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2、掌嘴
这是一个局。
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
一个专门针对许姝而设的局。
从谭妈妈拿着那一袋首饰来找她的时候，这个局就已经布下了了，那些贵重的首饰里就混有太后“丢失了的”那支九尾凤簪，宫门口的侍卫检查的那么仔细了，就是为了确保她有将那枚九尾凤簪带进宫来，只可惜她当时并没有多想，还有急急忙忙赶到来仪宫去截住她的人，就是怕她真的将那些首饰送到了郑婉丽手里，这样接下来的计划就无法实施了，之前做的一切可就白费了，所以在得知她还未进过来仪宫之后明显的松了口气。
只是她们谁没有想到许姝进宫之后先去了皇后那儿一趟……
那么在这一个局里，每一个人又都充当了什么角色呢？
谭妈妈来海棠馆送东西的时候说过，七小姐一个人在宫里过的不容易，要是郑婉丽不主动说，谁又知道郑婉丽在宫里过的不容易呢？可是郑婉丽是怎么在不惊动皇后的情况下把消息传出去的呢？她自己是没这个本事的，除非有太后的帮忙……
看来这事儿郑婉丽也有份了……
如今郑婉丽竟然还是不肯安分守己吗？可是自己倒了霉对她又有什么好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郑家不好了，她又能独善其身吗？
许姝讽刺的笑了笑，幸亏当初让李芙占了隆安太子妃的名分，否则要是让这个名分落在了郑婉丽头上还不知道她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还有主动邀请她帮忙为太后梳妆，从而让她有机会到太后的凤簪，以及特意把自己叫出去，却只说了一番可有可无的废话的高志男又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刚刚那一声脱口而出的呼唤，以及又突然咽回去未出口的话语，高志男她终究还是做了选择了吗？
这样绵密细长，不动声色的陷阱让许姝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样一步一步，看似不经意，却一环套一环的设计是出自什么人之手呢？
“哼，妾身等人方才俱都在一起，彼此可以互相证明清白，唯独郑九小姐独自一人离开了偏殿，且无人可以证明，妾身以为，就是她盗取了太后娘娘的九尾凤簪！”
许姝没有人证，黄大小姐顿时指责的更有底气了。
“证据呢？黄大小姐口口声声说是我拿的，可有证据？”即便现在许姝就是百口莫辩，可是不是她做下的事，也休想按着她的头让她点头。
“证据？一搜便知了！”黄大小姐冷哼一声，在她看来，刚刚除了许姝，其他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只有许姝有时间有动机，便笃定是许姝做的了，根本没有想过会有其他的可能。
“搜身？”萧三小姐凉凉的看了黄大小姐一眼，“说起来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究竟是谁拿了，就这么搜身，恐怕不妥吧！”
黄大小姐反驳道，“有什么不妥的，要证据，一搜不就有了？”
“可要是搜不出来呢？那可就污蔑，就是受了委屈的人不计较，想来太后娘娘也不会姑息的！”
萧三小姐看着沉默不语的太后，心里也捏了一把汗，深知其实在太后心里是倾向黄大小姐的做法的，看来今天许姝真是凶多吉少了。
正在萧三小姐为许姝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突然传来皇后驾到的声音。
“本宫刚刚在外面仿佛听到有人说什么污蔑委屈的，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众女皆上前行礼，无意中将许姝一个人落在了一旁。
皇后向太后点头示意之后坐到了另一侧的椅子上，“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太后可以移步了！”
皇后一来，事态的发展也不会那么顺利了，太后的脸色沉了沉，“哀家这儿丢了一样十分要紧的东西！”
皇后扫了一眼被孤立在一边的许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不过许姝神态从容，想来事态还不是很严重，当即目光不善的看向太后身边服侍的宫人，“看来是这些奴才没用了，连东西都看管不好！是本宫识人不清，给太后添麻烦了，这就给泰昌宫换一批得力的人！”
太后心头一梗，明知皇后这是在和稀泥包庇许姝，可是真论起来皇后这话也不错，丢了东西看管的人当然也有责任了，皇后要怪罪那也是怪罪得起的，太后不想就这么被皇后糊弄过去，“今天人多手杂的，也怨不得他们，拢共就这么几个人，哪里照看的过来！”
“既然如此，回头本宫再细细挑选一些机灵的送来，可千万不能让泰昌宫短了人手，否则这隔三差五的就丢东西的，也是本宫的失职，让皇上知道了，也要降罪本宫的！”
皇后紧抓不放，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太后再也拒绝不得了，终究是被皇后借机塞了人进来了，心中愤恨不已，于是更加迁怒于许姝了，“皇后美意，哀家就却之不恭了！只是今日哀家丢的那枚九尾凤簪还要劳烦皇后帮哀家找到了！”
“九尾凤簪呀？那的确是要紧的很了！”皇后含笑点头，心中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既然如此，那且待本宫问一问始末了！”
这件事显而易见是冲着许姝去的，皇后本着一个“拖”字决，决定把这件事拖到没有时间了自然就不了了之了，太后总不能让一干命妇女眷在寿宴大殿干等着吧！
皇后是许姝的姑姑，皇后也一向疼爱许姝，连带着皇上也对许姝青眼有加，现在皇后来了，且看态度显然是偏袒许姝的，所以黄大小姐不由有些急了，唯恐许姝仗势反过来诬陷她，于是抢先开口。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丢了一支九尾凤簪，方才妾身等人俱都在一起，只有郑九小姐独自一人离开了，有作案的嫌疑！”
黄大小姐本是打算先下手为强，先将许姝偷盗九尾凤簪的嫌疑坐实了再说，只是皇后却并没有把黄大小姐的话听进去，反而淡淡的看了袁嬷嬷。
袁嬷嬷立刻冷脸喝道，“大胆！皇后娘娘面前岂容放肆！娘娘没问你话，却多舌多言，来人，掌嘴！”
1143、搜身
立刻有三个宫女上前，两个一左一右拉住了黄大小姐，黄大小姐想要挣扎，可是宫女力大无比，钳制着黄大小姐动弹不得，另一人扬起手左右开弓，“啪啪啪”的巴掌就落了下去，片刻功夫就打了十余巴掌下去了，直到黄大小姐双颊红肿了才放手！
黄大小姐避闪不开，生生受了，第一巴掌打下去的时候就疼的两眼冒金星，又碍着多人在场，不肯呼痛出声，唯恐丢了仅剩的一点儿脸面。
宫女松开手，黄大小姐捂着脸，既委屈又悲愤的瞪着许姝，都是因为许姝，她才丢了这么大的人！
虽然被黄大小姐怒目而视，许姝倒是有些同情黄大小姐了。
黄大小姐确实不是个多聪明的人，好在姿色尚佳，也算是颇有可取之处，只是她却偏偏不利用自己的优势为自己的将来谋划，将自己的短处处处示人，明明没那个脑子去跟人勾心斗角，却还偏偏事事冲在前头。
今天的事理该是没有黄大小姐什么事的，但是她却“自告奋勇”的跳出来做这个急先锋，给太后省了多少事呀，太后心里现在只怕正偷着乐呢！只可惜到最后便宜的确是别人，黄大小姐什么好处都落不到也就罢了，还平白挨了一顿打，心里觉得委屈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在太后的寝宫，皇后就如此“嚣张”的发落了算得上太后半个“儿媳妇”的人，一点儿情面也不给太后留，气的太后将刚上身的团花福菊袍下摆揉的皱成了一团，可是皇后打的有理有据的，黄大小姐也确实是有错在先，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只能咬牙忍下去了。
皇后不就是想在自己面前彰显她六宫之主的地位吗？不就是想告诉自己，即便是自己有太子倚仗，也别想越过她去吗？她忍了！她倒要看看皇后还能嚣张到什么地步去！
黄大小姐看许姝的这一眼被皇后看的真切，挑眉淡声问道，“怎么？你对本宫的处置不满意吗？”
见太后一声不吭，自知无人撑腰，黄大小姐忙跪下请罪，“妾身不敢！妾身不敢！”
皇后凉凉的目光看了她半晌，终是一嗤，“谅你也不敢！对了，你刚刚说什么来者？谁有作案的嫌疑？”
黄大小姐捂着红肿发烫的脸摇摇头，“没……没什么，都是妾身胡说八道的，妾身胡说八道的！”
现在皇后摆明了是不打算给太后的面子，说要替太后找到丢失的九尾凤簪是假，其实只是想要维护自家侄女罢了，她现在撞在枪口上已经受了教训，若是再坚持下去恐怕就不是掌嘴那么简单的事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黄大小姐适时的识时务了。
皇后轻蔑的看了看黄大小姐，这才问众女，“这么贵重的东西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丢了，究竟是谁管不着自己的手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皇后拿了黄大小姐立威，余下的人自然噤若寒蝉了，俱是连连摇头否认。
“妾身没拿！”
“妾身没拿！”
“都没拿……那这事儿可就麻烦了！”皇后淡淡一笑，对太后道，“她们也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女儿，父兄长辈皆是在朝为官的，不至于做出那等没脸没皮的事，太后要不要再找找，许是放在了别的地方没找到？”
太后虎着脸指着空盒子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哀家怎么会随意乱放呢？皇后若是不愿意帮哀家找，那哀家就自己来吧！”
皇后见太后不愿意就此罢休，正要想法子把许姝拎出来，突然外面有人报，“太子到！”
声音落下，进来的却是高志男，众人顿时脸色各异，高志男乖巧的向太后和皇后请了安，“回太后娘娘，太子在外面候着等着向您请安呢！因屋里都是女眷，太子就不进来了！”
太后面色稍霁，点点头，“既然太子来了，这九尾凤簪的事也该尽快解决了，不能让太子等久了！”
这时高志男突然出声道，“方才妾身听说太后娘娘的九尾凤簪丢了，有人怀疑是郑九小姐所为，想要搜身检查……”
“是有这么回事！”太后眼前一亮，身子微微往后一靠，一副做等着看戏的模样。
听高志男这么说，许姝突然抬头，目光如炬的射向高志男，即便是高志男背对着许姝，仍然感受到了许姝目光的炙烤，背脊不由僵直了，可是还是狠下心来向太后提议道，“听说是因为郑九小姐离开过偏殿，无人能够证明她的清白，因而才被怀疑！可是妾身方才也离开了偏殿，也有这个嫌疑，妾身也该接受搜身检查才是！”
众人面面相觑，看了看许姝，又看了看高志男，对比起刚刚许姝再三推诿，不愿意接受搜身检查，高志男主动提出要搜身检查，对比之下，高下立现！
“你愿意？”太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放心，你离开也是奉了哀家之命的，无人敢怀疑你！”
一个奉命离开本没有嫌疑的人都愿意接受搜身检查以证明清白了，那那个私自离开有偷窃嫌疑的人却百般推诿不肯接受搜身检查的人不就更显得有嫌疑了吗？
如果许姝不接受搜身检查，哪怕证明不了是她偷了东西，那这嫌疑也坐实了！
“为了证明妾身的清白，妾身愿意！”高志男低下头，将头低到不能再低的位置，似乎这样就能躲开许姝目光如炬的注视。
太后满意的看向许姝，“那郑九小姐可愿意受些委屈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郑家的女儿今天只要在泰昌宫被搜身检查了，那刚刚皇后在这儿嚣张跋扈发落人丢的颜面可就全找回来了！
半路杀出个高志男来，让事情的发展脱离了皇后的控制，现在将许姝逼到不得不委屈接受搜身检查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虽然明知道搜查也搜不出什么来，可是想到当着她的面，却要让她的侄女儿受这种委屈，想想就觉得憋屈，可是为了许姝的清白，不想让许姝背负这样一个嫌疑，最后还是冲许姝点了点头，示意许姝答应。
在皇后的示意下，许姝点了点头，“好！”
1144、最后
既然太后要搜身，那么就让她搜，只是结果注定要让她失望了，而且不仅仅只是失望！
太后心里的那口郁气终于吐了出来，满意的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让……”
高志男突然提议道，“既然妾身和郑九小姐互相都有嫌疑，不妨我们互相搜身，也避免了包庇的嫌疑！”
太后愣了愣，看了看皇后，“皇后的意思……”
皇后淡淡道，“这里是泰昌宫，太后做主即可，不必问本宫的意见！”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来人，领她们去内室！”太后吩咐道。
高志男福身应“是”，又转向许姝，露出温和的笑意，“郑九小姐，这边请！”
许姝目不斜视的从高志男身边走过，看都没有看高志男一眼，高志男看着许姝的背影愣了一下，这才跟上许姝的脚步，路过太后身边的时候，太后向高志男使了一个眼神，高志男低下头匆匆也往内室去了。
高志男跟进内室，看到露荷等在门口，便示意彩霞也在门口等着，在往前走两步，撩起帘子就看到许姝立在屋子的正中央等着。
看到高志男进来，许姝淡淡道，“来了？”然后伸手开始解衣襟上的带子。
高志男急忙上前几步拦住了，“小姝，你别这样，小心着凉，我知道你是清白了，我们进来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许姝闻言将脱了一半的衣服又穿上，“是呀！我是不是清白的你应该是最清楚的了！对了，我来的路上并没有看到任何人，那你又是怎么奉太后之命离开的呢？”
“我……”高志男突然语塞，这种时候还能保持如此清醒而又冷静的头脑，找到逻辑漏洞的也就只有许姝了吧！
“呵……”许姝讥笑一声，“如果不是你邀我为太后挑选饰物，我也不会接触到太后的东西，也就不会有这样的动机，如果不是你把我叫出去，我也不会被人怀疑……所以我是否清白你不是最清楚吗？”
“小姝……”高志男急忙解释，“我当时只是想替你解围，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许姝摇摇头，“如果不是你突然要自证清白，这件事其实也就过去了，我也用不着受搜身的屈辱！”
“小姝，对不起，我……我也只是不想你被人怀疑，想证明你的清白！”
“你何苦如此针对我了，我刚刚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有挡着你的路！你应该针对的另有其人才是，你就没有想过，为何你也会有不在场证明呢？太后说的话未必都可信！”
高志男一怔，许姝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太后还有别的打算吗？
“两军对垒，冲锋陷阵的急先锋往往都做了那一将功成万骨枯里的一具白骨罢了！”许姝勾唇一笑，笑的却冰冷没有温度，“志男姐姐，这是我给你的最后的忠告了！”
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叫高志男一声“志男姐姐”了，从此之后，十年姐妹情意，一朝斩断了，有些事情再伤心，再不忍，也还是要面对的！
最后的忠告……
许姝这是要跟她决裂吗？
高志男一愣，待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就看到许姝已经往外走去了。
“小姝……”高志男想要叫住许姝。
这一次许姝并没有回头，连脚步都不曾停留，径直的走了出去。
高志男似乎有些急了，急忙追上去，想要拉住许姝，许姝却突然往旁边栽倒，然后露荷的尖叫声响起。
“小姐……”
高志男愣愣的看着许姝倒下，她才碰到许姝，许姝就倒下了，看着露荷愤怒的瞪着她，连忙摆手，“不是我……我没有推她，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高志男的解释被闻声赶来的人听到却觉得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尤其是看到倒地不醒的许姝，还有哭的撕心裂肺的露荷，就更加觉得高志男有谋害许姝的嫌疑。
“怎么回事？”赶来的皇后看到倒地的许姝面容立刻板了起来。
高志男忙跪下回话道，“回皇后娘娘，刚刚妾身和郑九小姐互相检查完毕，正要出来复命，不知怎得，郑九小姐突然就晕倒了！”
“是吗？”皇后看向露荷，“是这样吗？你家小姐是突然就晕倒的吗？”
露荷哭着摇头，“奴婢不知道，刚刚高小姐突然扑了过来，然后小姐就倒下了，可是奴婢蠢笨，没有看清楚，究竟是不是高小姐推了我家小姐！”
露荷这话说的就耐人寻味了，若是她一口咬定是高志男推了许姝，那必然会有人觉得是在诬陷，可她如此模棱两可的一说，反倒是让人觉得高志男有莫大的嫌疑了。
高志男听了露荷这话也觉得不对劲，虽然听着是挺中肯的，可是细细一想，还不是在引导人往怀疑她这方面想嘛！顿时急急的寻找太后，想要寻求帮助！
可是太后只关心栽赃许姝的事情有没有成功，“可搜查出东西来了？”
高志男摇头，“没有！”
没有？
太后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目光落在露荷身上，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弃！
皇后目光不善的看向太后，“现在人都晕倒了，太后竟然只关心一个死物，未免有些冷血了！来人，将九小姐送回坤宁宫，再去请太医来，袁嬷嬷，你跟着去照应！”
“是！”
袁嬷嬷忙协同宫女七手八脚的把许姝带了下去。
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志男，却并没有叫她起身的打算，“既然没有人能证明是高氏推了郑九小姐，那本宫也不能做这个平白无故就冤枉别人的糊涂人，就只当是郑九小姐自己跌倒的，也就不怪罪高氏了！”
皇后嘴上说着不怪罪，可是却是让高志男牢牢的背上了推倒许姝的嫌疑，连洗刷的机会都没有了！而且皇后话里话外还影射了太后无凭无据就怀疑许姝还要搜身检查的事，气的太后也在心里暗骂高志男无用。
“既然在她们身上没有搜查出东西来，那看来是有人监守自盗了！”皇后再次目光不善的扫向太后身边服侍的人，“负责保管太后饰物的是谁？”
许姝在泰昌宫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莫名晕倒，这件事她是不会这么算了的，泰昌宫是要付出代价的！
1145、关心
高志男前往勤政殿找周谨的时候，周谨明显愣了一下，问传话的宫人，“你说什么？”
宫人又重复了一遍，“太后娘娘请太子过去一趟！”
良久，周谨起身，“知道了！”
周谨随着宫人出来，高志男上前柔声请安，“妾身参见太子！”
周谨微微点头，径直往前走去。
高志男忙跟上，“太子……”
“有事？”周谨的语气淡淡的。
“……太妃娘娘甚是思念太子，日思夜盼着能见太子一面！”
“我知道了！”周谨的语气依旧冷淡。
高志男心里一梗，连贞太妃都没能让周谨多说两句话，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合适开口的契机了。
到了泰昌宫，殿前的人正在窃窃私语，依稀有提到“郑九小姐”之类的字眼，高志男偷偷打量了一眼周谨，可是周谨的神色并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宫人的议论一样。
高志男心中微觉纳闷，眼看着进了殿内，只得先去向太后复命了。
周谨在大殿候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太后出来，微微有些不耐了，正要遣人去问，突然听见外面一片嘈杂声，便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殿内服侍的宫人出去了片刻后回来回话道，“回太子，郑九小姐晕倒了，这会儿正要送回坤宁宫请太医诊治呢！”
晕倒了？
周谨端着茶杯的手一颤，微烫的茶水溅到手背上，周谨却仿佛一丝感觉都没有，半晌才状似平静的问道，“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宫人吞吞吐吐道，“仿佛……似乎……好像是……”
宫人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周谨突然觉得有些急躁了，语气也十足的不耐烦了，“若是不会说话，便换个会说的来回话！”
宫人吓得忙跪下请罪，说话也不敢再有所隐瞒，将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方才太后梳妆时是郑九小姐和高小姐服侍的，后来太后发现妆台上丢了一枚九尾凤簪，高小姐和郑九小姐俱都有作案的嫌疑，就互相搜查以证清白，只是不知怎的，郑九小姐突然晕倒了，内殿服侍的人说可能是高小姐推倒了郑九小姐，但是当时寝殿之内并无旁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眼下太后和皇后正在殿内处理这件事呢！”
高志男推倒了许姝？周谨冷冷一笑，他倒宁愿相信是许姝故意晕倒想要诬陷高志男的，这个女人不是最擅长演戏了吗？
不过太后丢失的那枚九尾凤簪……恐怕就是冲着许姝去的，都现在这个时候了，太后还是不肯放过许姝……
还有高志男，许姝是最不耐烦与人交际应酬的，尤其是面对太后，怎么会去服侍太后梳妆呢？太后假意仁慈，断然不会有这样的要求的，那么能让许姝听话照做的也就只有高志男了……
还有搜身检查，许姝怎会心甘情愿忍受这样的屈辱，大概也是高志男率先做了表率，许姝不得已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了。
呵～看来这件事也非太后一人之功了！
他果然不该来的！太后找他来是想让他亲眼见证许姝偷了东西颜面扫地的时刻吧，这样自己就再也开不了口提出要娶她的话了，太后还真是煞费苦心呐！只可惜太后这一番功夫算是全都白费了，他再也不会提要娶许姝的话了，太后大可以放心了……
周谨突然觉得心底一阵厌烦，起身便走。
内侍惊讶道，“太……太子要去哪儿？太后娘娘还没出来呢！”
太子不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吗？太后还没来，这安还没请，太子怎么就要走了呀！
周谨对内侍的呼唤充耳不闻，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外走，他来本就是走个过场的，全了太后非要办这个寿辰宴的脸面，可是既然太后另有目的，那就恕他不奉陪了！
“太子……太子……”眼看着周谨一路走过了泰华池，鼎泰殿，错过了今日要给太后举办寿宴的大殿，跟随的内侍终于忍不住地开口了，“太子……再往前走就到坤宁宫了！”
周谨猛的顿住脚步，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坤宁宫高大的阙楼，如同飞翔的巨鸟的翅膀，匍匐在巍峨的宫墙上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有展翅高飞，被禁锢在这深深的宫廷里。
这时洞开的宫门口走出一个提着药箱的太医，似乎是刚在坤宁宫看诊完毕准备回太医院，周谨踌躇了片刻抬脚就跟了上去。
身后跟随的一群宫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瞬间也跟了上去，太子这是唱哪一出呀？
周谨快步从太医身边走过，撞到了太医的药箱，太医身子一歪，正要斥责撞了他的人，定睛一看竟然是周谨，忙跪下请安，“参见太子！”
“是周太医呀！快快请起！”周谨也一副才看到是周太医的样子，含笑将周太医扶了起来，“周太医这是要去哪个宫里看诊？”
“多谢太子！”面对周谨如此亲切的态度，周太医受宠若惊，“老臣刚从坤宁宫看诊回来，正要回太医院！”
“坤宁宫？是皇后凤体抱恙？”周谨佯装不知问起。
“不是！”太医摇头，“是郑家的九小姐突然晕倒了，皇后娘娘传召老臣前去诊脉！”
“那……是什么病症？”周谨状似平淡而又无意的问道。
太医不觉有异，老实回道，“老臣也不知，老臣到坤宁宫的时候，郑九小姐已经转醒了，并未让老臣诊脉，老臣便回去了！”
“辛苦周太医白跑一趟了！”
人才回来就醒了，还不让太医诊脉，看来果然是有蹊跷了，就猜到会是这样了！
周谨冷笑一声，突然觉得自己追着太医追问的做法可笑至极，她是在做戏给旁人看，他却还是忍不住的关心，他这是怎么了？她都那么狠心了，自己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
“不敢不敢，这是老臣职责所在！”周太医连连拱手。
“周太医慢走！”到了往太医院的岔路口，周谨往旁边侧身相让。
周太医也往旁边让了一步，“恭送太子！”
周谨不得已往前接着走去，硬生生多走过了一道宫门才又折了回去，让跟随的宫人都觉得莫名。
1146、扒外
许姝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坤宁宫里，听着耳旁滴漏的声音，暗暗一算，知道自己并没有昏睡多久之后幽幽吐了口气，这身子越发的不中用了，眼下今年冬天或许还能抗过去，那明年冬天呢？她还能等到多少个春天呢？
许姝伸出手去，寒冬的阳光照在肌肤上却没有一丝暖意，伸出的手掌挡住了射过来的光线，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影，可是手一收回，阳光又落下去了，仿佛那片阴影从来都没有存在过，她大抵也就像这片阴影一样，来去无痕，在这世间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吧！
露荷听到动静进来一看，惊喜道，“小姐，您醒了！”
许姝颔首坐起身来，看到周边除了露荷，空无一人，便问道，“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留在泰昌宫处理九尾凤簪遗失一事，让袁嬷嬷送小姐回坤宁宫看诊，现下袁嬷嬷去迎太医去了！”
许姝点点头，“我已经醒了，就不用劳烦太医了，让太医回去吧！”
露荷愣了一下才应了下来，“是，奴婢知道了……可是，小姐……您真的不让太医看看吗？您刚刚都晕倒了……”看到许姝晕倒后的状态，露荷知道许姝刚刚是真的晕倒了。
“不用了，看不看也都是那样了！”许姝淡淡一笑，“不过我这一晕倒，泰昌宫恐怕就难交代了！”
她晕倒在泰昌宫，太后要如何交代呢？她本来是太后要设计陷害的对象，现在她这么一晕倒，可是反将了太后一军，而皇后势必要借题发挥让太后付出一定的代价的，如此也算是出了口气吧！至少皇后出了口气！
“是呀！现在大家都怀疑是高小姐推了小姐您……”
许姝惊讶道，“怎么回事？”
露荷踌躇道，“小姐您刚刚晕倒了，奴婢也没看清究竟是不是高小姐推的，皇后娘娘问起的时候，奴婢就照实说了，可是没想到奴婢这么一说，旁人反倒更觉得是高小姐推了小姐您！”
怔了片刻后许姝突然笑了，“这倒是个意外之喜了！”
这一回轮到高志男百口莫辩了吧！
袁嬷嬷把太医请来之后听闻许姝已经醒了，只好又把太医打发走了。
许姝问袁嬷嬷道，“嬷嬷，今日我带进宫的那些东西还在吗？”
袁嬷嬷点头，“都还在，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单独收起来了！”
“那……能让我再看看吗？”
袁嬷嬷迟疑了一会儿还是点头同意了，“奴婢这就去取！”
袁嬷嬷将许姝带进来的那一袋子首饰金银又拿了出来，许姝一一检视每一样物件，果然发现了引起今日这场风波的九尾凤簪，许姝的猜测没错，看来太后果然是这样算计的。
“就是这个吗？”
累丝金凤嵌东珠，在那一堆嵌红蓝宝石的首饰里显得有些不起眼，也难怪她没有留意到了。
“这……这是太后娘娘丢失的那枚九尾凤簪吗？”露荷惊讶的看着许姝，太后娘娘今天早上丢失的凤簪怎么会提前跑到了许姝手里去呢？
“是呀！这就是太后娘娘“丢失”的九尾凤簪呐！”许姝讽刺的放下凤簪，“嬷嬷将其他的东西收起来吧，这枚凤簪留给皇后娘娘处置吧！”
“是！”
皇后从泰昌宫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看到许姝后关切道，“你没事儿吧？刚刚那一晕可是把本宫吓坏了！太医呢？太医怎么说？”
许姝含糊道，“臣女不甘心白白受了搜身检查的委屈，所以就……”
皇后含笑道，“你果然机灵！太后没凭没据就往你身上泼脏水，那高氏也趁机卖乖，逼得你受了委屈还有苦说不得！不过你这一晕倒，太后可就实打实的理亏了，本宫就趁机发落了太后身边两个得力的人手，太后明知道她们是清白的，可是拿不出证据来，只能生生的认了！”
太后丢失九尾凤簪的事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现在凤簪没有着落，这件事就没有解决，又是太后自己执意要个结果的，皇后发落了保管东西的人也实在是让太后无话可说，否则就是前后矛盾了！
“皇后娘娘，这个应该就是太后娘娘丢失的九尾凤簪吧？”许姝将凤簪递了过去。
皇后接过看了一眼点头，“就是这个！这样的凤簪本宫也有一个，只有做了中宫皇后才会有这样的九尾凤簪！”皇后突然一惊，“等等！这凤簪怎么会在你这儿？难道你真的拿了……？”
许姝忙摇头解释，“臣女并没有拿太后的九尾凤簪，这枚凤簪是夹杂在送给郑氏的那一堆首饰里，由臣女亲手带进宫的！”
皇后大惊，“你是说……今天这件事果然是针对你的！”
许姝点头，“若非臣女先来见了娘娘您，这一搜身必然是要被搜个正着的，而且那里头那么多的首饰都是贵重之物，恐怕都是太后娘娘所有，这九尾凤簪只是个引子！”
今天她要是被人赃并获了，那可就真是百口莫辩了，不仅她这一辈子毁了，连带着郑家也再也抬不起头了，这一次太后虽然不要她的命，可是却将手伸向了郑家……
“好呀，好得很！”皇后冷笑，“这些日子越来越不安分给本宫添堵也就罢了，竟然还想耍手段诬陷你，太后这果然是仗着太子的势，不想再屈居在泰昌宫了！”
“太后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东西是从郑家出来的……”许姝小声提醒，这件事郑婉丽和三房是脱不了干系的。
皇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无奈而又苍凉的叹息，“本宫为了郑家在这深宫里都熬白了头，可是没想到现在却来拖本宫的后腿！”
今天她在泰昌宫逞尽了威风，将太后逼迫的连左右心腹都舍弃了，她得意的样子落在太后眼里也只是一场笑话，太后连她的娘家人都收买了，她却还毫不知情……
“皇后娘娘息怒……”
郑家的背叛让皇后惊心，也让许姝不解，如果只是针对她也就罢了，可是现在连整个郑家的名声也不顾了，实在是做的有些过了。
“既然存了吃里扒外的心，那本宫也就容不得了！”皇后睁开眼睛，投射出锐利的光芒。
1147、糊涂
这场寿宴的目的就是针对许姝的，现在许姝提前“退出游戏”，周谨也因为太后的别有居心而心怀不满，早早离席而去，这场寿宴最终也办的索然无味，草草就结束了。
太后赔了一支意义非凡的凤簪也没算计到许姝，还折了两个心腹亲近之人，满腹怨气，又见周谨如此态度，只觉得周谨是向着许姝的，心中更觉不快，寿宴一结束，回到泰昌宫就称病了。
皇后不急不缓的给太后请太医看诊，顺便不忘将太后的那两个心腹打发的远远的，不给太后挽回的机会。
许姝平安无事的回到郑家，正要去璞玉轩给郑四夫人请安，想了想又折身先往三房去了，现在郑四夫人应该还在西府帮衬，她不如去向郑三夫人问声好，毕竟郑三夫人这会儿心里应该正惦记着自己不是？
苏草远远的看到许姝过来了，忙打招呼，“九小姐怎么来了？”
许姝淡笑，“你家夫人呢？我刚从宫里回来，来给三伯母请个安！”
“夫人在屋里呢！”苏草往正房指了指，正好看到谭妈妈从正房里出来，忙道，“谭妈妈，九小姐来给夫人请安了！”
谭妈妈听到许姝的名字人一僵，再抬头一看看到许姝明媚的笑脸，更是僵在了原地，一时间出来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谭妈妈！”许姝主动上前打招呼。
“九……九小姐……”看着许姝走近，谭妈妈机械的撩起厚重的帘子，“九小姐怎么来了？”
“来给三伯母请安呀！怕三伯母惦记着七堂姐，特意来跟三伯母说一声！”
许姝别有深意的看了谭妈妈一眼，看的谭妈妈心惊肉跳的，还来不及细细研究许姝这笑究竟是什么意思，许姝已经闪身进去了，谭妈妈也忙跟了上去。
“三伯母！”许姝笑着给郑三夫人请安，言笑晏晏，笑容如春风般的和睦。
“宜……宜姐儿怎么来了？”郑三夫人面色微僵，只能借着喝茶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宜姐儿喝茶，知道你平日里都是喝大红袍的，只是我这里也没备着，就只有龙井，也不知道你喝不喝得习惯！”
“多谢三伯母！刚从外面回来，有杯热茶吃就是极好的了！”许姝轻啜一口，赞道，“这茶真香，跟我今日在皇后娘娘那儿喝的一模一样呢！”
郑三夫人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是……是吗？”
“这茶也是宫里出来的吧？”
“嗯……嗯……”郑三夫人目光闪烁，心如鼓擂，一颗心都要蹦到嗓子眼里去了。
“难怪呢！是七堂姐让人送回来的？”郑三夫人的手抖的更厉害了，“是……是……”
许姝先是提到了皇后，现在又提到了郑婉丽，似乎想要暗示什么，直让郑三夫人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许姝见状神态更显悠闲了，“七堂姐跟三伯母真是亲近的让人羡慕，有什么好事都不忘了三伯母！”
许姝着重咬出了“好事”二字，郑三夫人听的一个哆嗦，见许姝目光直直的盯着她，更添了不自在，“丽……丽姐儿她一向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是呀！七堂姐样貌品行都十分出众，只可惜……唉！”许姝怜悯的一叹，“年纪轻轻的就没了夫婿，又没有个一男半女傍身的，一个人在宫里的日子实在是难熬呀！不过幸好还有皇后娘娘在，终究是骨肉至亲，皇后娘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子骨肉落魄，自然是要悉心关照了！要不是有皇后娘娘照拂，七堂姐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三伯母，您说是不是？”
“是……是呀……”
现在，郑三夫人已经非常确定许姝这是来敲打她的了，许姝一定是觉察到了，而许姝觉察到了，又再三提起皇后娘娘，这就说明皇后娘娘也知道了，皇后娘娘知道了，那她的丽姐儿岂不是……郑三夫人顿时慌了神。
“七堂姐得蒙皇后娘娘关怀，不仅没有和隆安太子其他的姬妾一样被迫出家修行，还能独居一处宫殿，衣食无忧，奴仆环伺，该心存感激才是，可千万不能因为一时不知足就做了糊涂事！”
“宜……宜姐儿……”郑三夫人摒退了服侍的人，只留下了谭妈妈，“你今天一来我就猜到是为了什么事了，既然你都找上门来了，我也就不瞒着了，我确实是做了糊涂事了，只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这件事跟丽姐儿没关系的，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许姝淡笑，“三伯母果然疼爱七堂姐，那三伯母不妨说说您究竟做了什么糊涂事了？”
“我……”郑三夫人一梗，看了看谭妈妈，终究还是说不出话来，她不过是按照郑婉丽的吩咐行事，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始末，面对许姝的追问，又如何说的出个所以然呢？
“既然三伯母说不出来，那就我来说吧！七堂姐对我的憎恨来的莫名，我也不想去深究计较了，只是还希望三伯母能明白一件事，眼下七堂姐还能好好住在来仪宫里那全都是靠着皇后娘娘的，但凡我倒霉了，那郑家也会跟着倒霉，郑家不好了，皇后娘娘也不能独善其身的，那个时候七堂姐会被送到哪个庙里了此残生可就不知道了！”
许姝说话没有留情面，郑三夫人听的脸色惨白，良久才道，“那……那这一次，皇后娘娘会怎么处置丽姐儿？”
“三伯母要是真的担心，不妨亲自去问问吧！”
去问也是去请罪，这个时候郑家不能从内里先散了，希望郑三夫人的主动请罪能让皇后稍微息怒，也希望郑三夫人能够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要再助纣为虐了。
郑三夫人点点头，“宜姐儿，谢谢你……”许姝虎口脱险，不仅不计较，还主动来提醒，这样的心胸让郑三夫人觉得汗颜。
“三伯母客气了，我是为了郑家，这个时候郑家出了乱子只会便宜了别人！”
“我……我明白了！”她真是一时糊涂了，才会按照郑婉丽说的去做，差点儿也就害了郑家了。
“打扰三伯母了，我先回去了！”
1148、可取
“你说，她明明不是郑家的人，为何会对郑家的事这么上心呢？”郑三夫人问谭妈妈道。
谭妈妈迟疑道，“许是为了报答皇后娘娘的知遇之恩吧！”
许姝是皇后娘娘的人，而不是真正的郑九小姐，这一点对郑家年长的奴仆和长辈来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唉……倒是个知恩图报的，难怪让四弟妹疼的跟眼珠子似的！”
“九小姐也是贴心到了骨子里，早年绛雪的事，还有银芝，还有十小姐，这哪一件事里没有九小姐的影子，九小姐将这些事料理了，四夫人声音了，自然就要多疼一疼了！”
一个不是亲生的女儿却能处处为她的“母亲”着想，反倒比亲生的还贴心了，实在是叫人羡慕！
想到这儿，郑三夫人忍不住有些埋怨起郑婉丽来了，“没那个富贵的命，偏还不安生，当初若不是她执意坚持，我也不会让她入了庆王府！现在倒好，落了个没名没分的，险些连累了一大家子跟着丢人！”
当初那可是皇上下旨让郑婉丽做了庆王的侧妃的，岂是郑三夫人不愿意就能抗旨的，如今不过是看着事情已经过去了，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
谭妈妈劝慰道，“七小姐也是想让三房能出人头地，才委屈做了侧妃的，如今这个结果也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这次七小姐这么做许是也不想便宜了四房，踩到咱们三房头上来！”
郑三夫人懊恼的扶额，“这次我可真是糊涂了，我虽知道丽姐儿这么做肯定是对宜姐儿不利的，却还是念着她受苦了，没有多问就答应了，如今看来，她要做的事可是惹出大麻烦来了，四房倒霉也就罢了，竟然还连累了三房，明儿一早我就要进宫去向皇后娘娘请罪，还不知道皇后娘娘要怎么发落呢！”
谭妈妈提示道，“夫人稍安勿躁，刚刚九小姐都说了，现在郑家出了乱子只能便宜了旁人，只要皇后娘娘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太过为难夫人和七小姐的！”
“你说得对！”郑三夫人点点头，“现在傅家的势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邓家都要避其锋芒，也唯有咱们郑家如今还有皇后娘娘支撑，可以与之匹敌，皇后娘娘为了大局着想，也不会大动干戈的！”
“而且七小姐也不会无缘无故就针对九小姐的，定是被人挑唆了的，肯定是有人要针对郑家，七小姐也是被利用了，夫人该提醒皇后娘娘对付那背后的人才是！”
郑三夫人点点头，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快，一来是因为郑婉丽做下这等糊涂事连累了她要进宫请罪，二来是因为她竟然被许姝这样一个晚辈指教了，还吓破了胆，实在是觉得丢人的很就更觉得难受了，急需要找个人发泄出来。
“赵氏还不来？”郑三夫人陡然想起已经到了晨昏定省的时辰了。
“奴婢这就着人去问！”
谭妈妈正要遣人去问，苏草就进来回话了，“方才蝶梦来说五少奶奶不慎弄脏了九小姐的帕子，这会子正领了九小姐回去拿个新帕子做赔，得晚一会儿才能来了，还请夫人见谅！”
“真是不中用！”郑三夫人骂了一句，可到底人不在跟前，骂了也不觉得有多解气。
许姝从郑五奶奶那儿拿了新的帕子慢悠悠的往回走，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胸腔里猛烈的一跳，然后胸腔一片平静，平静的仿佛连心跳都没有了，许姝愣在原地，闭上眼睛，用力捂着胸口，才勉强能摸到一丝动静。
露荷紧张的扶住许姝，“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刚刚被五少奶奶给撞坏了？”
许姝笑着摇头，“我又不是个瓷娃娃，撞一下就碎了不成？”不过她现在这样子跟个瓷娃娃也没什么区别了，“就是刚刚心跳好像停止了一样，我以为我就要死在这儿了！”
“小姐……您别吓奴婢！”露荷的声音拖着浓浓的哭腔。
“没事儿了！我们回去吧！玉珠她们也该回来了！”许姝缓了口气，慢慢的往回走，她还惦记着许婧那儿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露荷紧紧的跟着许姝，絮絮叨叨道，“小姐，待会儿回去了咱们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您在宫里就晕了一回，刚刚又被五少奶奶差点儿撞倒在地上了，五少奶奶也真是的，那么宽的路怎么就还撞上了！”
“她是故意的！”许姝淡笑。
“故意的？”露荷更觉愤慨，“小姐又不曾得罪过她，她怎么能这么对小姐呢！”
“她也是无奈之举！”许姝摇头低叹，“我几乎从不往三房去，她刚刚瞧见我从三房出来，心里自然会好奇我是去做什么的，再加上她一向被三夫人压制的死死的，动辄就会被迁怒，心里自会怀疑我去三房不是什么好事，怕被气头上的三夫人拿来泄愤，就想找个由头避开，这才撞了我，如果我不是趁机把帕子丢在了地上，她就该踩我的裙子了！”
“难怪刚刚五少奶奶拿了那么多帕子出来让小姐不要着急慢慢挑呢！”原来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呀！
“五嫂的手艺真好，连针眼都看不到，这线得分的有多细呀！”许姝将手里的帕子辗转翻了一圈，确实是好手艺，好手艺是需要时间磨砺出来的，郑五奶奶怕是也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
“而且还绣了那么多，足足一篮子，刚拿出来的时候奴婢都吓了一跳，这得绣上好几个月吧！”
“五哥去年秋闱落榜，如今正日夜苦读，五嫂闺中寂寞，自然只能寄情于外物了！”
除夕的时候，老太君拿郑二奶奶有孕的事来敲打郑五奶奶的时候，从郑五奶奶那尴尬的神情中就可以看出他们夫妻的感情并不是很好，再加上有郑三夫人这么一个婆婆在，郑五奶奶的日子才是真的不好过呀！
“论起来，如今府里有了儿媳妇的三位夫人，倒只有二夫人对儿媳妇最好了，二少奶奶如今养着孩子连晨昏定省都给免了！”
二夫人虽然对外讨人厌的很，对自己房里的人却是疼爱的。
“再不堪的人也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许姝淡淡一笑，笑意尚未漾开便蹙起眉头来。
1149、隐瞒
“小姐……”露荷紧张的抓住许姝的胳膊。
许姝轻轻摆手，压下喉头的腥甜，轻抚胸口，“我没事！可别弄脏了这么好看的帕子，糟蹋了五嫂的一片心意！”
“小姐……”露荷眼眶红红的，只感觉力不从心，心底一片悲愤交加。
“回去吧！起风了！”许姝拢紧了厚厚的斗篷，抬头看了看天，“看这天气是要下雪了吧！”
“大概是了，都腊月了，也是该下雪了！”露荷的声音闷闷的，看着许姝的眼神心疼又难过。
许姝在心底一叹，往海棠馆走去。
玉珠果然回来了，不等许姝开口问就主动来回话了，“孙大奶奶那儿没什么事，十小姐也一切安好！”
“那大姐那封信是怎么回事？”许姝狐疑的看了看玉珠，果然见玉珠面露紧张。
“其实也没别的什么事儿，就是瓒少爷跟同窗起了争执，还险些打了起来，把孙大奶奶吓着了！”玉珠借着给许姝脱斗篷的时候吐了口气，却不知道被许姝听在了耳里。
“是吗？”许姝挑眉，“我怎么记得瓒哥儿的性子最是温和，就是旁人要打他，他也只会提醒别人别抢了手的，怎么会跟人起争执呢？”
玉珠挠挠头，见瞒不下去了，只好实话实说了，“是……是许大夫人！”
“许大夫人？”许姝蹙眉，她如今是真的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许家长房的事了。
“许家不是分了家了嘛！长房没有了当家人，也没有了进项，但凡长房有什么开支，许大夫人就问孙大奶奶要银子，一开始，孙大奶奶可怜他们孤儿寡母的，给了两回，可是许大夫人却得寸进尺了，如今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是千儿八百的要，这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许大夫人这么的索要，便没给了，许大夫人就不干了，带着许七少爷上门来闹，把孙大奶奶给气着了！”
“大姐心软，着实是难办了！”许姝叹了一声，却并没有打算插手，有些事她早晚都要放下的，不如从现在开始就旁观好了，免得到时候舍不得了……
“孙大奶奶让奴婢转告小姐，让您放心，这件事她会处理好的，孙大奶奶算过了，如今长房还有铺子有收益，断然是不会少了银子使的，不过为了堵许大夫人的嘴，孙大奶奶以后每个月会给许大夫人二十两银子，就当是孝敬给许大夫人的了！”
“如此也好，若是再闹，这二十两也就没了！虽然二十两银子不多，但是白得的银子没了也心疼，大抵也就不会再闹了！”
“孙大奶奶也是这样说的！小姐今天进宫可还顺利吗？”
“顺利……简直不能更顺利了！”许姝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这一次进宫让她终于又做了一个决定了。
小姐这语气是……？
玉珠看了看露荷，露荷冲她摇头，玉珠便打住了，这时圆圆跑进来道，“夫人回来了！”
许姝忙又拿起斗篷披上，“我去给娘请个安！”
露荷要跟上，玉珠轻轻拉了拉她，又冲圆圆使了个眼色。
圆圆立刻蹭到许姝身边，“奴婢陪着小姐去吧！”
许姝也没在意，“好！”
玉珠看着许姝走远，忙将露荷拉进了屋子。
露荷一脸莫名其妙，“你这是怎么了？”
玉珠咬唇，“你有骗过小姐吗？”
露荷吓了一跳，“你究竟做了什么？”
“我……我也是为了小姐好……”
“是不是为了小姐好只有小姐自己才有资格判断，我们说了都不算的！”
玉珠低头道，“我刚刚骗了小姐，还有一件事我没跟小姐说……”
“什么事？”玉珠不是不懂事的小丫头了，能让她瞒着许姝的肯定是大事了，露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张家出事了……”
露荷愣了愣问道，“是那个张家吗？”是许如嫁的那个张家吗？
玉珠点头，“张四奶奶的长子病了……”
露荷恍然大悟，“难怪近来张四奶奶不来看小姐了，小姐都念叨好几回了！是什么病？”
玉珠摇头，“不知道，是许十小姐告诉我的，孙大奶奶也没让她细说，只是叮嘱我不能告诉给小姐！”
“看来病情十分棘手了，否则也不会让瞒着小姐了！”
无论是许婧还是许如，都不想许姝知道了跟着担心，所以就不约而同的瞒着许姝了。
“是呀！我看孙大奶奶的脸色很是不好，许十小姐说的时候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不想让许十小姐说下去！”
“许十小姐应该是主张告诉给小姐的吧！”
玉珠也觉得如此，“可是我真的拿不准应不应该告诉给小姐，小姐现在的身子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而且这天就要下雪了，小姐顶着风雪奔波更是伤身！”
露荷沉默良久终于道，“这件事还是告诉给小姐吧，终究是瞒不住的，与其等到最后无法挽回的时候被小姐知道了，让小姐懊恼自责，不如现在告诉给小姐，小姐也还能想想办法！”
经历了许晖的死，许姝最不害怕的不是别的，而是后悔！如果现在不告诉许姝这件事，将来出了事，许姝一定会自责不已的。
“那好吧！”玉珠点点头，“等小姐回来了就告诉她！”
“明天早上再说吧，都这么晚了，小姐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忍不住的想要去张家的！”想到许姝今日的状态，露荷担忧不已。
在宫里发生的事许姝并没有告诉郑四夫人，免得郑四夫人担心，不过听郑四夫人说郑志文被人扶着亲自拜了堂，俨然是病情有了起色的样子，也就微微松口气了。
郑四夫人说起今日西府的这场喜事毫不掩饰对常佩佩的鄙视，“西府足足给了常家两万两银子的聘礼，可是那常氏的嫁妆却寒碜的让人笑话！虽是凑足了六十六抬的嫁妆，可是嫁妆箱子里都只铺了一个底，抬着轻飘飘的，归置嫁妆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那嫁妆单子，拢共约莫也就值不到两千两银子吧，还不如昨天你三伯母托你带进宫的那些东西值钱！”
“总归是冲喜的，钱财都是次要的！”
1150、疫症
“你伯母也这么说，嫁妆的事也就不计较了，只是若是文哥儿真的就这么给冲好了，常家还不知道要怎么夸耀呢！”
就常家这做派，郑四夫人委实是看不上，想到陈氏有这样一个亲家，郑四夫人都替陈氏觉得头疼。
“伯母既然定下了这门亲事，就自然会有应对的法子，娘就不用担心了！”
“也只能这样了！”郑四夫人喘了口气，今天一天也是累着了，“文哥儿的亲事办的匆忙，也没多少客人，可还是一整天都忙的脚不沾地的！到时候诚哥儿成亲只会更忙了！”
“七哥的婚事是早就开始准备了的，且到时候也有伯母和嫂嫂们帮衬，娘不必着急！”
郑四夫人点点头，“到时候还有你帮忙，可以轻松一些！”
“嗯……”许姝点点头，手不由按住了胸口，到那个时候她不添乱就是好的了。
“这么晚了，你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一大早文哥儿媳妇要过来请安，还要起早呢！”
“好！”
出来的时候，玉珠和露荷的小动作许姝就看在眼里，只是却也无力再去思虑过多，便也只作不知。回来的时候玉珠明显少了忐忑和不安，倒是露荷面上愁容不减，看来玉珠是跟露荷说了，许姝也不问，该说的时候她们就会说的。
第二天一大早，玉珠正要开口，金玲就来通知许姝去上房，今天新媳妇要来敬茶，一大家子人都得去，玉珠只好忍住了。
等到许姝回来，已经快到晌午了，玉珠又要说了，圆圆突然又来了，“小姐，齐大奶奶的信！”
许姝接过信，看玉珠一旁欲言又止的，便将信塞到怀里，笑着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一早起来就要说了，忍到现在可是憋坏了吧！”
玉珠微微红脸，“昨天奴婢有一事瞒了小姐！”
“你说！”
“张四奶奶的长子正哥儿病了，似乎是十分棘手的病，病了有些日子了，请了许多大夫都无济于事！”
许姝一惊，立刻站了起来，难怪最近许如不来郑家了，知道问再多的玉珠也不知道了，径直吩咐道，“去张家！露荷，你跟我一起去！”
露荷精通医术，带上或许能帮上忙！
许姝匆忙赶到张家，递上名贴，见是郑家的人，张家不敢怠慢，连忙请了进去，匆匆赶来迎客的却是张瑞明，而不是许如，许姝便急了，“四姐呢？”
张瑞明道，“她在照顾正哥儿，不得空……”
看张瑞明痛苦的神色，许姝心头一紧，“正哥儿如何了？”
“已经水米不进了……”张瑞明偏过头匆忙擦了擦眼角，转过来时眼眶通红。
许姝不敢置信的低喃，“怎么会这样？”才两三岁的孩子，水米不进了，还能撑多久？
“一开始他只是有些咳嗽，以为是着了凉，吃了药也就好了，才松了口气，又开始一阵一阵的发热了，时好时坏的，再后来发热的时候就越来越长了，吃了药也无济于事，到现在，连药都吃不进去了……”
“太医怎么说？”
“是疫症……”
“疫症？”许姝怔住了，“这个时节怎么还会有疫症？”
疫症多发于春夏，秋冬等季节交替之际，如今乃是深冬，怎么还会有疫症呢？
张瑞明踌躇了片刻才道，“之前太子平定了南方诸部的叛乱，各部族都献上美人为供，这疫症最开始就是从那些美人里开始发作的，原先只是水土不服，没有引起重视，后来便演变成了疫症，传染开来，已经死了好几个了，因为干系到南边的局势，所以这件事就没声张！”
难怪许姝昨天进宫的时候皇后也没提及了！
“可是那些美人都在深宫禁院里，再怎么传染也应该只是在宫内，正哥儿怎么会得了疫症呢？”
张瑞明摇摇头，“这一点我和小如也想不通，无论是我和她，还是正哥儿，我们都没有接触过那些美人！”
“那这疫症可有根治之法？”
张瑞明又摇头，“太子请了一位世外高人正在研制根治疫症的药方，只是正哥儿他还是个孩子，身子不比大人强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都未可知……”
说话间已经到了许如的居所，只是院门紧闭，守在门口的婢女以白布蒙住口鼻，手上也缠了白布，只露出两只眼睛来，走近了扑鼻而来的是浓烈的艾草气息。
张瑞明走到门口就停住了，“疫症容易传染，九妹体弱，就别进去了！”张瑞明一边说着一边用艾草熏了全身上下，口鼻也蒙上白布，“我去叫小如出来！”张瑞明把门推开一丝缝隙进去了，很快又把门关上了。
片刻后，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许如将门打开一点儿缝隙，看着许姝，既惊讶又焦急，“九妹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四姐！”透过门缝，许姝看到的许如面容憔悴，眼底下是大片的淤青，跟张瑞明一般无二。
“是大姐告诉你的？还是十妹？”许如隔着门缝问道，不敢探出身来，怕将病气过给许姝了。
“四姐明知道瞒不住我的，又为何要瞒我？大姐和十妹都知道了，却不肯让我知道！”
许如叹气道，“你的性子我是清楚的，你若是知道正哥儿病了一定会想方设法为他寻医问药的，我不想再连累你了！若不是大姐碰巧知道了，我连她都不打算告诉的！”
“四姐不该瞒我的！若是四姐早点儿告诉我，正哥儿也不至于拖到现在这个地步了！”
许如面露惊喜，“难道九妹有法子救正哥儿？”
许姝摇摇头，“我虽懂些药理，却也治不了疫症，不过我认得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他或许会有办法！”
“那这个大夫现在可在京城？”
许姝点头，“在！”刚刚张瑞明说的太子请的那位高人应该就是秦先生了。
“大夫在哪儿呢？我这就去请！”许如激动的热泪盈眶，她的孩子终于有救了。
“四姐莫急，我就这就去请那位大夫，露荷，你留下来帮四姐一起照顾正哥儿！”
“是！”
秦先生……
秦先生在太后面前“出卖”了她，险些害死了她，这个人情应该是要还的！
1151、死心
明知道周谨如今住在静园，可是为了救人，许姝还是去了静园。
如今的静园自然不是当初的静园了，守卫深严，将许姝盘问了个遍，依旧没有放她进去的意思，正在许姝无可奈何之际，突然看到一个熟人，忙叫住了，“李奇！”
“许……郑九小姐！”李奇看了一眼许姝，脸上的表情很是古怪，“您怎么来了？是来……见太子的吗？”
许姝摇头，“我想见秦先生！”
李奇的神色更古怪了，“秦先生现在正和太子在一起！”
“那……你能帮我给秦先生带句话吗？就说我想见他！”
“好吧，您稍等！”
李奇挠挠头便去了，到了周谨书房，果然听到里面穿出秦先生的声音，踌躇再三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
“参见太子！”
“什么事？”周谨正在看书，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太子，郑九小姐来了！”
周谨手里的书“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秦先生看了一眼，继续若无其事的喝着茶。
“她来做什么？”周谨伸出去捡书的手不自觉的有些微微发抖。
“郑九小姐她……她想见秦先生……”
周谨看着刚捡起来的书，突然一点儿看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了，随手就把书丢在了桌子上，冷着脸道，“告诉她，秦先生没空！”
“可……可是看郑九小姐的样子，好像是真的有什么急事似的……”
“还有能让她着急的事？”周谨冷笑一声，面色却显而易见的有些松动了。
秦先生放下茶杯道，“有没有急事且容老朽去看看再说吧！”
周谨没有同意，也没有阻止。
秦先生便起身随着李奇一起走了。
周谨看着秦先生离去的背影莫名觉得烦躁起来，在李奇开口说许姝来的那一瞬间，他在心底竟然是期盼着许姝是来找他的，结果……周谨恨恨的一拳砸在桌子上，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还有什么可惦记着！
“秦先生救命！”远远的看到秦先生，许姝就奔了过去。
秦先生摆摆手，李奇识趣的走开了，“郑九小姐想要救谁的命？”
“南方诸部进献的美人所染疫症的根治之法先生可研制出来了？”
秦先生好奇道，“怎么？难道宫外也有人得了疫症？”
许姝点头，“我四姐的长子，一个才三岁的孩子！”
“怎么会传到宫外来呢？”秦先生觉得纳闷了，“你确定是得了疫症？”
“是！太医已经诊断过了，怕引起恐慌，所以就没声张，但是现在整个张家都戒严了！”
太医确诊了，那看来的确是疫症没错了，只是……
秦先生面露迟疑，“治疗疫症的方子老朽倒是已经写出来了，只是还没有在病患身上试过药，且小儿用药剂量与大人不同，不可轻易尝试！”
“所以恳请先生能随我去张家一趟，为那孩子诊治！”
秦先生面露为难。
“秦先生……算我求您了！”说罢，许姝就要给秦先生跪下了。
“不可，不可！”秦先生忙扶住许姝，“并非老朽不近人情，而是……郑九小姐你心里也应该明白，你跟太子的关系……太子不开口，老朽也不敢自作主张呀！”
许姝低下头去，她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可是还是忍不住的挣扎，“先生曾险些累我丧命，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二吗？”
秦先生叹气，“郑九小姐要是这么说的话，我也为你保守了秘密，如此我们也算是扯平了吧！”
许姝沉默了良久，终于鼓起了勇气，“烦请先生带我去见太子！”
秦先生满意的点头，“你跟我来！”
秦先生把许姝领到了周谨的书房外便走了，许姝站在外面许久，一声不吭，李奇终于忍不住了，“郑九小姐，我给您通报一声？”
“多谢！”
李奇进去了片刻后又出来了，“太子他……”
“他不见我是不是？”
李奇点头，“太子让您回去！”
许姝料到会是如此了，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一天的周谨有多么的难过和伤神，今天的周谨就会有多么的愤怒和憎恨，可是没有关系，只要能让周谨同意秦先生出手救正哥儿，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李奇陪着许姝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进去了，“太子，郑九小姐等了好一会儿了！”
“不是跟你说了让她回去的吗？”周谨不满的瞪着李奇，显然是将火气撒在了李奇头上。
李奇自认倒霉，“可是郑九小姐她不听属下的呀！”
“那就让她等着！”周谨冷声说完继续看书，眼睛虽然盯在书上，思绪却已经飞到书房外面去了。
许姝是一个骄傲的人，看似平淡，自尊心却极强，在平凉城时她宁死也不肯为他所用，现在她能主动来找他就说明她已经放下了自尊，做好了任凭他发落的准备，周谨的心蓦地软了一块。
可是凭什么她主动放下自尊来求他，他就要无条件的谅解她了？过去的几年里，他一心扑在她身上，可是她却只是在利用他，利用完了之后就毫不留情的抛弃了他，如今她来找自己也不真心的，只是想要求自己帮忙，只是看中了他的利用价值，他凭什么让她称心如意？周谨的心又硬了起来。
“太子……”李奇突然又叫了一声。
“什么事？”周谨正忆起往事，想到了最令他愤怒的地方，被李奇这么一打岔，语气就十分不善了。
李奇指了指窗外，“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
周谨放下书，轻轻将窗子推开一点儿缝隙，冷风立刻就灌了进来，吹在手上仿佛刀子割的一般。
真冷呀……
她最怕冷了的……
周谨将窗子推的更开了一些，许姝俏丽的身影映入眼帘，整个人裹在一席纯白色的狐裘斗篷里，白皙的脸颊已经被冻的通红，可是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院子中央，微垂着头，周谨忍不住将窗子推的更开了，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可是许姝仍旧一动不动，不曾抬头往发出声响的地方看一眼。
“哐当～”周谨重重的放下窗扉，指着外面对李奇道，“让她走！告诉她，叫她死心吧，我不会让秦先生去张家的！”
1152、报答
李奇硬着头皮把周谨说的话重复了一遍给许姝，说完良久不见许姝有反应，忍不住担忧的叫了一声，“郑九小姐？”
许姝抬起头，轻轻一笑，“我知道了！打扰了！我这就回去了！”
许姝抖了抖斗篷上的雪花，转身一步步往外走去，然后她又听到了窗扉开启的声音，可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太子，郑九小姐走了……”李奇回屋复命了。
周谨没出声，李奇正要退下，周谨又叫住了他，“等一下！”
“太子有何吩咐？”
“去……去把秦先生请来，让秦先生把治疗疫症的药方也带来！”
“是！”
许姝孤身回到郑家，许如不由有些失望，“是……大夫不得空吗？”
“对不起，四姐……我让你失望了……”许姝说完突然就哭了起来。
“没事没事！你快别哭了！”许如怕将病气传染给许姝了，看着许姝流泪也不能帮她擦。
许姝信誓旦旦的离开，又失望而归，许如敏感的察觉到这其中似乎有什么故事！
“我不该给了四姐希望，又让你失望！”许姝绝望的闭上眼睛，她没想到周谨做的这么绝，人命关天的时候他竟然还在置气。
“没事的，说不定明天治疗疫症的药方就研制出来了呢？”
许如揪着衣襟，心亦如这衣襟一样揪成了一团，明明只是希望渺茫，甚至是不可能的事，可是为了劝慰许姝，许如还是极力做出充满期望的样子。
许姝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四姐，我想留下来照顾正哥儿！”
“不可！”许如慌忙拒绝了，“你身子骨弱，别过了病气！”
“我没能请到大夫来，心中愧疚，四姐就让我照顾正哥儿，我心里也才觉得好受一些！”
如此许如妥协了，“那你就在外头帮衬着吧，千万别进去了！”
许姝点了点头，像许如一样用布蒙住了口鼻，许如便打开院子门让许姝进去了。
许姝越过许如径直往正房走去，走到了正房门前，许如关好了门回头一看，忙叫住了她，“九妹，你别进去了，你去厢房帮正哥儿煎药吧！”
许姝冲许如一笑，许如还来不及探究这笑容的深意，许姝就已经闪身进屋了。
许如大惊，就要跟过去，许姝却将门关上了，将许如拦在了门外，许如急的直拍门，“九妹，你快开门，你快出来！”
“四姐，今天就让我来照顾正哥儿吧！”许姝将蒙住口鼻的布扯落，屋子里充斥着斑杂的药味儿，可是即便是吃了那么多的药，躺在床上的婴孩还是蜡黄着脸，透出十足的病态，仿佛一朵经霜的花骨朵，还未来得及绽放就要枯萎了，小小的孩子竟然受了这么多苦，许姝顿觉心疼。
“九妹！”许如疯狂的敲门，“疫症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快出来！”
可是许姝却对许如说的话充耳不闻，“四姐，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许如敲门的巨大声响惊动了在厢房里的露荷，露荷也惊呆了，“小姐，您可别做糊涂事！”
“露荷，你回去跟娘说一声，就说我今天晚上就留在四姐这儿，不回去了！”
“小姐……”
“快去！”许姝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露荷咬咬牙，只能去了。
许如在门外都急哭了，“九妹！你这是做什么？你说照顾正哥儿我也答应你了，你让我进去好不好，我们一起照顾正哥儿！”
许姝摇头，“四姐，你就别诓我了，我要是放你进来了，你肯定就会将我撵出去的！”
“九妹……”许如的眼泪掉了下来，“你这是何苦呢？你要了有个三长两短的，我……”
“四姐你放心，正哥儿一定会没事的！”
许姝走到床边，孩子似乎是在熟睡，可是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手还未靠近就能感受到孩子肌肤上散发的灼热的温度，让人忍不住的就觉得担忧。
许如正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张瑞明赶来了，“你让让，我把门撞开！”
许如让开，张瑞明后退几步就要抬脚往门上撞去。
这时屋内的许姝淡声提醒，“门要是坏了一时半会儿也修不好，正哥儿吹了冷风病情只会更加严重，四姐夫还是三思而后行吧！”
许如忙拉住张瑞明，“你别冲动！”张瑞明只好作罢，许如又对许姝道，“九妹，我知道你心里必然是有计划的，否则也不会没头没脑的就往屋子里冲，你既然有计划，又是为了正哥儿好，我又怎么会阻拦呢？只是这些天都是我在照顾正哥儿，你也从未照顾过小孩子，你让我进来帮你好不好？”
良久，门终于开了一道缝隙，许如正要往里进，却看到许姝蒙住口鼻的白布已经不见了，顿时大惊，“九妹！”伸手就要把许姝拉出来。
许姝后退几步避开了，“我刚刚用正哥儿用过的杯子喝了水！”
许如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张瑞明忙扶住了，许如痛心疾首道，“九妹，你这是要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这疫症的凶险吗？”
“我知道了，所以我必须这么做！正哥儿的情况不乐观，耽搁不得了！”
既然周谨不肯松口，她唯有拿命去赌，只要周谨心里还对她余存着一丝半点的情愫，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的，就一定会让秦先生出手救正哥儿的，那开了又关，关了又开的窗子告诉许姝，周谨一定会如她所期待的那么做的。
许如捂着嘴泪流满脸，许姝这是为了救她的孩子，连命都豁出去了，她当初瞒着许姝是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瞒住，她的九妹怎么就这么傻呢？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才对，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
许如找来白布固执的要给许姝蒙住口鼻，明知道已经无济于事了，许姝还是顺从的任由许如摆布了。
果然，到了下半夜许姝就开始觉得头晕目眩了，摸了摸额头，也开始觉得烫了，勉强撑到了天亮，隔着门吩咐露荷，“去静园告诉秦先生，说我染了疫症！”
露荷听完捂着嘴眼泪就掉了下来，许姝却面露欣慰，如果能用她的命换回正哥儿一条命，也算报答了十多年前许如救她的一命了。
1153、涂地
露荷几乎是一路哭着赶到静园去的，天色才大亮不久，冬日的街道上冷冷清清的，静园门口的守卫乍看到哭的撕心裂肺的露荷都愣住了，一时间竟也忘了盘问，见露荷说要见秦先生，就径直去通报了。
不多时便有人来引露荷进去，一路带露荷去了周谨的书房，露荷再次看到了不久前大半夜从她家小姐房间里走出来的那个男人，却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何人，愣了一愣才看到旁边的秦先生，立刻“扑通”一声给秦先生跪下了，“先生救命！”
秦先生瞟了露荷一眼，半是感慨，半是揶揄的道，“昨日你家小姐见到我也是让我救命，今日你来怎么还是同样的话？若是想要诓骗老朽医治，也该换一套新鲜的说辞再来才是！”
露荷哭着摇头，“不一样！不一样……昨天小姐来是求先生是为了救正少爷的命，今日奴婢来是求先生是为了救我家小姐的命！”
“你家小姐？”秦先生惊讶道，“你家小姐怎么了？”秦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观察周谨的神情，果然看到在露荷提起她家小姐的时候，周谨的神情都开始紧张了。
“小姐她……她染了疫症！”
周谨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你说什么？”
“昨日小姐来求先生救命，先生未允，小姐回去之后就近身照顾了正少爷一整晚，今天早上起来便病倒了！”
“胡闹！”周谨低叱了一声，夺门而出，这么决绝极端的事也只有许姝才做的出来了。
秦先生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走这么急也没用，老朽不去，谁也救不了她！”
“求先生救救我家小姐！”露荷“咚咚咚”的给秦先生磕起头来。
秦先生指了指旁边的药箱，“拿上药箱，咱们走！”
露荷连滚带爬的爬起来，一手拎起药箱，一手去扶秦先生。
秦先生颇觉受用，却不知露荷扶他的本意是见他须发全白，年纪大了走不动，怕耽搁了去给许姝诊治。
现在世人皆知太子住在静园，许姝吩咐露荷去静园传话了，张瑞明下意识的就想到了太子，忙去门口候着，果然不多时就听见马蹄声由远及近，还未来得及看清，马儿便急停在门前，一人翻身下马，张瑞明这才看清来人果然是周谨，忙上前行礼，“参加太子！”
“带路！”周谨面色冷峻，声音里也透着急切，根本不看张瑞明一眼，便径直往里走。
“太子这边请！”张瑞明忙躬身引路。
周谨走的极快，张瑞明只能一路小跑的在前面引路，远远的看到紧闭的院门，门口立着两个蒙住口鼻的侍婢，应就是染了疫症的处所了，周谨顿时越过张瑞明往前奔去。
“太子，您不能进去……”张瑞明在身后急急叮嘱，太子要是在张家染恙，张家可就万死也难辞其咎了。
周谨却恍若未闻，径直推开门进去了，直奔正房而去，听到动静的许如从厢房出来看到有陌生人往正房去了，心中一凛，忙跟了上去。
周谨进了屋直奔床榻而去，走近了才发现床上躺着的是一个稚龄幼儿，根本就不是许姝，再一看屋子，并无旁人，面色就有些不好了。
“你是……”许如紧盯着眼前这个焦急的陌生男人，面色不善，仿佛下一句就要将你撵出去了。
匆匆赶上来的张瑞明小声告诉许如，“这是太子！”
许如大惊忙行礼，“参见太子！”
“她人了？”意识到许姝不在这间屋子里，周谨又往外去了。
“在厢房！”张瑞明朝左厢房指了指。
周谨拔腿就往左厢房去了。
许如惊呆了，“太子是来找九妹的吗？”
张瑞明点头，“大概是了！你看太子手里还拿着马鞭，可见是急坏了！”
许如愣愣的看着周谨急匆匆的背影，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九妹赌上性命就是为了这个男人吗？
周谨到了厢房门口突然又迟疑了，这一步迈进去，他在许姝面前可就真的一败涂地了，从此以后他的一颗心就卑微到了尘埃里……可是如果连人都没了，他连一败涂地的资格都没有了。
认命吧！
周谨自嘲的一笑，就要推开门进去了，这才看见自己手里还拿着马鞭，他何时这么失态过了？也只有面对跟许姝有关的事的时候他才会失去冷静和理智吧，不像许姝，随时随地都能保持着足够的理智，冷静的不像一个有心的人……
屋里空无一人。
因为疫症容易传染，所以自从正哥儿病了之后，就是许如夫妻亲自照顾的，院子里并未留其他的人服侍。
周谨扫视了一眼屋子，屏风上搭着许姝昨日穿过的那件白色狐裘，越过屏风，床榻上的许姝面色嫣红，嘴唇却是苍白的，眉头微微皱着，胸前的被子有些凌乱，大约是许姝觉得热无意识给扯乱了。
周谨伸手将被子盖好，顿了片刻手才往许姝脸颊上去移动，就要落下去的瞬间又停住了，终究只是轻轻从脸颊上划过便收回了，然而许姝却毫无反应，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许姝……”周谨俯身低唤了一声。
许姝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周谨的手终于落在了许姝的额头上，滚烫的温度让周谨眉头紧锁，许姝畏寒，冬日里的肌肤一向都是凉意沁骨的，现在却是滚烫的，她一定很难受吧！
周谨从未想过他跟许姝的再见会是这样一副场景。
那日之后，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见到许姝了，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刻入骨子里的思念却始终挥之不去，他恨许姝的冷血无情，恨她不曾在意过自己，恨她在捅了自己致命的一刀之后依旧能够平静无波的过她的日子，他恨她，可是同时也疯狂的思念着她。
他终究是放不下她的……
周谨不得不恼恨而又无力的承认这一点，哪怕她将他伤的一颗心都碎了，他还是放不下她，依旧关注着跟她有关的一切，哪怕跟她再也没有可能了。
可是现在她拿命来赌，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跟她还有机会呢？
1154、喂药
秦先生终于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看着周谨坐在许姝的床前束手无策的样子哼声道，“老朽还以为太子何时也精通医术，用不上老朽了呢！”
“先生一定要治好她！”周谨坐到床头，让出床前的空地来，又将许姝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却发现许姝手心里有数道细细的伤痕，仔细一看这些伤痕竟然还是新的，不由轻轻碰触，还能摸到伤痕凹凸不平的痕迹。
露荷见状道，“这是那天晚上被碎瓷片割伤的……奴婢也是第二天才发现的！”那天晚上她被许姝吐血震惊到了，根本没有想到许姝手上还有伤，而许姝也没说，或许许姝自己也没感觉到。
那天晚上……
许姝摔倒在地，碎瓷片溅了她一身，一定是她清理碎瓷片的时候留下来的，可是足足有十几道伤痕，她怎么会这么粗心呢？她从来不是一个粗心的人，她坐在地上清理了那么久，怎么还会在手上留下那么多的伤口呢？
她不是那么粗心大意的人，那个时候她应该是心不在焉的吧，所以才会受伤，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像她嘴上说的那么云淡风轻，她心里也是在意自己的，而他当时竟然也一点儿也没发现，还冷眼看着她在地上苦苦挣扎，周谨心里不由一阵自责。
秦先生拿出脉枕，周谨忙小心翼翼的将许姝的手放上去，秦先生搭腕号脉，片刻之后点头，“的确是疫症没错了！”
周谨的心一沉，既觉得心痛，又觉得生气，因为昨天她去找自己，自己置气没有见她，所以她就拿命跟自己置气吗？她怎么能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呢？她不是最惜命的吗？
“可要紧？”周谨握住许姝的手，紧张而又饱含希冀的看着秦先生，害怕从秦先生口中听到那个要命的答案，他承受不起失去她的后果。
“何止是要紧，都要命了！”秦先生瞪了周谨一眼，他倒是想瞪许姝，只是瞪了许姝也看不见，就只能瞪周谨了。
“她本来就身子弱……”本来就身子就不好，却还如此置气，动怒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和自责，如果昨天他不跟她置气，她也不会这么决绝。
周谨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才好，她都放下自尊来找他了，她都愿意来找自己了，他不就是一直等着她来找自己的吗？终于等到了为什么还要拿腔作势的晾着她？
她昨天来静园的时候是抱着何等的希望，离开的时候又该是多么的失望，她是在多么绝望的情形下才做出拿命来赌的决定的，是他将她害成现在这个样子的，都是他的错。
看着周谨面色更紧张了，秦先生又解释道，“不过她才出现病症，倒还有的救，老朽这就开方子去！”
“多谢先生！”周谨微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
露荷看了看周谨，见周谨又小心翼翼的把许姝的手放回被子里，照顾的如此体贴周到，竟没有她插手的地方了，便随着秦先生去拿方子抓药去了，不忘提醒秦先生去给正哥儿诊脉。
大约是觉得热了，许姝又将周谨盖好的被子挣开，周谨不得又将被子给她拉上去，无意间碰触到许姝的锁骨，温热细腻的手感让周谨流连忘返，不想离开。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咳嗽声，周谨吓得飞快的缩回手去，心跳如擂，做贼心虚的看了一眼许如又转过头去。
“咳！”许如不满又警惕的看着太子，“这里是内院，多是女眷，太子可去外院稍作歇息！”
“不用了！”心虚过后，周谨十分坦然的当着许如的面儿给许姝整理凌乱的发丝，“等秦先生给正哥儿看诊完，我就带她走！”
许如咬牙问道，“太子要带舍……带她去哪儿！”
“带她回静园，有秦先生照料，她的身子才能好的更快一些！”
许如一梗，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福了福身便退下了，回到正房向张瑞明抱怨，“太子也太过分了，这名不正言不顺的就要把九妹带走，这让九妹以后还如何见人！”
张瑞明低声道，“你小点儿声，别让太子听见了！”
“我就是要让他听见！”许如的声音更高了一些，“他是太子，自然不在乎别人说什么了，别人也不敢说他什么！可是九妹不一样，你是不知道，九妹虽然看上去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可是她心里还是在意的，但是她不想让别人难过，所以才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张瑞明叹息道，“小如！你刚刚也看到了，太子对九妹有多紧张了，他带九妹走肯定也做好了万全的打算，碍不着九妹的名声的！”
许如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快，尤其是刚刚看到的那一眼，让许如无法将周谨当成正人君子来看待，正人君子哪有趁人之危的！
秦先生给许姝开了药方，又给正哥儿号了脉留了方子，许如夫妻感激不尽的去抓药煎药去了。
露荷煎好了药端到厢房，“太……太子，小姐该喝药了！”
露荷也是才反应过来这个人就是太子，联想起过去种种，自己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辛密，心中害怕，忍不住哆嗦成一团。
“我来吧！”周谨将许姝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从露荷手里接过药碗，舀起一勺喂进许姝嘴里，却发现许姝牙关紧咬，汤药根本喂不进去，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周谨仔仔细细的将流出来的药汁擦干净，突然抬头吩咐露荷，“你出去！”
“啊？”露荷怔住，不知道周谨让她出去是何用意。
“出去！”周谨微微蹙眉。
“是！”露荷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出去了。
周谨喝了一口药在嘴里，对着许姝的唇贴过去，撬开许姝的牙关，药汁顺利的淌入许姝的口中，如此重复，总算是将一碗药都喂了进去。
露荷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总算是听到周谨叫她进去了，“进来！”
露荷进了屋发现药碗空了，忙要拿下去，突然看到周谨的嘴角挂着药汁，疑惑的又看了一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脸红耳赤的拿着碗跑了出去。
太子竟然……竟然是嘴对嘴给小姐喂药的！
1155、小住
周谨满嘴都是药汁的味儿，觉得十分难受，正要去漱口，才端起茶杯，就听到刚刚还昏睡着的许姝似乎有了动静，忙又折回去，果然看到许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整个人也很是躁动不安，周谨一边给她擦拭额头上的汗，一边唤她，“许姝？”
许姝没有反应，还隐隐有作呕的趋势，周谨见状心觉不敢，忙将许姝扶了起来，轻轻的拂着胸口为她顺气，可许姝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一口呕了出来，药汁混着鲜血吐了周谨一身，浓烈的药味儿和血腥味儿充斥着周谨的嗅觉。
这是许姝第二次在他面前吐血了，如果说第一次如许姝所说的那样是她咬破了舌尖作假的，那么这一次却是货真价实的吐血了。
好好的怎么就吐血了呢？
暗红的血液刺激到了周谨，周谨急的大叫，“秦先生！秦先生！”
“呕～”许姝又呕了一次，这一次竟全都是血。
“许姝！许姝！”周谨大急，一边拍着许姝的后背，一边急急的唤着许姝的名字。
因为呕吐的刺激，许姝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却朦朦胧胧的看不甚清楚，可是鼻端嗅到的气息却是熟悉的，那魂牵梦萦的气息是如此的致命，她拼了命的想要忘掉，却怎么也忘不掉。
“慎之……？”
许姝低哑着嗓音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是我，是我！”周谨捧起许姝脸，沾在许姝脸上的血迹染了他满手，“许姝，你怎么样了？哪里难受了？”
“疼……”
许姝低喃一声，眼皮渐渐撑不住了，看了周谨最后一眼终于又闭上了。
“许姝，你醒醒！你醒醒呀！”周谨拍打着许姝的脸，许姝却毫无反应。
“秦先生！秦先生！”周谨放声大喊。
秦先生闻声赶来，“怎么了？”看到周谨衣襟上的血，也愣住了，面色不由严峻起来，“怎么回事？”
周谨六神无主的摇头，“不知道，突然就吐血了，叫她也没有反应……”
她还没有好好看他一眼，还没有好好跟他说上一句话，她不能有事！周谨蹭着许姝的脸，痛苦的闭上眼睛。
秦先生再次搭腕号脉，眉头一蹙一松的，看的周谨的心也跟着一阵一阵的紧张。
良久，秦先生突然问露荷，“她最近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露荷摇摇头，正要说没有，突然就想起来一件事，“小姐最近在吃妙凡师太给的药！每日都要吃的，已经吃了一阵了！”
“什么药，拿来我看看！”
幸亏露荷昨天晚上回去郑家报过信，想着许姝要留宿张家，就把妙凡师太给的药带来了，忙拿给秦先生。
秦先生取出一粒药要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用银针轻轻挑下一点儿送入口中咀嚼，良久点头，“好药，十分对症！”
“对症？什么病症？”周谨冷峻的脸色略有一丝疑惑，更多的却是紧张。
秦先生目光一闪，没有回答，露荷想要说什么，看了看秦先生神色便也忍住了。
“老朽的方子里有一味药跟这药相冲了，老朽这就换一味药就是了！”
“可是她刚刚吐血了……”衣襟上的血迹还没有干，周谨的心也还揪在一起。
“无事！她这是积热而致的瘀血，吐出来也好！”秦先生站起身指了指露荷，“你随我去重新拿药方抓药去！”
许姝究竟还有什么病症？
秦先生的回避周谨看在眼里，然而此刻却不是计较的时候，现在治好疫症才是关键！
正哥儿喝了秦先生开的药病情有所缓解，许如大为松了口气，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秦先生告诉许如明日再来，便拎着药箱离开。
周谨也将许姝连人带被子打横抱起带走，许如再不满也无力阻止，只能叫来软轿一路送许姝去了静园。
凌雪院一直空着，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周谨直接讲许姝抱到了凌雪院，对凌雪院露荷是十分熟悉的，很快便料理好了一切。
周谨想了想还是吩咐露荷道，“你回郑家去将她的日常惯用的东西，还有衣裳都拿过来！”
露荷迟疑道，“奴婢该怎么跟夫人开口……”她要怎么跟郑四夫人说许姝被太子带去静园了……
“直说即可！”
“是……”
凌雪院烧了地龙，屋子里十分暖和，周谨索性将染血的外袍脱了下来，发现许姝的里衣上也沾了血迹，就想给她换下，翻遍了许姝脱下来的衣裳，也没找到合适的，正要放下却从衣衫里掉下来一封信。
周谨捡起来一看，上面的署名是邓雅容，还并未拆开过，知道许姝和邓雅容一直有书信来往，而邓雅容也向来不会在信里说什么重要的事，便也没当回事，随手放在了一边，吩咐人给自己拿来干净的衣物，最后给许姝换了他的里衣。
露荷回到郑家时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了，郑四老爷正在璞玉轩和郑四夫人一起吃饭，看到露荷独自过来，郑四夫人问道，“小九呢？”
露荷吞吞吐吐道，“小姐她……小姐她……她去了静园……”露荷还是不敢告诉郑四夫人许姝病了的事，唯恐郑四夫人知道了会着急？
“小九去静园做什么？”郑四夫人放下筷子，她还记得她曾经跟许姝提起太子的时候，许姝那决绝的表情，怎么会突然又去了静园呢？
“是……是太子让的……”
这回轮到郑四老爷怔住了，看了看露荷，又看了看郑四夫人，“宜姐儿什么时候认识太子的？”
郑四夫人问道，“那你回来是……？”
“太子要……要留小姐在静园小住，吩咐奴婢回来拿些东西去！”
郑四夫人一惊，险些跳了起来，最后还是忍住了，“我知道了，你去吧！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九小姐是去庙里小住去了，对了，把玉珠也带过去吧，你一个人服侍不过来！”
“是！”露荷松了口气，连忙回去拿东西去了。
“夫人你这是……？”郑四老爷没看懂郑四夫人这么安排的用意。
“太子的吩咐，我们听着就是了，再者说小九跟太子……以后再说吧！”
郑四夫人的态度让郑四老爷嗅出了别样的气息。
1156、幸好
喝了秦先生的药，到了下半夜，许姝终于恢复了一些意识，可是却觉得浑身酸软乏力，别说挪动身体了，连睁眼说话都觉得费力，尤其是喉咙干裂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一呼一吸都觉得犹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水……水……”许姝费力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音节来，却声如蚊呐，然而就这两个字就已经让许姝用尽了全力，病痛剥夺了她本就仅存不多的精力，无力而又悲哀。
周谨闻声立刻站起身来，拿起温在炉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温水，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合适了才端过去，又扶起许姝一点点的喂她喝，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但是却温柔细致，残留在嘴角的一丝水渍都要擦的干干净净的。
许姝实在是无力的很，明知道喂她喝水的人是周谨，也只能顺从的喝了，生理上的不适战胜了心理上的心结。
一杯喝完，周谨问道，“还要吗？”
许姝轻轻的摇了一下头，动作幅度小的如果不是周谨一直紧紧地盯着她都要看不见了。
周谨放下茶杯，却并没有放下许姝，反而是盘腿坐上了床，将许姝圈在怀里，紧紧的抱着，许姝软弱无力的靠在周谨身上，头埋在周谨的脖颈上，乖巧的像一只软绵的猫儿。
周谨眼都不眨的守了许姝大半夜，现在许姝终于醒了，心里的那块石头也就落地了，她终于没事了！
“昨天你去找我，我心里其实是欢喜的，不管你来是出于什么目的，可你终于还是主动来找我了，这说明你离不开我！我打开窗子，想要你看我一眼，我知道你听见了，你肯定知道我在看着你，可是你就是不肯抬头看我，我就生气了……”
周谨微微皱眉，想起昨日自己的举动，只觉得幼稚的可笑，正是因为他这幼稚的可笑的举动险些害死了许姝。
“我虽然把你赶走了，可是我知道你会来找我肯定是无计可施了，你没有办法了才来向我求救的，我还是忍不住叫来秦先生商讨救治疫症的方子，打算第二天就给你送过去的，可是没想到药方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你的婢女就找上门来告诉我你得了疫症！”
说到这儿，周谨将许姝抱的更紧了，“那一刻我害怕极了，我以为我就要失去你了！”
虽然之前许姝狠狠的伤了他，可是至少他还能看着她，如果她死了，他就连远远的看着她都不能了。
“幸好，上苍待我不薄，你还在！”周谨轻轻蹭了蹭许姝的鬓角，满心庆喜，又忍不住的痛惜的责备，“你怎么能这么傻呢？疫症可不是闹着玩的，怎能如此儿戏，你是知道我舍不得你，所以拿命在逼我是不是？”
许姝靠在周谨怀里一声不吭，可是那时而绵长，时而急促的呼吸告诉周谨许姝并没有睡着，她听得见他说的每一个字。
许姝轻缓的气息拂在周谨的耳边，亲昵而又温暖，萦绕在周谨的心头，哪怕前不久许姝才亲口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但是此刻许姝在他身边他便觉得满足了。
“你既然拿命来逼我去救你的侄子，如今人我也救了，那你是不是又欠了我的？嗯？”
周谨轻轻的摸了摸许姝的脸，明显感觉到许姝的脸颊抽了抽，周谨忍不住想，如果这个时候许姝好好的，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呢？
“欠了我的你是不是就得我才是？”
按照许姝的秉性，素来不愿欠人任何人情的，如今周谨救了正哥儿，这可是一条命，是个大人情，许姝要怎么还呢？
“你要怎么还我呢？”周谨将脸轻轻看在许姝头上，心里有个词蠢蠢欲动。
以身相许……
如果许姝愿意用这种方式来偿还的话他是很乐意接受的。
“困～”许姝终于低低的吐出一个字节，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这个毫无情情致的字眼将周谨的一腔旖旎心思击的粉碎，周谨颇有些挫败的叹气，“那你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周谨扶着许姝躺下，又将被子给她盖好，坐在床边一手隔着被子压在许姝身上，许姝实在是困倦乏力极了，无力如计较周谨如何，很快就又睡了过去。
天色微亮，露荷跟玉珠二人在门口你推我，我推你，推了半天，终于还是玉珠胆子大，鼓起勇气来敲了门。
周谨闻声立刻起身开门，唯恐敲门声吵醒了许姝，“什么事？”
“……”玉珠本来准备好的话在看到周谨之后忘的一干二净了，这……这……这不是公子吗？玉珠的嘴张了又张，接触到周谨警告的眼神之后终于还是闭上了。
见玉珠呆呆的说不出话来，露荷忙道，“小姐昨日发热，衣衫必定都脏了，奴婢们要给小姐更衣，还请太子回避！”
周谨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许姝点了点头，“等她醒了再说吧！”不过还是让了露荷和玉珠进去。
玉珠提醒道，“太子莫要误了早朝！”
太子颔首，又看了一眼许姝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玉珠大口大口的喘气，“可算是走了，吓死我了！”
露荷浅笑，“吓到了，我一开始也吓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玉珠点点头，却在心里道她跟露荷的“吓”可不一样。
玉珠拿了干净衣物放到床边，准备等许姝醒了之后换上，却发现从被子里露出的一角衣料上绣的依稀是云海龙纹，这是男子的衣物上才会用的纹饰吧？
玉珠顺着那片衣角轻轻的拉了拉，露出完整的一片纹饰，果然没看错，忙拉了拉露荷，“你看……”
露荷看了一眼，也发现了这衣衫的与众不同，想到昨天在张家喂药的事，脸又红了，低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昨天那会儿我们都不在，小姐的衣衫污了，又没有可以替换的，自然只能穿太子的了，难道让小姐穿下人的衣裳不成？”
至于是谁给许姝换的吗？唔……露荷不敢往深里去想了。
“也是！”玉珠挠挠头，看到露荷脸颊通红，好奇道，“你怎么脸红了？”
“屋里太热了！”露荷慌忙走开，“我去给小姐煎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