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7、黑暗
许姝对周谨说困的时候是真的困极了，才躺下很快就又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许姝终于醒了，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不由愣住了，然后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可眼前已经是一片漆黑，心顿时坠入了谷底，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小姐，您醒了！”看到许姝睁着眼睛瞪着帐顶，玉珠惊喜的奔了过去。
许姝点点头，轻轻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一丝湿意滑过。
“小姐，您先喝点儿水润润嗓子！”见许姝没有说话，露荷忙倒了水端过来。
许姝挣扎着要爬起来，最后还是在玉珠和露荷的帮助下才坐起来，手也没有力气，连杯子都拿不住，只能就着露荷的手喝了水，“现在……什么时辰了！”
玉珠看了一眼钟漏回道，“已经巳时末了！”
“巳时末了……”许姝垂下眼睫，看来是真的看不见了……
“这是哪儿？”身下床榻的触感是陌生的，鼻端嗅到的气息也是陌生。
“这是凌雪轩呀！不过屋子里的布置重新换过了，小姐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原来她又回到了静园，回到了周谨身边，这一次她又该怎么才能逃离呢？
“小姐，该喝药了！”露荷将温着汤药端来，许姝顺从的喝了，玉珠又拿来衣物，“小姐，奴婢们给您更衣！”
许姝捏着袖子，摸着上面的纹理，觉得有些异样，这料子是……是周谨的衣吧！许姝隐隐约约的记起昨日吐血的事情来，应该是那个时候她的衣衫弄脏了，所以周谨就给她换了他的……
现在她穿着周谨的衣，面对着她的两个婢女，这真是就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了！许姝无奈点头，任由婢女们服侍着换了衣。
玉珠在给许姝整理衣领的时候发现许姝脖子上有一个略带青紫的暗红色引子，这样的引子她在春满楼的时候见的多了，那是欢好时留下的引子，可是小姐都这个样子了，公子竟然还不放过，真是……真是禽兽！
玉珠愤恨的想着，将那个引子指给露荷看，别做了一个暧昧而又八卦的表情暗示，露荷顿时又忍不住的红脸了，这样一来她家小姐就只能嫁给太子了吧，可是小姐会愿意吗？以小姐的性子，她会愿意拖累太子吗？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玉珠忙将许姝的衣领拢好，又要扶着许姝躺下，许姝摆摆手，“我想坐一会儿！”露荷便拿来迎枕垫在许姝身后让她靠着了。
“你醒了！”周谨看到许姝醒了，面带笑意的走了过去。
“参见太子！”玉珠和露荷齐齐福身行礼。
“你们都下去吧！”周谨摆摆手，坐到了许姝身边。
许姝别过头不看周谨。
“在生我的气？”周谨柔声问道，叫许姝还是不说话，便以为许姝是真的在生气了，便软声道，“我错了，我不该跟你置气的，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不关你的事！”许姝低下头，不敢看向周谨，唯恐周谨看出了异样。
“你果然在我的气！”周谨低叹，心里却松了口气，真好，许姝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如果我不跟你置气，你也不会遭受这一番罪了！好在你现在没事了，否则我……”
“正哥儿呢？”许姝突然打断了周谨的话问道，“正哥儿怎么样了？”
“他还是个孩子，秦先生用药要谨慎一些，今日秦先生从张家回来说他已经给用些羹汤了！”
许姝松了口气，正哥儿没事了就好，她这一番罪倒也没白受了，可是……想到周谨，许姝的心里又是一片阴霾。
玉珠敲了敲门，送进来一碗清粥，“小姐，厨房煮了粥给您！”
玉珠要将粥放到许姝身边，半路上周谨伸手截了过来，玉珠识趣的抱着托盘一遛烟儿的下去了。
“你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先喝点儿清粥缓了缓，晚点儿再吃别的，否则脾胃守不住！”周谨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递到许姝嘴边。
许姝又将头扭向另一边，周谨跟着将勺子挪了过去，许姝避不过，咬牙道，“我要回郑家！”
周谨失笑，“许姝，你这过河拆桥的速度也太快了吧！正哥儿的病情都还没有痊愈，你就翻脸不认人了，就不怕我一生气让秦先生丢下正哥儿不管了？”
许姝重复道，“我要回去！”
周谨叹气，“你是知道我做不出这么绝情的事，所以就吃定我了是不是？”
许姝低下头，周谨说的没错，她就是吃定了周谨，知道他做不到那么狠心绝情，所以才拿命来赌的，可是结果却并不是她想要的，正哥儿得救了，她却留下来了，她该如何面对周谨呢？
“好了，不要闹，乖乖把粥喝了，身体才能尽快好起来，不然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回郑家了！”
许姝蹙眉，似乎对周谨的说她连站都站不起来的说法不满，强撑着身子要站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她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她应该远离周谨，她不能留在周谨身边，多留一刻，她心里的不舍就会加深一分，直到最后彻底沉沦其中，万劫不复。
知道许姝性子倔强，周谨放下碗做好了时刻扶住摔倒的许姝的准备，果然，再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之后，许姝终于失去了重心，往床下滚去，却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被早就做好了准备的周谨抱在了怀里。
许姝软绵绵的挣扎了几下，无力的靠在周谨怀里，周谨扶着许姝坐下，再次拿起粥来，这一次许姝没有拒绝，乖乖的吃了大半碗，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就又要躺下。
这时周谨拦住了，“你先等秦先生给你把完脉了再睡！”
说着周谨唤来秦先生给许姝把脉，得知许姝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再吃上四五天的药就能痊愈了，周谨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心情大好，并没有留意到秦先生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许姝亲自从秦先生那儿问了正哥儿的情况之后也终于放心了，却是不愿意再跟周谨说话，倒头就要睡下。
周谨无奈，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昨天帮你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一封信！”
1158、不能
许姝愣了一会儿才想起那是前天收到的邓雅容的信，她还来不及打开看就得知许如那边出事了，然后匆匆赶去了张家，再之后就忙的什么也顾不上了，至于那封信，到现在都还没看过，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些什么。
可是现在……她的眼睛看不见了，要如何当着周谨的面儿“看”这封信呢？
许姝满腔心思都在如何瞒住她眼睛又看不见的事，以至于她的关注点全都放在了那封信上，完全忽略了周谨给她换衣裳的事了。
许姝没有出声，周谨却已经把信掏了出来，“给！”同时信誓旦旦的保证，“你放心，我没有偷看的！”
许姝默默接过，却只拿在手里，并没有打开来看，这种时候她倒宁愿周谨已经偷看过了。
“怎么不打开看？”许姝不是一个拖延踌躇的人，有什么事一定会尽快解决的，现在却拿着信封不打开，周谨不由觉得有些奇怪了。
“不是什么要紧事儿……”许姝低着头，摩挲着信封边缘，声音低软，莫名的觉得心虚。
周谨看着许姝一直低着头，从他进屋开始许姝就一直回避他，避免和他目光接触，这让他觉察到了一丝异样，“我帮你打开吧！即便不是什么要紧事，但是收到信了也该尽早回信！”
周谨不由分说的将信封撕开，将信纸展开抖平了放在了许姝手里，过程中一直紧盯着许姝，可是许姝一动不动，没有任何的波动。
许姝僵硬的接住信纸，低着头，半晌一言不发。
“信上都说了什么？”周谨的手搭上了许姝的肩膀，手指有些颤抖，为了抑制颤抖，不得不稍微用力的捏住许姝的肩膀。
“你管的着吗？”
许姝突然怒道，甩开周谨的手站了起来，大抵是因为吃了东西，恢复了些许力气，这一次很轻易的甩开了周谨，还往前走了几步，只是因为盛怒之下对周围的环境失去了判断，一脚从脚踏上踩空就摔倒在地上了。
这一次因为事发突然，周谨没有来得及扶住，只能急急的上前关切，“摔哪儿？”
摔倒在地上之后，许姝愣了一下，之后无视周谨要拉她的手，缓缓的坐起来，屈膝抱腿，将脸埋在腿上，半晌无声，只有背脊有着小幅度的微微颤抖。
而周谨显然也意识到了许姝的问题出在哪儿了，“你又看不见了是不是？”
如果不是看不见了，她就不会一直避免和自己目光接触，也不会找理由搪塞不肯看信，就是为了掩盖她又看不见了的事。
“是！”许姝抬起头来，满脸泪痕，周谨心疼的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我以为从前做了十几年的瞎子，已经习惯了做一个瞎子了，看不看的见也没什么要紧的！可是当有一天看得见之后，再又重新回到了做瞎子的时候，才知道我错了，看不见的滋味儿真是叫人难受……”
“没关系，等你病好了，再让秦先生给你治眼睛！秦先生能治好第一次，也就能治好第二次！”
许姝沉默着不说话，她终究又欠了周谨的，她可还有机会还？
“地上凉，别加重了病情！”周谨将许姝抱起来放回床上，病中的许姝轻的仿佛他抱着的只是一个孩童一般。
“我想回家……”许姝低喃。
“你病好了我就让你回去！”这一点周谨十分坚决，“疫症凶险，你未痊愈就回去，我不放心！况且你现在又看不见了，你回到郑家去要怎么跟郑家的人交代？若是郑家的人知道你是为了你四姐的孩子才染上疫症的，心疼你如郑四夫人恐怕也会埋怨你四姐吧？你应该是不想看到这种局面的！”
许姝便不说话了，显然对周谨的独断不满意，可是事实又确实如周谨所说的一样，她现在看不见了，没法向郑家解释，更不能连累了许如，她现在唯一能做的竟然就是留在静园，留在周谨身边……
许姝突然觉得格外的讽刺，她拼了命的想要离周谨远一点儿，不惜抹黑自己，不惜将周谨伤的遍体鳞伤，可是到来头竟然都是一场空，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你也别觉得气愤，好好养好身体才是正经！我呢，也想通了！”周谨突然一笑，笑里有释然，也有执着，“你那般的伤了我，我还是放不下你，既然这样，那索性就不放下好了，先前的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了，总归你现在欠了我一条命，等秦先生再治好了你的眼睛，你又欠了我一双眼睛，这两样加起来，也足够你还上许久的，如此你便也不能离开我了！”
虽然许姝一向自诩不喜欢欠别人的，可是现在正是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偏周谨又还来说这个，再加上伤病未愈，已经再次失明的打击，心力交瘁之下，顿觉得委屈万分，怒道，“既然你说欠了你一条命，你把我这条命拿去就是了，我又没求着你救我，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周谨料到许姝听了他说的话会生气，却没想到会气到这个地步，一时不由后悔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应该徐徐图之的。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呢？你死了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
许姝心头一震，如果此刻许姝还看得见，她只需要抬头就能看到周谨脸上那悲伤到令人心碎的目光。
“在赶去郑家的路上，我都不敢去想你，不敢想你怎么样了，我害怕等我到了张家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我，再也不能跟我说话的你……”
手背上突然落下冰凉的一滴，紧接着又是一滴，那是周谨的眼泪吗？许姝突然觉得那两处肌肤犹如烈火灼烧一般的疼痛。
“自从你狠心绝情的跟我了断之后，我的心就空了一块，无论我做什么都不能填满它，直到昨天我见到你的那一刻，心里的空缺突然就被填满了，原来我心里缺的那一块就是你！”
周谨将许姝的手按在他的胸口，让她感受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如果没有了你，你要我怎么办？”
他不能没有她呀！
1159、明镜
“你别这样，慎之……”许姝哑着嗓子，泪如雨下，“不值得……”她不值得他爱的这么卑微，她不是一个好人，不值得他爱，他是太子，是将来坐拥天下的人，三宫六院，不该将一颗心放在她身上。
“你说了不算！”周谨轻轻一笑，抹去许姝的眼泪，“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
许姝哭的更凶了，她宁愿是他不爱她，这样至少在她死的时候，周谨不会难过。
“不哭了，你现在眼睛看不见了，哭多了更伤眼睛了！”
周谨手忙脚乱的给许姝擦眼泪，好半晌许姝才止住了流泪。
“慎之……”
“嗯……”周谨轻轻应声，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他喜欢听许姝叫他的字，“慎之”，仿佛这样他跟她之间的关系就亲近了许多一样。
“你说哪怕我不爱你，你也会爱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爱上了别人，你又会怎么办？”许姝心里的小算盘开始算计开来。
“你爱上了别人？”周谨挑眉，“我相信你或许会有爱上别人的那一天，但是你爱上的那个人他也会爱你？你敢爱你吗？他敢跟我抢人吗？”
周谨接连的反问让许姝心里尚未成型的计划便戛然而止了，是呀！有谁有那个胆子觊觎太子看上的女人呢？这就是周谨把她带回静园的目的吧，彻底断了她的后路，她可以选择不爱他，但是如果要选，她就只能选他了！这一回是她着了周谨的道了，许姝颇觉得有些郁卒。
“即便是得不到你的心，我也要留住你的人！”周谨略显轻浮的挑了一下许姝的下巴，如果他的态度不强硬一些，许姝就只会离他越来越远，“想要我成全你和别人，想都不用想！”
许姝有些愤懑的“瞪”了周谨一眼，但是因为眼睛看不见，瞳孔无法聚焦，这一眼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我知道，你心里对我也是有感觉的是不是？否则这一次你也不会拿命来赌了！以你的性子只恨不得跟我没有半分瓜葛！哪怕你说是假的，可是也算是你爱过我几年，心里不可能一点儿痕迹也不留下的！”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他们再如何深爱着彼此，也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无情，现在爱的越深，将来只会伤的越重，与其痛苦余生，不如痛苦眼下的一时半刻，换来余生一片平静。
许姝悲哀的想道。
“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们以后好好的，好不好？”周谨在许姝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见许姝不答就只当她默认了。
周谨拿来笔墨放在床头，“我帮你回信吧！”
许姝只好将刚刚揉成一团的信纸又来了出来，她已经将周谨的一颗心伤过一次，现在周谨忍着痛再次将那颗被她伤害过的心又捧到了她面前来，她又怎么忍心再伤害他一次，更何况周谨都已经将他的底牌亮出来了，她无路可退了……
周谨接过去之后问道，“介意我看吗？”
许姝轻轻摇头，她还有什么是周谨没看过的，又何必在意一封信呢？
周谨将信纸展平，看了两眼，突然眉头就皱紧了。
许姝觉察到了之后问道，“怎么了？”
“你让齐大奶奶去查了齐四奶奶？”
许姝点头，“上次她来看我，听她说起许婷进来进出齐家颇为频繁，还带回来了早梅，跟海棠馆里插着的你给我送的早梅一模一样，那个时候只有静园的梅花开了，我觉得奇怪就让她帮我查探一下许婷的行踪了！”
原来如此！
“信上说……齐四奶奶频繁进出是去了平宁王府……”
果然！
许姝不由揪紧了被子！
许婷这是跟高志男联手了吧！她们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是高志男找上许婷，还是许婷自己主动送上门去的呢？
那么太后生辰那日的那场闹剧应该就是许婷的手笔了吧，跟那次在荣国公府，想要算计自己的手段颇为相似，都是先早早的埋下了祸根，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引出来，可是这一次她们失手了，那么她们下一步的计划又是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许姝无力的向后靠去，周谨抢先一步扶住，然后坐到了许姝身后，让许姝靠在了他的身上。
“你猜到了？”
“差不多吧……”许姝低叹，从邓雅容说起梅花的时候，她就隐隐约约的有了怀疑，“这封信证实了我的猜测！也让我彻底死心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们竟然会联合起来对付我……”
许婷的行径许姝并不感到意外，让许姝难以接受的是高志男的背叛，一边跟她说着姐妹情深，另一边却在伙同他人算计自己，过去她还真是高看了高志男了，以为她是多有节气的一个人，没想到利益当前，所有的矜持和气节全都成了笑话。
许姝对高志男有多么关心，周谨是亲身经历体验过的，可是现在高志男的所作所为将许姝对她的关心全都脚踏了。
“你太心软了，才纵容得她们兴风作浪！如果是我，哼……”周谨冷笑一声。
“是你会怎么样？”
“既然屡次三番的不改，留着也只会多事，不如一劳永逸的好！”
“你竟然会对女人下这么狠的手？”许姝微微揶揄，“我差点儿忘了，你曾经还要掐死我来着！”
“我哪里舍得，不过是吓唬吓唬你罢了！”周谨低笑，“不过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我从来没有见过胆子那么大的……”
“瞎子！”许姝轻嗤一声补充道。
“不要这么说自己！”周谨严肃的看着许姝，“你看不看的见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我想让秦先生治好了，也只是因为我知道你是想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其实我并不介意别人说我是瞎子，我介意的是他们说我是瞎子的时候那种戏谑嘲弄的口吻，我是瞎子又怎么了？我是瞎子也强过他们百倍千倍去，他们有什么资格嘲笑我？”
“你只是眼睛看不见，而他们是心瞎，看不见你的好，我心如明镜，才能看到你有多好！”
1160、甘之
周谨夸许姝的时候还不忘夸一下自己，许姝听了不由笑了，浅浅淡淡的笑意挂在脸上，就如同许姝挚爱的海棠花一样，无香，不与众芳相争，却引人侧目，周谨不由看呆了，脸也渐渐贴了过去。
“小姐……”
玉珠推门进来，吓得周谨立刻坐正了身子，“什么事？”
“太子……”玉珠福身，“厨房给小姐炖了汤！”
“拿过来吧！”
玉珠端着汤绕过屏风，看到许姝坐在周谨怀里，脸一红，周谨指了指床边的小几，“放这儿吧！”玉珠放下炖盅立刻闪了出去。
许姝听着玉珠凌乱的脚步声，奇怪道，“怎么玉珠好像很怕你似的，走的这么急！”
“大概怕我把你吃了吧！来，喝汤！这是野山鸡汤，温补的！”周谨将汤匙里的汤吹温了喂到许姝嘴边。
许姝现在有了力气再被人喂着吃，觉得有些别扭了，“我自己来吧！”
“你端的住吗？”周谨不放心。
“……我还不至于连个碗都拿不住！”
许姝被周谨盯着连喝了三碗才被放过，撑的肚儿圆圆摊在床上养神，周谨在一旁处理公务，处理完了回头一看，许姝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因为屋里暖和，许姝只着衣，批了一件斗篷坐在床边发呆，再细细一看，许姝是“看”着邓雅容写给她的信发呆的。
周谨放下毛笔坐到许姝身边，摸了摸许姝的手，发现她的手是温的，便也不催她加衣裳了，“怎么了？想什么呢？”
“想怎么处理这件事……”邓雅容的信是不用回了，但是邓雅容在信里说的事却不能忽略的。
周谨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追究了呢？”
“我心眼小，容不下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我！更何况上次在泰昌宫她们没有得手，想来还有进一步的举动，我实在是没什么耐心了！”
“你现在养病要紧，这件事我来帮你料理了吧！”周谨主动要帮忙，不仅仅是心疼许姝还病着，更重要的是周谨担心许姝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心软，最后放过了她们，留下后患。
许姝沉默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最后只是道，“许婷现在是荣国公府的四少奶奶，荣国公府是贞太妃的母家，要动许婷，必然会连累到齐家，到时候贞太妃脸上也无光！”
许姝顾及贞太妃，便也是顾及他了，周谨心里一暖，“你放心，不会连累到齐家的！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让你疑虑的是许婷，而不是高志男！”
“上一次在泰昌宫我跟她便一刀两断了！”许姝轻轻一叹，定定的“看”着周谨，“我都告诉她我永远也不会做太子妃了，她还是选择了站在太后那一边！”
周谨的神色微微一顿，许姝这话其实是在变相的向他表明她的心迹吧，不过那又怎样？既然是他们之间的事，那她一个人说的就不算！
“既然你想开了，那我便放心去做了，到时候你可别怨我下手狠辣了！”想到许姝从前因为顾及高志男便再三疏远他，周谨难免有些迁怒了。
“她手上可有一条命，让她偿命也不为过的……”许晖的死是许姝心里永远也过不去的一道坎，周谨揽住许姝的肩膀，想给她支撑，给她力量，许姝幽幽的吐了口气，“死倒是便宜她了！”
“我知道了！”周谨点点头，听到门外似乎有什么动静，略一踌躇，许姝便道，“是李奇来了吧，你去吧，我要休息了！”
“那好！”周谨替许姝除了斗篷，许姝便顺势躺下，周谨为她掖好被角，“好好休息！”
许姝闭上眼睛，在心里长叹不息，如今她可该怎么办呢？
朦朦胧胧中，许姝感觉有什么东西砸到了脸上，伸手一摸，是个纸团，闭着眼睛略带愠怒道，“庄离！”
“醒了？”庄离冷嗤道，“你可够狠的，拿命做赌注，这回太子可是被你牢牢的抓在手里了，欲擒故纵这一招你用的可真是炉火纯青了！”
“随你怎么想吧！”许姝丢开手里的纸团，声音淡漠，庄离这是在替周谨不值吧，她也替周谨不值，周谨应该离她远远的才好……这样也好！庄离现在一心向着周谨，周谨也不会再疑心他有二心了，日后必当受到重用，庄离想要的也就得到了。
“我说错了吗？”许姝丢开的纸团被庄离眼明手快的接在了手里，“你明知道太子心系于你，哪怕你狠心绝情，太子也还是放不下你，你便以命相逼，终于让太子对你死心塌地了，连今日早朝都险些误了！”
“我竟不知道我还有这么大本事！”
许姝自嘲一笑，她从未想过要玩弄周谨的感情，可是最终却还是无奈的伤了他，如今的局面她也不曾料想到，她本该一命换一命的，她跟周谨的联系也该于昨日戛然而止的，可是天意弄人，她拖着这一副残破虚弱的身子苟延残喘到了今天，如今进也不能，退也不能……
“你的本事大着呢！”庄离似乎已经认定了许姝就是个心思险恶的人，“如今的静园可不比从前的静园了，现在人人皆知太子住在静园里，太子将你带回静园，瞒得住外面的平民百姓，却瞒不住满朝的耳目，太子要维护你的声誉，自然要给你个名分，以太子对你的心思，又怎么舍得你做侍妾，这太子妃之位自然非你莫属了！”
“嗯……”许姝赞同的点头，“你说的很对，如此看来这太子妃之位确实是非我莫属了，看来我赌对了，不过略施苦肉计就得偿所愿了！”
“美人计之后是苦肉计……”庄离冷笑，“你还是打算将三十六计都在太子身上用一遍吗？”
“怎么？太子都甘之如饴，你却替他鸣不平了？”许姝挑眉，满脸都是嘲讽和戏谑，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庄离震惊之余又觉得愤懑不已，“你知道太子刚刚做了什么吗？”
“他做了什么？”许姝漫不经心的问道，刚刚李奇找周谨应该是有要事的，难道周谨还有空去做别的事？
“他去了平宁王府！”
1161、不问
“哦……”
许姝的平淡让庄离越发的替周谨不值了，周谨的一心一意最后就只能换来许姝的淡漠吗？庄离略带愤怒道，“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关心吗？”
“我关不关心你都会说的！否则你来是为了什么呢？”
“……”庄离气结，“我不说了！”
“不说也罢！”许姝丝毫不不显任何有兴趣的模样。
许姝不想听了，庄离却偏要说了，“太子刚刚去平宁王府了！”
“哦！”是为了高志男去的吧，周谨动作这么快也是为了她……许姝的心情复杂而又沉重。
“你就不想知道知道太子去平宁王府做什么吗？”庄离嘴角噙着冷笑，那是一种嘲讽的冷笑。
听着庄离略带嘲弄的口吻，许姝听出了庄离的弦外之音，“你是想说他是去看平宁王府里的那些女人了吧？”
“是！”庄离嘲笑的看着许姝，“你说太子回去看那些女人做什么呢？”
许姝歪着头想了想道，“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与我何干？”
庄离心头一堵，“你是知道的，那些个女人可都不简单，现在她们全都卯着劲儿的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太子一直留着她们未必不是存了利用她们家族势力的打算，仔细那位置最后落不到你头上！”
“多谢提醒！是我的别人抢不走，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许姝语气淡漠。
庄离嗤笑，“到时候要是真的被别人抢走了，你可别后悔，趁着现在太子一颗心都在你身上，好好用一用你的三十六计吧！”
“有道理！”许姝点头，再无说话的欲望。
“小姐，秦先生来给您请脉了！”露荷的声音传来。
“请进来吧！”许姝吩咐道，转头“看”向庄离，“你该走了，太子大概是不愿意你来见我的，若是太子疑心你我有什么瓜葛，对我的所图也不利不是？”
许姝从未像现在这般尖酸刻薄过，庄离愣了一下，许姝这是怎么了？听着秦先生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终究还是走了。
“郑九小姐～”秦先生颇有些无奈的看着许姝，“你可险些害死老朽了！”
许姝低头颔首，“当日正哥儿情况紧急，我也是被逼无奈，得罪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郑九小姐言重了，老朽只是为郑九小姐你捏了一把汗呀！若不是你先前一直服用的一味药护住了你的心脉，这一次染上疫症，你是必死无疑的呀！就是老朽有通天的本事也回天乏术了！”
药？
许姝终于想起来了，之前她一直吃着妙凡师太给她的药的，原来是师父又救了她……
“听郑九小姐的婢女说这药是郑九小姐的师父所制？”
许姝点头，“是！”
秦先生迟疑了片刻才道，“那不知郑九小姐可愿意替老朽引荐？老朽想与妙凡师太切磋一二！”
许姝点点头，“待我病愈，亲自为先生引路！”
“老朽多谢郑九小姐了！”秦先生拱手，“来，老朽为郑九小姐把脉！”
许姝伸出手腕，“有劳先生了！”
片刻后秦先生收回把脉的手，“疫症已经减轻了不少，再吃上两付药就能全好了！至于你的眼睛……等疫症好了再说吧！”
“多谢先生！对了，正哥儿如今怎么样了？”许姝问道。
秦先生笑道，“正少爷虽是婴孩，不过自幼便强健，否则也不能在染上疫症之后还撑了这么久！吃了药之后已经好多了，今天午间去请脉时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倒是比郑九小姐你看着还要精神！”
“那就好！”许姝松了口气，忽的想起一事来，便缓缓问道，“昨日我昏睡不醒，先生是如何告知太子关于我的病情的？”
知道许姝在问什么，秦先生道，“郑九小姐放心，你想隐瞒的事情，老朽一字未提！”
许姝松了口气，“多谢先生！”
“老朽虽能帮着郑九小姐隐瞒，可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郑九小姐还需明白这一点！”
许姝淡笑，“我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好在也不用瞒太久！”
秦先生劝道，“郑九小姐不该瞒着太子的，太子也是自幼饱受磨难，并不是经不起风浪的人，郑九小姐就没有想过要告诉太子真相吗？还是说郑九小姐另有打算？”
“我本不是个长命之人，何苦累人余生郁郁寡欢，长痛不如短痛，我原本以为已经断了，没想到这一次又再次……”若不是正哥儿出事，她也不会用命来逼周谨，她自己的身子她再清楚不过了，染上疫症便是九死一生，可是阴差阳错，她偏偏就挺了过来。
秦先生叹道，“早知如此，当初老朽便该瞒着太子为正少爷医治的……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了！”
“是我自己处理的不够妥当，有劳先生替我隐瞒了！”哪怕秦先生这么做也是出于私心，可是许姝还是要道谢。
“老朽愧对先帝，只愿太子顺遂长宁，郑九小姐这么做也是为太子着想，老朽自然会为郑九小姐守口如瓶了！
“秦先生要为何事守口如瓶呢？”
周谨突然进来了，秦先生脸色一僵，顿时有些紧张了，下意识看了许姝一眼，却发现许姝眼里蓄着泪，甚至还眨了眨眼睛。
秦先生顿悟了，忙起身，“见过太子，老朽已经给郑九小姐把过脉了，疫症已无大碍，只是这眼睛……还要从长计议！”
许姝立刻急急的打断，“有劳先生，先生请回吧！”
秦先生应声提着药箱便走了。
周谨坐到许姝身边，面色微沉的问道，“你刚刚为何要打断秦先生的话？”
许姝咬唇，一声不吭。
周谨的心更沉了，“是不是你的眼睛……”刚刚秦先生那一句“从长计议”似乎说的颇有些无力。
“慎之……你别问了！”许姝突然抱住周谨。
周谨便沉溺在这一瞬间的温柔里，“好，我不问了！”周谨轻轻抚着许姝的背，“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眼睛的！”
许姝伏在周谨的身上，嗅到了一丝极淡，还是又本该是极其浓烈的熏香，那不是属于任何她所熟悉的味道的，许姝不由用力的嗅了嗅。
1162、春水
“怎么了？”周谨觉察到了许姝的动作便问道。
“你……刚刚去哪儿了？”许姝抬起头离周谨微微远了一些，直觉和常识告诉她，那个熏香的味道是属于一个女人的。
虽然庄离已经说过了，可是许姝还是问了，其实她完全可以直接说的，却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么一句来。
“我去了平宁王府！”周谨没有隐瞒，“这一次去倒是有意外收获！”
“什么收获？”
“我在王府见到了一个人，你猜是谁？”
“是许婷？”
周谨摇头轻笑，“你怎么知道的？”
“午间才说到许婷，你现在便刻意来问，想来也该是她了！”
“就是她！”周谨点点头，“我去王府本是想去发落了高志男，没想到竟然在半路上碰到了许婷！”
“她是去找高志男的吗？”
“是！不过……”周谨皱眉，撇开许婷对许姝做过的那些劣迹斑斑的歹毒行为不说，许婷仍旧给了周谨一种极其不舒服的感觉。
“不过什么？难道她还有别的目的不成？”许姝随口猜道。
而周谨竟然赞同的点头，“我记得你说过，许婷是一个看上去温柔恭顺的大家闺秀，纵然心中有万千算计，看上去也是一派的雅娴淑德！是不是？”
“是……她惯会在人前做戏了，人前人后完全是两张不同的面孔！”
许姝永远记得许婷在提到她的时候那一句轻蔑的“不过是个瞎子罢了”，她对亲情的执着在一刻开始崩塌了，连李氏一碗毒药都没能扼杀的留恋再那一刻终于枯萎了。
“可是今日我见到的许婷……”周谨又是皱眉，又是嫌恶的抿嘴，表情要多扭曲就有多扭曲，“跟你说过的可是大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本来是打算先去给贞太妃请安，再去晓翠苑的，路上碰到了许婷，不过是隔着花圃远远的看到了一眼，连擦肩而过都算不上，她却特意绕过来给我请安！”
许婷是他人内眷，见到外男理应回避，哪怕这是在别人家，哪怕是这人是太子，也断然没有独自一人上前请安的道理，如此不避嫌，确实不像是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该做的事。
许姝扯了扯嘴角，“从前她为了攀附上隆安太子，大约也没少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吧！”
“她请了安我便要走，她大抵是看出我要去福仙居，竟然说她也要去给贞太妃请安，要跟我一起去！”
说到这儿，周谨的脸色简直别扭到了极点，他还从未见过像许婷这般丝毫不避嫌也就罢了，还主动要攀附的人，简直是……简直是不知廉耻！
许姝想起邓雅容说许婷频繁出入齐家时用了一个词，“花枝招展”，再配合今日周谨身上沾染的浓烈的熏香，许姝似乎已经猜到了许婷的目的，顿时脸色也怪怪的了。
“许姝她这是打算……”打算勾引周谨吗？难道她以前对隆安太子也是这么做的？只是以许婷的姿色……隆安太子大概是看不上的。
周谨面色十分难看，“我虽不愿意这么想，但是你猜的应该和我认为的差不多！”
周谨容貌俊美，又贵为太子，会对他倾心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可是许姝没想到的是已为人妻的许婷竟然还有这样的念头，难道她这是打算攀附上周谨，日后做皇妃吗？
做皇妃确实要比做一个落魄了的国公府不受宠，且丈夫还是跛足，继承不了爵位的少奶奶要强，而且以大胤皇室子嗣艰难的情况来看，只要她能诞下子嗣，那就是大胤的功臣，至于她的过往全都可以忽略不计了，从此她就可以锦衣玉食，威风八面了。
“所以你就跟她一起去了？”许姝揶揄的“看”着周谨。
周谨厌恶的蹙眉，“怎么可能！我转身就走了，她还要跟上来，被人拦住了还不甘心！后来听说她一直呆在晓翠苑，我便回来了！”
一来是周谨实在是对许婷的行为唯恐避之不及，二来是有许婷在，发落高志男也就不那么方便了，周谨只得罢手。
“这样也好，你要是就这么冲动的发落了高志男，明日朝堂上又该热闹了！”高志男受罚，高家不可能坐视不理的，而傅家肯定也不想这么快就废掉这步棋。
周谨笑道，“你放心，再热闹也不会有人向着高家的，毕竟少了一个对手，自己的赢面就又大了一分！”
许姝不由想起庄离说过的周谨留着那些女人的目的来，周谨留着她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现在大局已定，周谨也不太用得上她们的母家了呀！
“如此说来，你这一趟回王府也是热闹的很！”
周谨点头，“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全都来福仙居请安了，贞太妃说福仙居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周谨住进了静园，静园名义上又是太后赐给周谨的，而贞太妃却被留在了平宁王府，周谨一次也没去看过，众人看在眼里，自然就觉得周谨这是敬重太后胜过贞太妃了，所以就都想方设法的去讨好太后去了，待贞太妃自然就疏远了。
“所有人都来了，除了高志男！”
周谨语气平淡，神色却凝重，如此一来可见高志男是这些人里头心机最深沉的那一个了，大家都去了，她偏偏不去，一来显得她不跟其他人一样趋炎附势，二来大家都去了，她这个不去的反而更能让人记住，而且大家都去讨好巴结周谨去了，她如此特立独行更能吸引男人。
“你这么一说，她的目的就达到了！”许姝一眼就看穿了高志男的想法，“去了的人你一个也不曾留意，不曾提起，唯有这个没去的，在你心里留下了痕迹！”
“这么说我这算是被她算计了一遭？”周谨不禁咂舌，女人脑子里的弯弯绕绕竟然这么复杂的吗？他还记得在平凉城的时候许姝曾经为他剖析过娘的心思的，当时他便叹为观止了，女人，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呀！
“也不算吧，不过自从你回京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回王府，王府本来平静的一池春水就这么被你惹皱了！”
1163、来客
“你放心，我会让它像死水一样平静的！”
许姝嗤声，周谨如此信心满满，那是因为他还不够了解女人，如果他足够了解女人，知道女人的执念有多么可怕之后一定会谦虚的多，尤其是那么多女人的执念加在一起。
许姝说的果然没有错，周谨这一回去，顿时惹皱一池春水，王府里那一群女人似乎看到了希望，本来还装模作样的老实乖巧也被抛之脑后了，一个个跃跃欲试的想往静园来了，心里都存着若是能留在静园那便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想法，占尽先机，胜算就更大了一分，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一个，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不过这也终究只是她们心里的想法，只敢在心里想想，谁也不敢率先迈出那一步来，毕竟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跟周谨没什么情分，没那么大的脸面敢直接来静园。
只有黄纤儿的心态和眼界还停留在当年离京的时候，以为如今还是邓家的天下，以为还有邓家给她撑腰，率先来敲响了静园的门，并且给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奉太妃娘娘之命来给太子送补汤的！”
玉珠将黄大小姐那趾高气扬的语气学的惟妙惟肖，“只可惜门口的侍卫根本不卖黄大小姐面子，只一句“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静园！”就把人给撵走了！”
“那黄大小姐就这么走了？”
这可不像黄大小姐的性子呀！黄大小姐应该是“越挫越勇”才对呀！
这两日许姝的身体好了许多，渐渐也有了精神，不用再终日躺在床上了，只是周谨恐她劳累伤神，连本书都不给她看，许姝闲的实在是无聊至极了，玉珠便四处打听一些趣事来说与许姝听着解闷。
“哪能呀！黄大小姐当着街上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面儿被驳了面子，哪里受的住这个气，当即就叫人打了那个侍卫一巴掌，可那侍卫又不是奴才，也是有品有级，领着朝廷俸禄的官员，挨了这一巴掌又岂会甘心受气，当即便以黄大小姐擅闯静园为由将人拿下了，扭送到太子跟前去了！”
“如此她也算是得偿所愿的见到太子了！”许姝浅浅一笑，虽然方式不是黄大小姐喜欢的，但是结果却是她想要的。
玉珠都忍不住笑了，难得许姝挖苦一回人，可见心情是不错的，应该是彻底从许晖之死的阴影里走出来了，到底还是太子厉害，有太子在，小姐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情，都好了许多。
“黄大小姐是见到了太子，不过却不是以她想象的模样见到太子的，鬓散钗摇，衣衫凌乱，被人压在书房外面跪着，实在是狼狈至极！饶是如此了，嘴上却还不饶人，当着太子的面指责侍卫欺负她！”
“那太子怎么说？”许姝以手撑颌，依着周谨的性子，对于那些软绵温柔的女人是下不去狠手的，不过对这种泼妇肯定是不会留情面的。
果然，玉珠接着道，“太子二话没说让人给黄大小姐读了一遍大胤律法，殴打朝廷命官，轻者杖二十，重则处以绞刑！黄大小姐当即傻眼了，想来她也没想到一个静园里守门的侍卫竟然也是有五品官职的！”
纵然如今静园是当朝太子的居所，但是也还不至于让一个五品的武将去守门，许姝心思转了转，便猜到这应该是周谨故意安排的了，他猜到有人会来寻事，所以就提前换了守门的人等着拿人立威呢，黄大小姐这是自己送上门来，正中周谨下怀了。
“那打了吗？”
“当然打了！”玉珠一脸的幸灾乐祸，“园子里的人都说太子是言出必行的！当场就让人行刑了，二十板子一下也没少，才打了五六下黄大小姐就疼的晕死了过去，但还是打完了，最后是被人抬回平宁王府去的！”
黄大小姐这一顿打落在身上了，大概能威慑住其他蠢蠢欲动的人一段时间了，周谨这一招杀鸡儆猴倒是很有效用，“看来静园又能安静一阵子了！”
周谨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倒是实用的很，既然管不着她们要做什么，起码管的着她们不敢做什么，难怪前两日周谨会在她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会像死水一样的平静了。
“只是可惜了那一锅补汤了，想来也是挑了上好的食材用心炖足了时辰的！”许姝颇为感慨，这几日厨房变着花样的炖补汤给她，她渐渐也吃出了一些心得。
许姝提到黄大小姐的补汤，玉珠笑的更欢了，“小姐可知那补汤里都有些什么？”
“都有什么？”许姝好奇道，看玉珠的神情，难道那一锅汤里头还有什么文章不成。
玉珠忍住笑，略微红脸道，“那一锅补汤里头加了鹿筋，鹿髓，鹿茸，人参，全都是大补之物，哪里下得了口呀，最后原封不动的和黄大小姐一起给送回王府去了！”
这些不仅是大补之物，而且全都有补肾壮阳之功效，黄大小姐来的目的还真是简洁明了呀，就差写在脸上了，想来周谨看到那一锅补汤的时候脸色也是十分精彩的，想到这儿，许姝有些忍俊不禁。
“那可还真是可惜了！”
玉珠又难为情又八卦的看了看许姝，想着她家小姐跟着太子的时日也不短了，却什么动静也没有，难道太子是真的不行？否则黄大小姐又怎么会送这样的补汤给太子呢？
只可惜许姝眼睛看不见，没有觉察到玉珠那八卦的神情。
许姝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犯困了，现在她每天除了发呆，就是听玉珠讲讲园子里哪儿添了什么，谁跟谁吵架了之类闲话，再无别的消遣可以打发时间的了，可是闲话听多了也觉得无趣。正要歪着身子往榻上躺去，露荷便进来了，“小姐，刚刚有两个眼生的婢子往凌雪院这边来，还没走近就被侍卫拦下了，奴婢瞧着那两个婢子的打扮不像是静园里服侍的人！”
“静园来客了？”周谨才打了黄大小姐一顿，这会儿整个平宁王府应该是噤若寒蝉才是，谁还敢顶风作案再来静园？
1164、消受
“奴婢这就去问问！”露荷转身出去，不多时便回来了，却是跟在周谨身后回来的，周谨一进屋，露荷立刻在身后把门关上了，动作有些着急，声响便有些大了。
周谨不解道，“你这婢女似乎有些怕我，都躲着我！”
周谨是不知道露荷撞见了他跟许姝亲昵，觉得羞臊，不想见他而已，再加上初次见面时周谨那一身血的样子让露荷直觉周谨是个危险的人，所以下意识的想离他远一点儿。
“露荷胆子小，你别吓她！”许姝维护露荷，警告的“看”着周谨。
周谨叹道，“你什么时候也能这么维护我一回我也就知足了！”
“想要维护太子的人多了去了，我就不凑热闹了！”许姝半靠在榻上，语气微微透着一丝酸涩。
“可我只想你维护我！”
周谨轻轻摸了摸许姝的脸，抬手拂开，却被周谨顺势将她的手握在了手里，许姝没有抽开，任由周谨握在手里递到嘴边亲了亲。
人心都是肉长的，许姝再理智可也无法无视周谨对她的好，她不能一边承受着周谨对他毫无保留的付出，一边又对他冷眼相看。
许姝还惦记着露荷刚刚说过的眼生的婢子，便问道，“今天静园还来了什么人吗？”
许姝用了一个“还”字，周谨便知道许姝是知道黄纤儿来过的事了，“是黄大人和黄夫人来了！为他们的长女掌掴太子亲卫来赔礼的！”末了周谨又补充道，“黄四小姐也来了！”
许姝眉头一动，“黄家这是什么意思？”赔礼道歉用得着一家子齐上阵吗？
周谨挑眉，“黄家什么意思你看不明白吗？”
许姝心领神会，“看来你还真是个香饽饽，稀罕的紧！眼看着姐姐丢了人又惹得你厌烦，大抵是没有指望了，就让妹妹补上了？”
“大约是这样了！”只一看黄四小姐那身别出心裁的打扮，周谨便隐约明白过来了，寒冬腊月的只穿一身单薄的轻罗裙，傻子都能看出皇家的用意来了。
“幸亏黄家女儿多！”许姝嗤声，“今天来的是行四的次女，下头还有一个行六的幺女，今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过几年也要长成了！”那时候可又要往皇家里送？
周谨头皮一阵发麻，啐道，“好好的士族不想着思君报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成天挖空了心思想这些！”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法子可是最简单的了，也不会付出什么代价，只需要多生几个女儿就好了！建功立业多辛苦，远的不说，就拿威武侯来说，一门忠烈，无数族人用性命才换来了一个爵位！可是梁家因为淑妃侍奉皇上便得以封侯，跟威武侯平起平坐了，这么一对比，自然是多生女儿来的简单的多了！”
“……”周谨咂舌，“你说的有道理！”
“还有荣国公府齐家，早已败落多年，后来抱养了一个女儿，精心教养成人后送入宫中，这才将齐家的荣耀延续到了如今！”
齐家抱养的这个女儿就是周谨的生母贞太妃。
“教养儿女可比建功立业容易的多了！”
大胤皇室的子嗣凋敝导致了子嗣为大的观念，但凡能为皇室延续都视为有功之臣，大赏特赏，这也才有了之前的市井出身的永乐侯梁家和战功累累的威武侯江家平起平坐的情况。
周谨躲来静园也只躲得了平宁王府的那一群女人，躲不了其他盯着太子妃之位的女人。
“你现在不过弱冠之年，再过个十几年也正值壮年，没有女儿的人家现在生女儿也还来得及！”十几年之后的周谨正值壮年，十几年之后她早已……许姝神色微暗。
周谨郁闷的吐了口气，“任重道远呀！”许姝还在为许晖守孝，还有两年，漫长的两年呀！
许姝突然含笑提议道，“为了防止黄家将行六的女儿也给你留着，你不如将黄四小姐给收了吧！”
周谨凉凉的瞟了许姝一眼，“收来给你做婢女可好？”
许姝撇嘴，“早年我曾与这位黄四小姐有过数面之缘，是个顶有脾性的主儿，我可消受不起！”
“你消受不起却还荐给我，真是坏心肝！”
周谨挑着许姝的下巴便欺身压了过去，许姝下意识的往后仰想要避开，却不甚失去了重心往后倒去，周谨也被她带的扑了过去，直直压在许姝的身上。
许姝用力的推周谨，“快起来！”
周谨将手撑在许姝身侧，悠悠道，“腰扭了，起不来了！”
温热的气息吹在许姝耳边，一阵酥麻，许姝微恼，推的更用力了，奈何周谨就是纹丝不动，甚至身子还往下压了压，嘴唇都贴到了她耳边，涎着脸低声道，“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许姝气的扭过头去不想理他了，这时玉珠敲门道，“太子，小姐，张四奶奶来了！”
“四姐来了！”许姝急忙推了推周谨，挣扎着要坐起来。
周谨只得直起身来，顺手将许姝也拉了起来，“我去书房，晚上来陪你用膳！”
许姝咬唇，“我要留四姐一起用膳！”
看穿许姝的推辞，周谨轻笑，“你留也要留得住才行，就这么说定了！”
周谨才走，许如便来了，看到许姝气色好了许多，许如紧绷的脸色才终于松懈下来，却又红了眼睛，良久才道，“九妹，谢谢你！”
许姝浅笑，“四姐跟我见外了！怎么说我也是正哥儿的姨母，又怎么忍心看着他受苦！”
“你不忍心看着正哥儿受苦，却不知我也不愿意让你受这苦，这才一直瞒着你，最后还是没有瞒住！”
许如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甚少会说出这样感性的话来，可见这一次的事是真的震惊到她了。
“所以四姐更该早点儿告诉我了，正哥儿也不会受更多的罪了，对了，正哥儿现在怎么样了？”
“好的差不多了！到底是小孩子，闲不住，虽还吃着药，看着却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了！怕你记挂着，特意来跟你说一声！”
“正哥儿没事就好！我也好的差不多了！对了，四姐，那日只记着正哥儿的病情，也忘了问正哥儿究竟是怎么染上疫症的了！”
1165、狼心
一边是不出门的婴孩，一边是深宫禁院里的外族美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来往，没有任何接触的机会，那正哥儿是怎么染上疫症的？许姝百思不得其解。
许如摇头，她也想不明白，“一开始我们以为正哥儿是才回来，不适应京城的气候着凉了，根本就没往疫症上想，若不是太医确诊了，我们都不敢相信！虽然我们是和凯旋的大军一起回来的，可是我们和南疆进献的美人相距甚远，回京之后我们更是从没有跟南疆的人有过任何接触，正哥儿更是待在屋子里哪儿也没去，莫名其妙的就染上疫症了！”
“那有什么人来过张家吗？或者宫里有什么赏赐下来你拿给了正哥儿？”既然正哥儿没有出去过，疫症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出现在了张家。
许如又摇头，“四少爷不过末流的官职，哪里能得到宫里的赏赐了，且未到年下，宫里给父亲的赏赐也还没有下来！至于来人的话，那一段时日府里来来往往的人却是很多，多是一些场面上的应酬，并没有人见过正哥儿，我也没有领着正哥儿出来见客……对了！”
许如的眼神突然变的肃穆了，“七妹来过！就在正哥儿染病的前几天，七妹来了，还给正哥儿带来了一套崭新的衣裳，我收着了没给正哥儿穿，但是有个荷包是七妹亲自挂在正哥儿身上的，当着七妹的面儿，我没好意思给取下来！难道……难道就是那个荷包有问题吗？”
细细一想，许如的脸色就格外的凝重了，那一段时日，除了自家的东西，正哥儿接触过的也就只有许如给他的那个荷包了！
许姝面沉如水，“那……那个荷包现在在哪儿？”
许如道，“后来七妹走了之后我把荷包取下来和她送的衣裳锁在了一起！”想到那个荷包，许如就坐不住了，“我这就让去将那个箱子取过来！”
许姝点头，“也好！”
许如吩咐完冷笑道，“我就觉得奇怪了，我跟七妹也没多少情分，她怎么突然就跟我亲近起来了，那天还在我那儿逗留了许久！”
许婷料到有她在许如是不好意思将正哥儿身上的荷包取下来的，所以就留在了许如那儿尽量的拖延时间，以确保正哥儿能够染上疫症。
许如又觉得疑惑了，“可是那衣裳七妹是亲手打开给我看了又亲手叠起来的，荷包也是她亲手挂在正哥儿身上的，要是衣裳和荷包真的有问题，她就不怕她自己也染上疫症了吗？”
“许婷的心机一向深沉，不看到荷包和衣裳很难弄清楚她做了什么手脚！”
许姝眉头紧锁，心里已经肯定了这件事是许婷做下的了，许婷跟高志男联手不可能只是为了在宫里算计她一次就罢手的，原来她们的主要目的在这儿，害了一个不够，还要再害一个吗？
许姝的语气笃定，且除了许婷，也再无外人接触过正哥儿了，许如便也肯定了，恨声道，“我自问从未得罪过七妹，她却对我儿下此毒手！那日她登门拜访，我还道她是念着终究是出自同门的情分，原来竟然是为了坑害我儿！”
“是我连累了正哥儿！”许姝幽幽一叹，如果她早点儿硬起心肠来收拾了高志男，事情也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了。
“不关九妹你的事，我定要登齐家的门亲自问问七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许婷这么做是为了我！是为了对付我！”
“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这么做？”许如诧异，她知道许婷为了嫁进齐家，对许姝多有忌惮防备，最后更是逼迫许姝替她送嫁，但是现在许婷已经如愿嫁进了齐家，为什么还要针对许姝？
“许婷大抵是不愿意看到我好的，我合该落魄的看她脸色，靠她施舍度日才能叫她心满意足！如今我成了郑家的嫡女，有皇后娘娘撑腰，她自觉比不上我了，便要想方设法的毁了我的一切……”
妒忌心让许婷眼里容不下许姝，更看不得许姝过的比她好，而且嫁进齐家之后许婷并没有如愿的过上她想要的国公府少奶奶的生活，反而处处受人排挤打压，夫妻关系也不和睦，怨念在心里一点点汇集，最后变成了对许姝的恨：如果不是许姝，她就不会嫁到齐家去，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地步……
“七妹这也太……太……”许如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她怎么能……”
“其实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不过就是讨厌我罢了！就像从前许三夫人处处针对四姐你，明明这么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可是只要是对你没有好处的事，她就一定会去做！”
“原来如此！”许如苦笑，待字闺中十八年受的委屈和苦楚她到现在依然记忆犹新，安氏对她的恨从她出生开始就存在了，并且随着她渐渐长大，恨意一点点的沁进了骨子里，愈演愈烈，直到最后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她知道我跟四姐你关系亲近，正哥儿要是出了事，四姐你难过，我也会跟着难过，只要我难过，她的目的就达成了！”
还有一点许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许婷和高志男勾结一事，准确来说应该是高志男利用了许婷，若是她们的计划得逞，正哥儿出了意外，许姝伤心之余，高志男定会不动声色的将这件事是许婷做的透露给许姝，到时候许姝必然会想清楚这其中的来龙去脉，知道许婷害正哥儿是针对她，如此许姝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更会觉得愧对许如，沉浸在自责和愧疚之中无法自拔，就像对当初许晖的死一样。
杀人诛心，高志男端的是好谋略呀！接二连三的致命打击，许姝那本就脆弱的身子可承受得住？
“她这么做实在是太过分了！”许如气的瑟瑟发抖，不仅仅是因为许婷害了她的儿子，更是因为许婷到现在都还不放过许姝，“当初她抢了你的亲事，又逼你代替她送嫁，丝毫不觉得愧对你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算计你，真真是狼心狗肺！”
1166、肤浅
说许婷是狼心狗肺恐怕都是抬举了她，狗多少还念着一碗饭的恩情，狼也有通人性的时候，许婷算什么？唯利是图，损人利己罢了！
“跟荣国公府的亲事我本便不放在心上，齐家那般做派，我又何苦作践自己，她要让与她便是！她再如何憎恨我针对我，我都无所谓，只是她千不该万不该对正哥儿下如此毒手！”
稚子无辜，更何况许姝素来不愿意牵连旁人，许婷从前再如何歹毒那也是冲着许姝一个人来的，许姝可以大度的放他一马，可是现在许婷却将毒手伸向了无辜的人，许姝便忍不了了。
“枉我还念着一家子骨肉，丝毫不曾疑心到她头上去！”
许婷送给正哥儿的东西很快被取了来，许如让人将东西拿的远远的了才打开，也不叫人拿到跟前来，只是叫下人蒙住口鼻隔着布料检视。
下人查看之后道，“这荷包里头有松子糖！”
荷包果然有问题！小孩子贪吃，发现荷包里有东西肯定会拿来吃的，又有许婷在一旁扰乱视线，许如没有看到也是正常。
“别碰！快放下！”许姝大声道，病从口入，问题约莫就出在这松子糖上了！
“快把箱子锁好！”许如也立刻吩咐道，继而又懊恼不已，“我当初怎么就没发现荷包里有东西呢！这糖肯定有问题，正哥儿的疫症定是因为这糖才染上的！我平日里管的严，不许正哥儿胡乱吃东西，正哥儿偷偷吃了糖也不会告诉我，是以我们才不知道他是怎么染上疫症的！”
“松子糖不大，又没什么气味儿，你又急着把荷包取下来，忘了检查里面也是正常！”
难怪许婷敢用手去碰触衣物荷包了，因为问题根本就不在衣物荷包上！
许如气恨道，“回头我就把这箱子烧了！”
许姝道，“留在静园，我来处置吧，毕竟是会传染疫症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秦先生在这里，万一处置不好也还能补救！”
许如点点头，“你说的对，这东西可不能再祸害别人了！那就有劳你毁了这害人的东西！”
“好！这件事……四姐打算怎么办？”
许婷用疫症害正哥儿是不争的事实，许如要怎么给儿子讨回公道呢？
“七妹为了弄来这东西肯定也是大费周章了，这宫里的疫症想要流出来也不是易事，七妹一个人还没这个本事！”愤怒之后的许如恢复了冷静和理智，“眼下不宜打草惊蛇，待正哥儿痊愈了，我且先去齐家探一探她的口风！”
许姝心里一跳，“四姐要是信得过我，这件事就由我来处理可好？这件事本就因我而起，我理应给你个交待！”
正如许如所想那样，这件事不是许婷一个人就能做下的，许婷背后是高志男，是傅太后，以许如微弱之力，如何跟这些人抗衡，许姝牵连到正哥儿已经十分自责了，实在是不想再看到许如也因她的缘故而被牵连。
许如惊讶道，“你豁出命去救了正哥儿我已经觉得十分过意不去了，怎么还能让你来善后呢？余下的事我来做就是了，定会给七妹一个教训的！”
“四姐，你听我说！张家在齐家面前到底矮了一头，有些话你在许婷面前也不好说，我好歹还有几分权势可以倚仗，许婷也要忌惮我三分！”
“如此岂不是又要劳累你了？你的病也还没有痊愈……”许如愧疚的低叹。
“有些事我也不用亲力亲为，提上一句自然就有人替我去做了！”
“九妹是在说太子吗？”许如难得露出几分好奇和羞窘来。
许姝咬唇，她指的是她指挥她的婢女去做，并不是说的周谨，不过有周谨在，许如应该是更放心了，便也就将错就错的承认了，“是……这件事若是太子出手就容易的多了！”
“太子他……对你可还好？”那日周谨强行将许姝带走，念着有秦先生照顾许姝，许姝的病才能好的更快，许如这才忍了，可是心里却始终是担忧的。
“四姐放心，在哪儿我都能过的很好！”许姝避而不答，如今她和周谨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在平凉城的时候一样，可终究只是转瞬即逝的泡影。
许如略听出了一点儿弦外之音，“九妹……你若是有自己的打算也要尽快了，马上就到了年下了，到时候这里人来人往的，你住在这里的事必然是瞒不住的！”
许姝点头，“我知道！今日园子里来了人便往我这边来了，不过半路上被侍卫拦住了！虽然是拦住了，没有闯进来看到我的人，可是这一拦也就告诉了别人，这凌雪院里住着人了！”
许如抿唇不满道，“太子若是真心疼爱你，便不该这么没名没分的占着你！你如今的身份又不是配不上他，何不直接去郑家下定，如今太子总览朝政，谁还敢反驳他不成！”
“如今虽然明面上是太子监国，可是到底还有皇上做主，太子也不是事事都能自己做主的！”
印玺还在皇上手里，虽然皇上卧床将近一年，如今更是连说话都困难了，可是皇上就是皇上，只要他还活着一天，他就是一国之君，权威不容置疑，一应召令也都需经了皇上的手才能颁布下去，周谨只不过是顶着个名头罢了，当然这也是储君的必经之路，周谨深刻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兢兢业业，毫无怨言。
“是皇上不愿意了？可是你是郑家的嫡女，皇上如今对郑家信赖有加，为何不愿意太子娶你？”许如疑惑不解，按照到底来说，皇后无子，为了保障新帝登基之后自己的地位，也该极力促成许姝嫁给太子才对呀！
“皇上愿不愿意太子娶我，和太子想不想娶我是两回事！正如四姐你所说，皇上现在对郑家信赖有加，视郑家为心腹，又怎么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心腹与他人缔结盟约，而这个人还是即将将自己取而代之的人！伴君如伴虎，谁都不敢大意！”
许如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良久才道，“我原以为太子倾心于你是贪恋你的容貌，如今看来，太子也没那么肤浅！”
1167、过三
许姝忍不住笑了，“四姐快别笑话我了！”
许如张口正要说话，玉珠便进来了，含笑道，“小姐，太后娘娘赏东西下来了！”
许如忙站起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正哥儿好了我再带他来看你！”
“好！”许姝扬声唤来露荷，“露荷，你替我送四姐！”
许如一走，玉珠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小姐，太后娘娘派人送来了《女则》和《女诫》！”
许姝淡笑道，“太后娘娘竟然还知道我没读过这两本书，也是贴心了，既然送来了，那就留下吧！”
玉珠气的跺脚，“太后娘娘这分明就是在告诫小姐……告诫……”纵然玉珠的心是偏袒许姝的，可是现在许姝无名无份的跟着周谨，确实落人口实了。
“旁人如何想我是管不着的！所以也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生气，你消消气，去把太后的赏赐领来吧！”
玉珠只能忍着气去了，不一会儿拿回两本精装的书来，许姝拿在手里翻了翻，笑道，“竟然还是用掺了金粉的流金墨手写的，太后倒真是有心了！”
玉珠既觉得愤慨，又有一丝担忧，“太后娘娘怎么知道小姐在静园的？那日太子带小姐回来，奴婢亲耳听到太子吩咐不许将小姐在静园的事泄露出去的！”
“这里毕竟是太后赏赐给太子的，太子再怎么吩咐下去，也断绝不了太后的耳目，太后想知道我在这儿实在是太容易了！况且早上露荷不是也说了嘛，有眼生的婢女往这边来，许就是太后的眼线也不一定！”
细细想来，太后对她动杀心也应该是她刚从平凉城回来住进静园之后吧，只可惜那个时候她并没有想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现在太后娘娘知道了小姐在静园，那以后岂不是就会更加为难小姐了，今日是送书，明日可能就要送个教养嬷嬷来了！”太皇太后当初为了教训黄四小姐，连带着给许多世家送过教养嬷嬷的，难保太后不会有样学样。
“所以这书我得好好的参悟，否则就是对太后不敬，太后知道了就更有理由来为难我了！你去找两个识文断字的丫头来，一人拿一本书在廊下里读，声音大一些，要让院子外头的人也能听到！我耳濡目染的，才能更好的领悟书中的道理，如此也才不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番美意！”
玉珠会意的点头，“奴婢明白，一定让所有人都知道小姐您是对太后娘娘的敬重！”让婢女诵读《女则》和《女诫》，与其说是读给许姝听，不如说是读给太后的耳目听的。
不一会儿，外面便响起清脆的读书声，此起彼伏的，听的玉珠都变了脸色，“小姐……这是不是太吵了？要不奴婢让她们小点儿声？”
露荷也赞同的点头，“小姐现在还在病中，需要静养，如此喧闹于小姐身子也无益！”
“不用！挺好的！你们要是觉得吵，给你们这个！”许姝将一团棉花递给了玉珠和露荷，露荷细细一看，发现许姝早已经用棉花堵了自己的耳朵，便也学着许姝的样子将耳朵塞起来了。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周谨果然来了，远远的就听见院子里朗朗的读书声，心觉诧异，忙快走几步进来一看，就看到两个婢女捧着书坐在廊下，一边烤火一边读书，不由皱眉道，“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两个婢女齐齐起身行礼回道，“玉珠姐姐吩咐奴婢们在此诵书！”
“下去吧！”周谨摆摆手，如此吵闹，许姝如何安心静养。
“是！”
周谨转身进屋，就见主仆三人俱都在取耳朵里塞的棉花，周谨不由失笑，“你既然觉得吵，又何必让她们来读，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太子！”玉珠露荷福身退下了。
许姝凉凉道，“我也不想这样“多此一举”的，只是太后娘娘送了书来，我要是不好好参悟岂不是辜负了太后娘娘的心意了？若是太后娘娘定我一个大不敬之罪，下一次还不知道会送了什么来呢！”
周谨眉头紧锁，这么说来果然是没有瞒住了，太后还是知道了许姝在静园的事，他到底还是没有将这座园子看守的密不透风呀！不过这样也好，他本也就没有打算瞒住太后，太后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太后知道了许姝在静园，难保不会再次对许姝下手呀……
“别这么为难自己，太后要做什么那是她的事，你不用在意！”
许姝何曾在意过太后对她的看法了？许姝这么做不过是在告诉他太后对她做了什么，许姝厌恶太后的这种做法，却又不肯直接告诉他，所以就用了这么迂回的方法，想到许姝这样做也算是一种对他的信任和依赖，周谨的心便软了。
“我并不在意太后对我做了什么，但是我不想因为我而让太后迁怒到任何和我有关的人，无辜受累的人有一个就够了！你知道正哥儿是怎么得的疫症吗？”
周谨微微点头，“刚刚有人报给我了，说是许婷送了正哥儿染有疫症的东西！”又急忙解释，“我并没有让人监视你，只是刚刚张家的人进进出出的，李奇就去打听了一下！”
“可是你也应该知道，疫症是流传在南疆进贡的美人之间的，许婷她拿不到这样的东西！”
许姝沉重的点头，“我知道，不仅是她，连高志男也没有本事拿到，还有人帮了她们！”
“太后寿辰那日想要诬陷我偷窃，最后却没有得逞，但是事后太后就偃旗息鼓了，再无下文，我还一直觉得好奇了，却没想到她们早就已经下好了下一步棋！”
如果太后寿辰那日的诬陷得逞，许姝背负上了盗窃的罪名，颜面尽失，声誉扫地，悲愤交加之际哪里还顾得上去关心许如的情况，等到她知道消息的时候，大概就是正哥儿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时候，那个时候什么都来不及了，什么也做不了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又一个无辜的人因为她的原因而离开。
“太后曾经几次要杀我，我说过事不过三的，这一次牵连旁人，我真的不想再有下一个了！”
1168、休妻
周谨沉重的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给你四姐一个交待的！”
“四姐答应我这件事让我来处理的！”
“好！只是你现在身体不好，要做什么告诉我一声，我替你去做！”
“你替我去做？”许姝挑眉，“我想做什么你都会替我做吗？”
周谨叹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如果你真的这么要求的话，我便只能以死谢罪了，母债子偿，她终究是我的嫡母，我可以以下犯上，但是我不能弑母！”
许姝嗤声，“由此可见你并不是诚心的要替我代劳的，不过是想借机知道我是打算如何报复回去的，我会如何报复太后罢了！”
“我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我是真心心疼你的身子！我知道你为你父亲的事，还有正哥儿的事，恨透了太后，可是因为我，你屡屡都放过了她，还要容忍她明里暗里的刁难，心里委屈却又不肯说出来，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你受委屈，却偏偏一直让你受委屈，如今就是想为你出气却也还要束手束脚的，不能尽兴！”
投鼠忌器，傅太后终究是不能动的，如此在动高志男的时候也要慎之又慎了。
许姝突然一笑，“其实想要报复太后的办法很简单！太后如此针对我，不过是不想我嫁给你，那么如果我嫁给了你，岂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了？”
周谨的心跳蓦地加快了，咽了咽口水，“求之不得！”
许姝撇嘴，“刚刚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做了！宫里的疫症应该还没有完全治愈，你让人收集一些感染了疫症的南疆美人用过的东西，以太后的名义赏赐给高家！”
“好！”周谨没有犹豫的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该让高志男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才好。
“至于许婷……”许姝轻叩桌子，沉默了片刻，“她既然跟“杀父仇人”勾结在了一起，我也不必再给她留情面了！许婷和曾经的忠勇伯宋家定过亲，但是还没过大礼就换成了十妹，不过当初换亲匆忙，许婷和宋六公子的定亲信物还在宋家没来得及拿回来，你让人去宋家把那个信物拿来，找上一个泼皮无赖，让他拿着信物去许家和齐家闹，不要金银财宝，只要将许婷嫁给他！齐家一向看不起许婷，这么一闹，齐家立刻就会休书一封给许婷了！纵然是圣旨赐婚，也断然不会让齐家容纳一个不贞的妇人，这抗旨之罪要怪也只能怪到许家头上，是许家一女二嫁的！许婷若是有些骨气便该趁着齐家还没给她休书的时候自我了断了也好留个最后的体面，若是她惜命，许家抗旨的罪名就背定了！”
“好，明天我就吩咐人去做这件事！”周谨一一记下了，他以为许姝该更果决一些才是，就高志男和许婷的作为，以死赎罪都不为过了，可是许姝并没有这么做，对高志男，她选择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对许婷，许姝将她的生死交到了许家的手里，许姝终究还是心软了。
“好了，该用膳了，用完膳你还要喝药的！”
过了两日，果然听到了齐瑞要出妻的消息。
齐家近年来也是流年不利，应该说齐家素来没什么好时运。
齐家论起来也是开国功臣，当年也是十分显赫的，但是因后辈无能，才逐渐没落了一些，但到底还有国公府的一层皮在，看着也还体面！后来因为跟邓家的一点儿姻亲关系，将养女送入宫中伴架，也许是齐家时来运转了，这养女一举得男，生下了先帝唯一的皇子，一时间齐家风头无俩。
那个时候应该是齐家最风光的时候了，甚至先帝都还微服去齐家参加过寿宴的，许姝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跟齐瑞定的亲，齐家在最风光的时候却给幼子定了一门极其不入流的亲事，还是先帝亲口允婚的，齐家连拒绝都不能，也难怪齐家会一直厌恶许姝，不愿意承认这门亲事，毕竟对当时的齐家而言，它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可是随着先帝薨逝，情况急转急下，本该继位的太子变成了王爷，要去柔然做质子了，本来是王爷的先帝的胞弟却成了皇上，一夕之间变了天，齐家的依靠没有了，好在还有跟邓家的姻亲关系，后来齐家长子又在代王谋反时为救皇长子断了一条腿换来了一些荣耀，这才能苦苦的维持着国公府仅有的一点儿体面了。
后来邓家和太皇太后内讧，齐家趁机为长子娶了邓家唯一的嫡女，本以为会有翻身之机的，结果儿媳妇是娶到了，儿子却死活闹着出家了，好在还有孙子，总算是没有断了香火。
长子出家了再也不算是齐家的人了，剩下的小儿子却因为行为不检点被盛怒之下的荣国公给打断了腿，如此齐家的两个儿子竟然都成了瘸子，现在齐家又出了一个不守妇道的小儿媳妇，还是流年不利呀！
因为齐家要出妻的消息传开，好事者便将齐家的底细和辛密全都扒了个透彻，甚至连当年京里流传的齐大夫人万氏疑是和庶兄有不伦之恋的事情都给扒了出来，更遑论类似这个小儿媳妇是抢了亲妹妹的婚事才嫁进齐家这样的事了。
当年许婷曾许婚给宋家的事齐家是知情的，但是齐家一直不满许婷，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掉许婷还不用承担抗旨的罪名，齐家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一口咬定了不知道，任凭许婷如何解释都不理会。
许婷无奈去找宋家，想要宋家帮忙证明，可是宋家早得了周谨的吩咐，也矢口否认，直言从未与许婷订过婚约，宋家一开始定下的就是许。
许求救无门，齐家又锐意休妻，便是李氏知道这件事后也只跟齐家理论了一场，齐家从不曾将许家看在眼里过，就不会对已经落败的许家长房假以辞色了，直痛斥许家寡廉鲜耻，一女二嫁，败坏门风。
李氏见齐家态度坚决，甚至扬言要告到御前，李氏唯恐连累了许桦名声，顿时不敢再闹了，不过到底还是从齐家那里除了将许婷的嫁妆要回来了，还多要了几千两银子才肯将许婷领回去，如此便更被齐家看不起了。
1169、瞒着
许婷被休没过几天，许如便带着正哥儿来看许姝了，为了防止让人生疑，将张瑞明也拉着一起来了，张瑞明无奈只能留在外院等候。
正哥儿到底是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好的也快，已经完全康复了，许姝虽然也好的差不多了，但是周谨还是不放心，非要秦先生多给她抓两付药吃，唯恐落下了病根，是以许姝如今还在吃药，许如来的时候许姝正在吃药。
“九妹，你怎么还在吃药？”许如看着露荷端下去的药盅，面露担忧。
许姝苦着脸道，“我已经好了，只是太子总觉得我这次病的重，非让我多吃两付药好断了根！”
“是药三分毒，太子这是……”许如无奈又气愤。
许姝笑道，“秦先生拗不过太子，只能开些温补的药给我，喝再多也没事的！”
许如松了口气了，又见许姝面色莹润，精神饱满，果然是一副已经大好的样子，这才完全放心下来。
正哥儿活泼，来了新地方到处跑着玩儿，一屋子丫头跟在身后，唯恐给磕着了，许姝逗着正哥儿玩了一会儿，见正哥儿困了便让人抱去厢房睡，跟许如留在屋里说话。
“正哥儿的性子瞧着一点儿也不像四姐，应该是像四姐夫多一些！”许如从小不被安氏喜欢，饱受百般虐待辱骂，谨小慎微都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活泼的起来呢？
许如点点头，“母亲也说正哥儿的性子更像四少爷一些，跟个猴儿似的，一刻也闲不住，虽然叫正哥儿，却一点儿也不板正，反倒是他弟弟旭哥儿瞧着性子要沉稳一些，磕了碰了也不哭一声，闷头闷脑的，倒像是随了我！”
“真是羡慕四姐，如今有一双侄儿承欢膝下，姐夫又能干上进，公婆慈爱，一家子和和睦睦的……”
上天终究没有完全瞎了眼，许如在许家的十八年过的是暗无天日的日子，现在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许如露出幸福的笑意，曾经对她而言只要能嫁出去就是解脱，哪怕随便嫁个什么人也比留在许家强，后来嫁到张家的时候她也已经做好了被人刁难看不起的准备，但是张家人人待她和气，夫君更是对她疼爱有加，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尊重被人疼爱的滋味儿，这一切全都是托了许姝的福。
“要不是九妹你，我哪有如今的好日子！”
“四姐也太妄自菲薄了，纵然当初是我替张家牵线搭桥，才成了四姐你如今的姻缘，可是这日子却是四姐你自己过出来的，如今四姐日子过的顺心可都是四姐你自己的功劳！”
“我蹉跎到了十八岁才嫁人，自然格外珍惜，小心的经营着，好在公婆开明，四少爷待我也好……”
说起婚后的日子，许如难免就想到了才被休的许婷，“七妹被休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许姝应该不仅仅是知道而已，这应该就是许姝给许婷的惩戒。
许姝点头，“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她也是咎由自取！”许如既觉得解气，也觉得费解，“既然当初费尽心思的嫁了进去，若是肯安生过日子也不会……”许如终究还是觉得解气更多，许婷并不值得她同情，说到一半便笑了，“我怎么糊涂了，她要是肯安生，也不会用尽手段嫁进齐家去了！”
“人心不足……”许姝仿佛是看透了人心一般的透彻，“她在许家的时候想着的是比许家更有权有势的齐家，入了齐家，又一心攀附皇上唯一的皇子，隆安太子殁了却还是不能脚踏实地……”
当初为了攀附上隆安太子，许婷百般讨好许嫣，如今为了攀附周谨，又跟高志男勾搭成奸，许婷为了“出人头地”还真是费劲了心思，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她又回到了原点，多年折腾都成了一场空，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幡然醒悟了！”
想让许婷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怕是不能了，不过现在许婷被休回许家，和同样自私自利的李氏凑到了一起，是否能不计前嫌维持以前母慈女孝的和谐氛围呢？
许姝还真是有些期待了。
“许大夫人最疼爱的除了唯一的儿子，就是许婷了，现在孝子孝女俱承欢膝下，想必许大夫人高兴的很！”
李氏的偏心伤许姝至深，提到李氏的窘境，许姝面露几分惬意的嘲弄。
许如摇头低叹，“大伯母确实该高兴了……”纵然许如明白许姝幸灾乐祸的心情，可是作为晚辈，终究不能指责长辈。
李氏不仅将许婷的嫁妆全要回来拽在了自己手里，还多问齐家要了五千两银子才把许婷的休书收了！当初许婷的嫁妆李氏可是用心准备了的，据说有三四万两银子，这笔银钱对现在的许家来说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李氏能不高兴嘛！
李氏拿着这笔钱自然是要留给许桦的，可是许婷焉会容忍李氏拿她的东西去补贴许桦，更何况许婷以不贞之名被休，许家背上了欺君之罪，当初李氏宁愿许婧守寡也不让她和离，就是不想影响了许桦的名声，现在有个被休弃的姐姐，李氏又怎么会不为许桦着想，接下来还有好戏看呢！
跟许姝说了半晌的话，许如终于觉得有些不对了，许姝跟她说话的时候不是看着地就是盯着桌子，要不就是低着头，从没有跟自己对视过，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当即伸出手在许姝眼前晃了晃。
许姝将许如的手抓住了，无奈道，“四姐，你这是做什么？”
许如定睛看了看许姝的眼神，眼眶便红了，“九妹……你的眼睛……你的眼睛……”
许姝松开手淡笑道，“治疗疫症的方子里有一味药和我吃来补身子的药相冲，所以眼睛暂时就看不到了，等过一阵就好了！”
“所以刚刚那药也不是什么温补的药，是治眼睛的药是不是？”许如总算是明白了，太子那么心疼许姝，再不放心也没有逼着人多吃药道理。
许姝点头，“这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大姐和十妹那边，四姐帮我瞒着些！”
1170、解围
“唉～”许如轻叹，“我知道了，你总是这样，凡事都只想着别人，好歹也多为自己想想才是呀！”
许姝浅笑，“有四姐为我着想就够了！”
许如听着心里就更不是个滋味儿了，似许姝这般性子，入了皇家是祸不是福呀！犹豫再三，想要劝诫的话也说不出口，毕竟太子待许姝有多好她是看在眼里的，可是这好又能持续多久呢？自古无情帝王家，九妹这样聪慧的人，但愿能看明白这一点。
厢房突然传来一阵小孩儿的哭声，许如忙站了起来，“正哥儿醒了，闹起床气呢！我去看看！”
许姝点头，“快去吧，我让厨房送些点心来，应该是饿了！”
许姝吩咐玉珠取点心，玉珠磨蹭着进了屋子不肯动，露荷便去了，许姝无奈道，“好好的，你把正哥儿吵醒了做甚？”
玉珠神神秘秘又略带不齿道，“高小姐来了！”
许姝微怔，“来求见太子的？”
玉珠称是，“而且太子竟然真的见了她，奴婢刚刚看见侍卫领着她进去了！”
许姝微微一笑，“看来有的人还是棋高一着呀！”
黄大小姐才从静园讨了一顿痛打回去，高志男竟然还敢来，必定是有了万全之策，料定周谨不得不见她。
玉珠道，“奴婢见高小姐和她的婢女两手空空的，不曾拿了任何东西，也不知是用的什么理由让太子见了她！”
“自然是太子不能拒绝的理由了！若是跟黄大小姐一样抱着一盅汤来了，只怕连静园的门都进不来了！”
“太子不能拒绝的理由？还有太子不能拒绝的事？”玉珠纳了闷了。
“当然有，比如皇上的圣旨，太后的懿旨！皇上若是有事一般都会直接召见太子，况且圣旨是何等谨慎重要的，皇上又岂会随便下旨，即便下旨也该由内侍宣读，怎会让一个女眷来宣旨，所以她应该是奉了太后懿旨来的！”
“可是黄大小姐不也是奉了贞太妃之命来的吗？”
“贞太妃和太后怎么能一样呢？太后的懿旨那是无论是身为人臣，还是身为儿子的太子都不能不敬重的，可是贞太妃之命那不过是一句话罢了，认不认全在太子一念之间，这就是她们二人的不同，也是为什么这么多的女人明争暗斗要抢那个位子的原因！”
嫡庶有别，谁都想做那一个说出去的话别人不能反驳的人。
“这回高小姐进来了，外头的人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自然是高看她一眼了！”许姝轻笑，“毕竟旁人来挨了打，她却被恭恭敬敬的请了进去，虽然她是借口太后懿旨，可是不明真相的人看到了都要觉得她在太子心里不一般了！”
“这般心机深重，太子一定不喜欢！”玉珠撇嘴，十分不屑。
周谨当然不喜欢了，高家现在跟傅家搅和到了一起，周谨忌惮傅家，自然也就跟着不喜欢高家了，不过高志男做事谨慎，没有留下什么把柄，周谨即便是不喜欢她，明面上也不能将她怎么样的。
许姝想了想，突然吩咐道，“玉珠，你去书房告诉太子，就说我头疼！”
“小姐，您头疼呀！”玉珠一听就急了，“奴婢这就去秦先生来！”
许姝拉住玉珠叹气道，“我是让人去告诉太子，说我头疼，并不是我真的头疼！”
玉珠明白过来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吓了奴婢一跳！奴婢这就去！高小姐自以为见了太子就赢了，方才一路走过去趾高气扬的，奴婢这就去让她好好丢一丢脸去！太子一听到小姐您头疼，肯定立刻就丢下她来看您了！”
许姝笑道，“你一去她定然会觉得我是故意针对她的，只是我可不是为了在她面前炫耀，我是怕太后真提了什么难堪的要求，不想太子因为太后的事为难，所以让你去为太子解围的！”
“小姐如此处处为太子着想，太子知道了必然感动不已，心心念念的都是小姐您！”
“还不快去！”许姝微微红脸，谁要周谨心心念念的都是她了。
“是！”
玉珠一路往周谨的书房去了，因侍卫们都知道太子对凌雪轩住着的那位娇客宠的紧，自然也无人敢对玉珠不客气，见玉珠来了立刻进去通报了，也不管里头现在还有人，毕竟现在谁都知道太子对王府里的那些女人丝毫不感兴趣，得罪了便得罪了。
“太子，玉珠姑娘求见！”
“她怎么来了？”周谨微觉诧异，玉珠近来都有些蹲着她，似乎是知道她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怕被他灭口，所以才躲着她的，今天怎么突然就主动来找他了？难道是许姝让她来的？周谨顿时迫不及待了，“让她进来了！”
“是！”
周谨这才淡淡的看向高志男，“你刚刚说什么？”
高志男柔声道，“妾身刚刚说，太后娘娘说东宫年久失修，暂时不宜居住，太子住在静园虽不合祖制，可也是无奈之举，但是让一众女眷再住在平宁王府里实在是有失妥当，太后娘娘已经禀明了皇上，在宫中辟出一处宫殿作为众女眷的居所，皇上亦以准许，现下就等着太子亲自去挑选宫殿了，也好赶在过年前将女眷们迁居入住！”
“哦！”周谨淡漠的点头，再无别的表示了。
高志男只好又道，“太后已经备选的宫殿都已经挑出来了，只等太子定夺了，还请太子……”
这时玉珠进来了，高志男认出了玉珠，纵然是觉得不忿，可还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反是玉珠都不拿正眼看她，周谨问玉珠道，“你怎么来了？”
玉珠福身请安，然后道，“小姐方才突然觉得头疼欲裂，太子快去看看吧！”
一听许姝头疼，周谨果然急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头疼了？”
玉珠也做出一脸担忧不解的样子，“奴婢也不知道，突然就疼起来了，怎么也不见好，疼的脸都白了……”
周谨大急，匆匆就往外走，高志男终于也忍不住了，“太子，太后娘娘还在泰昌宫等着您呢！”
周谨头也不回道，“回去告诉太后，这件事就由太后全权做主，不必过问我了！”
1171、不知
玉珠满脸笑意冲高志男一福身，“高小姐慢走，太后娘娘还等着呢，奴婢就先告退了！”
高志男沉着脸，牙关紧咬，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拽成拳头，她还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
“呸，真是不知廉耻！”彩霞冲着玉珠的啐道，“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样的轻浮媚俗，亏的还是正经出身，也这样没名没分的死乞白赖的缠着太子！小姐，咱们不生气，这样的人不值得您生气！”
彩霞心疼的掰开高志男紧握的拳头，掌心果然全都掐出了紫红色的血痕，彩霞心疼不已，“是许九小姐不念旧情在先的，当初您对她多好，也不嫌弃她是个瞎子，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分她一份！她明知道您是太子的人，却还要来跟您抢太子，还纵着郑家落您的脸面，上次大人奏请册立您为太子妃，是郑家和皇后从中作梗才搅黄了的，害得您丢脸，这件事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怎么会忘记呢？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满怀欢喜的等着册封太子妃的圣旨，等来的却是满城皇上属意郑家九小姐做太子妃的传言，郑家九小姐做了太子妃，那她成了什么？她成了一个笑话……
“既然您没有忘，您又何苦为了这样寡廉鲜耻，忘恩负义的人作贱自己的身子呢！”
高志男看着掌心的血痕喃喃道，“有什么不知廉耻的，真论起来我不也是没名没分的跟着太子的吗？你没听见别人对我的称呼吗？“高小姐”，呵……我跟她又有什么区别？”
“可您是皇上下旨赐给太子呀！”
“皇上下旨？皇上下什么旨了？”高志男反问道，“皇上是下旨让我们去送嫁，并没有白纸黑字的写让我们去服侍太子，但凡太子当初狠心一些，将我们留在柔然陪伴长安公主我们也无话可说！”
“可是太子将小姐您带了回来，说明太子还是念旧情的，您在柔然陪伴太子数年，许九小姐她什么都没有，您跟她还是有区别的。”
“是……我们当然还是有区别的……”高志男苦笑，“至少她现在有太子护着她，我有什么呀……我什么也没有……”
“小姐有太后娘娘呀！太后娘娘那么喜欢小姐，一定会为小姐主持公道的！”
“太后娘娘……”
高志男想着许姝对她的最后的忠告，紧抿着唇，看上去太后是喜欢她，可是换句话来说，太后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呢？如果有一天她没有了利用价值，太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另眼相看吗？傅家的那个女儿翻年就十八了，可还没有定亲呢！她现在鞍前马后的为太后效力，为登上太子妃之位不遗余力的扫平一切障碍，到最后是否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呢？
“太后娘娘还是向着您的，上次许九小姐假意晕倒陷小姐您于不义，也是太后娘娘舍了两个心腹才保住了您！”
“是呀，太后舍了两个心腹，我就更要知恩图报，更要尽心为太后排忧解难了……否则怎么对得起太后对我的维护呢？”高志男扯了扯嘴角，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再也回不了头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小姐……是您提议让太子来定夺的，可是现在太子不肯去，太后娘娘那边可怎么交待呀？”彩霞面露担忧，现在太后是她家小姐唯一的靠山了，可不能得罪了。
高志男淡笑道，“太子仁孝，一切都以太后娘娘的心意为重，自然是太后说了算了，我只需要向太后表明太子的一片孝心即可！”
“是……那小姐这就去回禀太后？”
“不急！”高志男理了理袖子，目光幽深的看着周谨离去的方向，“既然来了静园，又知道她身体不适，怎么也该去探望才是？否则怎么对得起过去十余年的交情呢！”
高志男抬脚便走，倒也不用问路，静园甚大，住的人却少，空余的院子全都落了锁，也只有常走的路开着门，是以主仆二人很是顺遂的找到了凌雪院，只是跟上次误闯的人一样，也被侍卫拦住了。
高志男耐着心解释，“烦请侍卫大人代为通报一声，就说高氏前来探望故人！”
侍卫见高志男是跟在周谨身后不久来的，一时拿不准高志男的身份，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去通报了。
周谨匆匆忙忙赶回凌雪院，结果发现许姝好好的，得知许姝只是为他解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见许姝无事，也就放心了，强行揽着许姝要许姝抚慰他受伤的心灵，在厢房的许如听到太子来了之后，不好去打扰，让露荷给许姝带个话，便领着正哥儿去外院寻张瑞明去了。
许姝一边挣脱周谨，一边嗔道，“四姐还在呢！”
周谨不松手，“她一会儿就走了，她的夫君还在外院等她呢！”高志男来了之后，张瑞明便走了，现在张瑞明一定等的百无聊赖了。
果然，许姝听到许如和正哥儿越来越远的说话声，很是有些不高兴，也懒得挣扎了，懒洋洋的把身子一松，“我还有好些话没跟四姐说完呢！”
“明日再请她来就是了！”
“马上就是小年了，四姐又是今年才回京城的，她忙着呢！不像我，整日无所事事……”没有书看，没有香料把玩，许姝真的是闲的太无聊了。
“等你身子再好一些就去书房陪我处理公务，我想时时刻刻的都看着你……”周谨轻抚许姝的脸颊，恢复了些许血色的玉颊透着诱人的光泽，周谨忍不住蹭了蹭，就要将怀里的许姝的翻个面儿对着他，更方便他一亲芳泽。
许姝挣扎不过，眼看周谨就要得逞，突然玉珠在门外道，“太子，小姐，高小姐求见！”
许姝一滞，高志男怎么来了？高志男竟然来了？
周谨微微蹙眉，“她怎么来了？我以为她回去了！”
许姝歪着头饶有兴致的问道，“你说她是来找你的，还是来找我的呢？”
“叫进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好呀！”许姝点头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