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一章 尖（四）
“她到底说了什么梦话？”
茗茶真人忍不住问道。
就连海棠都托着下巴，好奇地盯着他，耳朵竖得尖尖地。
唯有卫氏皱着眉，若不是对璎珞不利，他又怎么会这般犹豫。
“我可能没听清楚，也可能听错了，我觉得她好像是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高斌斟酌着说道。
“元华……她喊的，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方才屏息细听的众人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他说的是真的？”
璎珞闻言转向谢道之。
“我做梦的时候会喊元华的名字吗？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我有梦到过他呀……”
她睁大了眼睛，不安地问道。
“唔……”
谢道之意义不明地说道。
“有吗？他说的是真的？”
璎珞着急地问道。
“哈哈！”昕离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哎哟，璎珞姐姐可真是多情，令我等平凡女子唏嘘。”
“要是有一天，有人为你而死，只怕你也会对他念念不忘，只不过，我想，以你这种矫情样，也没人会甘愿为你而死，只怕你也没机会了。”
海棠不满地讽刺她。
“等一下！”
昕离子正色道：“我没听错吧，海棠真人，您的意思是，阴元华是为了李璎珞才会死的？这和你们的报告上写的怎么不太一样？”
“刚好我顺手带来了，法官大人，您倒是看看，这报告上写的，可是阴元华死于陈墨染误伤，半个字没有提到李璎珞，这怎么回事？会不会是有人又在假公济私，粉饰太平？”
呃……
海棠不屑的表情凝在了脸上。
报告是她写的没错，粉饰太平也是没错，但这不过是件小事，值得这般在意吗？
“这性质可完全不同啦，海棠真人，既然阴元华和李璎珞之间有这样的纠葛，那李璎珞之后灭了鬼国也完全可能是因为泄私愤，并没有你说的那样高尚，为了全人类什么的。”
“我来帮大家捋一捋哦，鬼王和李璎珞火拼，然后阴元华无辜受牵连被杀，于是李璎珞盛怒之下灭了鬼国，而鬼王又给了李璎珞一剑，这难道不是典型的狗咬狗吗？”
“啊？可是璎儿会和鬼王打起来完全是因为鬼王用灭魂阵收了青姬和司采的魂魄，所以璎儿是为了替它们讨回公道……”
“也就是说青姬和司采承了李璎珞的救命之恩，在我看来，不过是李璎珞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唯一影响的，只是青姬和司采的证词可信度，仅此而已。”
“啊？”海棠愣住了，简直不敢继续接话了，谁知道她还能扯出什么别的来。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璎珞的确是净化了鬼国，功不可没，这不是您张嘴就来的猜测可以妄加抹黑的。”
卫氏的声音不高，十分平和，然而听起来却很舒服，令人不由自主地十分认同。
“这我并不否认，我只是想要提醒各位，不管李璎珞做了什么，她和鬼门中的许多人都颇有纠葛，牵扯不清，这样的人，正道之人不齿与之为伍也是理所应当。”
“虽然璎珞姐姐和我缘分匪浅，奈何她不知自爱，如今成为众矢之的也是自作自受，与旁人无由。”
“而她身为何甜甜的女儿，所作所为都不可能与她母亲无关，要说她母亲完全不知情，那更是不可能。”
“李璎珞和陈墨染的从小相识，和阴元华结缘，都是因为家人的促成，这要说不是何甜甜的刻意安排，应该没人会信吧？”
她有恃无恐地笑道。
“我觉得，我这不能算是无端猜测吧，应该算是合理推测，毕竟李璎珞当时只是一个高中生，若没有父母的社会关系，不可能会认识这样多的魔教中人。”
卫氏摇头道：“我非常同意您的观点，若不是因为菡萏真人的地位，也许璎珞不会认识那么多邪魔歪道，但那并不是因为菡萏真人有心让她去结识，只是那些人本就是针对她而来……”
“有心算无心，总是很容易的手的。”
“您这样想也过于天真了吧……”
“您那样随意的猜测也太过令人心寒了吧，难道单凭您说的一句话，就能给旁人随意定性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您直接给菡萏真人定罪吧，还要什么证据？还要开这个听证会做什么呢？”
那不本来就是走个过场吗？
昕离子不屑地抿了抿嘴，师父说了的，这次他一定要弄死菡萏的，她可从来没见过师父失过手。
“呵呵，看来您和李璎珞的私交甚笃，不过我也要提醒您，李璎珞这样阴毒的女子，谁和她交好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表面上和您亲亲密密，私下里不知会怎样和旁人抹黑您，就当是我给您提个醒吧。”
“多谢您的善意，只不过小女一直相信，用善心对待善良的人，定然能换来对方的倾心相待，若是将自己遭受到的一切不公都归咎于想象出来的旁人的恶意，那定然也会是在怨恨中无法自拔，就当是我也给您提个醒吧。”
海棠瞠目结舌地看着笑吟吟脸色发青的昕离子，再看看气定神闲不动如山的卫氏，简直是甘拜下风。
果然昕离子这样的老妖婆泼妇就需要卫氏这样的温柔妹子能治啊，自己被她一激就破口大骂什么太没风度了，分分钟就落了下风。
此时她什么都没想，唯有想要拜卫氏为师了。
“呵呵，多说无益，是非曲折，我们问问当事人不就行了？”
昕离子眼珠一转，笑嘻嘻地说道：“刚好璎珞姐姐就在这里，不如我们问问她自己吧，究竟她是不是和陈墨染青梅竹马，究竟她是不是有了谢道之还琵琶别抱又爱上了阴元华，脚踏三条船什么的，哎呦，还都是大帅哥，我可真是羡慕坏了。”
“这方面您倒也不用羡慕旁人……”卫氏意有所指地说道，昕离子闻言猛地想起了她的身份，惊道：“你！”
“相比起来，最令人羡慕的还是您和七叶真人真挚的师徒之情，这才是一段佳话呢，七叶真人和您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您要好好珍惜哦。”
卫氏含笑，温柔地说道。
第五百三十二章 尖（五）
她们两个……应该是在吵架没错吧……
海棠张大了嘴巴。
肯定不是她会错了意，至少昕离子铁青的脸色让她能够确定卫氏说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话，但是她怎么就听不出卫氏说了什么呢？
她挠了挠头，决定不去想这个深奥的问题。
“呵呵呵呵……”
昕离子的笑声怎么听怎么瘆人，不过她笑着笑着，倒是慢慢恢复了镇定，越笑越欢畅。
卫氏如果会将她的秘密说出来，她早就说了，如今她看似在威胁她，其实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完成师父的任务，只要菡萏死了，师父心情大好之余，想来也不会抓着自己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不放。
她弯了弯嘴角，娇声道：“审判长大人，那我们这就请李璎珞亲自上来为我们解释一下吧，您看如何？”
她等这一刻可是等了很久呢，不过哪怕是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能亲自审问李璎珞，实在是太期待了呢！
“申请允准。”
广韵真人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我么？
璎珞眼睁睁地看着两个法警向她走来，一种孤身一人的无助感又浮了上来，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谢道之的手。
“不需要紧张，任何问题你都可以说实话，绝对不要有任何掩饰。”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你别忘了，你可是菡萏真人的女儿。”
他的声音并不温暖，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微笑，然而最后一句话却让她下意识地振作了起来。
是的，她可是母亲的女儿，如果她退缩，露怯，别人会怎样看待她，怎样看待她的母亲？
她绝对不相信那些对娘亲的莫须有的指控，她也不相信母亲做过任何违背道义违背良心的事，所以她绝对不能害怕，绝对不能让人认为她心虚。
她必须以自己为骄傲，以母亲为骄傲。
“卫氏会护着你的，如果有人故意给你难堪，她会帮你。”
谢道之见她的小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一脸的决绝，这才微微笑了一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中。
“紧张的时候你就抓着这叶子，就会不紧张了。”
璎珞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是一片若木叶，谢道之向来不离身的那一片，和娘亲给自己的礼物是一对。
若木叶还有这个功效？
两名法警已经走了过来，仓促间她看见了大屏幕上给她的特写，来不及问，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跟着两人走上了审判台。
“该不会已经结束了吧……”
谢道兰看着水面上渐渐下沉的日轮，皱起了眉头。
紧赶慢赶了，不过到了城市内不能施法，害得她只能带着小鹤打车，真的是太耽误事了。
没事也该学个遁地什么的，比起御风，那法术隐蔽得多。
只是现在说这个也太迟了，早知道就不浪费那好多些时间看话本了，多学习学习该有多好啊。
她哀叹了一声，看着身边正捧着玉米棒子大啃的小鹤，又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这个石头怪，真的是山精吗？她都要怀疑人生了。
玉米棒子就不说了，之前还吃了烤鱿鱼、炸豆腐、花卷春饼豆腐脑、卤牛肉鸭舌鸭掌鸭脖子，他该不是狐狸变的吧，这么馋！
狐疑地看着他圆滚滚的小肚子，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要不要上个洗手间？”
“不用啊，我手很干净。”
小鹤说着又舔了一下自己的手，往黑漆漆的道袍上擦了一下。
“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
谢道兰笑道：“吃饱了吗？”
“恩，差不多了，不过如果还有刚才那种卤牛肉，我可以再吃一盘。”
这胃口，和穷奇也差不离。
“嗷呜……”
“咳咳咳咳！”
我的个天哪，她站在水边，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
这可是城市里啊，乌啦啦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在天上飞，合适吗？
邬先生也来了？
“嗷呜……”
巨大的翅膀一扇，乌啦啦便如同一只大鸟一般俯冲了过来，扑进了她的怀里。
“喵！”
又是打滚又是卖萌的，乌啦啦幻化成了小猫的样子，在她怀里使劲地撒娇。
“嗯嗯，我也很想你。”
“喵？”
“我也不知道。”
“喵……呜……”
“她在哪儿？”
“喵！”
“兰儿姐姐，刚才那是穷奇吗？我没看错吧……”
小鹤目瞪口呆地看着撒娇的猫咪，手里的半个玉米棒子都差点掉了。
“恩恩，乌啦啦是邬先生的宠物，所以他们一定也在附近，不过乌啦啦说，它还有一个同伴……”
“兰儿姐姐，你能听懂穷奇说话？”
“能听懂一点……”
对了对了，她也不是光会看话本的，穷奇的语言好歹她也算是学了点的。
此时水面上一道金光飞速接近。
“你怎么飞得那么快！”
“你给我站住！”
“哎？”
长发披散的女子一下子从水里钻了出来。
“哇！不穿衣服的大姐姐，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起来！”
小鹤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自己的眼睛给捂了起来。
那半根倒霉的玉米棒子应声掉在了地上。
“你是……”
谢道兰安抚着怀里的猫咪，一边上下打量着光着上身的诡异女子，金光闪闪的鱼尾在水中若隐若现，小巧的红唇和明显非人类的张开的鱼鳍让她想起了天池中的那位……
“鲛姬？”
“你是鲛姬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鲛姬皱眉。
“你是谁？怎么会认识我的？”
“快放开乌啦啦！”
眼见猫咪的小脑袋在这人类女子的怀里拱来拱去，她立刻明白了，不是乌啦啦飞远了不回来，而是它被这个人类女子给抓了。
“这是我的灵兽！你快还给我！”
她一咧嘴，密密麻麻的长牙一下子全都露了出来，十分恐怖。
“咝！”
长长的尖刺竖了起来，鱼鳍张开，她的肤色也从白皙变成了青黑色，看上去不折不扣就是一条鱼。
七彩光芒从她灵台处散发了出来，她一伸手，七宝琉璃琴就无中生有地出现在了她手中。
“等等等一下！”
谢道兰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这穷奇不是你的吧……”
“什么！”
鲛姬更生气了，又是“咝”的一声吼，大有要开打的架势。
“不不不不，我不是这意思，这当然不是我的，可是穷奇不是邬先生的吗？他人呢？”
谢道兰总算把话说明白了。
第五百三十三章 征（一）
“你是……那个老头子的情人？”
鲛姬皱起了眉头，收起了鱼鳍和獠牙，肤色也变回了白白嫩嫩的美女模样。
小鹤从手指缝里偷看了一眼，连忙又闭上了眼睛。
“啊？我？啊不不不不不！”
谢道兰忙不迭地拼命摆手。
“我可是根正苗红的清修一派的，最多看看话本过过瘾，双修什么的我可从来没想过……”
“而且，邬先生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也太老了……”
她连忙解释。
“原来如此。”
鲛姬收起了七宝琴，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走上了河堤。
随着她踏上陆地的一瞬间，金色的鱼尾就变成了一双白皙的腿，而长发也自然而然地盘在了脑后。
“您恐怕还得穿套合适的衣服才行……”
“恩恩，我明白，我只是觉得你身上这套挺好看的，但是我又更喜欢凡人那些简简单单的衣服，有些纠结。”
“哈，我也是，道服什么的就是工作服，如果不是为了上班打卡，我才懒得穿道服。”
“可是道服穿起来最好看，你不觉得吗？”
“好看有什么用，自己穿着舒服才重要啊，你认识青姬吗？她就喜欢穿华丽得不得了的长袍，还有司采也是，不过它们都是神鸟，喜欢自己的羽毛也是实属正常。”
“我见过采鸟，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我可不觉得它的羽毛好看，五颜六色的，太俗气了。”
“嘘……你可别让她听见你这话，她指不定和你拼命……”
“这件好不好？”
“挺好的，不过还要配个小帽子更好看。”
“这样呢？”
“太完美了！”
这两人是在这聊上了？不是说在赶路的吗？
小鹤又偷偷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只见谢道兰已经丢下了可怜的小猫咪，正在帮穿好了衣服的鲛姬调整帽子的角度呢。
“啊！我的玉米棒子！”
他这才发现玉米棒子掉在了地上，而那只小猫咪正一脸嫌弃地屈尊舔着尝味道呢。
“还给我！”
“喵！”
“乌啦啦，那个不能吃，掉在地上了脏了！”
“那是我的！”
“快回来！我给你们一人再买一根！”
谢道兰连忙喊道。
“溜溜溜溜溜溜溜……”
听证会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娇小的女子身上，她的面容和菡萏真人是那样相似，唯有纤细的身材让人一望便知两人的区别。
一只小鸟慢悠悠地飞了进来，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卫氏在见到它的那一刻，就已然皱起了眉头。
“庚辰……”
她喃喃低语……
这个不听话的！
带着伤又乱跑去哪儿了？
“璎珞姐姐，三年未见，没想到我们的重逢会是这样的，真是令人唏嘘……”
昕离子迎了上来，作势要搀扶她去拉她的手。
李璎珞微微一侧身，便避开了她的动作，径直往证人席走去。
“哼哼……”昕离子冷笑了一声，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传闻中的八卦女主终于亲自站在了这里，虽然在三年前的永灵峰，见过她的人不少，不过当时她身边不是有菡萏真人的陪伴，就是有元华真人的护驾，真正能靠近她的机会非常少。
而如今，她却无助地站在了这里，在所有人居高临下的俯视之下，成为了一朵孤独无依的霜结之花，也许不到冬日就会凋零。
然而，她实在是太美了……
这是所有人不得不发出的感慨。
比之菡萏真人的明艳，比之昕离真人的妖媚，她单薄的身材还未完全长足，举手投足别有一番处子的青涩之感。
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散落的青丝柔软无比，似乎都能闻到少女的香气。
苍白的脸庞之上，一双星眸微微泛红，秀眉微微蹙起，花瓣一般的唇色多一分则太过艳丽，少一分则太过病态，令人不由自主地思及一句七言诗：可爱深红爱浅红。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中一片澄澈，纯净。
一时间，一片寂静，没人开口，也没人议论，不论男女，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她身上。
陆广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尽量平和地说道：“证人，你可以开始陈述了。”
“是。”
璎珞礼貌地微微欠身，努力保持着脸上浅浅的微笑，然而那双忧思难解的细细长眉却似乎愁绪满怀，根本无法释然。
“小女李璎珞，三年前，的确曾与陈墨染在同一所高中就读。”
“从我大约五六岁记事起，我就认识陈墨染以及他的家人，我们关系非常好，对于阿染和他妹妹小香，我都把他们当成是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一样疼爱。”
“小时候，娘亲和爹爹很少陪伴我，唯有他们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我心中亦是我的家人。”
“即便是现在，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他们，我也一定会尽我的全力去帮助他们，半点都不会犹豫。”
什么？
没听错吧！
菡萏真人的女儿说要保护鬼王？
这下可好，听众席如同沸腾的水壶一般，先是几个小水花的响声，很快变成了呜呜呜沸腾个不停的滚水，议论声根本停不下来。
这什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啊！
她可真敢说。
“陈墨染，那不是现在的鬼王吗？”
“反了反了！”
“完了，菡萏真人这回可算是栽在自己女儿手里了。”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盘算菡萏真人倒台之后自己能不能也趁乱分一杯羹了。
“若是菡萏真人此番落败，此女会不会也被七叶真人纳入囊中？”
“哇，老兄可真能想，难不成您老人家也动心了？”
“哪里哪里，小可只是羡慕眼热而已，七叶真人有那么多美艳的女弟子，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若是他得了新人，那位昕离真人，小可也是愿意笑纳的。”
“您可真是心宽，若是我……老兄，需知金钱啊美女啊可都是身外之物，若是身居高位，想要什么得不到？”
“原来您竟是这般醉心权势，失敬失敬，届时可得提携提携小可啊，我可是胸无大志只想要美女的。”
“哪能呢，您的位置本就够高的了……”
“彼此彼此……”
高斌已经坐在了观众席上，此时听了这些言论简直是心急如焚，他转过头来，焦急地寻找谢道之的身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璎珞这是自己认罪了吗？
他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而谢道之的表情却让他惊讶了。
只见一片泯然中，白衣胜雪的如玉男子神色淡然，不骄不躁，甚至还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不会吧……他，他还笑得出来？
第五百三十四章 征（二）
临到危难之际就把从前的同伴丢下，和别人一起指责他们，唾弃他们，这样的事情，果然是璎珞绝对不会做的呢……
谢道之微微颔首，由衷地为她骄傲。
也许是两人心意相通吧，即便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李璎珞微微抬头，穿过茫茫人群，一下子就看见了谢道之赞赏的目光。
果然，谢大哥是明白我的。
她抓紧了手中的若木叶，觉得自己的心慢慢地静了下来。
唯一的一份不安，也许就是担心谢道之会误会她。
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璎珞姐姐，您的意思是，不允许我们正道剿灭鬼门，如果终有一战，你也会站在鬼门那一边，保护陈墨染周全吗？”
就连昕离子都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李璎珞还真是秤砣实心的，这样的话都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她连忙提问，想要把她的罪名坐实。
“昕离真人，您误会了。”
李璎珞微微摇头，含笑道：“从一开始，我们就都知道，陈墨染不过是个无辜的凡人而已，之所以他如今被人称为鬼王，只是因为他的魂魄是弑神者危的转世，在他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和你我一样，都是一个善良正义的好人。”
“身为他的朋友，我能做的就是帮助他恢复原来的神志，封印住鬼王的意志，也许这样的办法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这会是我努力的目标。”
“哈！”
昕离子都快被气笑了。
“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如今这会儿谁还能把鬼王封印回去啊？你能吗？”
李璎珞微微一怔，垂下了眼眸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根本就是不能，在这说大话，摆高姿态而已。”
心口又是一阵微微的冰凉感，这是绝仙剑穿过之后常有的感觉，然而她忍住了那疼痛，轻轻地将小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所有人都以为她什么都不明白，但是，在绝仙剑穿心的那一刻，她突然悟到了这一点。
大大的星眸又转向了谢道之，她总是能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他，他是那样特别，那样美好，如同八月夏末晚风中一抹桂花香，如同春花遍地之际星夜抬头那一轮澄澈的明月。
也许他最大的不幸，就是遇到了她。
“对，也许我不能，但我会尽力。”
“哈！尽力然后无能为力，您是这意思吧，还真是悠闲呢，据说三年前您根本就有机会能杀死鬼王，却最终没有下手，您还真是言行一致呢，说不杀陈墨染就不杀陈墨染，拜您所赐，如今鬼门又蠢蠢欲动，卷土重来，这您是不是应该负责？”
昕离子咄咄逼人地问道。
众人有些知情，有些不知情，不过听她这么一说，似乎也很有道理，身为菡萏真人的女儿，有能力杀死鬼王却没有杀，这锅，的确她得背，没毛病。
“是。”
李璎珞垂下了眼眸，黯然道。
昕离子简直跟不上她这思路了，她这是，自承其事？
后面她那么多台词都白瞎了？她就承认了？
“您的意思是，您应该为此负责？”
她不敢置信。
“是的。”
李璎珞再次抬头，苍白的小脸一脸歉然。
“当时鬼王为了麻痹我，故意装作是陈墨染的语气和神情，我以为是阿染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就犹豫了。”
“这的确是我的责任，而之后也是因此，鬼王趁机用绝仙剑刺入了我的心口，当时我就应该死了的，如今能苟活至今，只是……”
只是因为有人不离不弃地等着我回来。
她含泪看向谢道之。
“只是机缘巧合……”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绝仙剑乃是上古神器，被刺一剑哪怕不是心口都不一定活得下来，更何况被一剑穿心……
“那可真是太巧合了，呵呵，也许鬼王根本就没用力刺，也许你根本就没受伤，一切都是你和何甜甜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吧……”
昕离子滔滔不绝的话语突然一滞，哑火在了嗓子里。
若说方才还有人质疑，有人幸灾乐祸，有人羡慕嫉妒恨她受了这么重的伤都能救活，此时所有人都静了下来，鸦雀无声。
素色的长袍已然被解开，纤细柔弱的小手犹豫了一下便继续解开了内衣的系带，如玉一般幼嫩的白皙肌肤慢慢地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然而，一道丑陋的，不堪的，长可有三寸有余的狰狞伤疤犹如一条巨大的蜈蚣一般横亘在她胸口。
粉色的伤疤看似痊愈，然而那足有两指宽的伤疤十分脆弱，似乎随时都能迸裂开来一般，透过半透明的伤疤，似乎都能看见流动的血液和脉动。
“是我的责任，我承认，至于鬼王本人，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他，让他把阿染还给我。”
李璎珞慢慢地系上了自己衣带，淡然道。
不需要更多的言语，在场诸人都已然为之动容。
无人再质疑，无人再艳羡。
昕离子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几乎是咽不下去，分明是她在审问这个小贱人，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落了下风，倒好像她风骨高洁，所作所为都不失道心，无从质疑，而自己倒像是在胡搅蛮缠一般。
她忍不住担忧地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二楼包间，罕见地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师父在看着她吗？他会不会责怪她着急了呢。
深呼吸。
她想起了师父的嘱咐，不要着急，着急就会失了方寸，乱了自己的阵脚。
是呀，她根本没什么可着急的，现在急着想要离开这里的应该是李璎珞才对，她应该好整以暇地让她自己说，然后从中寻找破绽。
咄咄逼人只会让人更同情弱者。
这也是师父教过的。
她必须要调整自己的姿态才行。
如果是师父在这里，他会怎么说呢？
不，师父从不说无用的废话，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有目的的，不是设计好的陷阱，就是把人架住无法拒绝，而如今，她也可以这么做。
谢道之不在她身边，以李璎珞的脑子，应该绝对不会察觉到自己掉入陷阱的。
该怎么说才好呢？
她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第五百三十五章 征（三）
一瞥眼，她就看到了审判席上双手紧紧握拳的言和真人，他青筋暴起，狠狠地盯着李璎珞，似乎下一秒就要上场打人一般。
“三年前的永灵峰比武试炼，据说是一场盛事，据说您当时也在那里，想必至今还记忆尤新吧。”
昕离子微微一笑，突然说起了永灵峰。
她不提倒好，说到了“比武”两个字，璎珞微微皱眉，一阵熟悉的刺痛感在心上划过。
她不会忘，她怎么会忘？
若是她最初就把比武场上看到的那一幕告诉了母亲，之后所有这些事情也许全都不会发生，然而她却不知何故三缄其口，根本没有告诉任何人。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是，我记得。”
她微微低下头，一滴泪水滑落。
“请问您当时怎么会去永灵峰的？”
昕离子努力挤出一个最得体的微笑，亲切地问道。
是呀，她怎么会去永灵峰的，如果没去就好了……
璎珞迷茫地抬起头，看见了被告席上一脸歉然的海棠。
对了，是海棠给她带的信。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去。
若是能回到三年前，回到最初，她一定打死也不去什么永灵峰，去什么劳什子的试炼。
如果可以选择，她只希望能回到最初，回到那个和阿染一起上学的清晨，阳光温暖地洒在树上，那棵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树下。
能不能召唤出树灵都不重要，她一定要告诉他，离自己远远地，永远，永远都不要再来找她了。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简单了。
羁绊。
从一开始就结束就好了。
“是母亲写信给我，告诉我她的工作单位在那里会有一场比武，当时我刚知道母亲的工作原来是这样的神秘，所以十分好奇，于是就去了。”
“您的意思是，您之前不知道何甜甜的真实身份？”
昕离子一挑眉，讽刺地问道。
“是的，母亲一直告诉我，她和爹爹在国外工作，所以我与他们的通信都是写往海外地址。”
“哈！至于您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我可无法判断，想来相关的信件也不难找，也许您是真的这般天真，从未怀疑过，那也不一定呢。”
昕离子笑了一下，不过显然她并不相信这样的说辞。
“当时我不过是刚升入高中的学生，和当初的您一般天真，只不过我有我的原则，自荐枕席这样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哈！”海棠忍不住笑了一声。
昕离子脸色铁青，然而她立刻想到了此时是她最好的假装柔弱的时候，马上抹起了眼泪，低声泣道：“璎珞姐姐，当初若不是您告诉我，玉虚真人找我，我哪里会受骗，此时您又来奚落我，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李璎珞，在此对黄天后土起誓，以我自己的生命和我母亲的生命起誓，若是我对您说过半句关于玉虚真人传召的话，便让我和我母亲的魂魄立时坠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李璎珞举起右手，正色道。
“哗……”
此言一出，顿时全场哗然。
这瓜吃得，简直是饱了饱了，吃不下了。
方才还对昕离子十分同情的小女生们都惊呆了。
李璎珞这样慎重的誓言，只为这样的一件小事，简直是根本不可能不是真的，而昕离真人所谓的被骗去了玉虚真人的床上，这样那样的故事，立刻就失去了可信度，也就只能当个故事听听而已了。
当初的真实版本到底是怎样的，那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茗茶真人不由自主地抬眼看了一下二楼的包厢，他可不知道方才的盘子是昕离子丢的，若是七叶真人再丢个盘子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按说七叶真人是把昕离真人宠得没边了，不过如果这事儿坐实了，这两人会怎么闹还不知道呢……
哎，夹在中间太难了……
昕离子没料到她这般决绝，一点余地都不留，当场就楞在了那里，不过她也不是没主意的，立刻就痛哭出声，趴在了桌子上，推了推茗茶真人。
“咳咳咳！”
茗茶真人手里的瓜顿时就不香了，他左右为难地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言归正传，既然您当时是收到了菡萏真人的信才去永灵峰的，也就是说，您去永灵峰这件事本就是菡萏真人安排的，对吗？”
“是的。”
李璎珞脸上没有半分快意的神色，的确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故意把话题带到自己想要的地方，再义正言辞地否认先前昕离子给她按上的莫须有的罪名。
不过，她并不是不理解昕离子的处境，也无意真正去为难昕离子，只是在这里，在审判台上，她不能接受别人任何的抹黑，因为她代表的已然不再是她自己，而是母亲。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此时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就是必须站出来为母亲分担一切。
而此时，另一个房间，菡萏真人已然泪流满面。
“我希望您能理解，我个人对您没有任何的不满，相反的，我个人非常钦佩您的法力和领导能力……”
“只是，我也是被形势所逼，您明白吗？”
“如果可以，谁不愿意过太平日子，和心爱的人一路游历，这该是多么惬意的生活，您辛苦了那么久，也该休息了……”
“您说呢？”
纤长的手指之下，晶莹的太极图白色光芒之中，李璎珞倔强决绝的小脸赫然在目。
“请恕我暂时还不能将这法宝还给您，让您看到您的女儿，只是为了让您明白，我对您是善意的，如果您能让我看到您对我的善意，我保证，一定会妥善安排您和您的女儿，到时候，你也能卸下身上的重担，与家人团聚……”
“对了，羽蝉真人也来了，若是一切顺利，你们今天就可以一起离开这里，从此这一切烦扰，都和你们无关，岂不皆大欢喜？”
“璎儿……”
菡萏真人擦了擦自己的泪水，喃喃自语。
“你是真的长大了……”
“娘亲，也可放心了……”
她无声地说道。
第五百三十六章 征（四）
“如您所说，菡萏真人先是亲自写信告诉您永灵峰的比武，继而又让海棠真人亲自来带您过去，可见她是要确保您能够到达永灵峰，对吗？”
“是，因为当时我很想提升自己的法术，母亲告诉我，最好的提升就是从其他前辈的实战中学习施法的技巧，所以才给我安排了这个行程，当时我还向她抱怨寒假全都泡汤了呢。”
李璎珞一口气快速说完，露出了甜美的笑容，笑吟吟地看着他，算是对他隐隐的质疑的回答。
卫氏见状忍不住也微笑了一下。
看来刚才观众席没白观摩，为了避免被打断，璎珞可真是尽了全力。
“……”
果然茗茶真人也没料到她小嘴巴巴的这么能说，愣了一下才继续问道：“这么说来，您当时十分期待能见到元华真人了？”
来了来了。
李璎珞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从一开始他们说到永灵峰，她就猜到之后要扯这些有的没的。
“当时我并不知道有这么一位真人。”
她一板一眼地答道，一句多余的都没有。
过多的解释就是心虚，她注意力无比集中，从前不知道什么三流小报上写过的小知识她也从脑子的犄角旮旯中找到了，现学现用。
“哦？不会吧，因为据我们了解，您到了永灵峰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这位元华真人的比武，我没说错吧。”
这……
璎珞飞快地回忆着。
第一场比赛是谁，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当时好像和谢道之吵架来着，害得她什么都没注意。
“似乎并不是呢，我记得第一场比赛是另外两位真人，元华真人和玉书真人的比试应该是我们看的第二场比赛。”
她犹豫着说道。
“正是如此，您的记性可真好啊，就连元华真人的对手玉书真人都还记得，佩服佩服。”
“因为当时……”
璎珞解释到一半就被茗茶真人打断了。
“不过我想请问您的是，您还记得您看的第一场比试两位选手的名字吗？按理说，您是第一次参加比武大会，应该会对第一场比赛印象非常深刻吧！”
“……”
“我不记得了……”
这个答案……
实在很难令人满意。
茗茶真人露出了微笑。
只见言和真人突然拍案而起，怒道：“混蛋！前一场就是我姑姑华楚真人的比试！小贱人就是小贱人，眼里根本就只有男人！”
李璎珞抿嘴不语，陆广韵高声喊道：“法警，法警请进来一下。”
“我看谁敢赶我！”
言和真人双手叉腰，撩起袖子就打算冲着璎珞来。
饱了饱了，真的吃不下了。
围观群众此时若是有小板凳小汽水小瓜子的，肯定早就吃一地了，不过即便没有，即便饿着肚子这一下午，这一切也都值了。
卫氏和海棠连忙上前护着璎珞，虽然她如今是控方证人，不过控方显然无动于衷，随便言和真人做什么都不会管的。
陆广韵则祭出了一条不起眼的绳子，分分钟把言和真人捆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主持法庭几百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审判员。
然而此时打不得骂不得，还是只能安抚。
“言和真人，我给您一次在自己座位上反省的机会，若是您再造次，本审判长将会宣布取消您在合议庭的席位，望自重。”
他坐了下来，示意书记员不必记录这一段。
”虽则言和真人的态度显然是不对的，然而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身为第一次观摩比武的新人，理应对第一场比试十分好奇并且印象深刻，何以您完全记不起比武双方的名字，却单单记得元华真人呢？”
茗茶真人说完，没有给璎珞回答的机会，立刻连珠带炮地问道：“据仪宁女仙的描述，您和元华真人关系匪浅，您同意她的证词吗？”
璎珞摇头道：“我在元华真人参加比武之前，完全不认识他，也未曾听说过他的名字。”
“哦？您的母亲没有特意对您提起过他吗？”
“没有。”
“那就奇怪了，因为我们这里有一份证词，是从永灵峰的小道童那里采集到的，在菡萏真人来到永灵峰之后，她和羽蝉真人曾经多次提及元华真人，小道童们因为菡萏真人的法术禁制无法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但是他们可以确定，菡萏真人一直在重复元华这两个字，因为那个口型十分明显，对此，您有什么解释吗？”
璎珞好奇地抬头看着他，美丽的眸子睁得大大的，无比惊讶地问道：“我的母亲和父亲私下谈及元华真人，为何我要为此解释？如何解释？恕我实在是不明白您的意思。”
趁茗茶真人迟疑的那一愣神间，她飞快地解释道：“我会记得元华真人的名字只是因为那场比武中，他召唤出了青龙而玉书真人召唤出了凤凰，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术所以印象无比深刻。”
这么一说，所有当时在场的人都想起了那一场比武，纷纷点头。
的确，很少有人会在比武的时候几乎以性命相搏，上一次比武的时候召唤出神兽只怕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的确是令人难忘。
为此，方才质疑李璎珞的声音顿时小了不少。
茗茶真人回头看了一眼昕离子，不出意料地收到她一个白眼。
你行你上啊。
真的是……
茗茶真人无奈地扁了扁嘴。
“您能为我们描述一下如何与阴元华结识的经过吗？我不是指比武场上远远地看着的那种，而是你们私下第一次对话的内容，您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本来是要再晚一点问的，不过这个计划表上面的内容几乎全被打乱了，茗茶真人实在是没词了，只能把这个大招提前抛出来。
“我记得非常清楚。”
璎珞点头，转向陆广韵，微微欠身施礼，这才继续说道：“小女想要先向审判长申请，请让我独立叙述完毕之后，公诉人才能问我问题，先前公诉人多次打断多名证人的证词，导致证词内容被断章取义，小女请求司法公正，维护所有人的合法权益。”
茗茶真人的下巴都掉下来了。
还能这么操作的？
能吗？
他转身看向昕离子，果不其然又是一个白眼。
第五百三十七章 征（五）
“其实一切要从我们在永灵峰遇到的第一个人说起……”
茗茶真人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此时听她这样慢悠悠地说话，立刻明白过来，刚才她说得又快又急，原来根本就是故意的！
“这个女的很狡猾！”
他低声对昕离子说道。
“还用你说！”
又是一个白眼。
好好好，你行你上。
他无语。
“……当时，我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十分羡慕仪宁姐姐这样高洁的仙人之姿，另一方面，又觉得有些奇怪的直觉……”
“真的只是直觉而已，仪宁姐姐的目光总是落在谢大哥的身上，任是谁的恋人，都不会毫无察觉的吧。”
“不过，我想不到后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她说到这里，欠身对着仪宁坐着的方向行了个礼，凄然笑道：“时至今日，我已然明白这一切都和仪宁女仙无关，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主动争取更是十分勇敢，只不过，仪宁女仙刚好喜欢的是我的恋人，仅此而已。”
“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说这些，只是为了解释之后为何元华真人能够一下子获得我的信任，若是没有任何原因，任何人也不会心性大变，这根本就不合情理，不是吗？”
她说到这里，收回了目光，黯然神伤，一时间，竟然再没有开口。
不论是茗茶真人还是所有人，竟然都没有催她，而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她纤细的粉嫩小手，粉色的手指不安地纠葛在一起，微微地扭动着，似乎正在继续说和立刻逃走之间纠结。
想到先前她胸口的那条狰狞的伤口，不难想象她曾经历的一切，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然而最后她还是给了卫氏一个歉然的微笑，继续说道：“元华真人，是我这一辈子遇到过的，对我最体贴的男人。”
“我自己都不能理解，我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但是不可否认，一度我认为那是爱情。”
吃瓜群众这回是真的真的不能再吃了，谁都没想到刚才控辩双方争论了半天的这个问题，竟然李璎珞一上来就自己承认了。
没听错吧？
她说她爱过阴元华？
也许是太过惊讶了吧，竟然连议论的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屏息细听，就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哈哈！”
昕离子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一声。
“当初身在其中而无法清醒，现在回过头来再从一开始的一切开始细想，很容易就能发现，元华真人当初接近我，本就是出自他的设计。”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停了一下，这才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于一个刚学法术不久的小萌新来说，曾在比武场上大放异彩的元华真人不啻于是高山仰止的存在。所以，当他敲开我的房门的时候，我的第一感觉是惊讶和不敢置信，而并没有太多戒备。”
“而且，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只是告诉我，谢道之私自进入了比武场地，这是不符合规则的，让我悄悄地过去把他带回来。”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我立刻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
“当时就见到了……”
她突然愣了一下，然而很快就露出了释然的微笑。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谢道之发现了站在半开的门口的谢道兰，兰儿总算来了，他舒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璎珞能够把从前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也许对她来说反而是好事，当初的一切，她其实早就想明白了，而只是无人述说而已。
“当时是晚上，在比武场上，虽然没有灯光，但是我清楚地看见了谢大哥……和仪宁女仙在一起，两人站得很近，似乎正在说话。”
“我当时很生气，就要冲过去找他理论，孤男寡女在这样的夜里独处，作为恋人应该有理由生气吧……”
她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当时我就看到他一下子抱住了仪宁，还，还吻了她……”
此时观众席的表情很一致，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后来呢？”
然而李璎珞的陈述几乎是戛然而止：“我做了一个最最错误的决定，我没有选择信任我的恋人，而是相信了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意愿，于是我转身就离开了。”
“其实此时元华真人本已引起了我的怀疑，什么私自进入比武场，这样的借口听上去太像是借口了。”
“可是他似乎能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似的，立刻就向我道歉，自承其事，告诉我他就是故意引我过来的，但是是因为我父亲叮嘱他要照顾我，而他和我父亲是好友这件事情，之后就在海棠真人那里得到了证实，所以在当时，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已经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而他又见证了我最痛苦的那一刻，我感觉他能理解我的所思所想，自然而然就愿意和他相处，而默认他是长辈的这一层安全感更令我对他并不设防。”
然后呢？
后来呢？
环顾四周，就连茗茶真人和海棠都是一脸吃瓜群众的表情看着她。
“元华真人一直对我以礼相待，从无逾越。”
“直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鼓起勇气，努力镇定地说道：“在天池之下，十分危险，路程刚走到一半就死的死伤的伤，即便是法术十分高明的前辈们，也有不慎被伤的。”
好了好了知道了，然后呢？
“元华真人却将我保护的很好，即便是我因为害怕而掉队了，他也主动站出来吸引了所有的水怪，若不然，只怕当时我已经死了。”
“曾有人说过，所有的爱情，无非都是源自感激和崇拜……”
“而元华真人于我，这两点兼具。”
“所以，当他终于向我表白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要拒绝他。”
“在他两次舍命救我之后，我已经决定要嫁给他。”
她努力忍着泪水，睁大了眼睛，故作淡然地说完这些。
果然全场又是一阵哗然。
“谁要听你这些无聊的情情爱爱啊，李璎珞，我问你，你和阴元华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你就一点都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吗？”
娇媚的女声一下子响起，昕离子已然站起身来，几乎是面对面地站在证人席前，看着她挑衅般地问道。
第五百三十八章 枷（一）
“……”
大屏幕上，李璎珞愁眉不展的样子令人看着十分揪心。
然而这个问题，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求助地看向谢道之，却见他仍是淡然的微笑，甚至似乎微微地点了点头。
实话实说吗？
她犹豫了一下。
手中的若木叶似乎给了她勇气，她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准备开口。
“你倒是说话啊，当时你也算是有法力的人了，怎么就对身边有一个魔教中人一无所知呢？还是说，因为爱上了魔教中人，所以你就准备投身魔教了呢？”
昕离子咄咄逼人地问道。
“是的，我不可能毫无察觉。”
李璎珞一开口就是自承其事，所有人又是大跌眼镜。
这时候难道不应该装柔弱，装作被逼无奈，装作一无所查吗？
毕竟这种主观的东西，谁能逼你承认不成？
事实是怎样的其实根本不重要，就咬着牙说没发现没见过不知道不承认也完全可以，没人能证实的呀。
难道这孩子还真是秤砣，还是实心的那种？
熟识菡萏的想起了菡萏真人的那颗七窍玲珑心，都不禁摇了摇头，这么聪明的菡萏，怎么生了一颗秤砣？
“哈！”
昕离真人虽是得意地笑了，心中却也是狐疑。
本来她的预期是她抵赖，自己逼问，一点一点逼她承认，可是她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自己的台词又白瞎了……
“早在第一次观摩元华真人和玉书真人的比武时，我就曾经发现过元华真人的异样，他的手中似乎有隐隐的紫色光芒，之前曾在孟鸟姐姐的法术中见过这样的光芒。”
“紫色？那是禁术啊！”
有人开始议论了，更多的人质疑。
“据您自己的陈述，当时您和元华真人并不相识，从无交集，如果你看到了他使用禁术，难道您不应该直接上报吗？而您却选择了隐瞒，这一切是不是自相矛盾呢？”
昕离子果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是的，当时的我的确是做错了。”
“不过……”
“既然错了就应该认错，这也是为何大家在这里听你说废话的原因，那您的意思是认罪吗？”
昕离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解释。
“当时在永灵峰主持一切的前辈是元华真人的妹妹慧灵真人，我不认为我告诉她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璎珞毫不气馁，继续把话说完。
“那之后呢，之后菡萏真人是亲自去了永灵峰的，您怎么就没有告诉您的母亲呢？还是说，您告诉了您的母亲，她却让您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吗？”
昕离子笑道。
“很快元华真人就取得了我信任，所以当时我认为是我可能看错了。”
“哈哈，您还真是能诡辩啊，禁术是看错了，和魔教勾结是被骗了，要我说，您怎么就这么无辜呢，敢情您什么都没做错，错的全是别人是吧。”
“当时我自然是不以为自己做错了的，如今……我知道我错了，然而却太迟了……”
细细的眉毛从未真正舒展开来过，她的脸上永远是这样的黯然，即便如此，她的眼睛也是这样的明亮，让人不禁想要看看这样的美女若是开怀大笑，会是何等的明媚不可方物。
“在天池之下，我的好友夏阳子和他看护的伤员画北子一起，被人谋杀了，当时所有人都猜不到原因，然而我事后想来，却是能猜到一些端倪。”
这事就连谢道之都不知道，他微微皱眉，惊讶地看着她。
“当时水下的怪物把我和画北子掳走了，我昏迷中曾经看见有人使用黑色的火球来攻击那个水下的怪物，当时我以为是我迷迷糊糊看错了，但是……”
“后来我想明白了，一定是元华真人用了鬼道术来对付水下的怪物，然后他想到了可能会被画北子看到，便趁所有人不注意先杀了他，而陪伴画北子的夏阳子则是无辜被牵连的。”
“后来，我们一起被传送阵送去了鬼国之后，我也有好几次对他的身份产生过质疑，然而他对我实在是太好，好到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他……”
“对不起，我不想继续说了……”
她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梨花带雨之状实在令人心痛。
“仪宁女仙曾经说过，亲眼看见元华真人亲吻您，您说的好，是指他对您的各种温存吗？这是不是您离开谢道长的原因？因为他让您不够满意？”
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抗议？
海棠狐疑地看着卫氏，只见她眉头紧锁，却不动如山。
“对不起，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一切的一切我都已经告诉你们了，我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璎珞擦干了泪水，挺直了身体站得笔直，睁大了眼睛面对她，毫无退缩。
“首先我请您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其次，这可是听证会，不是请您来说书的，哪有您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的道理，我问了您就必须回答，请回答吧。”
璎珞看了看卫氏，却见她只是冲她微笑，并没有要打断的意思。
她有几分惊讶，一时间也没有明白卫氏的用意。
听了那么久的庭审，她也算是掌握一些规律了，这个问题分明是只要卫氏抗议，她就可以不回答的。
为何……？
定了定神，她正色道：“看不清楚真相，往往只缘身在其中，当时的我不能确定谢大哥亲吻仪宁女仙是否出于他的本意，而且……”
她垂下了眼眸，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开口：“而且仪宁女仙出身高贵，家世优渥，举手投足都尽显优雅，才华学识都远在我之上，兴许，当时的我有一些自卑而不愿意承认，于是只能用拒绝谢大哥靠近这样的方法来逃避。”
旁人也就罢了，仪宁楞在了座位上。
“原来，她竟然是这样想的……”
她喃喃道。
在她来看，自己的学识和家世全都是无用的，谢道之这样的人自己就才华满腹，身世贵重，何尝会看重这些无用的东西，唯有李璎珞的天真和美貌，才是真正吸引他的原因，自己美则美矣，无奈就是入不了他的眼。
而李璎珞竟然是为这些外物所惑，反而自惭形秽。
这可真是讽刺。
第五百三十九章 枷（二）
“你们人类的想法，可真是有趣！”
鲛姬和谢道兰一起悄悄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倒是老老实实地开始听起了庭审，划掉，八卦。
“他们说的魔教，是指鬼门吗？”
“是的，所有修行鬼道术的人都属于魔教。”
“那你们这打击面也太广了，据我所知，鲛人里也有修行鬼道术的呢，只要不杀死活人作为炼化的怨灵，就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吧！”
鲛姬不服气地说道。
什么？
谢道兰惊呆了，还有这种事，她怎么不知道。
“你们鲛人族不禁止鬼道术的吗？”
“当然。”
鲛姬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们还有人千里迢迢就是专门去加入鬼门的呢，据说那里环境好，修炼鬼道术事半功倍。”
“我……”
谢道兰无语了。
“当杀死一个人就能获得大量法力的时候，修行鬼道术难免不会误入歧途，这也是我们人间禁止这种法术的原因，因为对于没有法力的凡人来说，被炼化成怨灵也太简单了，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你们这个机构是专门为了保护凡人而设置的吗？这也太奇怪了，分明你们和凡人根本就不一样，为什么要你们来专门保护凡人呢？”
鲛姬眨巴着眼睛十分不解。
这……
谢道兰之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对呀，这也太奇怪了，等于就是用道术的力量来克制道术的发展，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恕我直言，您这想法也太狭隘了，需知万事万物都需要获得平衡，若是一方过于强势，另一方不停地被动挨打之余，一定会尽全力去和强权对抗，这就成为了全人类和修道之人的对立之势，对于双方都没有好处。”
“而我们这个机构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修道之人以及神兽灵兽们与脆弱但是为数众多的凡人保持平衡，让双方都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和平相处。”
说话的是坐在两人身边的一位长者，他身着道服，目光在鲛姬的小嘴上停留了一下，笑道：“原来是鲛人族的公主，失敬了，老夫斗胆教训了您几句，想来您心胸宽广，定然不会介意。”
鲛姬扁了扁嘴没说话，谢道兰连忙说道：“老前辈，您说的很对，十分惭愧，晚辈竟然从未想明白这一切，多谢您的指点，不然晚辈难免误入歧途。”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心术正直之人，也一样会有杂念，不必多虑。”
“哈哈哈哈！”
一阵令人不安的笑声。
“李璎珞，你可真是长本事了，眼见圆不过去就开始装可怜是吧，合着都是仪宁女仙的错，谢道之的错，元华真人的错，就你没错！”
“我从来都没有推卸任何责任，是我的错，我自然该认，但是这喜欢谁不喜欢谁难道不应该是我的自由吗？合着您是来替谢大哥讨回公道的吗？还是说，您就希望谢道之和我分道扬镳，您就能一偿所愿呢？”
“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当时在蓬莱岛……”
“不如您就来说说，阴元华是怎么死的吧，这可是大家都非常想要知道的事呢。”
昕离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慌乱，她笑着提出了一个重磅问题，而这个问题原本是要在最后问的。
不过她这一出也确实奏效了，一下子打断了李璎珞没说完的话，顺便也让她的脸色煞白，呆呆地站在了原地。
元华是怎么死的……
几乎是一闭眼，她就能看见那漫天的白色灰烬。
有时候，她甚至以为这不过是一个梦境，因为那太不真实了。
也许身周的这一切也都不过是个梦境，也许她一睁眼，就会回到那个昏昏欲睡的下午，在语文老师的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声中醒来，大傻会笨拙地拍拍她提醒她老师讲到的页码，而阿染也会给她一个温暖的微笑。
没有谢道之，没有鬼王，没有那些她爱过感激过恨过讨厌过的人，如果这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
她也不可能成为现在的她。
已经发生的事情是不可能改变的，即便是娘亲的太极图，也无法改变她的记忆。
唯一能做的，就是去面对，或者……去遗忘。
而现在，她无法逃避，也不可能逃避。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从逃避中得到真正的救赎，即便是眼前的昕离子也一样，她遭遇的一切难道还不够痛苦吗？即便是她咎由自取，即便她曾经被真如子欺负得默默哭泣，如今她不也是站起来了。
放三年前，她还是那个任性骄纵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自己和昕离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唯有懂得了苦，才能明白甜。
该放手的，她应该放下。
不该辜负的，她应该更加珍重。
定了定神，她站直了身子，微微抬了抬下巴。
“我不知道……”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哈！”
“不懂不会不知道学不了，您这还叫不推卸责任？”
“要是所有的人站在这里都来一句不知道就能了事，还要这个听证会做什么？所有的人都可以推卸责任，假装没看见的就是没有发生的，没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就是不存在的，这也太简单了吧……”
昕离子的喋喋不休罕见地被璎珞给打断了。
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不比昕离子响，但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当时青姬、司采和我都被鬼王抓去放入了灭神阵，阵法启动之后，我们都被禁锢在里面无法出来，而此时我最后看见的就是落魂钟开始舞动，之后我们三人都失去了意识，在灭神阵中被夺走了神力。”
“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当时我昏迷了。”
“哈！”
昕离子忍不住便要质疑，不过璎珞没给她这个机会，继续快速地说了下去。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元华真人。”
“我看见……他正张开双臂，想要抱我。”
“当时我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他是故意接近我的，所以我第一反应就是将他推开……”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我看清了一颗黑色的火焰打在了他的背心，而我的一推之力，刚好让他被打中了灵台。”
“他……只是想要救我而已……”
她停顿了一下，昕离子冷笑一声，便待开口。
“那黑色的火焰燃烧极快，只是一瞬间，他就化作了一片白色的灰烬……”
李璎珞睁大了眼睛，倔强地和她对视着：“可以说，他是被我害死的，你满意了吗？”
第五百四十章 枷（三）
“这什么法术，怎么这么霸道？”
“那个什么元华真人，是不是很菜，法力很低的那种？”
鲛姬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
“咦？你不是见过他的么，当时在天池水底……你还说要吃了嫂子来着……”
谢道兰愣了一下，答道。
“不会吧……那两个大帅哥之一？原来他死了……”
“怪不得……”
鲛姬没心没肺地说道：“我还以为那小姑娘最后还是选了长得更帅的，谁知道她是没得选。”
“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怎么叫没得选呢？”
“本来有两个活人，现在只有一个，那可不就是没得选么？”
“……”
“你们凡人真有趣，说别人呢，你为什么不高兴？”
“……刚才我没介绍我自己吗？我叫谢道兰，谢道之是我亲哥哥。”
“哦，所以呢，你为什么不高兴？”
“……跟你说不清楚。”
“鬼道术由来已久，也许比真正正道的法术都出现得早，毕竟从自然界的各种元素中汲取力量，比起收集人类的怨灵要慢得多，如今虽然修道之人甚众，然而在上古时期，真正能得道的人也不过寥寥……”
老者又说道。
“老头子，你知道这个法术叫什么吗？一招就能把人打趴下，灰飞烟灭的那种。”
“自然知道，只是这法术过于凌厉，早已被正道人士列为禁术，甚至连名字都是一个禁忌。”
谢道兰抬眼，只见周围的修士年轻一辈的，果然都露出了迷茫之色，未知这样的法术究竟是什么。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是活在知道一切危险的恐惧中，还是活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的幸福中呢……”
老者喃喃自语。
“知道一切的结局而却无力去改变，这样的知天命，连千百年来最聪明的人也只能无可奈何，郁郁而终，也许，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更好的选择……”
“就是就是。”
一直默不作声的小鹤如逢知己，连连点头。
“……人家说的和你想的不是一件事。”
谢道兰无语。
“这孩子是……”
老者亦是愣了一下，这才犹豫着说道：“山精所化，如今还愿意入世的山精木灵已经不多了，一时间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小鹤吐了吐舌头，难得地露出了害怕的神色，小声道：“它们都太无聊了。”
“我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您。”
谢道兰笑道。
“那华楚真人呢？她是怎么死的，您可以告诉我们吗？”
昕离子咄咄逼人地问道。
“华楚真人……”
璎珞愣了一下。
脑海中的第一幅画面竟然不是现实中她对自己的几番告诫，而是在幻境中，她一身素色的唐草长袍，手中所执的那把白色的混元幡。
“我不知道。”
她立刻答道。
“您分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愿意说。”
“小……”
言和真人脸涨的通红，分明是想骂娘，但是在广韵真人的绳索之下只喊出一个字就闭上了嘴。
小不忍则乱大谋，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愤愤地瞪着她。
“我和华楚真人唯有寥寥数语的交谈，我记得很清楚，她亲自来找我，告诉我要远离元华真人，只是当时我已经知道了他们曾有婚约的传言，所以以为她不过是女子的妒忌而已，并未在意。”
“至于她是怎么失踪的，我完全不知情。”
“我可真是佩服您，一句不知道就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给旁人吗？难道阴元华杀了华楚真人不是因为你吗？”
“我？”
这回璎珞是真的惊讶了。
“华楚真人失踪，是不是就是在她找你说起阴元华之后不久呢？”
“……”
“你的意思是，华楚真人和我的谈话被元华真人听到了，所以他就……不顾旧情，杀了华楚真人灭口？”
璎珞慢慢地回忆着，即便再不敢相信，她也不得不信，的确，华楚真人告诫她的时候，周围虽然没有旁人，但是，很快她就失踪了，如今仍然音信全无。
阴元华真有这般无情吗？
她想起了阴惠君曾说起的元华那些黑暗无比的过去。
是她不愿信也不敢信的。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除了元华，还有谁有动机有理由杀害华楚真人呢。
她突然明白了，为何在自己的幻境中，华楚真人会是这样出现的，在她的心中，她早已猜到了一切，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而已。
“哈哈哈哈，您还真是会推卸责任，您的意思是华楚真人被杀，是因为她和您说话，您却完全不知情，您还真的是好无辜啊……”
“此事我的确是毫不知情。”
“那么华楚真人究竟和您说了些什么呢？让阴元华不顾一切痛下杀手，想来她说的话一定很重要吧。”
“……”
李璎珞摇了摇头。
“华楚真人言及乃是他人的隐私，这般隐秘之事，恕我不能再以讹传讹。”
谢道之皱眉。
不仅是他，原本已然偏向她的旁听席上，众人也纷纷摇头。
按说阴元华既然投身魔界，就不该再对他有任何怜悯，如今此女不仅几次三番表露出了感激和惋惜，甚至对于这样的人，仍要为其三缄其口，实在是正道大忌。
方才公诉人说的也没错，菡萏真人虽然因为各种原因与魔教中人颇有干系，但只要原则上持正，也不算得大错。
然而若是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态度模棱两可，甚至同情魔教中人，搞不清楚自己应该有的立场，这可就太糊涂了。
“呵呵，您的意思是，即便阴元华杀了那么多正道的子弟，甚至杀了众人敬仰的华楚真人，您也一定要维护他到底吗？”
“华楚真人告诉我的事情，和这些都无关。”
“那您何妨说出来让众人评价一番呢？有关还是无关，您不说，我们何以判断呢？”
“还是说，这些事触动了您的心境，让您难以启齿呢？”
“莫非，华楚真人说的那些腌臜事，您也参与其中？”
昕离子得意洋洋地问道，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璎珞闻言倏然一惊。
混乱的思绪一下子找到了光亮。
华楚真人告诉她的那些话，昕离子为何像是十分清楚？
即便阴元华知情，他也已经死了，唯一还有可能知道的，唯有阴惠君。
若如此，谢大哥的猜测就是正确的，道门，柳七郎已然和鬼门勾搭上了，所以阴惠君才会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他们。
第五百四十一章 枷（四）
因为昕离子知道只有魔教的阴惠君才可能知道的事情，所以昕离子一定是从阴惠君那里得到的信息，所以昕离子以及她背后的七叶真人都一定已经成为了鬼门的爪牙。
恩……
这逻辑没毛病，可是她要怎么让其他所有人都明白呢？
璎珞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然而她的沉默更像是默认，方才对她印象很好的众人议论纷纷，都十分惋惜，毕竟少女的心性总是容易被摆布，这位虽然是菡萏真人的女儿，又美得令人心生怜惜，却生生被一个魔教男子玩弄于股掌之上，直到现在都不曾悔悟。
年轻的，心生不忍。
老成的，习以为常。
散了散了吧，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爆料的了，不过是无知少女深陷泥潭无法自拔，仅此而已。
然而昕离子却根本不想放过她。
“据说您和魔教中的另一人，也是过从甚密呢，姜由是您师父的弟子，你们可说是师出同门，而魔教的紫玉长老据说也是您同校的学长，与您的关系十分亲密，鬼王本人是您的青梅竹马，阴元华又是您的恋人，哎？我说，您索性还是加入魔教吧，怎么来来去去几乎和魔教的一家子都沾亲带故的？”
璎珞抿着嘴没说话，昕离子说的全都是事实，她无从辩驳。
“嘻嘻嘻，还有我呢，小丫头。”
一个比昕离子更娇媚的声音一下子响了起来，双手盘蛇的妩媚少女身上的异族服饰几乎是只遮住了重点部位，白皙的肌肤大半都露在外面。
她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步一扭千娇百媚地走了上来，笑道：“说起我们鬼门的长老们，怎么能少了我妃夷呢？”
鬼门的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
她怎么进来的？
有认识她的，知道她就是传闻中鼎鼎大名的肥遗，几乎是立时肃然，而那些不认识她的，只当她是个魔教普通教徒，还十分好奇地打量着她手上的两条蛇。
虽然是魔教女子，妖妖娆娆的，然她的容色实在是令人挪不开眼，异域风情的长眉入鬓，一双秋水动人心魄，而那眼角一抹粉色虽非常见的妆容，却异样得十分好看，并不令人觉得突兀。
妃夷小姐姐，她怎么来了？
璎珞也是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忘记了思考。
唯有一人的目光根本没有在看她，卫氏皱眉看向妃夷身后低调闪身而入的黑衣男子，庚辰？庚辰原来是去找她了？为什么呢？他的乱心尘已经克制住了吗？
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他。
她心忧如焚，却站在原地无法离开。
“嘻嘻嘻，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吗？刚好趁这个机会，我们鬼门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哦，刚好大家都在，省的我一个一个跑去通知了。”
广韵真人刚站起身来，妃夷连忙对他摆摆手，笑道：“我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我是鬼门的使者，你们人类都是讲道理的对不对，两家国君打架的时候中间跑腿的是不能杀的对吧，这个道理你们都懂的吧。”
这……
几乎所有的人都愣住了，虽然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一个鬼门的大活人跑进满是正道修士的地方再全身而退，这好像也太丢脸了吧。
谁敢担这个责任呢？
“请说。”
陆广韵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几乎立刻放下心来。
总算这个锅有人背就行了，至于这个美貌的魔教中人，谁都不想真的和她对上，她手上的两条蛇看着就不是好惹的，而且，那可是肥遗啊，三年大旱什么的现在不流行了，她满身的瘟疫毒雾什么的，还是远远地躲开点好。
“嘻嘻嘻，就知道你们都是讲道理的好孩子。”
妃夷自顾自地坐在了审判台上唯一空着的座位上，笑嘻嘻地拿起了话筒，把玩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今天来是代表鬼王下战书的，鬼王殿下说了，因为人间的废物太多，所以他老人家要替天行道，把那些没用的人类全都抓去炼化……”
什么？
这是宣战吗？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
“殿下觉得从前我们鬼门太低调了，以后我们会在人间多游历一番，也好体验一下平凡人的生活。”
这啥意思？
意思是鬼门的那些妖魔鬼怪要大闹人间吗？
众人议论纷纷，有人大怒，有人露出了怯色。
“顺便抓些魂魄炼化什么的，你们也知道，现在人类真的太多太多了，少个十万百万的，对他们来说根本不是事儿，如果能因此而让人类敬畏我们，敬畏这个世界，也不算是坏事儿。”
“恐惧，永远是最好的武器。人间的太平日子也实在是太久了，久得他们都对这一切习以为常了，总觉得自己是这世界的主人，自以为是到可笑。”
“也该他们尝尝恐惧的滋味了……”
“对了，鬼王殿下的意思是请你们不要参与进去搅浑水，不然的话，他就会把你们一锅端，还请好自为之哦。”
妃夷笑嘻嘻地说完，转向昕离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苍白的面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小丫头，你还漏了我妃夷，我也是早早就认识李璎珞了呢，她和我可熟了，如果你能把她劝来我们鬼门，我一定会在鬼王面前给你记上一大功，记住哦。”
她拍了拍昕离子一动不敢动的肩膀，笑眯眯地转身就走。
“慢着。”
广韵真人喝道。
“您有何指教？”
妃夷转身，手里已经亮出了捆仙绳和一具看不出是什么的武器。
“你说的没错，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一次，你可以收起你的武器离开。”
“请转告，他的战书，我陆广韵代表我们总局接下了。”
“若是他敢无端伤害任何一个凡人，我们定然会将他，以及所有追随他的徒众追索到底，令他们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这就是我们的回答。”
他正色道。
“嘻嘻嘻，我知道啦。”
妃夷笑嘻嘻地摆摆手，丢给他一个飞吻，转身走了出去。
“那就……等着我们再见的那一天了……”
“好期待哦。”
“嘻嘻嘻……”
第五百四十二章 枷（五）
昕离子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正常的呼吸，看着妃夷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她微微皱眉。
“站住！”
“若是让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地离开，我局威名何存？！”
一个法警不要命地上前拦住了她。
“快让开！”
陆广韵几乎是飞身而起，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妃夷连手指都没动弹一下，身形都没有停滞，那人便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还以为是个练家子，这才使了几乎全力，以求一下子镇住所有人，谁知道竟然是个棒槌。
妃夷无语地看了看自己手上娇艳欲滴的兰蔻，叹道：“真是不知死活……”
原本她就这么走了也就罢了，如今这伤者的呻吟声倒更让人感到丢脸，众人不悦地看着那个想拍马屁想疯了的伤者，一边暗自戒备，再也没人敢造次。
“太让人失望了……”
妃夷飘飘然地走出了门口，向一边站着的黑衣男子挥手致意，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广韵真人长叹一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角眉梢说不出的疲惫。
“庭审继续。”
他说道。
然而此时众人议论纷纷，焦点已经不在菡萏身上，而是讨论起了这个嚣张到了极点的鬼门。
的确，人类的太平日子过惯了，所有人都习惯了安居乐业，也习惯了勾心斗角，而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许不到面对生死的战乱时候，根本就猜不到谁会是人而谁又是鬼。
若是鬼王在人间大肆杀掠，这又得他们拿出个章程来，这就变成了与所有人都有关的事情了。
菡萏真人的听证会还可说是与己无关，不论谁来领导这个局子，那还不是和自己关系不大的事情么。
然而要全面和鬼门对抗，那就是会影响所有人的大事了。
七叶真人能担起这个重担吗？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若是菡萏，甭说她假公济私啊这些破事，就算是她真的和鬼门有利益往来，若是她能控制住鬼王不让他发疯，那对所有人来说也是好事。
表面的和平，那也是和平啊。
想到这些，原本事不关己的吃瓜群众不由得纷纷起了要维护菡萏真人的心思。
无关善恶，这就是人心吧……
一旦涉及了和自己有关的利益，思考的方式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样一来，还在对李璎珞穷追猛打的昕离真人就显得太不合时宜了。
“李璎珞，方才魔教妖女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对此有什么解释吗？”
“是，方才您所说的赵子玉的确是我同校的学长，曾经我们也是知交好友，妃夷小姐姐更是我十分崇拜的灵兽，据我所知，他们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凡人的恶事，只是误入歧途，受了鬼王的蛊惑罢了。”
我就知道会这样！
昕离子柳眉倒竖，这个李璎珞根本不按套路出牌，鬼王陈墨染是她当成弟弟一样的亲人，长老阴元华是她曾经的恋人，另外两个长老妃夷和赵子玉是她的学长好姐姐，这些她全都直认不讳！而这些审判席的老不死的竟然还用隐隐欣赏的目光看着她？他们是不是脑子坏了？！
“您的意思是，鬼门并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所以和鬼门中人来往并没有错，加入鬼门也没有什么错，难道您是这样想的吗？”
“方才鬼门的小狐狸您不也亲眼见到了吗？它身上毫无杀生的气息，也没有任何邪恶之气，并不是每个加入鬼门的人都是恶人。”
“哇，难得你们人类还有明白人，这个小姑娘……不愧是我鲛姬罩着的人类，不错。”
鲛姬赞道。
“当初你还要吃她来着。”
“我这不是没吃么。”
“你们鲛人怎么动不动就要吃人？”
“那当然啦，这本来就是我们鲛人的习性嘛……”
“哎？怎么是你？死老头子！”
鲛姬赶紧按住了自己的嘴，把自己欢喜的语气收了一收，这才故作高冷道：“原来你没死，还不错，我是说，我鲛姬从不欠人恩惠，若是你死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邬先生！”
谢道兰惊喜道：“你和我阿兄在一起吗？他在哪儿？”
“你俩搁这开茶话会呢，谢小弟都快愁死了。”
邬先生看着陌生的小鹤，问道：“这小孩谁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转向鲛姬问道：“你的娃？”
“呸！”
鲛姬连忙摆手：“四海八荒没有配得上我的人，我怎么可能给人生孩子！”
“我才不是娃，我是山精，你个没眼力劲的！”
小鹤不满地嘟嘴。
好了四个人聚在一起都能搓麻将了，不过很快青姬也循声而至，小牛和小鹤立时就成为了好朋友，开明兽的大嗓门更是让周围的人侧目。
“喵……”
谢道兰怀里的猫不满地喵了一声，斜着眼睛看邬先生。
“哟呵，乌啦啦也被你带进来了？不是说这里不能用法术也不能幻形吗？我特地把它留在外面的。”
“没事，我给它登记了，鲛姬不也进来了嘛。”
谢道兰不甚在意地说道。
“……这就是我认识赵子玉以及妃夷的经过，当时我法力尚浅，因此这两人于我都是亦师亦友，我曾非常敬重他们。”
几人茶话会的时候，璎珞已经将当初遇到赵子玉等人的经过都说了一遍。
“还好！”
邬先生长叹一口气。
“什么还好？”
“没什么没什么。”
他连连摆手。
幸好小姑娘没把当初他那些破事说出来，不然他苦心营造的正人君子形象岂不是毁于一旦。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璎珞，你上学的学校本就是你母亲为你挑选的，甚至还安排了局内的便衣成为你的同学，表面上是观察学校内的异动，实际上是保护你，没错吧。”
“你说的是……大傻吗？”
璎珞愣了一下答道：“当时我不知道……”
“总之你的学校并不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
“我当时才十几岁，还是个学生，当然得听母亲的安排……”
璎珞无语了。
怎么什么都能往母亲身上扯，即便是母亲安排了自己的学校，赵子玉要找上门来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只不过刚巧在学校里遇到了而已……
不过，也许这也并不是巧合……
她沉默了。
第五百四十三章 接不归（一）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以及在座的各位前辈、同僚，所有的事实已经非常清晰了，从前各位所尊称为菡萏真人的何甜甜，在十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这个阴谋。”
“这一切都是从她发现了襁褓中的陈墨染的异样开始的，甚至也许这个计划她盘算得更早，只是适逢其会，刚好遇到了合适的棋子。”
“于是，她就一方面着手将陈墨染魂魄中黑暗的一面尽快激发，另一方面，寻找能够也愿意成为他爪牙的人，将他们聚拢到陈墨染身边，并且，提前布局，让自己的女儿与他们来往，更好地掌控局势。”
“何甜甜手握太极图，不论是过去还是将来她都能看见，要找到那些人实在是太简单了，说起来也十分可笑，这样一位毫无德行可言的女子，说白了，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一件法器而执掌大权多年，实在是德不配位，令人无奈。”
“至于何甜甜的女儿李璎珞知不知道她母亲的阴谋，有或没有加入鬼门，已经不重要了，就如刚才我所列举的，鬼门中的长老甚至鬼王本人都是她的朋友，这一点她自己也承认了，与魔教纠葛不清这本就是我们局的大忌。”
“更何况，李璎珞根本就没有要扫除鬼门，杀死鬼门中人的觉悟，她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鬼王，感谢阴元华的救命之恩，这样的立场，与认罪无异。”
“在此，我代表大家感谢我的师父七叶真人，如果不是他发现了何甜甜的野心，并且没有因为她超然的地位而置若罔闻，如今我们都还什么都不知道。”
“想来这几百年来，发现了何甜甜的阴谋的人并不止七叶真人一人，只不过所有同僚都不敢得罪何甜甜，故而隐忍不发，甚至更有可能因为私下和她谈及而被她灭口，玄清真人为何会死得不明不白，亦有可能是因此。”
“而我师父七叶真人在隐隐发现了何甜甜的阴谋之后，第一时间就部署了抓捕行动，当机立断地控制了何甜甜，并收缴了太极图，若不然，何甜甜随时可以逃到任何一个时空，所有人都再也找不到她了。”
“这样的决断，这样的魄力，这样的谋划，并不是每一个修道之士都能做到的，七叶真人心怀正义，又敢作敢为，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
“可以想象，如果七叶真人没有整肃内部的决心，也不可能发现何甜甜这些令人发指的阴谋，说不定很快，就连赵子玉和妖兽肥遗都会被安排进我们的内部，成为何甜甜的左膀右臂，若是放任这一切这样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何甜甜有罪或无罪，这并不是由我来评判的，但是如果任由她领导我们众人，我们的未来实在是令人绝望，这不仅是我一个普通民众的呐喊，更是我们所有修道之士的噩梦。”
“在此我呼吁合议庭的每一位前辈，能够看清楚这些事实，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昕离子发言的时候，原本有些摇摆的众人纷纷点头。
话也是说的没错，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理由借口原因，事实就是事实，整个局子上上下下那么多人，怎么就你何甜甜的女儿能认识那么多的魔教中人，就算表现得再坦荡，这也是事实啊。
“处死何甜甜，没收太极图，交给更合适的有识之士，才是如今我们最正确的选择，不然邪恶将如燎原野火，再次席卷人间。”
“处死何甜甜！”
“没收太极图！”
“七叶真人才是真正的正义之士！”
观众席上的诸人还来不及惊讶，已然有人高声喊起了口号，年轻的后辈们脑子一热就跟着喊起来了，虽然不能说是声势滔天，至少也算是得到了许多人的支持。
“砰砰！”
广韵真人的法槌都快敲断了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他也没想到七叶真人竟然是这么盘算的，这也太直接了吧，一步到位杀死菡萏，然后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想得倒是挺好。
“淮清真人既然已经到庭，就请回到审判席。”
“什么？”
“淮清根本就没有听到庭审经过，就可以参加合议庭的投票吗？”
“我抗议！”
果然又是言和真人。
广韵真人的目光看了过来，言和真人这才安静下来，要说最没资格参加合议庭投票的，只怕是他自己。
按说抱有对控辩双方私怨的他是没资格投票的，不过因为和华楚真人不是直系血亲，只是一个家族而已，所以按照规定他不用回避。
同样的，淮清真人虽然没有听到庭审经过，但是根据相关规定仍然可以通过庭审记录参与投票。
真要追究起来，两人都有毛病。
真要按规矩来，两人都可以参与投票。
反正他这票是肯定要让菡萏死的，至于淮清么，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么一想，他就不闹腾了，总比一拍两散好。
“庚辰，你怎么才回来？”
审判席上，正襟危坐的审判员中有人悄声问道。
“一言难尽，又被姜由那小子给伤了，对了，姜由呢？”
庚辰在卫氏责难的目光下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嬉皮笑脸地说道。
“死了。”
“啊？”
“庚辰，你是不是也中了乱心尘？”
“没，没有没有，我好着呢，你看。”
一抹狐疑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而他也捕捉到了那目光。
“据说一旦被乱心尘所惑，哪怕是神仙，也一样无法摆脱乱心尘的控制，现下看来，淮清真人一切安好，实在是令人放心不少。”
说话的是宝珠真人，庚辰从前见过他，似乎是陆家的姻亲。
这话说的倒是不错，不过语气上未免欠缺些真诚。
庚辰方才就注意到了他古怪的目光。
似乎他十分确定自己一定会中乱心尘一般，而如今他身上没有乱心尘的侵扰，令他十分诧异，且失望。
这世上唯一能够轻易驱除各种毒素的神兽，居于带山。
知道这一点的人本就很少，宝珠真人惊讶也情有可原。
只是，他的语气和态度都让他感觉到了些许不正常。
第五百四十四章 接不归（二）
“等一下，我们也要传证人，我们要传……”
海棠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毕竟昕离子这个老妖婆编的故事她也是第一回听到，竟然有理有据听上去还像那么回事儿。
太过震惊，她一时间竟然连抗议都忘记喊了。
“哎？”
证人名单上只剩下了谢道之和李常苦，羽蝉真人还没到，那只能传谢道之了，难不成让他们两公婆对质公堂？
不行不行。
算了算了。
还不知道昕离子那个老妖婆要搞什么幺蛾子，还是别让谢道之上来了。
她推了推卫氏，悄声问道：“怎么办？”
“审判长，辩方要求传谢道之到庭。”
卫氏眉毛也没动一下，淡然道。
“不好吧……”
海棠对她挤眉弄眼。
卫氏拍了拍她的手，细细的秀眉皱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歉疚的目光看着慢慢走了上来的谢道之。
然而能读懂的人就是能读懂，谢道之微微颔首，回了她一个无奈的苦笑。
不需要任何言语，就如同谢道之一见到她的时候就想到了向她求助，而现在……她的目光，谢道之也是一下子就能看懂，明白她的意思。
这样慧而近妖的男子，也是一样逃不开七情六欲，难免为情所苦，这就是生而为人的宿命吧……
卫氏转向一脸茫然的璎珞，给了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不会吧……
还真是两公婆对质公堂？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离婚案呢。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
海棠努力给自己打气，不过她眼神不免有些沮丧和歉疚。
若不是因为她口无遮拦，也不能被昕离子抓住小辫子，不过呢……话说回来，就算不是她，昕离子也会穷追猛打非得把这事捅个底朝天而已，只是……她也算是菡萏真人的薄弱环节，别人都知道要从她这里突破，仅此而已……
等一下，你不能自暴自弃啊！要向卫氏学习啊！
海棠，加油啊！菡萏真人如今全靠你的！
就在她自艾自怨的时候，卫氏已经开口了，然而卫氏不说话倒算了，一开口就让她下巴几乎掉地上。
因为她说的是……
“谢道之，法庭之上不得诳语，请您如实将与姜由合谋，胁迫李璎珞加入鬼门的事实前因后果陈述一下吧。”
“啊？”
别说是海棠了，璎珞，昕离子，甚至是法庭上的所有人都差点把下巴给掉地上。
“是……”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谢道之不仅没有喊冤，反正气定神闲地答应了下来，煞有其事地开始说起了和李璎珞相识的经过。
“很久之前我就注意到了这个官方机构，然而那个机构戒备森严，我蹲守许久也没能找到可乘之机，此时我偶然发现，其中有一位大人物的女儿，在魔都的一所中学念高中。”
“我心想，那些成千上万年的老不死的我糊弄不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我故意对她十分无礼，又时常故意在她面前出现，每个借口都合情合理，于是她果然爱上了我……后来……”
谢道之侃侃而谈，似乎说的不是自己身上的事情，而是与他无关的事，不过他的每一个环节都说得丝丝入扣，合情合理，从觊觎凤凰血，一直到后来觊觎应龙的内丹，于是和姜由里应外合，一起哄骗李璎珞的来龙去脉都说得十分合理，有理有据。
“这不可能！”
昕离子失声喊道。
璎珞更是懵在了原地，大屏幕特地给了她一个特写，她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让所有人都不由得心生怜悯。
“他们简直是混蛋！”
二楼左右两个包厢里，几乎同一时间都传出了这一声骂。
“令公，这里面的道道我门清，和这个谢道之根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都是菡萏搞的事儿，这个谢道之就是来顶包的。”
“就你聪明。”
另一人笑道：“令公能看不出来他们是在演戏？要你来做这个聪明人？令公反倒是个糊涂的？你可真能。”
“呵呵，还是你懂我，只是他们剑走偏锋，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真以为能糊弄过去？”
令公眼中光芒一闪。
若如此，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这么多年了，自作聪明的见多了，这般肤浅的还是第一次见，该不会，真以为他老糊涂了吧……
“谁知道这个寡情薄意的女子还不等我抛弃她，就先打算抛弃我，这我怎么能忍，自然是要和阴元华一较高下的，虽然都是自己人，但是朋友妻不可欺这样的道理阴元华竟然不懂，我自然只能挑动陈墨染来对付他。”
“对了，鬼王的一魂从前是我徒弟，自然和我关系很好，我一说他就信了，分分钟杀了阴元华，于是这个傻姑娘又回到了我的怀抱。”
“我不信……”
璎珞脸色苍白，可是她稳稳地站着，根本没有哭。
天可塌，地可崩，要说谢道之从一开始就是骗她的，打死她她也不会信。
不过，毕竟还是有人信了……
“那你究竟图个啥？”
海棠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傻傻地问道。
“对啊，我图个啥？”
谢道之笑道：“这话问得很好，试问，如果菡萏真人真的是一手扶持了陈墨染作为鬼门的首领，又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亲生女儿净化鬼国，又差点死于绝仙剑下？若她早就知道阴元华的修炼的是鬼道术，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女儿接近他？”
“鬼道术是怎么修炼的，想来诸位也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作为禁术之首，鬼道术但凡要修炼就要吞噬怨灵非正常死亡的魂魄，吸取它们的怨念，最一开始修炼的人还只是收集死人的怨念，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捷径，横死的人难找，活人遍地都是，杀一个就是一个魂魄，修炼极快。”
“如果早知道阴元华修炼的是这样的法术，菡萏真人可能会放心让唯一的女儿留在他身边吗？只怕一分一秒都不可能。”
“如先前公诉人所说的，菡萏真人位居高位多年，手下难道没有可用之人？非要用自己的亲生女儿来为自己固权吗？这根本不符合逻辑。”
他正色道。
第五百四十五章 接不归（三）
“什、什么？所以你前面都是在扯犊子？”
茗茶真人气坏了，敢情刚才他是说书来了！
“并不完全是，我说的，只是基于事实的一种合情合理的推测，是一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就如同昕离真人说的，也不过是一种可能性，仅此而已。”
“站在我个人的角度，我可能完全肯定这种可能性为零，但是站在其他所有人的角度来看，这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不是吗？”
是的，虽然他是领会了卫氏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真的完全照着她的剧本行事，理智和经验告诉他，这样做，更容易令人认同。
同时他也是自私的。
偷瞄着璎珞放下心来那种几乎喜极而泣的失而复得，他心里竟然有一种甜甜的感觉。
众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了，昕离真人说的没错，从事实来看，的确菡萏真人和李璎珞难以排除通敌的嫌疑，但是如果单单只看事实而不看动机，任何一种可能都是成立的。
若说谢道之这算是诡辩，那昕离真人也是一样，煽动性的发言其实没什么严密的逻辑，更没有完整的证据链，不过是将大家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只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仅此而已。
自己差一点就被牵着鼻子走了呢！
回过神来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此时暮色已然笼罩，虽然大部分的前辈都是辟谷的，但是小辈们已经有吵吵着肚子饿了的。
毕竟瓜吃了不少，并不真的管饱。
已经有人在问到底什么时候结束了。
而此时，众人喧哗之时，法槌却迟迟没有响起，有心人看去，只见广韵真人的目光突然凝滞了，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很快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
就算火球凝成水龙，就算风灵幻化成箭矢，就算当场来一个落流星，亦或是失传已久的雷神咒立刻现世，也不会比这更令人惊讶了。
只见一身无暇白裳的七叶真人面如冠玉，正搀扶着略显憔悴的绝美女子一起走向审判席。
两人脸上都有着浅浅的微笑，似乎相谈甚欢。
七叶真人和菡萏真人关系这么好的吗？
所有人顿时开始怀疑人生。
谢道之微微地抿了抿嘴，卫氏神色凝重。
而璎珞……
“娘！”
她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什么仪态，几乎是风一般地飞奔了过去，眼泪鼻涕一下子全糊在了菡萏真人的衣服上。
粉色的长袍有着淡淡的香气，这不是娘亲刚才穿的那件。
她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娘亲，只见她脸上浅浅的笑容那样的陌生。
璎珞立刻起身，退了一步。
“娘，你怎么了？”
她对着七叶真人怒目相视：“柳七郎，你把我娘怎么样了？这不是我娘，你又想拿个傀儡来骗人吗？”
傀儡？
七叶真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姑娘，你是菡萏的女儿，自然就是我的后辈，身为长辈自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这般的无礼，竟然是你母亲的血脉，实在是令人惊讶。”
他柔声说道，一字都无怒色，却将她气得脑袋都昏了。
“璎儿，不得无礼。”
菡萏真人柔声道，她伸手抚摸着自己女儿的长发，眼中的眷恋深深。
“我都看到了，璎儿，你很勇敢。”
她把女儿抱在了怀里，久久不肯放开。
璎珞心中仍有疑惑，然而母亲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她渴望这个充满力量和坚定信念的拥抱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只有在娘亲身边，她才真正能找回自己的心。
娘亲来了，她就有主心骨了。
“谢大哥说了，让我有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有任何隐瞒，所以我就都照实说了，娘亲，我做的对吗？”
她急急地问道。
“对，很对。”
“谢道之是个很可靠的人，有他保护你，我也就放心了。”
“璎儿，你要记住，不论遇到任何事情，一定要完完全全听他的安排，千万不要自作主张，明白吗？”
“为什么？”
“你先答应我。”
“……好吧。”
璎珞的心情丝毫没有因为见到娘亲而变好，相反的，她的心底越来越凉，娘亲的笑容的确是陌生的，但那也许不是因为她如她所想的那样仅仅是个傀儡……
也许……
决绝和绝望这样的神色，她从来没有在娘亲眼中见过，以至于她陌生的目光让她有些惶然。
“娘……我和阿染……？”
究竟有什么牵扯不开的关系，以至于娘要从小把阿染放在自己身边？从那些人的话里，她已经听出来了，娘早就知道阿染与众不同，但她又和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着自己的母亲，有几许疑问，甚至有几许不敢追问的担忧。
在那次，在鬼门，绝仙剑冰冷地横亘在她心口的那一瞬间，她分明已然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她谁都没有告诉，即便是母亲，即便是谢道之，她也三缄其口，一句话都没有说。
并不是她有多少计量，只是她实在不敢相信眼前可能的事实，而且，她知道阿染也发现了，不，不是阿染，是鬼王，是弑神者危，他当时也明白了这一点，也许这正是她受伤极重却还能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但是，母亲知道吗？
她是早就知道了一切，还是，根本就是她亲自设计了这一切？
她的眼中有些许受伤的神色，令菡萏真人尤为不忍。
父母为之子女，总是计之长远，总是掏心掏肺倾尽所有。
而也许只能换来至爱之人的猜疑。
这可真是世上最可悲的事了。
菡萏闭上了眼睛，无声地说出了一句话。
“星辰总是明灭，所以有明暗两个面。”
也许她能明白，也许不能，然而已不重要，她能做的，已然全都做了，接下来的一切，不再是她能掌控的了。
所谓的天命，正是如此吧。
“什么意思啊，娘？”
璎珞愣了一下，细细地咀嚼这句话，然而菡萏真人已经放开了她，跟随着十分绅士在一边等候的七叶真人一起往审判台上走去。
“娘……？”
娘亲这是去做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想着。
为何七叶真人的神色这般欢愉，为何娘亲方才抱着她的时候那样用力，如同，如同再也没有机会抱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