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接不归（四）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邬先生看着脸色苍白的李璎珞，煞有其事地说道。
“啪！”得一下，鲛姬抬手就给了他一个暴栗。
“咳咳咳，有话好说，你怎么动手动脚！”
“我还是病人呢！”
邬先生捂着自己的头，瞪眼怒道。
“你这话我不爱听！”
鲛姬白了他一眼。
“你你你！”
邬先生指着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谢道兰和青姬都没说话，就连乌啦啦也没有要帮他的意思，小鹤更是笑嘻嘻的，丝毫替他鸣不平。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汉人说的话都是有大道理的。”
“我们这没什么女子，青姬姐姐是鸟，我是鱼，你跟我们讲什么道理。”
鲛姬咧了咧自己的一口獠牙，威胁他道：“你给我在这站好了，不准撒丫就跑，等一下要是有什么情况，我们一拥而上，先把小姑娘她娘抢了再跑。”
“什么？”
邬先生还没来得及抗议，青姬就问道：“那璎珞怎么办？”
“她没事，她本来就不是他们的目标，而且现放着她小男朋友在呢，总归是死不了。”
什么？他们已经开始计划劫法场了？不至于吧。
邬先生差点吐血，还以为青姬是个稳重的，问出来的话让他更是无语。
只见青姬点点头，直接安排上了开明兽：“小六，一会儿你就背着小牛悄悄离开，反正不会有人追你，你直接回道场就行了。”
“回道场？谢家的道场吗？那里肯定早就被他们知道了，而且他们肯定会来找那些魅，分分钟就会要来抓人不是一二三四太简单了！”
开明兽还在耿耿于怀刚才自己脱口而出魅的事情，不过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总不能把小牛带回昆仑虚吧，万一又遇到什么，她可有点不放心小六。
青姬犹豫了一下，问道：“兰儿，你还有什么好地方可以躲一躲的吗？我倒是知道陇右道有不少地方可以躲，但是他们知道我在那里经营多年，多半会去那里找我们，而且那地方地大物博，指不定你们都会迷路。”
“倒是还有一处谢家的老宅，而且我们在魔都也有一个大宅子，但是都不是很隐蔽，真要找，一查就能查到。”
谢道兰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等，等一下，你们几个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可是已婚人士，拖家带口的老婆孩子都得等我养活，你们去劫法场就劫了，我可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不能让人追杀我老婆孩子吧。”
邬先生提出了严正抗议，不过他的声音在众女谴责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越来越低。
“璎珞算得上是你半个徒弟了，她如今有难你就准备袖手旁观？”
“就是！亏她总叫你邬老前辈，还养活了你和你家宠物那么久，你有没有良心啊！”
“喵呜……”
乌啦啦适时地瞄了一声，表示十分赞同。
“但我老婆……”
“你们根本就还没结婚，别叫那么亲热好吗！”
“孟鸟根本就不用你照顾，你别到处拈花惹草她就谢天谢地了。”
“就你这样的老头子也有老婆？”
“肯定是不长眼。”
小鹤最后一个发言，邬先生不敢打女人，只能回手一个暴栗打在他头上，瞪了他一眼：“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虽然来这里的路上，小牛已经见识了青姬的法术和开明兽的真身，可是一下子又被鲛姬的獠牙给吓坏了，立时就开始哭了起来。
“哎哟这孩子怎么了？”
鲛姬不明所以，问道：“人类的孩子都这样吗？动不动就哭，我在书上看到过……”
“小牛还是个孩子，你的大白牙不要动不动就拿出来吓人好吗？”
开明兽毕竟是带了一路的娃，忍不住便帮着小牛吐槽。
“哦哦哦……好吧，你们这娃看着可真是……”好吃。
“水灵！”
鲛姬苦思冥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个靠谱的词。
“你们怎么会带着个凡人的孩子过来？”
邬先生忍不住问道。
“兰儿让我带他来的。”青姬冲着谢道兰点了点头，微微皱眉道：“我也觉得这孩子的情况有点复杂，主要是他……”
她说到这里看了小牛一眼，连忙闭嘴。
“说来话长……”
谢道兰无奈道。
“怎么没人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鲛姬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怎么完全没人关心她这个水族公主，反倒是都在关心一个哇哇哭的凡人小孩子。
“你不是来帮李璎珞的吗？”邬先生好奇地问道。
“当然不是！我是来找东西的，找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
鲛姬生气道。
“那你还吵吵着要劫法场？我还以为你就是专程来救璎珞的呢！”
“我要找的东西只有她老公知道下落，如果她出事了，她老公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来帮我？你们人类常说的知恩图报，我帮她，她帮我，这不就是知恩图报么？”
“恩恩，很是。”
谢道兰连连点头，青姬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对了，反正我到时候也要回家，不如你们去海底躲一阵吧，顺便把我送回家。”
鲛姬福至心灵，笑嘻嘻地说道。
“你们那里会不会不太安全？”
谢道兰想起刚才她说的，鲛人族也有修行鬼道术的说法，有些不安。
“不能够不能够，虽然他们都喜欢吃人，不过毕竟我还是鲛人族的公主，就算要吃，他们也不敢吃我带回去的食物。”
“哦不，人类。”
鲛姬笑眯眯地说道。
“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们等一下怎么出手，这方面还要安排一下，毕竟这里号称是有禁制的，万一我们一出手就被控制了，还得有个后备方案。”
青姬点点头，认真地说道，甚至还拿出了一张平面图，准备和众人一起商量如何行事。
“呵呵，你们这些小辈，还真是……无法无天。”
众女正商量着，却听见刚才说话的那位老先生突然发言了。
“就你们这些盘算，若是真的靠你们劫法场，只怕一下子就被一锅端了。”
老者呵呵笑道，似乎十足看笑话的样子。
鲛姬不服气地就要和他好好掰扯掰扯，不过青姬立刻拦住了她。
“您是……”
青姬方才不曾注意他，如今仔细一看，不由得愣住了。
第五百四十七章 接不归（五）
“大总管……”
青姬几乎是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地吐出了这个称呼。
“呵呵，千年了，都没人再这么称呼过我了，难得你还记得我，小青儿。”
“还有你，小六，还是这么咋咋呼呼的。”
他微笑着看着两人，开明兽当时就愣在了原地，怔怔地留下了泪来。
“是……大师兄……”
她一下子就扑入了他怀中，只差没把真身给现出来了。
“你就是个混蛋啊你！你是跑去哪儿了那么多年，你不是说让我在沙海等你吗？”
我可没说让你等我啊……
老者心道，不过还是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笑道：“不过就是在人间游历罢了，后来我也去过沙海，不过没找到你。”
“对，后来我被小青儿骗去造房子，后来又被她骗来带娃，不过总算还是遇到你了。”
“大师兄，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这……”
老者为难地看着青姬，示意她来帮忙，不过后者只是轻轻地咳了两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也好，反正如今我也是无事一身轻，正四处乱跑呢，若是你不嫌累，可以跟我一起去人间游历。”
他无奈道。
“太好了！”
“我好像也见过您……”
邬先生微微皱眉，在哪里呢？他的记性就是太差了。
“实则老夫多年来都在人间挂了个闲职，不过自从玉虚出事之后，我只觉得心中郁郁难解，不愿再面对人间这些丑陋之事，于是便飘然远去，做一个闲游散仙，愿意帮助那些弱小的人类，就帮一帮，若是实在看不下去，就转身离开，也算是逍遥的很。”
“我想起来了，您是，道门的大长老！”
谢道兰总算是明白了，自己那种怎么看怎么眼熟的感觉是哪里来的了，果然是曾经见过的熟人。
当初玉虚无辜被诬陷，万念俱灰下选择了放弃一切，同时当年曾一力支持玉虚的大长老也化作鸾鸟悄然离去，然而谁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又见到他。
“您后来去见过玉虚吗？”
“没有，知道他还活着，我也就安心了，不然若是因为当时我负气离去，导致没能救下他的性命，我说不定亦会自责。”
“您也没想到玉虚真人放弃了一切，柳七郎还会要他的命吧。”
“是。”
不过从前做错了也就错了，只是自己不能一错再错，这也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当年的一念之差，他没有选择力挺玉虚，而是任由柳七郎掌权，是因为玉虚自身本来亦有不正，无法服众也是情理之中。
原以为这场闹剧很快会有个正经的结果，他万万没想到柳七郎竟然也是个人物。
乍一看不过是个跳梁小丑，还以为很快就会被赶下台，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会笼络人心。
短短三年，他不仅完全收服了道门的所有长老，站稳了脚跟，就连菡萏这里，竟然会被他闹腾得变成如今这样的局势，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
“你们这样瞎折腾，是不行的，首先要对整个禁制的设计了如指掌才行。”
他正色道。
众女闻言，神色都为之一振。
看来这位是提前做过功课的，不愧是同道中人啊。
什么？
邬先生惊呆了。
原以为来了个老成持重的，能够劝得这些疯女人收手，谁知道竟然是和尚遇到了秃顶，投缘了！
“蓉蓉……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高斌如今也慢慢明白过来了，虽然自己的证词不能算是非常重要，但是由于他是一介凡人，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所以可信度非常高。
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证词，李璎珞才不得不承认那些她做梦都想要逃避的过去。
“不，你做得很对，璎珞妹妹和你一样，都是正直的人，如果为了逃避罪责而说谎，那才会让所有人瞧不起呢。”
“爹爹常说，法理不过人情，哪怕是做错了事，只要勇于承认，在情有可原的情况下，他都会网开一面，给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如果虚辞掩饰，那样的人是爹爹最讨厌的。”
“可是……我觉得这结果，并不是你爹爹说了算的……”
高斌弱弱地说道。
言和真人恶狠狠的眼神，其他几位审判员淡漠的神色，都让他忧心无比。
“……总之你没做错，而且，我爹爹一定会帮璎珞妹妹的。”
陆蓉东张西望了半天，突然问道：“高斌，你看见我姐姐了吗？”
“小西姐姐一直没出现，我在想，她是去哪儿了？”
“你还有姐姐？”
“哦不，我堂姐，我大伯的女儿，你还没见过她吗？她可厉害了，法术比我厉害多了。”
“……”
高斌内心是崩溃的。
法力，神兽，魔教，他是不是又一个不小心踏入二次元空间了？
环境管理中心的大门里，外勤和法警们已经开始吃外卖了，真正是，最美不过人间烟火气，管你们上面大人物们怎么闹腾呢，小人物的快乐不过是那一杯快乐水，一顿大快朵颐的烧烤罢了。
此时一个法警却站了起来，连忙拦住了一个推开大门就往里走的男子。
“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去。”
“明明没关门，而且，里面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我不能进去？”
他分明感应到了数以百计的灵体在里面，凭什么就把他拦外面？
“因为这是我们人类的……非公开审理，而您是狐狸。”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狐狸的？”
“您，您有尾巴。”
黑衣男子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急急忙忙地赶来，幻形的时候忘记自己的尾巴了，真的是百密一疏。
“好了好了，我没尾巴了。”
他不耐烦地说道。
“……对不起，您不能进去。”
“……我是人类，我不是狐狸，我是受邀请来的。”
“……我是人类，我不是狐狸，我是受邀请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收起了手中的紫色光芒。
“是，您请签个名，这里，我这需要备个案。”
“真麻烦！好了！”
“您请进。”
真的是，人类就是麻烦。
紧赶慢赶地赶来，却非得耽误他的事儿，咦？那边扎堆的一群神兽是怎么回事？
他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
只是那个倒霉的小法警可能至今还没发现，登记簿上登记的分明是一只脏兮兮的狐狸爪子印。
第五百四十八章 相思断（一）
柔和的星月亮了起来，众人这才发现原来大厅顶部涂鸦般的的金色星星和月亮原来是用特殊的材质制成的，一到夜晚就会自动亮起，比起用灯泡来照明，这样的设计可说是匠心独运，非常地高雅。
粉色的长裙曳地，菡萏真人甚少穿这样浅色的长袍，此时这样穿来令人耳目一新，只是少了几分严肃和庄重。
七叶真人十分绅士地虚扶着她的手臂，而菡萏转身的时候亦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就连广韵真人都有一瞬间的迷茫，这是在闹哪一出？
师父？
昕离子疑惑的目光寻找着师父的回应，然而七叶真人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天真的海棠兀自笑道：“不会吧，我们忙活这半天，难不成七叶真人和师父已经和好了？”
“他们是打算宣布停止听证会，还我师父清白吗？”
卫氏有几分无语，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庚辰的方向，他的目光……令她担忧。
谢道之呢？
她回过神来，找到了那个向来都是云淡风轻的男子。
这世上还有比他更美貌的男子吗？从前她以为是决然没有的，直到七叶真人带着菡萏真人优雅地站在了这里。
春花秋月各有其美，然谢道之和七叶真人的美貌亦是如此。
这两人竟是不相上下。
若是用花来形容的话，谢道之更如明媚的骄阳之下，徐徐舒展风姿的牡丹国色，而七叶真人则似冷冽的霜华之上，树梢枝杈上遗世独立的一支红梅。
即便谢道之皱着眉，他的目光也是温暖明亮的。
即便七叶真人亲切地露出了微笑，他的眼中仍是一片冰冷。
这大概是两人最大的区别。
只是，谢道之的目光和庚辰一样，毅然决然，已然不顾后果。
卫氏握紧了怀中自己带来的那个小袋子，咬了咬牙。
不到最后关头，她不愿意用这样两败俱伤的手段，然而，若是有人要伤害他……
她不敢再往下想。
菡萏真人已然停住了脚步，稳稳地站在了众人的面前。
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和她熟识的，以她为顶头上司的，此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她，带着一些敬畏，带着一些不安。
就算是刚才起哄和昕离真人一起喊什么“处死何甜甜”的小辈们，此时也不敢造次，就连“何甜甜”这个平日根本不敢喊的名字也一样不敢再随便出口。
然而菡萏真人却迟迟没有开口。
七叶真人略微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却见她目光中的坚持。
他明白了，微微一笑，招来一个小道童，吩咐了几句。
很快，法警们带着风尘仆仆，疲累不堪的羽蝉真人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爹爹！”
李璎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可能吧，七叶真人竟然会这么好心，把自己的爹爹放出来？
再多的思考也是白费，她的脑子几乎是一片空白，所有能做的就是飞奔了过去，如乳燕投林般投入了爹爹的怀中。
“爹爹，我怎么觉得你头发都白了？”
她一边哭一边抬头问道。
“傻孩子……”
“对不起……”
羽蝉真人突然这么说道。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璎珞惶然。
然而羽蝉真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认真地端详她的面容，许久才微笑着说道：“璎儿长大了，和我刚认识你母亲那会儿，简直是一模一样。”
他的双眼似有水光，虽然在看着她的容貌，却好似穿过了她，穿过了所有人，看着远处傲然绽放的女子。
菡萏真人站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审判长，各位审判员，作为本次听证会的被告，本人有些重要的陈述，需要向诸位前辈，同事们当面澄清。”
广韵真人微微地怔了几秒，这才转开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法槌，面无表情地说道：“被告人可以开始陈述。”
“多谢审判长大人，亦感谢七叶真人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够在所有人面前向多年来帮助我，支持我，鼓励我的前辈们，同事们道歉，亲自忏悔我的罪孽。”
什么？众人几乎是一下子全蒙了。
菡萏这是要认罪？
七叶真人闻言，放开了一直搀扶着菡萏真人的手，礼貌而又谦逊地回了一礼，退到了一旁。
璎珞怔怔地抬起头，看着爹爹愁容满面的样子，爹爹也知道娘亲要这么做吗？娘亲这是要认罪吗？
为何爹爹不阻止娘亲？
她是在做梦么？
一时间，她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昆仑虚，回到了那个无辜的小女孩翩翩起舞的时刻，她用尽了全力，却什么都不能改变。
难道这就是命运吗？
我不服！
她睁大了双眼，站直了身体，紧紧地抓着爹爹的双手，问道：“爹，当初梁渠逃走，您心中一定有一个最怀疑的人，也许没有证据，但是，您掌管那里那么多年，每个人的秉性和能力您全都掌握得清清楚楚，您能告诉我吗？您最怀疑的那个人的名字？”
羽蝉真人只是一昧摇头，他的眼中除了灰暗就是绝望，他淡淡地说道：“不用在意那些了，这一切都会很快过去，你要过好你自己的人生，不要再关心这些没用的了，爹爹惟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幸福……”
他的眼中突然有了一丝光亮，急切地问道：“璎儿，爹爹曾经因为自己的固执而害了你，一直都没有和你道歉，如今我……我，我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害了她？
璎珞一愣之下才明白过来，爹爹说的是元华的事。
“这怎么能怪您呢，谁都不知道他，他竟然是那样的人。”
“我连他都不恨，又怎么会怪您。”
她连忙保证道。
“爹爹，我保证以后一定会乖乖听你和娘亲的话，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你也要听娘亲的话哦，不能再故意逗娘亲，和她吵架了！”
听着她俏皮的撒娇，羽蝉真人愁眉不展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然而下一秒，又只剩下深深的叹息。
第五百四十九章 相思断（二）
“生于乱世是所有凡人之不幸，而这其中，尤为不幸的更是女子。”
“在我出生的那个战乱频繁，平民居无定所的年代，女子性命之低贱，甚至不如牲畜，即便是高官贵族家的女子也一样，不是待价而沽，便是已然被送了出去，当做家族利益交换的筹码。”
“幸而家父乃是乱世中仅剩不多的尚有良知的男子之一，当时我们避开了族人，仅带着一些古籍和财物，便遁入了深山之中，而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得以开始修道之行。”
“几百年后，汉室兴起，凡间逐渐恢复了生机之时，当初遁入深山避世而居的修道之人也纷纷入世，而在那个时候，我无意间得到了一个宝物，也许有人知道，那就是五行镜。”
“因记录它的典籍非常少，即便有，也只有寥寥数语。”
“我也是获得了它许久之后，才发现了它的光芒之中隐含的秘密，当时我的非常好奇，便带着它四处游历，寻找与我一样的修道之士。”
“当时的我虽已有上百年的修为，但毕竟久居深山，又曾是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故而要说分辨人心，在那时，我许是根本无能为力，甚至也根本没有要去判别的意思。”
“毕竟，能遇到一个和自己一样修道的人，本身就已经是很有趣的事情了，可以交流修道的心得，可以互相述说从前的故事，那可是太有意思的事情了。”
“也就是在那时，我认识了我的先生李常苦，以及当时他的知交好友，阴元华，阴慧君兄妹。”
“阴元华文质彬彬，阴惠君娇柔可爱，他们两人待人处事都十分妥帖，即便我当时只是个客人，也一点都不觉得拘束，在那兄妹二人的招待下可说是如沐春风，十分自在。”
“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阴元华阴慧君兄妹修炼的是鬼道术，我一定只会当成是笑谈，根本不会有一丝一毫地相信。”
“然而这的确是我识人不明，先入为主对那二人有了非常好的印象，所以在多年之后，羽蝉真人向我提出吸纳那二人进入我们机构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但即便如此，该有的流程我也没有省，这二人完全是通过了我司的所有审查和试炼，最后才加入的，这些文案在我司的档案库中都是可以查到的。”
“但错就错，我身为一司之长，本该明察秋毫，洞悉一切阴谋，却没能阻止鬼门的奸细混入我司，这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
“不过幸而当时我没有告诉他们兄妹二人五行镜的秘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菡萏说到这里，温柔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微微笑了一下。
这就完了？
昕离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打算要开口。
菡萏对她安抚地点了点头，柔声道：“掌管本司的几百年间，我的罪行可说是罄竹难书，就请诸位稍安勿躁，耐心听我一一道来。”
“按照时间顺序来说的话，我做错的第一件事，就是隐瞒了我的前任司长文德真人的死因。”
她微微抬头，目光掠过二楼仍密密地挂着帘子的那个包厢，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柔声道：“时人都称文德真人为文德校尉，且当时我们这个……机构仍是一个非常机密的所在，除了手握王权的寥寥数人之外，旁人根本不知我们的真实身份。”
“兴许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校尉大人行事再隐秘，再令人难以理解，也无人置喙，他的权力可说是比真正手握王权的那人还要大。”
“毕竟修道之人来去自如，他能探知所有不为人知的阴暗，即便是王座上的那位，也不得不对他十分敬重。”
“修道之人不得参与政事，这是千百年来我们修道之人遵循的铁律，不过身在皇族的屋檐之下，听候那位的召唤也是难免的，只是……”
“身为当时掌管人事的小部员，也许是我太爱管闲事了，亦或是校尉大人本就不屑隐瞒，很快我就发现了，在编伍兵的流动性简直是太大了，而且每个人的死因几乎都是’殉职’。”
“可是当时人人安居乐业，根本就没有战争，就连街头吵架都是动口不动手，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家要顾，谁愿意闹事呢！”
“我发现了这件奇怪的事情之后，就和身边的几个熟悉的同僚说起了这件事，包括羽蝉真人，虽然我们也没得出什么结论来，但是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她意味深长地抬头，看着远处，淡淡地说道：“那些人并不是殉职，虽然的确是死了，但却不是尸骨无存。”
“也许诸位都还记得百里国的传说……”
啊……
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难不成这件事竟然不是梁渠一手造成的，听这意思，背后另有隐情，甚至还有官方背景！
“咳！”
七叶真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菡萏真人，过去的都过去了，天色已晚，不如您还是言归正传，说回眼前之事吧。”
“哦，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菡萏真人不经意地拂了一下自己鬓角散落的长发，定定地看着二楼的方向，一字一句说道：“当时我隐瞒了一切，隐瞒了百里国那些傀儡的真相，也隐瞒了文德校尉的死因，这是我在他垂死之际对文德真人的承诺，如今想来，这也是今日一切错误的起因。”
“按理说，我知道了这样一个了不得的秘密，不是被灭口就是应该隐居深山，再也不出世。”
什么秘密？
众人面面相觑，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
听懂的人已然隐隐懂了，然而不懂得还在互相窃窃私语。
“当我听说了先帝竟然让我继任校尉一职的时候，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且不说古往今来就没听说过女子任校尉的，就算是因为我知道了文德真人的秘密，也不可能再任用我了。”
“这个疑惑也许我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如今想来，也许是因为我有五行镜的消息被传入了先帝的耳中，而我对文德真人此事的处置正好合了圣心。”
“当时的我且喜且忧，不过更多的是兴奋，当下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拨乱反正，将这个见不得光的机构好好经营，锄恶惩奸，济弱扶倾。”
第五百五十章 相思断（三）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一展抱负，先帝就猝然离世，如今想来，却不知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她再一次抬头看向高处，讽刺一笑：“若是先帝还活着，也许这个秘密我当时就能解开，也许我也不会在这里了。”
“我真正明白了一切，是在我得到了太极图之后。”
“唰！”得一下，二楼的包厢终于被人拉开了帘子。
一张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了高处，那人气度俨然，不怒自威，军装之上，各种琳琅满目的勋章一排一排的，令人敬畏。
菡萏真人微微一笑，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规矩十足的古礼，以示敬意。
“菡萏真人……”
七叶真人犹豫着站起身来，他向来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又怎会没注意到二楼的异样。
虽还有着浅浅的微笑，然此时他心中倍感焦灼。
似乎，事情正在向他预料之外的方向行进。
那人的出现不过是昙花一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陌生的面容又消失在了阴影里。
似乎他的出现不过是为了给菡萏一个警告，仅此而已。
然而，七叶真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欢喜。
如同平滑的冰面上有了一丝裂痕一般，他不能允许任何一点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发生。
所有未知的一切都是至关重要的，而他，现在有了一种没能掌握一切的不安。
“七叶真人，真是抱歉，回忆起往昔我又忘记了时间。”
“之后的百里国之乱许多人都听说过了，然而这之后我仍是做了许多错误的选择，包括在梁渠和青丘狐狸一族交战的时候选择了作壁上观。”
“当时来看的确是保护了凡人也没有浪费我司资源，然而最后在抓捕梁渠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如果当时和青丘联手，也不失为一个更好的选择，毕竟狐狸和凡人向来友善，我们当时的冷漠实在是太让狐狸们寒心了。”
“如今更是因为羽蝉真人的疏忽，让梁渠逃亡在外，若是不尽快将它追捕归案，后果将不堪设想。”
“众人皆知梁渠擅长傀儡之术，然而也许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梁渠更擅长的是天雷一系的咒术。”
“因雷系咒术威力过于强大，凡人若是施展此术对于自身的损耗实在太过，所以古往今来但凡修炼雷系法术的，都不得善终，这也是天雷咒术如今已然失传的原因。”
“而梁渠则是罕见的例外，身为妖兽而修天雷咒术却不会为之反噬，这样的异类几千年来不过他一人而已。”
“这样危险的妖兽，我可以保证羽蝉真人绝对不是故意把它放出来的，毕竟非我族类，若是梁渠真的发起疯来，谁都难以幸免。”
“虽然羽蝉真人有看管不力的责任，但是主要还是因为我安排他去看守镇灵殿那个无聊的地方，原本是想练练他的性子，锻炼一下耐心，谁知道……他竟这般无能。”
她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说起来主要还是我的责任，我识人不明，任人唯亲，这是我难辞其咎的罪责。”
说实话，虽然她是在认罪，不过听完这些，众人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不会吧！梁渠竟然会天雷之术！
别说是最怕雷的狐狸了，就算是普通人，也架不住最粗浅的落雷术啊，怪不得梁渠当年能控制百里国，这也太……
这敌人也太强大了吧……
虽然有些不礼貌，但是众人看着七叶真人的目光却有点不太有信心。
几乎所有人都信了菡萏和羽蝉是绝对不会故意放走梁渠的，这样的疯子若是现在，菡萏在如今这样的绝境里，说不定会铤而走险把它放出来博弈一下，之前顺风顺水的，没事放个神经病出来搞事？
她又是图个啥呢？
“另外，在我任职期间，还曾有过两次重大失职。”
“比武和试炼向来是我司的传统活动，几乎是每一届比武，每一次试炼，都会有新秀从中脱颖而出，故而虽然试炼一行十分危险，该传统还是保留了下来，每七年一次，至今已有千年。”
“然最初的试炼之地并不多，因此最常去的是火修们最爱的高昌秘境，秘境中秘宝众多，难度对于火修来说也很低，每次都没出什么事，因此当时我也就疏忽大意了……”
她说到这里，歉然地转身看了一眼陆广韵，这才黯然道：“那一次重大伤亡事件，主要是因为我没能提前测算高昌秘境的情况，导致了火山喷发之际，我司死伤惨重，伤亡不计其数。”
“这是我的重大失职，当时我便引咎辞职，只不过因为各种原因拖到了现在，实在是非我之愿。”
“另一次，则是大家都很清楚的天池试炼，因我未能提前发现阴氏兄妹的阴谋，安排失误，导致华楚真人的失踪，以及众多弟子埋骨水底，的确都是我的责任。”
“你就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完了？我姑姑呢？我姑姑可是再也回不来了！”
又来了！
陆广韵皱眉。
所有明眼人都能理解，这并非菡萏的错，选择去参加试炼，本就是每个人知道有风险的事情，若是出了什么事都要怪在菡萏的头上，岂不正应了那句话。
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若是菡萏直接取消试炼，那不是什么责任都没了？
那些人拿到秘宝欢天喜地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念菡萏一个好呢？
真的人人有良心，菡萏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只是，阿止……
如果真的只是失踪了就好了，如果西西看见的那个人影，真的是阿止……他，他会怎么做？
若是把事情想得很简单，自然很容易，阿止当时没有死，只是失踪了，但是失去了记忆，于是机缘巧合又回到了这里。
只是，这世上真的有巧合吗？
他不信，他也不能信。
身在这个位置，他需要的是理性，是逻辑，而不是什么巧合。
幸好没把阿渺带来，不然可就坏事了……
他暗暗舒了一口气。
第五百五十一章 相思断（四）
“这话说得……”
鲛姬果然也很不服气。
“人家天池底下的小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们人类一来就横冲直撞，到处搞破坏，临到头来却还说我们害了你们人类的性命，真是咄咄怪事。”
“我就不信我们水族死在你们人类手上的比你们人类死得少，也没见我们水族打上门来找你们麻烦！”
“这……毕竟不太一样嘛……”
谢道兰愣了一下，想不到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鲛姬的关注点委实有些奇怪。
“怎么不一样，人类的命是命，我们水族的命就不是命吗？小兰儿！亏我还当你是我朋友呢！”
鲛姬气坏了，一把扯下自己的小发夹小头饰还给她，赌气道：“我要和你绝交！”
“就是！”
邬先生的立场竟然和鲛姬出奇地一致：“谢道兰，你怎么也和那些迂腐的人类一样，把自己的利益凌驾于其他生命之上？你看我就从来不参加什么试炼不试炼的，什么法宝之类的，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若是机缘巧合刚巧遇到了，那就笑纳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人类集结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去打扰其他生灵，这就是于理不合！”
难得这个老头子也这么明事理。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们……”
谢道兰无语，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人类总归是和动物啊石头啊什么的不太一样的吧。
一转头，却见开明兽怒目相视，青姬和她怀里的乌啦啦，甚至小鹤齐齐带着几分幽怨看着她。
好吧，对不起了。
谢道兰只能郑重道歉，表示绝对不会不尊重其他生灵，鲛姬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小发夹给夹了回去。
“不过，我没想到她竟然还有五行镜，我找那个宝贝找了好久呢……”
鲛姬羡慕地说道。
“五行镜已经不在菡萏真人那里了。”
谢道兰随口说道。
“啊？那在哪儿？”
谢道兰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嘴，笑道：“以后有机会给你玩，对了你找那个做什么？”
“那个镜子据说能看见自己最想见到的人，我就想……拿来玩玩。”
鲛姬眼珠子转了转说道。
看不出啊，现如今鱼都会说谎了，谢道兰一看就知道她没说实话，不过也不打算揭穿她。
“你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鸾鸟问道。
“你说说看，说不定我能帮你。”
“我来找一块石头……”
小鹤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哎哟，你看你，我才不是找你这种五大三粗的石头呢，我要找的是一块集天地精华而生，能……总之很厉害的一块石头，那块石头比我年纪还大呢，跟你完全不一样的！”
鲛姬说道。
“几位道友，请问你们是不是李璎珞的朋友……”
“哎哟，是您啊。”
邬先生连忙赶着上前握住了狐族长老的手。
“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咱不是刚刚分开没多久么，怎么好意思劳您大驾……”
“哎我说你就别那么多废话，老头子，你也是来救李璎珞和她娘的吗？跟我们组团就对了，等下看我眼色行事哦！”
鲛姬拍了拍胸脯道。
“哎？其实我不是……”
“没关系没关系，来了就是一家人，你看我们这一团都能凑三桌麻将了，救个把人那岂不是一二三四简单得很。”
“绝对没有任何危险的，放心吧！”
“其实我是……”
“对了你是狐狸吧！”
“你怎么知道？”
“我这鼻子啊，水下都能闻到十几里外的生人味，你以为我会闻不到你的狐狸味儿？”
“呵呵……”
狐族长老无奈地笑了笑，忙对邬先生说道：“其实我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你们走了之后，我一个大意，受制于人，好不容易才在子侄们的帮助下挣脱了禁制，但是现在狐族……”
他不好意思地看着台上的李璎珞，为难道：“我们狐族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们的帮忙，尤其是那个小姑娘，她似乎很入我们族前辈的眼……如今狐方潭我也进不去，但是……”
“你慢一点，你这么说，我们都听不明白呀。”
青姬忙道。
“对呀，我们走的时候狐狸洞不还是好好地吗，现在怎么了？狐狸洞出事了？”
邬先生问道。
“呃……算是吧……”
狐族长老为难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不说清楚，我们怎么帮你！”
鲛姬不耐烦道。
“其实，我们丢了个东西……”
狐族长老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给邬先生使眼色。
这是个秘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
“什么！你们又把永凝月火给弄丢了？”
“咳咳咳咳！”
邬先生几乎是一声大吼，方圆三排座位的人都能听见他这一声。
“嘘……嘘……”
狐族长老恨不得去缝他的嘴，只是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哇！原来狐族真的有永凝月火啊！”
青姬好奇地问道。
“等等等，你们丢了宝贝倒是自己去找啊，来找李璎珞做什么？”
鲛姬立刻柳眉倒竖，咧了咧嘴，十足敌意地看着狐族长老。
这是？
狐族长老疑惑地看向邬先生，不知道她这义愤填膺是整哪出？
“这可真是巧了，她也是来找东西的，找一块石头，你丢的，也是一块石头，这可真是太巧了……”
邬先生笑道。
“请问您丢的是什么石头？”
狐族长老听了却没有露出一丝笑意，神色凝重地问道。
“我们鲛人族的秘宝，说了你也不知道！”
鲛姬不耐烦地答道。
“您说的该不会是六通烛吧！”
狐族长老严肃地问道。
“哎？”
鲛姬晕了：“你怎么会知道的，老头子？”
后一秒她的鱼鳍就一下子张开了，尖刺直直地竖了起来，她几乎是跳了起来，怒道：“该不会是你们狐狸偷走的吧！我早就知道，你们狐狸最狡猾！”
狐族长老却并没有一下子否认，他为难道：“我不确定，说来惭愧，我之前也不知道这法宝，也是在我被关在禁制中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我族的叛徒说起的，她说，六通烛已然到手，只要献出我族的永凝月火，就能怎样怎样的，后面的我没听见。”
“我的天！大件事了！”
鲛姬目瞪口呆。
“那你那个什么火呢?还在吗？”
她忙问。
“在倒是在，但是我找不到……所以这不是来找你们帮忙吗……”
第五百五十二章 相思断（五）
“你就不能说说完整吗？狐狸就是狐狸，夹缠不清的，所以你的这个什么火，还在狐狸洞吗？”
“在。”
鲛姬怒了：“你是来找我消遣是吧，不还在狐狸洞吗，你又说丢了！”
“永凝月火不曾离开，这一点我很确定，因为青丘的幻境完全是靠永凝月火才能维持，但是……”
狐族长老为难地看着邬先生。
“但是？”
鲛姬挑了挑眉。
“是这样的，我们狐族之内出了个小叛徒，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小打小闹，所以也没在意，然而在我准备处死他的时候，才发现我们族内还有一个大叛徒，甚至那人的法力之高，能把我反过来关入我自己设置的禁制内，若不是得到族内其他子侄的帮助，我现在还被关着呢。”
这样一来就清楚了嘛，众女闻言纷纷点头。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可是，你的那个什么火到底怎么丢的呢？”
鲛姬又问道，这和她可是息息相关，至今她也不知道自家的秘宝是怎么丢的。
“我从禁制中出来之后，就发现那个大叛徒也不在狐狸洞，也正是因为她不在，我才能被放出来，不过其他狐狸告诉我，她是进入了狐方潭去拿永凝月火，只不过进去了很久，还没出来，应该是还没拿到。”
“那你赶紧也进你那个什么台子去找你的火啊，跑这儿来做什么？”
鲛姬说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问题就在这里，平日我能自由出入狐方潭，绝对不会迷路，而如今我一进去就进入了幻境，根本找不到永凝月火的所在，我还是拼了全力才逃出来的。”
“这个台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狐方潭，是一个阵法，多年前由壸罡前辈设计的，如今他老人家的魂魄也守护其中，守护着永凝月火。”
“……”
这下鲛姬彻底没声儿了，不是她不想问，是她完全没听懂，几个意思？
要说没听懂到什么程度吧，就说是那种，连问题都问不出来的那种没听懂吧。
青姬试着问道：“您的意思是，是您狐族的这位前辈不愿意让您进入他的法阵去寻找永凝月火？”
“差不多就是这样……”
狐族长老擦了擦汗。
“不过还有件事情我忘了说，其实永凝月火本就是由壸罡前辈血脉的祭祀一族守护的，所以在李璎珞帮我们狐族找回了永凝月火之后……”
“什么？你这个什么火已经弄丢一次了，刚给你找到，你又弄丢了？！”
鲛姬这回听懂了。
“对……对吧。”
狐族长老无奈地继续说道：“主要是这个永凝月火，只有祭祀一族的血脉能够守护，能够把它藏在狐方潭不被其他人找到，所以当时我就把月火交给了族内的一位有着祭祀一族血脉的小朋友。”
“只是我从禁制中出来了才知道，不知为何，那个大叛徒也知道永凝月火是那位年轻的小狐狸藏起来的，所以当时就胁迫着她一起进入了狐方潭。”
“若不然，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入我们狐族的阵法的呢……”
他颇有几分自矜地说道，全然忘了自己也被挡在了外面的事实。
“怕就怕小狐狸没经过事，不知轻重，被她哄骗地交出了永凝月火，那我们狐族……哎，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
青姬摇头道。
“你怎么知道？”
狐族长老忙问。
“若是像您说的，那位小狐狸没什么心机，法力又远远不及您族内的那位叛徒，那肯定一下子就会让她拿到您族中的秘宝，怎么可能两人还留在狐方潭内呢？”
青姬说道。
“咳咳咳！”
“那也不一定，刚才他不是说一进狐方潭就是一个幻境吗？”
邬先生一边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说道：“我是进去过狐方潭的，我觉得，可能是壸罡前辈正在全力施法困住那个想要带走秘宝的叛徒，所以你进入狐方潭的时候，他才会无暇顾及你。”
“也许你在那个幻境中再多找找，就能找到那个叛徒，那个幻境肯定是用来困住那个叛徒的，不是针对你的。”
“……”
狐族长老一边舒了一口气，一边眉头皱得更深了。
“如您所言，那壸罡前辈和永凝月火现在其实情况很危急，他很可能就要困不住她了……”
他自责地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我得赶紧回去！”
他一拍大腿，转身就走。
“且慢……”
狐族长老一回头，却楞在了原地。
“阿衡……还记得我吗？”
鸾鸟笑眯眯地看着他。
“……”
狐族长老一时间竟是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多少年了，我都快忘了我这个名字了……”
他怔怔地说道。
“您，您竟然还活着？”
一句话出口，他就恨不得自打嘴巴，这什么话呢这。
鲛姬啧啧有声。
竟然还有比她更口没遮拦的人类。
“青鸾大人，您，您还记得青行吗？他，他时时都念着您。”
“这么多年了，您也没回来看看他……”
“多年来我一直云游四海，并非故意避着青丘，只是，缘分不到而已吧。”
“我明白，我明白的。”
若是青鸾大人来了青丘，整个狐狸洞都要出动了，一群狐狸拜倒了感激来感激去的，青鸾大人这是怕不自在呢。
他忙问道：“当年壸罡大人的事，您再清楚不过了，不如您随我一起回去吧，若是您的话，壸罡大人一定会让您进入狐方潭的。”
“阿衡，我本就有此意……”
“太好了。”
“但是，眼下我还不能走……”
鸾鸟摇头道：“当年我做错了一件事，一件非常小的小事，然而差点害得无辜的人死去，如今我在这里，也算是为当初自己的错误作出一点点补偿。”
“若是你能等我，待此事一了，我就随你回青丘，任凭差遣。”
“哎哟，言重了，岂敢岂敢。”
狐族长老忙道。
“太好了！”
鲛姬首先喊道。
“恩，太好了。”
青姬也笑了一下。
“刚好我们缺一个引开所有人注意力的，就你了。”
谢道兰也笑道。
“来来来，这是节目表，啊不，计划表。”
青姬递给他一张刚刚才草草写就的纸，那纸脏兮兮的，似乎是从哪里撕下来的，而上面的字迹也是一言难尽。
狐族长老抬头看着鲛姬，几乎是十分肯定那是她写的。
第五百五十三章 光与影（一）
“是的，我亏欠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但是所有人里，我亏欠最深的，是我的女儿……”
“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从来都没能真正陪着她，璎儿是个太懂事的孩子，她从来也不哭闹，甚至就是阿染，她也真心爱护他，从来没有把他当成是异类……”
“陈墨染，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他身上的……”
菡萏真人停顿了一下，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该如何继续说下去，然而很快，在昕离子能提出抗议之前，她就开口了。
“弑神者危杀死了天帝之子，天帝大怒之下，将他的魂魄四分五裂，散落到了尘世间，让他永远都不得转世，永远都聚不拢自己的魂魄，这算的上是最大的惩罚了。”
然而没人会去过问，在危弑神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为何身为凡人的危会射杀身为神子的窫窳，这又有谁知道呢？
“然而这对于危来说，反而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他没有完整的魂魄，就等于逃脱了轮回之苦，而同时，他亦不可能死亡，已然成为了不死不灭的存在。”
“几千年来他一直暗中收集着自己的魂魄，一边修炼一边慢慢地聚拢，最后，终于成功地汇聚到了一个凡人的身上，那就是陈墨染。”
“在他决定重入轮回之前，他已然做出了完整的布局，安排了自己的爪牙找到自己的转世，并且负责唤醒自己的灵智，而另一方面，他在这千年中，蛊惑了不少意志不坚定的修道之士，姜由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其他亦受了他的蛊惑的人，也许正在我们的身边，只是我们不自知而已。”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七叶真人身上，后者面带微笑，丝毫没有心虚。
“这一切，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了。”
“当时，我只感应到了一个邪恶的魂魄在陈墨染的身上，我能做的就是将它封印起来。”
“你撒谎！你明明就是为了让陈墨染想起自己的身份，才让他受了那么多苦，而且，你刚才自己都把自己的动机给说出来了。”
“你就是弑神者危安排在自己转世之后负责唤醒他的那个人吧！”
昕离子喊道。
“我不是。”
菡萏慢慢摇头道。
“至于那些封印之术，其实在此之前我也不曾用过，可以说完全是按照古籍上的指示做的，那本书我也可以交给诸位，让诸位评判一下。”
“书呢？”
七叶真人突然微笑了：“您说的这本书，在哪里呢？我们都很好奇想要看看呢。”
菡萏呼吸一滞，立刻明白过来了，七叶真人一定已然找到了这本书，所以才能这样云淡风轻地问她要。
“我不是已经交给您了吗？”
菡萏毕竟有急智，她微笑道：“不如请法警去您房间拿吧，也快一点。”
众目睽睽之下，七叶真人微微一愣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哂笑道：“您可真是，令人意外啊……”
“彼此彼此，七叶真人心思玲珑，菡萏自叹不如。”
“您才是真正的兰质蕙心，无需太过谦逊了。”
这两人相视一笑，倒像是心有灵犀那样的会心，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两人真的是什么至交好友呢。
“人类，啧啧！”
屏息细听的鲛姬忍不住又是一句感叹。
大人的世界果然没有那么简单呢……
陆蓉亦是感叹之余，却见陆西西急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面目普通的男子，穿着也十分不讲究。
这是她哥哥阿止？
陆蓉一愣之余，连忙看向爹爹，只见陆广韵微微皱眉，却没有任何惊讶或者惊喜的神色。
看来还是她猜错了，还好还好，在她心目中，哥哥怎能是这样的路人，他应该是和爹爹一样玉树临风，俊秀隽永，又像娘亲一样调皮捣蛋，平易近人。
陆全哥哥虽然也不错，但总是给人感觉十分拘谨，如果是亲哥哥，一定可以向他撒娇吧。
她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七叶真人没有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心中唯有一个疑问，到底先前菡萏真人首先说出的那位文德真人，是何方神圣？
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对错，只有立场不同，仅此而已。
他必须尽快搞清楚这一点。
“就算如此，你也没必要让自己的女儿接近陈墨染吧，还有阴元华，这些人为何会和李璎珞亲近，难道不是你的安排吗？”
昕离子不依不饶地问道。
菡萏真人苦涩一笑，黯然道：“您还真是，没有做过母亲的人呢……”
“管你什么事！”
昕离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几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唯有亲身体验了为人母的那种感觉，才能明白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那种爱，这种纯粹的爱，孩子自己是无法体会的，唯有做了母亲，才能理解自己的父母……”
“爱子之心，没有任何人能取代，那种无私，那种不顾一切，没有过自己的孩子，是无法明白的……”
“不得不承认，陈墨染和我女儿之间的儿时情谊，客观上的确是我一手促成的，虽不是我刻意安排，然而为了封印他身上的邪灵，我不得不定期将他带回家医治，不可避免地令他有机会接近我的女儿，为此，我十分自责，这也是为何我说我亏欠最多的，就是我的女儿。”
“然而阴元华则完全不一样。”
“在座都有许多为人父母的，在儿女的姻缘上，每位父母都有自己认为的正确的处理方式，有人大包大揽，有人放任自流，至于孰是孰非，这并非我一人可以评判的。”
“璎儿是我惟一的女儿，应该没人会怀疑她并非我亲生吧。”
她苦笑了一下：“请诸位将心比心地想一想，若是我早就知道阴元华会将她带入如今这般……境地，身为母亲，我有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会允许他靠近？”
菡萏转向昕离子，苦笑道：“若说我是为了笼络阴元华而牺牲自己的女儿，那阴元华不过是鬼门一长老，我难道不应该直接笼络鬼王吗？”
第五百五十四章 光与影（二）
“不过是你的诡辩罢了，身为魔教中人，修炼了鬼道术，自然就会性情大变，即便是家人即便是自己的师父也一样下得去手，姜由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吗？”
昕离子句句都是针对菡萏，但是乍一听这话似乎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若是正常来说，菡萏和谢道之的解释都能成立，但是若菡萏已然失去了人性，和姜由一样了呢，这一切如果都是她的掩饰呢？
“是非曲直，辨明清楚就再好不过了，然而我相信菡萏真人并不是故意将自己的亲女送入鬼门，只不过一切的发展没有在她的设想之内而已。”
七叶真人示意昕离子稍安勿躁，十分持重的说道。
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好话，然而还是咬死了这一切都是菡萏真人的安排，全都是她谋划好的。
至于之前她已然承认的那些罪责，已然足够将她的地位颠覆，菡萏行事自有其章法，而自己也明白顺势而为的道理。
任何事都不能急，反正，他也有两手准备。
菡萏闻言，微微一晒，柔声道：“七叶真人能理解我身为一个母亲的无奈，实在是令我感激不尽，相信经此一事，已然不会再让我这样感情用事的女子忝居高位……我也希望能尽快觅得德才兼备，品行正直又能服众的能人异士来接掌我司，令上下一心，共同匡扶正义，维护世间安定。”
七叶真人也不是不长脑子的，立刻就点头道：“菡萏真人能明白我们的苦心那就最好了，我相信在座所有人的目标都是一致的，这也是我司初创之际所抱持的美好愿景，修道之人与凡间的和谐共处才是共同进步的基石，而我们内部更是应该团结一致，不可因为任何个人私怨而引起内部的分裂和纷争。”
“七叶真人怀有一颗赤诚之心，实在是令菡萏在感激之余，敬佩且又惭愧，这三年来，您全心全意地投身于我司，身体力行地整顿了我司多年来过于自由散漫的弊端，又大力落实年轻一辈的政治教育，令我司前所未有地和谐团结，实在是令人感慨万千。”
这话说的。
你们两个要吵架就吵架呗，就这样一边笑脸相迎一边怼来怼去的，有意思吗？
不过这一回海棠和鲛姬都没听出毛病来。
一边海棠连连点头。
一边鲛姬笑道：“看来这事儿和平解决了，我们也不用什么劫法场了……”
“三叔父！等一下，我这有一名重要证人！”
不对不对！
“审判长！沉山真人之女外勤部陆西西，有重要的情况汇报，申请当庭提审特别证人张大山。”
哦豁？
以为后面就是口水战的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不过这位张大山是何许人也？看上去十分普通，也不似有法力。
陆西西倒是有一些人认识，再加上她自报家门，众人都好奇地看了过去，看看广韵真人到底会不会同意她的申请。
说实话，陆广韵也是十分踌躇，陆西西虽然在他的印象里向来都靠谱持重，然而现在听证会已然进入尾声，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按理应该是提交申请之后，择日重新开庭。
“请证人上前。”
这一回，他还没出声，侍奉左右的小道童竟然先开口了，他一愣，抬头才发现二楼的包厢里，小旗子一闪而过，已然收了起来。
“申请允准。”
他点点头，微笑道。
七叶真人不明所以，对陆广韵的了解他可说是祖宗十八代都调查到了，然而这位陆西西是从何处从天而降的？她应该不过是个小部员而已吧。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二件他无法掌控的事情了，他低头思索了一下，便坐了下来，静静地不发一言。
“等一下，审判长，我也有话要说，请让我来询问这位证人可以吗？”
陆西西急切道。
反正一头羊也是放，两头羊，哎，一起来吧，今天大家都别吃晚饭了。
陆广韵点头道：“您现在可以以特别相关人员的身份发言，所有人请立刻坐下，保持肃静。”
“审判长，各位审判员，小女外勤部陆西西，原本只是负责在河洛一带与民间团体一起救助遭受水患的凡人，今年洛阳的水患有些异乎寻常，故而小女在河洛逗留的时间较长。”
“切！”
昕离子日常不屑地甩了一个白眼过去，然而立刻被身边的七叶真人握住了手，她愣了一下，却见师父脸上虽然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然眼中的寒意令她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陆西西也没打算搭理她，她急着要把自己的重大发现告诉所有人，要说她为何会突然匆匆从平湖离开，又甘冒大不韪急急忙忙地施法把人从遥远的洛阳带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突然一下子想起了这一件事。
真的是非常非常小的一件事，小到那么多天来她都根本没有引起注意，然而在看见阿止的那个瞬间，她心中的杂乱线条突然连到了一起，如同散落的拼图突然完整了一般，一下子清晰无比。
会不会是她想错了，这个问题也曾困扰着她，只是在去洛阳的路上，她前前后后思及万千，把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影响的因素都想清楚了，这世上没有偶然，也没有巧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想明白的这一种。
说实话，她不知道她要如何证明她所发现的这一切，只是她心中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对不能沉默。
即便是她错了也无妨，若是能解开她心中的疑惑，她愿意接受随之而来的可能的惩罚，然而若是她想的没有错，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若是所有人都茫然不知，那后果才是真正的不堪设想。
两下一比较，她再不犹豫，当机立断地就下定了决心，终于风尘仆仆地站在了这里。
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在这期间，我发现了一件令我几乎不敢相信，十分可怕的事情。”
第五百五十五章 光与影（三）
“当时我正要将一名被诱拐的凡人女子送往洛阳的一处小山村……”
这个开场白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然而又平淡得令人不可思议。
“因为部里的新规定，我并没有用法术来护送她，只能选择凡人的交通工具，然而……此女系被诱拐，故而也没有带身份证，所以，我们只能坐了一辆无运营资质的大巴车前往那个村庄。”
她说到这里不免苦笑了一下，大厅里也响起了稀稀疏疏的偷笑声，顾忌七叶真人在此，也无人真的会当面笑得肆无忌惮。
“当时我虽然昏昏欲睡，然而却着意观察过车上的所有人，特别是司机，他们都是没有什么法力的凡人，故而我也没有特别防范。”
“然而就在车开到中途的时候，突然遇到了一股洪水……”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对着身边战战兢兢甚至双腿有些打颤的男子问道：“张先生，能不能请您陈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我，我不知道！”
那男子方才还神色自如，然而此时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脸的仓皇。
“那，能不能请您为我们描述一下您的从业经历？”
陆西西无奈，只能换了个问题。
“我的从业经历？”
那个叫做张大山的男子还没回过神来，疑惑地问道。
“就是您的工作经历。”
陆西西微笑着问道。
“这……”
张大山又是一阵犹豫。
“不要紧的，这里不是什么交管局，不会追究您无照营业的责任，您放心吧，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
陆西西回过味儿来，连忙解释道。
“你该不会是骗我说出来，然后给我录音什么的吧？”
张大山惴惴道。
大哥！我千里迢迢给你从洛阳搬回平湖，就是为了给你扣12分吊销驾照吗？陆西西差点吐血。
“我保证，绝对不会！”
您无照营业那点小事这里根本没人会关心好吧！
“我说完了就能放我回家？”
张大山又问道。
这……
陆西西犹豫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如果那是真的，只怕您还真是回不了家了，但是，这也不是她能决定的，哎，只能对不起您了。
张大山又是狐疑地看着她，不过在这干耗着也不是个事儿，这娘们把他车给扣了，不顺着她吃饭家伙也拿不回来。
无奈他只能开口：“十年前，我在四川一带混口饭吃，当时做这一行的人是挺多，赚得也十分丰厚，然而这条道十分危险，当然，我说的，不是那种行走江湖的危险，而是开这条路本身就很危险。”
“其实我就是带人从四川稻城那一块直接给拉去香格里拉，那条路是真的很难开，也经常出事，后来我有听人说往狮泉河那条道更好赚，于是就在两地都拉上了生意。”
“川藏之地本就苦寒，虽然风景优美，然而真正会专程来这里游玩的，非富即贵，自然不在乎这一两万的车费。”
“我先声明啊，虽然同行里的确听说过起了黑心，谋财害命什么的，但我可是个没胆子的，每次都是老老实实地把人送到，赚那一两万的车费我就十分知足了！”
这都哪儿和哪儿啊？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这位敢情是黑车司机来的，小市民混口饭吃也不算什么大错，然而这和他们这些修道的有半毛钱的关系吗？
“后来，做这一行的朋友出事的越来越多，有的翻车在路边摔断了骨头什么的还算是幸运的，真要从山路上翻下去，那别说人了，就是车都找不回来。”
“我当时有了老婆孩子，这便再也不敢赚着拿命换的钱，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老家，就在附近开一些偏僻的小路，营业执照什么的，却是是没有办，主要是……手续太复杂了……又要交份子钱，待我回去，我一定第一时间就去补上，我保证。”
他说到这里，期待地看着陆西西，一脸谄媚。
您看我这车……可以还我了不？
在陆西西刚开口的时候，谢道之就注意到了这个人，几乎是第一时间明白了陆西西的用意。
此时随着他的叙述，璎珞也慢慢认出了这位大哥。
这不就是……
她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不禁又是担忧又是怜悯。
陆西西眼中的神色也是差不多，她沉重地说道：“您还记得不久之前，您曾经送我们一行人去高庄吗？当时车上，还有一位占了两个座的富态男子，他一个人付了两份车钱的。”
“记得，怎么不记得呢！”
他一点都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立刻笑道：“哎哟，我想起来了，您就是当时车上那几个小姑娘之一嘛，您几位那天可是我的福星，要不是你们一下子给我把车给坐满了，我都不知道几时能回家呢。”
“您还记得您当日是什么时候把我们送到高庄的吗？”
陆西西继续问道，笑容十分苦涩，十分担忧。
“我当然记得……路上还堵车来着……”
他说到一半，突然皱起了眉，露出了惶然之色，脸色也变得苍白。
“对了，路上堵车了，然后车上那两个凶巴巴的大哥不停地抱怨，但是所有人都被堵在了路上，根本就动不了，我想尽了办法解释，然后……”
“然后？”陆西西问道。
然后发生了什么？
他混乱的思绪突然闪过一个令他永生难忘的画面，那画面如同电影中白色的定格一般，生生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令他恐慌，令他不敢面对。
如同时间静止一般，又如同重要镜头的慢放，那个对于他来说十分重要的画面好像时光穿梭中的一段终结，又好像是失忆之人反复回想中那一块破碎的回忆。
那天他是回到了家里的，也吃上了老婆抱怨声中得晚饭，然而，这中间发生的事情，他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如果他看到的那个画面是真的，他如何又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能够回到家里呢？
他真的有把客人送到高庄吗？
他的车……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突然爆发出一串叫声，那叫声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令人毛骨悚然。
第五百五十六章 光与影（四）
随着张大山在尖叫声中晕倒在地，众人不免一阵慌乱，然而陆西西却没让医护人员将他带走，而是安排他躺在临时搭建的支架床上。
“这就是当日我亲身经历洪水时，为我们几人开车的黑车司机，不幸的是，当时，我亲眼看见此人被一辆从对面车道横冲直撞开过来的卡车碾过，天灵破碎，当场丧命。”
什么？
那他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年轻一辈的十分讶异，而有了阅历的长者们和各大世家的重要人物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明明已死之人却还活在人世，若是有法力之人，制造个假死什么的自然是十分正常，这在修仙界应该不算是什么特大新闻，然而这个已死之人却显然只是个凡人，甚至他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这样的生灵，还能算是生灵吗？
“若您所说都是真的，此人必须交给我们部门，我们将会负责找出他身上的异样。”
一片沉默中，一名华服男子缓缓起身，正色道。
众人纷纷看去，倒也有不少人认识他，正是情报部的部长修明真人，据说他乃是上古大姓姬姓之后，出身高贵，平日甚少理会人事，只钟情于本职工作。
然而他那个部门说是叫情报部，其实更多的是研究以往的疑难案例，最主要的是，传闻中，此人最为欣赏的就是台上正中的审判长陆广韵。
广韵真人擅符咒，甚至亲自设计了好几种全新的符咒出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也许这就是孤傲的修明真人能看得上他几分的原因吧。
陆西西此时说的这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最主要的是，真实性还有待查证，若是随随便便就拉一个人来编一个故事，所有人还都当真了，那可真是贻笑大方了。
而明白人已经明白过来了，修明真人此言，与其说是郑重其事地将此事作为一件大事来对待，倒不如说是一种表态。
他真正要表达的，是对陆西西的信任，对广韵真人的支持，甚至……对菡萏真人的支持。
毕竟陆广韵的偏向每个人都能猜到，修明真人的态度原本是扑朔迷离，如今却是清晰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然而广韵真人只是点了点头，却转向陆西西问道：“西宁真人，您所说的这一切，和本案有什么关系？若是没有，则需另案调查，您可以退下了。”
啊？
陆西西愣了一下，三叔父这是，让她闭嘴？
不会吧。
然而陆广韵的眼中却没有责备之意。
她一个回神，细细思索了一番，这才明白过来，广韵真人这是正话反说，他的意思是让她说清楚此事为何和今日之事有关。
“审判长，刚才我没有说清楚，为了避免证人张大山被我诱导发言，我故意避开了我看见的那一段事实，现在我会陈述清楚当时的一切经过，您一定会明白为何我认为此事与……与今天的听证会干系匪浅。”
“其实当日洪水突然来临之时，我……”
她突然犹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看了李璎珞一眼。
不过直觉让她判断此时不应该将当时和李璎珞在一起的事实直接说出来，至少不用主动说出来。
“我带着一些能够被救出的凡人飞落在了一个附近的山头，当然，我这么做是违反了一些组织内的新规，不过，人命关天，当时我也没有想太多，事后，我也已然补交了报告说明此事。”
“然而我报告中没有说的，还有……”
她转向了七叶真人，定了定神，鼓起勇气道：“七叶真人，当时您虽然没有出现在那里，然而，我却看见了您执掌的道门中的道友们立刻就赶到了那条被洪水侵袭的公路。”
七叶真人微笑着站起，欠了欠身，十分礼貌地答道：“西宁女仙谬赞了，虽我道门之众并未全部加入我司，然而相信救助弱小，守护苍生的信念，却是我道门一贯所注重的，故而我也安排了他们作为我司的后援，也算是为无辜遭受天灾的凡间生灵尽一份微薄之力。”
“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西西没有被他带偏，正色道：“当时我看见了非常诡异的一幕，之前每次道门的道友赶到之后，我就会放心离开，也许正是如此，你们才会放松警惕。”
“然而这次我刚好带着一些凡人安置在了一个隐蔽的山头，所以看见了道门的所作所为。”
“恕我直言，西宁女仙，您所说的这些，倒像是我们道门以救助之名在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七叶真人丝毫不慌，几乎是面不改色的驳斥道，然而他即便是责备也没有失去自己的风度，仍是微微地保持着笑容，语气也是一片云淡风轻。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我的认知中，救助那些落水的凡人，不过是立刻使用清心咒，愈合术亦或是直接送往医院，然而当时我却不能理解我看到的那一切。”
七叶真人没有接话，只是做了一个绅士的您请讲的手势，十足镇定自若，没有半点心虚。
陆西西见他这样，不由得心内有些打鼓。
难不成，七叶真人真的毫不知情？
本可以一下子说出来的，她也只是为了测试七叶真人是否知情，这才特意这样若有若无地试探他，然而他却没有她所预期的那种失措。
“西西，不得对七叶真人无礼，更不可胡言乱语。”
说话的是沉山真人，陆友韵，陆氏一族的族长，亦是陆西西的父亲。
沉山真人几乎是大声呵斥自己的女儿了：“西西，若是你还当自己是陆氏的一员，就不要再说那些没有根据的事情了！”
若不然呢？将自己逐出陆氏吗？
陆西西皱眉，倔强的小脸仰了起来，正色道：“爹爹，您心里想的从来都是陆氏陆氏，想着韬光养晦，想着左右逢源。难道您忘记祖父是怎么死的了吗？那可是您的父亲啊！”
“您总说，所有使用鬼道术的人，都是我们陆氏一族的死敌，如今您却要对女儿亲眼所见的一切置若罔闻吗？”
“你！”
沉山真人的心思被她说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恼羞成怒，上前“啪！”得一声就是重重一个耳光。
第五百五十七章 光与影（五）
“大哥！”广韵真人终于忍不住了，制止道：“沉山真人，公堂之上不的喧哗！任何人都不得干扰陈述案情！”
埋头打字的书记员忍不住推了推眼镜，犹豫着看了他一眼。
公堂？
这都什么年代了，广韵真人是糊涂了吧，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在记录上修改了一下。
“哼！”沉山真人许是气狠了，闻言再不说话，转身就走。
“便是爹爹如何责难，我也要说出实情。”
陆西西紧紧地皱着眉头，捂着自己被打红了的脸颊，倔强地说道：“我说的全都是事实，我们陆家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偏袒任何一方，为何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看见的事实就是错了！”
沉山真人脚步一顿，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爹爹远去的背影，陆西西心中微凉，然而此时她也无法后悔，她也不会退缩，这一刻，她能做的就是说出所有的真相。
“七叶真人，当时我清楚地看见了了您属下的道门长老放出了一张巨大的结界，把所有的伤者都笼罩其中。”
“更甚者，我看见了远远飞来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人看着似乎是神鸟司采，另一个人的法术光芒是紫色的，也就是说，他修行的根本就是禁术。”
“最奇怪的是，那两人直接进入了道门长老的结界中，似乎根本就是互相知道对方来此，十分默契。”
七叶真人扬了扬眉毛，淡定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
陆西西愣了一下。
然后她就吵着要上前去查清楚是怎么回事，结果被谢道之给打晕了呗。
“然后我担心被发现，便立刻离开了。”
“您能不能解释一下，你们道门究竟是为何这么做，即便是救死扶伤，也未必需要结界的掩饰，若不是见不得光，为何要偷偷摸摸躲在结界内才能救人呢？”
“而且，那个修行禁术的人又是谁？”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七叶真人，毕竟这事儿听上去的确透着那么一两分钟的诡异，此时若是他说完全不知情，也太不负责任了。
“西宁女仙，我只能回答您的第一个问题，至于修行禁术的那人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这您似乎应该找神鸟司采询问才对，您既然能发现我们道门正在救助受难的凡人，旁人一样能够发现，难道那不能是心怀善念的灵兽吗？”
“众所周知，上古神兽中有好多都是修炼禁术的，比如那边那位水族公主，以及她身边的九尾狐，若是对每个修炼禁术的神兽都喊打喊杀，如今哪还有那么多上古神兽存活至今？”
七叶真人寥寥数语，便将众人的注意力扯到了正欢声笑语谈笑风生的神兽团那边，果不其然，法力高深的立刻就发现了幻化成人身的鲛姬和狐族长老，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这下可好，我们也太不隐蔽了，一下子就被发现了，这会儿劫法场还有希望吗？”
鲛姬皱眉，看着四面八方投来的或惊艳或警惕的目光。
“毕竟人类就是人类啊，嘴上说众生平等，看到我们这些鱼儿鸟儿还是有些见外。”
她抱怨道。
“也许没这个必要了……”
鸾鸟沉声道。
“这件事，似乎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七叶真人待众人稍稍平静下来，这才慢慢说道：“至于您说的，道门救助落水众人的时候使用了结界，其实也是出于我的授意，毕竟人类现在四处都安装了摄像头，若是我们的善意一个不小心反而被当成了人间的新闻四处播报，反倒是我们道门给我司添乱了。”
“这不过是我们出于舆论安全考虑的安排而已，想不到竟然被您曲解，我一则要反省自身，二则也十分忧惧，若因为我的关系，令所有人误解我们道门，那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他修长的眉毛终于慢慢地聚拢了一点，一直淡然的微笑中，透出了一丝无奈，一丝为难。
毕竟美男还是有大把粉丝的，当时众女粉就愤怒了。
“为何这般责难七叶真人！”
“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世家女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诸般言辞也就罢了，陆西西脸色有些苍白，她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然而这个张大山实打实是个傀儡是绝对没有错的，就算和七叶真人无关，也是非常重要的人证。
但这会儿她可怎么办？难不成要给七叶真人道歉吗？
似乎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七叶真人舒展开了一个平静的微笑，淡然道：“西宁女仙，您的本意并没有错，观察力也非常敏锐，至于您说的这位死而复生的伤者，更是非常重要，方才修明真人也说了，将会把他带回去详细盘查，看看是否真有可疑之处。”
“只不过您对我的指控实在是太草率了，若我真是内心狭隘之辈，免不了要和您恶语相向，批判您的无知和自以为是，然而我也曾年轻过，也曾热血过，我能理解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想法，只能看见自己所希望看见的一切，隐隐嗅到一些阴谋的味道就自以为有了替天行道的机会，匡扶正义的目标，说实话，我非常理解。”
“然而，希望您今后能够处事更加慎重一些，虽不是您的长辈，这番话算是越俎代庖了，然还请您多加思量。”
陆西西小脸涨得通红，她犹豫着看了陆广韵一眼，隐隐有着求助之意，然而广韵真人此时是审判长，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护短呢。
说白了，陆西西的确是思量不周，没有调查清楚就来攀扯七叶真人，走到哪里都是没道理。
“西西，这次你的确是草率了，七叶真人见你是小辈，不与你一般见识，还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应该感激他才对。”
广韵真人微笑道。
然这话的重音却在“小辈”上，话里话外却不是什么真正的感激之意，自家的小辈，难不成还要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柳七郎教训不成？
也不看看自己的修为，根本就连陆西西都不如，凭什么掌管这个机构，就像菡萏说的那样，就你，你能服众吗？
第五百五十八章 均衡（一）
“这么说来我也是小辈，倒也有一事十分不解，不知能否请教七叶真人？”
还有下文？
吃瓜群众循声看去，原来竟然是菡萏真人的女儿李璎珞。
只见她慢慢地走向七叶真人，指着自己的心口说道：“七叶真人，三年前小女就有幸认识了您，见证了您当上道门首尊的那一幕。”
“然而当时，我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和当时的道门首尊玉虚真人一样，被同一柄剑几乎从同样的位置刺伤。”
“您能否告诉我，为何当时几乎刺死了玉虚真人的那柄绝仙剑会在鬼门？又为何会在鬼王本人手中？”
什么？
这中间竟然还有这样一桩纠葛？
七叶真人平静的眸子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而昕离子第一时间就惊叫了起来：“什么？玉虚那个混蛋没死？”
她的声音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惶然。
惊恐的眼神令她的内心完完全全地展露无疑。
“闭嘴。”
七叶真人几不可闻地动了动嘴。
昕离子立刻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儿了。
“玉虚真人罪不至死，我也不知为何您认为他一定是必死无疑了，想来是七叶真人这么告诉您的，的确，绝仙剑刺入凡人之躯，照理是活不成了的。”
“只不过机缘巧合，玉虚真人这才勉强活了下来，只不过他已然看破红尘，决定再也不入世，不会对您有什么影响的。”
“然而这个疑问在小女心中已然许久，当鬼王最后一击用绝仙剑刺入我心口之时，我便隐隐有些怀疑，只不过从来不曾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此时西宁真人也算是给我提了个醒，若是您才是那个和鬼王勾结的人，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这是真的，那当初玉虚真人会被绝仙剑所刺，也不是什么偶然了，您说我这个怀疑，是不是很有理有据呢？”
李璎珞一口气说完，倒不是她怕被茗茶真人打断，只是她心里着实十分紧张，若不是为了母亲，她决计不会这样奚落昕离子，更不敢面对面地质问七叶真人。
“那绝仙剑，分明是真如子使的，刺的是她自己的师父玉虚，和我师父七叶真人有什么关系？”
昕离子见七叶真人不说话，虽刚刚被骂了，却仍是忍不住起身为他分辩。
“真如子不过是玉虚真人的女弟子，何来绝仙剑，她刺了玉虚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若说她不是受人指使，应该没人会真正相信吧。”
“昕离真人，您不是最喜欢说事实才是真真切切的，不要看什么动机什么逻辑的，事实就是，在道门当初的夺权中，您的师父七叶真人能够一锤定音，大获全胜，绝仙剑给玉虚这重创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对谁有利，谁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这个道理，您总不会不懂吧！”
“而且，真如子是怎么死的？您不会不知道吧！”
璎珞盯着昕离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由自主地，昕离子打了一个寒颤。
她终于懂了，真如子会死，不是因为她欺负了自己，更不是因为不得师父的欢心，她……她完完全全是被灭口的。
心中一片冰凉，她苍白着脸，默默地坐了下来。
“没错，绝仙剑的确是我祖上代代相传的宝剑，只不过我原先也不知道这柄剑是这么有来历的，祖上的传说中，这不过是我先祖曾使用的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仅此而已。”
七叶真人终于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方才的确是动摇了，究竟是矢口否认，还是承认一切，这不过是两种选择罢了。
若自己号称毫不知情自然也是可以，李璎珞未必能逼着自己承认真如子一定是自己指使的，但是如果这样，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是傻瓜，自己的处境反而会十分暧昧。
而且，说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他正色道：“虽则我柳家家世不显，然祖上也可算是显赫一时，有一两件古物也委实不算过分，只不过我当时并不知道这柄宝剑的真实来历，仅此而已。”
“而且这柄剑原本也不叫绝仙剑，而是我家传的柳叶青，甚至还有一套剑法，是当年使这柄剑的先祖流传下来的，只不过后来我族人多爱舞文弄墨，决意从武的寥寥无几，这才逐渐失传。”
啊？
璎珞没料到竟然是这样的。
“那后来……？”
后来这剑怎么会落入鬼王手中的？
“这柄剑是我赠与真如子的，不过当时，我可没有让她拿来去刺杀她的师父，若是我真有此意，为何真如子早不刺，晚不刺，就在他的师父决意将道门首尊之位传给我之后，才会决意下手呢？”
“这世上有人看淡名利，对身外之物并无执念，而有人却汲汲营营，每日都在为争权夺利而钻营，这样的人是我最看不起的，这也是为何后来我冷落了真如子的原因。”
“昔日她可以判断形势逆转，为了向我投诚而亲手刺死曾有肌肤之亲的恩师，他日我又怎么能肯定她不会掉转头来，为了蝇头小利而出卖我呢？”
“这样的人，我虽不屑于与之计较，却也只能敬而远之。”
“至于说她是怎么死的，这一点我不知道，也不曾关心。”
师父不愧是师父，这一番话说的，不要说李璎珞愣在了原地，就连亲眼看着师父杀死真如子的昕离子都呆住了，这话还能这么圆回来？！真的是开眼界了！
可是这剑又怎么会落入鬼王手里的？
璎珞眨了眨眼睛，定了定神，刚要开口，七叶真人摇头道：“我明白您的心情，当初我听说您是被绝仙剑刺伤的，也是十分震惊，然而我很快就明白过来，当时真如子并没有收起那把剑，我也没有在意这件小事，如今想来，定然是那时候，魔教的爪牙在蓬莱岛还有漏网之鱼，一定是他们带着受伤的玉虚真人以及绝仙剑一起逃走的。”
啊？
璎珞后知后觉地发现，七叶真人又在偷换概念，把“带走了玉虚真人的那伙人”和“魔教的爪牙”给合并同类项了。
带走玉虚的不就是自己吗！
跟他说话真的是得非常小心，一个不留神就会掉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中，不得不说，七叶真人机变之快，心思之缜密，简直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第五百五十九章 均衡（二）
“西宁女仙，其实在您的叙述中，在下还发现了一些不合理的地方。”
然而七叶真人没有给李璎珞任何解释的机会，已然转向了陆西西。
陆西西惊讶地扬了扬眉，如果说方才七叶真人有那么隐隐一丝慌乱的话，不过是瞬间他就恢复了那种全然掌控一切的镇定姿态，甚至……
从他那种闲适自在的神色中，甚至有一种稳操胜券的志得意满之色，难不成，方才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她微微抿起了嘴，戒备地看着他。
在修道的男子中，七叶真人不算是高大的，甚至他看上有些文弱书生的不足之气，无法给人一种十分强势的压迫感，这一点和广韵真人比，都逊色不少。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十分亲切，甚至十分善意，然而无双俊美的容颜之下，他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似乎只是静待花开的那种水到渠成，又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只需轻轻地动动手指，耐心等待之下的果实就能自然而然地被他纳入囊中。
就在刚才几乎是不过几分钟之前，他还落于下风。
如今他却已然完全从困境中走了出来。
“您方才说，曾看见神鸟司采和一名修炼禁术的道友进入了我们道门的结界，我想请问您一下，您是如何得知那人修炼的是禁术？”
“据我所知，即便是互相之间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也绝对不可能在非常遥远的距离之下就能确定对方修炼的法术种类，若是不借助任何法宝就有这种能力的话，只怕在座所有人的法力都不及您了。”
他轻笑道，似乎只是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哎？”
陆西西果然被噎住了。
说实话她刚才就猜到了自己说话不谨慎，可能会被抓住小辫子，不过没想到更糟的是自己的担心都成为了现实。
“其实……”
她有几分犹豫地说道。
“在下洗耳恭听。”
“其实当时和我一起护送那位凡间女子的，还有李璎珞和谢道之二人……”
眼见七叶真人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她连忙急急地补充道：“其实当时是李璎珞用了遁地术，才能救起了那么多凡人，若不是因为她的尽心尽力，也许死的人会更多得多。”
“哎！”七叶真人只是一声叹息。
周围屏息细听的众人亦是议论纷纷，本来十分可信又十分可疑的事情，在七叶真人的解释和误导之下，反倒令人同情起无辜被牵连的陆西西来。
昕离真人慢慢地站起身来，柔声道：“其实我真的能理解您着急担忧的心情，不过您有没有想过，当时您所看见的，李璎珞也看见了，而她自己却一个字都没有提，而是让您来替她说出口，让您来担这个思虑不周的污名。”
“我早就知道李璎珞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盘算得十分清楚，您有没有想过，她与您交好，又擅长伪装，此次更是利用了您对她的善意，借您的口来污蔑我师父，对她来说一点损失都没有，所伤的不过是您的声誉，以及您所在陆氏一族的清誉而已。”
陆西西一扬眉，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想要伸向自己的小手，微笑道：“多谢您的提醒，然而我爹爹已然说了，若是我执意要一意孤行，就将我逐出陆氏一族，是以不论我说了些什么，都和陆氏无关。”
李璎珞踏出了一步，却见陆西西立刻转向自己，微微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湛然自若的笑容。
没有任何言语，她焦灼的心立刻熨帖了。
昕离子这样赤裸裸的挑拨，实在是经不起一点推敲，唯有那些一下子就被说中了心事，惶然之下心情激荡的人会被她带着受其影响，而陆西西显然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也许是因为昕离子话里话外捎带上了陆氏，反而起到了反效果。
“咦？那个说话的姐姐总觉得好眼熟……”
小鹤突然说道。
“啊？哪个？”
鲛姬问道。
“那个……穿得很……漂亮的姐姐，我肯定见过她，但是……”
小鹤挠了挠头，似乎十分不解。
“昕离子？你见过她，不可能吧……”
谢道兰皱起了眉，问道：“难不成她去过你们道观，你不是说你从前一直都住在道观里，从来不出门么？”
“对呀……”
“啊，我想起来了！”
小鹤的神色大变，所有的惊讶，疑惑都一下子变成愤怒。
“砰！”得一声，他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细细小小的小腿一下子变成了石块，发出了震天的响声。
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谢道兰忙道：“小鹤，冷静一下，有话好好说，你一定要冷静！”
“他这是……？”
鲛姬惊讶地看着他的两只脚都变成了粗粗慥慥的巨大石块，被石块包裹的部分不断往上蔓延，大有抑制不住的趋势。
“他一激动就这样！”谢道兰擦汗，求助地看着一脸惊讶地众人。
“你冷静一点！”
她喊道。
然而小鹤脸色憋得通红，气愤道：“就是她，我看见的！就是她！可是……”
他一时词穷，不知道该怎么说。
谢道兰也顾不得不能施法的什么禁忌了，清心咒安抚咒所有水系能用的法术一股脑儿全使了出来，一边劝道：“有话好好说，冷静下来，我们都愿意听你说，但是你得赶紧变回来。”
开玩笑，要是让它变身把场子给砸了，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就在此时，一蹦一跳得两个小道童冲了过来，一人手里拿着一张符咒。
“快让开！”
两人齐声喊道。
谢道兰一个愣神，便见小鹤瞬间被两人前后夹击，一人一张符咒贴在了他的脑袋上，看上去十分滑稽，倒像是僵尸片里被贴了符的僵尸一样，甚至惊讶的眼神也很相似。
“好了吧！”
白单和白双笑嘻嘻地问道。
咦？谢道兰这才明白过来，只见小鹤的粗黑的双腿已然慢慢变了回去，方才已经有些嘶哑的声线也变回了小道童的细细的童声。
“呜呜呜，谢谢……呜呜，这是什么符，真好用。”
他一边哭一边问道。
“嘿嘿，我们雪怪克制自己变身用的，看来对你也很有效呀！”
还有这种符？！谢道兰看着闹脾气的小鹤，决定也去请人做一盒，以备不时之需。
第五百六十章 均衡（三）
“审判长，正如西宁真人所言，当时在洛阳，我们亲眼目睹了一场十分诡异，事前毫无征兆的洪水，而且怪异的事情并不止这一件……”
“在三清山，我甚至亲眼目睹了死而不僵，即便被烧成了黑炭还能扑人伤人的傀儡，虽然只是野猪……然而，即便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但是我们认为当地大部分的村民都已经被傀儡替换，不再是活生生的人。”
李璎珞的话在这个温暖明亮的大厅里听起来不啻于天方夜谭，虽然也有亲眼见过百里国的惨状的前辈在座，然而那些事情都过去太久了，如同从前的一场噩梦一般，令人很难相信一切还会重演，更何况是在信息发达的现代社会。
若是真如此，怎么可能无人发现？
当时就是一片质疑声大起，众人有人嗤笑，有人摇头，唯独无人愿意相信她。
“当地人都以为三清山的山火是天灾，我曾在陆姐姐的小报上看到描述此事的词也是’自然灾害’，然而我们在三清山见到了颙鸟，还不止一只，最后就连道观都被烧毁了，惟一的知情人丹阳子观主被烧死，这一切的确都太令人怀疑了。”
“我知道这些我贸然说出来实在是难以令人相信，所以之前我也选择了沉默，然而……然而陆姐姐却没有像我这样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若是我不说，那一切都会成为过往，那些作恶的人也会就此逍遥法外！”
“能够控制活人成为傀儡，同时又能将已死之人的肉身重塑，这样的能力若是同时为鬼王所控制的话，慢慢地，他可以将所有真正的人类不知不觉地变成傀儡，后果将不堪设想。”
肉身重塑？不可能的吧，女蜗造人还要用五彩石烧化了当成材料呢，如今就连当初她烧剩的石头都被人当成了宝贝，仿造了无数的赝品，可是，这世上又哪来那么多的五彩石呢！
若是真有这样的好事，大家也别修什么道了，没事捏个肉身然后把自己的魂魄移过去就好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鲛姬已然冲了过来跳上了台，大声喊道：“你们都听我说一句！”
她的声音虽然吵吵，不过这里的人实在太多，纷乱中即便是那个大嗓门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她的话。
璎珞连忙将自己的话筒递给了她。
“啪啪啪啪啪！”
鲛姬不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上手就是一阵猛拍，震得大厅里都有回声了，众人这才愤怒地看去。
“我是来找我们鲛人族的秘宝的，有人看见的话记得告诉我一下，谢谢！”
鲛姬冲着话筒一通吼，却又颇有些不知所云。
“我我我！”
跟了过来的小鹤连忙去抢话筒。
“是她害死了我师父！”
他一边喊着一边伸手，指向了七叶真人身后的昕离子。
“我在师父的房里见过她，不过她当时没穿这个衣服，穿了个别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个男的……”
他说到一半，话筒又被鲛姬抢了过去：“我们水族的秘宝，就是刚才你们说的那个能重塑肉身的……”
“你给我你给我！”
“我还没说完！”
小鹤几乎和鲛姬打成了一团。
“砰砰砰！”
广韵真人总算看不下去了吗？
众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台上，信息量太大，很难消化啊。
“西宁真人，以及其他所有与本案无关人员，请立刻离开审判台，并且保持肃静，法警请注意，若是有人再无故喧哗，藐视法庭，请立刻驱逐。”
“我这不是……”
鲛姬才说了半句就被陆广韵威严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事关重大，之后我会提交申请，让修明真人组建专案组针对西宁真人带来的……凡人进行研究，如有实质性的进展，则会另案调查三清山道观失火一案，以及各地水患的实情，在本庭不再赘述。”
“控辩双方，若是你们都没有再另行补充的证据，合议庭将会进行当庭投票，本庭将会公示本次听证会的结果。”
昕离子还没从被小鹤直直地指着控诉的惊讶中恢复过来，她一时间没有说话，自然茗茶真人也不会说话。
而另一方面，李璎珞抿起了嘴，求助似地看向谢道之和娘亲，却见两人几乎是十分默契地回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这就投票了吗？
璎珞愣了一下，意思是台上这七个老头子的举手表决就会决定母亲的命运？
她忍不住扑入了母亲的怀里，嗔道：“娘，我好害怕。”
“璎儿……不用担心，你说的很好。”
菡萏抱住了她，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
“真的吗？我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好像不相信我说的似的。”
璎珞抬头，却见爹爹也在法警的看护下走了过来，拉住了娘亲的手。
两人虽然没有像自己这样和娘亲纵情拥抱，然而爹爹和娘亲相视一笑的目光中，她似乎看到了些什么，之前自己不懂的东西。
你明白我，我明白你，几乎不用任何言语，就能默契地懂得对方，这看上去不像是热情迸发的爱情，没有那种燃烧的火焰，也没有甜言蜜语，看上去十分地平淡。
她有些欣慰，亦有些迷茫。
直到她看到了谢道之看着她的目光。
奇怪的是从前从来没有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他的眼睛，她突然愣住了，从大屏幕上的一角，她不经意地看见了谢道之和自己。
自己看着自己会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她有些想笑，然而看着屏幕上的谢道之，她的鼻子突然有些酸酸的。
原来从旁观者的角度，谢道之竟然是这样看着她的。
难怪阿离也好，仪宁也好，所有觊觎他的人都会慢慢散去，这样的宠溺而又专注的目光，但凡对他有一丝暧昧情愫的女子，任谁都看不下去。
他的眼中，似乎除了她再也看不见其他任何人。
除了纯粹的爱，便是完完全全的信任。
即便经历了那么多事，即便她曾伤了他的心，可是他却是真正明白她的。
是她多虑了，对谢道之，她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她又有什么是不敢告诉他得呢？他那么聪明，绝对不会误解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