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7、闻风
不是高志男能是谁呢？亦或者说高志男是通过谁搭上吕家，操控吕家的呢？
“这个简单，我让人去王府一查便知，说不定还能顺便抓住高志男的把柄！”
“那你尽快！眼看就要过年了，我可不想一个年都过的不安生！”去年的年先是被钱易的伤给搅黄了，后来又因为隆安太子的死给彻底蒙上了阴影，今年可别又过的惨惨淡淡的。
“知道！”周谨无奈而又宠溺的叹了口气，“查出来了第一时间就告诉你！”
许姝点点头，又想起了郑婉丽打杀宫女的事，便顺口问了。
“对了，最近宫里有出什么事吗？”
“你是在说来仪宫的事吧？”
“嗯！”许姝点头。
“你回来的时日不长，知道的事倒是不少！”周谨脸上的表情既无奈又心疼，果然没有他盯着了，她便有操不完的心。
在静园里，有周谨拦着，什么事都传不到许姝耳朵里去，许姝着实好好修养了一阵，现在一回来就又开始劳心伤神了，周谨不由后悔当初让许姝回郑家的决定了。
“三夫人都找上门了，我想不知道也难！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说皇后娘娘都震怒了！”
“这事儿其实也算是你那个七堂姐倒霉！那宫女手脚不干净，仗着自己被特赦出宫，就想顺手牵羊带点儿东西出去，被人发现了，扭送到了郑氏跟前，郑氏气不过，打了她几下就罚她去外头跪着思过，那宫女出门的时候一脚踩空摔在了地上，没想到就这么摔给死了，她脸上还留着郑氏打过的巴掌印，消息传出去，传着传着就成了她是被郑氏打死的了！”
郑婉丽也真是倒霉了，许姝惊讶的张了张嘴，郑婉丽这回可真是被冤枉的了，只是终归人死在她那儿，她也脱不了干系。
“细细算来，来仪宫自建成便不曾安宁过，历来住在这里头的人也没什么好下场，可莫是风水不好！”许姝淡淡一笑，想到吕家，笑意就淡了。
“所以我还宁愿住在静园！”
“太后费尽心思的想要皇上下旨修葺东宫好早日让你搬进宫去住，以正你储君的身份，你怎么反倒不愿意了？”
于名分上来说，太后所谋是利于周谨的，当然私心也是有的。
“静园离你近一些！”
周谨深情的看着许姝，虽然许姝看不见，却也能感受到周谨炙热的气息，不由微微后退，周谨欺身靠过来，许姝将手搁在胸前挡住了，周谨正要抓住许姝的手，却听许姝嘘声，“嘘，有人过来了！”
周谨凝神一听，果然隐约听到了的脚步声，只隐约分辨出似乎是女子的脚步声，就听许姝淡声道，“郑二夫人过来了，还带了……十一小姐过来！”许姝揶揄的“看”了周谨一眼，“冲着你来的！”
那天周谨送许姝回来是晚上，又只去了郑四老爷那儿，是以无人知晓他来过，今天可是大白天的直接找来了，消息顿时传开了，一堆人闻风而动跑来四房探听了。
周谨皱眉，但是碍着是郑家的人，顾及着许姝，没有流露出不快来，“也许是来看你的！”
许姝“噗嗤”的笑了，“我跟郑二夫人之间……郑二夫人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来找我的，除非有利可图！”
周谨就是郑二夫人图的那个利呀！
正说着，就听到郑二夫人让玉珠进来通报了，“玉珠，快去跟你家小姐说，月姐儿来看姐姐了！”
玉珠忍着不快堆笑道，“二夫人和十一小姐来的真是不巧，九小姐刚刚歇下了！”
郑二夫人不信，“不是说太子来了吗？怎么会歇下呢？你莫哄我！”
玉珠皮笑肉不笑道，“是真的！九小姐真的歇下了，至于二夫人您刚刚说的太子来了，奴婢怎么没瞧见呢？再说了，太子就是来郑家自然是在外院由几位老爷招待，怎么会来内院呢？”
郑二夫人急了，“怎么没瞧见呢？大家可都瞧见太子往海棠馆来了！别是九小姐在里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要拦着我的吧！”
玉珠咬牙道，“二夫人可别血口喷人！九小姐这会儿正睡的好好的，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奴婢拦着二夫人也是因为怕吵着小姐休息了！”
“既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那就让我进去看看！”郑二夫人说着就要往里头闯。
“唉，二夫人……”玉珠要拦，脚下却突然被狠狠踩了一脚，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哎哟……”
郑婉月歉意的看着玉珠赔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清脚下……”
说话间郑二夫人已经进去了。
玉珠板着脸道，“奴婢皮糙肉厚的踩一下也不碍事的，只是十一小姐细皮嫩肉的，挨一下这白嫩的脸皮恐怕受不住！”
郑婉月脸一红，忙跟着进去了。
郑二夫人进了屋，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暗忖难道下人说的假的，便叫道，“宜姐儿？宜姐儿？”
内室传来一阵的声音，郑二夫人转过屏风一看，就看到许姝披衣下床，正在穿鞋，脸上不由讪讪的，“宜姐儿正歇着呢！”
“是呀！”许姝一笑，“不过被您吵醒了！”
郑四夫人更觉尴尬，她没想到许姝竟然是真的睡下了，回头张望，就看到郑婉月冲她摇头，看来太子真的不在屋里，不由失去了耐心，“既然宜姐儿你在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去了！”
“二伯母和十一妹既然都来了，怎么也不喝杯茶了再走？”
“也没什么事儿，就来看看你，就来看看你……”
郑二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拉着郑婉月往外走，许姝还在身后叫道，“二伯母慢走……”
玉珠瘸着腿，进了屋，也没看到周谨，不由奇怪了，“小姐，太子……走了？”
许姝还未说话，周谨便从床上探出头来，脸色怪异，似憋屈，似隐忍，玉珠忙缩着头要退下。
许姝突然叫住她，“你的脚怎么了？”
玉珠老实道，“是十一小姐踩的……”
许姝面色变了变，最后吩咐道，“你下去歇着吧！让圆圆来找我！”
1188、故人
许姝是个护短的人，拂柳死了，她就让白掌柜一命抵一命，还让整个许家落没了，作为对许家的惩罚；当年挽风挨了大皇子一巴掌，许姝便断了他的储君之路；现在玉珠被郑婉月踩了一脚，也不知郑婉月会有什么下场……
周谨把被许姝踢到床底下的鞋子拿了出来，一边慢悠悠的穿上，就听见外面圆圆已经进来了。
“小姐，您找奴婢？”
“嗯，你最近几天多往二房那边去转一转，若是碰到了十一小姐，不妨跟她套套近乎，她要是想问你什么话，你就真真假假的跟她说上一些，总归是让她觉得你是向着她的就行了！”
“是……”
“去吧！”
许姝听到周谨走出来的脚步声便道，“你该回去了，高家那边的事若是有消息了，记得通知我！”
“放心吧！有信了我亲自来告诉你！”
“不用了，找个人传个消息过来就行了，你就别来了，你一来就不得安宁，大冬天这么来来回回的，多折腾！”
“那我换个时间再来找你！”周谨一笑，便出去了。
许姝还来不及生气周谨就已经走了，周谨前脚才走，后脚飞燕就来找许姝了，“九小姐，老太君让您过去一趟！”
自从画眉嫁人了，飞燕变成了老太君身边最得力的人，但是因为飞燕不如画眉会察言观色，也不如飞燕得老太君的心，经过了半年时间的磨合，飞燕才总算是摸到了老太君几分脾气，总算是渐渐不再挨骂了。
“知道了！”
老太君可是消停了好一阵了，今天怎么突然要找她了？是因为今天周谨来了吧？许姝心里有了数。
果然，到了老太君那儿，老太君一开口就是关于周谨的，“听说今日太子来过了？”
“我不知道！”许姝回答的干脆果断。
没想到老太君听了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笑意盈盈的道，“太子乃是贵客，万万不能怠慢了！下次若是太子再来，可以叫上哥哥们陪太子一起品诗论词，也免得太子觉得无趣！”
“老太君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正是！现在没什么事比太子更要紧了！”老太君笑意满满，“你最近没进宫，不知道宫里的局势，皇上久病，太子自平定南疆凯旋归来，已经逐渐接手大半的朝政了，跟太子关系近一些，对咱们郑家是有好处的！郑家好了，皇后娘娘才能好，你是皇后娘娘的人，应该明白这一点的重要性！”
“是，我明白！”为了不受老太君滔滔不绝的“教导”，许姝选择了“妥协”，反正周谨下次再来郑家应该又是夜半无人时了。
老太君似乎对许姝的知情识趣很满意，“你明白就好，郑家荣耀了，你也跟着沾光，下去吧！”
“是！”
从老太君屋里出来，竟然又碰上了郑二夫人和郑婉月，“二伯母！”
没想到又碰上了许姝，郑二夫人愣了一下，“宜姐儿也来给老太君请安呢！”
“是老太君有事唤我！”
郑二夫人又是一愣，许姝便已经走远了，郑二夫人回过神来懊恼的跺脚，“来晚了！”又催促郑婉月，“还不快点儿，讨好了老太君才是正经！老太君发话，她不敢不听，更不敢向今天这样对你！我来回奔波可都是为了你，你可别跟你八姐一样忘恩负义！”
郑婉霞自从被扶正，再未回过郑家了，郑二夫人想沾沾庶女和女婿的光都不行，心中气愤，可到底说出去也是一件体面的事，是以还要帮衬着郑婉霞说好话。
你都是为了你自己！
郑婉月在心里腹诽，面上却一片柔顺，“女儿将来一定会报答母亲的一片心意的！”
“这还差不多！”
郑二夫人满意的带着郑婉月进去了。
许姝对郑二夫人上窜下跳的用意一清二楚，也懒得去理会，反正她也只是白费心机，只是郑二夫人撺掇着郑婉月时不时的往海棠馆来寻她说话，让许姝不胜其烦，而且郑婉月的热情不仅限于对许姝，对整个四房都热情无比，胡寺丞来接郑婉凤回胡家的时候，郑婉月还专程跑去送了，看着郑婉凤走，泪眼婆娑的，仿佛她跟郑婉凤才是一母所生的一样。
不过郑婉月来了几次都没有再遇到周谨，也渐渐失去了耐心，连跟许姝客套的心情都没有了，每每来了就抱着一杯茶干坐大半天，安安静静的仿佛没这个人存在，许姝也就随她去了。
忖度着又到了郑婉月该来的时候了，许姝让人泡了茶等着，茶才泡好，没想到就来了客人。
“小姐，宋二夫人来了！”
“宋二夫人……？”许姝怔了片刻，倒是许久未见的故人了，“快请进来吧！”
如今的宋家格外懂得分寸避嫌，知道以宋家如今的地位是万万高攀不起郑家的，虽然感念许姝对宋家的搭救之恩，却也没有以报恩为由就厚着脸皮赖上郑家，反而离郑家远远的，即便是有什么东西给她，也是送到许婧那儿，再由许婧转交给她，如今这样找上门来，显见是有要紧事了。
家族败落，徙流之苦，多年的遭遇让宋二夫人周氏早已不复当年的盛气凌人了，如今和蔼的跟普通人家的妇人几乎没什么两样了，说话的语气跟从前相比也多了几分真诚。
“郑九小姐……”时隔多年再见，许姝还是如同记忆里一样的清冷，只是脸上的笑意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想来这些年她的际遇也是令人心酸心疼的。
“伯母！”许姝唤了一声。
“唉～”宋二夫人点头应了，“当年的事多有得罪，难得你不计前嫌，还愿意一直帮着宋家，我一直想当面给你赔个不是，又怕打扰了你，就一直没有登门！今日伯母郑重的跟你说声对不起，伯母知道自己当年错了，以后一定会把你十妹当亲生女儿来疼的！”
“伯母的心意我领了，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只是也希望伯母能够说到做到，好好待十妹！”
“一定，一定！”宋二夫人的保证真诚而又朴实。
“今日伯母前来不仅仅是为了当年的事吧！”
1189、复活
“是……”宋二夫人面露犹豫，“这件事我本不该说的，文才也叮嘱我不要多事，可是我知道这件事除了你，大抵也没有旁人能够解决了，所以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来告诉你！”
宋文才经过这几年的历练，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羸弱的书生了，他让周氏隐瞒，必然是事关重大了，许姝不由面色严峻起来了，“伯母请说！”
“你还记得孙家的大少爷吗？就是四年前暴毙的那个……”
许姝点头，当年孙祥暴毙不过是托词罢了，是许家不想女儿守寡，孙家也不想孙子没有母亲照顾而共同妥协出来的对策，现在周氏提到孙祥，难道是……许姝心里一紧。
“孙家的大少爷怎么了？”
“孙家大少爷……还活着……”宋二夫人面色有些古怪，她才得知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死了的人怎么又活了过来呢？还是宋文才提醒了他，人压根就没死，当年说孙祥死了，那是因为孙祥夫妻的关系已经无法调解了，可是许孙两家又不愿意断了这门亲事，所以使出来的障眼法。
“他回来了？”许姝的心一沉。
“是……”宋二夫人突然睁大了眼睛，“你……当年是你……”
果然如此。
许姝点头，“孙家做错了事当然要付出代价！既然孙祥回来了，那赵氏呢？”
“也回来了，还带了一小儿……”
孙祥和赵氏私奔数年，会有孩子不足为奇，只是有了这孩子，孙祥和赵氏此番回来的目的恐怕就不简单了。
“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十多天了……”
“都这么久了？”许姝皱眉，十多天，那个时候她还在静园，那这件事周谨知道吗？
“孙大少爷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能露面，孙家也怕招来麻烦，所以不敢声张，悄悄将人安置在了一处偏僻的院子，本来孙家是打算等过了年才处理这件事的，只是那赵氏诡计多端，想趁着过年的时候，孙家的长辈都在，要给孙祥和她的儿子一个身份，于是就去香竹院闹了！”
赵氏若是个省油的灯，也不会在许婧有孕的时候跟孙祥勾搭成奸，害许婧小产，还怂恿孙祥和她私奔了！
“去香竹院闹？谁给她的胆子！”许姝面色阴沉，恨不得立刻撕了那赵氏。
“是呀！那赵氏胆子也忒大了，她什么身份？无谋苟合罢了，那孩子也是一辈子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奸生子，有什么好自以为是的！只是你姐姐也不是好欺负的，一口咬死了她的丈夫已经死了，让人将找氏捉住送到隔壁孙家去了！”
听到许婧行事如此果决，许姝微微放心了，“那后来呢？赵氏定然不肯善罢甘休吧！”
宋二夫人点点头，“听说赵氏回去之后就撺掇着孙大少爷去孙老爷和孙夫人面前哭诉这些年的辛苦不易，毕竟是亲生儿子，孙老爷和孙夫人哪有不心疼的呢？赵氏又抱着孩子去孙家二老面前讨好，自从你姐姐住进香竹院了，孙家二老便甚少见到孙子了，如今白白捡了个孙子，自然欢喜不已，也就松了口了，想要将孙大少爷认回来，没想到那孙大少爷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赵氏怂恿的，得寸进尺，非要将你姐姐赶出去，要娶赵氏！”
宋二夫人说罢知摇头，这么荒唐的事，这么糊涂的一家子她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了，当年明媒正娶的儿媳妇不知道心疼，纵容着儿子为了一个寡妇把儿媳妇打的小产了，现在正经的孙子就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却从不去看一眼，一个不清不楚的孩子却疼的跟眼珠子似的，真是糊涂呀！
“孙家想要将孙祥认回来？”许姝都气笑了，“难道他们还指望他能跟我大姐破镜重圆吗？”
“孙家二老似乎是这么想的，只是你姐姐当然是不愿意的！那赵氏肯定也不愿意，要是孙大少爷和你姐姐破镜重圆了，哪还有她的位置！所以孙大少爷就要把你姐姐赶出去，已经连着好几日去香竹院闹了，吓得姐儿都不敢出门了！”
“一个死人还如此不安分，看来是真的不想活了！”许姝咬牙哼了一声。
许姝森然的表情让宋二夫人打了个寒颤，暗想这件事果然还是应该告诉许姝，由许姝来解决才是最合适的了。
“孙家顾及名声，又舍不得儿子，还想要白捡个孙子，只是拦着孙大少爷不让他们出去闹，至于去香竹院，他们就不管了，我也是前两日去看姐儿才知道这件事的，你姐姐叮嘱我别让你知道了，我知道她是为你好，原也是打算瞒着你的，可我想着这件事瞒着也不是个办法，与其到最后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再让人来收拾残局，倒不如现在就告诉她，你也能有个周全的应对！”
“伯母您思量的对，当初让孙祥死就是我的主意，如今这件事还应该由我来解决！我倒要看看四年过去了，孙祥可有长进没有，还是仍旧只会躲在孙夫人背后暗地里使坏！”
许姝站起身来唤来圆圆，“你随我去趟大姐那儿！”
“是！”看许姝的表情，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圆圆答应的时候眼神都透着兴奋。
“我陪你去吧，没有个长辈在，面对孙家二老，你到底矮了辈分，有些话就说不得了！”
“多谢伯母！”许家已经是指望不是了，也只能劳烦周氏了。
“走吧！”
“好！对了，伯母刚刚说我一直帮着宋家是什么意思？”记忆中，许姝除了和周谨达成协议为宋家减轻了罪行算是帮了一次，再就是皇后有孕，皇上大赦天下，宋家得以回来，这算是间接的帮了一次，她还帮了宋家什么吗？
宋二夫人道，“文才跟我说，这一次他跟着威武侯南下平叛，威武侯对他颇多照拂，便是凯旋归来之后论功行赏，他也比本该得的多得了许多，后来才知道是太子特意关照了他，太子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关照文才的！”
周谨还真是……了解她呀！
许姝在心里叹了口气，周谨知道她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他就非要让她欠着他的，这样她就永远也逃不掉了……
1190、休想
许姝跟宋二夫人一块儿来，许婧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只是也不能怪罪宋二夫人，说到底宋二夫人也是心疼许，不想许在许婧这儿住的不开心，她应该觉得高兴才是，许还没嫁过去，婆婆就如此为她着想，以后的日子也一定会过的舒心顺意的。
“大姐，孙祥呢？”许姝开门见山的问道。
“屋里说话吧！”许婧叹了口气，冷笑道，“今天还没来呢！”
许姝发现屋子里静悄悄的，又问道，“怎么不见阿琦？”
“如今乱糟糟的，我昨日就让十妹陪着瓒哥儿和阿琦去庙里上香去了！”许婧面露愤恨，为了躲避那一对狗男女的骚扰，她不得不将儿女都送的远远的。
“他们不在才好！”许姝轻松一笑，小孩子都不在，那也不用给孙家留体面了。
许姝话音才落，外面就有了声响。
“大奶奶，那赵氏又来了！”
许婧皱眉道，“来就来了，反正今天孩子们都不在，随她怎样，不必理会！”
果然，赵氏尖细的嗓音在外面响起了，因为许婧不理会她，她便抓着这一点儿说许婧怠慢没有肚量，越说越难听了。
许婧看许姝眉头紧皱，便对许姝道，“赵氏这样的人，越是跟她计较，她就越是觉得自己能耐了，索性置之不理，她觉得无趣一会儿就走了！”
许姝淡淡道，“大姐不跟她计较是大姐大度，只是我却是个小肚鸡肠的，容不得那些小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撒野！”
“小九！”许婧叹气道，“你如今又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不管不顾了，别置气，为了赵氏这样的人，不值得！”
“不是我非要置气，只是由着这样的人在大姐这儿撒野，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圆圆，去，把人撵走！”
“唉～”圆圆应声，撸起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往外面去了。
圆圆走到院子中间，看到赵氏正揪着拦门的小丫头骂，便一手掐腰，一手指着赵氏骂道，“哪来的贼虔婆，啖狗粪的，聒噪你娘呢！”
圆圆一开口就骂的极其难听，把赵氏都镇住了，被赵氏揪着骂的小丫头趁机走开了，圆圆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藏了起来。
赵氏愣了一下之后也来了气，双手叉腰就骂你回去，“扯你娘的臊！不要脸的小贱蹄子，下贱奴才，也敢管你老娘的闲事，撕了你这嘴！”
“呸！”圆圆啐了一口，“放你家那臭私窠子**歪拉骨接万人的大开门驴子狗臭屁，我老娘早死了，你算什么东西，嚼舌头的老贱妇，挣将钱来焦尾靶，断子绝孙，破席卷了罢！”
“你……你……”赵氏气的仰倒，到底还是不如圆圆豁的出去，哆嗦着嘴，半天也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圆圆趁胜追击，“你这贼狗攮的养汉的**，快夹着逼嘴离了这里，没的脏了大奶奶的地方！”
赵氏哆嗦了半天，一甩袖子终于走了，圆圆冲赵氏的背影得意的扬起下巴。
“圆圆这丫头呀……”许婧摇头失笑，“我还好奇你今天怎么带了她来呢！”
许姝笑道，“若论嘴皮子功夫，谁也不如圆圆厉害！”
圆圆进来高兴道，“人已经赶走了！”
许姝点头，“你下去吧，随便叫院子的丫头都避着些！没有吩咐就不要出来了！”
赵氏来香竹院耀武扬威了这么久，从来没受过像今天这样的气，恐怕是不会忍着的，赵氏负气而去，肯定会找了帮手来的。
许婧也想到赵氏这一走，大概会叫了孙祥来替她出气，脸色变了变，深吸一口气，讽刺的动了动嘴角，“时隔多年再见，竟然跟当年最后一面的情景差不离！”
当年孙祥为了赵氏将许婧打的小产，之后再未露面，如今再回来，竟然也是为了赵氏……还真是讽刺呀！
果然，不一会儿孙祥就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了，“许氏！许氏！你给我出来！”
听到孙祥的声音，许婧“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就要往外去，许姝拉住了她，“外面冷，大姐仔细着凉！”
许婧拍了拍许姝的手，“小九，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一对狗男女……我还怕了他们不成？”
“你来干什么？”许婧立在门口，居高临下的看着孙祥。
当年许婧小产，孙祥也是自责的，时隔多年再见，那一丁点儿愧疚就又涌了上来，便不由愣住了，想说什么也给忘了，周氏见状不满的推了推孙祥，孙祥回过神来，陈年的愧疚被现实的利益打败。
“许氏，你已经被我休了，速速离开我孙家！”说着，将一纸休书扔给了许婧。
许婧看着那薄薄的一张纸落在她脚边，冷笑道，“休书？我的夫君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我是个寡妇，何来休书一说！”
“你！”孙祥气结。
赵氏在一旁煽风点火道，“大少爷，她在咒您呢！”
“哼！”孙祥重重的哼了一声，在外几年吃了苦，孙祥的少爷脾气却是一点儿也没少。
许婧冷静道，“不是咒，而是我的丈夫本来就已经死了，这是世人皆知的事！”
“大少爷您看！她还在说，一点儿也不顾念过去的情分！”赵氏娇嗔。
孙祥怒道，“你现在已经被我休了，就不能再住在我孙家的地方，你速速给我搬出去！休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许婧向外走出一步，端端正正的踩在了孙祥扔给她的那张休书上，无视孙祥那愤怒的都变了形的脸，“幸亏今天瓒哥儿和阿琦都不在，否则看到你这副样子，心里该作何感想呢？”
提到儿女，孙祥的脸色变了变，胳膊突然被赵氏掐了一下，想到他还有一个儿子，心里又觉得慰藉了，“你放心，瓒哥儿是我的长子，阿琦是我的长女，我自会好好教导他们，不用你操心！”
赵氏撇嘴，面露不满，孙瓒是他的长子，那她的儿子算什么，她辛苦一场，最后还是替人做嫁衣裳了吗？可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了许婧，有许婧在，那她又算什么呢？
“你教导？”许婧冷笑不已，“你休想！”
1191、收场
“从小到大，你从未过问过他们的一衣一食，自你回来之后也从未想过来看他们一眼，你何曾尽做父亲的责任，现在竟妄想一句话就把瓒哥儿和阿琦从我身边夺走，你做梦！”许婧咬牙痛斥，脸色因为气愤而变的通红。
“你！你……你一下堂之妇，也敢口出狂言，还不速速离去！”孙祥被许婧气的颠来倒去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许婧幽幽道，“你要我搬离孙家也可以，只要瓒哥儿和阿琦随我一起走，我立刻就搬离这地方！”
这一方四四方方的天囚困了她多少年的岁月，如果真的可以离开的话……许婧竟忍不住有些期待了。
孙祥指着许婧怒道，“他们是我孙家的骨肉，岂能被你带走，你才是做梦！”
“我不带走，难道留下来任由你养废了他们吗？”
“哼，我孙家的骨肉如何教养轮不到你来置喙！”
“有这么个女人从旁挑唆，你又怎么会好好教养瓒哥儿和阿琦呢？”
赵氏见针插缝的在孙祥这儿上眼药，“大少爷，您看，她不相信您，还污蔑我呢！”
“你闭嘴！”许婧厉喝一声，微皱眉头，目光如剑的射向赵氏，吓得赵氏一个哆嗦，往孙祥背后躲了躲。
孙祥也被许婧突如其来的凌厉给吓住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刚好撞到了往他身后躲的赵氏，不满的瞪了赵氏一眼，赵氏顿时缩着头不敢抬头了。
许婧这才幽幽道，“我早就说过了，你回来了就回来了，要娶这个女人也尽管去娶，我不拦着你，但是，我许婧的丈夫早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这香竹院的一切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之前看在孩子们的面子上，我忍让再三，可是你和这个女人若是再纠缠于我，就休要怪我不客气了！”
“你……你要如何？”孙祥强撑着气势问道。
“我要如何？我还想问问你们孙家究竟想怎么样呢？我一个寡妇碍着你们什么了？”许婧一抬头就看到了孙夫人慌忙奔过来的身影，又是一声冷笑。
“婧儿……”孙夫人走上前叫了许婧一声。
“母亲！”许婧淡淡的回了一声，
孙夫人笑着点点头，轻轻用手肘捅了捅孙祥，低声道，“还不快回去！你父亲有话跟你说！”
一听孙老爷找自己，孙祥忙要走，许婧却叫住了，“别走！既然都来了，那今天我们就把这件事说清楚吧！”
“婧儿……”孙夫人略带央求的看着许婧，“这件事咱们慢慢来……”
许婧不为所动，“我的意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我的丈夫已经死了，我绝不会承认他孙大少爷的身份，至于你们是用过继，还是认为义子的方式把他认回来都与我无关！”
孙祥反驳道，“我本就是孙家的大少爷，岂是你不认我便不是了的！”
“你少说两句！”孙夫人轻声喝止了孙祥，见赵氏在跟孙祥使眼色，就瞪了赵氏一眼，赵氏只得不甘的扭过头去。
“不仅仅是我不认，你问问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他们敢认吗？”许婧嘲讽的看着面前的几人，个个都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也不怕撑死了！
不等孙祥问，孙夫人已经面露心虚了，孙家大少爷已经死了，想要死而复活那是不可能的事，孙家二老也从没有想过让孙祥恢复原来的身份，他们只是舍不得许婧这个儿媳妇，尤其是和赵氏一对比，许婧简直是一个完美的儿媳妇了。
“大姐，外面凉！”许姝拿着披风走出来给许婧披上了，然后笑着看向孙夫人，“孙夫人，好久不见了！”
“你……你是……”孙夫人面色大变，指着许姝说不出话来了，四年过去了，对许姝的惧怕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烈。
当年许婧小产的事孙家本来已经压下去了，连许家都没多说什么了，是许姝一手将这件事重新翻了出来，是许姝一步步逼的孙家丢尽了颜面，到最后他们还不得不舍弃了儿子，现在她又来了，她又想做什么呢？孙夫人一阵哆嗦，从前的许姝孙家惹不起，现在的许姝孙家更是惹不起！
“小九，你身子弱，别站在这儿吹冷风了！我们进去说话吧！”
许婧扶着许姝进去了，孙夫人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孙祥也想进去，却被赵氏拉住，赵氏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孙祥面露几分犹豫，最后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被周氏拉着离开了，却没发现有一个身影缀在他们后面。
孙夫人一进屋发现还有一人，又是一愣。
周氏淡笑道，“我涎颜以长辈自居，来给孩子做个见证！”
孙夫人尴尬的点了点头，看来今天这事儿还真是不好收场了，不过见孙祥没有跟进来，也就松了口气，好歹先把许婧哄住了再说，儿子那边回头再说吧！
“婧儿，咱们不是说好了嘛，这件事等过了年再说的嘛……”
“我倒是愿意等，可是他们不是等不了了吗？”许婧冲外面努嘴，“这些日子即便是您没看见，也应该听到赵氏是如何在香竹院撒野的了，我可以不跟赵氏一般计较，可是孩子们都在，他们听了赵氏的混账话会作何感想？”
“那赵氏寡廉鲜耻，我跟你父亲是绝不会承认她的！”
“不承认赵氏，却承认了赵氏所生的儿子，孙家可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许姝嗤笑一声，“合着你们是打算认回了儿子，再白捡一个孙子，继续让大姐孙祥夫唱妇随，跟你们孙家其乐融融吗？”
“他们毕竟是多年夫妻……情分还在……”
“情分？他孙祥将我大姐打的小产的时候可有情分了？带着赵氏私奔的时候可有情分了？他孙祥无情在先，现在你们孙家却妄图用根本就已经没了的情分来逼迫我大姐，你们也未免太无耻了！”
许姝一拍桌子，柳眉倒竖，将孙夫人骇了一跳，到底是被许姝当年的雷霆手段震慑的心理阴影犹在，此刻再见许姝发怒，唯恐重蹈覆辙，不免心如鼓擂，胆战心惊起来，“我……我们……”
1192、无耻
“你们如何？你们孙家不是一向都这么无耻的吗？当年大姐小产，你们孙家不愿意背上骂名，逼着大姐写信给娘家解释！现在你们不想承认赵氏，又怕惹得儿子不高兴，所以就还来逼着大姐出手！想让大姐来做这个恶人！”
孙夫人羞愧的满脸通红，显见是被许姝说中了心事，对上许婧那冷冽而又失望的眼神，更觉羞愧难当。
“赵氏每日来香竹院挑衅你们会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吗？不，你们知道，对于赵氏的行为你们一清二楚，可是你们还是纵容着赵氏来香竹院撒野，就是想让她惹怒了大姐，被大姐撵出去，然后你们再来做好人，安抚儿子，白捡了孙子，得了便宜还要卖乖，你们难道真以为这世界上有这种便宜占尽的好事吗？”
孙夫人羞愧的说不出话来了，宋二夫人也在一旁帮腔道，“这么无耻至极的人家，我也还是头一回见！打量着如今许家没落了，以为大侄女儿没有了依靠便想拿捏住她？我这个伯母是断然不会容许的！”
“我们没有……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孙夫人红着脸解释，“我们就是想先缓一缓，缓一缓……马上就要过年了，好歹和和气气的过个年再说！”
“等过了年，里里外外的人都见到了孙祥，这点子事儿大家也都该知道，你们再认回孙祥，将他和大姐凑在一起，到时候大姐即便是不乐意，恐怕也要被你们孙家牵着鼻子走，否则就是无情无义了！”
孙夫人眼皮子一跳，暗想这许姝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而许婧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听许姝说了之后再看向孙夫人，从孙夫人闪烁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脸上的失望顿时再也掩饰不住了。
“小姐，不好了！”圆圆突然跑了进去，“孙大少爷带着一堆人气势汹汹过来了！”
许姝一愣，当年她带着人砸了孙家，所以今天孙祥这是要砸了香竹院报仇吗？
“这……这……”见许姝“看”向她，孙夫人忙解释，“这不是我吩咐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出去看看！”许姝率先走了出去，宋二夫人忙跟上，许婧看了孙夫人一眼，也出去。
孙祥带着一堆人涌进来，指着许婧道，“我孙家已经将你休弃，你还恬不知耻的赖在孙家，就休怪我无情了！来人，将这院子里的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谁敢！谁敢动一下试试！”宋二夫人站了出来，到底是做过伯爵府当家夫人的人，气势凌人，往那儿一站，眼神一扫，就无人敢动了。
“都愣着干什么呀！给我丢出去！”孙祥催促道。
孙夫人恨铁不成钢的跺脚道，“你这又是要干什么？为了这么个女人，你不要妻子儿女了，现在连整个孙家你也要毁了吧！”
孙祥道，“儿子与许氏成婚十年，也受制于她十年，片刻不得喘息，离开孙家这里面儿子才知道原来日子也可以过的如此惬意，如今儿子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是回来了，可儿子再也不愿看到许氏了，若母亲还认我这个儿子，那么就让许氏离开，若是母亲执意留下许氏，那么儿子这就带着赵氏和孩子离开，母亲就权当儿子没回来过！”
“这……”
孙夫人显见是被掐住了软肋，在赵氏和许婧之间，她当然选许婧，可是在许婧和儿子之间，当然还是儿子重要一些，尤其是现在还多了一个孙子，儿子这边的份量就更重了。
“我可以离开孙家！只要答应我带走瓒哥儿和阿琦！”
“你休想！”孙祥急急反驳，完全没有留意到一旁赵氏那不满的眼神，不过她的法子在孙夫人那儿显见是奏效了，心里也觉得得意。
“既然如此……”许婧冷冷一笑，“那就除非我死了，被抬出孙家！”
孙夫人一震，左右为难，孙祥又吆喝着让人扔东西了，宋二夫人只能护住许姝和许婧，免得被下人伤着了，怕许姝心里不满，安抚道，“孙家要是真的这么做了，丢人的也是孙家，现在人多势众，咱们先忍一忍！”
“人多势众？那倒未必！”许姝轻笑了一声看向大开的院门，这个院门是香竹院进出唯一的通道，是朝着街上开的。
宋二夫人隐约听到了越来越近的整整齐齐的脚步声，惊异的顺着许姝的眼光看过去，就看见两对着整整齐齐铠甲，手持兵刃的侍卫鱼贯而入，分列在院子中间的甬道两边，本来还想去屋子里搬东西的孙家下人吓得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已经搬了东西的人一时间拿着东西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放下呢？
领头的那人到了许姝面前一礼，“原来是郑九小姐！”
“薛大人！”许姝还礼。
薛集问道，“本官率领卫队巡逻至此，听闻内间有吵闹声，便进来看看，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薛大人您来的正好！”许姝拿出帕子在眼角擦了擦，露出惊恐未定的神情，“今日我随伯母来这香竹院做客，不知怎的，突然就闯进来一群人，要把我们撵出去，还让人去搬东西……”
“大胆贼人！”薛集暴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胆敢登门入室，强抢民宅，给我拿下！”
“对对对，就是贼人！”许姝嘴角含笑的附和。
随着薛集一声令下，侍卫立刻将孙家的下人拿下了，连孙祥和赵氏也被拿下了，孙夫人因为和许姝她们站在一起，得以幸免。
孙祥被抓住之后不甘的挣扎辩解，“你们凭什么抓我？我是孙家的大少爷，这是我家！”
“哦？是吗？他说的是真的吗？”薛集看向许姝等人。
“孙家的大少爷？”许婧冷冷一笑，“孙家的大少爷早就死了！”
“果真如此？”
“自然，我是孙家的大少奶奶，我怎么会连自己的丈夫都不认得！”
“大胆贼人，竟然还敢冒充他人，罪加一等！带走！”
“母亲！母亲！您快跟他们解释呀，快告诉他们我是您的儿子呀！”孙祥一边挣扎的不想被人拖走，一边急急的向孙夫人求救。
1193、晚了
孙夫人低着头，不敢应声，眼睁睁看着孙祥被拖了下去，嗫嚅着嘴唇，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她要怎么向别人解释当初她的儿子没有死，而是和一个寡妇私奔了，为了维护孙家的名声，以及稳住儿媳妇，不得不谎称儿子死了，要把这件事解释清楚，那孙家就名声扫地了。
“多谢薛大人，刚刚真是吓坏了，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贼人，竟如此猖獗！”
“郑九小姐客气了，本官这就回去严刑拷打这群贼人，看看他们究竟是受何人所指示，意欲何为！”
“多谢薛大人！”
薛集一走，孙夫人便哭丧着脸求许姝道，“九小姐，求求你，饶了我儿子吧！日后我一定严加管教，不让他再来香竹院，还有赵氏，我也一定管住她，定不让她再吵到婧儿了！”
“晚了！”许姝淡淡的理了理袖子，“这么多天过去了，孙家既没有管住赵氏，也没管住自家儿子，既然你们管不住，那就让管的住的人来管好了！”
“九小姐，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你看在我都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怜我一片爱子之心，放我儿一条生路吧！”
“我怜您一片爱子之心，那又有谁来怜我大姐呢？我都说了，世界上哪有占尽便宜的好事！既然这么做了，那就要承担的起这么做的后果，强闯民宅，掠夺财物，可是死罪！”许姝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
孙夫人绝望的踉跄后退，许婧见状终究不忍，上前扶住了她，平心而论，孙夫人算得上是个好婆婆了，哪怕她易地别居，逢年过节孙夫人依旧记得给香竹院送来东西。
“婧儿！”许姝不为所动，许婧却似乎有所松动，孙夫人仿佛看到了希望又去求许婧，“哪怕你不顾念夫妻情分，可是就算是看在孩子们的面儿上，你也放过祥儿这一次好不好？你刚刚也听到了，那可是死罪，孩子们不能没有父亲呀！”
许婧的面色变了变，最终还是闭上眼睛狠心道，“孩子们的父亲早就已经死了！”
许姝这么做是为了她，她又怎么能辜负了许姝的心意呢？
孙夫人彻底绝望了，哆嗦着手半晌，两眼一翻就倒下了。
“母亲！”许婧一惊，忙让人把孙夫人扶了起来，“快去请大夫！”
这时许姝提醒了道，“送到隔壁孙府去吧！否则等她醒过来，大姐你就再也摆脱不掉了！”
许婧沉重的点点头，冷静的吩咐，“送回去，然后请个大夫吧！”
“小九，谢谢你！”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许婧却心如止水，这一刻她终于彻底的放下了，她跟孙祥之间彻底结束了。
“大姐快叫人把院子收拾收拾吧，免得十妹他们回来看到了该担心了！”
“嗯！”许婧点点头，宋二夫人也帮忙指挥着下人归置物件。
“小九，这薛大人……是你提前安排好的吗？”
许姝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就派上用场了！”
许婧叹了口气，自责不已，“我真是没用，永远都要让你来帮我收拾烂摊子！”
“我们是姐妹，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可是我这个姐姐却从来没有帮过你什么！”
“小时候我几乎是大姐你一手带大的，这样的情分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的！”
“小九……”许婧哭着摇头，“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小时候想护着你，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大火烧瞎了眼睛；成亲之后我想做好一个妻子，十年夫妻情分，最后却只换来丈夫的背叛和埋怨，想要尽孝，可是父亲已经死了，母亲却只会一味地向我讨要钱财，我这小半辈子竟然一件事都没有做好……”
“可是大姐你有瓒哥儿和阿琦呀！瓒哥儿勤奋刻苦，阿琦活泼娇俏，你有这样一双可爱的儿女，便胜过了世间千千万万的人了！”
一双儿女是许婧最后的慰藉了，许婧艰难的点点头，思绪渐渐归于平静，“小九，薛大人那边……你不用顾及我，也不用顾及瓒哥儿和阿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是他该得的报应！”
“好！”许姝点头，“大姐放心，他们再也不会来打扰你的生活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把他们送的更远才好！”
许婧摇摇头，“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嫁给他……”
一失足成千古恨，如果当初她留在许家不嫁，或许许姝就不会遭遇那场大火，更不会遭受之后的种种磨难，可是这世上千金难买早知道呀！
“好了，你们俩等会儿在说话，快来看看有没有丢什么东西，仔细那些人手脚不干净！”周氏见姐妹二人相对垂泪，不由打岔道。
“多谢伯母！”许婧歉意而又感激的冲周氏笑了笑，自去清点东西去了。
圆圆凑到许姝身边，拍着胸脯庆幸道，“这薛大人来的还真是及时，否则咱们就都要被撵出去了！早知道就多带些人来了！”
“好了，都已经没事儿了，你今儿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圆圆不好意思的讷讷道，“让小姐看笑话了，那些腌话，奴婢也觉得臊的慌！”
许姝淡笑，“你去帮着大姐收拾收拾，我们也该回去了！”
“是！”
帮着许婧将被孙家下人弄乱的东西都归置好之后，宋二夫人周氏和许姝也就告辞了，许婧本想留一留许姝，等许他们回来见一见了再走的，可是想到周氏也在，让周氏干等着也不合适，便没有开口，只将二人送了出去。
从香竹院出来，回宋府和去郑府是两个方向，宋二夫人要送许姝回去，许姝见天色已晚，宋二夫人先去郑府再回宋府，必然会太晚，如今又是年底，宋家想必也是事务繁忙，今天已经耽搁了宋二夫人一日了，许姝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便坚持不让送了，宋二夫人只得作罢，上车离开，临走前还叮嘱许姝留神孙家打击报复。
“小姐，咱们也回去吧！”
“嗯！”
圆圆扶着许姝往郑家的马车走去，就要掀开马车帘子的时候许姝突然叫住了她，“圆圆，你去后面的马车！”
1194、知道
“啊？……是！”圆圆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去了后面的马车，边走边回头看许姝，直接许姝站在马车前分外犹豫。
许姝自己抓着帘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她将她拉了进去，整个人直接撞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然后那只手贴向她的后背，将她禁锢在怀抱里，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气息充盈着鼻端和心间，这人不是周谨又是谁呢？
许姝突然来到香竹院，盯梢的人立刻觉察出不对了，迅速通知了周谨，周谨知道许姝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下狠手了，急急忙忙带着薛集赶过来，唯恐许姝吃了亏。
许姝微觉得有些恼，推了推周谨，不料周谨抱的更紧了，许姝心头更觉得气恼，曲掌握拳就锤向周谨的胸口，锤了一下不见周谨松开，索性又锤了几下。
周谨既想制住许姝，又怕伤了她，索性身子往前一压，将许姝压倒了，许姝身子后仰失去了重心，手里的动作也就跟着停住了，周谨趁机将她两只手都抓住了。
许姝居于下风，力气也处于弱势，知道挣扎不开，恼怒道，“你放手！”
周谨微微放松了一些力道，却并没有完全松开，享受着温香软玉在怀的美妙，“你不生气了我就松开！”
“你也知道我在生气！”许姝恼怒不减，“那也应该知道我为何生气了！”
周谨点头！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
许姝愤怒的抬腿踹了周谨一脚，这一脚不偏不倚的踹到了一个致命的尴尬位置，周谨吃痛，翻身倒下，蜷缩起身子，满面痛苦，又羞又急，“许姝，你……”
许姝坐起身子冷眼“看”着周谨，啐道，“活该！”
“真是狠心！”周谨并拢了腿，心有余悸的看着许姝，有心想往许姝那边靠，却怕许姝又给他来上一脚，只敢挨着许姝坐了，“孙家的事是庄离告诉我的！”
如果不是庄离告诉他个中原委，周谨还真以为孙祥已经死了，难怪当初在平凉城，许姝淡淡的看着“许姝”这个身份死去，原来“假死”这个法子她早就已经用过了。
当年支开孙祥这件事许姝是托庄离办的，孙祥回来，庄离第一时间知道也是正常，可是庄离告诉给了周谨，却没有告诉许姝，许姝愣了一下，她跟庄离终究还是生分了……这样也好，庄离信任周谨是为效忠，总比信任她来的好……
许姝那一瞬间的失神看的周谨心里有些不是个滋味儿，周谨能感觉到许姝心里是有他的，哪怕许姝从不承认，可是许姝跟庄离之间那种不是爱情却又胜过爱情的情分却让他妒忌不已。
“他知道你病了，怕你分神，所以就告诉了我，让我替你把这事儿了了！”
“可你了了吗？”许姝怒道，“孙祥都回来十多天了，天天去找大姐的麻烦，你就纵容着他生事？”明知道周谨即便是要处理孙祥的事也只能从孙家下手，根本管不到赵氏头上去，可是想到许婧受的委屈，许姝心里就是气不过。
周谨叹气道，“我也是这两日才知道的，已经让人给孙大人施压了，过几天孙家也该有动作了，没想到这个时候你突然知道了！”
“我要是现在不知道，恐怕就要等到大姐被孙祥赶出孙家，流落街头才知道了！”
“不会的，我一直让人留意着孙家的动静！”
许姝知道周谨让人留意着孙家的动静，否则今天薛集也不会来的这么及时了，可是她就是气周谨瞒着她这件事，那是她的亲姐姐，他怎么能瞒着她呢？纵然他心疼她，纵然他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好歹也支会她一声呀，那么今天周氏乍然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心里也不会如此的担忧和焦急了。
“我知道你素来心软，对不相干的人都手下留情，更何况是你敬重的长姐，你要是知道了孙家的事肯定就坐不住了！我也是不想看到你着急担忧，这才瞒着你的，你现在自己都还病着，却一心也只知道心疼别人，好歹也心疼心疼自己！”周谨缓缓靠过去抱住了许姝，“你不知心疼自己，便只能我来心疼你了！”
许姝心里一动，周谨心疼她，那又有谁来心疼周谨呢？心底里那些微的一点儿怒气也就消失殆尽了。
周谨也是为了她好，她心里明明是领情的，可是因为承受不起周谨的深情，便肆意扭曲生气，又何尝不是仗着周谨对她的一片心意才肆无忌惮的呢？
许姝压着心口，声音微微喑哑，“下次好歹也先跟我一声，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着急吗？”
许婧在许姝心里的地位那是胜过了许家任何一个人的存在，许婧虽为长姐，却对许姝有半母之谊，许姝性格里最为坚韧果断的一部分便是得益于许婧的言传身教。
“好！”周谨点点头，“那下次不管遇上什么事，你也别自作主张，先告诉我，也好有个照应！要是今天薛集没有及时赶到，你可就真要被孙家赶出去了！”
“孙家要是真的任由孙祥欺负大姐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今日会抓走的就不只是孙祥和赵氏了！”许姝轻哼，孙家要是真的为了儿子什么也不顾了，那她就成全他们，让他们一家子骨肉团聚，在大狱里团聚！
“那现在孙家的事你想要怎么处理？”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许姝淡淡道，“孙祥已经是个死人了，冒用他人身份是为一罪，强闯民宅，掠夺财物是为一罪，就这两点就能让他彻底消失在大姐面前了！”
既然周谨已经给孙家施压了，那孙家是绝对不敢承认孙祥的身份，否则整个孙家都要跟着遭殃，孙家爱惜自己的羽翼，可舍不得为了一个儿子损了孙家根基的，否则也不会想让许婧替他们解决赵氏这个麻烦了。
不过孙家若是肯花钱打点，孙祥死刑或许可免，可那也至少是个充军，若是孙家不肯花钱，或者花的不到位，那砍头也不是什么难事，反正是这辈子再也碍不着许婧什么事儿了。
1195、后果
“那一起抓走的那个赵氏呢？”
“至于赵氏嘛，她是此案的共犯，当然应该跟孙祥患难与共了！至于赵氏所生的儿子，现在是由孙家二老扶养的，赵氏不来插手，孙家二老求之不得，而没有了赵氏从旁挑唆，那孩子将来也不至于跟瓒哥儿争夺家产！”
许姝对那些伤害了她在意的人的人从来不心慈手软的，却对伤害了她的人再三容忍，周谨又气又怜，颇为无奈，“你对高志男但凡有你对李家或者孙家一半的狠心，她也不会至今还逍遥自在着！”
许姝淡淡道，“我这个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所以不是我对她不狠心！而是收拾她得要有理有据，否则后患无穷！偏她奸滑无比，每次下手都是假手于人，不曾留下任何把柄，且高家助你还朝有功，要是你凭白无故发落了高家的女儿，旁人看了也觉得心寒，道你无情了！”
周谨只是皇上的侄子，虽是皇上亲封的太子，可是仍有一些固执的人认为周谨不够名正言顺的，如今皇上病重，周谨一点点的把持了朝政，不少人心底里其实是不服气的，这个时候周谨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只会被人无限放大，以图动摇周谨继承大统的资格，这个时候能忍便忍了，没必要为了一个高志男委屈了周谨。
“我并不介意！”为了许姝，不过被人议论几句，这点儿代价周谨还是受的住的。
“你虽然不介意，但是能免则免吧，对付这种人多的是办法，何必委屈了自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是不值得！”
“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
周谨的一番肺腑之言却只换来许姝一顿白眼，“是高志男不值得，凭什么她做尽了坏事，为了惩治她还要连累无辜的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对她这样的人就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周谨笑道，“你明明都是为了我才不愿意我这么做的！可是偏偏就是不肯承认，心软嘴硬，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我才不是为了你！”许姝低声分辨，“我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连累了无辜的人而已！”
“唉～”周谨无奈的叹了口气，宠溺的看着许姝，大概他这辈子都不能从许姝嘴里听到一句流露出对他心意的话了，“好，你是不想连累了无辜的人，可是你又怎么会不知道我并不是那个无辜的人，你遭受的这一切多半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你说高志男不值得我以自损的方式去对付她，我又何尝值得你如此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呢？你这样为我，你可知我心里有多么的感动？你又可知我有都不愿你隐忍着这么多的委屈？”
许姝愤愤的瞪了周谨一眼，虽然眼睛看不见，眼神的锋利程度打了折扣，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实打实的……羞恼，周谨这是非要逼着她吗？非要逼着她将她的一颗心捧出来，将心意摊在他面前给他看吗？
心情复杂的许姝选择了最简单，也最容易让周谨妥协的方式来回应生气！
柳眉一竖，喝道，“你下去！”
周谨见许姝生气了，果然不再追问了，心里不由有些怅然，他果然听不到从许姝嘴里说出来的情话来，“好了，不说这个了！”
许姝果然立刻便散了怒气，显见刚刚她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因为她不想面对周谨的诘问，所以顾左右而言他了，而周谨又实在是舍不得逼迫于她。
“对了，高家现在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吗？”那些东西已经送去高家有一阵了，可是高家并没有动静，许姝似乎有些急了。
周谨失望的摇头，“并没有！或许那些东西他们没有用！”
许姝抑郁的吐了口气，“老天还真是不长眼……”
为什么好人总是蹉跎受尽磨难，而恶人却逍遥法外呢？
“要不要我让人去……”
周谨的提议还没说完，许姝就已经拒绝了，“不用了！我还有别的办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还有很多，不见得就只能在高家身上做文章。
“好！”周谨点头，高志男可以说是害死许晖的罪魁祸首，周谨是绝对不会插手许姝对高志男的报复的，只有许姝亲手报仇了，她也才能彻底放下这件事，彻底放下对许晖的愧疚和对她自己的折磨。
“上次你说回王府查高志男和吕家的联系的事的，查出来了没？”
周谨点头，“正要跟你说这个！你……还记得娘吗？”
许姝点头，点到一半时突然豁然开朗了，“是阿怜！高志男是通过阿怜来控制吕家的！”
周谨惊讶了一下，“你果然聪明，我才一提你便想到了！”
“阿怜早年收了吕家的钱财想要害我，如此吕家的把柄就落在了她的手里，后来她被撵出寒溪寺，一直记恨着寒溪寺，这几年一直三不五时的往寒溪寺去，不是耀武扬威，就是生事找茬……对于我这个害她被寒溪寺驱逐的“罪魁祸首”，她心里应该是恨极了我的……只可惜后来许姝“死”了，她的一腔恨意没了着落，如今高志男给了她机会报仇雪恨，她又怎么会放过呢？”
“原来当初高志男跟银芝提起阿怜并不只是随口一说的……”许姝讽刺的一笑，原来还在那么久之前，高志男就已经做好了针对她的准备了，那个时候高志男就已经开始着手对付她了。
“你之前让李奇留意娘的动静，李奇也老实，就真的只留意娘了，其他的一概不管，我也是从王府查到阿怜之后才发现她跟娘有来往的，再问李奇才知道她们是早就认识了，但是吕家的事跟娘没有什么关系，娘虽然跟阿怜有来往，但是还没有跟高志男有牵扯！吕家的事是高志男找上阿怜之后，从阿怜那儿知道了，然后顺势找到了胡家！”
“娘……”许姝闭上眼睛，片刻后再睁开，满眼都是锋芒，“让娘闭嘴吧！永远的闭嘴，如果娘知道了你的身份，将平凉城的事说了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1196、底线
等娘跟高志男有了牵连就晚了，只要娘跟高志男对上，高志男必然就知道许姝跟周谨是在平凉城认识的，就这个倒也罢，关键是如此高志男就知道了周谨早就另有打算了，更会知道一直留在柔然王庭其实不是周谨，周谨的秘密就再也守不住了……
许姝从未无缘无故就对人动过杀心，对娘，这还是头一次。
“娘知道了太多的秘密，一旦她跟高志男联系上了，只会生出更多的事端！”
到那个时候就不仅仅是针对许姝的了，连周谨都不能幸免于外了，这是许姝最后的底线，绝对不允许触碰的底线。
许姝的表情是周谨从未见过的严肃和冰冷，以及坚决。
周谨默默的点头，“我会让人去处理娘的，那阿怜……”
“送去吕家吧！”许姝眉头都不动一下，“吕家应该很乐意解决掉一个威胁的！”
大抵是因为娘的事让许姝觉得是个威胁，许姝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一扫之前的懒散随意，拧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周谨忍不住伸手抚平她皱起的眉头，“别想了，我当初既然那么做了，也就不怕留下把柄！”
许姝做事向来周全的不能再周全了，所以对周谨冒险冒进的行事很是有些不满，不由气道，“你要在平凉城布阵便去做就是了，偏要招惹两个貌美的婢女做什么！”
周谨笑道，“那时候年轻，不曾料想到女人的心思竟然也可以如此险恶！”
许姝气结，可到底还是担忧周谨，“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她嫁出去了，留在身边反而省事了！”
说到这儿，许姝也微微觉得愧疚，当初可是她一点点挑拨的娘，虽然是为了逃离周谨的算计，可是却为娘可能背叛周谨埋下了祸根。
“娘不足为虑，你也不用太担心了！”周谨摸了摸许姝的脸，感觉马车渐渐停了下来，片刻后果然就听到圆圆在外面说到，“小姐，再往前就到了郑府的侧门了！”
“赶紧回去吧！”周谨恋恋不舍的看了看许姝，还是跳下了马车，李奇立刻牵着马上前来接应。
许姝突然道，“把李奇借我用两天吧！”
周谨愣了一下看了看惊呆了的李奇，点点头，“好！晚点儿我让李奇去找……玉珠，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吩咐她吧！”
“好！”
二人在离郑府侧门不远的巷口分开，周谨策马而去，许姝则进了郑府，跟圆圆一路慢慢往海棠馆去了，突然角落里窜出一个婢女来，圆圆下意识护在了许姝面前，待定睛一看，这突然冒出来的小丫头却是认识的，不由不高兴道，“梦蝶，你吓到九小姐了！”
叫梦蝶的婢女忙给许姝赔礼，“奴婢无状，惊到了九小姐，实在该死！”
许姝记得这梦蝶是郑三奶奶身边服侍的，不过因为郑三少爷体弱多病，一年也罕见他出来走动一回，是以郑三奶奶也同样的深居简出，郑三少爷这一房的人包括下人在内也多被约束着不让四下走动，鲜少露面的，圆圆也是在府里四处走动的多了才认识梦蝶的。
梦蝶既然是二房的人……许姝不由有了几分兴致。
“没事儿！”许姝摆摆手，问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不在你家三少奶奶身边伺候！”
梦蝶面露难为情。
圆圆眼珠子一转，上前哄道，“难得见你出来走动，怎么？今儿你家三少奶奶心情好，不拘着你们呢？”
梦蝶总算是点了点头，“今天三少奶奶的心情确实不错了！”因为让三少奶奶隔应的人倒了霉心情当然就好了。
“是三少爷的病情有起色了？”
梦蝶摇摇头，“三少爷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病症，从小就吃药的，哪会现在突然有了起色，是……”梦蝶偷偷看了看许姝，见许姝没有制止的意思，甚至还听的颇为兴起，便放心大胆的说下去了，“是二少奶奶和十一小姐吵起来了！”
“二少奶奶怎么和十一小姐吵起来了？”圆圆嘴角掩饰不住的想笑，瞪圆的眼睛露出疑惑。
“最近十一小姐很是会讨夫人欢心，夫人带着十一小姐往老太君去了几回，听说老太君如今也很是喜欢十一小姐了，十一小姐便有些洋洋自得了，处处想展现自己，方才大夫人给各个院子发年前的封赏，二房的是十一小姐头一个去领的，就顺便把二房其他几个院子里的也领了回来，还给各个院子送了过去，本是能落一片好的事，可是二少奶奶听说十一小姐那儿得了一盒子桂花酥的点心，那是二少奶奶喜欢吃的，二少奶奶便觉得那一盒子桂花酥本来应该是她的，是十一小姐借着给大家领东西的由头偷偷霸占了她的点心，便去问十一小姐，十一小姐却说那桂花酥本来就是十一小姐自己的，二少奶奶不信，两人就吵起来了……”
“所以你就避了出来？”圆圆狐疑的看着梦蝶，二房算是郑家最不消停的一房了，吵吵闹闹乃是常事，梦蝶怎会因为有人吵架就跑出来了呢？
梦蝶摇摇头，“只是吵架倒也就罢了！二少奶奶自从生下了三房的长孙之后一直盛气凌人的很，见十一小姐竟然敢跟她争辩哪里肯忍着，就闹到了二夫人面前，二夫人看在孙少爷的份儿上，当然是倾向于二少奶奶的了，也要十一小姐把桂花酥给二少奶奶，十一小姐不敢反驳二夫人，回去将点心拿给了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拿到了点心，当着十一小姐的面儿将点心扔在地上踩碎了，可是桂花酥油滑软腻，二少奶奶踩了一脚，才迈步走开就滑倒了，十一小姐避不开，也被二少奶奶撞倒在地，二人齐齐磕在了桂花树的花坛上，磕的满脸血，现在正在请大夫呢，三少奶奶被二夫人叫过去帮忙了，我们这些下人也就得闲出来透口气了……”
“这还真是巧了……”圆圆含笑感慨。
梦蝶也笑了，“谁说不是呢！谁能想到一盒子点心能惹出这么多的事儿来！好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回去了，三少爷那边不能离了人的！”
1197、报应
梦蝶福身离开，看着她走远，许姝不禁莞尔，“今天你真是屡屡让我刮目相看，这郑家还有你不认识的人吗？”
许姝都从未见过，也未听过这个叫梦蝶的婢女，可是圆圆看上去却跟她熟络的很。
圆圆自豪道，“郑府里但凡能在大大小小的主子面前露脸的，就没有奴婢不认识的！”
许姝不由失笑，笑着笑着便变的别有深意了，“刚刚梦蝶说十一小姐磕的满脸血，许是伤到脸了，还没定亲的女儿家伤了脸，可真是要了命了！”
圆圆笑道，“那倒也还不至于，高嫁肯定是没指望了，但是嫁到小门小户里去也还是多的是人想求娶的！”
“就怕最后高不成低不就的，毕竟先前二夫人给她画的那个饼实在是太大太可口了，现在吃不到了，心里的滋味儿可不好受……”
“那也是自作自受的，谁叫她好高骛远惦记着不属于她的东西呢，若是肯脚踏实地的，这不就没事儿了嘛！”
“有的人呐，向上看的高，向前看的远，却唯独不肯低头向下看，唯恐向下看了就吃了亏了……”许姝低喃，郑婉月好高骛远，高志男又何尝不是呢？当心智被欲望主宰，终有一天将跌落到尘埃里。
“那桂花酥……”半晌许姝眯起眼睛含笑看着圆圆。
圆圆嬉笑道，“那一定是菁菁悄悄拿给十一小姐的，奴婢之前告诉十一小姐，是菁菁管着小姐的首饰衣物的，她便开始亲近菁菁了，奴婢便叮嘱了菁菁一番……”
“菁菁这桂花酥送的也是时候……”许姝低低一笑，郑婉月的报应来的可真是快，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欺压下人，最后却被她看不起的下人联手治的死死地。
“那是……”
二人说这话回了海棠馆，又去璞玉轩给郑四夫人请了安，吃完晚膳回来，玉珠便来找许姝了，说话时吞吞吐吐的，“小姐……那个……那个……”
“李奇来找你了？”记着周谨说让李奇来找玉珠的话，所以去璞玉轩时许姝便带了露荷去，留下玉珠，免得李奇扑了个空！
玉珠连连点头，“小姐怎么知道的？”
“是我让他来的！你把这封信给他，让他照着信里说的去做！”许姝拿出一封写好的信给玉珠。
玉珠忙拿着信去了，不一会儿回来告诉许姝已经办妥了，许姝点点头，见时候也不早了，便洗漱歇下了。
第二天许姝本以为会等来孙家的人上门求情的，早早的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这才渐渐明白大约是半路上让周谨的人给拦住了，所以到不了她跟前，便松懈下来，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圆圆便既兴奋又八卦的从外头进来了，“小姐，您猜谁来了？”
“外面下雪了？”圆圆进来带进来了一股风雪的气息和冰凉的湿意，许姝不由问道。
圆圆点头，“才刚开始下，不过看天色这场雪要下好几天了！”
“今年冬天雪下的少！我记得这还是今年的第二场雪吧！”许姝淡淡一笑，“究竟谁来了，把你高兴成这样子？”
“是高小姐来了！”圆圆脸上抑制不住兴奋。
露荷斥道，“那又什么好值得高兴的！小姐又不稀罕见她！”许姝跟高志男已经决裂了，现在高志男来找许姝，不是来给许姝添堵的，就是来找事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地方了。
圆圆解释道，“奴婢看高小姐的脸色十分焦急，而且好像是哭过了，眼睛红红的！”看到高志男脸色不好，那就意味着高志男出事了，圆圆当然就觉得高兴了。
哭过了？
许姝微微一笑，高志男的报应也终于到了吗？那这下可有的热闹看了。
圆圆才说完，门房的人就来传话了，果然是说高志男来了，还送来高志男的帖子。
许姝看都没看一眼，淡漠的拒了，“不见！”
直接就不见，连理由都没有给一个！
门房的人哪敢得罪许姝，也不敢问理由，又拿着帖子回去了。
露荷觉得许姝这样做很是解气，“小姐早就应该不理会她了，她何曾真心真意待过小姐，早年她亲近小姐，也不过是没有人愿意亲近她罢了，只会嘲笑她一门红袖无兄弟，而跟小姐在一起，小姐既不会笑话她没有兄弟，遇到了旁人，更有小姐替她挡了别人的恶言恶语，她反而落了个大度仗义的名声，真真是好算计！”
瞎子是一个更好嘲笑的把柄，有许姝这个瞎子在，高志男姐妹十数人而无一兄弟的笑料就显得不那么突出了。
圆圆赞同的点头，“就是！这样的人根本不值得小姐对她好！”
许姝笑道，“好了，我都快被你们说成是个傻子了！我先前忍让着她终究也只是为了全她北上送嫁路上对我的照拂，如今我对她也已经仁至义尽了！”
是呀！她对高志男已经仁至义尽了，可是高志男却从不知收敛，执迷不悟，怨不得她痛下杀手了。
许姝不见高志男，可是高志男并没有放弃，塞了银子给门房的人，让人再替她跑一趟，门房的人拿了银子，只好又来海棠馆了。
“九小姐，高小姐执意要见您，一直等在门口不肯走……”
“不肯走呀……”许姝轻笑了一声，“那就让她等着吧，或许等到明天了我就愿意见她了！”
“这……”门房的婆子愣了一下，为难道，“九小姐……这天正下着雪呢，也不好让人等，让旁人看见了，还以为咱们郑家倨傲，故意为难别人呢？要不九小姐您就屈尊见了见她吧……”
许姝就是故意为难高志男的，并不将门房的婆子说的话放在心上，心知这婆子是收了高志男的钱财才来替她说话的，也懒得戳穿这婆子的私心，只是淡淡道，“反正我是不会见她的，你若是怕让人看见了议论，那就把人撵走了，这么大的年纪了，若是连这点儿事情也办不好，那就换个地方当差吧！”
婆子心头一凛，忙退下了，“奴婢省得了，奴婢这就去把人撵走！”
1198、屈辱
“高小姐，九小姐现下不得空见您！现在正在下雪，且越下越大，您……要不就先回去吧？”
婆子将高志男给的银子压在帖子下面还给了彩霞，彩霞接回帖子，感觉到手心一沉，意识到婆子将银子还回来了，这么大的银锭子都不要了，看来这件事确实没有转还的余地了，彩霞看向高志男，冲高志男摇摇头。
高志男仿佛没有看到彩霞的暗示，握紧拳头咬牙道，“既然郑九小姐现在没空，我就在这儿等到她有空为止！”
婆子不由有些急了，“高小姐，这大年底的，郑府也是大户人家，人来人往的，让人看见您在这儿等着可不叫个事儿！”
高志男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婆子为难了，便去劝彩霞，“你快劝劝你家小姐，让她回去吧，仔细冻坏了身子，难受的可是自己！”
彩霞冷笑的看着婆子，婆子把银子还回来了，就说明是受了许姝的警告，那也就是说许姝明知道高志男锲而不舍的要见她是有要紧事，可是许姝还是不见，任由她家小姐在寒风里受冻。
婆子被彩霞笑的头皮发麻，不敢再聒噪，正好看到有身影过来，忙迎了上去，来人将手里的名贴一亮，婆子忙退开了，“您请！”
彩霞闻声看过去，然后轻声对高志男道，“小姐，是太子身边的李大人！”
一听到是太子身边的人，高志男立刻抬头，果然看到了李奇，忙提起裙子奔过去，“李大人，李大人，请留步！”
李奇停下脚步，平静无波的看着高志男。
“李大人这是要去哪儿？”高志男问道。
李奇冷淡的回道，“有公务在身，恕不能相告！”
高志男咬唇，“太子他……现在可在静园？”
“无可奉告！”
高志男一噎，“叨扰李大人了！”
李奇微一颔首，快步离去。
彩霞上前小声道，“太子或许眼下就在许九小姐那儿，否则李大人来做什么！”
高志男闭上眼睛，恨声道，“我从前以为太子对我们所有的女眷都是一视同仁的，当是不重儿女私情的，现在看来，只是我们不是值得他珍视的人罢了！”
“太子如此无情，实在是愧对小姐在柔然数年的陪伴！”彩霞说的义愤填膺，好似高志男是心甘情愿去柔然的，好似高志男还有别的选择似的。
“太子的确无情！”高志男将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弟弟的病分明就是……”高志男深吸一口气，见门房的婆子猫在屋子里透过窗扉的缝隙盯着她看，便住口了，有些话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说出来就成了别人指责你的把柄了。
“小姐应该去找太子的，不该来找许九小姐的……”
“我去找太子，太子就会见我吗？”高志男满面讽刺，“我弟弟的病明明就是太子为了给她出气故意设计的，否则父亲和母亲也不会连太医都请不来了，我去找太子，太子也不会见我，太子就是想逼着我来找她，逼着我来受这屈辱……”
“小姐……”雪越下越大，彩霞心疼的给高志男拂去身上的雪花。
“如果我忍受了这屈辱，能让太子消了气，让太医去给弟弟看病，能让母亲不再以泪洗面，那也值了！”
高志男面色逐渐趋于平静，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做了决定似的。
终于，高志男撩起裙子缓缓跪下了，才落下的雪花还没有来得及在地上汇集成白茫茫的一片雪地，而是落地化水，高志男便直直的跪在了被雪水浸湿的地上。
“小姐……”彩霞惊呆了，拼命的要拉高志男起来，“小姐，您快起来，您会着凉的！”
高志男推开彩霞，“她许姝不就是想把我踩在脚下吗？现在我给她跪下了，她也该称心如意了！”
很快，雪水浸透了裤子，刺骨的冷从膝盖传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高志男面不改色，对被她这一举动吓呆了的门房的婆子道，“去告诉你们家九小姐，如果她不见我，我就一直在这儿跪到她愿意见我为止！”
婆子吓坏了，也不敢劝高志男，找了把油纸伞给彩霞，便忙往海棠馆去了，彩霞将伞撑开，为高志男挡去飘落的鹅毛大雪。
过了许久，就在高志男已经被冻的嘴唇乌紫的时候，那婆子终于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人，不是许姝，而是许姝身边的婢女露荷。
彩霞以为露荷是来接高志男去见许姝的，忙把高志男扶起来，“小姐，快起来！”
高志男已经跪了不短的时间了，再加上天气冷，地上又是湿的，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被彩霞搀扶起来的时候整个人踉踉跄跄的，裙子上也沾了泥水，格外的狼狈。
露荷在高志男前方站定，看了那婆子一眼，婆子忙避开了，露荷这才淡淡道，“高小姐请回吧，小姐是不会见您的！”
高志男身子一晃，红着眼睛恨声道，“我都给她跪下了，她还想要怎样？”
“来找我家小姐也好，赖在郑家不走也好，下跪痴缠也好，可全都是高小姐您自愿做的，我家小姐从没有要求您这么做过，更没逼着您这么做，您又有什么资格怨怼我家小姐呢？难道说无论您做了什么，我家小姐都得无条件的毫无怨言的接受吗？”
露荷似乎话里有话，高志男的面色有了一瞬间的迟疑。
彩霞气道，“什么叫我家小姐没资格怨憎？我家小姐做错了什么？要大冬天受这种屈辱，九小姐这么做对得起我家小姐吗？”
“对不起你家小姐？”露荷愤怒的反问，“究竟是谁先对不起谁的？你们主仆不应该心知肚明吗？难道非要我在这儿一件件，一桩桩的说出来，连最后一点儿颜面都不留了才满意吗？”
彩霞一噎，明显理亏，担忧的看着高志男，“小姐……”
高志男微微推开彩霞，细细品味着刚刚露荷说过的话，显然许姝已经知道了一切，不仅仅是张家疫症的事，包括李家的事，许晖的死，许姝全都知道了，所以许姝才能狠心如斯。
“她究竟要我怎样才肯见我？”
1199、原谅
高志男终于不再抱有任何侥幸了。
然而露荷的话却比这天还要更冷。
“小姐说了，如果您真的有心，那就该以死谢罪！”
以死谢罪！
许姝果然是什么都知道了！
是呀，许姝那么聪明，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原来那天在泰昌宫，许姝给她的真的是最后的忠告了。
高志男轻笑一声，看来许姝是不会见她了，无论她将姿态放的有多低，许姝终究都不会原谅她了，许姝一向都是不动声色的，连狠绝都是如此，既然如此，那她也没有必要执拗下去了，因为她还不想就这么死去，许晖的死只是一个意外，那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如果许姝她肯乖乖的嫁给李泰，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是许姝自己自作聪明，激怒了李泰，才导致了许晖的死，这件事不是她的错……
“打扰了！”
弟弟的疫症她一定会有办法治好的。
高志男转身离去，背脊挺的笔直，仿佛要将刚刚那一跪碎在地上的尊严全都捡起来。
露荷看着高志男离开的背影摇头轻叹，“小姐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她从来都不会为自己犯下的罪孽感到一丝一毫的愧疚！”
“小姐，高小姐走了……”
露荷回来回话的时候，许姝正在抄佛经，听了露荷的话，嗯了一声，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滞，行云流水，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玉珠跟露荷对视了一眼，唯恐许姝心里憋着不痛快，便愤慨道，“她以为她跪那么一下小姐就会既往不咎了吗？跪在门口，人来人往的，就想逼着小姐就范，端的是打的好主意！”
许姝放下笔笑道，“你们不用开解我，我早就已经放下了，她这么一跪，不仅仅是为了逼我，也是为了原谅她自己，她觉得她跪了，她道歉了，她受屈辱了，那么她所做下的一切就都可以放下了，再也不用背负着她犯下的罪孽了，不然你以为她怎么会走的心安理得呢？”
高志男这一跪与其说是为了让许姝消气，倒不如说是为了让她自己放下心里的负担，从此高志男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觉得许晖的死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了，因为她已经跪下来道歉了，许姝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就是许姝小肚鸡肠了。
玉珠咂舌，“这世上怎么还有这般不要脸的人，奴婢也真是开了眼了！”
“不过不是说太后要年前将平宁王府的那些人都接进宫里去的吗？这都快要过年了，应该已经接进去了，那她怎么还能来郑家的？”许姝觉得好奇。
玉珠挠挠头道，“奴婢好像听李奇说过，是因为皇上的病情，皇后娘娘觉得宫里进了生人，恐会坏了宫里的风水，不利于皇上龙体，所以就把这事儿搁置在一旁了，为了这事儿，太后娘娘还专门把太子召进宫去过，不过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许姝因为要避着郑婉丽的事，最近一直没有进宫去，倒是不知道这件事了，而周谨也不会主动告诉她，对平宁王府的那群女人，周谨一向避讳的很。
许姝幽幽的吐了口气，“李奇刚刚来过了吧？”
玉珠点头，“这是李奇让奴婢给您的！”然后拿出一个信封。
许姝嗅到了一股子药味儿，打开来一“看”，果然是治疗疫症的药方，周谨这是将决定权交到了她的手上了……
良久，许姝探身将药方放到了火炉上，一阵青烟冉冉而起，淡黄色的纸张很快消失在了橙红色的火焰里，只留下一片青黑色的灰烬和焦糊的气息。
“把李奇叫过来吧！”
“是！”
玉珠和露荷退下，片刻后李奇进来了。
“九小姐！”
“嗯！”许姝颔首，“高府出现了疫症？”
“是！今日晨起时得到的消息，太子就立刻吩咐我过来了！”
“高志男为了治好她弟弟的疫症，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的，密切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有任何异动，及时告诉我！”
“是！那……前两天您吩咐的事可还要继续？”李奇问道。
“当然继续！”许姝挑眉一笑，“看热闹不嫌事大嘛！难得的机会，为什么要停止呢？”
“是！”
“有劳了！”
李奇愣了愣突然问道，“九小姐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太子？”
许姝一呆，笑道，“我能有什么话带给他？”
李奇吞吞吐吐道，“太子时时刻刻都惦记着九小姐，我便以为九小姐也应该是如此！”
许姝不由失笑，李奇这是在替周谨鸣不平了，不过说话倒是比林恒要委婉的多了，许姝轻轻摇头，“既然如此，那便替我带句话给太子吧！”
李奇喜道，“您请说！”
“下雪了，天气严寒，让太子多加件衣裳，别着凉了！”
等了片刻也不见许姝再有下文，就这了？李奇面色古怪的挠挠头，终只能走了。
到了晚上，皇后娘娘身边的若书突然来了郑府，除了给郑家送来赏赐，还宣召许姝明日进宫，因往常来的多是袁嬷嬷，这一次来的竟然是若书，许姝心觉有些不对劲，但是考虑到若书并不十分算皇后的心腹，所以忍下了疑惑并没有问出口。
许姝正疑惑着今天来的怎么是若书，周谨便夜探香闺来解惑了，许姝身边的人如今对周谨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虽然不耻周谨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但是许姝都没说什么，她们做下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你怎么来了？”今天周谨来的早，许姝还正在捣鼓香料人就来了，听着露荷忙不迭退出去的脚步声，许姝面上有些无奈，周谨如今是越发毫无顾忌了，来她这儿来的是越来越早，走的也是越来越晚了。
“你让李奇代话给我，让我加件衣裳，别着凉了，怕你挂念，我就特意穿了厚皮裘来给你看！”说着，周谨便抓了许姝的手向他胸口摸去。
许姝嫌弃的推开周谨，“别闹，我这儿正有件事要问你呢！”
“什么事？”周谨在许姝身边坐下，看到许姝面前摆着的香盒就要拿在手里把玩。
“别动！”许姝听到动静忙按住香盒，“这可是要人命的东西！”
1200、大度
周谨讪笑着缩回手去，许姝又在做这些东西，看来是又出什么事儿了，遂正色道，“你刚刚说有什么事要问我？”
“宫里……是不是出事了？”许姝将香盒和香料推到一边，沉声问道。
“嗯！”周谨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应声，“是出事了，事情还不小……”周谨突然露出一丝似笑非笑，似叹非叹的神情，“今天午间皇上突然人事不省，急召太医会诊，可是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最后是叫了秦先生进宫，才让皇上醒了过来！”
“要是没有秦先生的话，那岂不是……”岂不是今天就是龙架殡天的日子了，许姝的心不由提了上来，在国丧面前，什么事都成了小事了，难怪皇后会召见她了，袁嬷嬷想来也是走不开了，才让若书来的。
“如果没有秦先生，皇上此刻应该都已经入殓了！”
周谨直言不讳，脸上的表情却并没有解脱或者期待，明知道十几年前是皇上抢了本属于他的皇位，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也一直把拿回属于他的皇位作为人生的第一目标，并且可以为了这个目标而不择手段，但是当他一步一步越来越接近这个目标，并且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时，他突然觉得没有那么急切了，今天要是皇上就这么死了，尘埃落定，一切回归正轨，这是他企盼多年的结果，可是在关键时刻，他还是让秦先生救了皇上。
“以德报怨，现在就是心里对你再不满的朝臣也说不出话来了！”
当年皇上抢了亲侄子的皇位的流言一直流传至今而不绝，作为受害者的周谨又已经有了太子的身份，皇上驾崩，他理所当然的就成了新帝，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可是现在周谨却奋力救活了皇上，皇上被抢救了过来就意味着周谨继承大统的日子要延后，这么做不是以德报怨又是什么呢？
许姝愣了一下，便明白了周谨“多此一举”的用意了，平定南疆之乱，周谨有了率军之才，总理朝政有勤政之名，如今再以德报怨救了皇上，仁德之心立显，大约是能让朝廷上下都对他心服口服了。
周谨摇摇头，“我并不是为了沽名钓誉，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还不是皇上死的时候。
“我还没有完全的把握压制住傅家，有皇上在，事情或许还有变数，还能让傅家有所收敛！”
既然傅家盼着皇上死，那他就一定得让皇上活着。
周谨颇有些无力的轻叹，多年以来他一直依靠傅家的势力，现在想要脱离傅家的控制，甚至反过来压制傅家，谈何容易呀！
在朝堂上，左相右相皆为傅家一派的人，纵使周谨有心，也不可能一口气撸下二相的位置，这会引起朝堂动乱，不利于江山社稷。在后宫，太皇太后已经避世不出了，皇上一殁，皇后需得守丧，太后便可以趁机接管后宫，从此后宫前朝就都是傅家的天下了，也难怪周谨会不想皇上死，一日皇上不死，就还能再保皇后一日，就还能再保郑家一日，也就还能再保许姝一日……
许姝的心里突然有些不是个滋味了，主动握住周谨的手，低喃，“你如今如此困顿，我却帮不上什么忙了！”
周谨心头一颤，轻声道，“只要你好好的，便比什么都强！”
“如果不是我，你跟傅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是我害了你！”
“不关你的事！”周谨将许姝揽入怀中，“我跟傅家是早晚的事，至少现在还有你陪着我，总强过我一个人来面对！”
许姝沉默良久，终于问道，“皇上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秦先生说，多则两三个月，少的话……随时都有可能……”
皇上也已经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了，无论是身体，还是意志都已经被消磨的差不多了，撑不了多久了。
“时间不多了……”许姝轻叹，“要抓紧了！”
周谨沉默的点头，将许姝抱的更紧了，正要低头在许姝额上印下一吻，就听许姝道，“只可惜现在这种情况下，郑家不能向着你！”
“郑家保持中立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否则皇上早就不容于我了！”
正是因为郑家对皇上的效忠，让皇上认为自己不是孤立无援的，才会容忍着周谨，让周谨不知不觉中逐渐坐大，直到皇上再也无力针对周谨。
“或许……你可以考虑一下利用邓家的势力……”许姝缓缓的开口了。
“嗯？”周谨眉头微动。
“如今傅家仰仗着你，郑家还有皇上，邓家避两家锋芒，之前又因为隆安太子的事受到了打压，现在低调的很，唯恐被针对，可是邓家的势力却还是不容小觑的，和各大世家的关系也是错综复杂，而且邓家肯定也不甘于人下，一直寻机复起，若是能为你所用，制衡傅家也不是难事！”
“所以呢？”周谨揽着许姝肩头的手紧了紧，“我要怎么利用邓家的势力？”
“黄家是邓家一系的人，萧家，邱家也是……”许姝的喉头仿佛堵了什么似的，声音发紧，“你若能册立这三家中任何一家的女儿为太子妃，对邓家而言便是你在主动向它示好，对邓家而言，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一定会急你之所急，想你之所想，为你分忧的……”
果然是这样……
就知道许姝不会说出什么有建树的提议了……
周谨一时间无奈至极，捏着许姝的肩膀只恨不得狠狠的捏痛她，好让她清醒清醒，可是又舍不得，只能无奈的掐了掐许姝的脸颊，“我倒觉得直接娶了你更省事，这样后宫之中有皇后照应，前朝郑家也不得不向着我，而且我娶了皇上心腹大臣家的嫡女，别人也会认为这是皇上对我的认可，一举三得，岂不是更好？”
许姝吐了口气，“我是认真的，你不愿意便算了，虽然利用女人说出来让人不耻，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也不要这么小气！”
“你可真是大度！”大度的把他往外推，推向别的女人的怀抱。
1201、中立
周谨终于气的忍不住掐了许姝一把，许姝吃痛，推开周谨，“我明日还要进宫，今天要早点儿休息！你也该进宫去尽一尽心意，虽然你不想沽名钓誉，但是既然这样有利于平息部分朝臣的不满，那就不要浪费这样的机会，毕竟难得！”
周谨点点头，问道，“皇后召见你，应该也是为了今日皇上的病情，商议之后的对策！”
“皇上还在一日，郑家便保持中立一日，我会提醒皇后保持冷静，不要自乱阵脚！”
“明日你进宫……”周谨抿唇提醒道，“要留神太后，无论太后做什么，都要离她越远越好！”
许姝挑眉嗤道，“都这种时候了，太后要是还有心情来针对我，倒是不值一提了！”
“小心为上！”
“知道了！”
许姝摆摆手，催促周谨离开，周谨只得从后门走了，从前他没有回来的时候，来找许姝只能趁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本以为还朝之后就可以正大光明了，没想到还是走后门的命。
周谨一走，露荷便又来了，“小姐，该歇下了，天色不早了！”
“嗯！”许姝点点头，今天她忙着制香，没有留意时间，再加上周谨来的早，她到现在都还没有洗漱呢！
“那这些香料……”
“将这香收了吧，用不上了……”许姝吩咐道。
这香本来是准备给高志男的，可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用不上了。
“是！”露荷将香料都归置在一起，准备拿下去。
“等等！”许姝又叫住了她，上前从盒子里拿了几样东西出来，“下去吧！”
得知许姝要进宫见皇后，郑三夫人一大早又来找许姝，才到半路上就被郑四夫人拦住了，闲话家常，直到许姝的马车走远了，才放了郑三夫人走开，郑三夫人无奈，只得回房，回去之后以为郑五奶奶给她泡的茶凉了几分，便将郑五奶奶一顿训斥，就跟前几天嫌弃郑五奶奶给她泡的茶太烫了一样。
因为皇上昨天的情形实在是太过凶险，虽然抢救过来了，但是宫里的气压还是史无前例的低，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皇上命不久矣了，权力交替之际，惶恐不安是人的本能，连皇后都不能幸免。
“昨日皇上有些不大好……”说起皇上昨日的情形，皇后仍然心有余悸，“本宫和慧妃正服侍皇上服药，皇上突然就双目圆瞪，牙关紧咬，然后便晕厥过去了，太医们想尽办法也无法令皇上恢复知觉，那一刻本宫还以为……”
皇后按着胸口，大逆不道的话她还是说不出口，尤其是这个犯忌讳的时候，可即便是不说出来，许姝也能够领会，皇上能不能醒过来，决定是皇后是否还有依靠，是否还能掌握整个后宫，哪怕跟皇上的夫妻情分已经仅剩无几了，可是利益仍然将他们绑在一起，皇后还是离不开皇上，尤其是在还没有抓牢下一个靠山之前。
“皇上吉人天相，娘娘勿用担心！”
皇后摇摇头，“你也不用安慰我了，这近一年以来，大半都是本宫陪在皇上身边的，没有人比本宫更清楚皇上的情况了，本宫早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真当这一刻逼近的时候，本宫心里还是觉得慌张不安……这一次多亏了太子，否则的话……没有皇上，本宫和公主该怎么办呐……”
“有郑家在，郑家永远是娘娘的后盾！”
皇后略觉欣慰的笑了，“郑家是本宫的后盾，本宫又何尝不是郑家的支撑呢……郑家和本宫乃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时候更应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皇后似乎话里有话，许姝心头一颤，还没来得及反应，皇后已经拍了拍许姝的手，满脸感慨道，“细细算来，本宫与你也已经相识近五年了！这五年里，本宫从一个不受宠，连妃嫔都敢轻视的皇后逐渐成为了一个实则名归的皇后，又诞下公主，都是你的功劳！”
许姝面露惶恐，“娘娘抬爱，臣女愧不敢当！”
“你当的起！本宫与你虽是姑侄之名，却是互携之情，本宫希望你能够和本宫一直相辅相成下去！”皇后紧紧抓住许姝的手，不容许许姝挣脱，“以你的聪慧，落入寻常百姓家，寻常人家也承受不起这样大的福气，唯有成为人上人，也才不算辱没了你，本宫早说过了，那个位置是属于你的，到了现在这种紧要关头，本宫更会竭尽全力让你坐上那个位置！”
“娘娘……现在不是好时机！”
果然，到了这个时候，皇后也终于沉不住气了，皇上是皇后唯一的倚仗，皇上一不在，皇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皇后要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尽可能的稳住自己手里的权势，没有什么是能比有一个做为新帝皇后的帮手更可靠的了。
“此时不博更待何时！现在傅家，高家，黄家，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的，一旦有个什么变故，咱们郑家就落于人后了！”皇后显然已经做好了打算，连许姝的意见都听不进去了。
“娘娘也说现在傅家，高家，黄家正争的不可开交，既然这样，郑家何不继续静观其变呢？与其现在去淌这趟浑水，失了身份，倒不如先按兵不动，等到尘埃就要落定之时，再渔翁得利！”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先去争，咱们再等等？可是……”皇后面露迟疑，声音也放低了，“昨天那位秦先生给本宫交了底，说以皇上现在的情况，随时都可能会……万一要是等不到那个时候，皇上就……”
皇上一不在，郑家失去了靠山，大势已去，如何跟傅家抗衡？越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候，皇后就越是觉得不安。
“娘娘，这件事的关键不在皇上，而在太子，若是太子愿意，又何至于让几家争到现在这个地步？”
皇后恍然大悟，“太子并不中意这几家……或者说太子并不想他们之中的任意一家坐大……”
“所以这就是郑家的机会！所以这个时候郑家更应该保持冷静！”
皇后点了点头，表情终于变的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