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平湖(五)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会亮了……”璎珞犹豫地看着谢道之。
“虽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但是我们在这里干等着也不是回事儿啊!”
邬先生也看向谢道之,他怀里勉勉强强地抱着鲛姬,虽然再三表示他不想抱着这个“美女”,然而这个光荣任务在二比一的投票表决之下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有了刚才那恐怖的经历,如今他连揩油的想法都没有了,规规矩矩地捧着她,仿佛那是个瓷娃娃似的。
根据璎珞的镜子显示,那个聚拢了所有的星光的地方就是这片临水的大院,看上去像是个度假村,不过没有招牌,也没有任何标志性的建筑,从高度来看像是个医院,但却没有十字,若说是个旅馆也没有霓虹灯。
几人都在水下,自然看不到背水的草坪中央那块小小的牌子上写着“平湖市环境保护中心”几个小字。
“我觉得我娘就在这……”璎珞委屈地说道。
“要不然我先假装走错路冲进去看看,没什么问题再来接你们?”邬先生自告奋勇。
“稍安勿躁……”谢道之终于忍不住说话,这两个人,现在根本不是着急的时候,不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分析一遍就贸然行事,这根本不是他的风格。
从窗子上来看,里面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但是灯光却毋庸置疑地亮着,他明白这不过是一种障眼术,里面的人能看见外面,外面的人却看不见里面。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让那两个人浮上水面的原因,这里全都是修道之人,个个眼明心亮,虽然夜深了,难保也没人发现他们。
虽然,鲛姬的伤显然和鬼门有关,然而他却不能肯定和这个所谓的管理局没有关系。
简单的逻辑。
菡萏真人掌管了这里几百年,之前一定也曾有人挑战过她的权威,却一点水花都没有翻起来。
如今她却被这个七叶真人逼得退无可退。
要是这个七叶真人真是惊才艳绝的能人异士也就算了了,分明他们早就知道柳七郎的底细,就连道门,当初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他才能收入囊中的。
若说他背后没有人支持,别人信,他也不可能会信。
“不如等天亮了,我就光明正大地从大门进去,告诉他们我是菡萏真人的女儿,未必他们还不让我见我娘!”
璎珞委委屈屈地说着,眼圈儿都红了。
谢道之拍了拍她的肩膀,拢住了她的长发,她手上闪闪发光的小星星闪亮闪亮的,他握住了她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轻声道:“相信我好吗?”
“我们得快点有个决断,若是要潜入进去,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邬先生说。
他指了指天上的乌云说道:“你看那里的那片云,很快就会遮住月亮,我们行事会更方便。”
谢道之还是摇了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邬先生抱怨着,璎珞揉了揉眼睛,看见了不远处一条灰色的鲤鱼快速地游了过来。
咦?这不是刚才金色鲤鱼追着的那条灰色的鲤鱼吗?
她伸出手去,友好地向它招了招手,却见它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头也不回地游走了。
哎?百晓
璎珞回头看了看谢道之和邬先生,问道:“怎么回事?它怎么就走了?”
“谁知道呢。”邬先生无所谓地说道。
谢道之皱起了眉头。
“那条鱼是哪里来的?”他问。
“刚才和金色鲤鱼一起游走的,我还被吓了一跳呢。”
“哦……”谢道之松了一口气。
“要不然,我用隐身术穿墙进去看看?”邬先生又提出了一个不靠谱的建议。
“千万别,若是我设计的这个地方,第一个要防的就是隐身术穿墙术什么的,肯定到处都是禁制,你还以为别人看不见你,其实就是掩耳盗铃。”
这回连璎珞都不同意。
“你们聪明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在这干瞪眼!”
“你就安静一会儿吧。”
“……”
“我在想,也许璎珞说的对。”谢道之终于慢慢地开口了。
“如果鲛姬当时是从大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的话,她是绝对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鬼道术给打伤的,所以,她一定和我们一样,想要偷偷摸摸溜进去的时候,被人所伤。”
“虽然我尚未想明白打伤鲛姬的人是谁,他又为何要这么做,甚至我也感应不到附近有庚辰的气息,但是,如果我们一定要见到菡萏真人的话,也许从正门进去是最好的方法。”
“恩!本来我们就是光明正大的。”璎珞连连点头。
“但是……”谢道之接着说道:“如果我们以菡萏真人亲属的名义拜访的话,很有可能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并不能见到菡萏真人……”
“啊?”璎珞失望地看着他。
“这是很有可能的,首先她身份特殊,如今的情况也特殊,随便来个什么政府官员,甚至根本就不会法术的那些办事员都行,根据他们的什么条例啊规章啊照本宣科,三言两语随随便便就能把你劝走。”
“如果你要闹事,那首先就失了气度;如果和他们心平气和地讲道理,我们也不可能说得过那些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到时候,你还是见不到你娘……”
“那可怎么办?”璎珞傻眼了。
她想起了从前自己去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办事儿的经历,觉得这个可能性还真的是存在,不仅存在,可能性还很高……
明明简简单单的一件事情,却要这个出具证明,那个打印单据的,整个流程复杂无比,她跑了两个礼拜的派出所才算是办完了。
如今又是柳七郎存心要为难娘亲,怎么可能让她轻轻松松就和娘亲见面呢……
她敢说,只要她前脚踏进这个地方,不到两分钟七叶真人就能知道,就能想办法对付她。
这可不是个喊打喊杀的地方,法术再高也没用,论起嘴皮子上的功夫,说实话她还没见过比柳七郎更利索的,论心计,论阴谋,他也是当仁不让第一人。
当初玉虚子不就是被他三言两语就架在那儿下不了台,就算是当众让出了首尊的位置也差点不得善终。
第四百五十七章 萋萋(一)
“我觉得这个建筑物一定是有水下的部分的,不然没必要特地建在水边,而且,选中这里作为听证会的地点,一定也是因为这里的禁制很完整,他们非常自信没人能闯入。”
谢道之说。
“所以地面部分是掩人耳目的,重点在水下?”
月光被乌云遮蔽住了,往下看过去,璎珞只看见了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她拿出了镜子,与水面上的光芒璀璨不同,镜子在水下什么都照不出来,除非几乎是面对面地对准了谢道之或者邬先生,根本就不会发光。
“原来如此……”
她喃喃道。
五行镜也好,其它能窥测修道之人行踪的法宝也好,在水下都会失去作用。
“娘亲,娘亲说不定就被他们关在什么地牢里……”
璎珞眼圈红了,血脉相连,方才她还在自艾自怨为何感应不到母亲的气息。
“娘亲说过,用这个五行镜能够见到想见的人,可是从前我从镜子里看不见你,现在也看不见娘亲,会不会是因为有禁制的关系?”
她把镜子递给了谢道之,说道:“你试试看,能不能从镜子里看见我娘?”
“这个镜子应该是不可能想见谁就能见到谁的吧!”
邬先生好奇地一把抢过五行镜,笑道:“我来我来,我来试试看能不能见到孟鸟。”
他盯着镜子的背面一本正经地看了起来,璎珞忙道:“要看有镜子的那一面。”
“哦哦。”
他连忙反转了过来,只见那镜子里原本是他在水下模糊的面容,几乎是一瞬间就发出了光芒,如同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来一样,现出了一片绿色的影子。
“哎?”这是什么树林吗?邬先生苦笑:“我想着的是孟鸟,怎么只有一片林子?”
“哇!你也太厉害了吧,我从来没让这镜子变出过其他画面。”
璎珞惊呆了,还以为这个镜子坏了呢,原来根本就是自己学艺不精。
“你的真气虽然充沛,但是你自己无法很好地掌控,自然是没有办法和邬先生比的。”
谢道之安慰她:“以后空下来我陪你一起慢慢修习,不着急。”
“我来试试看……”璎珞一见邬先生能驱动五行镜,连忙伸手想要自己也看看。
“等一下,别着急。”邬先生游远了几步。
“我还是没找着孟鸟,你这镜子跟一副会动的水墨画一样,根本就看不清楚嘛!”
他抱怨道。
“还给我!我来试试看!”璎珞着急地伸出小手,邬先生无奈,只能恋恋不舍地把镜子还给她。
说也奇怪,镜子到了璎珞的手里,如同一碗被打翻了的水一般,波光粼粼的水面很快又消失了,变回了一柄普通的镜子。
“哎!你不要欺负人好不好!”璎珞生气地对着镜子喊道。
“这可是我的镜子,你再不给我看我娘,我砸了你哦!”
她气鼓鼓地说。
然而那五行镜还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我来试试看吧。”谢道之接过她手中的镜子,犹豫了一下,凝神开始思索。
镜子一如往昔,似乎没有感应到任何召唤。
“其实我最想知道菡萏真人和庚辰在哪儿,但是……”
他慢慢地思索着,也许最容易能看见的是最亲密的人,念头闪过,他分明看见了镜子之上的水帘慢慢地荡漾了起来。
“你也可以,怎么就我不行!”璎珞气得直跺脚。
“嘘,别说话。”谢道之忙道,他凝神驱动着水镜,只见那水帘如同被一层一层掀起了一般,变得越来越清晰。
“你的画面怎么比我清楚那么多?”邬先生也很不满。
这两个人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谢道之一个晃神,那已经越来越清晰的画面突然波动了起来,又变得模糊了,但是,依稀可见的是断垣残壁,一片荒芜,星光和月光之下,被烧得焦黑的树木十分刺眼。
一时间,他竟然想不起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有那青石砖,十分眼熟,虽然被烧得焦黑,但总觉得在记忆中有这么一个地方。
可是,镜子里还是没有见到任何人。
兰儿到底是在哪儿呢?
他再怎么凝聚真气,也无法让画面再次变得清晰。
叹了一口气,他把镜子还给了璎珞。
“你心里要想着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去想象回忆记忆里的她,你再试试看吧。”
他说道:“实在不行也不要勉强,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算了,我算是放弃这破镜子了。”
璎珞试了又试,最后还是把五行镜递给了跃跃欲试的邬先生,任由他自己玩去。
“你怎么又来了?”她一回眸,看见了刚才几次徘徊在他们身边的那条灰色的小鲤鱼。
“你是来看鲛姬的吗?”她伸出手去,想要摸摸它的脑袋。
“你朋友怎么不见了,那条金色的小胖鱼呢?”灰色小鱼游近了一点,于是她又问道。
“咩……啵噜啵噜……”小灰鱼总算开口了,一开口就是一串泡泡咕噜噜地喷了出来。
可是它明明是一条鱼,怎么会学羊叫?
璎珞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可爱?”
水下的暗流突然变得湍急了起来,谢道之原本就专注地看着璎珞那个方向,在感应到了越来越明显的水流旋动的方向时,他连忙拉住了璎珞的手,急急地把她拥入怀中。
“怎么了?”
水下的动作总是有些迟滞,璎珞不由自主地撞在了他身上,这才反应过来,她抬头看着他,却见他的神色严肃,如临大敌。
璎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方才还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水下,似乎有什么在摇曳,在晃动,漆黑色的夜色下,被遮住的月亮如同受到了感应一般,慢慢地从云端露出了一角,浅浅的月色微微照亮了水下的暗流。
乌云慢慢散去,她看清楚了水下那些晃动的东西,不过是一些暗色的水草。
舒了一口气,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也许是因为他们潜得太深,已经靠近了河床吧。
然而,她不经意间又看过去的时候,只见那些水草如同受到了什么召唤似的,飞快地一起伸长了枝条,在枝杈的最高处,长出了翠绿的嫩叶,而那嫩叶又飞快地结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花。
这是……
她惊惶地回头看向谢道之的脸,却见他的手中已然祭出了火球,明黄色的火光在水下看起来一明一灭,不可思议地耀眼。
第四百五十八章 萋萋(二)
如同分花拂柳一般,所有的水草突然被往两边拨开,让出一条路来,白色的花朵也随水流飘零。
黑色的水底,绿色的法印光芒首先亮了起来。
璎珞的心如同被一只手揪着似的,突然紧张了起来,她按着自己的心口,不知道自己是在害怕什么,她是在期待,还是在恐惧?
她都几乎能摸到自己胸口砰砰直跳的起伏,就连自己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她已经感觉不到冰冷的水流,而水波流转变幻,很快一张俊美却略显忧郁的脸在光芒中慢慢地显露了出来。
璎珞看清了那张脸,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似乎觉得谢道之也在紧张,而在看清楚来人的那一刻,他紧紧抓着她的手似乎也有了一瞬间的松动。
也许……潜意识里,他们都并不认为他是真正意义上的敌人吧……她想。
避水诀的水壁之中,两人都不曾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的那个人慢慢地浮了上来,他眉间绿色的法印亮得十分夺目。
“嗨,璎珞学妹,是我。”
赵子玉的笑容还是那样亲切,如同初见时邻家大哥哥的那种完全善意的微笑。
他轻松地向她打招呼,似乎他们不过是许久不见的好友,突然某天在咖啡馆或是商场里重逢,寒暄一下罢了。
“咩……咕噜咕噜……”小灰鱼撒娇般地在她面前转了个圈,依依不舍地游回了赵子玉的身边。
“小寓……”璎珞低声道,她看向赵子玉的眼睛,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用意。
是了,在她所有见过的神兽中,只有寓鸟才会咩咩叫,她本该早一点想到的。
“璎珞学妹,所有人都在找你,没想到竟然是我先找到。”
赵子玉拢了拢在水中散开的长发,伸手让小寓钻入他的衣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
“原以为你们早就会过来,谁知道你们竟是这般能忍,直到最后一刻才出现。”
这么说来,他也知道菡萏真人的事?
璎珞扬了扬眉毛,却没有立刻说话,永远不要让别人先知道自己的心思,这一课她学得很慢,却一直在学。
“幸好,是我先遇到你们。”他微笑,十足无害亲切的笑容。
“就是你这混蛋,上次用捆仙绳把我绑着,差点害得我们全死了!”邬先生忍不住跳脚,好歹没上去揍他,已经是很克制了。
“抱歉。”赵子玉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自嘲般地解释道:“各为其主,我当时也是没办法了。”
看着蠢蠢欲动的邬先生,他补充了一句:“今天我敢出现在你们面前,捆仙绳是不可能不带的,而且我不是来和你们动手的。”
邬先生目光闪动了一下,讷讷地退开两步。
“学长,当初在鬼国,你并不曾为难过我,如今……”
璎珞垂下了眼帘,苦笑道:“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不过是为了阿染才……我也不想为难你,你这就走吧,就当我们不曾遇到过。”
就当我们不曾遇到过……
赵子玉细细地咀嚼着这句话,不知为何,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法阵中她毫无生气的尸体,幻眠樱的香气散去之际,她胸口那片冰雪般冷冽的血雾……
虽然见惯了生死,但那一幕如同一副被定在了画框中的画一般,留在了他的记忆中。113
“我不是来阻止你们的,相反,我是来帮你的。”
他急急地说道。
“我知道那是你母亲,而且,我也知道要怎样才能帮到你,我和小寓在这里等你们,已经快一个月了。”
情急之下,他似乎一下子说得太多了。
似乎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他解释道:“我从小就没有家人,唯有师父是对我最好的人,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师父,师父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他并没有说不允许我来帮你,那些四处找你的人,也不是师父派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你越说我越迷糊了?”
邬先生忍不住插嘴。
“我能带你去见你母亲。”
赵子玉说。
璎珞惊讶地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不敢置信,又满怀期待,她想要找到她意料中的神色,又相反地害怕找到,每个人都希望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听见自己想听见的,然而那一切真的来到面前的时候,她又踌躇了。
他真诚地回望着她的目光,一丝狡黠与欺瞒都没有。
“你说其他人都在找璎珞,是怎么回事?”谢道之面无表情的问道,一边捏了捏她的小手,示意她冷静。
“和你们人类有关那些事情我一点都不关心,如果你们想来就跟着来吧,我能带你们去璎珞母亲被关押的地方。”
“也许你们会觉得我是在骗你们,但是我保证,一定让璎珞学妹安全地见到她母亲。”
赵子玉傲娇地说道,手中绿色的光芒之下,水草们又齐刷刷地倒了下去,让出一条路来。
他十分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转身率先走入了比人还高的水草从中,绿色的光芒没入漆黑的水草里,若不立刻跟上,很快就会失去他的踪迹。
璎珞几乎是抓住了谢道之的衣襟,眼中的祈求之意不能再明显了。
“要我说,他一定是不怀好意。”
邬先生大声地自言自语。
“璎珞……”谢道之为难地劝道。
“就算是陷阱也无所谓,谢大哥,若是我娘真是出了什么事,以后我再想起我这一刻的犹豫,我会陷入怎样的自责啊,即便有危险,即便会被骗,我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
她认真地说道,眼中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我一定要去!”
她决然道。
“哎,不是我说,你们女人就是感情用事……”邬先生忍不住又叨叨。
“邬老前辈……”
璎珞突然转向他,吓得他连忙退开一步,嗔道:“有事说事儿,你别吓唬我。”
“鲛姬姐姐就交给你了,你们在附近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若是一切顺利,会和谢大哥来找你们的。”
她认真道:“拜托你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萋萋(三)
水越来越深了,黑暗也越来越融化不开。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相信我的。”
走着走着,赵子玉突然说道,回头给了她一个微笑。
“咩咩……咕噜咕噜……”
小寓探出头来吐出了一串泡泡。
“没有绝对的黑也没有完美无暇的白……”她低声自言自语,似乎想到了什么,只是浅浅地苦笑了一下,看向谢道之。
两人的手紧紧地交握着,对于她这样鲁莽的决定,他在她说出“我一定要去!”之后,就没再说话了,然而即便是一片沉默,也并不代表无言。
只见他的嘴角弯了弯,眼中没有责难和担忧,反而眉眼之中透着一股欢快,倒像是心情很好似的。
她也释然了,两人心意相通原来是这样的美好。
水流更加湍急了,突然一片长长的水草犹如被龙卷风吹起一般,几乎一下子被连根拔起。
她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看似平静的湖面之下,其实有着之前他们都没有发现的暗流。
若是没有水草,就什么都看不出来,直到被卷入都不曾发现。而如今,因为有着大片的水草,那看不见的暗流也一下子能被看清了行迹,不至于被卷入其中。
“原来如此,这真是个好办法。”
“这也是此处的禁制之一吗?”
她问道。
“恩,不过这等粗浅手段,不过是防着那些不会法术的凡人误闯罢了。”
赵子玉点头,挥挥手,又是一片水草在前面为他们铺路。
“我娘……被关的地方在水下吗?”
她犹豫着小声问道,眼圈又红了。
“咦?我以为你们已经有了线索,你们竟然还什么都不知道?”
赵子玉惊讶道。
“那你们怎么会到平湖之下找人的?”
他问。
“是鲛姬,呃,也不能说是鲛姬,是鲛姬在水里受伤了,我们才会被它的伙伴引来的。”
“你说的是那条金色鲤鱼吗?它可凶了,小寓差点被它咬伤。”
“呃……也许它以为你们是伤害了鲛姬的人,才会把你们当成敌人的。”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鲛人了,不是我。”
赵子玉认真地解释了一句。
“恩,我相信你。”
璎珞心不在焉地说道。
“也许你的朋友也是打听到了你母亲的下落,这才会误闯了镇灵殿,那里的禁制十分厉害,就是专门对付身怀法术的人擅入的。”
“镇灵殿?”她睁大了眼睛,那又是什么地方。
“不过是个好听的名字罢了,你们人类就是虚伪,明明是关犯人的地牢,偏要起个正大光明的名字。”
“学长,你自己明明也是人类……”
“……”
“这个镇灵殿既然这么厉害,我们怎么能进去?”
谢道之看着赵子玉问道,后者表情复杂地回视着他审视的目光。
他从不曾奢望谢道之这样的人会相信自己,不论他再怎么做,不论他怎么说,在李璎珞当初被自己拐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只能是敌人了。
“我们自然是进不去的。”他垂下眼帘,冷冷地说道。
有时候他无法理解自己的想法,就像是师父常说的那样,他总是心太软,虽然对于师父的吩咐言听计从,然而在他心里,他并不真正把他们看作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必须杀之而后快。
若不是他那样听话,也许师父……师父会像对阴元华那样对他吗?
偶尔他会这样想,但是奇怪的是,他并不害怕这样的结局。
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他心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怜悯,这样的感情在师父来看完全是多余的。
而他心中的这一片柔软,真的只是怜悯而已吗?
就连他自己都并未明了。
谢道之的眉毛已经扬了起来,他也早就料到了他的怀疑。
“我们进不去,但是,要见到璎珞学妹的母亲,并不一定要进镇灵殿。”
他倒不是存心卖关子,只是有一股执拗让他无法坦诚地将一切都告诉他们。
与其说是他不愿意说,倒不如说是,即便他说了,谢道之也不会相信,何必要多此一举呢。
“陈墨染真的不知道你在这里?你离开了一个月,他也没找你?”谢道之挑眉道。
陈墨染……
这真是个遥远的称呼,即便是师父身在凡尘的躯壳,他也几乎快忘记了这个人,自从……
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凡人的弱小的意识,怎能和师父强大的念力对抗呢?
就连璎珞都惊讶地看向谢道之,在她印象中,他从来没有这样称呼过阿染,为什么他这时候会这么说呢?
“若是有你想不明白的事情,一定是因为缺了重要的一环,有一些重要的事实你不知道。”
他的解释言犹在耳,可是她是真的完全没明白他这么说的用意。
赵子玉不屑地轻哼了一声:“我不关心那些凡人的事,而且,我也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
看着谢道之微微有些黯然的神色,璎珞十分确定,他一定是故意这么问的,而究竟是为什么呢?
在他面前,她总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做不好,这样的感觉太令人沮丧了。
“学长,你最近见过司采姐姐吗?”
直觉地感觉到了赵子玉和谢道之之间的敌意,她总算发现了,自己能做的就是岔开话题,活跃一下气氛也好。
要不然还没见到娘亲他们就打起来了那可怎么办?
“采鸟又不见了?”赵子玉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惊讶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璎珞焦急地点点头,不过……那目光看起来怎么有些控诉的意味……?
“喂喂喂!”他忍不住抗议。
“不是我们做的,你别什么都往师父头上怪啊,最近师父安安静静地在闭关修炼,要不然,哪能放任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赵子玉瞥了谢道之一眼,这也算是变相解释了他的疑问,才不是他心软呢,只是他懒得和人争执罢了。
“那……慧灵姐姐最近还好吗?”
她见赵子玉不像是在骗人,又不能刨根问底,只能继续岔开话题。
“她挺好的,妃夷也很好。”
赵子玉显然识破了她的用心,省的她继续絮絮叨叨,一下子把她后面的台词全抢了。
璎珞微微地脸红了一下,咬咬牙锲而不舍地问道:“学长,除了你师父,你还有别的朋友么?”
第四百六十章 萋萋(四)
师父就是师父,怎么能是朋友呢?
赵子玉愣了一下,继续往前走,然而他却发现,当他听到她说出“朋友”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心中第一个浮现的面容竟然是……
一定是他傻了吧,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错觉。
“没有。”
他生硬地答道。
“哦……”
璎珞稍稍有些气馁,不过很快又找到了话题。
“对了,我们这次去青丘,还遇到了许多好玩的事情,你一定想不到,青丘有一个非常厉害的迷障,我掉进去了之后,被困到现在,所以那么晚才来平湖……”
她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漏嘴了,会不会泄露了他们的行踪?紧张地看了谢道之一眼,却见他面无表情,甚至也没有捏捏她的手表示闭嘴,看来这个话题还是安全的。
“原来如此,我没去过青丘,听说那地方已经不存在了,你们竟然能找到,真是不容易。”
“啊?”
璎珞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你不认识狐十一郎吗?”
她忙问。
“那是谁?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青丘的狐狸了,从前鬼门倒是有一只三尾的小狐狸,不过自从……”
他看了璎珞一眼,不再说下去了。
璎珞抱歉地冲他一笑,心中却惊疑不定。
他是在骗人吗?璎珞不安地看向谢道之,试图从他眼中找到答案,可是谢道之根本就是不动如山,目不斜视,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赵子玉的一举一动。
先前按照谢道之的分析,道门一定是和鬼门有所勾结,不然的话不可能短时间内就成了气候,而那天他们也亲眼看见了章长老和一个修炼鬼道术的人在一起,司采姐姐也被他们挟持了。
赵子玉那么得鬼王的信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她可真是魔障了,赵子玉分明就是鬼王的人,难不成她问的问题他都要老老实实地回答吗?肯定是她又被骗了,看上去十足无害的人往往就是最会骗人的。
恩,一定是这样的。
她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被学长无害的外表给迷惑了。
刚才赵子玉特地还给她说了一遍,自己没见过鲛人也没见过狐狸,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要是她问,他一定会告诉她,鲛人丢了自己秘宝的事情和他没关系,和他师父也没关系……
她吐了吐舌头,笑道:“我还以为你会认识狐十一郎呢,毕竟他现在在道门,据说和七叶真人关系很好呢。”
“我说过了,我对凡人的事情不感兴趣。”
赵子玉似乎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嘲讽,头也不回地冷冷道。
那……她也是凡人啊,为什么他要帮她呢?爱文学网
念及此处,她一时间愣住了。
“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了,我绝对不会加入你们这个什么鬼门的,我可是天帝的神鸟,天上的神官之一,你再这样纠缠我,若是惹得天帝震怒,把你打得魂飞魄散也不是不可能的!”
“那不可能……”懒洋洋的猫咪眯着眼睛打盹,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拍着翅膀的七彩神鸟正打算越狱。
“啪啪啪!”司采奋力地拍了几下翅膀,趁他不注意,猛地冲着门户大开的窗子飞去。
看似慵懒的猫咪轻轻一笑,身量暴长,几乎是轻轻巧巧地一扑,就把她给扑在了地上,按住了她的翅膀。
它笑嘻嘻地说道:“我也告诉过你很多遍了,在我面前,你是不可能逃走了,就算是我真睡着了,你也别想跑,更何况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瞅着空子就想在我眼皮子底下飞走,你当我千百年来的威名是假的?”
“莫不是我对你太客气了,倒让你长了脾气,想跑就跑,想飞就飞,看来我得想个办法治治你才行。”
“你就一混蛋,在人间全是恶名,害了那么多人,只为了好玩,像你这样的人早该遭雷劈了,天帝陛下就是太仁慈了!”
“喂!你放手!你想做什么?”
司采扑腾着翅膀,拼命挣扎,谁特么非说猫是鸟的天敌的,你给老娘等着,老虎也怕打盹,总有一天老娘能逃走!
“你就别指望什么天帝给你撑腰了,你以为找块碑烧烧香就能自欺欺人?”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恶人,偏偏就是没人来惩罚我,气不气,气不气?”
“喵!”它又变回了小猫咪的样子,躺回了猫窝里,嘲讽似地道:“我劝你还是消停点,白天的时候就别做梦能跑掉了,若是等我睡着了,你也不小心睡着了,还怎么趁晚上逃跑?”
“哼!”司采被它说中了心事,讷讷地哼了一声,收起了翅膀,在窗台上来回踱步,那一本正经生气的样子煞是有趣。
“说真的,我们神兽都是天地灵气所化,根本就不用去管那些无聊的凡人死活,要不然,等我做完这一单,我们俩一起归隐山林,做一对快活夫妻不是很好吗?”
“我呸,谁跟你做夫妻,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嫁给你这种混蛋!污了我的清名!”
“恩……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
猫咪打了个哈欠,半点没生气。
“你的意思是,对我本人没什么意见,就是碍于我在人间的名声太差,所以不敢冒大不讳嫁给我,我的理解没错吧?”
“呸呸呸呸呸!从来没听说过有神鸟能和臭野猫结合的,委身自己的天敌,我怕不是脑子进水?”
“恩……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是狸猫,你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对吗?”
“我呸呸呸呸!”司采被气得个倒仰,不管她说什么,这个混蛋都能胡搅蛮缠夹缠不清,跑么又跑不掉,真的快把她气死了!
“你要是放我走,我就考虑一下。”她眼珠子转了转,突然计上心来。
“哈哈哈哈哈哈!”猫咪大笑了起来。
“就你这脑子,还打算来套路我?不如我们先生个娃,我保证放你走,如何?”
它妩媚的眼珠眯成了一条线,挑衅似地说道,一只爪子轻轻巧巧地按住了她的一侧翅膀,粉色的舌头轻轻地舔过她脑袋上的绒毛,似乎在戏耍她,又似乎是认真的。
感受着那种令人战栗的威压,司采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缩起了脑袋,一动不敢动,再不敢贫嘴。
第四百六十一章 萋萋(五)
沉默中,三人终于穿过了那一片水草。
不过,就算平日不认路的璎珞都发现了,他们似乎离那个充满了灵力光芒的建筑物越来越远了。
即便是漫天的星辰都晦暗了,从月光的位置都能看出他们正在慢慢远离那个地方。
“地下的部分比你能看见的那一排小房子要大得多。”
赵子玉似乎是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那也不算是一排“小”房子了,虽然看上去低调,但是从临水的灯光来看,百来个房间总是有的,加上挑高,地方还是很宽敞的。
不过,如果走了那么远还没有到的话,那这地下部分到底是有多大?
她怀疑地看着脚下一片黑暗。
什么都没有,就连河床都没看见,不过抬头看月光还是很清晰,说明这里的水位不算太深。
有了上次天池的经历,她倒是不怕水了。
“这下面是一个巨大的隧道,而你母亲被关在尽头最远的一间,他们倒是防备她防得厉害,可是偏偏没想到……”
“这么庞大的地下建筑物,通风管道和排水管道一定很多。”
赵子玉颇有几分自得的表功被谢道之面无表情的陈述打断了,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自嘲道:“这都被你猜到了。”
“我们要从通风管进去吗?”
璎珞睁大了眼睛,惊讶地问道。
赵子玉尴尬地摇了摇头,说道:“抱歉,通风管是从主建筑那里连通过来的,那里守备森严,我们进不去。”
“啊?”她一下子还没明白过来,谢道之问道:“那一头连到菡萏真人的房间吗?”
“呃……不是,连到她隔壁的囚室,那一间没有人,所以排水管道一直是开放的,为了维护方便。”
“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之前她就听陆西西说过梁渠逃走的那些细节,关押有法力的犯人的囚室都是禁制重重,不可能用什么穿墙术隐身术之类的。
“嘿嘿!”赵子玉伸出手来,炫耀般地给她展示自己如玉的手掌中的一串钥匙。
“太好了!我们快走!”璎珞跃跃欲试。
“璎珞学妹,我要提醒你一件事,那里是绝对不能使用任何法术的,你千万要记得。”
赵子玉认真道。
“我知道我知道!”
她忙满口答应。
“所以,梁渠也是你救走的吗?”突如其来的,谢道之问道。
赵子玉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然而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笑道:“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要不然有机会你去问问梁渠本人吧。”
“哦。”
谢道之淡然地答道。
“我懂了。”
他继续冷冷地说道:“鬼王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89文学网
“可是,后来你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害了璎珞的爹爹,突然就觉得十分愧疚,所以这一次,你决定帮璎珞见到她的母亲,好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些,是这样吧?”
赵子玉愣愣地看着他,他说的好像的确是他的心事,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上去那样讽刺,那样不堪。
“那个内应如今也在平湖,帮你拿到钥匙的也是那个人,可是,如果你不告诉我们那人是谁,又怎么能算真正帮到璎珞呢?”
谢道之轻笑:“不过,也许你也根本不知道那是谁。”
他说了这句话,赵子玉反而平静了下来,他慢慢地摇了摇头:“激将法对我是没用的,我是不可能把师父的布置告诉你的,而且,事情已成定局,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谢道之了然的眼神。
一下子回过神来,他也发现了,自己急于辩解自己的立场,反而暴露了师父的设计。
谢道之根本就不是想知道那个所谓的内应是谁。
只要知道这件事是师父操纵的,就足够了。
而自己的态度恰恰验证了他的猜测。
念及此处,他反而释然了。
赵子玉不怒反笑,轻飘飘地说道:“其实在混沌被劈开之始,人类的结局就已经注定是灭亡了,对自然没有任何敬畏的人类,在最后的疯狂中自取灭亡,这甚至是上古时的石刻中曾写下来的预言。”
“虽然我是人类这一鄙陋的族群中的一员,但是我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使它消亡。”
“每一个人,哪怕只存在一天,也会直接或者间接地害死大量的生灵,为了自己的生存肆意地砍伐开采,山峦,河流,无一幸免。”
“而他们最得意的事情呢?就是把原来充满灵气的森林变成丑陋的农田。”
“人类的存在本身就是逆天行事,而我们都应该顺应天意。”
“师父说的都是对的,师父的命令,我从未迟疑过。即便让我去死,我也是为了我的信念而死,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和犹豫。”
“可是你死了,不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璎珞忍不住问道:“你死了以后,你所有的想法,所有的执着都湮灭了,那样的你,和平凡的你看不起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任何存在,都有他存在的意义,即便是你认为罪大恶极的人类,也有我们存在的意义,每个人都有自己为之活下去的信念,有自己爱的人,有在意的想要保护的人,这不就是人类存在的意义吗?”
“对了,就是这样的。”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感情就是人类和其他所有生灵最大的区别,爱情,亲情,友情,是维系整个人类世界运转的最大支柱。比起上古典籍中记载的,共工推倒的撑着天的那三根柱子,我认为,这三种情感才是支撑起人类天空的真正的柱石。”
“学长,身为人类,难道你不能理解吗?”
“难道,你就没有想要保护的人吗?”
她认真地看着他,疑惑的目光中隐隐有着怜悯。
赵子玉摇了摇头,不由得失笑,分明是他可怜她,才决心要来帮助她,如今却是她怜悯起他来了,这也太可笑了。
然而,念及她的那个问题,他踌躇了。
“我只想要保护师父,只要师父安好,我就安心了。”
他冷冷道。
“我们到了。”
赵子玉停住了脚步。
第四百六十二章 暗流(一)
“阿爹,你是不是看错地址了,怎么可能是这个什么环境管理中心啊!”
身着粉灰色小礼服的娇美女子一手拿着手机皱眉。
穿道服的时候她看起来如飞花飘雪,冰冷孤傲,如今梳起了头发,小小的脸蛋埋在了蓬蓬的裙摆里,粉嫩的唇色让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没错,以前我也来过,哎,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这上头的屋子也翻新过了……”
玉书真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抚她:“就是这里没错了,爹爹能感应到这里的灵力,只不过……”
“恩?”
“这新盖的房子虽然新,可比起从前那些弯弯绕绕的廊台水榭,可是差远了。”
他叹道,颇有几分怀念。
“我倒觉得挺好的,至少看上去就很整洁。”
仪宁关掉了车窗,嗔道:“怀贞,这一路你怎么都不说话,平时你不是很能说嘛。”
正在开车的裴永贞似乎是一下子回过神来,笑了笑答道:“自然是因为伯父和你这个大小姐都在我车上了,我可得认真开车,安全第一。”
“都已经到啦……”
“怀贞,难得你这般谨慎……”
玉书真人见他在停车场绕了一圈都没有停车,欣慰地赞了他一句。
老款的白色玛莎拉蒂看上去十分低调,然而它却孤零零地停在了场地最中间靠近大门的地方。
“那的确是七叶真人的车……”玉书真人轻轻说道。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麻烦,停车还有那么多花样,我们就停在他旁边不行吗?什么七叶真人,还不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后座的仪宁子嗔道。
玉书真人看了裴永贞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心翼翼地把车停在了侧后方的红色迷你旁边。
那是传说中七叶真人最宠爱的女弟子的车,停在她旁边,也算是一种态度,一种示好。
“可不能再这么说话,仪宁,将来说不定七叶真人就是爹爹的顶头上司。”
“怎么可能?”仪宁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就凭他?”
“他那两三下说不定连我都打不过!”
她惊呆了。
“呵呵,那他和菡萏真人比呢?岂不是根本连提鞋都不配?这种事情根本就不是论什么法力高低,只是各凭手段,仅此而已。”
裴永贞倒是敢说,玉书真人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即使远在空地上,也要慎防隔墙有耳。
毕竟大家都是会法术的。
“过场还是要走的,仪宁,反正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我们张家虽然不喜权争,但是至少要做到实事求是。”
玉书真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再一次和裴永贞相视一笑,十分默契。
“你们是说,今天菡萏真人这个听证会只是个过场,她是一定会被判有罪的?”
仪宁子愣住了。
原本只是收到一封传书,让她来参加这个听证会而已,她以为也没什么大事,什么都没想。
不过是认真打扮了一番,她就懵懵懂懂地来了,花在这个所谓的听证会上的心思还没挑裙子挑口红的心思多。起点
可是……难道这是真的?
难道高高在上的菡萏真人真的会被除去一切职务,从此和那些作乱的妖兽一样被关在地牢里?
不可能吧……
突如其来的担忧只不过是一瞬间,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根本就没必要替菡萏真人操什么心,而且……
如果没有菡萏真人撑腰,她岂不是完全可以和那个一天到晚装清纯的小狐狸精一较高下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裴永贞。
手上已经戴着他的求婚戒指,也许,她已经没有资格再去肖想那个不可能的人了……
“叮!”电梯的声音把她从所有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三楼。”今天的裴永贞穿着常服,帅气的轩眉微微抬起,扬了扬手中的信笺,客气地为玉书真人扶着门,请他先走。
“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他笑起来的样子和谢大哥有一点点像,尤其是微微扬起的嘴角,有一瞬间的相似。
仪宁子摇了摇头,回了他一个妩媚的笑容,娇笑道:“你穿西装也挺好看的,我们婚礼的时候你也穿这个吧。”
“喂喂喂!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这么不矜持好哇!”
玉书真人连连抗议:“而且,我们这样的人家举行婚礼,怎么可能是西式的,肯定要去裴家的老宅行古礼的。”
“哎,到时候你就是裴家的人了……爹爹对你来说,就是外人了……”
他叹息。
“伯父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仪宁的。”裴永贞忙道。
电梯门慢慢合上,一个蹦蹦跳跳的女孩子冲了过来,却没能按住电梯门。
“哎……”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小小的个子,梳着从前丫鬟们最常梳的那种双丫髻,清澈的大眼睛可爱极了。
“师父,师父……我该不会迟到吧……”
她着急地看着手表,急得直跳脚。
这什么破电梯啊,这么慢,还只有一个!!!!
而且,根本就连楼梯都没有!!!
到底是哪个混蛋设计的这破地方,从前师父亲自设计亲自督建的霜园竟然全被拆了,真的是,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她想想就生气!
可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是叹息霜园的时候,今天可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她一定要像师父从前那样,纵观全局算无遗策才行。
对了,兰儿姐姐呢?不是让她去把李璎珞找来吗,怎么两个人都还没回来?!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一拍脑门,几乎要哭出来了。
天啊,她迟到不迟到有什么关系,李璎珞可千万不能迟到啊!
“哟,海棠姐姐,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阴阳怪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从身后传来,海棠不用回头就知道来的是谁,这个婊里婊气的小贱人真的是太讨厌了!
跟着菡萏真人那么多年,她也不能说是心无成算没有一点谋划的人,可是像那个小贱人这样惯会暗地里使阴招的,她还真是颇有点招架不住。
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般尖牙利嘴。
不是没有回怼过她,只是她实在太笨,反应又没她快,每次都被她倒打一耙,说得哑口无言。
海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这才转过身来,挤出一个无辜的可爱微笑,答道:“我没事,多谢昕离真人关心,您来的好早。”
第四百六十三章 暗流(二)
无奈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海棠只觉得心中五味陈杂。
虽然早在柳七郎成为什么七叶真人之前,她就见过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
说实话,当时她就没有在意过她,也不记得在当初的道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显然她的那双眼睛已然不再清澈,所有的纯真和执拗已经变成了伪装和圆滑。
不过是过去了几年而已,一个人真的可以变得那么快吗?她究竟是经历了些什么呢?
“可不是么,今天我一早就起了。”
昕离子似乎来了兴致。
“不如我们一起上去吧,难得可以和海棠姐姐聊聊天。”她笑了一下。
那笑容似乎也和从前不同,她从前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可以肆意大笑,也可以放声痛哭,而如今她的笑容殊无欢乐之意,不过是诸多面具中的一个而已。
想不和你一起上去也是不可能的啊。
海棠无奈。
就那么一部电梯,这可真是反人类的设计。
“也好。”她柔和地笑了一下,象征性地退开一步。
谁知道昕离子半点都不客气,顿时一扭屁股挤在了她前面,硬生生地插到了电梯口,差点把海棠给推倒。
“哎呀呀,这天可真热啊,都已经秋天还那么闷热。”
昕离子半点没有想要道歉的意思,她一边装模作样地扇着扇子,一边靠在电梯边,显然是打算第一个进电梯。
海棠都快被她的幼稚给惊呆了。
还以为她和从前不一样了,这伎俩也太低级了吧,难不成她以为自己会因为谁第一个进电梯这种事情和她吵架吗?
她……她又不傻。
说起来从前海棠还真是上过当,一个单位工作么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个昕离子就喜欢故意欺负新人,各种不入流的小伎俩层出不穷。
海棠曾经为了一个小女孩当面把她教训了一顿,结果她分分钟晕倒在地上,以至于周围所有的人都觉得是海棠的错。
后来每次斗嘴,她也总是动不动来一句:“噢哟,对不起呀,我又不是故意的咯。”
要么就是:“不好意思哦,我不知道你那么在意这种小事。”
哎?你说讨厌伐啦!
不跟她计较她就变本加厉,跟她计较她就抢占舆论高地,海棠被她绕过几次之后,实在是吃不消她,只能有多远躲多远。
权衡再三,她只能假装没听见昕离子在说些什么,一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睁睁地盯着窗外修剪得十分规整却没什么生气的草坪。
我不说话,总没错了吧……
事实证明海棠还是太天真了。
“哎哟,对不起呀,我刚才是不是不小心挤到你了啊,不好意思哦,不过我刚才就是在想我师父交代我的一些事情,一下子走神了……”
“说起来今天来的人还蛮多的哎,不过其实结果早就内定了,来再多人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海棠姐姐,我真心疼你,若是我师父落到这个下场,我一定会哭得眼泪水都流干了……”
昕离子一边故意做出擦眼泪的样子,一边大声说道。
“你也别得意得太早!”海棠总算忍不住了。
“什么结果已经内定了,你欺负我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今天的主审是广韵真人,他向来只重事实重证据,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左右!”
“哦,是吗?”昕离子笑得很欢快。
“听说吴郡陆氏是一个很大的家族呢,不过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说而已……”
“叮!”
昕离子抢先施施然地走进电梯,却根本不按楼层,就等着海棠来按,倒好像是海棠在伺候她一样。
浑浑噩噩的海棠根本没在意那些,伸手就按下了3楼。
这电梯真的是太慢了。
她想着昕离子的话,不由得有些心慌。
是啊,如果只顾及自身,也许尚且会持正,而当他的背后有家族势力牵扯,施压,他还能初心不变,坚持维护正义吗?
如果连主审官都已经有了偏向,那师父……师父可要怎么办啊……
她都快哭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连忙自我安慰。
从前那个谁,不是还是外勤部的那位大哥的亲弟弟么,听说送了陆广韵多少金条的,还附赠法宝一堆,结果还是不是被秉公办理,直接被打得魂飞魄散。
还有那个,据说是上面领导的小姨子,也没能逃脱,打了招呼还是被判在西域苦寒之地生生关了半辈子。
广韵真人是绝对不会徇私,也不会被任何人左右的!她必须要相信他。
若是她没上电梯,也许会看到令她更为惊讶的两个人。
晨曦微露,凝着露水的翠绿草坪上,从外面走进来的是两名着道服的妙龄女子。
“蓉蓉,三叔父怎么会让你来这个地方?”
陆西西挽着陆蓉的手走向一个方方正正的小亭子,她抹了抹凳子上的灰,和陆蓉面对面坐了下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爹他从来都没带我去过他工作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陆蓉有些不安,爹爹的眼神十分严肃,甚至影响了她的心境,让她也变得紧张起来。
“还以为从老宅回去,他会让你休息休息,毕竟学校也快开学了……”
“已经开学了,西西姐!”
陆蓉嗔道。
“你都有多久不上学了啊!西西姐,我真羡慕你。”
“呃……说起来也有上百年了吧……”陆西西不好意思地笑笑,陆蓉气笑了,扑上来要打她。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爹爹原来是在这样的地方工作的,我还以为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公务员。”
两人又坐下来的时候,陆蓉看着远处水面上的朝阳,感慨地说道。
“哈哈,普通公务员……”
“没错,你爹爹的确经常自称’普通公务员’,我给你学一下啊,咳咳!’我们作为人民的公仆,更应该自律自省,不要把自己当成是执法者,我们不过是每一个执法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不应该有自己的意志,唯一需要遵循的,是律法,是规则,是……’”
陆西西说着说着笑倒了:“哎不行了,我编不下去了,你爹爹能说半小时不带重样的,我可不行……”
第四百六十四章 暗流(三)
“爹爹就是这样,一板一眼的,我娘虽然平时根本不怕他,胡搅蛮缠的,但是爹爹那个眼神一瞪,我娘立刻就蔫儿了……”
“也不是瞪,就是,就是那个眼神,你懂的。”
“哈哈,我懂,我懂。”
陆西西笑完了却又有些黯然,她颇有几分犹豫地看着陆蓉,问道:“蓉蓉,上次你去江西玩儿,听说遇到点危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江西……”
陆蓉迟疑了一下才想起来,陆西西说的是自己和高斌去爬山的那次。
“恩……的确是挺危险的……”
她言不由衷地说道,说起来,虽然当时是紧张得很,但是仔细再回想一下,自己似乎并没有真的受到什么威胁,反倒是高斌,又是被野猪撞又是被捕兽夹夹住,那才是真的差点死了。
“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只要跟你在一起玩,爹爹妈妈就都很放心……”
没头没脑地,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来。
陆西西也愣了一下,细细思虑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那可不是吗,你还小,三叔父决定不那么早告诉你这些也是为了你好,要知道,从前……”
她说了一半突然住嘴,犹豫地看着她。
蓉蓉两个哥哥的事情,她是一点都不知道呢,还是,只是不知道细节而已?
她踌躇。
毕竟蓉蓉不过是个真正的年轻小姑娘,就算上了大学算是大姑娘了,可是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不过是漫长的人生刚刚起了个头而已。
如果蓉蓉的父母选择暂时不告诉她那些过往,那她也没有理由第一个去告诉她,就算要说,也要等蓉蓉自己问起才行。
“说起来,听说你现在在修水系的法术了?”
纠结了半天,她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果然陆蓉说道修炼就来劲,大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嘿嘿,你看,我已经可以这样了……”
她伸出手来,一条小小的水龙顿时缠绕在了她的手上,还调皮地盘着转了几圈。
就如同出现的时候无中生有一般,水龙消失的时候也是无声无息,似乎是融化在了风中。
“这……”陆西西微微有些愣神。
不是她孤陋寡闻,只是,水系法术刚开始修炼的时候,会学到这个吗?不是应该凝个水球就行了吗?
而且,这样漂亮的水龙,她从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三叔父……见过你这法术吗?”她忍不住问道。
“爹爹?也许见过吧,这不是最普通的御水术吗?”
陆蓉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奇道:“难不成我爹爹不会御水?”
“不是,不是……”
也许是她搞错了,陆西西摇摇头,自己不会,不代表别人不会,也许这就是现在修炼水系法术的方法也不一定呢。
“我没想到我哥哥教你法术可真够用心的,从前他教我的时候都没那么细心呢!”
陆西西笑嘻嘻地叹道。
“阿全哥哥待人非常和善,每次教我都一点都不着急,我学不好他也不会骂我,这样的脾气……”
和高斌完全不一样!
“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福气做阿全哥哥的新娘,一定会很幸福的……”
她感叹。
“恩,他就是那个温吞水的性子,可是……我爹就是不喜欢他这样。”
“听说……”
陆蓉刚开口就立刻自觉闭嘴,这可是族长家的家事,她也是听母亲和别人八卦的时候偷听到的,哪有小辈去议论长辈的道理。
“哎,你也知道啦!”
陆西西耷拉下了脑袋:“其实都是我娘太要强,本来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妾而已,如今……”
她说着说着也继续不下去了,背后说长辈的是非,还是她亲爹,她可不能给蓉蓉做这样一个坏榜样……
“小西姐姐,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我是家里惟一的孩子,可是后来我才知道……”
“啊?原来三叔父告诉你阿止哥哥的事儿啦。”陆西西惊讶抬头。
“阿止?”
这回轮到陆蓉惊讶了。
“哎?”陆西西愣住了:“你说的不是阿止哥哥吗?”
“阿止是谁?我刚才是说……”
陆蓉慢慢回忆了一下,这才说道:“我一直以为我是家里惟一的孩子,但是看了你们家才知道原来一家可以有那么多的孩子……”
啊?陆西西苦笑,她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两人一时间沉默了。
似乎是过了许久,陆蓉才慢慢地想明白了刚才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含义……
“小西姐姐……”
她怯生生地问道:“阿止是谁?是我爹外室的孩子吗?”
爹爹也和族长一样,有小妾有外室吗?
娘亲知道这件事吗?
怪不得爹爹一直说工作忙,回家那么晚……
她小脸煞白,心中惊疑不定。
“啊?”陆西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明白,蓉蓉这是误会了,这可真是……若是和她想的一样也许反倒并不是什么坏事,真实的情况比这还糟糕。
每次见到三叔母的时候,她都是那样的神色。
分明在笑,眼底却全是哀思,从知道的那一刻起,她一天都没有忘记过阿止。
谁能忘记那样的孩子呢……
她黯然。
“你还拿得动吗?”笑盈盈的白衣女子促狭地看着小男孩。
“当然!”
捧了满满一兜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的小男孩咬牙道。
“好吧,那继续走吧!”
“哎哟!”
跌坐在了地上,他怀里的东西摔了一地。
好像根本就没有摔疼一样,他顾不上自己,连忙四下里捡起自己衣襟里兜着的那些“垃圾”。
“好好的玩具你不要,非要整这些没用的,我就看看你到底能拿多少。”白衣女子笑道。
“这不是没用的,这些都是宝贝!”
小男孩抬头,执拗道。
“上次我在夜市买的镯子,谢家哥哥就说是个宝贝。”
“我这些宝贝都要带去送给谢家哥哥的!”
“他那是哄你的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哥哥从来都不会骗我,他说我是他非常重要的人。”
小男孩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
“好好好……那你再这样磨蹭下去,迟到了可就见不到你谢家哥哥了哦……”
“那……”这可怎么办?
“要不然你帮我拿着吧,一会儿到了你再给我。”
他十分纠结,几乎是咬牙道。
“算了算了,我可不敢碰你的宝贝,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吼……”一旁忍气吞声的大猫总算是忍不住了,大吼了一声,示意两个人快上来,真的是……墨迹!
第四百六十五章 暗流(四)
没有人在抚琴,琴声却悠扬。
平湖湖畔的大孟山。
“我真有那么帅么,动不动就要借用我的这副皮囊?”
黑衣男子御风而立,戏谑地笑道。
“不过是习惯了而已……”
对面一样御风而立的男子同样是一身黑衣,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看起来倒像是风中的镜像。
“我没想到,你竟然敢来这里。”
“少废话!”
“是我疏忽了,是我真的没想到,在这样高手云集的地方,你都敢闯进来害人,好不容易逃跑了,你又回来自投罗网?”
“话说你究竟是图个啥?”
“还以为上次你被关在了镇灵殿了之后会老实了,偶尔也会稍稍反思一下到底是谁害了你,谁知道你竟然这么笨,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该不会还以为你那位鬼王是真的告诉了你一个成神的法子,还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成神,真有那么好的事儿,他自己怎么不来?轮得到你一个凡人?”
“姜由,你该不会真的这么傻吧?”
惨白的俊美侧脸在风中似乎微微扭曲,长长的乌发扬起,黑色的长袍在他身上看起来和本尊几乎一模一样,但不知为何就是少了几分优雅。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装出来的淡然却并不真的平和,眼中的不安和躁动只能让他看起来更加焦虑。
“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当初你走火入魔奄奄一息的时候,我和你可算是素昧平生,即便如此,我还是怜你修炼不易,拿出了内丹来救你。”
“可是你呢?不仅毫无感激,反而恩将仇报,算计起我的内丹来……”
“而对于你最该敬重的恩师,你也半点没有感恩之心,反而为了掩人耳目决定要杀人灭口……”
“即便是蜪犬这样的畜牲,也不会像你这样没人性,据我所知,它们可是最重报恩的灵兽,而你呢……”
“你什么都不懂!”
姜由终于咬牙挤出一句话。
“你,什么都不懂!”
他大声地说道,不知道是为了吼他,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庚辰冷冷地任他嘶吼,审视般地打量着他。
“是,我不懂,但你可以告诉我,让我懂。”
他抱起自己的胳膊,心平气和地说道。
姜由愣了一下,抬眼看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你不会懂的……”
他抬手。
“你确定你要在这里和我动手?你觉得你有胜算吗?”
庚辰扬了扬眉毛,问道。
方才还是一片晴朗的朝霞正在渐渐散去,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粉蓝的清晨天空如同被浅浅的墨汁晕染了一般,丝丝缕缕的乌云慢慢地往这里聚拢,响应着神之召唤。
宽敞的会议室中,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不约而同地看向那整块巨幅的落地窗外。
海棠站起身来,走到了窗边,疑惑道:“这灵力,倒像是……”
天上乌云盘踞,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来这呼风唤雨的能力是属于谁的吧。好心情文学网
昕离子皱眉,她根本感应不出这是属于谁的灵力。
“没事没事,庚辰这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他自己能应付的。”
玉书真人连忙帮忙打哈哈,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收回了目光。
“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他问。
“对了,流程安排表我给大家发一下。”
昕离子连忙起身,将手中的文件夹打开,纤纤素手拈起一张张的文件,依次发给诸人。
玉书真人接过那张纸,礼貌地说一声谢谢,目光落在了她一翘一翘的娇臀上,心里忍不住啧啧,这个七叶真人还真是会享受。
按说这样的会议,就算是局子里人全死绝了也不会让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晚辈来主持,可偏偏她就是在这里,还似模像样地安排得很有章法,这不能不引人遐思。
“啪!”
突然有人一拍桌子,玉书真人回过神来,却见长孙家的那个新人愤怒地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昕离子,似乎是气坏了。
那人叫什么来着?玉书真人想了又想,自从长孙华楚无缘无故失踪了之后,长孙家再也没能推出一个能力能和她相提并论的族人了,这个新人还是从外室庶子里挑出来的,勉强可以算是资质尚可。
他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什么颜的,他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
“言和真人,您怎么了?有什么不满可以提,我们这个会议就是开在听证会之前,不那么正式,为的就是想要让大家畅所欲言的。”
昕离子浅笑盈盈,半点都没有生气,也没被吓到。
对了,叫长孙颜和。
玉书真人总算想起来了,不过这位道号叫言和,为人却一点都不平和,还有着少年人那种不瞻前顾后的冲劲,一点都不像是修炼了几百年的。
“我姑姑就这样白死了?”
他挥了挥手里薄薄的一张纸,似乎要把它扯破似的。
“这上面怎么根本就没有提到华楚真人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官官相护,为了掩饰自己上司的罪行,脸都不要了是吧!”
官官相护?
玉书真人简直想要仰天长笑,只怕七叶真人恨不得菡萏立刻死了,但凡能落井下石,他怎么可能不抓住机会?
哎?对了,华楚真人的死他怎么可能不抓住做文章呢?
他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言和真人,突然明白了。
本就有些证据不足的事情,他特意不放入审讯流程,就是为了让这个没脑子的言和真人来抗议的,到时候顺水推舟,他的手上就干干净净的,半点闲话也不会被人讲。
果然周围的人有的表情尴尬,有些不明真相,而言和真人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着当初的经过,原本不知道这件事的人也都全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
言和真人当时根本就不在那儿,他是怎么知道一切的?
还不是别人告诉他的!
真是好本事啊……
早就知道七叶真人手段了得,亲眼所见才能明白,他的确是自己惹不起的。
玉书真人闭上了眼睛,原本还有些摇摆的心思几乎是立刻变得坚定了。
就这样吧,本就事不关己……
第四百六十六章 暗流(五)
“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陆西西安抚着泪眼盈盈的陆蓉,无奈地拍着她,叹道:“我本不该告诉你的,你娘都没告诉你这些,就是怕你知道了难过……”
“而且,我听说思思从小都没有修炼法术,也是因为你娘太过伤心,害怕失去他,结果他还是过了二十岁就和你娘分离了,从此一个人浪迹天涯,想想都让人难过。”
她发现了陆蓉惊讶的眼神,这才恨不得自打嘴巴。
“对,思思也是你的亲哥哥……不过,他是平安度过了一生,子孙满堂,一直活到了头发花白才因病去世的,对于他来说,人生应该是没有遗憾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陆蓉重重地靠在了栏杆上,眼神木然。
“对不起,都是我多嘴……”
陆西西拉住她的手,歉然道:“你爹爹和娘亲没有告诉你,只是让你不要为此难过,仅此而已,她们并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我明白的……”
她低下了头,黯然道:“只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对呀!所以三叔父才安排你学法术了嘛,这也说明他认可你长大啦。”
陆西西连忙安慰她。
“那我哥哥陆止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陆蓉抬眼看着陆西西,期待地问道。
虽然陆全哥哥也挺好,若是有个亲生哥哥的话,她才真的欢喜。
“我不知道……”陆西西犹豫着说道。
“当时那种情况,按说是非常危险的,但是承明叔叔又说他认为阿止哥哥没有死,而且,后来我们陆家又相继派了好几队人去搜索,都没有找到阿止哥哥的尸体。”
“若是他还活着,怎么没有来找我们呢?”
“是啊,就算是真的死了,以阿止哥哥的聪慧,就算是转世了也能很快恢复灵识,按说早就应该找到三叔父了。”
“除非……”
陆西西摇了摇头,不想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也许他还没找到,也许哪天他就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其实这也是件好事!”
她打哈哈道。
“哟呵!你还真打啊!”
庚辰轻轻巧巧地躲过了黑色的法球,轻睨着一脸凝重的姜由,虽然那张脸无比熟悉,但是他浑身正冒出丝丝缕缕的黑气,若是有人能见到这一幕,一定能清楚地分辨出孰正孰邪。
琴声变得急促起来。
虽然缥缈无踪,然而两人都清楚地听见了琴音的变化。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害他们的。”
庚辰脸色一变,正色道。
原本还想给他一个机会,劝他离开,可是显然里面受伤的那位快要支持不住了,他必须速战速决,哪怕下重手也要把他打退。
“你已经害得你师父伤心自责,难道这还不够,非要赶尽杀绝吗?究竟是为什么?”
他是真的很好奇,邬先生这样心无城府的人也会有仇人吗?向来都是好好先生一般,插诨打科第一名,要说认真地得罪谁,欺负谁,害了谁,怎么看也不可能。
“你什么都不懂!”
姜由嘶吼了一声,身上的黑气暴长,一只黑色的鬼手见风就长,一下子伸到了庚辰面前,毫不客气就冲着他的心口挖去。
势如风雷,疾如闪电。
庚辰身形一晃,就躲开了这鬼手,姜由使出这一招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许多的破绽,若是他当时就反击,几个姜由都被他打死了。
姜由难道不知道自己不防守有多危险吗?他就算要杀邬先生,眼看着自己在这保护他,就不能先撤退过几天再来杀吗?
他疑惑。
不会吧,姜由总不能真的觉得自己打得过他吧?
这般不要命是为何?
又躲开了他的几次攻击,庚辰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挥出了一片云气,几乎是一下子就把姜由给刮倒了,姜由双手交叉捏了一个诀,然而抵挡了不过一秒,就被那片看似轻飘飘的云气压倒,掉了下去,往水中直直地坠去。
庚辰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上的光芒,愣了一下。
他不过是轻轻推了他一下,姜由就这样掉下去了?难道,他来之前已经受了内伤吗?
念及此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飞身追了上去。
姜由脸色惨白,双目紧闭,无知无觉地往水中坠落。
“你还真是不要命啊……”
庚辰发力追上了他,在他落入水中之前的那一刻,揽住了他的腰,把他捞了上来。
一双阴冷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在接触到他的衣袍的那一瞬间,庚辰就发现了异样。
普普通通的黑色道服和自己的几乎完全一样,可是上面洒满了奇异的粉末,如同被吸在上面一样,完全是姜由用自己的内力凝在身上的。
庚辰连忙把他挥开,看向自己方才揽着他的右手。
黑色的邪火如同蔓延在草原上的野火一般,迅速地燃烧起来。
“这是……乱心尘所化……”
庚辰连忙凝神护住自己的元神,而本该坠入水中的姜由已然飞到了他的身后,用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你竟然有这个法宝……”
庚辰叹道。
真是所托非人,这样聚上古天地间所有的邪灵所化的秘宝,当初就连它的主人都不能驾驭住它,若是乱心尘能成为自己的藏品之一,他才能真正发挥出它的威力。
“可惜啊,可惜……”
他不住地叹息。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担心什么法宝,你应该担心担心你自己,你落在我手里已经是第二次了,有什么遗言就说吧,我可真是荣幸,竟然能亲手屠龙。”
姜由放声大笑起来,然而那笑声中还夹杂着诡异的咳嗽声。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谁能驭使乱心尘而自己不受影响的,想来以你的灵力,勉力才能撑到现在,自己也早已被乱心尘侵蚀了吧……”
“为了暗算我,你也太拼了……”
庚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笑嘻嘻地回头看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脖子上架着的那把刀。
姜由惨白的脸色并不是装出来的,他又咳了一下,这才说道:“呵呵,将死之人,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我自然是得担心我的安危,只是,派你来的人可曾担心过你的安危?”
第四百六十七章 涌动(一)
“没有人……派我来,是我自己……”
姜由断断续续地说道,其实他和应龙一样,全身的灵力都用来抵御身上的乱心尘,而他的法力本就不及,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我听邬先生说过,你自幼无父无母,是个孤儿,那一定不可能是用你的家人威胁你……”
“邬先生可以说是你唯一应该在意的人,而你现在却是冲着他来的,若说你会因为在意其他人而听命于人,似乎也不太可能……”
“威逼不成,那就只能利诱了……难不成,那位又告诉了你,杀了邬先生就能成神之类的话?”
庚辰讽刺地笑道,斜眼看他。
“咳咳!受死吧!”
姜由执匕首的手发力,便要刺向他的喉咙。
“也许是因为那人救了你,所以你感恩,要报答他,于是允诺替他做一件事……”
“不过按我说啊,若不是他骗你说抓什么童男童女能成神,你也不会被我们局子抓了关起来,还好好地逍遥着呢,所以你也没必要报答他什么的。”
“逍遥……?呵呵……”姜由笑了起来,笑声颇有几分苍凉。
“可不是么,又是占岛为王的,又是一群教徒没事烧活人玩的,看着一群傻傻的凡人被你愚弄,难道不逍遥吗?”
“我倒是能理解你了,比起跟着你师父在山里种菜打野味那种无聊的日子,人都见不到几个,那可是有趣多了!”
“难怪你要叛出师门,甚至要杀了自己的师父,这也不能怪你,人性如此,不管是非对错,人总是想过更有趣更自由的日子,都怪你师父总拘着你,这不让做那不让做的,有什么意思嘛……”
“……”意外的,姜由竟然沉默了。
“也许……”
他低低地说道,然而,那话语戛然而止。
“你就别想着拖时间了,打量我好忽悠是吧,东拉西扯的就是想先驱除乱心尘再来对付我。”
姜由笑道:“你就别做梦了,乱心尘一旦沾染上了,不管法力有多强,这一辈子都别想摆脱,最多是暂时压制住而已……”
“那你自己不也是沾上了?”
这回庚辰是真的惊了。
自从几千年前乱心尘消失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关于它的记载,还以为它已经回归混沌。
从不现世,自然也没人知道它的厉害。
当初领教过它的那些人早都死绝了。
“呵呵……”
姜由凝神控制住自己的匕首,再不和他废话,直直地割向他的喉咙,鲜血一下子喷涌了出来,即便是龙,咽喉也一样是他的要害。
庚辰又尝试了一次,自己的内息紊乱,能挡住乱心尘已是不易,根本不可能使什么法术,也无法化身成龙。
“哎……”
他闭上了眼睛。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即便是最微小的错误,也能酝酿成最后的悲剧。
多年以前……
几乎是和现在一样的剧情,坠落山崖的姜由被正好飞经那里的应龙救了下来,而在他为他疗伤的时候,他已经发现了不对。
这个已有数百年功力的少年,体内又有一股黑气与原来的灵力相互对抗,所以,导致他坠落山崖的,并不是他的失足,而是走火入魔之后他已然陷入了混乱。
但是即便是修炼魔功的那些邪魔外道,他们采集到的的怨气也并不会和原来的法力有任何冲突,缘何这个少年体内的两股力量却打了起来呢?
当年的他虽没有细想,但是也能隐隐猜到了一种可能。
若是一心修炼魔功的人,他也许不会救。
但是这个少年却不一样,虽然误入歧途,但他内心还是向往着光明,他在努力用他能想到的办法脱离自己身坠的黑暗,既然如此,他就还是心存善念的。
虽然从未见过修炼了魔功的人还能改邪归正的,当年的他还是决定给这孩子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也是那个时候,姜由恢复了意识,认识了自己面容,而自己给他疗伤的时候,也让他窥视到了自己的内丹。
后来两人虽然分别,他却一直没有忘记这个少年。
不曾想,再一次遇见的时候,却会是这个结果……
如果给他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也许……
说不定他还是会救他,但是救了他之后不会放任他离开,也许他会跟着他,看着他到底能不能真的改邪归正,甚至在他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他。
那这一切,就会是另一个故事了……
现在的所有因果都是由过去的种种堆积而成的,也许,他两次栽在姜由手上,都是因为从前的一念之差。
也罢……
既然做错了,就应该承担后果……
血越流越多,他的意识也满满模糊。
泠泠的琴声变得悠扬起来,似乎是在安抚他。
没用了……
内息已经乱成了一团,他只是在等待……
等待着那最后的黑暗,最后的混沌……
“各位能否先静一静,听在下说一句?”
一直默不作声,而且还坐在远处的男子突然站起身来。
他身着暗纹龙纹的黑色道服,看上去十分低调,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十分冰冷肃杀,有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他客气地转向言和真人,问道:“言和真人,可以吗?”
“请……”言和真人见是他,坐了下来,勉强闭上了嘴。
“当初天池试炼,在下的确是并没有参与……”
“切!你根本就不在那儿,有什么话可说的?”
一个小辈嘟哝道。
黑衣男子目光如电,凝视着他。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头,再不敢开口。
“但是,之前的比武盛会,在下却是有幸参加了的,和您如今憎恨的那位阴氏元华真人,在下也有交手。”
他一说到阴元华,所有的人耳朵都竖了起来。
“恕在下直言,比武说起来虽只是众人交流展示自己所学,并没有性命相搏之虞,但是真正的高手过招,很难掩饰自己真实的实力。”
“在和元华真人过招的时候,恕在下眼拙,一样没能看出他修炼的竟然是魔功,甚至没有丝毫感应到他身上的怨气。”
黑衣男子说完了这些,就施施然地坐了下来,似乎已经讲完了,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喂!你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啊!”
刚才那小辈忍不住又和他杠上了。
第四百六十八章 涌动(二)
他不明白,不代表其他人不明白。
大部分人的眼神都流露出了些许的了然,毕竟,比武就算不是生死相搏,至少也是各自用尽了全力的,出手的时候不自觉就会带出自己的真实实力,想要掩饰是非常难的。
如果在比武的时候都能压制住身上的邪气,一点都不被对手察觉,那这位元华真人平日里就更难被发现异样了。
这位秋霜真人说的简直太好了!
海棠连连点头。
昕离子虽然没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但是她看见了海棠赞赏的目光和微笑,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有了主意。
“秋霜真人法力高强,劳苦功高,多少年来兢兢业业从无懈怠,说起来我们局内的不少疑案如果没有您,一定无法水落石出,七叶真人每次说起您的时候,都十分感佩,像您这样忠贞的元老,正是所有修道之士的楷模。”
她这话倒像是好话,但是海棠立刻警觉地看着她,这个小婊砸嘴里能吐出象牙来才怪,更别说秋霜真人的话根本就是在帮菡萏真人开脱责任,她能支持才怪!
果然昕离子话锋一转,笑道:“尤其是羽蝉真人出事之后,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根本连参加任何会议的时间都挤不出来,即便是再重要的场合,多次邀请您,您都以业务繁忙为由推拒了,我都替您觉得辛苦。”
“真希望很快能有一个德才兼备的有道之士能够接任羽蝉真人的位置,这样您也可以不用忙成这样了!”
听了这话,有人恍然,有人疑惑,议论纷纷起来。
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秋霜真人本就是羽蝉真人的爱将,如今又代掌着刑罚司,而羽蝉真人又是菡萏真人的老公,作为忠实下属,自然是要为老领导说话的。
而且,昕离子的话也透露出了两个重要信息。
其一,羽蝉真人只怕是没有希望官复原职了。
其二,秋霜真人这个“代掌”,只怕永远也只能是“代掌”,没有扶正的那一天了。
只怕啊,菡萏真人这一系,这一回是真的要栽。
明白人是很快就想明白了,而那些没明白的,也在窃窃私语中慢慢回过味儿来。
见目的已经达到,昕离子微微一笑,轻飘飘地总结道:“非常感谢您的意见,我们会积极采纳的。”
秋霜真人不置可否,言和真人可不依,继续不依不饶道:“好了,你要说的话说完了吧,我就提出我的意见了!”
“我姑姑的死,菡萏真人责任最大,若不是她招揽了阴元华和阴惠君这两个禽兽,我姑姑怎么可能惨死在水底,就连魂魄都找不到!”
可是,华楚真人只是失踪,根本就没有确定她一定死了啊……
仪宁子的身子不安地挪动了一下,玉书真人连忙拉住了她的手,给她使了个眼色。
小姑娘家家的,疯了不成,这是你出头的时候吗?
我们跟菡萏真人有半毛钱的关系吗?要你帮她出头?
那么多人不说话,为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事情可疑吗?
真相真的重要吗?让大家看见他们希望看见的真相才重要!
玉书真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胸口闷得慌,他决定了,回去还得好好教导自己这个过于耿直的女儿。
一片沉寂之下,昕离子满意地露出了笑容。
“大胆!何方妖孽!”一声暴喝从云中传来。
“锵!”的一声,庚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见到了一个并不太熟悉的面容,一时间,他竟然想不起来那是谁。
不过,一定是自己人就是了。
因为姜由的匕首已经被击落,而他也挣脱了束缚往水中坠去。
来人瞪着一样受伤严重,摇摇欲坠的姜由,只犹豫了一下,就急急地钻下水去,寻找受伤的应龙。
看应龙的伤势,若是不尽快找到他,只怕有性命之虞。
他在水中没有寻找多久,就找到了沉落水底的一片光芒。
“庚辰!”
他喊着他的名字,飞快地游了过去。
“咳咳!”姜由一边按着胸口咳嗽,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并不关心应龙会怎样,只要那些碍事的消失就行了。
他的目标是邬先生。
感应着师父熟悉的气息,他往凄厉的琴声来处飞去。
谢道兰那边却一点都不顺利。
先是回到了谢家的道场却没找到阿兄和嫂子。
看到那个小男孩的时候她差点傻眼,还以为阿兄和嫂子已经有娃了,不过理智告诉她,就算是人参娃娃也不可能长那么快。
仔仔细细地看了许久,她这才想起来原来这是当初道观里见到的那个孩子。
幸而青姬及时来到,她已经恢复了人身,法力也在慢慢恢复,听了她的来意,青姬告诉了她,那两人去了靖人长老那里找司采。
于是乎她又飞去了祭坛那儿,倒是见到了靖人长老,靖人长老也客客气气地告诉了她他们去的地方叫做什么“刘宝坡村”。
火急火燎的她又像没头苍蝇一样飞去了洛阳,却没找到什么“宝坡村”,问了半天找了半天才发现其实应该是“刘柏坡村”,她被气了个半死之余,又开始自责为什么当初不让靖人长老给她用纸条写下来。
总算来到了那个村子,她却惊讶地发现根本没人见过阿兄和嫂子,问来问去也只有一个小女孩说见过一男一女两个外人来过,仅此而已。
至此,线索就完全断了。
而她发给阿兄的信鸟也没有一个回来的,全都石沉大海。
最后她只能又一次回到了谢家道场,除了自艾自怨,什么都做不了。
所幸青姬还算是个有主意的,她搞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给她详细说了小牛的身世,说了阿兄的一些令人细思极恐的猜测,并且告诉了她三清山那道观突然起火的事情。
谢道兰这才发现事情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安排青姬护送小牛这个“重要人证”赶往平湖之后,她就火速飞去了三清山的那所道观。
揍了几个强奸妇女的恶棍一顿,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大长老”本人已经葬身火海,这线索又断了。
第四百六十九章 涌动(三)
一片荒芜。
若不是还有些没有倒塌的青石砖,她根本都想象不出这里从前的模样。
唯有烧焦的树干,和散落水中没有被烧毁的粉色花瓣,无声地述说着这里曾有的静谧。
“哎……”
据说人全死绝了,她倒不是为那些恶棍哀叹,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任何人能证明这个道观的怪异了,更遑论它和道门曾有的联系。
想着当初自己明明在这里,见到了活生生的大长老,却没能把他抓回去严刑拷打,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她就后悔得直叹气。
“哎……”
“姐姐,你也在叹息这颗木芙蓉吗?”
一个嫩生生的声音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哎哟!”
谢道兰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见一身道服的小道童十分眼熟。
“你是……”
她喃喃道,这孩子她肯定见过!
“你是……”那小道童也指着她,眼中光芒变幻不定。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天来欺负师父的那个坏女人!”
我呸,谁谁谁欺负你师父了!
谢道兰也想起来了,他就是那天在那个什么“大长老”禅房里拼命护着那个老混蛋的小道童。
“你还活着,太好了!”
她抓住了他细细的胳膊,开心地说道:“我还以为整个道观的人全都死了,谁知道你竟然还活着!太好了!”
小道童冷冷地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跟我回去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师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做了什么坏事,这样才能帮那些可怜的女子伸张正义啊!”
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黑,谢道兰自顾自地说着。
“吼!”
可爱的小道童突然挣脱了她的手,一声怒吼之下,他的胳膊越来越粗,身体也越来越高,脸色越来越黑,竟然变得像石头一样。
“砰!”的一声,谢道兰连忙躲开,一块巨大的石头无中生有地从这个怪物的手里丢了出来。
饶是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是这山精本就是十分稀有,如今又因为人类的过度开发山石,大部分的山精都慢慢枯竭而死,像它这样活得十分瓷实的,从前还真没见过。
“等等等,等一下!”
谢道兰又躲过一块石头,百忙之中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打我做什么?”
“就是你,就是你们人类,害死了我的师父,我的师兄们!”
“全都怪你!”
又是一块石头砸过来,准头不好落入了池中,一片水花溅起。
“不是我啊!”谢道兰无奈喊道,怎么一言不合就动手呢?
“就是你,就是你!”
“砰!”刚才那株可怜的幸存木芙蓉晃了一下,慢慢地倒了下去,掉入了池中,又是一大片的水花溅起。
“等一下,你师父是被烧死的,我是水系的,根本不可能御火,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她突然急中生智,伸手抓起那片水花,一把就凝成了冰花。
石头人果然停了下来,有些怔怔地看着她。
谢道兰连忙示意他,自己这可是实打实的水系,不可能御火的,对吧对吧。
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五大三粗的石头巨怪又一下子小了下来,变回了那个可爱的小道童。
他委屈地抹着眼泪,哭着说道:“都是你们,道观没了,我的朋友全没了,那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朋友,找回了我的人生,全被你们毁了……”
“首先,你师父本来就不是个好人,你的这些朋友,也从来不做好事。”
“你放屁!”小鹤愤怒地抬眼瞪她:“周围百里的村民没有一个不夸师父的,他们全都对我们感恩戴德,那么多人呢,我看得出来,他们的眼神里,全都是对师父的感激和尊崇!”
“可那是因为你师父损害了其他人的利益,成全了他们。”
“不就是几个女孩子么,她们就算不嫁给村民,也会嫁给其他人,怎么能说是害了她们呢?”
小鹤强词夺理道。
“再说了,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说什么’牺牲小我,成全大局’之类的话吗?牺牲几个年轻女孩,就能让这里那么多人安居乐业,有什么不好?”
“你你你这个小道童真的是夹缠不清,不讲道理!”
谢道兰一时语噻说不过他,气得直跺脚。
“我不叫你你你,我叫小鹤,是师父给我取的名字,师父对我可好了,对所有的师兄弟都是照顾有加,等他们一学成了,就送他们出山去历练,每个人都非常感激师父,他从来都是一个好人,只有你们说他是坏人,你们自己才是坏人!”
“慢着,我明白了!”
谢道兰总算从纷乱的思绪中理清楚了一些,提声说道:“牺牲小我这的确是我们人类所推崇的精神,但是请注意啊,这只是推崇,不是强制!”
“所谓的自我牺牲,首先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自愿的!”
“那些女孩子没有一个是自愿的!所以这不是牺牲,这特么就是强奸!”
“她们在村子里过得也很好啊!”
小鹤还是嘴硬。
谢道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这会儿她可不是来参加辩论赛的,也不是来抓强奸犯的。
“这些先不论,我问你,你在起火之前,有没有听到过’永,永’这样的鸟叫声?”
小鹤愣了一下,慢慢地回忆着说道:“有啊,那是我们这里特有的神鸟……”
“神神神什么神鸟啊,你作为一个山精,不知道那是颙鸟吗?”
谢道兰毫不留情地问道。
“大,大概知道一点吧……”
小鹤低下了头。
“但是从前它们都是听师父吩咐的,它们不可能烧死师父的……”
他的心越来越凉,一种可怕的猜测慢慢地升了起来。
“我问你,颙鸟天生的能力是什么?”
“是……放火……”
他弱弱地说道。
“那你师父是怎么死的?”
“被烧死的……”
“现在你再来跟我说一遍,起火之前你听到过颙鸟的叫声吗?”
“听……到过……”小鹤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它们一定是疯了吧,竟然会烧师父,而且,后来我就再也没听到过颙鸟的叫声了,它们一定是一下子神志不清,烧错人了……”
“后来,它们因为过于自责,就飞走了……对吧……”
小鹤总算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理论依据。
谢道兰怜悯地看着他,轻声道:“当然,这也是有可能的。”
看着他亮起来的眼睛,她慢慢地说道:“不过,更有可能的是,有人不想让你师父活着,而那人,就是把颙鸟借给你师父用的那个人,也就是说,你师父不是死于颙鸟的失误,而是死于背叛。”
“难道你不想找出那个利用了你师父,最后又杀了他灭口的人吗?”
第四百七十章 涌动(四)
“我清楚地记得,找到你的那一年,是文姬改嫁后的第二年……”
“当时的我,不过刚草草地修炼了百年,太过年轻,也太过骄傲,说起来也可笑,不过是至爱之人投入别人的怀抱,就令我万念俱灰,了无生趣……”
“若是文姬死了,也许我都不会那样伤心。”
“不,在我心里,我只能当她已经死了,不去打扰她的生活,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善意,也是我离开的原因……”
“那一年,华山的雨总是下个不停……”
“如同我破碎的心一样阴冷……”
“也因为这样,我爱上了这个地方,不再漂泊,自己动手,砍柴,烧土,慢慢地建起了一个小屋。”
“就是那个时候,我偶尔经过山脚,听见了你的哭声……”
“不过是个弃婴而已……”
“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我决定转身离开的时候,你突然格格地笑了起来,四只小脚乱动乱晃,似乎想要抓住我。”
“于是我俯下身来,抱起了你……”
“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许……”
他黯然地看着徒儿决绝的神色,叹道:“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是看着你在这无人的山间死去,从此与你再无关系,还是……”
“看着你一天一天地长大,我觉得我人生都慢慢地变得完整,我教你砍柴,教你狩猎,教你法术,教你下棋,有了彼此的陪伴,我们都不再是孤单一人……”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选择突然离开?”
“我反反复复地思索,都没有想到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以至于你竟然会怨恨我,怨恨到宁愿离开我都不够,甚至想要杀了我?”
“究竟是为什么?”
邬先生手中黄色的光芒笼罩着鲛姬冰冷的身体,琉璃光华的七弦琴低低地弹奏着,琴声已然变得断断续续。
“呵呵!你不明白?”
“你从来都不曾在意过我的想法,我的每一句话,你都当成了小孩子的呓语,从不放在心上!”
姜由擦了擦自己嘴角流下的一缕血痕,大笑道:“你曾说你视我如亲子,没错,那也只是如亲子一般而已,如果真的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会不重视他的想法?不帮他实现他的梦想?会轻飘飘地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命中注定?”
邬先生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梦想?什么命中注定?姜由,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建安二十年,我记得非常清楚,那一年,你抱着我在云中窥视着人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
“当时我问你,那个前呼后拥,座驾十分华丽的人是谁,你说,那不过是个混蛋,有了些兵马,就想要自立为王,覆灭汉室。”
“当时的我虽然懵懂,但也觉得你说的不对。”
“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那他就是一个英雄,就是一个豪杰,我非常非常地羡慕他!”
“长大了之后,我更加明白了一切。”伍九文学
“一个王朝的覆灭,绝对不会是因为某一个人,而是因为那个王朝自己本身就是不为历史所容,一切都是轮回,而我,也想做那个青史留名的人!”
邬先生的嘴巴长大了,他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你……你原来是想做皇帝?皇帝有什么好的?看着好像很威风,不过是个花架子,还不是要受权臣和各大家族的胁迫,一天累到死也没人说个好……”
“哈哈哈!当时你就是这么对我说的,差不多就是你原话。”
姜由大笑。
“告诉你,我也记得很清楚,蜀国决定南征的那一年,我跪在你的面前,恳求你让我去参加这一战,我知道,只要我去了,一定可以赢!”
“但是你却轻描淡写地告诉我,就算打下了天下,也没什么用,而且,修道之人不可参与人间战争和政事,所以你是不可能让我去的。”
“我说的没错啊,我们修道之人本来就不能擅自去改变人间任何人的命运,不管是输是赢,这一切都是他们本来命运的安排,命中注定的事情,如果我们去强加改变,会遭到天谴的。”
“遭天谴也是我遭天谴,就算遭天谴又如何,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就算是死了,也是死得其所。”
姜由倔强地扬起了眉毛,举起了手中冰冷的长剑,指着邬先生的胸口,冷冷地说道:“而且,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弃婴!”
“哦?”邬先生都被气笑了。
“我分明就是大将军,平襄侯,凉州刺史姜维的同父同母的胞弟,我生来就是将才,本可助我兄长成就一番功业,却因为你的愚昧,我们兄弟一个含恨而死,一个抱恨终身!”
“你却告诉我说,你对我一点都没有可以歉疚的地方?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
也许是因为真的很好笑,邬先生也忍不住仰天长笑。
“你笑什么!”姜由抵住了他的胸口,皱眉道。
“原来这就是你那时候求着我带你去救他的原因,我,我真的是不知道,你竟然会相信这样拙劣的谎言。”
“当时姜维的母亲根本就活着,你但凡去问她一下,就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所谓的姜维亲弟,而你竟然因为当初竹简上给你留下的名字姓姜,就信了这番设计得漏洞百出的说辞。”
“而且,我当时经不住你的苦苦哀求,终于还是带你去了那里,其实按理我根本就不应该去,虽然你说,只是太过崇拜他,所以想救下他的性命就好,其他的一概不管。”
“但是,姜维这样的人,但凡有一口气在,就不会不想着光复汉室,救下他,也就是救下一串麻烦。”
“即便如此,我还是跟你去了,也救了他,最后他还是自刎而死,那也不能怪我啊?”
“我又做错了什么?”
邬先生又好气又好笑。
“就算是亲生父亲,为只能为你做到这个份上吧,难不成我们还真的凭一己之力扶起一个根本就不可能扶得起来的王室?然后再做什么国师什么的,再把国王给废了自己当国王?”
“你还真能想……”
邬先生摇头道:“少年人,年轻气盛,我都理解,我也尽全力帮助你做到我力所能及的一切了,如果你真有魄力,你完全可以当初就叛出师门,不要管我怎么说的,你自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就行了吗?”
“就像你说的,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是死了还是没死,你都做了你想做的事情,死而无憾。”
“既然如此,你管我同意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