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2、长久
“说是过两天傅夫人做寿，让我无事就去凑个热闹！”这样随意的词汇从傅欣瑶嘴里说出来，许姝是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许姝觉得奇怪的是傅欣瑶竟然还可以如此坦然的给她下帖子，究竟是傅欣瑶心大呢？还是她也是一个面上含笑，背地里却记仇捅刀子的人呢？
“惠贤太后也让我去！”如今傅家可谓是灰头土脸没有体面的很，傅太后自觉是自己连累了傅家，于是想方设法想给娘家挣些体面。
“我还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来我也不用犹豫了，正好可以见你！”
“你要去便去，可千万别扯到我身上去！”
“你去，我便去！你不去，我也不去！”周谨还在痴缠撒娇。
“我为什么要去？”许姝撇嘴不以为意，“难道你就不怕这又是惠贤太后的诡计？”
“她不敢的！”周谨目光深沉，语气笃定。
那日周谨跟惠贤太后说了什么，许姝没问，周谨也没说，但是自那之后惠贤太后就一直谨守本分，再未出现在许姝的生活里，这样也算够了吧……身为人子，这是周谨能做的最大的限度了，许姝叹了口气。
“不过你最好还是去的好，这既是傅家的荣耀体面，也能提现你的重情仁爱！你将本属于傅家一系的右相之位给了跟傅家不睦的邓家，后宫凤印又掌在淳安太后手里，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傅家的话语权都被大幅度削减，还比不上你未登基时的了。”
许姝说的都是事实，周谨不由点了点头，为了防止他登基之后傅家一家独大，他确实将傅家压制的比较厉害。
“傅家作为一手支持你登上帝位的家族，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无论是这中间有什么缘故，世人看在眼里只会觉得你这个做皇上的过河拆桥，凉薄无情，你若是在这个时候纡尊下降去给傅夫人贺寿，既体现了你的重情重义，也能让臣子感受到皇上对臣下的一片关爱之意！”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能不去了，那你也去可好？”周谨目含期待的看着许姝，许姝那一句“不去”便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了，周谨就只当许姝是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去！”周谨满心雀跃，“正好不用来郑家了，老夫人的热情我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许姝眨了眨眼睛，“你下次来一定能看到今日得知芳名的“婉莹小姐”，是个极其温柔的女孩儿，跟我可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许姝心里暗想，郑老太君唆使着郑婉莹掺和进来，也不知道郑婉莹知不知道，不过不管郑婉莹知不知道，陈氏应该是知道的，但是今天郑婉莹做了红豆酥，那陈氏应该就默许了……
这可真是个麻烦呀！
想到郑四夫人和陈氏颇为亲近的关系，许姝不由皱了皱眉。
周谨笑道，“再温柔的不是我心中所喜的话都没有任何的意义！若为我心中所喜，那是什么样的都不重要了！”言下之意就是无论许姝是什么样的，都是他喜欢的。
许姝脸一红，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可是周谨的回答跟她的期待相差甚远呐！
“满口胡诌！”许姝啐了一口，掩饰面上的不自在。
周谨低笑，“明明是真心话你偏不肯信！”
许姝瞪了周谨一眼，算了算时间，也到了周谨该回去的时候，便逐客了，“你该回宫了，否则又要找上门来了！”
周谨颇有些不满的叹了口气，“每一次都是撵我走，也不见你留我一回的！”
“快走，快走！”许姝不欲跟周谨痴缠，竖着眉撵人。
“唉，真是狠心～”周谨一声叹息，“那我走了，早知道那日就不应该让你出宫的，走的那么快，仿佛晚走一会儿我就吃了你似的……走了！”
周谨俯身摸了摸许姝的脸颊，恋恋不舍的走了。
周谨才走没一会儿，玉珠便跳进来道，“小姐，夫人来了！”
“娘，您怎么来了？”看着郑四夫人脸色很是有些不同寻常，许姝忙迎了上去。
看到许姝，郑四夫人面色稍霁，点点头，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刚刚老太君是不是送了红豆酥来？”
“娘都听说了呀！”看郑四夫人这态度，许姝便知道郑四夫人是已经知道了。
“是莹姐儿做的？”
“嗯！”许姝点点头。
“果然呐！老太君这可真是……”郑四夫人气的将茶杯重重的顿在桌子上，“可真是把郑家的脸都丢尽了！也要连累你了！”
“那倒不至于！”许姝笑了笑，“只是老太君这样做确实有些不妥当，失了长者的庄重，也让皇上看笑话了，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来，一家子姐妹却这样相争，总是不好的！”
郑四夫人气的咬牙切齿，“我就说过年的时候老太君怎么突然对西府那般亲近，更是时刻把莹姐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竟然是为了这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来郑家都是为了你，偏老太君还把莹姐儿往前推！”
“对老太君来说，我始终是个外人，不如自家骨肉信得过……”
“要不是你这个外人，哪有郑家现在的好日子，早在权力倾轧中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老太君也不知道领情，偏你这孩子也不说，要是早说了，老太君安敢如此对你！”郑四夫人心疼的都要掉眼泪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哪值当拿出来说的！更何况我也没存好心呀！”
许姝俏皮一笑，逗的郑四夫人哭笑不得，“旁人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像你这样做了好事还要抹黑自己的也是头一回见！”
“旁人如何待我我都无所谓，有娘疼我就够了！”
“傻孩子！”郑四夫人心疼的把许姝揉在怀里抱了抱。
“只是……”郑四夫人看着许姝的侧脸，微露踌躇，“皇上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若是有心，便也该光明正大的下旨迎你入宫，这般三不五时的就来寻你，一时半会儿自是不会有人说闲话，可是长此以往下去难保旁人不会嚼舌根，实在不是个长久之计！”
1233、回光
周谨还是太子的时候来郑家尚还以找郑四老爷商议公务的借口做掩饰，如今登基了，再无顾虑，也就大摇大摆的来了，虽然在外人看来仍然以为是为了公务，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郑家人自己心里却是清清楚楚的，时间久了，多难听的话都能说出来了，郑四夫人很是为许姝的名声感到担忧。
“我身上还带着孝呢……”
许晖的三年孝期未过，许姝至今仍然还是素服茹素，周谨看在眼里，自然也就明白了许姝的心意，不肯强迫许姝，而许姝也庆幸还有这样一个借口让她可以继续逃避……
“皇上还真是有心了……”郑四夫人喃喃低语，“作为天子，如此重情也实属罕见了！都道帝王无情，竟也未必人人都是如的！”
“我知道……”许姝低着头，正是因为清清楚楚！知道周谨的这份情意和体贴才让她越发的愧疚，越发的不安……
“小九……”郑四夫人语重心长的看着许姝，作为长辈，有些话虽然不太合适，但是郑四夫人还是觉得应该跟许姝说说，“虽然你之前说过跟皇上以后不会再有瓜葛的，可是就眼下这情形来看怕是有些难了……”
无论是皇上的态度，还是郑家的态度，许姝想置身事外都已经没有可能了，而且郑四夫人看得出来，许姝对皇上还是在意的，只是却仿佛隔着什么似的，让郑四夫人也有些摸不清许姝的心意了。
“我知道……”许姝抬头一笑，“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娘别放在心上了！”虽然那个时候她真的以为她可以狠心跟周谨断的干干净净的，可是她终究没有做到……
郑四夫人叹息道，“若真是气话才好，就怕你心里委屈，为了郑家，委屈了自己！”
“娘……”许姝突然红了眼，声音哽咽，如今这时候郑家所有人都恨不得直接把她送到皇上得龙床上去来换取荣耀，也只有郑四夫人会为她着想了。
“傻孩子……”郑四夫人摸了摸许姝的头，“虽然是有些难，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你若是真的不愿意，趁着现在老太君横叉一脚也好抽身，到时候皇上就是怪罪下来，那也还有老太君担着！”
“本是我的事，何苦连累婉莹妹妹，婉莹妹妹如今也是被老太君哄骗住了，待婉莹妹妹知道了真相，怕是也不会任由老太君摆布的了！”
许姝没有明说，只是以郑婉莹来做搪塞，郑四夫人也就知道了许姝的心意，顺着她的意思不再提了，“莹姐儿虽然不知道，但是你伯母肯定是觉察到了的，却还由着老太君行事，想是认同了老太君的安排！”
郑四夫人抿唇，忍住了对陈氏的恼怒，她与陈氏俱是远嫁而来的，颇有些惺惺相惜，素来便交好，当初陈氏得了怪病，老太君不喜，郑四夫人也还是去探看，而且但凡西府有什么事，郑四夫人也都去帮衬，对东府的事郑四夫人都没这么上心过，她虽不图陈氏回报，但是现在陈氏明知道皇上的心在许姝身上，还纵容着老太君想要郑婉莹替代许姝的想法，实在是让郑四夫人觉得心寒。
“娘莫要气恼，人性本就是如此，伯母这么做也是为了自家儿女，无可厚非，志文少爷因为冲喜娶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妻子，没有一个有力的岳家帮衬，日后仕途少了一大助力，少不得要靠女婿了，伯母想要婉莹妹妹嫁的好一些也是长情，再好的女婿也不如一国之君不是！”
“你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郑四夫人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看着许姝，“好歹多为你自己想想！”
“有娘为我着想就够了！”许姝软声撒娇。
郑四夫人佯怒道，“我才懒得操心你！你六哥的亲事可是已经把我折腾的够了！”
提到郑六少爷的亲事，那可真真是无奈至极，连续两次婚期都被国丧给耽搁了，郑四夫人都无可奈何了。
不仅是婚事，春闱也是，今年的恩科也应该英宗驾崩而没了，新帝登基并未提及恩科的事，也不知道明年会不会有，若是明年没有，那就是后年的大考了，不仅耽搁了三年，少了一次，那个时候的人更多，竞争也更激烈，考上的机会也就小了。
想到这儿，郑四夫人不免有些愁眉不展，“你六哥敦厚，时运却不济！”
“六哥的年纪不小了，三表姐比我还年长的，婚事实在是拖不得了！”
“是呀！因为诚哥儿的婚事屡次蹉跎，我大哥都坐不住了，要进京亲自督促婚事呢！”郑四夫人颇觉得有些愧疚，“虽非有意，但是确实耽搁了菲菲的大好年华，我心里也甚是觉得过意不去！”
“好在六哥的婚事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做准备，万事俱备了，倒也不慌！”
郑四夫人点点头，“是呀！大哥端午后就进京了，我跟老爷商议着把婚事定在六月初一，那是今年最好的日子了！”
“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成婚的院子也该开始布置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就是你院子旁边的溪泉院就不错，离你这儿近，离璞玉轩也不远！过两日就着手布置了！”
离璞玉轩最近的就属许姝的海棠馆了，溪泉院还要稍微远一些。
“我去给娘搭把手！”
“好！”
母女二人就郑六少爷的婚事商议了一会儿，郑四夫人便回去了，许姝送走郑四夫人，转身便忍不住咳了几声，露荷听到咳嗽声立刻进屋来一看，就看到许姝拿着帕子发呆，帕子上有一丝丝的血迹，露荷不禁有些急了，“这都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了，怎么还在咳血呢？”
“嘘……”许姝摆摆手，将帕子揉作一团，“没事儿，把帕子烧了吧！”
“秦先生不是说您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了吗？”露荷看着那染血的帕子，心里格外的不安，这一个月以来，许姝都咳了好几次血了。
“是呀！大约是为了安慰我吧……”许姝轻轻一笑，“今天还说我气色好了，可是我的身子却越发疲倦，莫非是回光返照不成……”
1234、贺寿
“小姐……”露荷一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您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秦先生一定会治好您的，一定会的……”
“虽然不吉利，但是我更不想自欺欺人……我自己的身子，心里多少还有点儿数的……”从前秦先生对她都是不假辞色的，如今竟然和气的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许姝心里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小姐……”露荷的眼泪最终还是掉了下来，“一定还有办法的……”
“露荷，给你的药铺已经打理的差不多了，掌柜伙计也已经让牙行去寻了，接下来就要你自己多费心了……”
“不……奴婢不要，奴婢陪着小姐……”露荷流着眼泪，拼命摇头。
“别说傻话了……咳咳……”许姝又咳了两声，露荷忙递上帕子，看到这次没有咳出血来才松口气。
“小姐，邢安公公给您送东西来了！”玉珠领着邢安公公进来了。
“公公安好！”许姝福身行礼。
邢安公公忙避开，“郑九小姐客气了，皇上吩咐奴才给九小姐送些东西来！”
邢安公公将一个黄花梨木的匣子托与许姝，许姝隔着盖子就闻到了屡屡奇香，打开匣子一看，里面果然躺着拳头大的一块黑褐如琥珀，上布斑纹的仿佛蜡脂一样的物块。
“这是龙涎香，皇上知道郑九小姐喜欢调香，就特意让奴才给您送来！”
难怪刚刚周谨盯着她扔的几块香料看呢！
许姝点点头，“有劳公公了，公公代我多谢皇上赏赐！”
“九小姐喜欢，皇上的心意也就没有白费了！那奴才便回宫了！”
“玉珠，送邢公公！”
“邢公公请！”
玉珠送完邢安公公回来，略有些忐忑道，“小姐，邢公公没有要赏！”玉珠颠着手里的红包，疑惑道，“难道是嫌少？可是并不轻呀！”
露荷笑道，“你想多了，邢安公公是服侍过先帝的人，岂会将这些蝇头小利看在眼里，能让邢安公公亲自送东西已经是莫大的体面了，岂能跟寻常内侍相提并论，打赏反而不尊敬了！”
玉珠终于放心的笑了，“不过这龙涎香真的是极好的，邢公公不过是拿了一路也染了一身香气，奴婢送邢公公也染上了香味！”玉珠嗅着鼻子，努力吸气，“真香！”
露荷“噗嗤”地笑了，“你也不看看小姐把匣子打开了，能不香嘛！”
“收起来吧！”许姝正要将扣好的匣子递给露荷，想了想又收回来了，“我自己来吧！”
玉珠看了看露荷，偷笑一笑，露荷还记着许姝刚刚咳血的事，又因为许姝刚刚说过的话，心情很是低落，只能勉强一笑回应。
许姝纠结了两日，在傅夫人寿诞当日，许姝还是去了傅家，很是低调，混在来贺寿的人群里头，但是还是被傅欣瑶发现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傅欣瑶抱着手臂冷冷的看着许姝，毫不掩饰对许姝的厌恶。
许姝含笑道，“早知道傅大小姐这么不欢迎我，我就不来了！”
傅欣瑶斜了斜眼睛，“你跟我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还未去向傅夫人道贺呢！”许姝指了指露荷手里的贺礼。
上一次傅欣瑶找她的时候是傅太后想利用苏铭易容成周谨杀她，这次傅欣瑶又主动找她，许姝本能的保持着戒备。
“我让人替你送去！”傅欣瑶不由分说的让婢女拉着露荷走。
“小姐……”露荷手里抱着礼盒，哪里敌得过空着手的婢女的拉扯，眼看着一步步被扯远了，顿时有些急了。
许姝看着傅欣瑶一脸不容许拒绝的表情，也有些好奇傅欣瑶又打了什么鬼主意，况且今天有周谨在，即便是出了事也还有周谨，便也安心了，遂点点头，“你去吧，替我向傅夫人道贺！”
许姝眨了眨眼睛，露荷便放弃挣扎被婢女拉扯走了。
“走吧！”傅欣瑶拽着许姝往前走。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关于你和皇上的事……”
许姝脚步一滞，微眯起眼睛，“傅大小姐是什么意思？”
傅欣瑶嗤笑道，“你别装的一本正经的，我什么都知道了，你跟皇上……有私情！”
“与你无关！”许姝瞟了傅欣瑶一眼，发现傅欣瑶眼里除了鄙夷竟然还有愤怒，暗忖傅欣瑶应该是不中意周谨，那为何又会对此感到愤怒呢？
傅欣瑶立刻反驳，“怎么跟我无关了？跟傅家有关系就是跟我有关系了！”
“跟傅家有什么关系？”
“你既然要攀高枝，现在有了皇上，就离我二哥远一点！”傅欣瑶紧紧抓住许姝的胳膊，说的咬牙切齿。
许姝微微扬眉，露出意料之中的惊讶，果然还是为了傅俊谦，她无意搅和进傅家的丑闻里，更不想去深究傅欣瑶这种心思的由来，但是也不想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承认了傅欣瑶空口白牙的诬赖。
“我跟傅二公子从未走近，又何来远离之说！”
“反正你以后不许出现在我二哥面前，更不许跟他说话！”
“要不是傅大小姐提醒，我都要忘了我竟然还认得傅二公子了！”
许姝也确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听闻到傅俊谦的消息了，周谨继位为帝，他跟傅俊谦之间的关系也随着身份的转变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是周谨继位之后颇有些针对傅家的意思，他们的兄弟情义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忘了才最好！”
傅欣瑶拉着许姝，越走越僻静，许姝便停住了脚步，“傅大小姐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见皇上！”
“皇上已经到了？”许姝微怔，似乎有些太早了些吧……
“当然！就在前面的那座院子里歇息！”傅欣瑶抬手指了指丛丛树木掩映中半遮半掩露出的一角院落。
那是一座极其不起眼的院子，周谨微服出宫要低调，所以傅家安排一处普通的院子歇息也可以理解，可是这院子的戍卫未免也太疏松了些，许姝抬眼看了看傅欣瑶，二话不说的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傅欣瑶追上来拦住许姝。
许姝冷声道，“傅大小姐难道不应该心知肚明吗？”
傅欣瑶脸色一僵，咬牙道，“那就不要怪我了！”
1235、晕倒
许姝来不及躲开就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眼前一黑，紧接着脖子后面又是一阵剧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周谨黑着脸看着她，许姝略扫视了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她大意了……没想到这一次傅欣瑶竟然直接使用武力了，真是始料未及！
“你醒了……”看到许姝醒来，周谨的脸上的神色略有好转，“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许姝想说话，喉头突然涌上一阵血腥味儿，忙咬牙闭口，只摇了摇头，坐起身来才发现外衣已经被除去，只着一身衣，略一看发现领口竟然有血迹，目光一凝，侧头避开了周谨的目光。
这一侧头看向床前，就发现床前乌泱乌泱的跪满了人，且多是认识的人，一一认来，傅大人，傅夫人，傅二公子，傅欣瑶俱在列，另有两个不认识的男女，看他们所跪的位置在，应该就是傅大公子和傅大奶奶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他们全都跪了一地了？许姝心中疑惑，有些想问，可是满口血腥味儿根本不敢开口，只能忍下。
“小姐，您喝水吧！”露荷适时的送上茶水。
许姝忙用茶漱去口中的腥甜，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晕倒了！”周谨淡淡的说道，语气冷淡，但是目光里的担忧却显而易见，许姝的心又揪紧了。
是呀！傅欣瑶攻击了她，所以她晕倒了，而且傅欣瑶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第一次失手了，第二次才成功的将她打晕。
“傅大小姐说皇上要见臣女，走到半路上，就突然把臣女打晕了……”许姝揉了揉脖子，还疼的厉害，后背也疼的要命，“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周谨顺手将许姝的肩头勾住，探手过去给她揉脖子，许姝脸一红，忙甩开周谨的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也不知道收敛。
傅欣瑶恨恨的瞪了许姝一眼，发现傅夫人警告的看着她，愤愤的低下头去，傅夫人不动声色捅了捅傅夫人，傅大人这才诚惶诚恐的请罪，“皇上息怒，小女顽劣，失手伤了郑九小姐，实乃微臣未尽教导之责，微臣罪该万死！”傅大人一个头磕下去，余下的人也跟着俯身。
受伤？许姝不自觉瞟了一眼衣领上的血迹，发现周谨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吓得忙撇开目光。
许姝的屡次回避与他对视，让周谨的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心里的怒气自然就撒在罪魁祸首的身上。
“失手？傅大人是要欺朕无知吗？太医说郑九小姐后背与脖颈处各有一处伤痕，若是失手，怎会有两处伤？”
看到许姝又在揉脖子，周谨强行将许姝拉过来替她揉，根本不许许姝拒绝，许姝看下头跪着的人根本不敢抬头，且周谨脸色不善，也只能忍了。
“臣……臣……臣该死！”傅大人将头俯的更低了。
“你是该死！”周谨哼了一声，见许姝被他揉的额上都冒了汗，手上的力气便放小了一些。
傅大人一个哆嗦，莫敢再言语，皇上自从登基之后对傅家就颇多忌惮压制，又有惠贤太后迫害郑九小姐这件事夹在其中，致使皇上横看竖看都看傅家不顺眼，傅家也夹起尾巴低调行事，唯恐惹得雷霆震怒。
这个节骨眼上，皇上肯在傅夫人寿诞之时微服到访，给傅家体面，似乎有回心转意之象，这本是傅家重新争取圣心的好机会，可是现在却全被傅欣瑶毁了……
惠贤太后就是因为迫害郑九小姐而被皇上发落，虽然对外没有任何迹象，可是实际上却是将惠贤太后幽禁在泰昌宫里了，身边服侍的人全都换过，如今惠贤太后别说跟傅家互通消息了，就是抱恙想要请个太医来看都要皇上准许了太医才能进入泰昌宫。
现在傅欣瑶又再次致使郑九小姐受伤，还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发落傅家呢！
“皇上，傅大人兢兢业业，奉公守责，功在社稷，对儿女疏于教导也是无可奈何，且臣女并无大碍，皇上就莫要气恼了！”
许姝竟然替傅家说话，周谨愣了一下，傅大人就已经打蛇顺杆上了，“郑九小姐大度，某感激不尽，是某疏忽了，日后定严加管教小女，定不让她在闯下如此弥天大祸！！”
许姝眯着眼睛看着傅大人，暗忖这傅大人在朝堂上这么多年立于不败之地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等反应速度实在是常人所不能及的，只是也未免太贪心了，以为磕几个头，赔几句不是就能把这件事揭过去，但凡没有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就绝对记不住这个教训的！
“傅大人是国之栋梁，且今日的事本也与傅大人毫无关系，我又怎敢担傅大人这一声感激呢？只是傅大人也的确该好好管教管教傅大小姐了，若是傅大小姐今日手里拿的是刀，此刻恐怕我早就命丧黄泉了，如今我侥幸逃过一劫，可是从傅大人嘴里说出来仿佛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这条命太轻贱，在傅大人看来不名一文吗？”
“不……不是……某并不是这个意思！”
傅大人擦了擦汗，听到许姝替傅家说话他就得意的忘了形，没想到话锋一转，许姝就给傅欣瑶扣上了谋害人命的罪名，且许姝话里将他排在外头，他也自认对儿女疏于教导，此刻便是想替傅欣瑶解释也不能，一个忙于公务不教导儿女的父亲又怎么会清楚儿女的秉性呢？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呀，傅大人在心里叫苦连连。
“我还以为傅大人是想赔句不是就要把今天的事交代过去呢！”许姝呵呵一笑，“看来是我想错了，傅大人并不是这样不知廉耻道义的人！”
傅大人闻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尴不尴尬，他确实一开始是如许姝所说的那样打算的，但是被许姝这么一说，他还哪有脸承认。
明显许姝是不打算放过傅欣瑶的，皇上也是站在许姝这边的，傅大人踌躇着该如何给出一个让皇上和许姝都满意的交代，这时傅夫人突然开口了，“臣妇教女无方，罪该万死！”
1236、责罚
周谨微眯着眼睛并没言语，他很是好奇傅家夫妇这争先恐后的请罪是为了哪般，难道以为这样就能抹去傅欣瑶犯下的错吗？
傅夫人自顾自的接着说道，“小女无状，险伤人性命，实在是罪不可恕，但是臣妇也难辞其咎。老爷忙于公务，无暇家事，臣妇身为人母，更改尽本分，安定内宅，但是臣妇未能教导女儿克己守礼，铸下大错，导致郑九小姐吐血晕倒，还有皇上责罚！”
吐血……
她果然是又吐血了！许姝揪着胸口的衣襟，不敢抬头看周谨。
傅夫人只字不提许姝，只是向周谨请罪，乍一看是觉得傅夫人敬重皇上，再细细一想，许姝如今跟周谨算不上有什么关系，周谨有什么资格为了许姝而发落傅家呢？最多也不过是以傅欣瑶无故伤人为名而略施薄惩而已，傅夫人所谓的傅夫人想要以退为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傅夫人认为该如何责罚？”
“这……”
傅夫人没想到周谨将这个问题抛回来给她了，罚重了，老爷肯定心疼，罚轻了吧，皇上肯定不会满意的，皇上一不满意，肯定就要罚的重重的了，与其让皇上动手，倒不如自家先狠下心来，好歹让皇上无话可说。
“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小女不明白这个道理才重伤了郑九小姐，既然如此，不若……”
傅夫人还没说完，傅大人就抢先道，“不若将她禁足静思己过，另抄《女诫》和《女则》各一千遍，以修身养性！”
这样的惩罚根本就是无关痛痒，皇上又怎么会觉得解气呢？傅夫人在心里叹息一声，虽然一向知道丈夫对女儿的溺爱，但是这时候心疼反而是害了她，这时候罚的是越重越好呀！傅夫人看着周谨脸上逐渐凝结的冷笑，便知道她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周谨淡淡道，“既然傅大人忙于公务，无暇家事，傅夫人又管教不严，才导致了今日的事！由此看来傅大人和傅夫人是无法承担起教养之责了，自然没有办法好好督促傅大小姐静思己过了！依朕看不如就由淳安太后来负责傅大小姐的教导之事吧，淳安太后代掌凤印，将后宫打理的井然有序，宫人亦都循规蹈矩，朕甚是满意，不知道傅大人和傅夫人意下如何呀？”
傅大人和傅夫人对视了一眼，俱都露出苦涩的笑意，那淳安太后是郑九小姐的亲姑姑，又素闻淳安太后甚是疼爱郑九小姐，现在傅欣瑶让郑九小姐受伤了，傅欣瑶落在了淳安太后手里，淳安太后焉有不替侄女儿报仇的？
管教严厉也就罢了，随便找个借口痛打一顿也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更甚至以不服管教之名将人打杀了都是可能的，若是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傅家不仅不能质疑愤恨，还要高呼谢恩。
“怎么？傅大人不愿意？”周谨挑眉，声音略有些低沉了。
“臣……多谢皇上！小女顽劣，能得淳安太后教导是小女之福，亦是傅家之福！”傅大人深深叩首，若是只吃些苦头倒也罢了，可是皇上此举分明是要光明正大的折磨傅欣瑶，还让傅家拒绝不得，能得代掌凤印的一宫太后亲自教导，是多少闺秀求都求不来的。
“既然如此，来人，送傅大小姐进宫！”
侍卫进来，不由分说的将傅欣瑶往外拉，傅欣瑶挣扎的喊道，“别拉我，我自己走！”但是侍卫根本不理会，直接将人拖了出去，傅大人担忧的看着傅欣瑶挣扎着被出去，满脸忧愁，傅夫人唯有叹息一声。
“我送你回去！”周谨拿过披风将许姝一罩，打横抱起，无视傅家众人径直离开，路过傅俊谦身边略停顿了一瞬间，傅俊谦感受到周谨的停顿，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虽然他跟周谨交好，但是傅家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夹在两者之间，左右为难。
一路上周谨一言不发，许姝亦是不肯说一个字，多说多错，不说不错，她不知道她昏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许姝衣衫不整的被抱回海棠馆，玉珠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替许姝更衣，露荷已经将门关上，挡住了玉珠，玉珠看着露荷复杂的表情，到嘴边的话也给咽下去了。
周谨把许姝放到榻上，抱着手臂盯着许姝，许姝默默的把披风裹紧，连脚也缩了进去，披风上沾满了周谨的味道，许姝将脸埋在披风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温暖而沉重的气息充满了整个胸腔，让人留恋而又心痛。
周谨居高临下的盯着许姝的头顶，可是许姝始终不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他随手搬了个凳子做下，这样即便是许姝不肯抬头，他也能看到许姝的脸。
“秦先生不是说你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吗？”
许姝还想继续低着头，周谨伸过手抬起许姝的下巴，可是许姝又垂下了眼睛，终于还是低声道，“秦先生都说没什么大碍了自然就是没什么大碍了！”
“那你今日为何会吐血？”周谨眉头紧蹙，想到今天在傅家见到许姝时的场景，心就又揪在一块儿了，那几乎浸透了胸前衣襟的大片大片的血迹，他在为她除去染血的衣裳时，手都是抖的……
今日傅欣瑶想要打晕许姝，因许姝的躲避，第一下不慎失手重击许姝后背，引发许姝重伤，因而吐血，把本想打晕许姝送到周谨床上去而避免傅家想要将她送进宫去的傅欣瑶也吓坏了，早忘了自己的计划，连滚带爬去通知了傅大人，没想到周谨已经到了，正好听了个正着。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才受过伤的！傅大小姐下手又太重了，打伤了我的心肺，所以就吐血了呀……”许姝说的轻描淡写。
周谨瞳孔一缩，“傅欣瑶力气再大也只是一个弱女子，也还不至于将人打的吐血！”
许姝咬咬牙，突然道，“皇上这是要替傅大小姐打抱不平了吗？可是惩罚傅大小姐的话是皇上您亲口说出去的！”
1237、无底
许姝似乎是又要生气了样子，以前只要她一生气，周谨就会妥协，这一次似乎也想故技重施，不过效果似乎并不理想。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谨认真的看着许姝，这一次他没有上当，在一些小事上许姝耍一耍小心机他可以不计较，但是在选择性的问题上，周谨是不会退步的。
计谋失败，许姝抱着膝盖不吱声了。
“这应该不是你这个月第几次吐血了？”周谨突然问道。
许姝身子微微一颤，抱着膝盖的手不自觉的开始用力了，周谨这么问是知道什么了吗？不！不！不会的！秦先生承诺过不说的，周谨不会知道的……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吗？”周谨看着许姝环住膝盖隐隐有些泛白的指关节，心忽的往下沉了下去，长久以来隐约的怀疑逐渐开始变的清晰了，“你身边那个叫露荷的婢女……”周谨故意停顿住了。
是露荷说的吗？
许姝怔住，竟然是露荷说的吗？可是露荷一向对她忠心耿耿的，而且明知道她知道自己有意瞒着周谨的，怎么可能会出卖自己呢？她宁愿相信是玉珠出卖的她，毕竟玉珠曾经也是周谨的婢女，为了守住这个秘密，近来她都是倚重露荷多一些，可是为什么……
许姝的表情已经验证了周谨的怀疑，周谨的心里突然有些不是个滋味儿了，心头仿佛堵着什么一样的难受，“露荷什么也没说！”
露荷什么都没说？许姝心里稍微觉得安慰了一些，可是现在周谨却已经知道了……许姝苦笑一声，她辛辛苦苦瞒了这么久，最后却还是毁在了自己手里，是她变笨了吗？还是周谨变聪明了？以前她都瞒的好好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从前带玉珠出门多一些，因为玉珠毕竟机灵，可以应对一些突发情况，但是最近我发现你出门开始带露荷了，每次我来你这儿也是见到露荷的时候多一些，一开始我以为是玉珠惧怕我不肯露面，可是今天在傅家，看到你吐血她并没有很震惊，更多的只是担忧，所以我就想她应该是见惯了，所以才不觉得震惊！”
“原来是这样……”许姝吐了口气。
“你如今多带着露荷在身边，也是因为露荷通晓医术，可以更好的应对你的身体状况！”
“是呀！我以为这样做就可以瞒住了，没想到反而是这样异于寻常的举动才暴露了！”许姝低低一笑，满面苦涩，却也终于放心了，看来周谨说的只是她吐血的事。
“你究竟打算瞒到什么时候去？如果今天我没有发现的话！”
“可能会一直瞒到死吧？”许姝终于抬起头看着周谨了，眼睛如同幽兰的湖水一样澄澈，轻轻一眨，仿佛就有无数的涟漪荡漾开来，一直漾进周谨的心里。
可是心里再悸动，也不能完全压制住周谨的理智，尤其是在心里的怀疑变的越来越清晰的时候，而且许姝这美人计用的时机也太凑巧了，“为什么要瞒着我？难道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理由吗？”
“哪有～”许姝突然一笑，“还不是怕你知道了会自责，所以就不想让你知道……”
周谨一愣，他确实很自责，都是因为他，许姝才经受了那些本不该经受的苦难，尤其是上一次，他从未见过那么狼狈脆弱的许姝，许姝从来都是高昂着头，哪怕是被人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也是从容不迫的，可是那天许姝第一次流露出她的无助，那是许姝真的无计可施了，最后只能在火势还没来得及从前面蔓延到后门的时候，提前将后门烧毁了才逃出去，却还是因为脱力根本逃不远，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后果是他无法承受得起的。
“我知道，如果你知道我自从上次从火里逃出来之后还在吐血一定会自责，我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看到你难过，我也会心疼……”许姝伸出手，摸了摸周谨皱起的眉心。
随着许姝的触碰，周谨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然后顺手将许姝的纤纤玉手捉在手心里握住了，“可是你瞒着我对你的病情并没有任何好处……”
许姝顺从的把手放在周谨手里，柔声道，“你初继位，正是该把全副心思都放在朝政上，怎么能因为无关紧要的事分心呢？”
“你的事并不是无关紧要的事！”
“其实我的身体真的没什么大碍了，你不是还说我气色变好了吗？”
周谨端详着许姝的脸色，大约是因为今日又吐血略带了些许苍白，但是比起刚经历大火时确实好了许多，但是吐血……
“可是你还在吐血……”
“这是从小留下的病根，很难根治的！”许姝按住胸口，“五岁那年的大火伤了心肺，落下了病根，再怎么医治也断不了根，一旦心肺受创，就会又吐血，其实身体真的没什么大碍了，只是吐血这一点儿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秦先生……秦先生也没有办法吗？”
许姝摇摇头，“陈年旧疾了，秦先生说吐出来的也多是瘀血，不碍事的！”
秦先生的话周谨还是相信的，终于松了口气，“虽然是陈年旧疾，难以根治，但是好生修养还是有利于你的身体恢复的，以后就别出去了，还是在家修养吧，这一次也是我不好，是我让你出去你才又受伤的……”
周谨果然又开始自责了。
许姝摇摇头，“也是我觉得今天有你在，所以才大意了，一开始就知道傅大小姐不怀好意，可还是跟着傅大小姐走了，这才……唉，不提了，最近越发觉得自己蠢了……”
许姝裹在肩头的披风滑落，周谨替她拉上来，突然瞥见衣的领口微微松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周谨的目光不免在那里流连了片刻，可是却突然在那一片雪白上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小的只有针眼那么大，不起眼的很，可是那个位置是……周谨的目光往旁边移了移，果然又看到了一个，这是……
周谨的心沉向无底深渊……
1238、最好
“你看什么呢？”顺着周谨的目光低下头，许姝看到周谨是对着她的胸口出神，脸一红，慌忙拢紧了衣领。
“你说我在看什么？”周谨邪魅一笑，直接将披风给扯开，人也欺身上前，手顺着许姝的脖子开始往下滑去。
许姝身子一僵，周谨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轻薄过的行为了，怎么会突然就……
周谨的手落在了许姝的衣领处，将许姝刚刚拢紧的领口又扯开了，正要顺着刚刚看到的那个红点的分布走向将领口扯的更开，许姝已经将他的手按住了，“别胡闹！待会儿娘会来看我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谨凑到许姝轻轻吹了口热气，许姝身子一抖，周谨顺势将她推倒在床上，吻悄然落下，许姝的身子蓦地软了下来，手上的力道也松懈了，周谨趁机扯开了领子，唇舌下移，果然在其他地方发现了更多的红点，沿着肺经穴位的走向，他的怀疑果然没有错，许姝的心肺确实有问题，这些红点是针灸治疗之后的痕迹，针灸所用的针极其的细，几乎不会在皮肤上留下任何痕迹，而现在这些微小的红点，只能说明许姝进行针灸治疗已经很久了，长期针刺同一个地方，损伤累积起来才形成了血点。
可是都到了这种时候，许姝还在撒谎，还要隐瞒，戳穿了她一个谎言，她就又另一个谎言来掩盖，你以为她情真意切的说的都是肺腑之言，换来的却只是一个她精心编制的谎言，在她面前，他果然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周谨心里突然闪过一阵莫名的愤怒，手上的动作也变的粗鲁，直接将衣襟扯坏了，许姝觉察到异常，下意识的挣扎，可是手已经被周谨钳制了，动弹不得，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周谨，“你要做什么？”
“你说我要做什么？”周谨盯着许姝纤细的脖颈，白嫩的胸脯，可是心里却是一片空洞，连说话也都是下意识的，他并没有想做什么，他只是想验证一下她说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的，结果果然是他最不希望的那样……
“你放开我！放开我！”
许姝开始剧烈挣扎，周谨钳制着许姝的手，盯着许姝看了一会儿，手上的力道渐渐松懈了，许姝连滚带爬的缩到床角，紧紧的抓住被周谨撕坏的衣襟，这样暴力的周谨她还是头一次见，从前周谨极尽痴缠之能事想要与她亲近，却从未使用过蛮力，今天周谨这是怎么了？是还在怀疑什么吗？
“你撕坏我的衣裳了！”许姝娇嗔。
“沾了血，反正也是没用了！”
许姝一滞，周谨的情绪果然有些不对，许姝愣了愣，终于咬牙裹着破碎的衣衫下了床，才走出一步，就被周谨拉住了。
“地上凉，把鞋穿上，小心着凉！”
许姝把脚一跺，甩开周谨的手，袖子滑落，许姝也看到了自己胳膊上的红点，头皮一紧，刚刚周谨几次三番的要扯开她的衣领，难道也是为了这个？
许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周谨这才蹲下身给她把鞋子穿上了，“既然身子不好，平时就要多注意，别再这么任性了！”
许姝讷讷的看着周谨蹲在她面前，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许姝却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哀伤，周谨果然是知道了……那么明显的针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可是他却不问了，他明明怀疑了，也证实了，可是他却不问了，大约是对自己失望透顶了吧……这样也好，这样简直再好不过了，像她这样一个撒谎成性的女人根本不值得被他喜欢。
“嗯，我知道了！”
许姝转身去换衣裳，再出来时周谨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方才被周谨扯落的披风还留在脚踏上，许姝默默的走过去，歪坐在脚踏上，将披风抱在怀里，眼泪无声滑落。
如果可以，谁又会不想和心爱的人执手相看，共度一生呢？可是她不可以，因为她这短暂的一生很快就要走到终点了，她不想在她离开以后，留下心爱的那个人独自一人面对往后余生长达数十年的寂寞清冷的岁月，既然注定不得善终，那就不要开始好了。
“小姐……”露荷不知道何时进来了，手里端着药，“该吃药了，这是皇上临走前特意交代的……”
许姝抬起头眼角的泪渍犹还未干，盯着那碗药愣愣道，“皇上还说什么了？”
露荷摇摇头，“皇上并未交代其他的事了！”
“拿来吧！”许姝接过药碗一饮而尽，眉头都没动一下，体弱久病的许姝吃的药似乎比饭还多，再难喝的药对她来说都如同饮水一般。
“小姐，茶。”露荷递上漱口的清茶。
许姝看着那个茶杯又是一愣，那个茶杯是她惯用的，每次周谨来总是耍赖喝她的茶，她也每次都当着周谨的面儿嫌弃恶心，要扔了这茶杯换新的，可是之后还是依然用着被周谨用过的杯子。
“小姐，您怎么了？”许姝脸带泪痕，双目无神，让露荷担心不已，“您这样子，皇上看到了会担心的，您是不知道，今天在傅府，皇上看到您吐血，眼睛都红了，要不是傅二公子求情，皇上恐怕当场就要把傅家上下都发落了！”
“他不会担心了……”许姝嘲讽的一笑，现在这样的结果不正是她想要的吗？可是她怎么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呢？
今天她又伤了周谨的心，每一次都要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远离他，可是她的本意明明是不想让他受到伤害的，最后还是事与愿违，她给予他的只有伤害。
“小姐！”露荷的语气有些急了，“皇上对您有多好奴婢也看在眼里，便是老爷对夫人也做不到这个份儿上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对我好，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再也没有人会比他对我更好了，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不能连累了他！”
许姝闭上眼睛，眼泪又滚落下来，周谨的一片心意她无以为报，唯愿他余生平安顺意。
1239、拖累
“小姐，您别妄自菲薄，您何时拖累过皇上了！”
“以前没有，并不代表以后没有！”还含着泪光的眼睛里翻滚着痛苦和犹豫，几番挣扎，许姝最终还是保持着一惯的理智和果决。
“我这副身子就是拖累！走几步就气喘吁吁，说几句话就要喘口气，我这样的身子能干嘛？宫里那长长的甬道我都走不下去，每次去宫里见过皇后之后我都要歇上好几天才能缓过来，这样的身子不是拖累又是什么？就像今天，我明明感觉到傅大小姐要攻击我，可是这副没用的身子就是躲不开……”
“可是皇上是真心喜欢小姐的，奴婢看的出来，皇上心里将小姐看的一定很重要……”
“那又能怎样？但是很多事不是一句喜欢就能解决的，很多现实的问题的摆在面前，不得不去考虑，不得不面对……”
许姝低着头，不知道是在说服露荷，还是在说服自己，“而且我的性子也不适合在深宫过着永无止境的尔虞我诈的日子！后宫妃嫔那么多，我不想做其中的一个……”
“那小姐您喜欢皇上吗？”
“喜欢……喜欢呀……可是那又能怎么样？”许姝喃喃低语，“再多的喜欢最终也只会败给无情的现实和消逝的时间，当有一天所有的喜欢都被消磨殆尽的时候，彼此看得到的就只有双方的缺点了！”
“可是小姐，不试试的话您又怎么知道结果？皇上是那么的疼您……”
是呀，为什么不试试呢？
许姝苦笑不已，“不用试了，有什么意义呢？我都撑不到时间磨灭一切的时候，我就要死了，就别多此一举了，最后的结果只会更加难看……”
“小姐……”露荷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您别老是说丧气话，不会的，您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你才是别再老说这些没意义的话来安慰我，你也是精通医术的，就该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最多也不过三五年光景了，更何况现在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撑上多久……”许姝叹了口气，“明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了，也就不给其他人添麻烦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这是许姝一惯的作风，恩仇两清，不欠任何人任何人情。
“小姐……”露荷泪如雨下，明知道许姝说的都是实话，可是她就是接受不了那样的事实。
“别哭了，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许姝勉强一笑，“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露荷看着一旁那件披风，那是皇上的披风，小姐心里还是
“下去吧！”许姝摆摆手，疲倦的将身子靠在床柱上，突然想起周谨说过的“身子不好就要多注意的”话来，便勉强爬起来坐到床上去了。
露荷咬咬牙还是只能出去了，走到门口，推开门就差点儿撞上一个身影，险险的避开，以为是哪个小丫头没规矩正要斥责，抬头一看，那是……
露荷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嗫嚅着嘴唇半天也没发出声音，眼睁睁看着周谨走远，难道刚刚皇上一直在外面吗？那皇上岂不是全都知道了？小姐辛辛苦苦瞒了这么久，还是没有瞒住吗？可是小姐不是感觉最灵敏了吗？为什么没发现皇上其实没走呢？
露荷想到了那个披风，难道是因为那个披风上有皇上的气息，所以小姐才会没有发现皇上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就躲在门外，还偷听她跟小姐的谈话，皇上和小姐这是在做什么？
露荷想了想，最后还是不打算把皇上偷听了的事告诉许姝，免得许姝又要耗费心神，许姝的身子实在是经不起任何风浪了。
许姝才躺了一会儿，老太君那边就来人了，不用想就知道是周谨抱她回来的事老太君知道了，来探听消息的，许姝心情不好，并不愿意去应付，直接不见，虽然知道会得罪老太君，但是她现在根本不想去理会这些事情，她只想安安静静的待一会儿。
又没过多久，圆圆突然来找许姝了，“小姐，老太君把郑四夫人叫过去，关了门，也没有留婢女服侍，似乎是要说什么大事一样！”
大事吗？
许姝想到刚刚她给了老太君没脸，担忧老太君这是迁怒郑四夫人了，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更衣，我们去给老太君请安！”
许姝今日才受了伤吐了血，又跟周谨暗地里较劲了几次，正是心力交瘁的时候，被圆圆和玉珠搀扶着去的，飞燕看到许姝忙上前拦住了，“九小姐，老太君现在有要事要跟四夫人商量，您不能进去！”
“有要事吗？那我就应该进去了！玉珠，圆圆，拦着她！”
玉珠和圆圆立刻一左一右将飞燕拉住，许姝趁机就进了屋子，飞燕想要叫出声，玉珠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许姝进了屋子果然看到郑四夫人是跪着的，看来老太君是真的迁怒了，从圆圆得到消息来通知她到她过来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了，也就是说郑四夫人已经跪了一阵了，许姝心里的怒气便有些隐忍不住了。
“你怎么来了？”看到许姝闯进来，老太君十分不高兴，立刻扬声叫人，“飞燕……飞燕………”
“别叫了，她进不来的！”许姝冷冷的看着老太君，径直上前把郑四夫人往起拉，“娘，您起来，您又没有错，凭什么让您跪！”
“就凭我是她的婆母，我让她跪她就得跪，不跪就是不孝！”许姝剑拔弩张的态度刺激到了老太君那敏感而高傲的心，立刻就愤怒不已了，现在还没有攀附上皇上就敢无视她了，以后那还得了！
郑四夫人跪了许久，腿已经麻木了，许姝又无力，并没有拉起来，便对许姝笑了笑，“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有事等我回去了再说！”
“老太君有什么怨气冲着我来便是，不必迁怒他人！”许姝面上怒气腾腾，心里却难免又有些自责起来，她才说过不想拖累别人的，可是转头就连累了郑四夫人。
1240、圣旨
“你如今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我一个老婆子怎么敢对你有什么怨气，即便是你不敬长辈我也无可奈何！不过你不敬长辈那也是因为你母亲没有教导好，才导致你目无尊长，所以我才责罚她的！”
老太君阴阳怪气的语调让许姝极度厌恶，今日她已经心力交瘁了，实在是无心再跟老太君周旋，当即柳眉一竖，“老太君不敢有怨气是最好了！”
“你！”被许姝这样当面反驳回来，而且是当着儿媳妇的面，老太君面子上很是过不去，立刻指着郑四夫人骂道，“你是怎么教她？果然是下等人家养出来的下等人，就是没规矩！”
“母亲！”许姝尚未说话，郑四夫人就已经面色不断的站起来打断了老太君的话，“您怎么说我罚我都行，但是您不该这么说小九，如果没有小九，您以为你还能享您老封君的清福吗？没有小九，郑家恐怕早就没了，小九什么都不说是给您留体面，可是您要是自己都不要这体面了，那也就怪不得别人了！”
“没有她就没了郑家？你也太会给她脸上贴金了！”老太君冷哼一声，“她不过是讨好了太后娘娘，蒙太后娘娘庇佑才沾光成了郑家的小姐，要是没有郑家做后盾，皇上会看上她？皇上看上的是我们郑家！”
郑四夫人叹了口气，老太君这么固执己见，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解释，难怪许姝一直都不说，因为说了也不会被相信，所以就索性不白费这个功夫了。
“所以您就打算让婉莹妹妹替代我是吗？替代我成为那个“被皇上看上的人”……”
心底的算盘被许姝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老太君愣了一下突然理直气壮道，“是又如何？你本不是我郑家正经的嫡出女儿，让你享受郑家的荣耀已经给了你天大的面子，竟然还敢肖想皇上，你有那么大的福气吗？你若是不肯安分守己，我就将你逐出郑家！”
“老太君说的对，我是个没福气的人，从今天起，您就只当郑家没我这个人了！您要如何打算都与我无关，也与四房无关！”
“小九！”郑四夫人轻轻叫了一声，许姝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就当郑家没她这个人了？她这是要离开郑家了吗？郑四夫人不由开始心慌了。
“过两天我会搬离郑家，从此以后，世上再无郑九小姐这个人了！”也是时候离开了，许姝抚上胸口，与其等到最后再说再见，现在离开，还能留一段时间来作为缓冲。
“什么？小九你说什么？”郑四夫人焦急的拉着许姝。
“娘，多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我会一直铭记于心的！”直到死去。
许姝离开郑家自然是好，可是现在皇上的心思恐怕还没从郑九小姐身上转移开来，而且郑婉莹也还没让皇上记挂住，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可怎么办？老太君沉思了一会儿立刻道，“你还不能走！”
许姝冷笑道，“要赶我走的是您，不许我走的也是您，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享受了郑家给你带来的荣耀，不回报就想走吗？”
“老太君想我怎么回报？”
反正盘算已经被看穿，老太君也就不遮掩了，“下次皇上来郑家时你要将莹姐儿带在身边，务必要让皇上对莹姐儿印象深刻！”
“我做不到！”许姝冷冷的拒绝了，且不说周谨会不会看上郑婉莹这还是个问题，单单就周谨还会不会再来郑家许姝都无法肯定。
“你……”老太君勃然大怒，正要斥骂，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老太君，圣旨到！”
老太君立刻收敛脾气吩咐道，“快备香案，通知几位老爷夫人，准备接旨！飞燕，更衣！”
飞燕很是狼狈的闪身进来，看来刚刚在外面玉珠和圆圆一点儿也没留情。
老太君看许姝还站在那儿，立刻喝道，“还不滚回去，今天的事我回来再细细的与你计较！”
“娘，我们也回去吧！您也要更衣了，裙子都皱了！”
“好！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离开郑家吗？”
“娘，咱们先回去更衣，圣旨要紧，有什么事等接旨了回来再说也不迟！”
许姝目光闪烁，不肯正面回答，郑四夫人的心立刻凉了一半。
“是郑家对不起你，小九……”郑四夫人自责道，“今天要不是为了替我打抱不平，你也不会跟老太君起争执，也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娘，我很珍惜在郑家的这三年时光，您给了我这一生渴望得到却从未得到过的母亲的温暖，虽然在郑家这几年并不平静，但是有您始终如一的信任和呵护，我过的很开心，哪怕我离开了，您仍旧是我的娘……”
“你真的要走？”郑四夫人红了眼睛。
“嗯！”许姝点点头，目光含泪。
“可是你能去哪儿？你一个女孩子，你能去哪儿？”
“我去陪师父……”是妙凡师太给了许姝新生，那么就让一切从哪里开始就从哪里结束吧！
“你……你要出家？”郑四夫人大惊。
许姝莞尔，“只是修行而已！好了，母亲快去更衣吧，这件事晚点儿再说！”
郑四夫人浑浑噩噩的被金玲等人拉去更衣梳妆，一直到跪在香案前接旨时还没醒过神来，她无法接受许姝就要离开的事情，来的这么突然，她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是新帝登基之后郑家收到的第一份圣旨，郑家上下都十分重视，虽然不知道圣旨里的内容是什么，但是以新帝对淳安太后的优待来看，这份圣旨怎么想也应该嘉奖郑家的才是。
老太君怀着这样的猜测，很是虔诚的备好香案，又穿上了只有在进宫时才会穿的诰命夫人的服制，领着儿子和儿媳妇去接旨。
郑家众人依次跪了，来传旨的邢安公公扫视了一圈，一一把人看了个遍，突然问道，“怎么不见郑九小姐？”
老太君愣住，“公公这话何意？难道是这道旨意和她有什么关系？”
邢安公公含笑点头，“不错，这道旨意确实跟郑九小姐有关！”
1241、接旨
猜想被验证了，老太君却高兴不起来，她如此隆重正式的来接旨，本是以为这道圣旨应该是对她的加封的，毕竟她的女儿成了太后，加封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更是彰显新帝德仁的举措，可是没想到这道圣旨竟然是给许姝的，许姝何德何能，不过是沾了郑家的光才能有今天，竟然让郑家收到的新帝的第一份圣旨竟然是跟她有关的。
老太君心中不满，颇有些不想让许姝继续沾郑家的光，可是到底是圣旨，抗旨不遵的罪名郑家也担不起呀……
“所以还要有劳老夫人请郑九小姐来接旨！”邢安公公笑眯眯的看着磨磨蹭蹭的老太君，“还请老夫人动作快一些，也好早点儿宣读旨意，天色不早了，皇上还等着奴才回话呢！”
“去请九小姐！”老太君闷声不快的吩咐道，郑四夫人看着邢安公公和气的态度，暗忖这圣旨应该是件好事，若是借此可以留下许姝来也说不定，不由有些雀跃起来。
“小姐，老太君让人叫您去接旨！”圆圆气喘吁吁的跑进来，来传话的是飞燕，不久前飞燕才被玉珠和圆圆欺负了一回，飞燕来传话时脸色果然还透着不忿，但是圆圆却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反正她又没吃亏，而且看着飞燕吃瘪她更开心。
“叫我去接旨？”
许姝从老太君那儿回来的之后也好奇过周谨给郑家的这道圣旨究竟是什么内容，但是本着不想提起周谨的念头，并未深想就放下了，现在乍然要被叫去接旨，许姝也有些错愕。
“飞燕是这么传话，还说是邢安公公说的，说是这道圣旨跟小姐您有关！”不然飞燕脸上的表情也不会是那么愤懑了。
“跟我有关？”
难不成周谨回去之后觉得在她这儿受了窝囊气，觉得憋屈要报复回来？可是周谨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呀，许姝皱着眉沉思起来。
“是呀！哎呀，小姐！您别想了，快去接旨吧！接完旨就什么都知道了！”圆圆催促着许姝去更衣梳妆。
许姝点点头，唤来露荷，“露荷，替我更衣！”
“是！”
露荷沉默不语的替许姝更了衣梳发理妆，就要送许姝出门的时候踌躇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小姐……”
“怎么了？有事？”
“那个……那会儿……那会儿……”露荷看着许姝平静的神态有些不忍心开口了，说出来之后小姐肯定又会开始担心的。
“什么事吞吞吐吐的？要是很难开口便不说了！”许姝不以为意，她素来不强人所难。
“不是！”露荷忙摇头，“就是……就是……那会儿奴婢给您送药的时候皇上还没走……”
“什么？”正要跨出房门的许姝收回了脚步，怔怔的愣在原地，“你刚刚说什么？”
“皇上……皇上他在门外偷听……奴婢也是出去了才发现的，奴婢怕小姐您知道之后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奴婢就没告诉您……”
周谨什么都知道了……
许姝身子一晃，脑仁嗡嗡作响，果然呐，只要是谎言，就终究会被拆穿的……
“小姐……”露荷忙把许姝扶住，“小姐，您没事儿吧？”
许姝摇摇头，略带薄责，“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她要是早点儿知道……罢了，早点儿知道也无济于事，周谨这是铁了心了……许姝已经大约猜到了圣旨的内容了。
“奴婢……奴婢该死！”露荷自责不已，因为她一时犹豫，似乎陷小姐于为难的境地了。
“没事儿了……”许姝摆摆手，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今日跟周谨的几番“交锋”，她可谓是输的一败涂地。
“小姐，老太君那边又派人来催了，让您快点儿，说是一家子长辈都等您一个……”
“我知道了……”许姝淡淡一笑，她又不会抗旨，她哪有那个任性的资本，不过是一时心情不爽，驳了老太君的面子，就连累郑四夫人被老太君借机罚跪了，她要是胆敢抗旨，还不知道要连累多少人去了……
“郑九小姐，您来了，那奴才要宣旨了！”邢安公公笑着冲许姝点头，态度比上次在宫里还要和气三分。
许姝机械的跪在郑四夫人身边，郑四夫人安抚的握了握许姝的手，却发现许姝手指冰凉，脸色也很是不好，心里顿时没了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王受天明命、抚御万方、莫不端本宫闱、化行海宇。矧承奉宗庙、敦睦本支、皆于内助是赖。以坤教不可久虚、政必资懿德。咨尔郑氏、乃大理寺卿郑修之嫡长女，淳安皇太后之侄女也。系出高闳。祥钟戚里。矢勤俭于兰掖。展诚孝于椒闱。慈著螽斯、鞠子洽均平之德。敬章翟、身表淑慎之型。夙著懿称。宜膺茂典。兹仰遵慈谕、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尔其祗承景命。善保厥躬。化被蘩苹、益表徽音之嗣。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然是立后的圣旨！
许姝猜的一点儿也没错，这也是周谨最后的最无奈一个办法了，许姝既然是恩仇两清的性子，那么她就绝不会因为她自己而让别人难堪，所以周谨这是在用郑家逼许姝就范。
“恭喜郑九小姐了！”邢安公公笑眯眯的将圣旨递与许姝，又转向老太君，“恭喜老夫人了！”
这是立后的圣旨，老太君再不喜欢许姝，可是郑家又出了一位皇后那也是天大的喜事，是以老太君忽略了许姝这一小小的让她不快的存在，喜的嘴角都要，裂到耳后了。
“明日礼部会有官员来取郑九小姐的生辰八字，以供钦天监择选大婚日期，届时还请老太君准备好！”
“一定，一定！”老太君连连点头。
“那奴才便回宫去了！”
老太君忙让郑四老爷去送，顺手将沉甸甸的一个荷包塞到了郑四老爷的袖子里。
“小九……”
见许姝捏着圣旨发呆，郑四夫人担忧的唤了一声，今天的许姝似乎有些不对劲，从在老太君那儿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1242、胃口
“我没事……”
她是真的没事。
对比起在场的所有人的神态各异，许姝是最平静的那一个了，平静的心底里没有任何波澜。
老太君是喜形于色，得意和兴奋都写在脸上，但是不难发现老太君这得意和兴奋之下还隐藏着些许的遗憾之色，如果这圣旨是给郑家女儿的多好，可惜是个外人……
郑大夫人倒是保持着一贯的端庄得体，甚至比老太君更有主母的风范，但是因为曾经跟许姝闹翻，被许姝警告过，如今见许姝得势了，面上便流露出了担忧，唯恐许姝旧事重提。
郑二夫人是素性张扬不喜遮掩的，遂问丝毫不掩饰对许姝的妒忌和不满，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顶着郑家嫡女的名头成了皇后，而她房里的庶女却连皇上的一片衣角都没见到过，可真真是气煞人！
郑三夫人虽不似郑二夫人表现的那么明显，但是妒忌的神色还是一闪而过，当初郑婉丽以侧妃的名义入庆王府的时候，她也曾幻想过郑婉丽母仪天下的那一天，到时候她母凭女贵，就成了妯娌里最有面子的那一个了，三房将成郑家最受看重的那一房，可是事与愿违，如今这份儿体面易主了，她正值妙龄的女儿却要在深宫里毫无价值的葬送一辈子……
郑四夫人对圣旨的内容并不十分关系，她关心的是许姝，许姝的情绪让她担心不已，若是欢喜，她不该是这样的表现，这说明她并不欢喜，可是再不喜欢，她也不能抗旨……
“咱们回去再说！”
郑四夫人看着阴阳怪气往这边走来的郑二夫人，当机立断的拉着许姝就走了。
郑二夫人想拦住郑四夫人和许姝明嘲暗讽几句却扑了个空，气的跺脚，故意高声道，“这有人撑腰果然就不一样了，老太君都还在这儿呢，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走了，都不把长辈看在眼里了！”
郑二老爷难得的硬气一回，瞪着郑二夫人道，“娘都没说话，你就少说两句吧！”郑二老爷虽然是兄弟里最没本事的那个，但是却会看脸色，尤其是老太君的脸色。
郑二夫人一噎，见老太君果然没有向着她的意思，只能愤愤作罢了。
听着郑二夫人那阴阳怪气的腔调，已经走远的郑四夫人知道郑二夫人这是故意说给她和许姝听的，怕许姝听了心里更难受，便安慰许姝，“你别理她，就当没听见，她这是妒忌，心里不痛快，非要寻你的不是！”
“她不痛快我便痛快了！”许姝晃着圣旨笑道，“而且二伯母说的对，我就是有人撑腰了，谁让她没人撑腰呢？”
郑四夫人摇头叹气，“你别勉强自己了，我知道的，你心里其实并不开心，这道圣旨并不是你想要的，可是你要是不接旨就会连累到整个郑家，所以你才不得不接这道圣旨！你被迫接受了你不想要的结果，可是为了安慰我你还要强颜欢笑……”
“娘，虽然皇上的圣旨来的突然，让我很是意外，但是皇上愿意娶我为后也可见皇上的一番心意，身为帝王能有此等情义，我该知足了，若是还心生不满，那也太不知趣了！”
“你总是这么体贴，这么懂事，何时才能多为你自己想想呢？”郑四夫人怜惜的看着许姝，“你虽然聪明，但是你这样的性子并不适合在宫里生活！”
“娘既然夸我聪明，那我应该很快就会学会在宫里该怎么生活！”
“娘希望你开心，无论你在哪儿，无论你嫁人与否，娘都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
“娘开心，我就开心！”
许姝笑的眉眼弯弯，不见丝毫不快的情绪，可是越是表现的开心，郑四夫人心里的担忧就越是深切，实在是不忍心再让许姝在她面前强颜欢笑了。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明日礼部来人，许是也要为你量体制作吉服的，早点儿歇下养养精神！”
“好，娘，那我先回去了！”
小九，你一定要快乐呀！
郑四夫人突然红了眼眶，虽然不是亲生，但是也疼了三年，又相互扶持照应，一路走过来，不是亲母女，却胜似亲母女，现在许姝突然间就要出嫁了，郑四夫人陡然觉得舍不得起来。
许姝握着圣旨回来，有嘴勤腿也勤的圆圆在，海棠馆上下早已知道了圣旨的内容，都一窝蜂的上来给许姝道贺，许姝打起精神一一含笑谢了，又让玉珠拿银钱打赏下去，众人都去分赏银去了，许姝这才得了片刻的安宁。
圣旨被随意的放在桌上，许姝就那么呆坐着，心里百般滋味儿，一时也说不清是忧，还是喜，是恨，还是怯，直到露荷来点亮烛台才然惊醒过来，不知何时，天色竟然都已经暗下来了。
“小姐……该吃饭了……”
许姝呆呆的点头，饭菜摆上来，跟以往的菜式有些不大一样，但是许姝今天心不在焉的，并未留意到，直到饭菜入口，才觉察到不同，“今天的菜……”
露荷解释道，“随邢公公来传旨的还有两位御厨，是奉皇上之命来服侍小姐的，日后就由这两位御厨负责小姐的一日三餐了，这些菜都是那两位御厨做的……”
周谨这是要做什么？人生已经不得自由了，难道现在连吃喝也要不得自由了吗？
许姝顿时有些食不知味，略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撤了吧！”
露荷看许姝心情很是不佳，也不敢劝，只能把许姝几乎原封不动的饭菜全都撤了下去，不一会儿，两个御厨便胆战心惊的来海棠馆了。
“小姐，那两位御厨来了，想要见小姐……”
许姝蹙眉，难道是因为她晚上没有怎么吃，所以来“兴师问罪”的？
“请进来吧！”
御厨一进来显得有些拘束和不自然，毕竟御厨本就不常与人打交道的，又是初来郑家，且服侍的是即将成为一国之母的人，并不知道这未来皇后的脾气，所以言行举止就格外的小心了。
“九小姐，今日的饭菜可是不合您的胃口？”略胖御厨问的小心翼翼。
1243、生气
许姝愣了一下摇头，“并不是，今日的菜式十分新鲜可口，二位定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只是我胃口不佳，所以吃的少了一些，还请二位谅解！”
两位御厨对视了一阵，胖御厨又问道，“那小人再给您炖些山药粥吧？或者您想吃点儿什么？小人立刻做给您吃！”
许姝笑着摇头拒绝了，“不必如此麻烦了，两位今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
两位御厨又对视了一阵，犹豫了一会儿，突然扑通一声齐齐给许姝跪下了。
许姝吓了一跳，“二位这是做什么？”
御厨哭丧着脸道，“小的二人领旨出宫侍奉九小姐，皇上令我二人照料九小姐每日饮食，需将九小姐每日每餐所食食材，食量都记录在册，以供御览，不得有误，可是今日九小姐几乎并未食用任何菜式，这让小的如何记录？皇上见了就会觉得是小的们做的不合您的胃口，那就是小的们失职了，皇上就会责罚小人的！”
许姝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心情，缓缓问道，“你是说皇上让你们将我每日的饮食情况都记录下来并回禀给他？”
“是……”御厨连连点头，“您要是想吃什么就尽管告诉小的们，那……您现在想吃点儿什么？”
“……山药粥吧！”
“好！”两个御厨几乎是喜极而泣的去给许姝做山药粥了。
许姝扶额，眉头紧蹙，久久无语。
露荷与玉珠看了又看，谁也不敢先开口，她们都看得出来，现在的许姝隐忍着怒气，这怒气似乎是因为皇上，这让她们想劝导也无从开口。
“小姐，小姐！秦先生来了！”圆圆急急忙忙跑进来，气喘吁吁，“奴婢刚刚看到秦先生往这边来了……”
都这么晚了，秦先生怎么来了？难道也是周谨的安排不成？许姝的眉头都要皱在了一起，有气无力的吩咐道，“秦先生来了就直接请进来吧！”
山药粥送来，还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可是许姝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却不得不强迫自己努力的吃下去，要是再就这样原样撤下去，那两个御厨肯定又要来找她了……
许姝正吃的一脸生无可恋，秦先生就抱着手进来了，看到许姝的表情比吃药还难看就明白了，“这也是皇上的吩咐？”
秦先生这么一说许姝就知道秦先生来果然也是周谨的吩咐了，苦笑道，“辛苦先生了！”
秦先生却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了，“今日皇上追问起你的病情，老朽不慎说漏了嘴……”
许姝并不觉得意外，今天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觉得意外了，“先生不爱自责，说起来也是我先不小心泄露的！”
“难怪了！”秦先生恍然大悟，“方才皇上传召老朽，直言道他什么都知道了，说是你全告诉他了……”
也算是她亲口告诉周谨的吧！
许姝苦笑，“皇上要秦先生来郑家做什么？就像那两个御厨一样，也要将我每日的脉象记录在册吗？”
秦先生哑然，良久道，“的确如此！皇上命老朽从今日起就长住郑府了，为你请脉治病……”
“我明白了……”
周谨安排的可真是周全，方方面面都顾全到了，一点儿也没落下呀！从此之后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由不得她自己了……她不喜欢连累别人，周谨就攻其软肋，用别人来牵制她……
许姝从来都知道周谨不会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可是她没想到，有一天周谨会这样对她，周谨果然是恨极了她的欺骗和谎言……
“呕～”
许姝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方才味同嚼蜡的山药粥此刻却像滚烫的铁水一样刺激着她的胃壁，只想将它们全部吐出来，可是她却不能吐出来，她吐了出来，就会连累到那两个御厨，周谨绝对做得出拿两个御厨的命来震慑她的事，所以她只能拼命的忍住，死死地捂住嘴，痛苦的蹲下身子，压抑想吐的冲动。
“你没事儿吧？”秦先生吓了一跳。
“没……没事！”许姝摆摆手，挣扎着站起来，眼角还挂着泪水，看到桌上的山药粥，又是一阵作呕，“撤下去，快撤下去！”声音是少有的急切和焦躁！
玉珠慌忙把粥撤下去了，露荷心疼的扶许姝坐下，替她顺气，“秦先生快看看，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吐了？”
秦先生伸手探了探脉象，有些无奈道，“气的！平心静气下来就没事儿了！”
“小姐，您喝茶！”露荷忙又泡了茶来。
许姝端茶的手都是抖的，无论怎么努力的想要让它平静下来，可是就是做不到，最后的无力垂下手，眼泪跟着落下来。
秦先生见状站起身，“四夫人已经为老朽安排了住处，老朽明天再来！”
“露荷，送秦先生！”
“不用了！”秦先生摆摆手，径直走了。
许姝紧紧抓住膝盖，来克制心里翻腾的情绪，自认冷静理智的她也有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那一天……
“小姐……”露荷有些担忧的想要安抚许姝，却发现许姝浑身紧绷，不由心疼不已，“小姐，您别生气了，皇上现在也是在气头上，等皇上消气了就没事儿了……”
“我有什么资格生气？我是活该，说谎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呢？更何况骗的是一国之君，没有治我一个欺君之罪我就该千恩万谢了……”
许姝垂下眼，挥挥手，“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露荷抬起头就看到周谨站在不远处，而许姝显然没有意识到，便提醒道，“小姐，皇上来了……”
许姝身子一僵，硬挺着脊背屈伸给周谨请安，“臣女见过皇上！”露荷也跟着福身。
周谨在心里一叹，冲露荷微微一个眼神，露荷会意的退下，皇上既然来了，肯定是来哄小姐的，她也就放心了。
这似乎是许姝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给周谨请安，着实可见她是气狠了，周谨平静的走到许姝面前，想要扶起她，许姝挣扎了一下，只是才挣扎到一半，便停止了，顺从的被周谨扶起来。
“多谢皇上！”
1244、不易
“生气了？”周谨问道。
“臣女不敢！”刚刚明明还气的浑身发抖，连说出完整的话都觉得艰难的许姝在见到周谨之后竟然奇异般的平静了下来。
“不敢？不是不会，那就是生气了？”
“难道我现在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从前……我最怕你生日了，不管什么事，只要你流露出生气的趋势我就会妥协，无底线的妥协，所以也就吃准了我这一点，每每你有什么想要回避，不想让我知道的事的时候就会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这样我就不会再追问了……”
周谨不由流露出一丝苦笑，其实许姝的小心思他一直都看在眼里，但是从不肯狠心与她计较，一直纵容着，却没想到许姝这小心机的背后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你一向将人心看的透彻，对我也不例外，可是你既然都已经看透了我的心，又怎么忍心这么对我呢？嗯？你欺我骗我，于心何忍呐？”
许姝无言以对，她说她自己是活该，一点儿也没说错，是她骗周谨在先的，怨不得周谨现在这么对她……而且，说实在的，周谨也并没有将她怎样……
“你怎么不说话了？嗯？”
“皇上想听臣女说什么？”
周谨一梗，果然，他在许姝这儿就听不到一句真话，不是虚话套话，就是假话谎话……
“你可真是狠心……骗了我这么久，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都让人分不清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每一次我以为我听到的是真相，可是下一次就会被无情的告知我得到的都是欺骗……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皇上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吗？又何必再来质问臣女呢？”明明偷听到了她说的所有的话，现在却又跑来质问她……
周谨不由苦笑，许姝为何就是不肯跟她坦诚相待呢？
“难道你以后就打算一直用这样的态度跟我相处吗？”
“敢问皇上想让臣女用什么态度跟您相处？”
许姝这样消极抵抗的态度让周谨觉得又无力又气愤，“许姝！”
周谨因为气愤，语调略高了一些，许姝的身子微微一颤，终于抬起头来，眼里是视死如归的决然，“皇上究竟想臣女怎么做？臣女不能抗旨，不能连累任何人，皇上想要的一切，臣女都会照做，皇上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您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沉默了许久，周谨突然正色道，他想要许姝，想要和许姝在一起，哪怕现实最后是残酷的，他也绝不会退缩，更不会浪费本就不多的时间。
然后已经陷入偏执的许姝显然会错意了。
“您是想要这副身子吗……那就拿去好了！”
许姝松开抓住衣襟的手，解开衣带，衣衫滑落，白皙如雪的肌肤晃的周谨眼睛一片生疼。
“即便是你将我想的龌龊到了极点，又……何必如此轻贱自己呢？”周谨心疼的看着许姝，连这个时刻都竖起浑身的刺来保护自己的许姝怎么能不让她心疼呢？他气她也是因为太过心疼她了。
许姝浑身颤抖，泪流满面，剥落的衣衫如同她的自尊散落满地，周谨捡起衣衫给许姝一一披上，又替她拭去泪水，许姝突然失声痛哭，“究竟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放过你自己……”
“不可能的……”周谨轻轻摇头，“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过你的，哪怕你只有一天可活了，你也得嫁我！”
“那如果我死了呢？”许姝咬唇，恨恨的盯着周谨。
周谨看着许姝赤红的眼睛，突然一笑，“那就让整个郑家给你陪葬吧！你不是最怕连累别人了吗？就当为了郑家，你也要好好活着，而且你就算是死了，你的牌位上也会冠上我的名字！”
男人一旦狠起来那就绝对是狠到了骨子里，尤其是像周谨这样的男人，因为太过了解许姝，软硬不吃，许姝束手无策了，裹着凌乱的衣衫，蹲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肩头，克制住肩头随着抽噎耸动的频率。
周谨终究还是心疼许姝，弯下腰要将许姝抱了起来，许姝狠狠推开周谨的手，没有推动周谨，自己反而因为后坐力给摔到了地上，没有系好的衣衫又被甩开，许姝手慌脚乱的把衣衫裹好，往后退了几步，离周谨远了一点儿，周谨也跟着往前几步，许姝顿时又戒备的看向周谨。
“起来，地上凉！”周谨不由分说的将许姝拉起来，许姝也只顾着拉紧自己的衣襟，根本无法反抗，就被周谨抱了起来，然而周谨却不肯放下，甚至抱着许姝的手还轻轻颠了颠，“若是下次我来你瘦了的话，就是那两个厨子的失职，我就杀了他们，他们要是死了可就都怪你！”
许姝气结，抬起脚就要踹，周谨却早一步把她放在了床上，许姝犹还在生气，三两下胡乱将被子裹在身上，掩住乍泄的春光。
周谨挨着许姝坐下，叹了口气，正色道，“虽然你骗了我，但是我现在也不想跟你计较这个了，既然你……”周谨一梗，只要想到许姝命不久矣，他的心就痛到无法呼吸，“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不想浪费任何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了……”
许姝一滞，心里一阵钝痛，是呀，她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余生还很长，一时欢愉却要换来无尽的苦痛又何必呢？
“那天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是喜欢……”
“我知道你听见了！”许姝终于说话了，却是用来打断周谨的话的，许姝这是害羞了，不想周谨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
“那天你是故意把披风留下来的，你知道我嗅觉灵敏，怕偷听被我发现，所以就留下沾着你气息的披风来干扰我，以免被我发现……”
周谨并不否认，“你一向是能把假话说的比真话还真的，而且越是离谱的谎话，你说出来就越是像真的，你那天平静的太过头了！”
“看来过犹不及呀……”许姝低叹，抬头看到周谨凑过来的脸下意识的想要避开，周谨已经用手固定住她的脸，“许姝，相识不易，相知不易，相守更不易，我们要好好珍惜彼此，遵从你的内心，别再闹别扭了好吗？”
1245、心结
“……周谨……”许姝鼻子一酸，开口的声音也变的喑哑，“我就要死了，我不想拖累你……”这个秘密她终于亲口说出来了。
“呸！别胡说，你不会死的……”不会这么快死的，周谨的目光一暗，“怎么能是拖累呢？能娶你我不知道有多高兴，今天我一口气回到宫里下了圣旨，我怕稍一迟疑我就下不了这个决心了，下不了逼你的决心了……”
“从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的时候起，我就决心不拖欠任何人任何事，走的时候也能了无牵挂，可是阴差阳错的，我跟你之间的羁绊越来越深，每次我狠心要跟你一刀两断时候，最后都无法做到，后来终于借庄离的嘴将话说出来，可是又因为正哥儿……我的病越来越重了，我的心却越来越软了，我既贪恋你给我温暖，又不想扰乱你的生活，我……”
许姝无力的捏了捏额角，既然现在周谨什么都知道了，开始试图跟周谨讲讲道理，“周谨，你看，我的身子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真的没有办法尽到一个做皇后的职责，无论是管理后宫，还是生育子嗣，我都做不到……”
“许姝！”周谨气恼的弹了弹许姝的额头，感情他跟许姝说了半天，许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圣旨已下，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你就老老实实等着出阁呀！我都说了，你都说过了，你就是死也只能以我的妻子的名义！”
许姝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是没有办法说服周谨了，周谨反而饶有兴致的跟许姝说起他的计划，“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嫁吧，至于后宫杂事，有淳安太后帮你分担，你勿用操心，至于子嗣嘛……皇室子嗣一直都很单薄，英宗终其一生也只有清和长公主一个女儿，你有没有孩子都不会有人怪罪你的……”
“也是，我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许姝自嘲一笑，“我都活不了多久了，你就不能让我活的轻松一点儿吗？”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周谨摸了摸许姝的头，“你的病……秦先生一定会有办法的……”
许姝轻轻摇头，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奢望，“小时候大夫说我大概只能活到及笈，至多也不过二十岁，今年我已经十八了……”
“别怕，有我在！”周谨抱住许姝，“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活下去的！”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周谨抱着许姝的手紧了紧，“你不会死的！”
“你别这样！你知道我的都是实话，也许是一两年，最多也不过三五年，我就会离你而去，而你还年轻，在以后的几十年，你的生活里都不会有我的存在，我只是想让你早一点儿习惯没有我的生活……”
想到许姝终将离开，周谨的手就止不住的颤抖，这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他的心紧紧的揪成了一团，谁都无法跟死亡抗争，无论他是谁！
“咳咳……”许姝被抱的太紧了，忍不住咳了两声，周谨立刻紧张起来，“你没事儿吧？”
许姝皱眉摇头，“你抱太紧了！”
周谨忙松开了手，许姝又想说什么，嘴还没张开，将许姝猜的透透的周谨就已经制止了她，“你要是还想说什么让我改变主意的话就打消念头吧，想都不用想了！”
许姝果然悻悻的闭上了嘴，打了个哈欠。
“要赶我走吗？”看着许姝流露出瞌睡的意思，周谨无奈摇头，许姝果然还是没死心呀！他现在什么都知道了，许姝竟然还想劝说，她这性子还真是别扭到了极点呀，为了所谓的不拖累他，竟然选择辜负他……
“不是，只是……”许姝突然想起什么来了，“你能不能让秦先生和那两个御厨回去？我不喜欢仆从环伺，不习惯……”
“不行！”周谨很是干脆的拒绝了，“虽然晚了点儿，还是也不能怠慢！从现在开始，从饮食和药材两方面着手调养，对你的身体总是有益处的！”
再有益处，可是也无力回天呀！但是周谨也是好意，他比她自己都对自己更上心……
“罢了……那就留着吧！”许姝想到那两个胆战心惊的御厨，颇觉得有些头大，今天真的是心力交瘁的一天呀……
“你总是要习惯的，做了皇后，身边的人只会更多！”
皇后……皇后……
许姝幽幽的吐了口气，她还记得她曾经向高志男保证过她不会做太子妃的，她果然是没有做太子妃，她直接就成了皇后……
“宫里的生活一定很寂寞……”
“有我陪着你！”
“我……”
“嗯？”
“没什么……”
许姝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们即将成婚，就应该坦诚相待，无所隐瞒！”
“我……算了！你回去吧！我要睡了！”许姝突然莫名烦躁起来，“快走！”
周谨一脸莫名其妙，但是看时间确实不早了，便也不逗留了，“好好休息！明天司制局会跟礼部的人一起来量体，还要制定吉服的款式花样，接下来几天会比较累！”
“嗯……”
许姝点点头，看着周谨远处的衣角，心里蓦地不痛快了，真是麻烦，在周谨来之前，她明明恨周谨恨的要死，可是周谨来了之后，说了几句软话之后就立刻消了气……她其实远比她以为的还要更在意周谨呐……
唉，放过周谨，也放过她自己吧！
放下了许久以来的心结，这一晚许姝睡的极沉，第二天早上是被婢女叫醒了，“小姐，该起床了，御厨做了早膳，再不吃就要凉了！”
许姝打着哈欠已经闻到了燕窝粥的味道，还有红豆羹，枣丝膏……真是丰盛呀！
许姝本着平静的心态按照正常的食量吃了早膳，好在两个御厨也没有再送新的吃食过来，许姝也总算是松了口气。
吃完饭圆圆窜进来道，“小姐，刚刚有个小丫头鬼鬼祟祟的在门口探头探脑的，还向两个御厨打听小姐院子的用度是从哪儿来的，听御厨说是宫里赏赐下来的才悻悻作罢，奴婢看那个小丫头是往上房走了，似乎是老太君派来的……”
1246、良缘
“不用理会！”许姝摆摆手，没有放在心上，封后的圣旨下来，蠢蠢欲动的人都该冒出来了，老太君一向不喜欢她，更不希望她坐上皇后的位置，会派小丫头来海棠馆打探消息也实属正常。
许姝想了想又吩咐，“管着下头的小丫头们一些，别出去惹事，惹了事我可不会包庇！”
“奴婢省得！”圆圆点点头，“玉珠姐姐早就吩咐下去了，奴婢也四下盯着呢！现在小姐身份不一般，下头的人自然也要约束的紧一些，别给小姐抹黑！”
正说着，菁菁也进来了，“小姐，西府给您送来贺礼了！”
快来封后旨意已经昭告天下了，接下来还会有一大波来恭贺的人，但是有老太君在，也轮不到她去应酬，她也不爱去应酬这些，“送到老太君那儿去吧！”
“可是……是婉莹小姐特意送给小姐的！”
“那就拿进来吧！”
许姝拆了郑婉莹送来的贺礼，都是些精致的女儿家的玩意儿，香囊，璎珞之类的，里面还有封信，许姝拆开了一看，上面只写了两个字：“谢谢！”
许姝不由笑了，看来郑婉莹也是知道了老太君的盘算，但是碍于长辈的面子不能直接了当的拒绝，现在圣旨已下，老太君再有多少心思，也无可奈何了，夹在中间的郑婉莹也终于松了口气，所以送了东西还有信来给她。
果然如许姝想的，随着新帝立后的旨意昭告天下，来郑家恭贺的人络绎不绝，郑家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老太君喜面子，好风头，被人恭贺的都找不着北了，满心欢喜，一时也忘了跟许姝的过结，把以许姝为荣的话时时挂在嘴边，一如对当初的郑婉丽那样。
而负责操持皇上的各司各部也按照程序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钦天监取走了许姝的生辰八字，当然，拿走的是郑婉宜的生辰八字了，不过周谨暗地里又把许姝的生辰八字要了过去，没两天就兴冲冲的跑来找许姝了。
“我特意把你跟我的生辰八字拿去请了高人相看，说我们是天赐良缘，天作之合呢！”周谨小心翼翼的将写着他们二人生辰八字的红纸递到许姝面前，上面有用洒金墨写的批注，可见“大吉”的字样，那个字迹……似乎有些眼熟，只是因为兴趣不大，所以也没有细看。
许姝嗤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十个人拿着十份八字去合就有十个天作之合！不可尽信！”
周谨嘿嘿笑道，“那也不尽然！我就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的！”
许姝瞟了周谨一眼，懒得理会他，周谨却不死心，兴致勃勃道，“你还记得你出生那天发生的事吗？”
许姝虽然不知道周谨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出生那日天有异象，从小听了无数遍，她记得牢牢的。
在许姝出生的那天恰逢先帝微服私访驾临荣国公府，午后突然天降异象，一道霓虹从荣国公府的花园跨接到了许家的后院，而许姝又恰好在那一刻出生了。
世人皆言那道霓虹乃姻缘桥，为大吉之兆，正好荣国公府的四公子齐瑞刚满一岁，于是先帝金口玉言为许姝和齐瑞赐婚。
这就是许姝跟齐瑞那桩糊涂亲事的来源了，虽然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但是周谨提起这个竟然一点儿醋意也没有，许姝不由觉得有些好奇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难不成你想说那道据说是姻缘桥的霓虹连接的是你我的姻缘不成？”
周谨连连点头，“你果然聪明，一点就通！世人只知道荣国公府有一位幼子，却不知那一日我也在荣国公府，我就看着那道霓虹在我面前从无到有的！”
许姝咂舌，那天周谨竟然也在？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贞妃生了显宗唯一的皇子，贞妃又是荣国公府的养女，皇上微服到访荣国公府带上周谨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那个时候才两岁吧？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呢？”
“是……母妃告诉我的……”周谨的目光微微暗淡了一些……
母妃……许姝怔了一下，还是第一次从周谨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呢！
“你去见过贞太妃了？”
周谨点头，“我要娶妻了，总要告诉她一声！母妃知道我要立你为后，她很高兴……”周谨脸上又露出笑意来，“她说她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亲近，仿佛冥冥之中跟你有什么联系似的！后来就说起来你出生时的那道霓虹，母妃说当时是想让你我定下婚约的，只是父皇……看不上许家的门第，所以最后就便宜了齐瑞，没想到兜兜转转，母妃最开始的愿望竟然真的实现了！”
“还真是缘分呐……”许姝低喃，谁能想到她和周谨的羁绊从她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所以我们的缘分是天定的，你注定是要嫁给我的！”
“等等……”周谨去寒溪寺见了贞太妃，那……“你刚刚说的那位高人该不会就是说的我师父吧？”
“正是妙凡师太！”
“……”
师父，我错了！许姝在心底欲哭无泪。
“钦天监那边也合了八字，选了几个适合大婚的吉日呈了上来，你要不要看看？”
许姝摆摆手，“你决定就好！”
许姝暗忖嫁给周谨还是有好处的，第一，不用准备嫁妆，整个天下都是他的，用不着陪嫁，第二，不用绣嫁衣了，大婚行礼的吉服等一应所需之物全部都有专门的部门负责，她不用动一针一线，其他的琐事也都有周谨负责，她是一点儿心也不用操的，郑四夫人也不会操心，正好郑四夫人还忙着郑六少爷的亲事，也分身乏术，如此也给郑四夫人减轻了负担。
“那我就挑了！过两天宫里会派礼仪嬷嬷来教导你大婚当日所有的流程和礼仪，你随便听一听就好，别累着了，身子要紧，人是淳安太后派来的，也不敢为难你的，大婚当日两个礼仪嬷嬷也会一直陪同在你旁边，提醒你，不会出错的，你放心吧！”
“好！”许姝点点头，蓦地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