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2、落定
妃嫔宫里搜查出药粉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西华轩搜查出来的这包药粉奇香扑鼻,而且所藏位置十分隐秘,皇后心生疑窦,遂传太医前来辨认。
太医细细辨认之后顿时大惊失色,言这药粉乃是一个生子的秘方,颇有奇效,但是药性过于霸道,于女子身子倒是无碍,但是会损胎儿,易早产,更是会损男子根本,长期使用可致夭寿。
太医此话一出,阖宫震惊,略一想,便将前前后后就都给联系起来了!
祥嫔是生了儿子,且早产早夭,皇上的龙体也是在祥嫔生子之后渐渐出现问题的,顿时所有人都觉得是祥嫔用了秘药求子才导致了皇上这副样子的,连皇上自己都信了,无论祥嫔如何否认,都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
皇上大怒,竟气到吐血,昏迷之际还不忘要重惩祥嫔,欲将李家满门抄斩,皇后却向皇上请罪,言道是她管理后宫无方才使祥嫔有机可趁伤害龙体,但是还请皇上看在祥嫔好歹也为皇上诞下过皇子的份儿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最后,皇上虽然免除了李家的死罪,但是活罪难逃,皇上废除了祥嫔的封号,贬为庶人幽居冷宫,而李家也全族皆被罢官,流放岭南,即日启程,连给李家变卖家当收拾行囊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至于杀害朝堂命官的李泰,本是要判处秋后处斩的,但是被祥嫔连累,判了斩立决,李家被押解上路的那天正好是李泰行刑的日子,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被丢去了乱葬岗。
至于京中流传的关于李家谋害隆安太子妃的事到底因为没有证据,也只是流言而已,但是鉴于李家都敢伤害皇上的龙体,估计也没他们不好做的事了,所以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信者众多。
不过几日工夫,这件事就尘埃落定了,因为许晖死的凄惨,再加上世人对李家的憎恨,一时间前往许家拜祭慰问的人很多,连被许姝勒令留在宋家的许也一身孝衣的在灵堂为许晖守灵,但是许姝始终没有出现,等到许晖下葬之后,许婧来看许姝时却吓了一跳。
从前的许姝虽然说白皙纤瘦,隐隐透着些病弱的气息,但是因为目光有神,神采奕奕,整体看上去却好歹也是一个明媚娇艳的少女,可是如今,漆黑如墨的眸子深沉的看不到底,凝在人身上仿佛来自地狱的审视,再加上一身白衣,不饰粉妆,真如同阴间的使者。
“小九……”许婧叫了一声,眼泪顿时滚落下来,泣不成声。看到许姝这个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对于许晖的死,许姝比谁都难过,可是许姝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难过,所以她才未出现在许晖的灵堂上,没有给许晖尽最后一份孝。
“大姐……”许姝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眼珠子动了动,终于有了一丝活气,“大姐怎么来了?看茶!”
虽然许姝还是如寻常一样的吩咐,可是谁都能看出来许姝只是像木偶一样重复着她记忆中的流程,而她的心神却不知在何处。
许婧喝了热茶,终于平静了一些,“父亲葬在祖坟里,你的……衣冠冢也被迁到祖坟,就挨着父亲在!”
许姝低着头,摸着脖子上的扳指没有说话,良久才道,“人都死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小九……”许婧伸出手去握许姝的手,却发现许姝的手冰凉异常,不由握的更紧了,“父亲他一直觉得对不起你,看阿琦长的有几分像你,就亲自教阿琦作画,还经常把阿琦当作是你,对阿琦叫你叫你的名字……”
许姝恍惚间似乎记起许婧曾经说过孙琦在跟着许晖学画的事,那个时候她还以为是许婧见许晖年迈,自己无法在许晖身边尽孝,就让女儿代劳了……
“父亲常常会跟阿琦说起你的事,也会向阿琦问你的现状,阿琦不知道就回来问我,我也不能跟阿琦多好,只说你过的很好,可是父亲还是经常问,哪怕阿琦每次的回答都一样……知道你在郑家好好的,他走的也没有什么牵挂……”
许婧不知道许晖死亡的真相,还以为许晖是真的就如传言中的那样,是因为许桦的事而被李泰杀死的。
许姝看着许婧红肿的眼眶,可是目光却充满了神采,她想许婧哪怕憎恨过许晖,可是现在许晖死了也就随之放下了,而她早就放下了,可是为什么心里却还横亘着一条她始终无法跨越的鸿沟呢?
“挺好的……”
许晖走的没有牵挂,她跟许家最后的一点儿关联也彻底斩断了,挺好的,许姝扯了扯嘴角,似乎是一个微笑的弧度。
“父亲这一走,许家也就彻底垮了……”许婧低着头,语气惆怅,可是神情却是解脱,“案子虽然断了,凶手也被斩首了,可是父亲的死对许家的打击却是前所未有的大!”
“许家不是要分家了吗……”那么许晖的死也就只对长房有影响吧!
许婧点点头,“祖母听闻父亲的死讯后就一病不起,药石无医,已经开始安排后事了!祖父也大受打击,撑着一口气将家分了!除了宅邸分成了三份,一房一份,田地铺子分成了四房,长房拿两份,二房和三房各一份!二伯父一家拿了田地,没有要宅子,说是祖父和祖母不能没有地方住,二房的那一份宅子让祖父和祖母住着!”
“不要宅子,是要搬出去住吧……”现在对二房而言,整个许家就是个累赘,只要能远离许家,牺牲些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更何况这样还能得一个孝顺的名声。
“二伯母有一处陪嫁的三进院,离许家不远,二伯父一家打算搬过去住!祖父本是不同意的,不想祖母万一有个什么的时候二伯父不在身边,可是姑姑却忙不迭的谢了二伯父,二伯父一家顺势就搬出去了!祖父气坏了,却也知道二伯父一家去心已决,拦不住!”
许婧嘲讽的笑了,许家分家,没有常许氏这个外嫁女的份儿,常许氏看着干着急,好不容易二房有不要的,常许氏当然想要捞在自己手里了!
1113、着落
“二叔对于分家不仅没有意见,还不要宅子,三叔心里再有想法也只能认了!只是三婶却非要一样一样的算清楚的,说之前几房嫁女娶妻的钱都是公中出的,现在就是分家也要将置办嫁妆和聘礼的钱给了各方才是!长房有十妹和十一妹没嫁人,六弟和七弟未娶亲,三房有八妹和十二妹没嫁人,还有郝姨娘生的龙凤胎也没许亲,独二房一个孩子也没有,三婶分明就是想要从二房那边再榨些油水出来!”
这倒是很像安氏的性子,旁人如何她是管不着的,但是属于她的那一份利益谁都不能动她的。
“二叔也爽快,当即就将分家得的银子拿了五千两出来给了祖父,让祖父分给长房和三房,这才让三婶无话可说了!”
破财消灾,为了远离许家这个累赘,二房连宅子都不要了,又怎么会外乎这五千两银子,只是这五千两银子也买断了二房对许家最后的一丝感情了!
“二叔拿了钱立刻就搬了出去,三婶惦记着二叔拿给祖父的五千两银子,立刻就要分了!长房和三房各有四个小辈没有成亲,都是两嫡两庶,三婶想多分也不能,只拿了一半心里觉得不舒坦,就说长房为长,分家财产拿了大头,日后祖父和祖母和供养就该长房负责……”
论理的确是该如此的,长子嫡孙,分家了是要赡养老人的,可是现在长子许晖已死,嫡长孙许桦还年幼,哪里担得起赡养之责,而且许晖一死,长房也就没了俸禄收入,只能坐吃山空,哪里有那个赡养老人的能力。
话虽如此,可是作为长房,的确是该承担起这个责任的,但是李氏的所作所为却完全不是这样的。
“三婶这么说,母亲当即便哭了,哭父亲死的惨,哭长房孤儿寡母从此没了依靠……祖父听不下去了,让每房每个月各出十两银子给他和祖母,这才让母亲止了哭,三婶不满,却也不敢反驳祖父,这个家总算是分完了……父亲尸骨未寒,一家子人骨肉却开始尔虞我诈了……”
许婧既觉得满心愤怒,又觉得止不住的凄凉,虽然前两年许晖颓废无为,让许家败落了,可是许晖在的时候,许家好歹还是个看起来表面光鲜整齐的人家,许晖一走,就成了一盘散沙,一滩烂泥……
“十妹呢?”许家怎么样了许姝并不关心,她只想知道许怎么样了。
“十妹有福气……”提到许,许婧露出些许笑意来,“宋家的哥儿在父亲灵前行的是子孙礼,看来是认定了十妹了,如果不是父亲去的突然,或许年底就能喝到十妹的喜酒了……”
可是许晖死了,许姝想让许早点儿嫁到宋家去的想法也行不通了,二十个七月的守孝,这么长的时间里许姝怎么会放心把许再放在许家呢?可是待在宋家,时间长了也会惹人非议,这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她该怎么安置许呢?
“大姐……能不能让十妹以后跟着你住?”
“为什么?”许婧惊讶了一下才解释道,“我不是不愿意,只是你突然说起这个做什么?母亲她……再不好,可是她也不会对十妹怎么样的,况且十妹现在跟宋家有婚约,听说宋家的哥儿在威武侯身边十分受器重,已经是六品的果毅都尉了,这次又立了功,等太子凯旋,还会有升迁,即便是冲着这么有前途的女婿,母亲也不敢对十妹不好!”
“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许姝冷冷一笑,早在十几年前,李氏就能将致命的毒药灌进年仅五岁的亲生女儿嘴里,而十几年之后,李氏又将另一个女儿当作攀权附贵的棋子!
如果许姝那天没有找到许,许家在控制住了许姝之后会如何对待许呢?许姝不想去想这个,她唯一确定的就是许从许家失踪,被送到李家去,这都是李氏做的好事!李氏简直不配为人母!
“小九……你怎么了?”许婧在许姝脸上看到了刻骨的恨意,难道这恨意是冲着李氏去的吗?许婧被自己心里的怀疑吓了一跳,小九怎么会这么恨母亲呢?从前小九不是这样的,哪怕母亲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可是她提起母亲的时候都只是冷漠,这滔天的恨意究竟是从何而来?
许姝的神色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平淡,“这场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是她!我不想把十妹留在她身边!”
对于许姝说李氏是始作俑者的说法,许婧虽然觉得许姝说的有些严重了,但是整体是却是没错的,“如果母亲能好好管束七弟,不过分溺爱他,就不会跟别人打架,父亲也就不会死了……”
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许桦终究是被李氏惯坏了,许晖也终究是死了的。
“许七公子已经被惯坏了,如今许大老爷已经死了,许家又分了家,再也没有能约束他的人了,我怕十妹留在许家会受委屈,只能让大姐多费心了!”
许姝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许婧也不好再多问了,便点了点头,“只要十妹愿意,尽管去我那儿住去,她比阿琦大不了多少,倒是能跟阿琦做个伴儿,我也能指点她绣嫁衣!”
许姝点点头,“十妹的嫁妆我正准备着,回头我就把嫁衣的料子送过去!”
以许家现在的情况,恐怕也很难给许准备一份像样的嫁妆了,许姝这么说也是料到了如此,所以从一开始也就根本就没不指望过许家。
“回头你拟好了嫁妆单子给我瞧瞧,我也给十妹添一些!”
“瓒哥儿要娶妻,阿琦也要嫁人,大姐手头也没有特别宽裕,就不要给她添了!宋家现在也不如从前了,十妹的嫁妆跟宋家相匹配即可,多了反而容易惹人觊觎!”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给十妹添一两样的钱还是拿的出来的!”
许婧心里有数,许姝也就不再了,许日后有了着落,许姝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看上去疲倦极了。
许婧见状叮嘱了她赶紧休息之后便走了,走着走着突然就觉得奇怪了,“小九这么疼十妹,怎么不让十妹跟着她呢?”
1114、不想
许晖下葬之后,许姝收到了高志男的来信。
“来送信的人说,前些日子太后娘娘抱恙,高小姐一直在太后娘娘身边侍疾,今日出了宫才知道许大老爷的事,本是该亲自来探望小姐的!可是高小姐侍疾多日,怕过了病气给小姐,就不来了……”
玉珠拿着手里的信,一点儿也不想给许姝,只想把信丢的远远的才好,枉费小姐对高小姐那么上心,可是高小姐却还没有齐大奶奶上心,许大老爷走的第二天,齐大奶奶就挺着大肚子上门来安慰小姐了,高小姐若是真的有心,早就该来了,现在说这么多都只是借口罢了。
“拿来!”许姝伸出手,玉珠有些不情愿的把信递了过去,许姝把信拿在手里却没有打开。
高志男会在信里写些什么呢?无非是一些关心安慰的话罢了,无关痛痒……可是这些话许姝已经听了太多太多了,听的整个人都已经麻木了……
许姝最后还是抱着仅存的一丝希冀打开了信封,果不其然的失望了,高志男小心翼翼的措辞着说着安慰的话语,再三解释着她没有亲自来的原因,可是许姝看完之后心里却毫无波澜……
高志男为什么不来?她为什么不来?是真的因为那点子根本就虚无缥缈的病气,还是因为……她心虚!
李二老爷脱口而出的是太后主使的不像是诬陷,李家也不敢诬陷太后!暗害她的事一定跟太后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可是太后是怎么跟李家搭上关系的?李家这样的人家如何入得了傅太后的眼的呢?
这中间少了一环呀……
是谁将傅太后和李家联系在一起的?
李大夫人高氏和高大人乃是一母同胞,前不久高志男又才暗示许姝她刚得了太后的青睐,傅家四处联合大臣要举荐高志男为太子妃,而又有传言皇上属意郑家九女为太子妃人选……
许姝深吸一口气,觉得心口蓦地疼的厉害,不由将手里的信纸揉成了一团……
“小姐……”玉珠一惊,轻轻叫了一声。
许姝抬起头,脸色煞白,“你下去吧!”
玉珠看了看许姝的脸色,满面犹豫的下去了,有到门口看到露荷领着许过来了,忙折身回去,“小姐,许十小姐来了!”
许姝脸上总算是露出几分愉悦来,“快叫她进来!”许姝掐了掐自己的脸颊,让脸上看上去有了些血色,又匆匆将揉皱的信纸塞进袖子里藏了起来。
“九姐……”许一身素衣,脸上挂着笑,可是这笑的背后却是显而易见的悲伤。
“你来了……前两天刚跟大姐说起来你……”许姝一眼看穿许伪装的笑意,心里又是一痛,都是因为自己,才让许经历了这一切……
许自然而然的坐在了许姝旁边,“昨天大姐把我接到了她那儿去住,安顿好了就来跟九姐说一声,怕你惦记……”
“好好听大姐的话……”许姝叮嘱道。
许点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她知道……她都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在同样藏着这个秘密的许姝面前,许再也伪装不下去了,嚎啕大哭,“九姐……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要这样对我……那天素玉来叫我,说祖母快不行了,我就连忙去了颂德堂,大家都在,一直守到天快亮了,祖母终于醒了,母亲就叫我回去,还给我端来了参汤,我没提防就喝了,走到园子里时就觉得手脚发软,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是为了对付我……”许姝拉过许抱在了怀里,“牵连到了你,我很抱歉……”
许哭着摇头,“是我牵连了你才对,如果……如果我再小心一点儿,就不会给她可趁之机,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是我害死了父亲……”
“父亲的死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千万不要内疚!”许姝拍着许背,声音低哑却坚定无比,“是李家阴谋诡计,是许大夫人狠心无情,是他们害死了父亲,跟你没有一点儿关系,你知道吗?不要为此自责,父亲……他也不希望你这样!”
许的眼泪浸透了许姝的衣襟,在许姝心口留下一片冰凉的水渍,可是许的眼泪并没有因此而止住,“为什么?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明明都和七弟一样,都是她亲生的,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对我们?”
从前的李氏虽然偏心许桦过于明显,可是对许多少还是有几分喜爱的,当年许姝离京之后,李氏都还准备将许姝住的姝林馆修葺之后给许住的,可见那个时候李氏心里还是疼爱许,可是现在,李氏利用起许来的时候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傻子,我们跟许七公子怎么会一样呢?”许姝讽刺的冷笑,“尤其是我,我现在都跟许家没有半点儿关系了,我好了,许家也沾不了光,可是如果能拿我换来利益,是多么划算的一件买卖,她……何乐而不为呢?”
李氏所有的母爱都给了许桦,许婷侥幸分得一丁半点儿,至于其他的人就不要奢望了,没有她们的份儿了。她们在李氏眼里只有利用价值,一旦利用价值被压榨干净,李氏会毫不犹豫的将她们丢弃,这个道理许姝早在五岁的时候就该明白了。
许的心彻底绝望了,“所以你让我去跟大姐住,是怕有一天她会像对你一样对我?”
许姝没有否认,李氏这一次将手伸向了许,那么就一定还会有下一次,防不胜防,唯有让许远离,“现在许家长房已经彻底没有指望了,坐吃山空,谁知道许大夫人会生出什么妄念来,现在你是她手里唯一的筹码了,她能为了利益出卖我,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对你,更何况你和宋家的亲事已成定局,她从中得不到好处,你留在许家,我怕她为难你!”
提到宋家,许突然踌躇起来,“九姐……”
“嗯?”
“我……我不想嫁给宋文才了……”许鼓起勇气终于说出口了。
1115、意外
许姝愣住了,“为什么?是他对你不好吗?”
许连忙摇头,“他对我很好!他们一家都对我很好!那天他把我带回宋家,陪了我一整个晚上,天一亮他要去官衙复命,就叫来他的母亲和嫂嫂陪着我,就怕我一个人害怕……”
“那你为什么不想嫁给他了?”
“我……我觉得我配不上他!他现在是宋家的希望,能够凭借着军功立足朝堂,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合该娶一个能在事业上襄助他的妻子,而我……只能拖他的后腿!”
许姝愣了良久,终于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许低着头,两只手交互的搓来握去,终于重重的点头,“是……是我的真心话!”
“那好,我这就把宋文才叫来,我问问他的意思,如果他也同意,那就让宋家去许家退亲吧!”
“别……别……”许突然出声制止了,只是声音里满带着哭腔,“九姐……我不想拖他的后腿,我不想拖任何人的后腿,我不想再连累任何人了……如果我嫁给他,他就不得不认许家这门亲,他就会被许家拖累一辈子……”
若是许家仅仅只是败落了也就罢了,最多不能给宋文才助力,可是许家偏偏不是,许家就是水蛭一样,贪婪着吸食着鲜血,宋文才早晚有一天会被许家的贪婪压榨干净的!
“你又怎知你就是他的拖累呢?”许姝摸着许的头,柔声安慰,“你就安安心心的绣嫁衣吧,许家的事我来解决!”
“我一直在拖累九姐你,九姐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去李家……”许紧握着手,深恨自己的无能,“我真没用!”
“傻子,他们对你下手就是冲着我来的,你防也防不住的!好了,我既然说这件事情我来解决,我就一定会解决好的,不会让任何人再威胁到你!”
“九姐……”许咬唇,忍不住问道,“这次李家被流放,是不是九姐你……”许晖刚死,宫里祥嫔出事了,这让许不得不往许姝身上想。
许姝颔首,“杀人就该偿命!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而且,没有了李家,许大夫人没有外力可以倚仗了,再想作恶能力也有限了!”
“那……九姐也会用同样的方法对许家吗?”
“你心软了吗?”
许摇头,“我不想让九姐背负恶名和负担,我知道九姐你不在乎名声,可是父亲死了,你心里比谁都难受,我不想你再……”
“你别担心,如今除了你,谁也不值得我掉半滴眼泪了……”
许看着许姝苍白着脸色却兀自坚强的模样,心里一阵难受,可是却不忍心戳穿许姝的伪装,她作为妹妹,什么都不能许姝做,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许姝放心了。
“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我待会儿还有点儿事……”
许姝竟然逐客,许愣了一下,许姝从前可都是恨不得留她住下来的,今天是怎么了?许心里疑惑,可是也只能当作许姝是真的还有事,起身走了。
许姝将许送到门口,转身看到地上的纸团,那是高志男刚刚写给她的信,应该是她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许姝弯腰想要捡起来,突然觉得喉头一腥,忍不住的咳了出来……
看着溅在素白衣袖上得斑斑点点的血痕,许姝索性举起袖子擦了擦嘴唇,果然留下一片深红的血迹……
露荷听到动静走进屋子里一看,看到许姝袖子上的血迹大吃一惊的就要叫出来,却及时的捂住了嘴巴,“小姐……”
许姝默默的把外衣脱了,另拿了一件新的穿上,这次拿的却是一件洋红色的织金凤尾纹饰的,“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了,再把衣裳烧了,别让人看到了!”
“是,小姐……”露荷红着眼就着许姝脱下来的孝衣把地上的血迹擦的干干净净的,一边擦眼泪一边往下掉,擦到最后都泣不成声了。
“别哭了,赶紧收拾了陪我去一趟许家!”
趁着现在还有力气,她要将许家彻底解决了,不能让许家再威胁到许,其实她早该去见见李氏了……
分了家的许家看上去更衰败了,大抵是二房还在搬家,角门就那样敞开着,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许姝一路畅通无阻的往记忆中长房的院落走去,路上碰到许家的下人,许家的下人看到许姝都很吃惊,却没有一个人出面阻拦,直到到了春晖苑门口,碰上了已经梳了妇人髻的雪莹。
雪莹看着许姝的脸觉得很是有些眼熟,再看了看露荷才猛然想起来,“九……九小姐……”
“你们家夫人呢?”许姝问道。
“夫人……夫人在屋里……”雪莹话才出口,许姝便越过她径直往里去,雪莹又讷讷低声补充,“七少爷也在……”
许桦被李泰那一顿打也是打的极重的,时隔多日还没有恢复,许姝听力好,还离得很远就听到了李氏的抱怨,“怎么下手这么重,都这些天了还不好,要是留了疤可怎么考取功名?活该他被斩首了,真是恶有恶报!”
许姝不禁讽刺的想,难不成照李氏话里的意思,许晖的一条命还不如许桦这一身伤来的重要了,感情李泰死是因为他打伤了许桦,而不是因为他杀了许晖!
“九……九小姐……”许姝撩起帘子径直进去了,守在门口的明秀被许姝一把推了出去,刚好被露荷拉住了,明秀看了看露荷,又看了看许姝,最后一声不吭的就站在了原地。
李氏正在给许桦上药,听得门口的喧闹声,回头一看,就看到了许姝白如鬼魅的脸,吓得手里的药膏都掉在了地上,“你……你怎么来了?”
许姝怎么来了,是来跟她算账的吗?李家不都已经被流放了吗?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很意外吗?我以为你早该做好了我来找你的准备了!”
许姝冷冷的看向李氏,地上的药膏散发着清香的气息,那是太医院研制的上好的祛疤膏,以李家如今的情况怎么用的起这么好的药呢?李氏还真是宁愿吃糠咽菜也不肯委屈了许桦一分半点呀!
1116、狠心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氏低下头将装药膏的瓷盒捡起来,却发现里面的药膏已经都洒出来了,只有盒子边缘还残留着些许,很是惋惜的叹气,这药膏可是很贵的。
许姝看到李氏几乎已经完全斑白的鬓角,却被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不由想起许晖临死前那被大火燎过而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又是一痛。
“许大夫人既然不知道,那我就帮你回忆回忆!”
许姝随意的坐在了桌子旁,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只硕大的炖盅,盖着盖子,可是里面的气味儿却不停的往外钻,那味道是那么的熟悉……
“许大老爷去世的前一天,许大夫人去李府做什么?”
“我……桦哥儿无缘无故被他表哥打伤了,我自然要去讨个说法!”
无缘无故……许姝冷笑的看着旁边一脸不耐烦的许桦,依许桦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被打,李氏还真是护短护到了骨子里!
“那讨到说法了吗?”
李氏咬牙,“与你无关!”
“许大夫人这话就错了,这件事还真就与我有关了!若不是跟我有关,李家也不会付出血的代价!”许姝盯着李氏,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李氏震惊的看着许姝,终于流露出恨意来,“是你!是你陷害的祥嫔,是你让李家家破人亡的!难怪老爷刚出事,皇后就去搜查祥嫔的寝宫,恰好就搜出了所谓的秘药,都是你做的好事!是你害了李家……”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许姝淡淡的挑眉,“是李家挑衅在先,我侥幸留得一条命在,他们当然要付出代价!”
“李家并没有想要你的命!他们只是想……只是想……”李家只是不想让京城里的流言变成了真的而已,可是这样的想法和做法都过于龌龊,让李氏羞于启齿。
“李家怎么想的不重要,关键是他们做了,而且害死了一条人命,那就必须拿命来偿!”
“杀人偿命,泰哥儿都已经都被斩首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李家!”
许姝的做法让李氏觉得愤怒,李家并没有将许姝怎么样,可是许姝却让李家分崩离析,家破人亡了!她的父母双亲,她的兄长侄子,从此就要远离故土,过着餐风露宿,颠沛流离的生活。
“难道在许大夫人眼里,你丈夫的死就这么算了吗?”
三十余年夫妻,李氏凉薄的让许姝替许晖不值。
“一边是我的丈夫,一边是我的父母亲人,我又能怎样?”李氏面露痛楚,只是不知道这痛楚是为了李家众人,还是为了许晖。
“活人总比死人重要是不是?许大老爷已经死了,若是再得罪了李家,您的宝贝儿子以后还能靠谁去呢?哪怕是踩着许大老爷的尸骨,您也要以您儿子的利益为重,讨好着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
许姝都忍不住怀疑,如果不是她雷厉风行的将李家的事解决,或许李氏还真的能厚着脸皮上门为李家求情。
李氏没有反驳许姝的话,到了她这个年纪,又跟许晖之间有了那么多的隔阂,夫妻之情早就看淡了,如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只有儿子了,为了儿子,她什么都可以付出,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现在,许晖为了救许姝死了,李家也因为许姝的陷害而崩塌了,李氏没有了丈夫和娘家,许桦没有了父亲和外祖家,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能扶持许桦的人了,从此以后,许桦就要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她的儿子怎么这么命苦呢?李氏忍不住看着脸上的淤青和血痂还未褪去的许桦,她可怜的儿子……
他们母子落得如今的困境都是拜许姝所赐!
“你害死了老爷,害惨了李家,从今往后,我们李家长房跟你势不两立!”
李氏看向许姝的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恨意入骨,可是许姝却能平静的看回去。
“许大老爷是被您和李家联手害死的,我也没有害李家,李家是咎由自取!”
许晖的死,李氏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哪怕李氏打心底里不肯承认,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而她为了消除心底的负罪感,只能强行将这罪名扣在许姝身上。
“我只恨我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有将你……否则也不会连累父亲和母亲了……”
如果当初那碗毒药就要了许姝的命,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悔恨了。
“您说的没错,您要恨就只能就恨您自己,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我早就警告过您了的,是您自己不听的,怪不了别人,现在李家二老年逾古稀却被迫背井离乡,流放岭南,全都是您一手造成的!”
“他们也是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小时候也疼过你的……你怎么就一点儿都不顾念!他们二老要是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你难道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李氏声嘶力竭的质问,可是许姝的心早在许晖死的那一刻起就坚硬如铁了,谁也不能让她动摇了。
“可是在算计我的时候,他们同样也有份不是吗?那个时候他们怎么就没想起我曾经也是他们的外孙女呢?他们不曾顾念过我,我又凭什么顾念他们?他们二老要是真的在路上出了事,客死他乡了,那也是您的罪过,是您一手促成了今天这个结果,如果不是您跟李家勾结,牺牲十妹做诱饵算计我,许大老爷就不会死,李家也不会被流浪,这些都是您造成的,跟我丝毫关系也没有,我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
想到父母双亲的惨状,李氏悲愤交加,泪流不止,“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连老人妇孺都不放过,你舅舅的小孙子才五岁呀!他才五岁呀!”
“五岁……五岁也不小了!”许姝不由看了一眼愣在一旁的许桦,她五岁的时候都能从火海里把许桦救出来了,那个时候李氏都不见得有现在这么痛心疾首。
“再说了,要说狠心,也是您狠心在先的!我一个外人,您对我狠心我无话可说,可是十妹到今天都还叫您一声“母亲”的,您怎么对得起她的这一声称呼!”
1117、目的
提到许,李氏难能可贵的有一些愧疚了,也正是因为这份愧疚,所以在许要搬离许家的时候她才一声不吭,拦也不拦的就让许走了。
可是这内疚又能持续多久呢?就像当初对许姝那样,一碗毒药没能要了许姝的命,让李氏既愧疚,又害怕,再后来,愧疚被时间一点一点的消磨殆尽,谋害亲女未果的后怕渐渐演变成了对许姝的疏离厌恶,直到今天,李氏竟然能够脱口而出后悔当初没有毒死许姝的话,早晚有一天,李氏会用对待许姝的方法同样对待许的。
“李家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李氏终于还是承认了,承认了她利用许算计许姝的事。承认的如此坦荡,仿佛她做的是一件极其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话您也信?前脚才将您的心肝宝贝儿子打的鼻青脸肿的,后脚就做出这样的保证您也信?”许姝讽刺的冷哼,“您信的不是李家的承诺,而是这么做能给您带来的好处,您也不是第一次为了利益做出这样的取舍了!”
有一就有二,李氏能为了利益舍弃许姝,同样也能为了利益舍弃许,李氏的自私自利是刻进骨子里了的。
“许家现在这个样子,我除了答应还能有什么办法?桦哥儿要读书,一家子老小等着吃饭,我总要为这一家子的人想想!而且……李家最后不也没有伤害姐儿嘛!”
李氏已经坦然的把许姝当作外人了,许姝反而觉得一阵轻松了。
“您可真是伟大,为了一家子老小的生计可以连亲生女儿都出卖!”
许姝已经不想听李氏解释了,李氏就是犯下天大的错,她也能给自己找到理由和借口开脱,许姝已经听累了。
李氏被许姝嘲讽的微微脸红,可是因为已经跟许姝撕破脸了,她便也不甚在意许姝说的话了,很快就恢复常色了。
“随你怎么想,这是许家的家事,跟郑九小姐你没有关系!”
李氏一句“家事”妄图堵住许姝的嘴,只可惜许姝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给李氏逃避的机会。
“现在知道说跟我没关系了,当初李家算计我的时候您要是也能这么说就好了,李家也就不会家破人亡了!真是可惜,您该明白的时候糊涂,该糊涂的时候又非要分明白!”
李家的流放是李氏心里的痛处,许姝几次三番的来回踩着李氏的痛处,李氏忍着滴血的心,愤恨道,“你别得意!善恶到头终有报,你会遭报应的!”
“若是真要遭报应,那也是您先遭报应!”
李氏气结,无言以对!
许桦听了许久,终于不耐烦了,“娘,跟她废话那么多做什么,撵出去就是了!”
许姝冷冷的看着许桦,许桦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许桦被李氏娇惯的已经无法无天了,谁都不怕了,连许晖他都不甚惧怕,更何况现在许晖已经死了,“你看什么看?别以为你救过我一回就怎么样了,那是你应该的!”
李氏一向的娇惯让许桦意识到了他在许家独一无二的地位,所有人的付出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许姝忍不住觉得有些嘲讽,她当年拼了命才救出许桦,在许桦看来竟然是应该的,是他自己这么想的,还是李氏教他的呢?许姝也懒得去分辩了,终是凉凉的问许桦道,“今年除夕的庆王府热闹吗?”
许桦闻言面色大变,慌忙站了起来,尚还红肿的脸皮因为表情太过震惊而显得十分滑稽,到底是年纪小,掩饰不住心事,听到许姝一提起,顿时就方寸大乱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什么都知道!下半夜之后你去了哪儿,之后又换去了哪儿,又是怎么回来的,我都一清二楚!”
许桦浑身发抖,握紧拳头也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那是一种被极度害怕笼罩的恐惧,让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李氏一脸糊涂,“桦哥儿,你们在说什么?”
许桦哆嗦着嘴唇,半天说不出话来,李氏厉声喝问许姝,“你究竟对桦哥儿说了什么,竟然把他吓成这个样子了!”
“我说了什么您不是都听见了吗?”
“究竟怎么回事?”李氏沉声问道,许姝提到了除夕,提到了庆王府,这让李氏想起了一件事:隆安太子是除夕夜死在庆王府的!
许姝冷笑道,“您以为今年正月许七公子莫名失踪真的是闹脾气离家出走了吗?他做了什么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敢说出口!”
李氏颤抖着问许桦,“桦哥儿,她说的都是真的吗?那天晚上你……你跟……”
“不是我!不是我!”许桦疯狂摇头,“不是我怂恿我的庆王,是……”方寸大乱之下,许桦都忘了庆王已经被追封为太子了。
“别说了!别说了!”李氏在许桦说出口之前将他的嘴捂住了,害怕听到更骇人听闻的消息。
许姝终究还是气定神闲的揭开了炖盅的盖子,一锅大补的人参鸡汤肆无忌惮的散发出诱人气息,李氏慌忙松开许桦,扑过来盖住了盖子,在许姝冷然的眼神下解释道,“桦哥儿他受了伤,他要补身子……”
“补身子?”许姝冷笑,“亲生父亲的头七都还没过,他就开始大鱼大肉的滋补起身子来了,谁见了都该骂一声不孝至极了!”
“这是在自己家里,没人会知道的!”李氏不停的为许桦辩解。
“那就是真的不孝了!”表里不一,原来不孝也是会遗传的。
“是娘非要我喝的!”
被许姝拿住了把柄,许桦气短之下毫不犹豫的出卖了李氏,顿时李氏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唯一的儿子,可是这唯一的儿子对她却丝毫没有半分的尊敬和维护。
原来不仅不孝会遗传,许桦的自私都和李氏一脉相承。
这就是许晖盼了半辈子才盼来的嫡子,脓包也就算了,根本就是一个不仁不孝的孽障!许姝既觉得嘲讽,也有那么一丝心痛,她过去十多年因为许桦而受的罪全都白受了。
“你……究竟想怎么样?”
李氏终于想起要问许姝今天来的目的了。
1118、心病
一开始李氏以为许姝是为了许晖的死上门兴师问罪的,后来发现不是,李氏又以为是来嘲笑许家和李家的败落,来耀武扬威的,可仍旧不是,再后来,许桦突然跳出来,许姝脱口而出的就是一个惊天的大秘密,又抓住许桦的把柄说许桦不孝,难道许姝今天是冲着许桦来的?
李氏的心顿时提了起来,看向许姝的眼神也充满了戒备,她不能让许姝伤害她唯一的儿子!
“我早就说过了,杀人偿命,李家已经付出了代价,可是许大老爷的死,许家也有份,我是来算账的!”
“你……”李氏大惊,她没想到许姝竟然狠心如斯,收拾完了李家,连许家也不放过!
“许七公子知道的那个秘密可是送整个许家都下地狱了!”
许桦心虚的直哆嗦,绝望的看着李氏,在他困惑无助的时候,他只能指望李氏了。
“他可是你的亲弟弟,难道你想害死他吗?”李氏气急的大吼。
“许大老爷是跟您是三十余年的夫妻,十妹是您的亲女儿,您不也一样的置他们于死地了吗?”
“桦哥儿是你父亲唯一的儿子,你要是害死了他,你对得起你父亲吗?他是为了救你才去李家的,是为了救你才死的!”
“这么不孝的儿子不要也罢!正好早点儿下去赔罪!”
“你好狠的心!”李氏哆嗦着手指指着许姝,满眼绝望,“你怎么能……怎么能……”李氏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又生出希望来,“李家下了地狱,姐儿也活不成了,你舍得桦哥儿,难道也舍得姐儿吗?”
许姝淡淡道,“我能换个身份活下去,十妹也能!”
李氏彻底绝望了,“你……你……”
李氏两眼一闭,为了儿子,李氏愿意放下一切,包括尊严,“求你放许家一马,放桦哥儿一条生路!”
李氏颤巍巍站起来,似乎准备给许姝跪下,许桦愣愣的看着李氏,一点儿阻拦的意思也没有。
“想要我放许家一马也不是不行!”许姝终于松口了。
李氏激动的差点儿喜极而泣,“你说,你有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从此以后十妹和许家再无瓜葛,许家任何人,尤其是您,都不能插手十妹的事,若有违背,我随时可以送许家下地狱!”
“好!”李氏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用一个已经跟她离了心的女儿换来儿子的平安,李氏觉得十分划算。
“许大夫人最好能够信守承诺,否则我会让您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我会的!”李氏劫后余生的抱紧许桦,满心都是庆幸,哪里顾得上听许姝的警告。
许姝站起身欲走,突然有人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大夫人,老夫人快不行了!”
李氏一惊,忙拉着许桦往外走,路过许姝身边时面色冷淡,“家里有事就不送了,郑九小姐慢走!”
这时来传话的人又道,“老夫人想……想见九小姐?”
许姝定定的看着传话的人,问道,“你是素玉吧?”
素玉点头,“正是奴婢!”
“素玉,大老爷死的前一天,老夫人是真的病了吗?”
王氏见她还能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死前求个安心罢了,可是她受了那么多的苦,不是为了让他们一个一个求安心的!
素玉眼神一闪,不敢再出声了,眼睁睁看着许姝扬长而去。
许的事算是终于安定下来了,许姝跟郑四夫人一起将许的嫁妆备好,送到了许婧那儿,不等许婧回话,许姝便病倒了。
这一场病仿佛抽走了许姝所有的精气神,许姝就像一朵被风雪侵袭的娇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郑四夫人急得团团转,将太医院的太医请了个遍也没有让许姝好转起来,郑四夫人知道,许姝本来身子就不好,又过度劳累,再加上因为许晖的死过度伤心所导致的。
心病还需心药医,可是许姝的心药在哪儿呢?
郑四夫人不敢去找许婧和许,不知怎么的,郑四夫人直觉觉得许姝不想许婧和许看到她这个样子。
正在郑四夫人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突然有人登门拜访许姝来了,自称是张府的四少奶奶。
京城里姓张的人家多不胜数,郑四夫人一时想不起这么个人来,郑四夫人拿着帖子看到落款署名处有个许字,顿时知道了来人的身份,也知道了来人知晓了许姝的身份,便将人请了进来。
见是一年青少妇,模样俏丽,举止端庄,进退有度,郑四夫人乍看之下觉得是个正派人物,心里的防备就少了些,待得知这个张家就是太常寺卿张家时也不敢直接将人撵走了,毕竟跟郑四老爷是同级的官员,而且上朝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实在是不能不给面子。
最后,郑四夫人便亲自陪着这张四奶奶去见了许姝。
看到许姝的模样,张四奶奶眼泪就掉了下来,“九妹,你受苦了……”
许姝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丝笑意,“四姐……”
“九妹……”许如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唰唰的往下掉。
“四姐怎么回来了?不是跟四姐夫在任上吗?”许姝勉强坐了起来,拉着许如在她床边坐下,摸到许如光洁的手指,平滑的手掌,许姝微微觉得欣慰,看来这几年许如没有吃苦。
“瑞明他回京述职,我也就带着孩子一起回来了!”
“述职的时间不是早就过了吗?”郑四夫人惊讶道。
许如解释道,“本来是早几个月就该回来的,只是太子领兵南下,沿路的官员都要做好粮草补给,所以就给耽搁了,吏部特许压后述职,正好太子凯旋归来,就跟着大军一起回来了!”
原来周谨已经回来了……
许姝微微失神了片刻,一转头看到郑四夫人正看着她,忙挤出笑意问许如道,“听大姐说你生了两个儿子,怎么不见你把两个侄子带过来呢?难不成怕我给不起见面礼不成?”
许如笑道,“我也是今日才刚到的,孩子们一路上累着了,等他们歇一歇了再带他们来看你!”
说着,许如跟许姝讲了许多关于孩子们的趣事,许姝听着脸色渐渐好了许多,郑四夫人也松了口气。
1119、伤神
周谨一口气平了南疆三十余部族,诸部族献上奇珍异宝以及各色美人俯首称臣,而这一场势如破竹的平乱之战只用了不过半年多的时间,这样的功绩让皇上既觉得惊喜,又觉得愤恨。
惊喜的在他在位期间,能够平复南疆纷乱,写进史册里也是他的功绩一件,先帝在位时与北境诸部落修好,保了北地边境数年安定,虽然先帝刚殁,柔然就挥兵南下意图不轨,而他也就顺水推舟将先帝唯一皇子送到了柔然做质子,以表大胤和柔然修好的决心。如今南疆臣服,他也终于有了可以和先帝相提并论,甚至是盖过先帝的功绩了,只是这功绩却是托了先帝唯一的皇子的福!
这就是皇上觉得愤恨的地方了!
他恢复周谨太子的封号,又让他领兵南下代替他亲征,本意是想让心腹在南下的路上让周谨“意外”身亡的,可是却都失手了,他又密信授意威武侯动手,可是周谨才到资水城就点兵出征了,根本没给威武侯动手的机会,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疆的捷报一个接一个的传来,看着周谨凯旋而归,接受万民敬仰。
这个太子之位,这个储君的身份,周谨已经坐的牢牢的了,谁都无法撼动了,皇上清晰而又绝望的明白了这一点!
看着长身玉立站在他面前,风轻云淡回禀南疆之行的战果的周谨,皇上心里的恨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急切的需要发泄!
是皇后,这个主意是皇后出的!
皇上终于找到了转移愤怒的方法。
只是皇后却比已经行动和言语都不便的皇上反应要快的多,周谨前脚刚走,皇后后脚就来请罪了。
一口一个“大意”,一口一个“失策”,将皇上本就不大顺畅的责骂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费力的颤抖着伸出手来,想象中那只手已经落到了皇后的脸上,可是实际上,那只手才不过离开被褥两寸出头。
皇后体贴的伸出自己白嫩细滑保养得仪的手握住了皇上那因为久病卧床而气血不畅导致的浮肿青紫的手,眼含泪光的看向皇上,“皇上,您别说了,臣妾都懂,都是臣妾的错,可是臣妾也都是为了皇上呀!臣妾也没想到皇上派出去那么多人都失手了,连威武侯也没有机会……”
见皇上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似乎在怪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皇后忙住了口,皇上哆嗦着嘴唇,哆嗦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来,“……朕……恨……”
皇后点点头,“皇上心里委屈,可是臣妾……臣妾也没有办法了,如今傅家大权在握,一手把持了朝政,重要的折子都递不到皇上跟前来了,在后宫之中太后也多次与臣妾为难,太后是长嫂,又是太子之母,臣妾也只能再三礼让,如今这宫里恐怕就要没有臣妾的地位了,臣妾不在了,谁来照顾皇上呀!”
“太……子……”皇上想用力握紧被皇后握在手里的手,可是那只手却软绵没有一丝的力气,就是此刻的他一样,明明心里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可是却都说不出来,明明做的事很多很多,可是却又能无能为力。
“太子?对,太子!现在傅家正是因为太子才如此猖狂不可一世的,趁着太子才刚回来,和傅家的关系还不是很密切,皇上可要赶紧想办法呀!若是等到太子和傅家一条心了,那个时候可就什么都晚了!”
皇后殷切的看着皇上,心里有个计划呼之欲出。
而皇上却突然垂下眼睛,脸上的表情问变的深不可测了,现在皇上还能自由控制的也就只有眼睛了。
皇后看着皇上的神情,忍了忍,终于还是把话咽下去了,她不能再急了,之前就是因为她太性急了,已经坏了一次事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一定要沉得住气。
“皇上累了就赶紧歇息,南疆进供了数位美人,臣妾得去安置了!”又转身吩咐邢安公公,“好好照顾皇上,有什么事就通知本宫!”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尽心服侍皇上!”
皇后出了门,被冷风吹了一个寒颤,“冬天这么快就要来了吗?”
袁嬷嬷忙为皇后拢紧了披风,“娘娘注意保重凤体,仔细着凉,入了冬的风最是伤人!”
皇后看了一眼庭前萧索的树木,光秃秃的树干零星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一旦落下就立刻有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皇后满意的点头,“皇上病了这许久,奴才们也都不怠慢,也算是有心了!”
“都是娘娘统领有方,否则不知道躲哪儿偷懒去了!”
“如今本宫也就这点儿本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用武之地了!”皇后皱眉,傅家如今越来越声势浩大,虽然她刚刚在皇上面上说的有些夸张了,可是假以时日,太后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从她手里夺权的,她得赶紧想个办法才行!
“娘娘放心,太后乃是孀居,只要有皇上在一天,太后就越不过娘娘去的!”
可是皇上要是不在了,那就不一定了!
袁嬷嬷没有说破,皇后却明白了,收回目光上了凤辇,突然又问道,“宜姐儿的身体最近如何了?”
袁嬷嬷略显沉重的摇头,“太医去了好几波,都说是先天不足,再加上过于操劳落下了病根,这次的事虽然对九小姐的打击甚大,却只是个引子……这一病就带出来积压在体内的病根了……”
“这次的事确实让她悲痛难忍呀!第二天她进宫的时候本宫是一点儿异样都没看出来,等到本宫听闻许大人出事的时候,她就已经……唉!”皇后叹了口气,正是要用许姝的时候,许姝竟然就病了!许姝一病,让她有些束手无策了,没有了许姝的出谋划策,面对傅太后的虎视眈眈,还有皇上的疑心重重,她是倍感无力呀。
“九小姐一定会好起来的!”袁嬷嬷虽然这样说着,可是面色却带着阴影,许姝这都病了几个月了,从前可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嗯!”皇后点点头,“真是最让人伤神的一年呀!”
皇后虽然说着伤神的话,可是脸上的笑意却是发自肺腑。
1120、思君
周谨才从御书房出来没走多远,就被泰昌宫派来的小太监拦住了去路,“奴才给太子请安,太子这是要出宫去吗?”
“嗯!”周谨淡淡点头,越过小太监就要接着往前走去。
“太子留步!”小太监在身后道,“太后娘娘有要事要和太子商议!”
周谨看着天际正缓缓沉下去的橘色的夕阳,脸庞被映照出一片橙色的光辉,安静而祥和,周谨心里突然有些急不可耐起来,他非常急切的想要见到许姝,想要知道许姝好不好,想要知道许姝是不是也和他一样,一直在思念着彼此。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可是身后的小太监还在煞风景的提醒,“太子?太后娘娘还等着您呢!”
周谨蹙眉到,“今日天色已晚,出入内宫多有不便,且本宫还有军务要处理,明日再来聆听太后教诲!”
“这……”小太监为难道,“太子离京半载有余,太后娘娘日日都记挂着太子,人都瘦了一圈了,听说太子今日回京,太后娘娘从晨起就等着太子了,太子若是不去,太后娘娘该伤心了!”
周谨的脚步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准备要往外走。
那小太监又道,“太后娘娘似乎是想要跟太子商议太子妃的人选,太子再忙,事关终身大事,也该去听一听的!”
竟然用太子妃人选作为威胁,看来太后今天是非要见到他不可了!
周谨忍了忍,终是不肯跟个小太监计较,也只是一个传话的,为难他也没有用,只得沉着脸道,“带路!”
“太子这边请!”小太监眉开眼笑的弓着腰伸手引路,没走出去多远就一头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周谨侧身往一旁看去,庄离果然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只是神色并不是一贯的吊儿郎当,而是格外的凝重,周谨心里一紧,脱口而出的问道,“许姝她……出事了?”
庄离眯着眼睛看了看周谨,突然很平静的说道,“许姝快死了!”
周谨身子一晃,男子一片空白,仿佛没有听清楚庄离的话,“你……你说什么!”
庄离淡淡道,“你明知道太后和傅家容不下她,当初离京就应该带着她一起走的!”
“她究竟怎么了?”周谨不等庄离回答,折身就准备出宫,亲自去看个究竟。
“你先听我说完!”庄离叫住了周谨,“南疆路途遥远,太后和傅家又有意隐瞒,你肯定什么也不知道!”
“挑要紧的说!”
“你不在京城的这半年多里,太后两次想要除去许姝!”
周谨不由握拳,他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所以他留下了庄离,只有庄离才能全心全意的去保护许姝,而不用顾忌傅家和太后,而现在庄离有心情在这里拦着他说话,可见这两次太后都没有得逞,周谨微微松了口气。
“第一次是在傅家,傅欣瑶出面将许姝骗去了傅家,苏铭伪装成你的样子,想要取许姝的性命!”说到这里,庄离面露耻笑,“只是他们显然都忘了许姝认人可从来都不是靠眼睛的,苏铭才出现就被许姝识破了,反被许姝所伤!这一次许姝毫发无损,不过有意思的是促成太后这一次对许姝动手的动机!”
“什么动机?”太后一直想去除去许姝,周谨是知道的,可是难道还有别的什么动机不成?
“在这件事之前不久,许姝去向秦先生求了一副落胎药!”
周谨的脸色突然变的有些怪怪的了,可是并没有问什么,而是看着庄离,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副落胎药是许姝替别人求的,不过秦先生好像误会了,而这件事之后不久,秦先生就离开了静园,听说回向阳谷去了!”
周谨顿时明白了,“秦先生以为许姝有孕,然后告诉了太后,太后怕许姝有了子嗣在手更难除去,所以就……”
庄离点头,“大概就是这样了!不过秦先生应该并不是有意的,他虽然不喜欢许姝,可是既然他认为许姝怀了你的孩子,皇室又子嗣单薄,他本意应该是想让太后好好照顾许姝才是!”
“她没事就好!”周谨深吸口气,“那第二次呢?”
提起第二次,庄离面露愧色,“这一次,并不是太后直接动手的,也跟傅家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一开始也没觉察到,知道后来许姝的婢女找到静园来,我才知道出了事,等我赶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周谨面色流露出紧张,联想起刚刚庄离说许姝快要死了的话,再看庄离此刻的脸色,周谨不禁怀疑,“她受伤了?”
庄离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并没有受任何外伤,但是心却伤的很重很重!”庄离拍了拍心口,突然觉得有些压抑,眼睁睁看着一个本不该死的人死在自己面前,那种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李家和许家勾结,以许为人质将许姝骗到了李府,李府行六的儿子李泰妄图毁去许姝清白,逼迫郑家将许姝嫁给他!许姝疑心这个计谋不是李家自己想出来的,就用了些手段想要诓骗李泰说出真相,可是那李泰却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的攻击许姝,许姝虽然脑子比别人好使,可是那小身板边是个半大孩子也打不过的!李泰抢了许姝防身的刀就要刺向许姝,这时候许姝的亲生父亲许晖突然出现,拦住了李泰,护着许姝逃走,在跟李泰扭打的过程中,李泰失手杀了许晖,许姝亲眼看着她的父亲死在了她面前……而且是为了救她而死的!”
难怪刚刚庄离摇头又点头了,许姝确实没有受伤可是心里的伤比身体的伤痛更难愈合呀!尤其是许姝从来不想欠任何人任何东西,她用十几年还完了欠许家的生恩和养恩,好不容易划清界限了,现在却欠了许晖一条命,许姝心里该是何等的难过……
“虽然事后许姝让李泰被斩首,李家被流放,许家四分五裂,可是她做再多许晖也已经死了,这是许姝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她不能原谅自己,所以这件事之后没多久,许姝就一病不起了……”
1121、非她
周谨定了定神问道,“你刚刚说李家的事是太后第二次动手?”
庄离点头,“算上隆安太子下葬之后的那一次,是第三次了!这是李家的人亲口承认的,说是太后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许姝曾经警告过傅太后,事不过三,可是已经三次了,然后许姝的报复却迟迟没有行动,庄离不由看向周谨,难道许姝真的打算这么做吗?以周谨现在的样子来看,许姝如果真的是打算利用周谨来报复傅家和太后的话,她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
可是这样伤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她又是何苦呢?
周谨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异样。
庄离见状忙道,“你也觉得不对了是不是?依着太后前两次动手的目的,她都是直奔许姝的性命去的,但是这一次却迂回百折,似乎只想将许姝嫁人了事!”
周谨微微颔首,确实,傅太后做事一向狠绝,这么留有余地的行事确实不是她的作风,而且,还有一点是周瑾始终也想不通的。
“太后是怎么跟李家扯上关系的?他们似乎从无来往的!”
庄离突然在心里苦笑一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许姝会选择周谨而不是他了,原来许姝和周谨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地方去,而他却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果然不适合许姝,在这一点上许姝从来都比他看的明白。
“李家亲口指认太后是主使,且不似作伪,这说明至少在李家看来,他们是听命于太后而行事的!但是这中间却缺了至关重要的一环,是谁拉李家设了这个局,是谁让李家认为这一切都是太后主使的!”
如果能够弄清楚这其中的悬念,至少能让许姝不那么恨周谨了吧……庄离心里是这样想的。
周谨点头表示赞同,傅太后这么多年以来从来不用除了傅家以外的任何势力,就是怕走漏了消息惹来麻烦,这一次让李家出面实在是匪夷所思,究竟是傅太后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故意反其道而行之串通了李家?还是有人假借了傅太后的名义利用李家来暗害许姝呢?
“所以事后许姝让我去查了高大人!”在周谨惊讶的眼神中,庄离肯定道,“没错,就是高志男的父亲,右相高盛!”
“那你查出什么没有?”
庄离失望的摇头,“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高盛,所以从目前来看,这件事暂时跟高盛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从利益来看,除去了许姝,他是受益最大的那个人,他有充分的动机,但是就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件事是他做的!”
“他并不是受益最大的那个!”周谨突然冷笑一声,“你回静园等我,我先去一趟泰昌宫!”
“你不回平宁王府了?”惊讶之下,庄离一下子忘了敬称,周谨去静园做什么?
周谨没有回答,径直往泰昌宫去了。
“儿臣参见母后!”
周谨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来见傅太后了,可是现在两个人的心情却跟从前都不一样了。
傅太后盯着周谨的这张脸看了许久,却什么异样也看不出来,可正是因为什么也看不出来,所以心里才格外的忐忑,“你……你回来了……都瘦了,行军打仗果然苦人!”
看着周谨明显瘦削了一圈的脸庞,傅太后还是觉得心疼的,纵然有了嫌隙,可是终究是她一手扶养,又牵肠挂肚了十几年的儿子,疼爱也是融进骨子里了的。
“听内侍说,母后等了儿臣一整天,只是儿臣始回京城,正忙着整顿军务,论功请赏,不曾得空,劳母后久等了!”
“你忙的都是正经事,尽管去忙就是了!这一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傅太后露出欣慰的笑意,这一次周谨回来有军功在身,深得将士爱戴,和百姓拥戴,储君之位可是坐稳了。
“有威武侯总领,儿臣不过是跟着沾光而已,且若不是前几年威武侯和南疆僵持不下,消耗了诸部族大部分的兵力,儿臣这一次也不能这么快就降伏了诸部族!”
“那也是你以储君之尊亲上战场鼓足了士气才得以这么快平息战乱的!”
周谨一开口并没有提及许姝,反而是说起了南下打仗的事,这让傅太后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就听周谨又道,“方才听内侍说,母后找儿臣来是为了商议太子妃人选的事!”
傅太后心里一跳,有些不敢看周谨的眼睛,“是……本来也不想这么急的,只是王府后宅里还储着许多女眷,名不正言不顺的,合该分出个嫡庶尊卑来,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赶紧将这件事定下来为宜!”
周谨点头,“母后说的有道理,儿臣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娶妻生子了!”说到生子,周谨不由想起刚刚庄离说过的秦先生误以为许姝有了他的骨肉,如果是真的话……周谨脸上不由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意。
见周谨似乎并不反感此事,傅太后斟酌着说道,“你才离京,京城里对你的婚事就各有算计可,舅舅觉得高大人的嫡女高氏端庄娴熟,大方得体,且其父身居右相之位,比你舅舅还要高了半阶,可堪大用,册立高氏为太子妃,他们父女一外一内,可以尽心辅佐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儿子嘛……”周谨沉默了良久,突然一笑,“儿子倒是觉得郑家的九女更合适一些!”
终于还是提到许姝了!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太后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可……可是郑家是皇上的人,郑家忠于皇上,难为你所用,恐怕有些不合适!”
“正是因为郑家是皇上的人,所以才更合适!如今高大人已经站在了儿臣这边,立不立高氏都无所谓了,可是郑家不一样,若是不给郑家点儿好处,它如何肯向着儿臣呢?”
“你……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听周谨这么一说,似乎又是只把许姝当作一个拉拢郑家工具,不禁让傅太后有些迟疑了,周谨究竟那些话才是真心的?
周谨淡笑,“儿臣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位置非她莫属!”
1122、威胁
周谨的神色似乎轻描淡写,可是语气却是坚定而不容置疑的。
傅太后心里一颤,她跟周谨的关系早就不如从前一样,可以毫无顾忌的直言了,且周谨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根本就没有跟她商量的意思,她一时也不好直接反对了,否则只会让周谨对她更加疏远了……
傅太后本想沉默着让这个话题就这么终结的,可是周谨却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傅太后,非要傅太后给出一个答复。
“母后以为呢?”周谨定定的看着傅太后,“母后以为郑家的九女可能做儿臣的妻子?”
傅太后咬咬牙,似是赌气,又似无可奈何道,“皇上都说了选太子妃乃是太子的家事,当由太子自己定夺,既然太子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何不上奏皇上,请皇上恩准呢?”
周谨淡笑着点头,“母后说的极是,等儿臣忙完了军务,自会请旨赐婚的!”
傅太后听罢冷笑,只要周谨上奏了皇上,这门亲事就绝对成不了,皇上是绝对不可能让周谨称心如意的!
傅太后突然一愣,一个念头从心里一闪而过,既然皇上不想让周谨称心如意,自己又不想周谨娶许姝,这么一来,自己和皇上在这件事上倒是达成了共识。
“今日儿臣去向皇上复命,发现皇上的身体比上半年里又病弱了许多!”今日的皇上除了眼珠子还是活的,整个人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了,恨意之余,周谨不免也有一丝同情,一个帝王沦落到如此地步,也是可怜……
“沉疴已久,虚弱乃是正常!”更何况被下了药的皇上早就不是长命之身了,傅太后和所有的宫人一样,都知道皇上活不了多久了,现在连皇后都在寻找别的出路了,大概也就只有皇上一个人还被蒙在鼓里,还在做着“万岁万岁万万岁”的梦了。
“是呀!听说被废的祥嫔为了争宠求子,在皇上身上用了禁药,这才导致了皇上龙体虚弱的!”
周谨似乎只是随口说起的,可是周谨才提到了许姝,现在就又说起祥嫔来,傅太后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祥嫔也是替人受过罢了!”
傅太后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真正用了禁药的是皇后,将毒药用在皇上身上的也是皇后,这本是皇后的罪名,也是太后打算用来对付皇后和郑家的筹码,可是许姝一招偷梁换柱就将罪名嫁祸到了祥嫔和李家的头上,既除去了李家泄愤,也让郑家摆脱了罪名,真是一举多得呀!
“祥嫔或许是替人受过了,可是李家就未必是了!”
周谨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傅太后,傅太后果然有一丝紧张,“你这话是何意?”
沉默良久,周谨终于道,“母后既然问了儿臣,那儿臣就要反问一句了,母后可知道通事舍人许大人是怎么死的吗?”
来了……来了……终于还是来了!千方百计的阻拦消息,可是周谨才回来就还是知道了,周谨果然不再相信傅家了。
傅太后怔怔的看了看周谨,脸色也冷了下来,“太子这是在怀疑哀家吗?”
周谨没有否认,连“不敢”这样的客套话都懒得说了,“是李家亲口承认的是受母后指使而行事的!”
傅太后气道,“难道你不更应该怀疑是李家在诬陷哀家吗?你宁愿相信一个有罪之人的话,也不愿意相信哀家了吗?”
“母后也说李家是有罪之人……”周谨巧妙的抓住了傅太后话里的漏洞,“看来母后也知道李家犯了什么罪了!”
“哀家……”傅太后眼神闪烁,“哀家也是事后听人说起的!”
“事后?听人说起?那母后又是听何人说起?这个人又跟母后说了什么呢?”周谨步步紧逼的追问。
“太子!”傅太后有些气急的短而尖锐的喝了一声,“太子是在质问哀家吗?”
周谨并不回答傅太后的问题,又道,“儿臣实在是想不出李家诬陷母后的理由,而且,母后既然时候听人说起了,自然也就该知道李家指认了您的事,您为何迟迟没有任何的解释呢?是您不在乎?还是您根本无从解释?”
傅太后面对周谨的诘问有些束手无策,终究还是咬咬牙,硬气的否认了,“不管太子相信与否,李家的事跟哀家无关,哀家并没有指使过任何人加害于许氏,通事舍人许大人的死也跟哀家无关!”
“那苏铭呢?苏铭又是奉了谁的命令去杀她的?”
苏铭的事那是被抓了现行的,人证物证俱在,傅太后想抵赖也抵赖不掉的,只得承认了,“苏铭是哀家派过去的没错,可那也是许氏谎称有孕在先,哀家也是担心她以此生事,坏了大计,不得不出此下策!你好不容易得封太子,哀家盼着这一刻已经十几年了,怎能容许横生枝节!”
周谨动了动嘴角,想要冷笑,最后却无力的垂下去了,“那母后可有想过,若是真的呢?若是她真的有孕在身呢?您对儿臣的骨肉就没有丝毫顾忌吗?还是说不被您期盼的孩子都不允许来到这个世界上?”
“……”傅太后震惊的看着周谨,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周谨这话是什么意思?周谨是在怀疑什么吗?
傅太后方寸大乱,凭着最后一丝清醒,竭力辩解,“你明知道她是没有身孕的……”
“是……她是没有,可是别人呢?”
周谨苦笑一声,上一辈的恩怨他真的不想再去想了,可是这不代表着他会允许傅太后将二十多年前的手段再一次用出来。
“儿臣没有兄弟姐妹,委实寂寞无助的很呐!”周谨别有深意的一叹,“天色已晚,儿臣告退,母后早些休息!”
“他……他都知道了……他都知道了是不是?”傅太后惊恐的低喃。
慈母的表象被一层层的揭开,露出了蛇蝎狠毒的内在,傅太后在周谨面前连最后一丝体面也不剩了,除了嫡母的名头,她什么也不剩了……
这一切都要怪许姝!
是许姝的挑拨离间让他们母子生隙,一点点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现在周谨为了许姝竟然来威胁她……
傅太后气的浑身发抖……
1123、不振
周谨离去良久,傅太后还一个人坐在已经黑暗下来的空旷的大殿里发呆,长久的孀居岁月让她已经习惯了这寂寥冰冷的大殿,可是强烈的惊恐和巨大的愤怒还是让她无所适从,她既恨不得将许姝除之而后快,可是又惧怕周谨真的连跟她的最后一丝情面也不顾了。
从浑浑噩噩中回神,傅太后才发现四下一片昏暗,她方才和周谨说话时摒退了众人,没有她的吩咐,宫人们也不敢贸然进来。
“掌灯!”傅太后唤了一声。
立时有宫人进来将灯烛一一点亮,大殿瞬间就明亮起来了,明亮的光线似乎也照进了傅太后的心里,让傅太后沉重的心情也有所缓解。
这时有内侍来报,“太后娘娘,方才平宁王府来报,太子没有回府,而是去了静园!”
“静园?”傅太后呆了一下,才愣愣道,“去静园也好,如今他已经是储君了,可是皇上却不赐住东宫,再住在平宁王府里也不成体统,储君就该有储君的居所,怎么能还住从前的旧居呢,静园是先帝为储君的时候住过的,太子住过去也事宜!”
内侍愣了愣,欲言又止。
过了一会儿,傅太后也回过味儿来了,“平宁王府怎么知道太子去了静园?”
内侍忙道,“是太子派人来通知的,说娘娘您将静园赐给了太子,以后太子就长居静园了!”
“他大张旗鼓的派人去通知?”傅太后不禁冷笑,“好好好!他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跟那许氏的关系了!哀家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傅太后深吸一口气,吩咐内侍道,“既然太子通知了平宁王府,那宫里怎么能忘了呢?你去跟皇上和皇后说一声,就说东宫尚未修葺,太子不宜再居王府,暂且就住在先帝旧宅静园了!”
“是……”内侍领命忙去了。
傅太后揉了揉额角,觉得脑仁生疼,一旁的宫女忙关切道,“太后娘娘又头疼了?可要请秦先生来诊脉?”
傅太后听罢突然面露愠色,不悦的喝道,“下去!”
宫女奉承不成反被训斥,吓得连滚带爬的出去了。
都怪那个姓秦的老东西!
傅太后愤恨的握拳,要不是他说许姝有了身孕,她也不会急急忙忙就对许姝动手了!结果竟然只是误会一场,她却失了手落了把柄在周谨手里!
可恨!
“来人!”傅太后突然又扬声叫了人进来。
“娘娘有何吩咐?”
“去平宁王府宣高氏进宫!”
“可是这么晚了……宫门就要落锁了……”宫人迟疑道。
“哀家让你去你就去!”傅太后不满道,“再晚只要有哀家的宫牌,还有人敢拦不成?”
“是,奴才这就派人去请!”
宫人自去吩咐了,傅太后这才长吁一口气。
一人智短,就该集众人之长,她是不能将许姝怎么样了,可是别人就不一样了,死了一个许晖就要了许姝半条命去,再死上一个,她倒要看看许姝那副瘦弱的身板能捱到何时去。
“太子,方才泰昌宫宣了高氏进宫!”
“果然!”周谨冷笑一声,“薛集,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薛集道,“回太子,都准备好了!”
周谨点头,“你先下去,等我的吩咐!”
薛集迟疑了一下道,“太子……林恒他……”
“他怎么了?”周谨淡漠的问道。
“他跪在外面想向您请罪……”
“苏铭没来,他倒来了!”周谨冷冷一笑,“他和李奇,还有苏铭都是傅家的人,既然他们至始至终都是认傅家为主,那我也不为难他们,哪里来的就回那儿去吧!”
只有薛集是周谨亲手栽培的,所以周谨才会放心把平凉城的部署全部都交到薛集手里,那是周谨做的最坏的打算里最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只是最后并没有用上,这一次南下,周谨也只带走了薛集。
“李奇还是忠于太子的,只是苏铭……听李奇说,上次的事情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苏铭了!死活不知!”
在苏铭对许姝下了杀手之后,周谨并不关心苏铭的死活,同样的也有林恒,林恒绊住了庄离为苏铭争取时间,也同样有害许姝之心。
“你去告诉林恒,与其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好好的向他唯一的主子表衷心吧!”
“是……”薛集微叹,碰上了跟那位九小姐的事,太子是绝对不会谅解林恒,虽然太子说的无情,可是却是实话,太子明令要保护的人,林恒和苏铭却动了二心,这样的人,太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用了的。
周谨看了看天外的月色,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一趟,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去,许姝未必会待见她,可是许姝肯定知道他今天回来的消息,他要是不去,许姝心里会感到失望吧!
“好歹换身衣裳了再去!”不知道似乎在屋子里藏了许久,还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庄离突然幽幽道。
周谨看了一眼自己的外袍,这是他进宫之前才换的,有什么不妥吗?
庄离凉凉的提醒道,“许姝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你从泰昌宫出来,这衣衫上全都染上了泰昌宫的熏香,你就这样去找许姝,你让许姝怎么想?”
“好!”周谨点头,现在许姝恨傅太后入骨,他身上带着泰昌宫的气息,许姝闻到了肯定会不高兴的。
“你……”庄离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许大人死了,许姝本来心情就不好,现在又在病中,说话要是太难听了,你别跟她计较!”
周谨眯起眼睛不悦的看着庄离,“还要你来提醒我吗?”
许姝看着冷心冷肺,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亲生父亲为了救自己而死,许姝无论如何也迈不过这道坎去的,而间接害死她亲生父亲的就是傅太后,周谨是傅太后的儿子,呗迁怒也是正常,周谨已经预想过无数种待会儿见到许姝时的可能性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庄离叹了口气,“我跟她认识那么多年,还从没有见过她像现在这样一蹶不振过,我真是怕她想不开呀!”
虽然庄离常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许姝这样的祸害是要长命百岁的,可是现在许姝状态让他也担心起来了。
“我知道……”周谨低下了头,许姝现在的遭遇都是因为他。
1124、远离
睡意朦胧中,一阵风拂过,带着寒冬的冷冽,片刻之后,许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她的脸上,轻轻的,柔柔的,痒痒的,许姝抬起手想要拂开,可是手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温热的,粗糙的,富有力量的,许姝挣了一下没有挣脱,朦胧中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睡意渐渐的退去,许姝终于醒了,周遭的气息是那么的浓烈而又熟悉,睁开眼睛,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周谨,许姝默默坐了起来,被子滑下,露出里面穿的整整齐齐的衣衫。
握着许姝略带微凉的手,周谨凑到嘴边呵了口热气,又用手搓了搓,似乎是想将许姝的手也搓的带着暖意,“你醒了,吵到你了!”
周谨语气轻柔,却又沉重,这半年里出了这么多的事,而他却不在许姝身边,在许姝可能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千里之外,音讯全无,留下许姝一个人独自面对一切,一个人抗起所有的伤痛。
许姝丝毫不避讳周谨的直视,同样直视的看了回去,只是周谨的眼神充满爱恋和暖意的,而许姝的眼神冰冷而又空洞,“你来做什么?”
“来看你……抱歉,因为我,让你受苦了!”周谨亲了一下许姝的手背,温热的唇触及许姝沁凉的肌肤,凉意直从嘴边传到了心里,周谨心中一痛,迄今为止,他似乎一直在连累许姝。
“习惯了!”
许姝撇开眼睛,很想把手缩回来,可是周谨并不松开,现在的她没有一丝的力气,只能顺从的让周谨握着她的手,周谨的手掌宽大而又温暖,这样的暖意让人成瘾,眷恋不舍,可是一旦沦陷,那就是粉身碎骨,一时的贪恋造成了如今无法弥补的伤痛,这样的教训刻骨铭心,许姝想要忘记都忘不掉。
“对不起!”周谨面露愧色,“是我安排不周,如果我早一点……”他以为他让庄离保护许姝是万无一失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太后竟然会用迂回曲折的方式来针对许姝。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许姝突然深吸一口气急急的打断了周谨,有些事她努力的去遗忘,再也不想被任何人提起,血淋淋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她不想再被捅上一刀了。
在许晖死之后的每时每刻许姝都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不要再去做无谓的假设了,那些不仅没有任何意思,而且会让她陷入无尽的自责中,她努力摒弃的负罪感不希望被任何一个人再背负,无论是她,还是周谨,都不应该为许晖的死而自责。
周谨心疼的住口,将许姝的手握的更紧了,许姝说的没错,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死去的人活不过来了,许姝受到的伤害无法抹去,而他现在除了愧疚,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也做不了……周谨倍感无力和愤恨。
“你走吧,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明明已经喝了安神汤,就是为了不想看到周谨,可是还是醒了过来,明明不想再见他了,可是还是鬼使神差的穿的整整齐齐的和衣而卧的等着,许姝无奈的低下头去,既然命中注定她逃不掉,那么就面对吧!
“我今天可以走,但是我以后还是会来!”周谨平静的看着许姝,不管许姝是不是说的气话,周谨都无法答应她。
“来了又有什么用呢?”许姝的脸色平静而又淡漠,看不出有任何的情绪波动,“除了徒增烦恼,你什么也得不到!”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你离我越远,我才越有可能好好的!”
“许姝!”周谨急急的倾身向前,想要捂住许姝的嘴,不想听她说出更多更伤人的话来。
许姝冷冷的撇过头,“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太后又怎么会盯着我不放,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下手呢?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如果不是你……”许晖也不会死。
“都是我的错!”周谨丝毫不辩解,“是我,都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但是我现在想弥补,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没有这个机会!”许姝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如果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么,就请你从今往后,离我越远越好!”
“我做不到,许姝,我做不到!”周谨低喃,“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唯独这一点不可以!”
“为什么?”许姝低喃一声,垂下头,“你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
周谨心中觉得有些苦涩,他将庄离的忠告听了进去,已经做好许姝冲他大发雷霆,恶语相向的准备了,可是现在的许姝却是另一个极端。
“这不是你的真心话,许姝!你心里明明不是这么想的,你只是心太痛了,想要逃避,但是我想跟你一起分担……”周谨的手顺着许姝的鬓角滑到耳后再落到下颌角,突然触到一手湿润,忙抬起许姝的下巴,果然看到许姝已经泪流满面了。
“你当初为什么要招惹我?让我淹死在井里不就一了百了了吗?”许姝流着泪,痴痴的看着周谨,这一眼里的恨是实实在在的,如果当初在平凉城,周谨不去招惹她,那么之后的很多事情就都不会发生,有的人不用死,有的人也不会变了。
“你要是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周谨用大拇指拭去许姝眼角的泪水,可是泪水却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涌。
“那样不是很好吗?现在谁都希望如此吧!”许姝凉凉一笑,现在盼着她死的人可还真多,“我死了,能成全多少人!”
可是她凭什么成全他们?
“许姝……”周谨的声音略沉了半分,“我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谁都不能再伤到你!”
许姝低低一笑,略带讽刺道,“你做不到!”在周谨窘迫而带着愠怒的神情下,许姝淡淡的接着道,“我也做不到!我无法预测太后下一次会将手伸到谁身上,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远离你!”
周谨怔了片刻,郑重的向许姝保证,“没有下一次了!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1125、醋意
既然猜不到太后下一次会向谁下手,那么唯一能做的就是从源头遏制住罪恶的念头,不给罪恶发展的余地。
太后……
许姝动了动嘴角,终究还是抿唇没有言语,即便是没有她,周谨和傅家之间早晚也要有个清算的,如今不过是因为她而提前了而已,周谨这么做也并不是因为她,她用不着感动,更用不着负疚,周谨反而应该感谢她才是,她给了周谨向傅家开刀的借口和理由。
“你早点儿休息吧!”
隔着夹棉的锦绣小袄,周谨都能摸到许姝瘦削的肩膀,许姝又瘦了,从第一次见许姝起,她就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是她就是用这样一副瘦削的肩膀,撑过了无数的大风大浪,而她也一天比一天瘦了,形销骨立,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了。
周谨从郑家出来,又碰上了庄离,面露不悦道,“你这么晚了来这儿做什么?”
难道这大半夜的庄离还要去找许姝不成?难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庄离都是这样去找许姝的?庄离心里起了莫名的醋意,尤其是在许姝刚刚泾渭分明的表示要远离他之后,这醋意来的更强烈了。
庄离未答,朝海棠馆一抬下巴,“她怎么样了?气消了?”
周谨摇头,“她没有生气……或者说她已经气到了极点,反而格外的冷静……”
庄离心里一跳,“她跟你说了什么?”
周谨皱眉,“与你无关!”庄离这样关切的态度让周谨觉得有些不舒服,庄离对许姝的关心连在他面前都毫不掩饰了吗?
庄离的心跳的更厉害了,不由想起了许晖死的那一天,从李家出来时,许姝那带着一脸森然的笑意的话,她不会是真的打算用周谨来报复太后吧?
她疯了吗?这个时候得罪了太子对她可是没有半点儿好处的!
庄离突然觉得有些焦躁了,“她现在有点儿钻牛角尖,说的话未必就是她的真心话……”
“她一向如此,从不肯流露半分真心实意……”周谨苦笑一声,有时候他明明都能看穿许姝的心意了,可是她却偏偏不肯承认,而现在,她说着口是心非的话却仿佛比真话还真。
片刻后周谨又道,“这半年来辛苦你了,现在可以轻松轻松了,你去向阳谷把秦先生接来吧!”
庄离愣了一下,还是点头,“好!”想了想,庄离又补充道,“上次苏铭那件事,秦先生真的只是无心的!”
“我知道,这次接秦先生进京,我是有其他的事!”想到许姝那连地龙都暖不了的手,那触手入骨的冰冷,那形销骨立的身形,周谨的一颗心就又悬了起来,在平凉城,许姝那一口吐血到现在都还让他觉得惊心。
看着周谨担忧的脸色,庄离以为他是在为许姝如今心境担忧,便道,“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许姝她没那么脆弱的,消沉一阵儿也就过了,更何况如今许如回来了,她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许如?”
“许家的四小姐,三房的庶长女,四年前嫁给了中书舍人张祈年的庶子张家的四公子张瑞明,后来跟着张瑞明一起放了外放,今天跟着你一起回京的,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许姝!”本来许如是想去给许姝扫墓的,不过却从许婧口中得知许姝还活着,便立刻赶去郑家了。
说到张瑞明,周谨有些印象,点了点头,“许姝和她四姐的关系很要好吗?有多要好?”
周谨意有所指,庄离会意,“如果说高志男是在许姝眼盲时为数不多的愿意亲近许姝的人的话,那么许如应该就是那个无论许姝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都始终待她如一的人!许姝最敬重的是一手将她带大,有半母之情的长姐许婧,最疼爱的是她的胞妹许,但是唯一与她交心了的就是四姐许如了!”
“许如……”周谨想了想,如果许如真的对许姝那么重要的话,那么太后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许如吗?
“许如和高志男认识吗?”
庄离愣了一下摇摇头,“应该是不认识的,许如未嫁之前在许家很不受重视,从未出过许家的大门,出嫁之后就跟着张四公子去了任上,现在才回来,理当是不认识的才是!”
周谨微微松了口气,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掉以轻心,他才在许姝面前承诺过的,这是他在许姝那儿最后的一点儿信任了。
“对了,林恒……去了傅家,李奇留下来了!”
无论李奇的留下是真心的,还是这是傅家的又一步棋,周谨已经不甚在意了,“既然留下来了,那就只当他是真心留下来的了,你去接秦先生,静园的护卫就交给他吧!”
至于回到傅家的林恒是什么下场……想想现在不知所踪的苏铭,下场也是可想而知的了。
最近以来许姝都起的极晚,尤其是入了冬,就更加惫懒了,服侍的婢女们也就由着她睡去,直到了日上三竿才来叫许姝起床用膳,如果不是郑四夫人吩咐许姝一日三餐不能少吃了,婢女们也不会来打扰许姝睡觉了。
可是今日,天色刚大亮,露荷才起床就听见正房里似乎有动静,怕是下头哪个不懂事的丫头到处乱跑,忙进去一看,就见许姝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镜子前发愣,惊讶道,“小姐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许姝转过身淡淡道,“病了这么久,也该好了!待会儿陪我去一趟寒溪寺吧,年前约莫要忙了,怕是不得空去见师傅了!”
“是!”露荷忙服侍许姝梳洗,收拾东西。
郑四夫人听说许姝要去寒溪寺,这是自从许晖死后,许姝第一次出门,郑四夫人觉得许姝这是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心里觉得十分高兴,拿了二百两银子给许姝,作为添给寒溪寺的香油钱,看着露荷抱着的厚厚一叠手抄的经文,郑四夫人又觉得心疼,许姝都病成这个样子了,还要硬撑着抄经书。
许姝的马车前脚才出门,就有人来报,“四夫人,钱三夫人来了!”
“请进来吧!”许姝这一病,也把钱三夫人吓到了,绝口不提想要许姝嫁给钱易的话了,郑四夫人待见钱三夫人几分。
1126、无处
许姝才推开禅室的门,就听妙凡师太道,“刚给你晾好了茶,你便来了,坐吧!”
许姝坐下,摸了摸茶杯,果然温度正好,便端起一饮而尽,“多谢师父!”
妙凡师太看着许姝骨节分明的手指,语气微沉,“多日不见,你竟变了模样!”
许姝低下头,摸了摸已经摸不到什么肉了的脸颊,这一场病几乎拖垮了她,好在她也没什么心愿要了了。
“多日不见,师父也变了模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姝莫名觉得妙凡师太比她记忆中的样子苍老了三分,可是再定睛一看,却又仿佛没什么变化。
妙凡师太淡笑,“斗转星移,年岁流转,又怎会一直都是一成不变的模样!”
许姝微怔,这样的话语也不该是出自妙凡师太之口猜对的。
妙凡师太看着许姝摆在一旁的经书,厚厚的一摞,微微摇头,“心不静,抄再多的经书也只是徒劳!”
“就是因为心不静,所以才要抄经书让心静下来!”许姝轻抚书封,那是她在无数个辗转反侧也睡不着的夜晚里一字一句抄写的,竟然抄了这厚厚的一摞,这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凝结着她的痛苦。
妙凡师太轻轻叹了口气,许家一直都是许姝挣不脱,逃不开的梦魇,许晖的死让好不容易逃脱泥淖的许姝又再次被拉了回去,一个苦苦挣扎在求生边缘的许姝终于彻底的沉沦了,妙凡师太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心痛不已。
“前些时日,为师翻阅古籍,得一养身良方,觉得于你的病症十分对症,配了两付药来,你且拿去吃吧!”
妙凡师太将一旁的小木匣子递了过来,许姝接过,打开匣子轻轻一嗅,便闻到了许多珍稀药材的气味儿,要收集到这么多的珍稀药材,恐怕也不是短时间里就能做到的了……
“多谢师傅……”许姝握着药匣子,突然问道,“师父曾经说过,我跟佛祖有缘,那如今这缘分可还在?”
妙凡师太似乎猜到许姝会有此一问,丝毫不觉得惊讶,“有缘无缘皆由心,如今你已无心,自然无缘!”
许姝低着头不说话了,如今她竟然已经无路可退了吗?
“前些日子为师入宫为太皇太后娘娘讲经,太皇太后娘娘还提起你了……”
妙凡师太突然开口,许姝忙凝神倾听,“太皇太后娘娘提起我什么了?”
“太皇太后娘娘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了?”
许姝点点头,“是……但是太皇太后娘娘并没有说破!”
“说破了便没有后路了!”妙凡师太微微一笑,“你与俗世牵挂过深,早已经与空门无缘了!”
许姝关切的问道,“太皇太后娘娘向师父提起我,可是疑心师父了?”妙凡师太是知道她活着得事的,却没有告诉给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可会责备于妙凡师太?
妙凡师太淡笑,“出家之人早已淡看生死,更不过问俗世之事,太皇太后疑又有何用?”
“没有连累师父便好!”许姝吐了口气,她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了,看来寒溪寺也不能是她的栖身之所,可怜这一副残躯却无处可依。
“师尊,阿怜又来了……要见师尊……”门外突然有姑子来禀事。
许姝惊讶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阿怜还是仍旧耿耿于怀吗?”
妙凡师太淡笑,“人总是有所执念的,她的执念放在寒溪寺反而是一件好事,若是能减少杀孽,为师自然愿意与她讲经论书,消除她心里的业障!”
许姝心里一跳,看来阿怜果然没有一心向善,听妙凡师太这意思,难不成阿怜手里还沾染了人命不成?
因为阿怜要见妙凡师太,许姝忙起身,“我先走了,师父保重!”
妙凡师太颔首,目送许姝离开。
许姝心里一直记着妙凡师太刚刚的话,出来的路上忍不住问引路的姑子,“阿怜最近常来吗?”
“之前有几个月没来了,如今这两个月才又来的勤了!”
“慧圆还是会跟着她一起来吗?”许姝问道。
引路的姑子突然停下了脚步,半晌之后略带悲伤道,“慧圆死了……”
许姝心头一震,原来妙凡师太说的人命是指慧圆吗?
“她……是怎么死的?”
引路的姑子摇头,“慧圆她之前有回过寺里求师尊,说还想再回来寺里,但是师尊没答应,可是没过几天,就听说慧圆得了急症死了,再之后阿怜就没来过寺里了……”
许姝愣住了,突然明白了妙凡师太的变化是因何缘故了。慧圆死是真的,急症只怕是个托辞,可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也就没人知道慧圆究竟是怎么死的了,所以她今天见到的妙凡师太才会不同往日了,恐怕妙凡师太也会自责,如果当日她留下了慧圆,或许慧圆就不会死了吧……
隔着墙,许姝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引路的姑子听到声音透过墙上的花窗指着人道,“那就是阿怜了!旁边的是她新认识的一位胡夫人,听说也是个商户家的夫人,跟阿怜的夫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阿怜就和这位胡夫人走的很近了!”
胡夫人……
许姝暗想她今天应该带了玉珠来才好的!
回到京城,许姝记挂着今天在寒溪寺见到的人,心里有些不安,想要找庄离调查一番,可是去到静园却得知庄离已经离开了京城的消息,如今留在静园的是李奇。
许姝无奈,只能将娘的事告诉给了李奇,让李奇留心。
娘是见过周谨和许姝的,而阿怜也是认识曾经的许姝的,如今她们二人凑到了一起,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勾当出来,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许姝才把娘的事解决了,回到郑家,还未进门,就发现府里气氛有些不好,拉了人一问才知道出事了。
“西府的文少爷快不行了,咱们这边的老爷和夫人们正都赶过去呢!”
许姝一怔,当日理清了郑志文的动机之后,许姝恶心了好一阵,周谨承诺应付郑志文之后她也就没多留心了,只听说郑志文病了,断断续续的,一直不见好,怎么突然间人就不行了呢?难道周谨真的对郑志文下了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