了什么才会被烧伤的?
“你是跟着我们进来的吗?你也遇到幻境了吗?”
她忙问道。
“恩……”
他一脸不愿意多谈的样子。
“有劳永安仙师在这里等候真定王妃,那我们夫妻二人就先告退了。”
阴元华一本正经地温文尔雅道,似乎之前一番搏斗不过是幻象而已。
“您太多礼了,更深露重,您还多保证身体才是。”
要论嘴毒,谢道之可是不动声色刺得人浑身难受的翘楚。
“多谢您的关怀。”
听上去是挺和平的,但是她总觉得这两人说话间隐隐有着火药味,但是具体问题出在哪里,她却也无法分明。
“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下次不能这么莽撞了。”
两人走出了角楼,她的手臂不小心在扶手上擦了一下,又是一阵灼热的感觉,她“咝”了一声,他连忙扶她,匆忙中也碰了一下那金色的扶手。
“呃!”
他表情痛苦地收回了手,璎珞连忙去看,果然见他也中招了,手腕上一大块红红的印子,比她手上的更疼。
“对不起,都是我没提醒你,这扶手有古怪。”
“我没事……”
“璎珞……”
他欲言又止。
“以后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千年之后吧……
她心中一片清明。
“好吧……”
他慢慢地说道,看着她眉间隐隐的黑气,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对了,那天晚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想起了那片蜜瓜,忙问道。
“我也不太清楚,那日我一下子就不省人事,只怕还是中了邓氏的算计,不过之后我很快就恢复了神智,只不过被你照顾的感觉实在太好,舍不得醒来罢了。”
“幸亏如此,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某些人会偷偷亲我。”
他含笑道。
“人家只是太担心你了。”
而且,也不过是亲你的额头而已,这是祝福的吻啊。
她努力说服自己没做错,但是脸上还是忍不住飞起了两片红晕。
回到了清苑,她只觉得宛如隔世,谢道之说的没错,幻境中的一切如果太真实,就会分不清楚真实和虚幻。
那种得到了一切的满足感,混合着血腥气的香甜,她感觉到的那种快乐,是一种无比黑暗无比堕落的罪恶之感,即便她什么都不知道,也能感应到那种痛苦,而她的快乐,就根植于痛苦之上。
可是,她居然还在隐隐回味那种感觉。
这是什么可怕的想法啊!
她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不愿意去想这些。
“今天还能陪我睡吗?”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她突然意识到了在他不省人事的时候,她为了图省事,好几次就直接蜷缩在了他的怀中入睡,当时不过是希望他能快点醒来,如今……
“不能!”
她瞪了他一眼,往耳房走去。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若是我伤势有什么反复,你不在我身边,我要怎么办呢?”
他柔柔弱弱地说道,一脸可怜巴巴的神色。
“我就睡这。”
她抱了小竹的铺盖,“啪”得一下丢在了他的床脚,宣布道。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却半点没有减少。
“明天老爷应该就会放了惠君妹妹了吧,这次为了你的事,她估计没少吃苦头。”
“也未必是坏事,那个男人若是注意到了谁,旁人便不敢随意轻贱于她,对于她来说,说不定是好事。”
“是么?”
她舒了一口气,看向天花板。
这一晚上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了,她却发现自己一件都无法向他诉说。
要是谢道之在这里就好了,她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告诉他。
关于烛九阴,关于姬嘉玉,关于过去的那些事情。
还有她的新的小烦恼,小秘密。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会有邪恶的一面吧,即便是她,也未必就一定是全然善良的,也许谢道之能告诉她,如何才能将心中的恶念驱除。
他一定会有办法的,等见到他就好了。
她抱住了被子,甜甜地闭上了眼睛。
第1138章 迨其今兮(一)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只是她心中的感觉却有了一丝不真实。
小竹和阿绯回来的时候虽然身上都有伤,总算是没有大碍,而清苑其他的侍女们,全都换了一拨,原来的老面孔,一个都没了。
不问也知道那些人是去哪儿了,璎珞不过是一声叹息。
她也不是圣母,那些人里,显然有着邓氏的眼线,她无从分辨,阴陆能把那些人清一清,也不算是坏事。
“这回可是闷死我了。”
又隔了好几日,阴惠君终于一脸不乐意地来了。
“若不是嫡母说让我多来看你,我可不想来。”
“十四小姐,您想吃什么?”
幸亏小竹过来,她连忙报了一串平日爱吃的东西,小竹颠颠地去了,她转过脸来,张嘴又是继续抱怨。
“我被关在那个黑漆漆的屋子里,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都怪你。”
“要怪也该怪三夫人。”
璎珞忍不住仗义执言。
阴惠君翻了个白眼,嗔道:“若不是你们这有好玩的,我才不来呢。”
“奴婢可不敢和主子一起玩。”
阿绯坐在了下首,老老实实地说道。
想来也是没少吃苦头,就连阿绯都学乖了。
“就你机灵,我都还没说要玩什么呢。”
“奴婢不敢。”
可真是吸取教训了,阿绯这回老实得和小白兔似的。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把你们的宝贝都拿出来,阿绯,过来挪台子,小竹,那些吃食你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嘛。”
璎珞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位十四小姐在自己的院子里差遣不动人,难得到了元华这能颐气指使,可神气得很。
这好几天的闭关,可给小姑娘委屈坏了吧。
看着她的笑容,他也微笑了。
竹牌很快就被拿了过来,阴惠君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床边,一边吃糕点一边指挥小竹洗牌,这架势,看来不到天黑是不会撒手了。
不过,才打了两圈,璎珞就觉得累了,从早上开始就觉得嘴里苦苦的,这会儿更是有几分难受。
她回头看了一眼一边默默看书的元华,他立刻站起身来,问道:“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有点口渴。”
小竹连忙起身,歉然道:“奴婢这就去准备茶水。”
“不用,你们玩。”
元华亲自去了外间,隐隐可以听见他温和的声音和一片侍女的答应声。
“公子对你可真好。”
阿绯颇有几分感慨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说小竹还是璎珞。
“对了,你们见过那位永安仙师了吗?”
阴惠君没心没肺地说道。
“咳咳,惠君妹妹,你丢的是张三万吗?有人要吗?”
虽然这么转开话题是有点生硬,但是璎珞实在是不愿意别人再谈起谢道之了。
果然元华手中的书页都停止了翻动,显然是在屏息细听。
“没人要就过了吧,对了,你们见过府里那位永安仙师了吗?”
“当初阿珞手上受伤的时候那位大人就来过,当时还送了一匣子符纸呢,那位大人亲切得很,容貌更是出众。”
“也就一般吧。”
阴惠君颇有几分不服气。
谢道之的容貌要用“一般”来形容,那只能说是有几分不讲道理了,不过璎珞识趣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埋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牌。
“哎哟!”
一个莽莽撞撞的小丫头端着切好的水果低头进了屋,却一下子撞在了正站着出神的元华身上,她吓得丢下了果盘,匍匐在了他的脚下,连连请罪。
璎珞未曾在意,不过抬头的时候却见阿绯神色不善,而阴惠君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颇有几分欲言又止。
“无妨。”
元华拍了拍有几分湿了的衣摆,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奴婢罪该万死,还请公子怜惜……”
这回就连璎珞都回头去看了,只见那小小的女孩子一双秋水般清澈的眸子黑白分明,一脸的惶然,年纪分明不过十四五的样子,跪在了地上迟迟不起。
“主子让你下去就是原谅你了,还在这杵着做什么?”
阿绯终究还是换汤不换药,本性难改啊。
璎珞忍笑看着她,只见她眉毛都竖起来了,显然是气极了。
“咦,我和了!”
阴惠君拿着手里的那张牌,快乐地喊出了声。
“今天累了吧。”
两人坐在了窗边的贵妃榻之上,元华拢住了她的腰,轻吻了一下她的肩头,纤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抚弄着她的长发,这距离,既不过分亲密,也半点都没有疏远的感觉,令人十分舒适。
暮色中阴惠君远远地去了,在这玩了一整天,又是抹牌又是吃这吃那的,她在这里的日子可真是快活。
“惠君妹妹天真可爱,我真羡慕她。”
璎珞由衷地说道。
“也就你脾气好,陪她玩到现在,我看你用茶点那会儿就累得不想玩了,不过就是不说而已。”
“难得她高兴……”
她叹道。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留到什么时候,那日在雪香云蔚楼,母亲和谢道之有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东西呢?这几日两人都没有消息,虽然知道他们就在府中,却什么都不知情。
眼中的担忧和伤感是掩饰不住的,她看向他,那双星辰坠落的眸子中,除了有着难解的情愫,更是有着隐隐的黯然。
她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她分明是依恋着他的……
他的手徒然迟疑了起来,轻抚着她的脸颊,他的呼吸愈发炙热……
“你的伤……”
她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柔软的身子乖巧地蜷在了他的怀中,后半句话也就再也说不出来。
两人的长发交缠在了一起,她甚至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怕是任何一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吧……
只不过,在那个碍眼的影子消失的一瞬间,阴元华手中紫色的光芒闪动,默不作声的小竹推门而入,身后带着的,赫然便是白天那个一番做作的小侍女。
“公子……”
怯生生的声音带着惊喜和令人怜惜的羞涩。
小竹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顺手关上了门。
“公子?”
小侍女抬起头来,这才看见了塌上躺着的女子竟是阿珞,她微微皱眉,瞬时脸色更是绯红,又羞又喜。
第1139章 迨其今兮(二)
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中她似乎走过了浮桥,走过了神木,走过了一条由剑身幻化而成的长廊,这条路,没有尽头,可她却分明看见了自己想要寻找的东西就在不远处闪亮。
神清气爽地醒来,她惊觉自己昨晚竟然趴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就睡着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她有几分迷茫。
只是昨天抹牌时那种难受的感觉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她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好舒爽,精神奕奕地跳了起来,她飞奔到了屋外,果然元华已然站在了晨曦之中,似乎在看远处的香洲。
“莲花很快就会开花了,到时候你们可以在四面亭里抹牌,一池的香气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可她心中却是一痛,四面亭年年都会有夏日,只是她也许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舔了一下自己略有几分干涩的唇,她又感觉到了唇齿间隐隐的苦味,怕是没刷牙的关系吧,她伸了个懒腰,乖巧地把自己的小手送进了他的掌心,和他一起沿着小路慢慢而行。
“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瞒着你……”
哎?
若不是亲耳听着这句话是元华说出来的,她都要以为这是自己的台词了,只是,元华有什么事是瞒着她的呢?
看着她笑盈盈的眸子中半点猜疑也无,显然是以为他在开玩笑,他的心中并非是一丝愧疚也没有的,只是,他只是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我也有一件事情一直没告诉你……”
她半开玩笑地说道。
如果真的必须要离别,也许她应该和他说清楚一切。
这个念头不过是刚起,她便决定了要这么做。
“是吗?”
他笑道。
“那不如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一起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对方。”
“好呀!”
她点了点头。
“那天,你中毒的那个晚上,我去了小竹从前住的地方。”
朝霞初升,清醒的空气中弥漫着花草枝叶的清香,她的心情一放松,就有点管不住嘴。
“小竹从前住的地方……”
他沉吟,眼中显然带着些疑惑。
“以后我会告诉你的。”
她忙道。
“那个小院子,就是有一口井的那个小院子,如今也不知道是谁在住了,那时候我随便一走就走到了那个地方,现在想要再找,也找不到了。”
“我倒是记得。”
元华带着她穿过了熟悉的有几分荒芜的小院,慢慢地走向了那一口熟悉的井,夜晚看起来并不太清楚,如今晨光之下,一切都是那样熟悉,小竹曾在这里度过的童年时光,也是她心中他最初的样子。
住在这里的下人们只怕都已经去做工夫了,之前小竹也是一早就开始忙碌,又是提水又是生火烧水的,忙得脚不沾地。
看着那口井,她心中有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只是那感觉难以捉摸。
太阳还没有升起,往井中看去,她只能看见自己浅浅的倒影和波光粼粼的水面,一切都是那样平静。
记忆中的一个个片段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也许并不只是幻象,而也是曾经的回忆,所有的一切回到最初,最初她落在了小竹的脚下的那一天,为何一切的开始是那里,为何她会在那一天被注入那个洋娃娃里面,一定是有原因的,而那原因……
“璎珞……”
她抱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但她的神色太过痛苦,元华紧紧地抱住了她,柔声道:“没事了,你没事的,放心,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是……”
她想说和他没关系,她只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只是他如同哄孩子一般,连哄带骗地带着她往回走。
她依依不舍地看着那口井,只觉得心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或者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想了起来。
魂不守舍的一个下午,阴惠君没来,可她却是呆呆地看着窗外发呆,想着过去的种种,想着在布偶中的时候看见的那一切,一切的最初,她躺在了四四方方的小院中看见的那一片天空。
那时候的小竹可真可爱,胖乎乎的小脸,而元华也一样,小小的胖手把她抱在怀中的时候还压得她口水一脸,那些柔软的过往,不可能是毫无意义的。
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想弹一会儿吗?”
元华把架子上的琴取了下来,放在了她的手边。
“不太想……”
她犹犹豫豫地摇头。
他没再说话,而是把琴放在了自己的膝上,慢慢地调弄起了琴弦。
不过是三五个孤独的音节之后,细细碎碎的琴声就悠扬地响了起来,不是那曲她都快弹吐了的《相思》,而是一曲无以名状的飘摇之曲,她不知道那曲子的名字,琴师教习也从未弹过此曲,然而细细听来,却给人一种心中宁静的感觉。
一片惶然的感觉慢慢地消失了,她先前只觉得一片焦灼和急躁,而在他的曲声中,颤颤巍巍的一颗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虽然在她心中,仍然有着那一个无法解开的疑惑,只是无法释然的不再是她的心,而不过是那个答案而已。
“谢谢你。”
她趴在了窗边的小矮桌上,拨弄着他衣袖上坠着的小香囊,那是个金丝边的小球,里面精巧地放置着一枚香珠,显然是小竹精心准备的,她的衣服上也有,只是没有他的这般精致罢了。
一个小侍女端了茶水过来,她看着那张陌生的面孔,回过神来,笑道:“昨天来送水果的那个小丫头怎么没来?”
这话不问便罢,问了这一句,只见那小侍女的手一抖,竟是慌得连茶盘都差点翻倒。
她连忙伸手接住了茶盘,笑道:“小心点。”
“奴婢不敢,奴婢罪该万死,求您放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小侍女居然吓得趴在了地上,竟是匍匐在地,跪着就不肯起来了。
不是,怎么这新来的侍女一个两个都这么离谱。
她微微皱眉,看向元华,却见他已然放下了手上的琴,面色不豫。
“没事,你下去吧。”
她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