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2、高抬
既然进了宫，许姝终究还是问起了郑婉丽，“前两日，三夫人曾来跟臣女说过话，言语间多有提及郑氏……”
“她是想让你来求情吧！”
“是……但是臣女并未答应！”
“不必理会她！”皇后疲倦的摆摆手，“本宫虽罚了郑氏，但是也是为了保她，都这个时候了，本宫实在是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杂事了，就罚的重了些，也好让她安分守己一些！”
虽然皇后明知道那个宫女的死不是郑婉丽的错，可是也对郑婉丽惹出的麻烦深感不悦，所以不仅撤去了来仪宫当差的宫人，只留下一个贴身宫女服侍，还将来仪宫所有的份例都减至最低等，以示惩戒。
“娘娘思虑周全，是臣女多虑了！”想到回去之后绝对会面临郑三夫人的追问，现在也算是有了应对的话了，许姝也松了口气。
“好了！你也是迫于无奈，毕竟在郑府跟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对了，听说前几天太子去了郑府？”皇后突然问道，面色淡然，只是本来拨弄着茶杯的手却停止了动作。
许姝心头一震，不动声色的点头，“是！前两日太子因为公务去府里拜访了家父，但是老太君好像误会了什么，还特意叫了臣女去问话！”
“原来是为了公务！”因为许姝的神色太过坦然，再加上皇后也知道老太君对许姝心存偏见和抵触，便也倾向于相信许姝所说的了，皇后的神色变的平顺多了。
“皇后娘娘，快到皇上服药的时间了！”袁嬷嬷进来小声提醒皇后。
“知道了，本宫这就去！”皇后叹了口气，看向许姝，“你先回去吧！若是太子再因公务去郑家，不妨留下来略尽主人之谊！”
“是……”
大约是惦记着皇上的病情，皇后走的很急，还不等许姝离开就已经带着袁嬷嬷离开了，若书主动上前来送许姝，许姝笑着拒绝了，若书也不勉强。
许姝从皇后的寝宫出来，路过泰华池，难免想起傅太后，也难免想起周谨对她的叮嘱，不由一笑，在傅家的事情上，周谨也算是一心向着她了。
“小姐……”露荷轻轻推了推许姝，“奴婢刚刚好像看到高小姐了……”
“大约是太后召见吧！”许姝不以为意，傅太后要利用高志男除去自己，高志男也要利用傅太后来得到她想要的，两人狼狈为奸，经常见面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尤其是现在，高志男那个过继来的弟弟，指望继承高家香火的弟弟得了疫症，高志男又怎么会不来向太后求助呢？
从宫里回来天色还早，许姝又特意绕去了香竹院，从许婧那儿得知孙家现在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解救孙祥，但是奈何孙祥是被官兵当场人赃俱获的，孙家想要辩解也无处下手，而且孙家并不想公布孙祥的真实身份，一时间束手无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打扰香竹院，是以香竹院才能恢复往日的平静，许婧也终于安下心来。
只是许一眼就看出了许姝的眼睛出了问题，追着许姝问原因。
许姝既要瞒着许婧，又要安抚许，费了好大功夫才让许平静下来，更是不敢在香竹院多呆，唯恐许婧也看出端倪来，匆匆回了郑家。
回到郑家，郑三夫人果不其然的又来了，显然是探听郑婉丽的现状，虽然郑婉丽曾经多有得罪许姝，但是许姝念着郑三夫人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将郑婉丽的现状告诉给了她，得知郑婉丽虽然如今日子过的凄苦了一些，但是性命无虞，更不会连累到三房之后，也就彻底放心了。
如此许姝这儿总算是有了片刻的安宁，除了周谨夜里总要来吵她一回之外，日子过的安逸极了，就等着除夕了。
临过年的前一天，郑家突然迎来了陌生而又熟悉的访客，准确来说，是许姝迎来了两个陌生而又熟悉的访客右相高盛夫妇。
高大人和高夫人直接以高夫人的名义要见许姝，正好被四下溜达的圆圆碰到了，想到前几日才来过执意来见许姝却被许姝坚决的赶走的高志男，圆圆觉得有些不对劲，怕惊动了郑四夫人，忙将人领到海棠馆来。
“小姐，奴婢刚刚在侧门看到高大人和高夫人，听到他们说要见小姐，奴婢怕惊动了夫人，就自作主张把人领了过来，小姐要是不想见，奴婢这就把人轰走！”
“不用了！”许姝摆摆手，笑道，“你做的很好！等了好几天了，终于沉不住气了！把人请进来吧，玉珠，去泡茶！”
“是！”
早年高盛在外放之前是见过许姝的，但是作为一个拥有十几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的人来说，自然对别人家的女儿为谈不上多疼爱，印象中只依稀记得许姝是一个安静寡言的瞎子，静静的跟在高志男身边，高志男念诗她听着，高志男弹琴，她听着，高夫人跟她说话，她还是听着，不起眼的很，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现在却扼住了他的咽喉。
高盛幽幽一叹，抖了抖外袍上的雪花，跟在婢女身后进了屋，茶已泡好，婢女侧身引他们夫妻入了座，高盛不由看了许姝一眼，依旧是那样一副安静的姿态，可是却再也让人无法忽视了。
“明天就是除夕了，高大人怎么不在家含饴弄孙呢？”许姝挑了挑嘴角，笑的轻松而又惬意。
含饴弄孙……那也要有孙子才行呀！
高盛的脸瞬间变的难看之极，许姝分明是已经看清了他的来意，故意这么说刺激他的。
是呀！这件事就是她一手做下的，她又怎么会不清楚他们夫妻的来意呢？看她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她早就在等着自己来了吧！
“今日我们夫妻二人来见郑九小姐，是……是……是有事相求！”高盛咬牙黑着脸把自觉是十分难以启齿的目的说了出来。
“有事相求？那所求为何事呢？”
“姝姐儿……”高夫人泪眼婆娑的看着许姝，声音颤抖，“你就看在小时候我待你还算不错的份儿上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儿子吧！”
1203、意外
许姝突然拧眉不悦，“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
这个名字永远只能被埋藏在记忆里了。
高夫人一骇，她还从未见过许姝如此严厉的表情，嗫嚅着嘴唇哆哆嗦嗦道，“从前……从前我一直是这样叫你的……”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许姝面色不善的冷冷的“看”着高夫人，高家这是想用怀柔政策装可怜以旧情打动她吗？可是这个名字她真的不配叫，尤其是在她知道了高志男的所作所为之后，她真的没有资格叫这个名字。
高夫人一噎，看向高盛，高盛微微摇头，示意高夫人不要再说话了，自己咳了一声缓缓开口了，“郑九小姐！”
高盛刻意加重了语气，突出了对许姝的称呼，“虽然郑九小姐明知故问，但是我还是愿意将我来的目的再说一遍，我们夫妻是来求郑九小姐搭救犬子的！”
“高大公子怎么了吗？”许姝明知故问。
被许姝训斥过后，情绪从惊转到怯，再从怯转为怒，此刻见许姝明知故问，更是止不住的怒气上涌，“难道郑九小姐不应该心知肚明吗？”
高夫人也可以咬重了“郑九小姐”这个称谓的发音，显然对许姝刚刚的呵斥不满。
“好了！”高盛制止了高夫人的愤怒，平静的对许姝道，“犬子身染疫症，听闻郑九小姐手里有能治疗疫症的药方，特意来求药！”
“是疫症呀……既然是疫症，之前宫里也出过疫症，似乎是太子寻得高人治好了疫症，高大公子也得了疫症，不应该去找太子要药方，怎么反而来找我了？”
“太子处理朝政，事务繁忙，我身为臣子又怎能为了这些许小事去打扰太子呢？”
“是吗？”许姝低笑，“高大人这么贴心，太子知道了一定十分感动，正好，我跟太子有几分交情，不如我书信一封与太子，将高大人的体贴之举告知太子，并顺手问太子讨了疫症的药方给高大人如何？正好我手里并没有治疗疫症的药方！”
高盛一滞，面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了。
许姝呵呵一笑，“高大人不去找太子要药方，却来找我这个毫不相干的人要药方是何道理？”
高盛看了许姝一眼，又看了看高夫人，身子往后靠了靠，一副回避的态度。
高夫人忧心儿子的病情，见高大人不说话了，实在是忍不住了，将所知道的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前几日十五来找过你对吗？”
高志男在姐妹中排行第十五，因为高家的女儿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平常高家的人都是以排行来称呼家里的女儿的。
许姝笑着点头，“是！她来了，但是我没有见她，所以今天来的是高大人和高夫人！我想你们来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是……”为了救儿子，高夫人并没有高大人那么多忌讳，更不会像高大人一样看重颜面，为了所谓的面子连儿子的性命都开始犹豫了。
“既然这样，那么高夫人也应该知道了所有的一切了吧？”
高夫人有些羞愧的点头，对于许姝不见高志男的原因，她心里是明白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面对许姝时又怒又愧，怒的是许姝对她儿子做下的事，愧的是她女儿对许姝做过的事。
“既然高夫人都知道了，那为何还要过来？难道高夫人以为换了人来求情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吗？”
高夫人迟疑的摇摇头又点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看着孩子被病痛折磨的奄奄一息，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呢？我就想再来试一试，不管郑九小姐你跟十五之间有什么纠葛，都不应该连累一个无辜的孩子呀！”
高夫人眼里闪烁着泪光，那是一个母亲对饱受病痛磨难的孩子痛入骨髓的悲怜，可是这样的悲怜对许姝而言却如鲠在喉。
“无辜？”许姝不由冷笑起来，笑的如同深夜里怪叫的猫一样的人，“身在高家，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高夫人疑惑的瞪大了眼睛，看向高大人，高大人目光闪了闪，心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怎么下得去手！”高夫人紧握拳头，抑制不住的悲愤。
“我怎么下得去手？”许姝摸着自己纤细的指尖，冷笑更甚，“高志男她是怎么下得去手的，我便是怎么下得去手的！”
“可……可孩子是无辜的，即便是十五有错，最多也是我跟老爷教导无方，跟我的儿子没有任何关系呀！”
“那我跟高志男之间的纠葛又跟许大老爷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不是无辜的吗？”
“那……那是一个意外！十五说，那都是一个意外……”
终于承认了……
高志男终于承认了是她害死了许晖……
所以她也终于可以放下了……
许姝愤然的表情渐渐变的深沉又而冷漠，“所以她说是个意外，我就应该既往不咎了吗？所以就因为是个意外，许大老爷就应该白白赔进去一条命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可是一条人命呐！”许姝低喃，那是一条让她耿耿于怀，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人命呐。
“你……你节哀！可是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因为许大老爷的枉死，你就要拿我儿子的命去赔吗？”气急的高夫人忍不住低吼起来。
“急什么！”许姝淡淡的瞟了高夫人，“反正那也不是你的亲儿子，而且，现在他的亲生父母不也想把他接回去吗？正好把他还回去，再过继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不是更好？”
“你……”高夫人气的指着许姝，无话可说，且不说这个过继的儿子她是花了大心思扶养和教导，更是寄托了三十多年来对儿子的企盼和希冀，怎么能在儿子病了之后说换就换呢？更何况儿子病了就换一个，如此轻率，又怎么可能还会有人再愿意将儿子过继给他们呢？
“郑九小姐怎么知道犬子的亲身父母想要将他接回去呢？”高盛沉声问道。
许姝微微一笑，高盛一步一步坐到右相的位置还是有原因的，“您说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1204、诚意
原来是许姝做的手脚，就是要把高家逼上绝路，治不好过继来的儿子的病，不仅他会失去这个儿子，连将来再过继一个儿子也没有了可能，毕竟有了前车之鉴，谁也不想看到亲骨肉惨死，许姝这是逼着高家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治好这个过继来的儿子，逼着高家来给她低头。
高盛的心一沉，终于缓缓问道，“郑九小姐究竟要怎样才肯给将药方拿出来？”
“那就要看高大人您的诚意了！”许姝轻轻扇了扇香炉上冉冉升起的缕缕烟雾，因为许姝扇动的缘故，本来垂直向上的烟雾逐渐飘散开来，弥漫到屋里每一个角落，那香味儿淡雅，沁人心脾。
许姝举止从容，神态平和，那是胜券在握的姿态，许姝早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就等着高家自投罗网了，而高盛也不负许姝所望的找上门来了。
他的诚意……
结合许姝刚刚跟高夫人的对话，高盛知道这个诚意的代价必然是惨痛的，要想许姝拿出治疗疫症的药方，就必须让她释怀许晖之死，要想许姝释怀许晖之死，就必须让害死许晖的人受到惩罚，可是害死许晖的人是高志男，是他的亲生女儿。
一命换一命，要么是儿子的命，要么是女儿的命，他不得不选择一个……
“老爷……”凝重的气氛让高夫人感到不安，直觉告诉她，高家必须要舍弃什么才能换来那张药方，而且一定是舍弃十分重要的东西，这种不确定的结果让她格外的恐惧
许姝冷冽而又轻飘的声音又响起了，“其实这对高大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而且还颇为划算，女儿有那么多，儿子可只有一个！孰轻孰重，高大人心里可是清清楚楚！”
渴望有个儿子渴望了三十多年才一偿夙愿的高盛又怎么舍得放手呢？许姝掐着他的命脉，让他喘过来气，又不敢不喘过气来。
高夫人终于明白了她心头的不安是从何而来的了，许姝是要高家用高志男去换那张药方，要用女儿的命去换儿子活命的机会……
这怎么可以！
高夫人从心底里拒绝了这个交易，一命换一命，究竟是多么冷血无情的人才能想出这么残忍歹毒的办法来！
“我们去找太子……老爷，我们去找太子，求太子赐药！太子不会见死不救的，我们向太子坦诚一切，太子一定会网开一面的！”
高盛看着高夫人脸上焦急而又恐惧的神色，那种极度的恐惧掩饰不住的流露在脸上，她在害怕自己答应，害怕自己用女儿的命去换儿子的一线生机，难道自己在夫妻三十余载的妻子心中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吗？还是说他本来就是这么一个无情的人……
高盛无力的摇摇头，“没用的！如果找太子有用，十五早就去找了，而不是来郑家了！”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没用呢？”高夫人不信，“你是右相，你对太子有辅佐之功，太子怎么可能会不出手相救呢！”
“你还不明白吗？”高盛的目光从高夫人身上移向许姝，又移向远方，最后垂向脚尖，“太子……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太子是站在许姝那边的，所以只要许姝不松口，他们就永远也拿不到那张治疗疫症的药方的。
“太子……太子怎么能……”高夫人不可置信的摇头，“即便是十五有错，可是她毕竟在柔然陪伴了太子两年呀，太子怎么能一点儿情分都不眷顾呢……”
“好了，不要再说了！”高盛制止了高夫人的抱怨，妄议上者，高家可就又多了一条罪证了，“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主张！”
高盛不是没有想过去向周谨坦白高志男做下的一切事情，甚至还想出卖傅家来换取周谨的信任，可是从高志男对周谨的回避态度中，高盛也终于明白，女儿之所以不去求太子，是因为这条路根本就行不通，其实太子早就知道了，太子早就知道高志男所做的一切，太子之所以容忍着高志男，大抵是因为……许姝吧……
女儿做下这些事情不也是为了跟许姝争太子妃之位吗？
现在女儿的恶行太子已经一清二楚了，是再也无缘太子妃之位了，既然如此，那么他就应该……当断则断！
“养不教，父之过！十五勾结李家害死许大老爷在先，后又意图以疫症谋害张家幼孙，犯下累累罪行都是我教导不力而导致的过错，我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的罪责，愿意以一死偿还许大老爷的命！郑九小姐可还满意？”
许姝挑眉，不置可否。
“老爷！”高夫人却已经惊叫出声了，“老爷您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呢！十五的过错怎么能让您以命相抵呢？”
“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的孩子，舍弃哪一个我都舍不得，而且我是他们的父亲，理当保护他们，如此便只能由我来偿还这条人命了……”
“老爷……你可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有了您，妾身可怎么办呀？孩子们怎么办呀？”高夫人失声痛哭，摇头间看到了许姝半眯着眼睛，颇为嘲讽的看着哭成泪人的她，顿时悲愤的冲许姝大吼，“不就是一命还一命吗？我把我这条命给你，你拿去呀！你现在就把我这条命拿去呀！”
许姝无视高夫人的愤怒，淡声道，“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要高家血债血偿也无可厚非，可也不是谁的命我都会要的，恕我直言，您这条命在我这儿没有什么价值！”
高夫人又怒又气，被许姝的话噎的半天没喘过气来。
许姝又对高盛道，“高夫人的这条命我不要，高大人您的这条命我同样也不能要！高大人您是朝廷的栋梁，有安邦治世之能，若是因我一己之私，累大胤损失了国之右相，动摇了江山社稷之根本，此实乃我的过错了！我又怎能罔顾大局只为泄一时之私愤呢？这个罪名我实在是担不起！”
“说到底你还是不肯交出药方来了，你根本就是在戏耍我们！”高夫人愤怒的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1205、代价
“我是十分期待高大人的诚意的，只是高大人似乎有些太过敷衍了一些，明知道我一个弱女子不能将您这个堂堂的右相大人怎么样，偏还说出要拿您的命来换药方的话来，是想以权势相逼让我畏惧妥协吗？这可不是体现您诚意的做法！”
“我没有这个意思！”高盛板着脸解释。
“那高大人是什么意思？”许姝冷笑的看着高盛，“您难道就真的甘心放下您现在拥有的一切，坦然赴死吗？若真是如此，我就赞您一声慈父，若非如此，那便是沽名钓誉的小人了！”
“你……”高盛微觉羞恼，诚然，当他说出要用他的命来换的时候，是有三分真，已经七分赌的，他赌许姝不会也不敢要他的命，他赌对了，可是许姝也看穿了他的心思。
“老爷，咱们不跟她浪费时间了，承哥儿的病拖不得了，咱们去求太子，太子再怎么不站在咱们这边，他也不可能不顾自己的名声的，我要是一头撞死在静园门口了，太子不救承哥儿也得救，拼着得罪了太子，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承哥儿死呀！”
高夫人说着就站起来拖着高大人要走，许姝无动于衷，冷艳看着高夫人的一举一动。
高大人安抚高夫人道，“夫人且先出去，我还有几句话要跟郑九小姐说！”
高夫人松开手，临出去前狠狠的瞪了一眼许姝，眼里除了愤怒就是憎恨，全无半点儿愧疚了，大抵在高夫人看来，纵然高志男千错万错也罪不至死，而许姝锱铢必较，祸及家人就是许姝罪该万死了。
高夫人出去了，高大人正色道，“郑九小姐要一命偿一命，我实在是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向郑九小姐保证，从此以后，小女绝对不会再对郑九小姐你有任何威胁，若是她再做了任何不利于郑九小姐的事，不用郑九小姐开口，我先自己清理门户！”
“这个保证也听着没诚意的很！”许姝轻轻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进来，许姝忙放下窗扉，吩咐道，“请高夫人去厢房稍候，冻坏了可就不好了！”
吩咐完又接着道，“有些事不是高大人您保证了就不会发生的！高小姐在做出这些事情之前她也没有提前告诉您不是？而您在知道她的所作所为之后还是偏袒她，那我又如何相信如果有下一次您不会偏袒她呢？”
“这……我身为朝廷重臣，怎会行出尔反尔之事呢！”
“对呀，高大人是国之栋梁，所以高大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但是其他人我就不能相信了！”
“郑九小姐请放心，其他人您问不必信！”高盛的声音沉了下去，脸色变的十分凝重了，“小女之所以再三迫害郑九小姐你，无非是仰仗着我今日今日的地位，生出了许多非分之想，若我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人了，她也就没有任何跟郑九小姐相争的资格了！”
不就是为了太子妃之位吗？他高家退出了！
许姝挑眉一笑，“高大人要告老似乎还早了些！”
右相高盛不到六十的年纪，告老还乡的确是早了些。
“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的，这便是我高家做错了的代价！”
高盛目光幽深，他说了这么多，许姝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在他流露出要放手右相之位的时候，许姝突然显现出兴趣来了，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许姝就是冲着他的右相之位去的，郑家的野心果然远不止在后宫！
“看来高大人的确是想要含饴弄孙了！”听着耳边传来厢房的门打开的声音，高夫人应该是经受不住冻去了厢房了，许姝的声音便也不加收敛了，“只是高夫人未必会这么想吧！”
“一个妇道人家，这等大事还轮不到她来插手！”
高盛一拂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掩盖了不舍和不甘，他才坐上着右相之位不到一年，竟然就要拱手让人了，从外放回京以来，他一路平步青云，最终坐上了右相之位，在朝堂上，几乎无人敢不听他的指令，风光无限，没想到最后竟然折在一个闺阁女子手里，他又怎么会甘心呢？
可是不甘心也没有办法，他儿子的命还掌握在别人手里，他不得不低头认输呀！
“待年后的大朝会，我会上书乞骸骨，并向皇上举荐大理寺卿为新一任的右相！”
许姝忍不住笑了，高盛未免也太自作聪明了，以为她针对高家是因为郑家的野心勃勃吗？那他就大错特错了！
“高大人为了保儿女平安，愿意舍弃来之不易的右相之位的大义实在是令人倾佩，只是这右相之位虽好，却不是我郑家想要的，若是高大人实在是想为皇上分忧，不想这右相之位落于无才无德之人手里，那不妨举荐侍中邓福则！”
高盛一怔，许姝竟然让他举荐邓家的人，郑家和邓家不是不合吗？即便是郑家无意于右相之位，也该举荐跟郑家关系亲近的人家才对，怎么会是邓家呢？难道事情的真相跟表面上看到的并不一样，其实郑家和邓家的关系很好，他记得十五跟他说过，许姝跟邓家那位嫁到荣国公府去的嫡女颇为要好……
“好！”高盛点头，不过是个顺水人情，没什么打紧的，他举荐的人最后会不会被任用那也是太子决定的。
等等……
太子！
难道这是太子的意思？
高盛的表情突然变成了惊恐状，难道太子想要重用邓家了？可是太子不是有傅家了吗？
是呀……哪个帝王会愿意看到一家独大呢？当然是要相互制衡了，如今能够制衡傅家的，除了邓家也没有别人了。
高盛苦笑一声，做错了事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高家站错了队，如今还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总算是看到了高大人的诚意！”许姝微微一笑，“只是高大人会如何处置高小姐呢？她手上可沾着鲜血呢，就这么放任不管，我心难安呐！”
“郑九小姐想如何处置？”想来许姝也不会要了高志男的命，高盛便放心大胆的问了。
1206、留心
许姝似乎早料到高盛会把问题抛回来给她，不急不缓的拿出两个信封，“这个里面是疫症的药方，高大人拿回去之后按方抓药，不过三五日高大公子的病情应该就会缓解！至于着这一个嘛……”许姝敲了敲放在下面的那个信封，“等到新的右相上任之后您再打开！这里面就是我对高小姐的处置！”
“好！”高盛毫不犹豫的点头，急忙上前想要拿到信封，那里面有治疗疫症的药方，能救他儿子的命的，他怎么能不急呢？至于另一个信封里面的内容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他已经用右相之位换回了女儿的命了，而且许姝既然让他在新的右相上任之后再打开，中间还留了这么长的时间，想来对女儿的惩戒也不会太重。
许姝却按着信封没有立即松开，高盛疑惑不解道，“郑九小姐……”
许姝淡淡道，“我相信高大人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虽然您还并未上书乞骸骨，我便将治疗疫症的药方给了您，也希望您能说到做到，信守承诺！”
高盛郑重颔首，“郑九小姐请放心，我高某一把年纪了，断然不会做出食言的无赖行径！”
“那便好！”
许姝终于松开了手，高盛忙不迭的将信封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放好之后还轻轻拍了拍放的位置，长吁一口气。
“打扰郑九小姐了，告辞！”
“玉珠，替我送高大人和高夫人！”
“是！高大人，这边请！”
“露荷！”高盛夫妻离开后，许姝又叫来露荷，“把这里的香，还有厢房的香都收拾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
许姝也长吁了一口气，希望邓家不要辜负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呀！
总算是了了一大桩心事，许姝的心情颇为轻松，听到郑四夫人说明天的年夜饭要跟西府一起吃的时候也没受多大影响，虽然在年夜饭上会碰上郑志文，但是也能看到郑婉莹，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郑婉莹了，也不知道郑婉莹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郑老太君还指望着能够通过许姝跟太子拉近关系，所以年夜饭上对许姝格外的亲近，看的郑二夫人在一旁直翻白眼，郑婉月伤了脸，到现在都还在屋里养伤，连年夜饭都没来，想搭上太子是再也不能了，也只能便宜四房了，可到底心有不甘，满桌子打量了一番，目光就落在了郑婉莹身上。
“莹姐儿翻年就十六了吧？”郑二夫人突然向西府的大夫人陈氏问道，声音倍显亲近。
陈氏点点头，略带愧疚的叹息，“是呀，因为文哥儿的病情，连及笈礼都没有给她办！”
“那也无妨，补办一个就是了！只是这及笈礼可以耽搁，亲事可不能耽搁了！”
“是呢！”陈氏勉强一笑，这种场合提这种事实在是不合时宜，所以没有继续跟郑二夫人交谈下去的欲望了。
郑二夫人却丝毫不曾察觉到陈氏的回避，兴高采烈道，“莹姐儿乖巧又懂事，弟妹可要给她说个好人家才不辱没了她，弟妹要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托咱们老太君帮忙，老太君人面广，又疼后辈，一定会给莹姐儿挑一门好亲事的，老太君，您说是不是？”
老太君的目光落到郑婉莹身上，因为被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到亲事，郑婉莹已经羞臊的抬不起头来了，看上去确实乖巧的很，跟淡漠的许姝一对比，却是要好控制的多呀……老太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
郑二夫人见状立刻对陈氏道，“弟妹还不快快谢谢老太君，有老太君帮忙，一定会给你挑个满意的姑爷！”
“多谢老太君！”虽然陈氏不太愿意让老太君插手她女儿的亲事，可是大过年的，陈氏也不好触老太君的霉头，免得败了大家的兴致，便胡乱谢了，只是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赶在老太君插手之前把郑婉莹的亲事给定下来才是。
郑二夫人自觉自己的盘算就要得逞了，难免有些得意起来，看向许姝和郑四夫人的眼神也就带了奚落，“四弟妹呀，我记得宜姐儿年长莹姐儿许多的，这亲事也不能再耽搁了！”
郑四夫人淡淡道，“也没有长许多，才一两岁而已！再者这亲事也得看缘分，急不得，她上头两个哥哥都还没成亲，急什么！二嫂也不用觉得小九没定亲，不好意思给月姐儿定亲，凤姐儿都在她姐姐前头嫁人了，我不在意这个的，若是有好的人家，二嫂尽管给月姐儿定下来，月姐儿的亲姐姐八小姐嫁到了肃国公府去，想来二嫂给月姐儿看中的婚事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我就先恭喜二嫂了！”
郑四夫人轻飘飘一句话就把许姝年纪大这件事给带过去了，为了防止郑二夫人拿郑婉月说事，郑四夫人又搬出了郑婉凤把后话堵的死死地，还拿郑婉霞的婚事做比，将郑二夫人架到火上烤，同样都是庶女，要是郑二夫人给郑婉月定的婚事比郑婉霞差了，那便是厚此薄彼了，即便是别人不说她，郑婉月心里也会觉得不忿，不动声色的挑拨了郑二夫人和郑婉月之间的关系。
郑四夫人一番话将郑二夫人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别说郑婉月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不如郑婉霞，再加上现在伤了脸，根本不可能嫁到好人家里去，郑婉月更是没有郑婉霞那样好的运气了，能嫁出去已经不错的了，郑四夫人这么说分明是在笑话她！
郑二夫人心里不服气，反驳道，“四弟妹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月姐儿粗鄙之姿，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指望攀高枝，能嫁到普通人家去，衣食无忧也就够了，反倒是四弟妹，可别尽往高处看，仔细最后摔了下来，什么也捞不着！”
郑四夫人正要反驳，就听老太君道，“老二媳妇说的也有道理，宜姐儿确实年纪不小了，不能再耽搁了，老四媳妇也要留心留心了！”
郑二夫人得意的看了郑四夫人一眼，老太君果然是向着她的！
许姝心头一动，心思转了转，总算是明白郑二夫人这上窜下跳的是为了什么。
1207、记仇
郑四夫人深吸一口气，颔首道，“母亲说的是，只是媳妇私心里想多留小九两年，这才耽搁了！”
“你疼爱归疼爱，也不能因为这个就置郑家的名声于不顾，忒大年纪了还不嫁人，传出去也不好听！”
“是，都是媳妇的错！”郑四夫人不想跟老太君理论，直接认错了事，心知老太君这是受了郑二夫人挑唆了，不然刚刚老太君还对许姝亲近的很，现在就转了态度呢！
老太君点点头，想叫郑婉莹到跟前说话，又觉得这么做太过刻意了，便看向一旁的常佩佩，笑道，“你嫁过来也有一阵了，可还习惯？”
常佩佩早就听闻东府的老太君脾气不是很和气，今日过来一直心惊胆战的，此刻见老太君如此和气的跟她说话，顿时松了口气，忙回道，“多谢老太君关心，一切都好！”
“嗯！”老太君点点头，这才看向郑婉莹，“莹姐儿，你嫂子刚嫁过来，很多事情都不熟悉，你要多跟她说话，教教她！”
“是！”郑婉莹甜笑着应了，看上去乖巧无比的模样，老太君越看越喜欢，显然因为西府隔三差五的病症而产生的偏见也都消失了。
老太君顺势就把郑婉莹叫到了跟前来说话了，郑四夫人看在眼里，脸色有些不好，转头看许姝，见许姝面色平静，才微微心安了，可是心里却认定老太君此举似乎是别有心意的，这一捧一踩的，意思也太明显不过了，转念又想到许姝跟太子的渊源，郑四夫人觉得老太君这般也只是白费功夫而已。
之前东府跟西府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亲近，尤其是在陈氏莫名其妙的病了之后，老太君更是不喜两府的人来往了，这次老太君提议两府一起过年，因为老太君是长辈，西府也不好反驳，只能拖家带口的过来了。
可是老太君从前待郑婉莹也没有多亲近，此番突然亲近，叫郑婉莹无所适从，僵硬着身子由着老太君东一句西一句的问着，突然听到郑七少爷提议要放烟火，其他的几位少爷也附和，郑婉莹忙对陈氏道，“娘，我要去跟哥哥一起放烟火！”
陈氏还没说话，老太君便略带薄责道，“那是男孩子玩的东西，你一个贞静的女儿家去凑什么热闹！”
郑婉莹饱含希冀的看向陈氏，陈氏从来不这般约束她的。
陈氏不亢不卑的缓缓道，“一年到头也就能松快这几天，我倒是不好意思拘着她了，再者有哥哥们看着，也没什么要紧的，老太君就让她去凑一回热闹吧！”
陈氏到底不是自己的儿媳妇，此刻被驳了面子，老太君虽然有些恼，但是也能流露在面上，便和蔼的叮嘱郑婉莹，“那你就在旁边看着，千万别上手，去年过年的时候……”老太君想到去年钱易被烟火烧伤的事，正要拿来举例子，看到一旁的郑四夫人抿着唇似有不喜，便忍住了，拍了拍郑婉莹的手，“去吧！”
“多谢老太君！”郑婉莹慌忙逃离老太君身边，走访许姝身边，拉着许姝道，“宜姐姐陪我一起去吧！”
许姝现下眼睛看不见了，凑这个热闹也没意义，且有郑志文在，许姝实在是不想跟郑志文再有任何联系，便婉拒了，“我这是新做的袄子，才上身的，要是被火星给燎了多心疼，我就不去了！”
郑婉莹摇着许姝的手撒娇道，“没事儿的！今年的烟火改进了工艺，不会乱溅火星了！万一燎到了，我给你做件新的，你就陪我去嘛！”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拽着许姝走。
“哎……哎……”郑四夫人在身后想又犹豫着，最后无力的放下手，叮嘱道，“小心一些，外面黑，别磕着了！”
陈氏歉意的对郑四夫人道，“莹姐儿任性，给你添麻烦了！”
郑四夫人摆摆手，“她们姐妹关系好，我看了也觉得羡慕！”
郑婉莹拖着许姝出来，外面的几位少爷们已经把成箱的烟火搬出来了，郑婉丽惊讶道，“怎么这么多？”
郑志文道，“今年两家一起过年，两家的烟火放在一起，自然就多了！”郑志文的目光从郑婉莹身上移向许姝，神色复杂，片刻后突然疾步走开了。
郑婉莹小声对许姝道，“宜姐姐你看，这还不到一个月，哥哥就全好了，可见冲喜果然是有用的！”
冲喜有没有用许姝不知道，但是郑志文的身体好转可是跟冲喜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
郑婉莹又道，“母亲说都是嫂子的八字好，旺夫，如今疼嫂子都胜过我了！”
许姝不由失笑，常佩佩这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只是以常佩佩的性子，可千万别恃宠生娇，否则真的对不起陈氏对她的一片心意了！
郑七少爷一回头就看到许姝出来了，忙过来关切道，“九妹怎么来了？”许姝眼睛看不到，出来做什么？
郑婉莹笑意盈盈道，“我拉着宜姐姐陪我来的！”
郑七少爷笑道，“婉莹妹妹快去挑个好看的，让文哥儿给你点了，今年有五颜六色的呢！”
“真的吗？”郑婉莹立刻跑向郑志文了。
郑七少爷低头小声对许姝道，“你待会儿离文哥儿远一点儿？”
“怎么了？”许姝心里一跳，难道郑七少爷也知道了郑志文的心思。
“刚刚在席间，文哥儿和五哥起了龌龊，本也不是多大的事，只是文哥儿说起今年因为隆安太子的缘故，没有举行春闱，不知道明年有没有恩科，五哥落榜，对这事儿敏感的很，觉得文哥儿在讽刺他，便刺了文哥儿几句，文哥儿当时没有反驳，刚刚我看见他在那箱子里翻来覆去的找，最后拿了一个爆竹在手里看了看就不松手了，也不拿去放，我觉得有些古怪，怕是他想要拿去捉弄五哥，你待会儿离他和五哥远远的，别连累了你！”
许姝点点头，“多谢七哥！”
就是郑志钧不说许姝也会远着郑志文的，只是没想到郑志文是一个这么记仇的人，只是他为什么要翻来覆去的挑呢？难道这些烟火还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1208、爆竹
许姝突然想到了钱易被烟火烧伤的事，那烟火是郑志文亲自送来的，将有问题的烟火掺在里面，最后导致了钱易的受伤，这个有问题的烟火一定跟正常的不一样，否则郑志文何必亲自送来以保证这个有问题的被钱家带走了呢？
那刚刚郑志文翻来覆去的挑也肯定是为了挑选出那个有问题的爆竹，可是这些烟火是在开席前就送来郑家的，那个时候郑志文还没有和郑五少爷起争执，郑志文肯定也不会未卜先知的就料到他来东府后会跟郑五少爷起争执……
所以这个有问题的爆竹不是准备给郑五少爷的，郑志文要拿这个爆竹对付的另有其人！可是郑志文要针对的人是谁呢？
许姝心头一震，忙叫住正要离开的郑七少爷，“七哥，你和六哥最近有跟文少爷有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吗？”
“没有呀！”郑七少爷茫然摇头，突然意识到许姝对郑志文的称呼的古怪，“文哥儿也是你的哥哥，你叫莹姐儿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的亲热，怎么叫文哥儿就叫的这么生份了！”
许姝不理会郑七少爷的疑问，正色道，“七哥，你能想办法把文少爷手里的那个爆竹拿来吗？”
“干嘛？你也想玩？”郑七少爷撇了眼还剩半箱子的烟火，思忖着拿几个不那么危险的给许姝玩玩。
许姝摇头，“只是不想让他去捉弄五哥而已！烟火这东西虽然好看，却也危险的很，一个不甚就会出大问题，钱五表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那里，大过年的，我可不想再出什么事儿了！”
“也是！”郑七少爷点点头，这爆竹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郑志文失手，惹出大麻烦来了，他们全都有连带责任的，“我这就去把那个爆竹弄过来，省的出了事！”
郑七少爷蹑手蹑脚的走到郑志文身后，趁郑志文不注意，突然大力的一拍他的肩膀，郑志文吓了一跳，身体一哆嗦，手上也跟着一松，爆竹就掉在地上了，郑七少爷见状立刻捡了起来，哈哈大笑道，“你看什么呢？看的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郑志文摇头，目光紧锁在郑志钧手里的爆竹上，“七哥把爆竹还给我吧，谢谢你帮我捡起来！”
郑志钧把手往身后一背，把爆竹藏在了身后，坏笑道，“不给！”说完就跑，边跑边回头道，“你来追我呀，追到了我就给你！”
郑志文正要抬脚去追，却发现郑志钧已经跑到了许姝身边，把爆竹交给了许姝，然后冲他摊手，笑的无赖至极。郑志文抬起来的脚便又落了下去，这样也好，省的他还要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将这个爆竹送到它该去的地方了。
许姝摸了摸手里的爆竹，她曾经研制过飞火弹，对火药这玩意儿有些研究，摸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这个爆竹的不同之处了。
寻常燃放的烟火虽然和火药成分相似，但是比例却大不一样，但是这个爆竹不仅引线短，而且里面的硝石硫磺的比例和火药接近，一旦点燃，恐怕还来不及脱手就已经炸开了，就这份量，非死即伤呀……
这个爆竹果然是特制的，可是是特制给谁的呢？郑志文跟谁有深仇大恨，竟然要用这么狠毒的法子来对付他。
许姝正拿着爆竹沉思，郑婉莹提着一个灯笼过来问道，“宜姐姐要点爆竹吗？这爆竹炸开的时候像流星一样，特别好看！”
许姝摇摇头，“我可不想累你赔我一件衣裳！”
“那我帮你点！”郑婉莹兴致勃勃的，一点儿也没发现许姝沉重的表情，说着，郑婉莹就把许姝手里的爆竹拿走了。
许姝一个不察就被郑婉莹拿走了，急忙道，“你别……”
郑婉莹嬉笑道，“宜姐姐放心，我刚刚燃了好几个，没事的，你就看好吧！”
许姝大惊，这个爆竹有问题，一定不能让郑婉莹点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是要怎么阻止她呢？怎么才能不让郑婉莹点燃这个爆竹呢？
许姝突然心头一动，大声叫郑七少爷，“七哥，婉莹妹妹要替我点爆竹，你看着一些！”
郑七少爷听到后觉得不解，那个爆竹不是他刚刚从郑志文手里抢来的吗？不是说不点的吗？怎么又要点上了呢？但还是点头，“好！”然后向郑婉莹走去。
许姝叫郑七少爷的声音大的足够让所有人都听见了，郑志文当然也不例外。既然这个爆竹是郑志文特意准备给某个人的，那么他一定会时刻关注着这个爆竹，知道了这个爆竹在郑婉莹手里，郑志文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那个爆竹……不能让他妹妹点呀！
郑志文比郑七少爷更快一步的走到郑婉莹身边，几乎算得上粗鲁的从郑婉莹手里夺过爆竹来，语气急促而又生硬，“你都点了好几个了，也玩的差不多了，别玩了！”
郑婉莹委屈道，“这个是宜姐姐的，我是替她点的，我拉着她出来，她一个都还没点过呢！”
“那你让她自己来点！”
“宜姐姐爱惜衣裳，不肯点，我就想替她点了！”
“是呀！婉莹妹妹舍不得赔我一件新衣裳，这是要省银子呢！”许姝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郑婉莹羞道，“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许姝对着郑婉莹笑了笑，转向郑志文，逐渐变的面无表情了，“怎么？文少爷要替婉莹省了这银子吗？”
郑志文拿着爆竹想了想就要把爆竹丢回给许姝，“若是燎坏了，西府赔你便是！”
“唉……等等”郑七少爷突然抓住了郑志文的手，“文哥儿心疼自己的妹妹，可也不能欺负我的妹妹呀，九妹从来没有玩过这些东西，伤着了怎么办？文哥儿你是玩烟火的行家，就劳你替九妹把这爆竹点了吧！”
虽然郑七少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就从郑志文这奇怪的态度来看，这个爆竹有问题，所以郑七少爷更不可能让这个爆竹落到许姝手里去了。
郑七少爷挡在许姝面前，定定的看着郑志文，“怎么？难道文哥儿不敢点，还是说这个爆竹有什么问题，点不得吗？”
1209、死了
这个爆竹当然点不得！要是点了，这个爆竹的问题就暴露了，再联系起郑志文反常的行为，就知道是郑志文做的手脚了。
郑七少爷别有意味的话让郑志文心里一哆嗦，唯恐郑七少爷觉察到了什么，为了证明清白，郑志文应该立刻点了这个爆竹证明，可是偏偏这个爆竹点不得，一时间郑志文拿着爆竹，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正踌躇着，郑五少爷突然递了灯笼过来，“文哥儿是没火吗？用我的吧！”
郑五少爷笑意盈盈的看着郑志文，只差将灯笼塞到他手里去了，郑志文的脸色变的更加难看了，现在他是骑虎难下了。
“给我吧！”许姝突然走向郑志文，看样子，这个爆竹是准备给她的，那她也不能“辜负”了郑志文的一番心意，“本来就是属于我的不是吗？”
郑志文忙将爆竹给了许姝，一瞬间大为松了一口气，以为总算是逃过一劫了，待听到许姝后半句话时身体瞬间僵直了。
许姝拿爆竹的瞬间低声道，“同样的手段用两次就不好了，很容易被人看穿的！”
郑志文一震，身子不由往后缩去，许姝又接着道，“事不过三，再有下次，我保证冲喜也救不了你！”
“外面冷，我回屋了！”许姝拿着爆竹，头也不回的往屋里去了，郑七少爷忙跟了上去，临走前瞪了郑志文一眼，颇有些警告的意味儿，其他人见状也跟着散了。
郑婉莹惴惴不安道，“宜姐姐这是生气了吗？哥哥刚刚为什么不让我替宜姐姐点了那个爆竹？”
“你以后……离她远一点儿！”
“为什么？”郑婉莹不解，哥哥为什么要让她离宜姐姐远一点儿。
郑志文没有回答，他的神情还没有从震惊和惧怕中缓过来，这么冷的天气，他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姝竟然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了！
她知道他送到钱家去的烟火有问题，那她肯定也知道那把扇子的事了，因为在那之后端王再也没有来过郑家了……
冲喜……
所以他之前那场莫名其妙的病症也是她做的手脚吗？是因为端王吧！那把扇子的玄机被发现了，为了安抚端王，所以就对自己做了手脚……
果然，能够从一个小门小户的人家走出来，在郑家站稳脚跟，然后借着郑家的势搭上太子的女人果然不简单！
郑志文一阵后怕，有的人他连觊觎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爆竹的事，许姝心情不是很好，对于这个家宴也觉得索然无味，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席了，郑四夫人也为今天老太君的态度而心里不痛快，跟着一起走了，好在老太君今天的注意力都放在郑婉莹身上，对郑四夫人和许姝的离去也不甚在意。
许姝回到海棠馆，玉珠低声道，“小姐，太子来了！”
今天宫里不是也有宴饮吗？这个时候应该还没结束才对，周谨怎么来了？
“把这爆竹拿去拆了，里面的火药用水泡了倒掉！”许姝将爆竹给了玉珠便进屋去了。
如今周谨来的可谓是越来越光明正大了，竟然连灯都点上了，看到许姝进来，周谨道，“娘死了！”
“已经处理好了？”许姝随口问道，让一个人永远的闭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这个人去死，周谨果然选择了这个简洁又简单的办法。
周谨抿唇，“不是我让人做的。”
“什么意思？”许姝愣住了，娘死了跟周谨无关？
“我吩咐人去处理的时候，娘已经死了！”终究是算得上熟识的人，周谨的脸色有些悲悯，而且周谨一开始也并没有打算要娘的命。
“谁做的？”许姝问道，既然周谨特意来说，就证明娘的死不同寻常，而且娘正值妙龄，又身体康健，突然暴毙必然是有缘故的。
周谨摇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做的很干净利落，是个行家做的！”
许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看来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既然杀了娘，那就证明娘知道的那个秘密已经被杀她的人知道了！”只有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才会被抛弃的这么彻底。
周谨的秘密终究还是保不住了……
许姝握了握拳，这个秘密也有她一半，如果没有了她这一半，只有周谨的那一半应该就不会那么令人相信了吧……
而且想要针对她的太多了，若是没有她，或许便连累不到周谨了……
“没事儿的，平凉那边的痕迹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到最后也不过是一阵流言罢了！”周谨将许姝握着的拳头掰开，跟她十指相扣，“别太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
“那阿怜呢？”阿怜跟娘凑到一块儿去了，娘死了，阿怜还能独善其身吗？
“吕家已经动手了，估计也用不了多久了，所以杀了娘的人大概也不想多此一举吧！”
许姝轻轻吐了口气，可是心里的不安和郁结还是挥之不去。
究竟是谁杀了娘呢？究竟是知道了周谨的秘密呢？如果是傅家或者傅太后动的手也就罢了，傅家和傅太后要针对的是她，他们是不会伤害周谨的，如果是别人就难说了……
“我刚刚听见你吩咐玉珠爆竹什么的，怎么了？”
提到这个，许姝的心情就更沉重了，这一桩又一桩的事接二连三的就来了，实在是让人不愉快的很。
“也没什么事，不过是郑志文贼心不死，弄了个有问题的爆竹，想用去年对付钱五公子的法子来害我，被我给识破了！”
郑志文被迫成了亲，娶了不想娶的女人，而且对方门第低的都不被他看在眼里，心中不忿，再思及他那点儿见不得人的心思此生都没有了指望，心志便日渐扭曲，最后竟生出了得不到的就毁掉的念头来了。
许姝自觉有几分看懂了郑志文的心思，不觉自嘲一笑。
周谨登时便怒了，“死不悔改！看来是之前的惩戒太轻了，没让他长记性！”
郑志文确实没长记性，需要好好教训教训，许姝也不拦着周谨，左右也出不了人命的！
“今日宫里不是有宫宴吗？你怎么这么早就出宫了？”
1210、还俗
“皇上那边又出了状况，所以就早早的散了！”
周谨神色平淡，现在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皇上已经命不久矣，能捱一天是一天了，所以几乎每个人都在忙着为自己以后做打算，真正关心皇上死活的人也没几个了，便是作为皇上亲生母亲的太皇太后也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像周谨这般还每日几趟的去请安奏事的便显得格外的珍贵了，虽然周谨也不过是碍着名分不得已而为之。
想到皇上落得今日的下场，跟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许姝心里有些戚戚然，算计了那么多人，最后都算计到一国之君的头上，可是她最终还是逃不过宿命，这种滋味还真是不好受，一时间许姝百感交集。
灯光下，许姝的深情逐渐变的脆弱而又迷茫，周谨忍不住揽过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你把药方给了高家？”
“嗯～”许姝在周谨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高大人和高夫人一起来求，我就给了！”
许姝心软，这一点儿周谨是知道的，可是许姝也仅仅只是对伤害她的人心软而已，对于那些伤害了她在意的人的人，许姝绝对是锱铢必较的，高盛能从许姝手里拿走治疗疫症的药方，必然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的，但是许姝不说，周谨也不问。虽然今天宫宴上看到的高志男几乎都可以用志得意满来形容，但是许姝的手段一向都是不动声色的给人致命一击。
“给了也好，再也不会有人来吵着你！”周谨摩挲着许姝的肩头，许姝像这样主动依靠他的时候可不多，周谨的心不由软成了一湖春水，轻声道，“孙家的事年后也会有个判定，应该就是流放了，正好南疆那边要重筑城墙，正是缺人力的时候！”
孙祥这一流放，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许婧终于可以彻底清净了，而且儿子彻底不能指望了，只能指望孙子了，孙家以后对许婧的态度也会好上很多，总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许姝的心情总算是有所缓解，“那就好！”
周谨侧头看着许姝阖眼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吗？”
“嗯！不过也没什么……”别人看不出来，她也不在意这一点儿，果真是没什么的……
“都是我不好……”周谨愧疚的低叹，他早该想到的，似许姝这般性子，是不能赌气的。
“不关你的事……”许姝低喃，生性凉薄如她也知道周谨对真的是已经好到骨子里去了，周谨是她这一生中遇到的对她最好的人了……哪怕他明知道她的不堪和算计，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全部包容，面对这样的他，她该怎么办呢？
良久，周谨正要再说什么，耳畔突然只剩下许姝均匀而绵长的呼吸，许姝竟然睡着了！周谨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抱起她，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在了床上，褪去钗环，除下外衣，盖好被子，又靠在床头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在她额上印下一吻后离开。
第二天一早醒来，许姝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愣了好一会儿才依稀记起昨天晚上的事，想着自己在家宴上混一身酒气和烟火气，竟然就这样睡着了，顿时嫌恶的皱眉，扬声叫人打水来洗澡，洗完了澡才去璞玉轩和郑四夫人一起用早膳。
正月里除了走亲访友也没有别的事了，趁着这个时候都没什么事，正是套交情的好时候，再加上去年过年的时候隆安太子暴毙，阻碍了这一年一度的走亲访友的好机会，今年自然就更热闹了，作为皇后的娘家，郑家也是经年的名门望族了，人丁兴旺，姻亲故交众多，来拜访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了。
老太君每天要起早贪黑见不完的客人，郑大夫人也跟着忙的不可开交，郑二夫人自告奋勇的要替郑大夫人分忧，老太君看在实在是忙不过来的份儿上只能点头答应了，其实这种时候老太君是希望郑四夫人能主动来帮忙的，毕竟四个儿媳妇里，最见多识广，最会应付这种场合的还是要属郑四夫人了，往年也都是郑四夫人替郑大夫人分担的，奈何今年郑四夫人还记恨着除夕夜家宴上老太君对许姝的态度，不肯出力，老太君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将就着用郑二夫人了。
郑四夫人今年偷闲，虽然钱三老爷一家在京城，但是郑四夫人对钱三夫人曾死皮赖脸想要许姝嫁给毁容的钱易这件事耿耿于怀，也不想跟钱三老爷一家走动，便留在家中，寻了一些做花灯的材料，和许姝一块儿做花灯，准备做了去上元灯会玩儿去。
许姝想着去年拿了郑婉莹的灯笼，今年应该做一个还了才是，虽然她不喜欢郑志文，但是郑婉莹确实诚心诚意的叫她一声姐姐的，而且许那儿也少不得要送一个去，许自从知道许姝眼睛又看不到了，自觉许姝行事不如从前方便了，隔三差五的就写信来与许姝解闷，懂事的让许姝觉得心疼。
许姝做事十分认真，不知不觉的就做了好几个，想了想，便给邓雅容也送了一个，虽然邓雅容都为人妻，为人母了，但是骨子里的小女儿心态却还没有变，收到了许姝的灯笼后，特别跑到郑家来谢许姝。
生下儿子已经有数月的邓雅容身形已经纤瘦的跟出嫁之时没什么区别了，只是脸上略带了几分疲倦，想来是齐家如今事多，邓雅容也疲于应对，到了许姝这儿，喝着茶，才彻底放松下来。
“这个年过的真是……”邓雅容无奈摇头，“算了！全都是些琐事，不值一提！没想到不知不觉竟然就要到上元节了，要不是你送来花灯，我都不知道快到上元节了！”
邓雅容从前从不这样欲言又止的，向来是不吐不快的，今天怎么吞吞吐吐起来了？许姝好奇问道，“这个年怎么了？齐家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吗？”
邓雅容看了许姝一眼，知道瞒不过，皱眉道，“齐家想让齐鹏还俗！”
1211、请辞
齐瑞虽然已经休了许婷，齐家也多赔付了李氏一笔钱财，可是许婷并不甘心如此，尤其是她的嫁妆和补偿如今被李氏牢牢的扣在手里，她的一日三餐都要看李氏的眼色，她怎会甘心呢？可是她又奈何不了李氏，更不能跟李氏撕破脸了，也就只能去寻齐家的不痛快的，四处放话诋毁齐家和齐瑞的名声。
齐瑞休了许婷，齐家立刻着手开始给齐瑞找继室，可是齐瑞瘸着腿，又是停妻另娶，还有个出了家的哥哥，即便是以齐家的门第，也很难再找到合适的婚事了，再加上许婷的破坏，齐瑞续弦的事几乎没有可能了。
比起瘸腿又无妻的幼子，似乎出家的长子还有栽培的可能，于是齐家趁着过年，不停的念叨着一家人就应该团聚，大有将齐鹏从庙里接回来过年的想法，但是看邓雅容没有表态，这才没敢把人接回来。
“从年前就开始说了，我只当做没听见，渐渐就不说了，没想到昨天，母亲说要带着孩子去庙里烧香祈福，我没多想，就带着孩子跟着去了！到了之后才发现母亲要去祈福的寺庙竟然是隐贤寺……”
隐贤寺，那是齐鹏出家的地方。
“齐家果然还是没死心，我当时抱着孩子就走了！”邓雅容皱着眉头，对于齐大夫人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十分不喜，可是出于所受的教养，再加上两家的地位差距，邓雅容只是转身离开已经是很给齐大夫人面子了。
“齐家不死心也不要紧，齐鹏他不敢还俗的，哪怕齐家跪着求他！”
许姝自信一笑，只要她还在一日，齐鹏就不敢不乖乖的待在隐贤寺，即便是她不在了，那个时候邓家也已经复起，有邓家的势力在，齐鹏即便是还俗了，忌惮于邓家，齐鹏也不敢对邓雅容怎样的。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邓雅容古怪的看着许姝，许姝笑而不语，邓雅容就更加好奇了，“说起来当初他怎么就肯乖乖的放下唾手可得一切出家了呢？想了这么久我也没想明白！”
许姝摇了摇手指，“这是个秘密，而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许姝神秘一笑，“都会死！”
邓雅容面色一变，突然啐了一口，“呸！你不是还活着好好的吗？”
许姝淡淡一笑，“你就别操心这个了，好好照顾孩子，吸取教训，别在轻信他人了！”
“知道了！”
吃一堑长一智，邓雅容差点儿丢了性命才收获的教训怎么会不记的牢牢的呢！
“你……最近有听说吗？”
“听说什么？”
“右相高大人在元日的大朝会上突然上书辞去官职了！”
“哦～我知道呀！”许姝点点头，这件事她不仅知道，而且她是最早知道的，“这两天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
高盛践行承诺请辞右相之位，但是因为事关重大，这件事并没有张扬出去，再加上并不是在朝会上当场提出的，而是之后上折子提出的，所以也没有外人知道，直到代理朝政的太子在请示过皇上之后，同意了高大人的请辞，这件事才被众人知道。
周谨再看到高盛请辞的折子时候瞬间就明白了，这就是高盛从许姝手里拿到药方所付出的代价，高盛辞去右相之位，于傅家而言无异于断了一条臂膀，而对周谨而言则是一桩大喜事。
“那你听说了高大人还荐了我父亲为新任的右相吗？”
“知道呀！”许姝含笑点头。
邓雅容面露担忧道，“可是咱们邓家跟高家素无瓜葛，高大人为何要举荐我的父亲呢？”
“可是这件事对邓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吗？”随着周谨回朝，傅家风头无俩，邓家屡屡受挫，不得不避其锋芒，现在终于有了转机，这样的好事邓家怎么会不抓住呢。
“是好事没错，可是……”邓雅容蹙眉，难掩不安，“就是觉得突然了些！母亲说过，高家跟傅家是一体的，现在傅大人突然辞去右相之位，还举荐了我父亲，是不是跟傅家商量过了？傅家怎么会同意呢？傅家同意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可能是个陷阱？傅家想要对邓家做什么呢？”
许姝不由失笑，“难为你想这么多了！这要是个陷阱，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而且邓家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邓雅容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总觉得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你好的……”
就像当初齐鹏对她的好一样……
“大概是我想多了！”邓雅容摸了摸额角，四下瞄了一眼，见屋子里没有旁人，便凑到许姝跟前，小声道，“你跟太子的事……”
许姝睫毛一颤，轻嗔，“你也要来凑热闹不成？”
许姝没有直接否认，这就说明这事儿是真的了……
邓雅容脸上登时浮现出了浓烈的八卦气息，笑道，“看来我可要好好讨好你了，以后有大富贵呢！”
许姝挑眉笑道，“既然要讨好我，那还不赶紧给我添茶！”
“切～”邓雅容嗤声，“美的你！不过……既然你跟太子关系匪浅……那我有件事可要提醒你了！”
“什么事？”
“除夕夜，宫里设宴，贞太妃也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太后突然斥责贞太妃，贞太妃心中不忿，两人就吵了起来，正好这个时候皇上那边又出事了，后来宫宴就不欢而散了……”
许姝一愣，这件事周谨倒是没跟她说，不过傅太后跟贞太妃不合这件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了，毕竟她们同享一个儿子，共同瓜分同一个儿子带来的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了，只是在宫宴这样的场合都能吵起来，也是让人好奇了。
“太后和贞太妃因为什么事吵起来的？太后是为了什么斥责贞太妃的？”
邓雅容摇摇头，“这个具体我也不知道了！我是前几天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听说的，好像是因为太后当众提起如今太子独住静园，身边无人伺候，要把如今还住在王府的女眷送去静园，这样一来王府里就剩下贞太妃一个人了，贞太妃不愿意，不知道怎么的就吵起来了！”
1212、赏赐
难怪周谨不把这件事告诉给许姝了，这种事确实说不出口。
邓雅容总结道，“所以呀，你以后可要留神，可别两个都得罪了！王府里还有那么多女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呢，你以后可是要时刻警惕了！”
“我都不急你瞎操什么心！”许姝轻笑，且不说傅太后她已经得罪的死死的了，便是那些虎视眈眈的女人，她也从来没打算和她们共处过！
“你想的开就好！”邓雅容颇为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这皇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再好的人进去了，过不了两年也都跟变了个人似的。前几天去见太皇太后娘娘的时候，发现这一年里太皇太后娘娘仿佛老了十岁一样……”
隆安太子暴毙，邓家失去了筹码，皇上又卧病在床，邓家，傅家，郑家三家一番明争暗斗，最终傅家胜出，昭华太子还朝，邓家不得不低调收敛，风光无限十几年的邓家终于被从顶峰拉了下来。
而到了去年年底，皇上的龙体每况愈下，结果都已经在眼前了，要接连送走两个儿子，太皇太后心里大抵也不好受的。
“不过你这么聪明，跟别人应该是不一样的！”大约是怕许姝心里不快，邓雅容忙又补了一句聊胜于无的安慰。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许姝浅浅一笑，她跟别人当然是不一样的，她或许连两年都没有了……
“小姐，宫里赏赐东西下来了……”露荷玉珠等人捧着东西进来了。
许姝以为是皇后赏赐的，没有在意，“收起来吧！”
邓雅容看了一眼，感叹道，“皇后娘娘对你可真好，赏赐了这么多东西！”
露荷道，“这些不全都是皇后娘娘的赏赐，还有太后娘娘和太皇太后娘娘的……”
傅太后倒是赏给许姝东西过，但是那是为了误导当时还清醒的皇上，皇上没有上当，傅太后便收手了，这回这又是要做什么呢？还有太皇太后怎么也来凑热闹了？
“那先搁这儿吧！”
露荷等人将三人的赏赐依次摆好，邓雅容只当是例行赏赐，毕竟从前太皇太后对许姝就很好，却忘了现在的许姝已经成了郑婉宜，早已经不是从前的身份了。
邓雅容指着其中一个托盘珊瑚串赞道，“你看这个珊瑚串，红艳艳的，成色好极了，一点儿杂色也不见，外面可寻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也只有宫里才有了！”
“这是太后娘娘赏的！”露荷道。
邓雅容愣愣道，“太后对你倒是挺好的！”
许姝轻笑，问道，“哪些是太皇太后娘娘赏赐的？”
露荷指着第一个托盘里的东西道，“这一对金镶玉臂钏，还有这对十叶十花菱纹玉壁，以及蜀锦和天丝锦的料子各两匹！”
“这么贵重……”邓雅容诧异了一下，太皇太后虽然在宫里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但是除了对隆安太子有求必应之外，对其他的人，包括自己在内，都一向秉持着节俭的原则的，甚少赏赐人这些贵重之物。
许姝也觉得惊讶了一下，虽然早年太皇太后也算是对她颇多关照，逢年节也会有赏赐，但是多是吃食用具之类的，果然是身份不一样了，赏赐也不一样了吗？
许姝笑了笑，“都收起来吧！”
邓雅容笑道，“看来刚刚是我多虑了，宫里的几位对你都好着呢，赏赐了这么多东西给你！”
“就这些东西，我明日进宫谢恩得磕多少个头呀！”说到这儿许姝忍不住觉得一阵疲倦。
“也是！”邓雅容失笑，“当初我也是不想动不动就要给人下跪磕头，才宁愿摔断了腿也不进宫！”
许姝也跟着笑了，转过头却凝眉不展，对于太后的赏赐，许姝想大概也跟之前差不多的动机，又有了什么算计，可是太皇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呢？
“想什么呢？”邓雅容见许姝愣神，不由推了她一把。
许姝摇头，指了指一角的灯笼，“再想上元节的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灯会？”
邓雅容几乎是没有思考就摇头拒绝了，“我就不去了！我如今可不比你，没嫁人，自由自在的，我不仅要照顾孩子，还要料理一大家子的琐事，今日能得闲出来找你已经是难得了！”
许姝笑道，“那我逛完灯会了写信给你！”
“那敢情好，看了你的信我也就当自己去过灯会了！哎呀，都这么晚了！”邓雅容的目光顺着灯笼看到了一旁的滴漏，“我得赶紧回去了！”
“好！”许姝点头，因为邓雅容来过多次了，又加上两人熟稔，也不叫人送，邓雅容便自己走了。
许姝立刻去了璞玉轩，宫里的赏赐都是先到郑四夫人那儿的。
“娘，刚刚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随着皇后娘娘一起赐下了上元节的赏赐！”
“我知道！”郑四夫人也正为这个百思不得其解呢，只是因为许姝那儿有客人，才忍着没去问，没想到许姝送走了客人便来找她了。
“我问了来送东西的内侍了，是皇后娘娘正要给你送东西的时候，太后娘娘突然也说要赏你一样东西，皇后娘娘就让若书姑娘去取，路上碰到了太皇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娘娘便问了几句，当时也没多说什么，但是过了一会儿慈宁宫就把东西送到皇后娘娘那儿去了！我看了一下太皇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都价值不菲！”
“是呀！”许姝点点头，皇后不过是寻常节令例行赏赐，赏赐下来的都是寻常物件，太皇太后和太后这样就显得格外的不同寻常了，“之前太后娘娘也有过赏赐，可太皇太后娘娘却是第一次……”
见许姝面露担忧，郑四夫人不由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皇后娘娘既然已经替你受了赏，万事都有皇后娘娘担着呢！”
“明日进宫谢恩，想来就知道太皇太后娘娘赏赐的用意了！”
“大约是因为年前太子来过咱们郑家，宫里的人便多想了，你也知道的，宫里的人心思向来玲珑，有个风吹草动的都不会放过，又怕动作太过显眼，所以就跟皇后娘娘的赏赐一起了！”
“或许吧……”
1213、谢恩
第二天许姝进宫谢恩，太后果然格外的热情，只是已经见惯了太后的手段，且对太后没有丝毫好感的许姝并不受用，按着规矩谢完恩便走了，路过偏殿的时候突然听到窗扉放下的声音，许姝立刻侧耳倾听，却再无其他动静了，用力的嗅了嗅，果然嗅到了几缕熟悉的气息，可是怎么会出现在太后的泰昌宫呢？
许姝心怀疑虑，不知不觉就到了太皇太后的慈宁宫，门口的路公公似乎已经等了许久，帽冠上都染上了白霜，见许姝似是从泰昌宫的方向来的，不由有了几分怨气，阴阳怪气道，“郑九小姐是先去了坤宁宫，最后才来慈宁宫的吧？郑九小姐还真是体贴，知道太皇太后娘娘年纪大了，所以晚点儿来，也免得打扰了太皇太后娘娘休息！”
许姝浅笑道，“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自然该先去拜见！臣女又想着能多聆听太皇太后娘娘教诲，所以才最后来拜见太皇太后娘娘，以免耽误了向太后娘娘谢恩！”
路公公笑了一声，“郑九小姐随奴才去拜见太皇太后娘娘吧！”
路公公将许姝领进了太皇太后所在的正殿便退了出去，听得屋内只有太皇太后一人的呼吸声，便知道太皇太后的赏赐果然是有目的的。
“参见太皇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盯着许姝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的眼睛又看不见了……”
“……是！”许姝一怔，如今她虽然视力全无，但是跟从前不一样，眼睛从外观来看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很多人都没有看出许姝的眼睛出了问题，比如哪怕朝夕相处的郑家人都没有看出问题来，可是太皇太后却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唉……”太皇太后叹了口气，片刻后又淡然一笑，“是哀家想多了！”
许姝又何曾因为眼睛看不见就影响了她的价值了……更何况许姝能治好她的眼睛一次，也就能治好第二次了。
“右相高盛请辞右相之位的事你可听说了？”
连着两天被两个人问同样的问题，而且两人都是邓家的人，看来邓家对这一次的机会十分看重了。
“臣女昨日听齐大奶奶提起过！”
太皇太后不由笑了，“你跟容姐儿何时竟这般要好了？”
“齐大奶奶飒爽可爱，是为可结交之人！”
邓雅容从前那性子确实说不上讨人喜欢，否则太皇太后也不可能放弃自家人看上黄家的女儿的，不过嫁人之后的邓雅容经历了生活的磨砺，性格倒确实如许姝所说的，算得上飒爽可爱了！
太皇太后的笑容又深几分，回归正题，“哀家听说高家年前去拜访了郑家！”
“是！”许姝深深一笑，回答的干脆利落，丝毫否认的意思都没有，不过太皇太后竟然知道这件事，看来在高盛举荐邓福则之后，邓家也没少调查这件事的蹊跷之处，所以才查到了郑家，再多的恐怕也没有了。
许姝这一笑，太皇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哀家和邓家承你的情了！”
“太皇太后娘娘言重了，早年蒙太皇太后娘娘多年关照，无以为报，如今这就当是回报太皇太后娘娘多年照拂了！”
“照拂……”太皇太后轻喃，“实在是谈不上……当年，哀家于你也只是利用罢了，你其实是知道的是不是？”
“是！”
当年太皇太后对许姝的青眼相加的目的许姝一清二楚，可是许姝也需要太皇太后的这种青眼相加来保全她自己的地位，当年她跟太皇太后只是各取所需，彼此都心知肚明，如今终于说破了，说破了才好，场面话听多了也厌倦了……
“那个时候你才多大呀……你竟然就知道了……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哀家对你也没有多好，不值得你记挂至今……”
太皇太后颇为感慨的摇头，果然，不经历一番挫折是不会回顾自己曾经做过的事的，是不会觉得自己也曾经做错过事的……
回顾她这一生，做错的事简直太多太多了……
她想带领邓家踏上权力的巅峰，想让邓家成为大胤最为显赫的第一世家，为了达成这一目的，她不惜踩着一个儿子的尸骨去扶持另一个儿子，虽然最后成功的让邓家的势力权倾朝野。
可是物极必反，也是从那一天开始，邓家就一直在走下坡路，邓家一步一步的从顶峰开始跌落，她一手扶持到皇位上的儿子开始逐渐不能忍受邓家在朝堂上的一家独大，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不惜重用了当初并不支持他登基称帝的傅家，只为了牵制邓家……
邓家为了避免兔死狗烹的下场，开始将目光放在了大皇子身上，企图通过下一代的皇位继承人大皇子来巩固邓家的势力，可惜邓家压错了筹码，随着大皇子之死，邓家陨落的速度如同流星坠落一样，快的让她连想阻止都无能为力。
太皇太后非常清楚，只要皇上一死，新帝登基之后必然会跟邓家清算之前的种种，所以她和邓家见势不妙就立刻收敛低调了下来，尽量不要去阻拦太子接手朝政，也不在朝堂上争权夺势了，可是真当右相之位平白落到邓家头上来的时候，邓家还是心动了，尤其是这个机会竟然还是许姝送上门来的，太皇太后再也忍不住想要找许姝一探究竟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对太皇太后娘娘而言或许只是举手之劳，对臣女而言却是救命之恩……”当年如果不是太皇太后在许姝病愈之后召见予以恩宠，势利的许家又怎么会善待一个瞎子呢？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一直相信你将来一定会不同凡响的际遇……”
“太皇太后娘娘谬赞！”
“这次邓家承你的情不能不报，那哀家便告诉你一件事，你附耳过来！”太皇太后冲许姝招招手，许姝走到太皇太后身边，屈膝跪在一旁，附耳过去，就听太皇太后道，“这一次太后……好了，你记住了吗？”
许姝瞳孔一缩，“臣女知道了！”
1214、新任
上元节那日，郑四夫人一大早就开始忙了，又是准备晚上看灯会要吃的点心，又是督促着许姝挑选晚上要穿的衣裳，倒是许姝，慢吞吞的，似乎提不起什么兴致来，懒洋洋的，一直到傍晚了，还半依偎在榻上，披散着一头秀发，拿着本书发呆。
“小姐，该梳妆出发了，再不出发，路上就要堵的水泄不通了，灯会也不用去看了！”露荷和玉珠捧出衣裳和首饰，就要把许姝从榻上拉起来。
许姝任由婢女把她拉起来摁在梳妆台前，懒洋洋道，“灯会有什么好看的，反正我也看不见！”
“那小姐之前做花灯怎么还做的兴致勃勃的呢？”露荷一边给许姝梳头，一边好奇的问道。
“不过是无聊打发时间罢了！”许姝随手摸了摸头发，发现露荷给她梳了个拜月髻，不由愣了，但是也没说什么，她对这些向来随意的很。
露荷摇摇头，玉珠却对她挤了挤眼睛，比了一个口型，露荷看得分明，顿时知道许姝这两日的无精打采是因为什么缘故了。
许姝由着两个婢女拾掇好了，但是奇怪的郑四夫人竟然没有催她出发，略坐了一会儿，圆圆才兴高采烈的来通知，“小姐，可以出发了！”
从圆圆异常兴奋的神色里，许姝觉察到了一丝异样，待和郑四夫人汇合时，就更觉得奇怪了。
“我就不去了，你好好去玩吧！”
“娘为何不去？”许姝觉得诧异，之前郑四夫人可从来没有说过她不去灯会的，怎么突然就不去了呢？
郑四夫人淡笑道，“我才回绝了你二伯母让我带着月姐儿去看灯会的要求，转头就跟带你去了，闹到老太君那儿去又是一场官司！好在我也不爱凑这热闹，你就自己去吧！”
“既然娘不去，我也就不去了！反正我也不爱凑这个热闹！”
郑四夫人催促道，“你还是去吧！不然白白浪费了你这一身妆扮！露荷和玉珠可是花了心思的！”
玉珠也在一旁怂恿，“小姐就去嘛！去年没有办灯会，今年的灯会一定很热闹！小姐就去嘛，小姐要是不去，奴婢也看不到了……”
许姝无奈点头，“去，去，去！我去！”
郑四夫人笑着叮嘱，“路上小心，今天人多，别受伤了！还有，今日虽然没有宵禁，但是也不能回来太晚了，知道吗？”
“好！”许姝点点头，被玉珠扶着出了门，许姝出门前还得小心翼翼的提起缀了璎珞而有些沉重的裙子。
玉珠到了马车前却不进去，早有些预感的许姝无奈瞪了玉珠一眼，自己上了马车，车里的周谨果然坐的稳稳当当的，看到许姝，不由眼前一亮，“你今日这身粉色的衣裳格外的好看，我还从未见你穿过粉色！”
许姝素来只穿淡色或者冷色的衣裳，身边服侍的人也都知道这一点，给许姝挑选衣物时也多以淡色冷色为主，许姝现在看不见了，自然也看不见每天自己穿的衣服的颜色了，便以为婢女们还和从前一样，给她穿的是淡色的衣裳，没想到今天竟然给她选了粉色。
“唉……”许姝既觉得无奈，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两个吃里扒外丫头……”
周谨忙撇清自己，“我可没有收买她们，肯定是她们猜到了今天我会和你一起看灯会！”
许姝又是一声长叹，没想到连郑四夫人也向着周谨了，“娘刚刚也极力怂恿我去灯会，你就是收买得了露荷玉珠，也收买不了娘呀！”
“大约是这两日我没来，你就无精打采，茶饭不思的，所以她们也是为了你着想，想让你开心”周谨得了便宜还卖乖，分外自得。
“你不来才好，我乐得清净！”许姝撇嘴，眼角却带着笑意。
“扰了你清净，倒是我的不是了！”周谨轻笑，看到许姝放在旁边的兔子花灯，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许姝点头，“打发时间就做了这个，也应个景儿！”
“怎么不做一个给我，听说你做了很多送人，为何不送一个给我？”
“女孩子的玩意儿，你要来做什么？”许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突然凑到周谨身上嗅了嗅。
许姝温热的呼吸喷到脸颊和脖子上，周谨觉得痒痒的，忍不住推开了许姝一些，“你又不是属狗的，闻什么呢？”
“倒还真是有点儿像！”许姝感慨了一声，脸色突然变的严肃起来了。
“像什么？”见许姝严肃，周谨也不由微微蹙起眉来。
“你知道吗？我昨日进宫谢恩，在泰昌宫的偏殿发现了一个人……”
“谁？”
“苏铭……”
“苏铭？”周谨怔住，自从苏铭易容成周谨暗杀许姝失手之后就消失了踪影，因为苏铭是傅家的人，所以周谨也并未让人去寻找过他，而且周谨也非常以傅家的行事作风，苏铭失手必受重罚，只是他没想到时隔这么久，苏铭竟然出现在泰昌宫里，看来是又受了傅家什么命令了？
“是！”许姝严肃的点头，“我非常肯定！那个躲在泰昌宫偏殿的人就是他！”
许姝近距离跟苏铭接触过，当时为了分辨出他跟周谨的区别，她仔仔细细的对比过两人气息的不同，所以对苏铭的气息记得格外的牢。
“他能进宫，大概是用了你的身份！”许姝语气沉重的提醒，“既然他能用你的身份进宫，也就能用你的身份做别的事！”
周谨也想到了这一点儿，沉重的点头，“之前苏铭曾经险些加害于你，我担心这一次他会故技重施，你最近要留心！”
许姝点点头，“最近我不会出门的，而且……用不了多久，京城里会沉寂好长一段时间了，昨日，皇后娘娘跟我说，皇上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
“是……秦先生也说过，皇上的情况不太乐观！不过现在高盛辞去了右相之位，而且我已经准了高盛举荐的邓福则为新任的右相了！”
邓家新官上任，这三把火当然要投周谨所好了，势必会针对傅家的，这在皇上薨逝之后有助于周谨平衡朝堂局势。
1215、驾崩
“那就好！”就以太皇太后目前的态度来看，邓家应该是知恩图报的，邓家感激周谨的提拔之恩，就会全力辅助周谨制衡傅家，而且就以邓家的以往的秉性来看，邓家绝不会甘愿居于人下的，邓家跟傅家有着不可回避的利益冲突，邓家更会假公济私，抓住一切打击傅家的机会，为自家谋取利益。
“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周谨摸着许姝的脸笑道，“我如今可全都仰仗着你了！你可千万别不要我了……”
许姝弹开周谨的手，嗔道，“那你还不好好讨好我，仔细我喜新厌旧！”
“那你想我怎么讨好你呢？”周谨顺着许姝弹开他手的力道，将手落在了许姝肩上，然后滑上许姝的脖颈，轻轻摩挲着许姝的后颈，声音略带低哑的磁性。
许姝有些后悔的想偏过头去，可是周谨摸着她的后颈，让她想躲开都不能，只能承受周谨越来越靠近的炙热的气息，朦胧中仿佛看到了一丝熟悉的轮廓……
“太子，大事不好了！”
就在周谨即将一亲芳泽的时候，马车突然一晃，一个煞风景的声音传来了。
周谨极为不快的恨声道，“什么事？”
“宫里……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病危！”传话的人是李奇，被周谨明显带着怒气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
“这么快……”许姝低喃，虽然早就知道皇上活不了多久了，可是昨日从皇后那里得知皇上大限将至，还未来得及感慨，现在便听到了皇上病危的消息……
“看来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了，连秦先生都束手无策了，否则也不会通知我了……”
“赶紧去吧，别耽搁了，迟则生变……”
“好！”周谨恋恋不舍的摸了摸许姝的头顶，“早就说要陪你看花灯了，可是两年过去了，竟然还没看成！”
“明年还有机会呢？”许姝浅浅一笑，掩去转瞬即逝的难过，明年她还有机会吗？
“嗯～”周谨点头，“我让李奇送你回去！”
“好！”
许姝出门不过一个时辰就回来了，郑四夫人还未来得及问，许姝便面沉如水的告诉她，“皇上恐怕……”许姝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已经把没有说完的话说出来了。
郑四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才得的消息……”
“难怪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接下来又是一阵风起云涌了……”
这几年来局势格外的不太平，身处权力中心的郑家几经风雨，几经沉浮，作为郑家的一员，郑四夫人经历了最初震惊，也就渐渐平静下来了。
“母亲且放心，局势再如何动乱，都碍不着郑家的！”现在几乎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而且皇上的死是早晚的事，现在终于等来了，终于可以了结一切了……
“我不担心这个，只是……”郑四夫人点点头，突然喟叹一声，“要是皇上这个时候……诚哥儿的婚事就又要耽搁了，再这么耽搁下去，白白蹉跎了你三表姐的大好年华呀！”
许姝怔了一下也觉得无可奈何，去年因为隆安太子的死，郑六少爷和钱三小姐的婚事被推迟了，若是现在皇上死了，国丧期间，严禁宴乐，婚事可不是又要推辞了嘛……
皇上的病情果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只是因为有秦先生妙手医治，极力的抢救，又险险的将人救了回来，可是也就只是吊着一口气，死那是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事，绕是如此，皇上还是又足足撑了六天，宫里才响起了丧龙钟……
皇上驾崩了……
于显宗孝安二年登基，在位近十八年的显宗胞弟在大历十四年正月二十一日驾崩了……
一国之君驾崩于一个国家而言是一件天大的事情，但是因为皇上沉珂久已，作为储君的太子早已接手朝政，皇上的驾崩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荡，无论是朝政，还是皇上的治丧，都在太子的领导下有序不紊的进行着。
很快，皇上的谥号定了下来，英宗。
智过万人者谓之英，德过千人曰英。
谥为“英”则是有过人之才能，可是英宗并不是一个有大才能的帝王，在他的治理下大胤的国力并没有多少，吏治也不甚清明，英宗的功绩实在是与这个谥号不相匹配，细细想来，这个谥号与其说是褒谥，又何尝不是一种讽刺了，名不副实，才是更让人觉得厌恶的，归根结底，周谨心里还是怨恨着这个抢走了他皇位的叔叔的……
虽然太子早已接手了朝政，英宗薨逝之后大的局势不会改变，可是暗涌波动却是连绵不绝，尤其是在定下新帝登基的日子之后，暗涌变的更加频道了。
虽然太子一向是傅家辅助的，但是就在英宗薨逝之前，傅家一派的右相才辞去职位，而太子却把右相之位给了邓家，理论上来说太子应该驳回高盛的请辞，保全傅家的势力才对，可是现在太子倾向于邓家，难道……
于是想投机取巧的人在傅家和邓家之间权衡，一时间郑家反倒是风平浪静的。
风平浪静对郑家而言反而是好事，郑家是英宗心腹，如今英宗薨逝，虽然靠山不再了，可是英宗的皇后尚在，皇后又诞下了英宗唯一的子嗣，新帝登基，必然要加封英宗之后为太后，加封英宗之女清和公主为长公主，有郑氏太后和清和长公主在，郑家并不用担心未来。
自从上元节之后，到英宗薨逝，再到英宗下葬，许姝都再也没有见过周谨了，这个时候无数双眼睛周谨盯着周谨，周谨不能轻举妄动，而且作为储君的他在这种时候忙的也实在是抽不身来见许姝，直到英宗葬入皇陵，这时已经是二月中旬了，周谨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可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按照历朝的规矩，储君再为先帝服丧二十七日后祭天地太庙登基为新帝，同时，也要册封后宫，册封的范围包括新帝的女眷，同时也包括了先帝的宫眷，这就包括先帝之后，和新帝之母了，那么问题也就来了……
1216、心意
先帝之后按例加封为太后并无异议，可是新帝有生母和养母，养母为显宗之后，是先帝亲自册封的太后，无需再加封了，可是新帝的生母如果也加封为太后的话，那么宫里就有三位太后了，一宫三位太后，还不算上显宗和英宗的生母，太皇太后，这在哪朝哪代也是史无前例的事了，可是若要不册封，似乎也不合规矩。
因为不知道新帝的心思究竟如何，且傅太后和贞太妃不合的传闻也早已人尽皆知，是以礼部迟迟没有给出个章程来，傅家和齐家都紧盯着礼部，连邓家也跟着来掺和一家，一时间简直热闹至极。
周谨为此烦闷不堪，实在是不想再为这些事所困顿了，他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许姝了，心里的思念已经泛滥成灾了，趁着一堆老顽固的大臣为了几位“太后”的事争吵不休，自去寻许姝去了。
秦先生刚给许姝换了药方，跟之前的药方不一样，之前许姝治眼睛的时候吃了药只觉得困倦嗜睡，这一次虽不觉得困倦，但是却疲惫不堪，整个人无力的很，想要阖眼睡去，却又睡不着，成日里只能躺在榻上发呆，好在视力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能够透过窗扉看到窗外隐约开始萌芽的春光，这才觉得也没那么无趣了。
光秃秃的树枝还未来得及长满绿意，只略萌出了几个嫩嫩的芽儿来，许姝无聊的数着那树枝上是否又长出了新的萌芽，突然身后一阵细碎的气流拂过，许姝懒懒的回头，就看到周谨又从后门进来了，淡笑道，“你怎么来了？”
周谨坐到许姝身边，伸手在许姝眼前晃了晃，许姝轻轻拂开，眨了眨眼睛。
“听秦先生说你的眼睛好的差不多了？”
许姝微微颔首，“还吃着药呢，所以觉得有些疲倦！”许姝懒懒的翻了个身，连坐起来的打算都没有。
周谨心疼的替许姝把滑落的毯子往上拉了拉，许姝身体羸弱，又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实在是令人心疼，“你就好好歇着，身子要紧！”
“嗯～再过几天你就要登基了，今天怎么还有空出来？”
“怎么？都这么久没见到我了，就不想我吗？”周谨笑着拿过许姝喝了一半的茶喝了一口。
许姝淡淡看了周谨一眼，忍住了夺回茶杯的冲动，而且虽然周谨脸上带着笑，可是眉梢却带着一丝烦躁。
“别闹了，说正经的，你来找我是有什么烦心事吧？”
“算是吧……”周谨放下茶杯，“是关于……贞太妃的事……”
许姝目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周谨为难的事是什么了，“是为了你登基之后的册封一事吧？”
“嗯～”周谨想到这事儿，就觉得头疼，“其实我并不想……”
“你不想贞太妃被册封为太后！”
“是……”周谨颇为痛苦的摇头，于理贞太妃当封，可是于情……周谨真的不想……
“你也是为了她好……”这种时候也只有许姝才懂周谨了。
贞太妃与太后不合多年，贞太妃一旦获封则会搬入宫里，与太后朝夕相对，矛盾只会越积越深，太后只会越发的容不下贞太妃，而太后在后宫多年，势力庞大，贞太妃却孤身一人，无所依靠，太后想要加害贞太妃简直易如反掌，周谨就是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所以才迟迟的下不了决心。
“她终归是我的生母……若是不加封，会让她颜面无存……”
虽然周谨一出生就被过继给了太后，可是在柔然十几年的朝夕相处，是贞太妃护得年幼的周谨周全的，柔然人粗犷不羁，出生世家，长于香闺的贞太妃为了和柔然人周旋，逐渐开始泼辣不讲理，市侩而又庸俗，明明比太后小了好几岁的贞太妃和太后站在一起，看上去却老上许多，如果可以，谁不想锦衣玉食一生呢？贞太妃为了周谨付出了前半生，可是周谨却不能用后半生来回报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其实贞太妃并不在意这些，甚至，她并不想要这些呢？不然，去年太后要将王府里的女眷接进宫时，她不愿意一起去呢？”
“她……是不想我为难……我一直都知道，她知道我不喜欢那些女人，只要有那些女人在，我就不会回王府，我就不会见她，就不会让太后不高兴……”逐渐长大的周谨渐渐领会到了贞太妃的用心，也顺应贞太妃的心意逐渐与之疏离，可是骨子里的血缘却是割舍不掉的。
贞太妃越是这样为周谨着想，周谨就越是觉得愧疚，“你说我该怎么办？许姝，我该怎么办呢……”
“与其在这里问我，倒不如去问问贞太妃本人！”
周谨摇头，“如果我去问了，结果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她一定不会愿意的……而且如果我这么做了，她心里一定很难过……”
“那你会下这道旨意吗？”
“会！”周谨点点头。
“何必呢？”许姝皱眉，“哪怕明知道结果，你还是这么做吗？”
“至少我能让她知道我的心意……”
“心意心意，是心里的意义，又何必执着于一定要说出来呢？”
“如果不说来又怎么会让别人知道呢？”
“拘泥于形式……”许姝轻轻嗤了一声，“明知道贞太妃并不适合生活在宫里，又何必强求呢？这么做是害了她……”
“可是如果不加封，不仅会让她失落，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呀……”
“众口难调，你终归堵不住所有人的嘴的，你要做的只能是问心无愧！”
“我……”
显然，许姝是倾向于不加封贞太妃的，理智告诉周谨许姝是对的，可是这些虚名却是周谨唯一能报答贞太妃的了。
“太子，礼部尚书有急事上奏！”李奇突然出现在了门外，周谨大白天不在宫里，肯定就是来了许姝这儿了。
“去吧！看来礼部那边已经有了章程了！”
周谨幽幽吐了口气，“我走了！可能要再过几天才能来看你了！”周谨再来的时候就要换一个身份了。
周谨离开良久，许姝也叹了口气，唤人来更衣，“玉珠，陪我去一趟平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