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2、莫及
比起许家的府邸来，郑家的府邸气派了不止一点点，当然所处的地理位置也比许家，乃至高家更接近皇城的多，宅邸前的巷道也更整洁宽阔。那几乎要仰断了脖子，才能看到门楼上翘起的飞扬的屋檐，还有门口那比一人还要高的巨大石狮子，这样的雄伟高家也望尘莫及呀……
高志男不由捏紧了手，却发现手心里竟然全是汗，她什么时候流的汗？她什么时候面对许姝时竟然会觉得紧张了？从前她可从来都不会这样的……
从前许姝会粘着她，叫她“志男姐姐”，看向她的神情是喜爱和羡慕，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许姝都会满心欢喜的围绕着，而她是许姝的志男姐姐，是什么都比许姝强的高志男呀！她怎么会在许姝面前紧张呢？
高志男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努力想要忽略心里那极度的不适应，可是眉头却在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皱的紧紧的。
“小姐……小姐？”见高志男愣在门口，彩霞轻轻推了推高志男，“您怎么不进去呀？”
高志男擦了擦手里的汗渍，摸着盘起发髻深吸一口气，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了，“走吧！”
海棠馆里许姝早就准备好了各色的点心吃食等着了，全都是高志男爱吃的，还让人去郑四夫人那儿讨了一瓮雪水来，要亲自给高志男煮茶吃。
“小姐，高小姐的车架已经到了！”
听圆圆通报高志男来了，忙提着裙子小跑着去迎接，玉珠见状感慨，“还从未见小姐这么高兴过呢！”
露荷叹道，“你不懂！高小姐是小姐过去的那些年里遇到的人里头，为数不多的，愿意用真心对待小姐的人了！若不是高小姐，小姐或许根本都撑不到现在了……”想到许姝过去受的委屈，露荷忍不住红了眼。
玉珠安慰道，“小姐现在是苦尽甘来了！”
露荷用力的点头，可是眼圈却更红了！
“志男姐姐……”
高志男年长许姝两岁，正是花开正艳的好年岁，面容晶莹如玉，弯弯的峨眉下是略显细长的丹凤眼，却因为眼角并没有上挑而带了几分亲切和气，玉腮微微泛红，想是一路走过来受了些热气的缘故，一头靓丽的黑发尽数被盘起，露出纤长的脖颈，带着赤金的璎珞项圈，一身束腰的破裙勾勒出身材的曼妙，虽谈不上有多么的倾国倾城，可是见之却令人觉得发自内心的亲近。
即便是第一次看到高志男的长相，许姝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眼眶微红。
高志男亲昵的挽起许姝的手臂，“这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人笑话！”
“不怕！没人敢笑话我！”
许姝待她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高志男松了口气，看向许姝的眼神更显亲切，“是是是，谁敢笑话你，谁笑话你呀你就把她撵出去是不是？”
许姝微微羞赧，“直男姐姐都听说了呀？”
高志男轻笑，“现在王府上上下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我想不听说都难！你昨天可是威风八面，你也知道的，那黄纤儿的脾气跋扈又霸道，柔然又不想大胤，是个讲理的地方，她就越发放纵了，这么多年了，也没人能治住她，你一来就叫她老实的跟什么似的，多叫人解气呀！”
许姝不好意思的摸了摸下巴，“我也是被贞太妃拉着脱不了身，又有曾嬷嬷在一旁帮着说项，不得已才去的，后来发现志男姐姐不在，我这才敢大着胆子收拾了她们一回！“
“不得已才去的？”高志男挑眉，“你明知道我就在那儿，却不肯去，这是不想见我了？”
许姝撒娇道，“哪有！我是想着要见志男姐姐你，怎么也该提前沐浴斋戒才能显出我的诚意来呀！”
高志男噗嗤笑了，“我可受不起你这么大的礼，别折了我的寿！”
“而且……昨天要是就那么见到了志男姐姐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是……我的身份……我的眼睛……”
高志男笑着拉起许姝的手，“我知道，只是以我们的关系，你什么都不用像我解释！在我心里，你永远都还是那个我认识的许姝，永远都不会变！而且你眼睛好了，我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还顾得上听你什么解释！”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可是高志男心里还是存下了疑惑，许姝是怎么成了郑家的九小姐的？以许姝当时的情形来看，若是没有人帮忙，她怎么能跟郑家搭上话呢？还有她的眼睛又是怎么治好的？当初请了多少太医看过了，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的事，这才两三年的时间，竟然就治好了？
“志男姐姐也永远是我的志男姐姐！我让小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你快来尝尝！”
“好！”
许姝拉着高志男往屋里去，一样一样的将点心推到高志男面前，“志男姐姐，你尝尝这个，这是你最爱吃的蟹黄酥！”
高志男惊讶道，“这季节哪来的蟹黄？”
许姝笑道，“只要志男姐姐喜欢吃，那就有！”
高志男正咬着一块蟹黄酥，听了许姝这话，神色微微一顿，是了，许姝现在是郑家的九小姐，是皇后的侄女儿，以皇后如今的地位，郑家想要什么没有？许姝想要什么没有呢？而她呢？纵然她有一个身居右相之位的父亲，可她依旧是平宁王府那么多不起眼的无名无份的妾室中的一个，王妃的位置却只有一个……
“怎么了？不好吃吗？”见高志男有些发愣，许姝忙问道！
高志男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很好吃，只是……太久没有吃到过了，有些感触而已！”
“志男姐姐如今已经回来了，想吃什么都能吃到了！”
高志男点点头，又吃了其他的一些点心，才去一旁坐着喝茶闲话了，瞥见许姝头上带着一枚云间蝶的缠花发簪，突然道，“你看，你送给我的那枚竹节金簪我戴着好看吗？”
“好看！”许姝用力点头，她早就看到高志男的发髻了，可是她却自欺欺人的当作没看见，努力的告诉自己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现在她就快要说服自己了，快了……
1053、所好
“还给你！”高志男从发髻上将金簪取了下来，“当初收到这枚簪子，知道你安然无事，我心里就安心多了！每次看到这枚簪子，就觉得你还陪在我身边一样！”
“志男姐姐戴着好看，就送给志男姐姐了！”
“真的吗？”高志男将金簪拿在手里，突然有些迟疑了，并不是因为想将这金簪占为己有，她也是出身大家，岂会看上这些许东西，便是十个百个金簪也不值得她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来，而是许姝的态度，让她有了这样的迟疑。
“嗯！”许姝点头，“只要是志男姐姐喜欢的，我都送给志男姐姐！”
“可是我怎么能夺人所好呢？”
“不是我所好的不就好了吗？”
高志男不由笑了，“真是说不过你这张嘴！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你可别反悔！”
“不会的……”她不会反悔的……
许姝亲手给高志男又将金簪簪在发髻上，发现高志男脖颈上有一片淡淡的红晕，再看高志男的发髻，神色便有些莫辨了。
“怎么了？”高志男见许姝发愣，不由问道。
“别动……”许姝按住高志男想要抬起的额头。
“嘶～”高志男觉得头皮一痛，不由吸了口气。
“志男姐姐，你都有白头发了……”许姝将拔下来的白发递到高志男面前。
高志男接过看了看淡淡一笑，“早就有了，还不是一根两根的，把发髻散开，就能看到里面一缕一缕的全都是，早上花了许久才把白发全都藏起来的，结果还是被你看到了！”
“志男姐姐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有白发了呢？”高志男只大了她两岁而已，竟然已生华发。
“柔然艰苦，气候饮食皆不同于大胤，初去诸多不适应，能活下来已经是不易了……”高志男摸着鬓角，回忆起刚到柔然的时候的煎熬困苦，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咳～我怎么说起这些来了！”高志男一甩头，换上一副洒脱的笑容，“刚开始如确实不习惯，好在长安公主聪慧，在王庭之内赢得一片赞誉，我们的日子也跟着好过了起来，只是到底比不上大胤舒适，再加上回来的路上行程紧，一路上累着了，这才生出这许多白发来！”
“志男姐姐受苦了……”许姝微微叹息，她应该早点儿对大皇子动手的，这样周谨就可以早点儿回朝，高志男也就可以少受点儿苦了。
“都过去了……”高志男吐了口气，一切都过去了，过去的事那就都让它过去吧，她现在看到的只有未来……
“嗯！志男姐姐苦尽甘来了！”
“希望以后能少一些磨难吧……”高志男垂着头落寞一笑，眼里蕴藏着无尽的凄苦和无奈，仿佛对于命运的安排深感无力而不得不向命运低头妥协。
“一定会的，志男姐姐以后一定会一帆风顺的！”
高志男摇摇头，“只是恐怕这也是奢望了，昨天那个样子你也是看到了的，一个个的卯着劲儿了盯着那一个位置看，无论我想与不想，都无法置身事外了！”
“平宁王爷能回来了，高大人居功至伟，志男姐姐就放心吧！”这样消极的高志男让许姝有些心疼，曾经的高志男是何等的大气洒脱，那才是她记忆中的志男姐姐呀……
“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我才格外的不安心！”高志男忍不住的苦笑，“昨天我是早早的躲开了，可是以后，我不一定每次都能躲过！我父亲位高权重，她们不会放过我的，我现在都不敢回家，生怕会给自己好不容易平静的生活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即便是高志男当初去送嫁有赌气的成分在里头，可是一路颠沛流离，又加上在柔然吃了苦头，她早已经后悔当初一时的冲动了，在柔然的每一天，她没有一刻不在怀念家中的一切，哪怕是高大人对她严厉的训斥，都让她每每想起就流泪满面……
“这种时候就各凭本事了，志男姐姐又何必忌惮她们呢？你越忌惮，她们反而会越放肆！”
高志男点点头，“既然我都已经回来了，不回家看看也说不过去，等王爷忙完了，我跟王爷请示了就回去一趟！”
见高志男这么自然的提起周谨，许姝又愣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常色，“高伯母见到志男姐姐一定会很高兴的！”
“也不知道母亲的身体怎么样？年纪大了，少不了有些不适的！”
许姝道，“高伯母的身体很好，六小姐也已经改嫁了，过继的儿子十分孝顺，读书也刻苦，高伯母的日子过的十分顺心！”
“那就好，那就好……你还关注着母亲，可都是为了我？”高志男有些动容，眼眶又湿了。
许姝莞尔，“自然是为了你，难道还能是为了旁人不成？你不在京城里，我能做的也只有帮你留心这些小事了，其他的我也帮不上忙的！”
高志男红着眼睛猛吸一口气，“好了，不提这些了，再说下去我该哭了，好不容易梳好的妆容，可别糟蹋了那么好的蔷薇硝！”
蔷薇硝虽然金贵，可是那也是高志男从前常用的，可是因为在柔然没有这东西，如今再看到就觉得格外珍惜了，许姝忍不住鼻子泛酸。
“志男姐姐要是喜欢，我这里还有好些，都送给你了，我也不大用不上！”
高志男目光微闪捏了捏许姝的脸，“你这面皮不施粉黛便已经是白里透红了，自然是用不上脂粉了，只是我那儿还有，多了也是浪费，你留着赏人吧！不过你做的香我倒是想要一些，那可是在别的地方花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了！”
许姝忙点头，“我这就去拿！”
许姝忙不迭的去拿香，高志男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刚刚捏过许姝脸颊的手，成了郑家的九小姐果然是不一样了，说话底气都足了，都会赏她东西了……
高志男擦着手指，思绪有些飘忽不定，突然瞥见门口有个人影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便出声问道，“谁在外面？有事进来说话！”
外面的人影顿了顿，终于还是掀开帘子进来了，默默的给高志男行了个礼没有说话。
1054、知道
“你是郑九小姐身边的婢女吧？”高志男看了看眼前婢女的打扮，穿着干净整洁，头上还簪了两支金簪，手上也戴了一对金镯子，这样的打扮对婢女来说已经十分华丽了，这很是附和许姝一向宽待身边人的特点，只是这人看着又眼生，应该是许姝来了郑家之后郑家配给她的婢女。
银芝颔首，“奴婢银芝，见过……夫人！”
高志男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的发髻，才意识过来，见银芝略带局促，便道，“我跟你家小姐认识很多年了，许久不曾见过了，所以今日特意来拜访，你找你家小姐有什么事吗？”
听高志男说跟许姝认识了很多年，银芝不由暗道难道这就是她家小姐从前认识的人吗？就跟之前来过的许十小姐，齐大奶奶一样吗？
“奴婢刚刚从夫人那儿过来，夫人听闻小姐这儿有客，就让人送来了一些蜜瓜，奴婢是来回小姐话的！”
“原来如此！”高志男笑道，“你家小姐去了厢房，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就在这里等会儿吧！也陪我说说话！”
“是！”银芝福身，刚刚她去璞玉轩，找试探关于府里要放年满十八岁的婢女出去的事，可是金玲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肯透露，她无计可施只能来找许姝，告诉许姝自己不想嫁人，如此才能摆脱被嫁人的命运，可是没想到许姝竟然不在屋里。
“你伺候你家小姐多久了？”高志男随口问道。
“奴婢是前年被指派到小姐身边的！”
“前年呀！也快三个年头了！”也就是说许姝刚回到京城就跟郑家扯上关系了……
银芝又补充了一句，“奴婢原先是夫人身边的，夫人疼爱九小姐，就被奴婢指派给了九小姐！”
“一看你就知道你应该是个懂事又能干的，难怪你家夫人会将你指派给你家小姐！”
“夫人谬赞了！”银芝羞涩的低下头去，掩盖了眼里的苦涩。
只是这苦涩却逃不过坐着的高志男的眼睛，从她的角度看去，将银芝的所有的神态一览无余。
“你们家九小姐是个顶和气的性子，伺候她一定很省心吧！”
“九小姐待奴婢们很好！”银芝点点头，这一点确实，伺候许姝轻松，许姝脾气好，从不打罚下人，又出手大方，整个海棠馆里的下人都比其他院子里的要自在多了。
“她心软，对谁都好！哪怕别人害了她，她也会以德报怨的，我还记得她曾经在寒溪寺遇到过一个叫阿怜的孤儿，那个孤儿为了几两银子险些害了她的命去！可是她却并没有追究那个孤儿的过错……唉，她就是这样一个心软的人……”高志男摇着头，仿佛在自说自话一样。
银芝听的有些发愣，没明白高志男怎么突然就跟她说起这些来了，她们素不相识的，怎么就跟她说了这样一番话了，而且这话里分明还涉及到她家小姐的从前，虽然她知道她家小姐并不是真正的郑家九小姐，可是也不知道她家小姐的真实身份，而眼前的这位夫人显然是知道的……
“～我怎么跟你说这些了！”高志男自嘲一笑，“你就当我胡言乱语了，别放在心上了！你去给我添杯热茶来吧！”
“是！”银芝忙端着茶杯下去，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许姝拿了一个木匣子进屋，忙跟上去将郑四夫人送了蜜瓜来的事说了。
许姝忙道，“那还不赶紧切一个送来！”
银芝将茶杯给了玉珠，忙去切瓜去了，玉珠拿着茶杯兀自皱眉，银芝现在寻常都不往正房去了，今儿怎么突然就来了呢？
许姝将装满了香的木匣子给高志男，“这里头都是你从前喜欢的一些香料，用青瓷罐子装的是我新制的，你拿去试试，喜欢我就再做给你！”
“好～”高志男笑着收下了，“我出来也有半天了，得回去了，如今事事都不如从前自在了……”
许姝本来还想留客，听了高志男后半句话，也只好把心里的念头压了下去，“那我送你回去！”
高志男没有拒绝，走到院子里，才发现这个院子里也栽满了海棠树，刚刚来的时候只顾着跟许姝说话了，竟然没注意到，“这里也全是海棠，跟姝林馆里一样……”
“总要留点儿念想的……”
不过两三年的光景，就已经物是人非了，也只有这海棠依旧了。
回忆起往事来，两人俱是有些沉默，一路无言的走到了二门，临上马车前，高志男终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了。
“小姝……”
“嗯？”
“你……跟王爷是怎么认识的呀？”见许姝露出疑惑而又惊诧的神色，高志男忙又道，“是昨天在宫里认识的吧？王爷昨日才回来，除了在宫里，你也没有可能在别的地方见过王爷了！今天一大早王爷跟我说起你来，可是把我给吓着了，王爷知道了你这么重要的事，可是了不得！”
许姝摇摇头，“我跟……傅二公子有些交情，托他带了话！”
“原来是这样！”高志男心里的石头落地了，可是心里绷紧的那根弦却并没有松开，“我差点儿就忘了，你早前便跟傅二公子是认识的！”
“傅二公子人好又热情，主动要帮忙，我也不好拒绝！”许姝微微一笑。
高志男也跟着笑了，笑的颇有些深意，“那我先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嗯！”
一直目送马车驶远，许姝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玉珠陪在一旁，什么话也没有说，刚刚高小姐这话分明是再明显不过的试探了，小姐为了成全她竟然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小姐一心一意待高小姐，高小姐却这么防备着她家小姐，她都替小姐感到委屈。
圆圆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凑到许姝身边道，“小姐去厢房取香料的时候，奴婢看到银芝进了屋，还听到高小姐跟她说话了！”
刚刚玉珠看到银芝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听得圆圆这么说，忙问道，“她们说了什么？”
圆圆神色严峻道，“高小姐跟银芝说了小姐之前的事，还提到了寒溪寺和阿怜……”
“我知道了……”许姝无力的低下头，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
1055、万一
周谨虽然回朝了，可是那是皇上不得已而为之的下下策，他怕大胤的江山传承断在了他的手里，他成了大胤的千古罪人，所以不得不把他亲手送走的侄子又亲自接回来，但是心里却是始终视周谨为一根让他寝食难安的刺，拔又拔不得，日日夜夜折磨的他寝食难安。
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理念，所以皇上对周谨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既不召见他，也不封赏他一官半职的，全都没这个人，无论傅家一系如何变着花样的给周谨说话，他一概置之不理，皇后忖度着皇上的意思，索性将那些个跟周谨有关的折子压下了，皇上见不到这些烦心事了，心情好了，身子也跟着好了起来，于是皇后便更加有恃无恐的打压傅家了，甚至还不着痕迹的替邓家说了几次话，如今邓家式微，她可得帮上一把才行。
虽然皇上不待见周谨，但是这对周谨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影响，周谨不是今天去这个王爷家赴宴，就是去那个王爷家下棋，要不就是领着一众随从策马而过，过的那叫一个快哉。
这一日周谨又往冀王府去了。
虽然皇上是不喜欢周谨，但是皇室人少，倒也少见的一片和睦，虽有小矛盾，但是总体上来说还是亲情至上，所以无论上面什么意思，几位王爷的私交都还算不错的！
在书房外面，周谨听到小儿的笑声，入内一看，冀王果然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逗哄着。
“接回来了？”
冀王点点头，“在外面几个月，没想到长的更胖了！”
那孩子也不认生，看到周谨后咧嘴笑着，嘴角溢出亮晶晶的口水，挥舞着肉嘟嘟的小手想要往周谨怀里扑，周谨伸手准备抱他，他却又折回去扑在冀王的怀里，将嘴角的口水全蹭在了冀王身上，冀王仿佛没有看见一样，满眼疼爱的擦了擦孩子嘴角的口水，丝毫没有顾及自己身上。
看着白白嫩嫩咿咿呀呀的小儿，周谨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跟许姝的孩子是否也会像这般白嫩可爱呢？不，应该更可爱才是……
他跟许姝的孩子……
周谨的蓦地红了，唯恐被冀王看出端倪笑话了去，便借着喝茶将脸撇向一边，心里的悸动却久久不能消散。
冀王将孩子交给奶娘抱了下去，一时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了，冀王这才苦笑道，“郑九小姐实在是太会藏人了，明明就藏在眼皮子底下，生生让我找了几个月！”
周谨莞尔，“后来冀王不也知道了吗！”
冀王摇摇头，“那也是因为你的指点呀！不然我倒现在都还不知道夫人孩子在哪儿，还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藏起来也省的冀王为难，也是一桩好事！”邓家强逼，手段层出不穷，万一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冀王恐也难招架！
“是呀！”冀王叹了一声，现在他是把冀王妃和孩子接了回来了，可是接下来他就不得不面对邓家的强取豪夺了。
“冀王不用担心，邓家即便是想强抢那也得有这个本事！”
冀王心中一喜，“那平宁王有何高见？”一向不拘小节的冀王都对周谨用上了尊称，可见他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了。
周谨轻声一笑，“若是邓家再来人说项，王爷不妨答应下来！”
“什么？”冀王闻言直接跳了起来，差点儿就蹦到周谨脸上去了，“本王年过而立，仅此一子，怎可过继与他人！本王是断然不会答应的！”
“王爷稍安勿躁！”周谨安抚道，“只是让王爷答应下来，又没说就一定要过继！”
“这是什么意思？”见周谨似乎话中有话，冀王迟疑着又坐了下来。
“邓家想要给隆安太子过继，那也得皇上答应了才行！”见冀王面露担忧，周谨又问道，“冀王以为皇上愿意让隆安太子过继子嗣吗？”
冀王沉吟道，“这可不好说，皇上现在龙体每况愈下，心思又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我也实在是没有摸清皇上的意思，所以面对邓家的逼迫，也只能仓皇躲避了！”
“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说，皇上不忍看着儿子绝后，当然想要给隆安太子过继子嗣，可是从一国之君的角度来说就未必了！隆安太子多年以来一直是由太皇太后照料成人的，跟邓家自然更亲近，而隆安太子暴毙，皇上绝嗣，邓家首先想到的却是要确立隆安太子储君的身份，给隆安太子过继，丝毫没有顾虑到皇上的意思，皇上心里难道就真的毫无芥蒂了吗？若是皇上心里真的毫无芥蒂了，又怎会不直接下旨让王爷将孩子过继给隆安太子呢？”
“可是……可是隆安太子有后，便也是皇上有后，这……皇上为何要心存芥蒂？”
“是，隆安太子有后确实就是皇上有后，可是皇上有后并不代表着隆安太子有后……这其中的差别冀王可懂了？”
冀王终于明白了，“这中间到底是隔了一层的，哪怕皇上和太皇太后是亲母子，这其中的忌讳也一点儿没少呀！”
“邓家欲立幼君以便于掌控，皇上觉察出邓家的意思，却又无能为力，于是将本王召了回来，用于制衡邓家，如今本王回来了，皇上又忌惮起本王来了，所以会想方设法的帮扶邓家，若是真等到皇上下旨过继，那个时候王爷做什么可都无力回天了！所以趁着现在，皇上还没动了帮扶邓家的念头，王爷主动答应下来，反而会让皇上心中生疑，进而不允许邓家的盘算！”
皇上生性多疑，疑了这个疑那个，如今这种时候更是谁都不会相信，这个时候但凡有任何超出了他掌控的事情，他一定会想办法扼杀在萌芽之中的！
“可……可万一要是皇上答应了呢？”事关唯一的儿子，冀王不敢冒险。
“不会有这个万一的！比起给隆安太子过继子嗣，我想皇上更愿意给自己过继吧！”
冀王一愣，就听有人来通报，“王爷，邓大人携邓大夫人前来拜访！”
周谨闻言站起身来，“既然冀王有客，那我就先告辞了！”
冀王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1056、渔翁
邓家欲给隆安太子过继冀王之子的事沸沸扬扬的闹了有小半年了，中途还闹出了邓家强取豪夺不择手段的事，害的冀王妃和孩子不知所踪，冀王好不容易才把人找回来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之前一直坚持不肯过继的冀王却突然松口了，愿意将儿子过继给隆安太子了，甚至还亲自到皇上跟前替邓家说话。
时人纷纷称奇，有人道是冀王府里又有喜了，所以冀王才松口，也有人道是邓家以厚利打动了冀王，才让冀王改了主意的，一时间众说纷纭。
然而让邓家忐忑不安的是皇上并没有答应，之前皇上按时他们过继是两厢情愿的事，只要冀王愿意了就行，可是现在冀王愿意了，皇上却没有表态，面对邓家递上来关于过继的折子留中不发，跟傅家递上来给平宁王谋求职位的折子一样处理。
就在邓家以为是傅家从中作梗的时候，宫里却突然传出消息来说皇后要过继端王。
一石激起千层浪。
邓家终于明白了皇上为什么出尔反尔不同意给隆安太子过继了，这过继孙子哪有过继儿子靠谱呢？也明白了平宁王回朝的接风宴上，皇后对端王的格外照顾是为什么了，更明白了隆安太子暴毙之后郑家纹丝不动的原因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等着邓家和傅家两败俱伤之后，它郑家好渔翁得利！
邓傅两家俱是气愤不过，暗骂郑家阴险狡诈，表面上装出一副高风亮节的样子，实际上暗度陈仓，有心在皇上面前参奏郑家的险恶用心，奈何皇上现在对皇后是言听计从，且皇后提出过继端王时也全都是为了皇上考虑，皇上感动之余越发信赖皇后，对那些参奏皇后或者郑家的人一律重罚，罢官流放，如此几次之后终于再也无人敢抗议此事了，皇后过继端王的事终于提上了日程。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端王也表现的格外积极，一日两趟的进宫请安从不落下，哄的皇上和皇后俱是高兴不已，且在皇后的暗示下也常往郑家去，不找旁人，专奔着海棠馆去。
老太君心内大为光火，奈何端王乃是皇室贵胄，又马上要过继给皇后了，她不仅管不着，还得客客气气的奉承着，可是心里到底是不甘心的，看着皇后如此偏爱一个外人，连她这个母亲都不顾及了，以后郑家岂不是就要仰外人鼻息了，她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这种好事怎么也要先紧着自家人才是呀！
而端王每每来了海棠馆，要吃要喝，一点儿也不见外，有时候看上了什么东西，说上一声，也不等许姝答应就直接拿走了，真是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气得海棠馆上下都对端王格外的牙痒痒，而端王却依旧我行我素。
这一日端王又来了，依旧不等通报就冲进屋子里了，一边脱外袍一边道，“热死了，热死了！有冰镇的绿豆汤吗？快给我来一碗！你……你们是……”端王脱衣裳脱到一半的手顿住了，慌忙又给合上了。
许姝悠悠介绍，“这是西府的志文哥哥和婉莹妹妹，都要比王爷年长一些！”
郑志文和郑婉莹都起身给端王行礼，“见过王爷！”
“不必多礼！”周询摆摆手，坐到许姝身边，扯了扯领子道，“有冰镇的绿豆汤吗？我快热死了！”
“这才几月，哪里就用冰了！露荷，给王爷打扇！”
“是！”露荷拿了扇子来给周询扇风，周询嫌她扇得慢，自己把扇子拿了过来扇着，还是觉得不够凉快，不由抱怨道，“这什么破扇子，一点儿风也没有！”
许姝忍不住想白周询一眼，“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象牙扇！拿来扇风已经是糟蹋了！”
周询闻言索性把扇子放下了，“有冷茶没有，喝口冷茶也好！”
许姝抬了抬下巴，露荷忙下去了。
郑志文突然道，“前两日我闲来无事画了一副扇面，刚刚裱好，王爷要是不嫌弃的话就送给王爷了！”
周询正要说不用了，郑志文已经拱手去拿了，周询也只好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有外男在，郑婉莹有些拘束，左看右看，突然发现许姝日常摆在桌案上的白玉卧兔镇纸不见了，换了一个赤金的，不由问道，“宜姐姐那白玉卧兔的镇纸怎的不见了？”
许姝瞅了眼周询，周询装作没听见郑婉莹的话一样，许姝只得道，“送人了！”
“早知道宜姐姐舍得送人，我就开口讨要了！”因为许姝属兔，所以郑婉莹以为那个镇纸对许姝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却没想到许姝竟然送人了，不由玩笑道。
“婉莹妹妹要是喜欢，我这儿还有一个，就送给你了！”
郑婉莹正要答应，突然看到端王瞪着她，虽然不明所以，可还是下意识的拒绝了，“我不过随口一说而已，宜姐姐别放在心上！我是不通文墨的，这等好东西给了我也是糟蹋！”
说完看到端王缓和的脸色才意识到那个镇纸应该是送给端王了的，顿时觉得自己刚刚不该玩笑那一句了。
看出郑婉莹的尴尬，许姝忙岔开道，“刚刚婉莹妹妹说起老太君有些不好，老太君怎么了？我昨儿去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郑婉莹道，“也没什么，听说有人来求画眉，老太君有些舍不得，可又实在是十分难得的好人家，若是不答应，又对不住画眉，我来的时候老太君正抱着画眉一起哭，都舍不得呢！”
老太君哭是真的，画眉心里恐怕早已经乐开了花了，她终于嫁出去了，终于摆脱了老太君了。
“画眉伺候了老太君十几年了，舍不得也是人之常情！”
“是呀！若是哪天灵芝嫁人了，我少不得也要哭一场的！”灵芝是自幼陪伴郑婉莹长大的婢女，跟郑婉莹感情深厚。
“那你就留着她别嫁了！”许姝半玩笑道。
郑婉莹却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我也想跟她相伴一辈子，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缘分！”
看着许姝跟郑婉莹说话，理也不理自己的，周询倍感无聊，索性折身去了许姝的书房，许姝知道拦不住，也就由着她去了。
1057、动机
郑志文拿着扇子回来，发现端王不在屋里，正要把扇子收起来，许姝见状道，“端王去了书房，志文哥哥把扇子给我吧，我替你转交给端王吧！”
郑志文磕磕绊绊道，“端王……端王大概是不用了，那……那我就先拿回去了！”
郑婉莹笑道，“哥哥好生小气，既然答应了要送人，怎么还要拿回去呢？也不怕人笑话，要是舍不得，一开始就不该开这个口！快拿来吧！”
郑婉莹不由分说的把扇子从郑志文手里拿了过来交给许姝，“那就有劳宜姐姐替哥哥转交了！”
“好！”许姝收下扇子，见郑志文的目光一直落在扇子道，不由笑道，“志文哥哥要是实在舍不得就拿回去吧，端王爷那边我去说去！”
“不用，不用……”郑志文慌忙摆手，见许姝只是将扇子放下了，并没有打开，忙拉起郑婉莹，“妹妹，我们回去吧，老太君今日叫我们来交待的事我们也都做了！”
“老太君交待的事？”许姝好奇的看向西府的兄妹二人，因为陈氏和郑志文先后的怪病，让老太君觉得西府很是不吉利，所以不怎么搭理西府那边，即便是后来为了拉拢势力，也是跟西府的郑大老爷夫妻来往，今儿怎么找起小辈来了。
郑婉莹嗔道，“哥哥尽胡说！什么叫老太君交待的事，老太君只是顺口一提罢了，即便是老太君不提，我也是要来看宜姐姐的！”
原来今天郑婉莹兄妹过来是因为老太君的吩咐，而端王也刚好是今天来，结合老太君一样对她的态度，如今端王跟自己亲近，显见不是她愿意的，会从中作梗也是正常！
许姝心中了然，只是对郑志文刻意点出老太君的做法有些觉得奇怪，郑志文究竟想强调什么？他是想告诉自己老太君在端王的事情上另有打算吗？提醒自己远离端王，这是在向自己示好？还是为了西府的利益而警告自己呢？
疑惑间，郑婉莹已经被郑志文拉走了，“宜姐姐，我先走了，过两天再来找你！”
许姝沉默了片刻，拿着扇子去书房找周询，一推门去发现屋子里坐了两个人。
周谨也在。
天子脚下，到处都是眼睛，周谨四下露了面，再想偷偷摸摸的也不如从前方便了，是以许姝还是在周谨回来的那天晚上见过他，今天竟然大白天就出现了，心里不由有些好奇。
“端王爷，这是志文哥哥给您的扇子！”
周询拿过扇子，识趣儿的去了一旁，只是时不时的抬起眼睛偷偷打量许姝跟周谨，刚好被许姝抓个正着，不由心虚的低下头，顺便打开扇子遮住了脸。
“志文哥哥？”周谨咀嚼着这个称谓，莫名的觉得不舒服。
许姝淡淡道，“郑家分西府和东府，西府跟东府并不一起论排行，东府人丁兴旺，所以都以排行相称，西府人少，遂直接以名字称呼！”
觉察出许姝的冷淡，周谨愣了一下，往日他这般拈酸吃醋的时候许姝只会反击，而不是解释的，今天许姝是怎么了？这些天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又不高兴了？”周谨偏头看向许姝，许姝却避开他的注视，周谨越发觉得许姝有些不对劲了，便追问道，“究竟怎么了？”
许姝突然皱眉，用力嗅了嗅，并且抬头四处张望，神色十分严峻。
周谨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出什么事了？”
许姝的目光落在了周询打开的扇子上，回想起郑志文那分外不对劲的眼神，心中顿觉不妙，冲周询喝道，“快把扇子丢开！”
周询愣了一下，许姝又喝道，“快丢开，的远远的！”
看着许姝格外严峻的脸色还是照做了，将扇子开了。
许姝以帕捂住口鼻，快步上前用纸张包着将扇子捡了起来，周谨跟着要上前，许姝立刻喝道，“你别过来！”
周谨只能站住了，因为还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担忧的看着许姝。
周询一脸茫然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这扇子有什么问题吗？”
“有大问题！”许姝将扇子在一旁的水盆里，拿起茶壶，发现茶水是热的，又换拿了笔洗里的冷水泼了上去，将这个扇子都浸泡在了水里才放下帕子，然后又叫人送水和雄黄进来给周询洗手。
周询洗完了手仍旧是一头雾水，“怎么回事？又是扇子，又是要我洗手的，难不成那扇子上有毒？”
“你说对了！”许姝沉重的开口，“绘扇面所用的朱砂里面被掺了大量的水银！你要是经常拿着把玩，这个夏天还没过去，你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什么？”水银那可是有毒的，一个不慎就会要了人性命，周询被吓得连连搓手，他刚刚还抚摸过扇面欣赏来着！
“你怎么发现的？”周谨好奇，许姝听觉和嗅觉异于常人，所以能发现常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可是水银是没有气味的。
“掺了水银的朱砂气味和颜色都会跟正常有差别！”
“那个……那个什么谁要杀我吗？”周询一时想不起郑志文的名字来了，可是想到竟然有人用这种方法暗害他，忍不住的勃然大怒的，“有没有搞错，我现在好歹也算是跟你们郑家是一边的吧，你们郑家竟然要杀我？你们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阿询！”周谨低声喝了一声，周询撇嘴安静了下来。
许姝皱着眉将从认识郑志文开始，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也想不出郑志文杀人的动机是什么，无论出于什么立场，郑志文都没有要杀周询的理由呀！
可是郑志文又确确实实的这么做了，扇子是郑志文主动提出来要送的，这说明郑志文是真真切切的想要杀周询，而没有看到周询，他不愿意将扇子交给自己，一个原因是怕被自己察觉而计划失败，另一个原因也可能是不想伤及无辜，可最后还是冒险将扇子留了下来，也可见他杀人的决心！
难道周询哪里得罪了郑志文吗？
“你想到了什么？”
许姝摇头，“我不知道他的动机是什么，但是他想要杀端王确实千真万确的！”
1058、禁忌
许姝将知道的关于郑志文的一切都告诉给了周谨，事无巨细，全部都说了，也包括郑志文曾经在寒溪寺偷听，知道了她真实身份，却并没有说出去的事。
“他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周谨蹙眉，寻常人知道了这种事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去告知长辈吗？看来这个郑志文不简单呐，心里藏着这么大的秘密，面上却什么反应也没有，不是心机深沉还会是什么！
许姝点点头，“这件事我思来想去的想了很久，也一直不得其解！或许是因为事关重大，说出去会连累整个郑家，所以他才不敢说出去的！”
不是不说，而是不敢，也只有这一个解释才说的通了。
周谨摇摇头，“如果是怕连累郑家的话，他更该告诉长辈们才是！且若他果真是一个会为家族着想的人，今天就不会对阿询下手的！皇后现在正要过继阿询，阿询死了，郑家没了依仗，以后该怎么办？”
许姝一愣，是呀！郑志文若是真是会为家族亲人考虑，就断然不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的！
那是为了什么？
“那是为了什么？”
周询也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一缩脖子，“我看我还是老实在家待着吧，指不定哪天他又想了别的损招阴我！”然而又笑嘻嘻的看向周谨，“慎之哥哥再想要什么东西就直接管她要去，我可不替你要了！”
“就你话多！”周谨微红着脸斥了一声，“还不赶紧回去！”
周询却耍赖道，“郑家的人要杀我，不给我个交待我才不走！”
“这交待我给你，你先回去！”
周谨的语气不容分辨，周询知道耍赖也该点到为止了，便一扭头就走了，临走前将刚刚拿了许姝的一页诗笺丢给周谨，周谨红着脸将纸笺收进了怀里。
“谢谢……”许姝低声道，这交待郑家还真没法给，郑志文要杀周询，即便是将郑志文绳之以法了，郑家和周询之间的关系也难再恢复如初，显然，这个时候郑家和周询闹僵对郑家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既然谢我，那可有谢礼？没有好处我可不帮你！”见许姝心情略显低沉，周谨笑道。
好处……
“难道是有人收买了他？”既然郑志文不是一个有家族荣誉感的人，那么为了一己私利会被人收买而出卖家族也是可能的吧！
“不排除这种可能！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就别担心了，只是你也要小心着他一些，他知道你的身份，却绝口不提，心里不知道盘算着什么，还是小心一些的为妙！”
许姝顺从的应下，“我知道！我一直都防备着他，否则我也不会格外留意那扇子了！”
“不管什么东西，但凡是西府那边送过来的，你都不要再碰了，还有西府所有的人，你都要防着些，毕竟他们才是一家人！知道了吗？”
许姝又点点头，出了这样的事，她跟郑婉莹恐怕再难做到像从前一样了。
“对了，他们之前送给你的东西，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收起来！别再碰了！”周谨事无巨细，把能想到的都说了。
想到郑婉莹费了许多时间才画好的花灯，现在还挂在她的屋里呢，许姝惋惜不已，“可惜了婉莹妹妹的那个四季花灯了，上面还镂刻了兔儿样式，我还打算明年拿着去逛灯会呢！”
“她一个女子竟然还会雕刻之艺？真是难得！”
许姝属兔，曾经把周谨当作乞儿打发时给的金锞子都是兔儿样式的，所以周谨对兔子有着不同寻常的敏感。
“那个花灯的胚架是……郑志文做的！”
才说完，许姝跟周谨俱是一愣。
花灯上常以龙凤花卉为饰，鲜少有用兔子为饰的，而且郑志文和郑婉莹都不属兔，西府也没有属兔的人，郑志文做这样一个兔子花纹的花灯是做什么的？是为了送人吗？如果是是为了送人，又怎么会让郑婉莹要了去呢？除非他是想通过郑婉莹将那个花灯送给他想要送的人！
那个花灯本来就是准备送给许姝！
许姝陡然间仿佛想明白了什么……
为什么每次郑婉莹来海棠馆，郑志文都会来接，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接郑婉莹，而是为了来看许姝一眼，为了能跟许姝说上一句话。
内向木讷如郑志文，喜欢上了许姝，而许姝又是他的“堂妹”，这一段禁忌的感情让郑志文无法说出口，积压在内心，日渐扭曲。
当初郑志文莫名病倒，郑七少爷曾经玩笑说郑志文是得了相思病，现在看来郑七少爷说的并没有错，那个时候的郑志文确实是因为相思成疾才病倒的！
彼时郑志文大概还在为喜欢上了“堂妹”而痛苦不能自拔，结果东府这边就穿出郑家要跟傅家结亲的消息，伤心痛苦之下郑志文就病倒了，而后两家的婚事没有谈拢，郑志文的病情也就跟着好了起来。
后来偷听到了许姝在寒溪寺里跟李氏的谈话，知道了许姝的真实身份，心中的罪恶感减少，所以来海棠馆也就更勤了……
郑志文对自己竟然有这样的念头，许姝只觉得心里像堵了什么似的，让她有一种想要吐的冲动，不由用手轻抚胸口。
周谨递上茶水，许姝皱着眉摇头，现在喝茶，她一定会忍不住吐出来的。
“你那一声声的志文哥哥可算是叫到了他心坎上去了！”
“你还说！”许姝忍着恶心，紧拽着手，怒视着周谨，要是早知道郑志文有这样的心思，她就会连郑婉莹也远着了，结果，现在，她跟郑婉莹之间的情谊也要因为郑志文的缘故而被搁置了。
“好了！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你别跟自己过不去！”周谨将许姝握紧的拳头掰开，指尖果然在手心里留下了一个个的印子，周谨抚摸着那些印子，渐渐有些不规矩了。
然而许姝却还兀自皱眉浑然不觉，“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周谨的手指已经搭上许姝皓腕了。
“除夕那天晚上，钱五公子被烟火炸伤了脸，炸伤钱五公子的烟火是郑家西府送过去的，而且是郑志文亲自送的！”
1059、不好
所以，钱易脸上的伤是郑志文所为吗？
当初在老太君的撮合下，郑家上下都是郑四夫人想要跟娘家亲上加亲的传言，郑志文会听说并对钱易产生恨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你怀疑是郑志文在烟火里动了手脚？”
许姝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确定！剩下的烟火全都是没有问题的，燃放过了的也没有问题，就那一个，就刚好在钱五公子身上炸开的那一个，不过瞬间就将钱五公子的脸给烧了，我一直觉得火烧的那么快有些蹊跷，可是却没有证据，而且……若是烟火真的有问题，那就是郑家的不是了，我不想让郑家理亏，而且刚好碰上隆安太子暴毙，无暇顾及，所以这件事我也没有深究……现在再想来，即便没有证据，钱五公子的伤也有蹊跷！但是偏偏没有证据，只能是怀疑……”
要不是今天周询出事，许姝也不会怀疑起钱易的伤来，既然郑志文有那样龌龊的心思，对于靠近许姝的男人恐怕难以保持平静的心态。
“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刚好那一个，轮到钱易就有问题了，这样的概率也太小了，郑志文会冒险做成功率这么低的事情吗？周谨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若是那个烟火没有炸在钱五公子的脸上，那在场的人可能全都会受伤，或许他一开始并不是冲着钱五公子去的，他要的只是钱家跟郑家交恶而已！”两家交恶，亲上加亲一说自然就无从说起了。
周谨点点头，“也有可能！只是今天他对阿询的手段却很有针对性了！”
“当初跟钱家也只是郑老太君的一厢情愿，娘并没那个意思，不一定就能成的，所以没有必要伤及性命就能解决了事情！可是现在，皇后娘娘插手，圣意难违，非生死不能扭转了！”
若是圣旨一下，无论周询如何，许姝都得嫁过去，除非周询死了，她才不用嫁过去了，就像隆安太子死了，黄四小姐跟他的婚约也就自动作废了。
“所以他这是见不得你跟别的男人有关系了，但凡你有可能嫁给谁，他就要先下手为强了？”周谨皱眉，虽然对郑志文的行为有些不齿，不过这事儿要是搁在他身上，他也绝不会允许有别的男人觊觎他的女人！
许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现在想到郑志文，她就浑身不自在，跟吞了苍蝇一样的直犯恶心。
“看来这一次该我先下手为强了，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想要了我的命了！”周谨看着许姝，不由又想起在冀王府看到的冀王之子，他跟许姝的孩子……他跟许姝的女儿一定会像许姝一样聪明漂亮……
“随便你吧，别把人弄死了，西府就这一根独苗了！”一开始许姝还没反应过来，便随口答道。
而周谨听来却是许姝默认了他后面半句话的意思了，不由喜笑颜开，手也终于搭上了许姝的腰肢，“你放心，绝对死不了，顶多下辈子都躺在床上要人伺候了！”
虽然觉得郑志文落得这个下场有些可怜，可也是他咎由自取，而且对端王也要有个交待，周谨主动大包大揽了过去，也省得许姝为难了！
许姝一声叹息，这件事里最无辜的应该就是钱易了，笼罩在钱三夫人的阴影下，全没有半点儿自由，现在还赔上了一张脸……
“好好的，叹什么气呀！”周谨轻翘许姝的额头，是一惯的亲昵。
许姝这才陡然意识到她应该跟周谨保持距离才对，可是现在才意识到也已经晚了，陡然翻脸也要有个理由才行，再加上现在郑家理亏，周谨又帮郑家收拾烂摊子，许姝少不得矮了几分气焰，想要无中生有也实在是提不起这个念头来。
“觉得钱五公子很是有些可怜，他平白无故被牵连，毁了脸，断了前程……”
心思百转千回，许姝终究还是默认了周谨的亲近，也不知是她现下觉得的那点儿理亏，还是因为她心里始终是不能狠下心来放下……
“因果循环，既然是西府做的孽，就该西府来偿还，你就别操心了！”
“我也是管不着了！”许姝摇摇头。
看来钱三夫人虽然有些糊涂，可是在这件事情上的坚持却是对的，钱易的伤真的跟郑家脱不了关系，只是那也跟她没关系，钱三夫人揪着她不放就是钱家无理了。
“对了，刚刚阿询跟我说，钦天监已经选好了吉时了！”
“什么时候？”
“下月十五日！”
“这么快？”
“也不快了，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可是备吉服和仪仗，也要花不少时间呀！”
周谨笑而不语，许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皇上的身子……”
周谨点头，“虽然消息瞒得严实，可是保守估计，最多只能撑到明年年初！”
明年年初……
所以她又间接的杀死了一个人，杀死了最至高无上的那个人。
许姝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手心，一如既往的白嫩纤细，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所以她也就渐渐的麻木了，她想要努力的活着，可是付出的代价却是别人的性命……
还真是讽刺！
突然斜地里周谨伸过一只手来，将许姝的手握在了手里，他的头也跟着靠了过去，“不要多想，跟你无关！是我，都是我！”
许姝扯了扯嘴角，笑的有些飘忽，“从我答应得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我也早就做好了背负这一切的准备，你不用为了安慰我而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件事跟你是最没有关系的！药是太后给的，是我亲手掺进香里的，也是我一手鼓动皇后用药香的，你顶多只是个得利者！”
“可也是为了我你才这么做的！”周谨动容的抱着许姝。
奈何许姝却不解风情的煞风景，“我当初可不是为了你才答应的！我是为了宋家！”
“那我也只当你是为了我！”周谨将许姝的脸掰了过来朝向他，“你对我的一片心意，我一定不会辜负！”
所以，你也不要再拒我于千里之外了！
周谨的头低了下去……
“小姐，不好了……了……”
1060、捉奸
看着眼前的场景，玉珠差点儿咬掉了舌头，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最后鸦雀无声，玉珠进来也不是，出去也不是，通红着一张脸立在原地，还不忘把门关上，免得引来其他人了。
周谨直起身有些不满的看向打断了他的玉珠。
玉珠这才看清周谨的脸，低呼，“公……公子？您……您怎么来了？”玉珠偷偷看了眼许姝，然而许姝早已经背过身子去了。
周谨没说话，玉珠尴尬的捏着衣角，“公子……有什么尽管说，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那……那奴婢就先退下了……”
玉珠正要开溜，许姝便转过身来叫住了她，“玉珠，你等等！”
“小……小姐……”玉珠抑制不住八卦之心，偷偷看了许姝，却发现许姝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了，反而周谨脸上还挂着可疑的红晕。
“你刚刚说不好了，出什么事了？”
玉珠这才想起来找许姝的正经事来，“夫人出事了……”
“娘怎么了？”一听事关郑四夫人，许姝便急了，就要站起来往外去。
周谨拉她坐下，“你先坐下听她说完，这么急匆匆的过去，连事情的原委都没有弄清楚，也帮不上忙！玉珠，你简短了说，郑四夫人出什么事了！”
“今天不是府里放婢女出去嘛！有人来求画眉，老太君万分不舍还是准了，后来听说求了画眉去的人家是替夫人打理产业的掌柜，老太君就觉得这是夫人想从她那儿挖人，便把夫人叫过去说了一顿，可是老太君没有证据，也不过是嘴上占了便宜，偏偏这时候，大夫人来了……”
说到这儿，玉珠格外的气愤，“画眉才领了赏赐回家去了，那飞燕却是一点用也没有，都不通报一声就直接放了大夫人进去！大夫人进去之后直冲着夫人道恭喜，显见是知道夫人在老太君那儿才故意来的！”
“恭喜什么？”
玉珠气恨的跺脚，“大夫人说刚刚在园子里看到银芝和六少爷肩并肩，头挨着头说话，说六少爷如今美妾在怀，娇妻也马上要进门了，恭喜夫人明年一定能抱上孙子呢！夫人气的都说不出话来了！”
先不说银芝究竟是怎么跟郑六少爷凑到一块儿去的，只单说郑六少爷成亲在即，郑四夫人断然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给郑六少爷抬个妾室来打娘家侄女的脸的。
而郑大夫人显然也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可是还是当着老太君的面儿说出了那么轻浮的话，仿佛是为了坐实银芝的身份似的……
“银芝也太没良心了！”玉珠忍不住骂道，“小姐和夫人对她那么好，她却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来让夫人和小姐没脸！”
银芝是许姝的婢女，现在却跟郑六少爷凑到了一起，心思龌龊的人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我跟你去看看吧！”许姝急忙起身，也顾不上周谨了。
周谨拉住许姝的手叮嘱道，“别逞能，若是实在是麻烦，回头我替你料理了！”
“知道了！”许姝匆匆就走了，连玉珠也等了。
玉珠踌躇的看了看周谨。
周谨点头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玉珠便拔腿小跑着跟上许姝，一边补充细节，“大夫人肯定是有备而来的！带着大少奶奶和那个蔡蓁蓁小姐，将六少爷和银芝抓了个正着，大夫人和大少奶奶不睦，大夫人说的话，老太君也不会全信，可是有大少奶奶作证，老太君便信了，偏老太君现在因为画眉的事正恼着夫人，也想看夫人的笑话，就由着大夫人和大少奶奶挤兑夫人！六少爷人赃并获，夫人反驳不得，受了好大的委屈！”
许姝闻言走的更快了。
到了老太君那儿，刚刚飞燕没拦着郑大夫人，这会儿倒是记得拦着许姝了，“九小姐，您不能进去……”
“那你进去替我通报一声！”
飞燕为难道，“老太君现在有要事商议，九小姐要不晚点儿再过来吧！”
“我也有要事！”许姝本是不打算跟个婢女计较的，可是看着飞燕这张刁难的嘴脸，再加上确实着急，语气便有些不客气了。
“这……九小姐再有要紧事，那也没有老太君的事要紧！”
飞燕这样一副小人得势的模样让许姝又平添了几分不喜，画眉上午才走，飞燕就迫不及待的逞威风了，只可惜她找错对象了！
许姝一手拂开飞燕就往屋里去了，飞燕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踉跄，慌忙爬起来想要阻拦，却被玉珠死死地钳住了。
许姝冲进屋子里，一眼就看到跪在地上的郑六少爷和银芝，郑六少爷脸上的红晕还未退去，不知是羞的还是愧的，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相比较之下银芝的神色要轻松的多，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哟～九小姐来了！”郑大奶奶阴阳怪气的开口，顿时引来所有人的关注。
“给老太君请安，给大伯母请安，大嫂好！娘！”许姝最后叫了一声娘，然后就坐到了郑四夫人身边去，全程都忽略了蔡蓁蓁，蔡蓁蓁有些不忿。
“小九，你怎么来了？”郑四夫人看了看银芝，“都是我不好，这件事是我没处理好，连累了你……”
许姝轻轻拍了拍郑四夫人的手，低声道，“娘！您放心，这件事谁都别想称心如意！”
郑老太君好整以暇的看着许姝，如今总算是让许姝有把柄落在她手里，她可得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出口气才行！
“既然宜姐儿来了，那你就好好认认，这下头跪着的可是你院子里的婢女？”
许姝颔首，看向银芝，目光淡漠，“你抬起头来！”
银芝身子一颤，不敢动了，她从未见九小姐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九小姐这是生气了，是她让九小姐失望了，是她对不起九小姐……愧疚让银芝不敢抬起头来！
“我让你抬起头来！”许姝一拍桌子，手腕上的金镯子磕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巨响。
银芝吓得下意识的抬头看向许姝，眼里掩饰不住的惊慌不定。
“是银芝呀！”许姝的语气突然又平淡了下去，“你怎么在这儿？我不是让你给九少爷送百花蜜去了吗？”
1061、舌莲
郑九少爷是大房庶出的儿子，因为生母去的早，人又懦弱，在郑家并没有什么存在感，若不是许姝现在提起，郑大夫人恐怕都想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庶子吧！
银芝一怔，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许姝又看了一眼一旁的郑六少爷，顿时责备银芝道，“是你偷懒了是不是？你不想跑这一趟，就让六哥替你跑腿是不是？好你个银芝，连主子也敢使唤了！”
“奴婢……”银芝正要分辨。
许姝立刻就打断了她，“这般偷奸耍滑的，真是枉费了我平日的对你的教诲！竟然还敢顶嘴？”
“奴……奴婢……”银芝心有不甘的嗫嚅着嘴唇。
许姝立刻喝道，“掌嘴！都是我太纵容你了，才让你这么肆无忌惮的！都是我的错……”
银芝迟疑着不肯动手，如此几次三番明目张胆的无视许姝的话，无异于坐实了许姝对她的指控。
“玉珠！”许姝立刻扬声道，“银芝不服管教，带下去掌嘴！”
许姝说着冲玉珠使了个眼色，玉珠会意，拉过银芝，道了一声“得罪”就把人拖了出来。
蔡蓁蓁矫揉着嗓子细声细气道，“郑九小姐这个时候才想起来管教婢女，是不是太迟一些？都已经做出这等丑事了，我要是郑九小姐呀，都没有脸见人了，哪里还有脸面在老太君面前装腔作势的教训下人！”
许姝眯着眼睛看了看蔡蓁蓁，“冀王妃可好？蔡姑娘回去的时候记得替我向王妃问好！”
蔡蓁蓁一愣，暗道自己才不会替她向王妃问好呢！
没想到许姝又道，“改日我见了王妃，问起此事，若是蔡姑娘没有做，我可就要跟王妃好好说道说道了！”
蔡蓁蓁顿时就偃旗息鼓了，许姝搬出冀王妃来压她，可真是把她压的死死了！
“老太君……”飞燕慌慌忙忙的进来了，看到许姝时下意识的绕了另一边往老太君身边走去。
飞燕这样子一点儿也比不上画眉，奈何画眉不在，也只能凑合着用了，老太君不想在许姝面前丢脸，于是努力压抑着对飞燕的不满，“什么事？”
飞燕看了看许姝，低声道，“奴婢一个错神，银芝和玉珠就不见了，想是玉珠把银芝带走了……”
众人正看戏看的热闹，许姝突然就要把人带下去了，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人给带走的，这都还没进主题呢，人怎么能就不见了呢？
郑大夫人当然不允许了，“这事情都还没弄清楚，怎么能就把人带走呢？九侄女儿这是要包庇自己的婢女吗？”
“事情怎么会还没弄清楚呢？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是银芝躲懒，以下犯上想要使唤主子，银芝也没有否认，大伯母还有什么疑问吗？”许姝平视着郑大夫人，“还有，大伯母哪知眼睛看见我包庇银芝了？我是替她说话了，还是护着她了？难道又打又骂在大伯母看来都成了包庇了吗？”
早就知道许姝是个舌灿莲花般的难缠的主了，可是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缠，避重就轻倒是一个好法子！
郑大夫人道，“就算九侄女儿没有包庇银芝，可是对于九侄女儿你安在银芝头上的罪名，银芝虽然没有否认，可是她也没有承认呀，这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可不能只听你一个人说的！”
许姝点点头，“确实，这件事也不能只听信我的一面之词，若是大伯母不信，不妨可以问问六哥，六哥是个读书人，又是兄弟姐妹中公认的耿直之人，六哥话大伯母应该会相信吧？”
不等郑大夫人开口，许姝便问郑六少爷，“六哥是怎么被人压到这儿来了？”
郑六少爷袖着手，听了许姝的话，亦觉得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了，虽然银芝会落一个刁奴的名声，可这也是银芝咎由自取，且四房的名声要紧，他少不得要按照许姝的话将这个谎圆回来了！
“回祖母，大伯母，母亲！我从园子里过，银芝就突然走到了我面前，说她有要紧事做，让我替她将一壶百花蜜送到九弟那儿！我想着我也是无事，就答应替她跑一趟，她便倒了一勺蜜说是做谢礼！这是九妹送给九弟的东西，我怎能偷吃呢，便躲闪着不肯吃，这时候大伯母和大嫂就来了，不问青红皂白就说我跟银芝私会，我都来不及解释就被带来这儿了……”
“大伯母这回该信了吧？大家也都看到了，我可没有跟六哥私下里串通！”
郑大夫人暗道，你确实没有私底下串通，你们是光明正大的串通的！可恨自己一开始没有觉察到许姝的用意，以为她只是想抢先借机罚银芝一顿后，然后让她们对银芝从轻处罚。
“诚哥儿怕不是忘了，我们看到的时候，银芝可是拉着你的手！你大伯母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断不会平白无故的就污蔑自家侄子跟个下贱奴才有染的！”
“我……”郑六少爷有些无错的看向许姝，许姝轻轻一拂袖子，捏着袖口的某处，郑六少爷顿时会意了，“是这样的，我跟银芝推辞之间，百花蜜滴在了我的袖子上，大伯母看到的其实是银芝抓着我的袖子给我擦拭花蜜呢！大伯母要是不信可以看，这花蜜的痕迹还留在袖子上呢！”说着郑六少爷就将袖子举了起来，确实可以看到指头大小一块污渍。
这回连物证都有了！
可是郑大夫人分明知道事情不是像郑六少爷说的那样，唯一一个知道真正的真相，并且愿意说出来的银芝却已经被许姝早一步给带走了，以至于她现在孤立无援了，她得让银芝回来重新开口才行！
“虽然诚哥儿说了似乎有些道理，可是不还有银芝吗？不如让我们也听听银芝怎么说，免得她不服气，觉得我们偏袒了诚哥儿，最后落个苛待下人的恶名！”
“六哥和银芝同为当事人，六哥说的话信不过，难道银芝说的话就信得过了？还是说大伯母宁愿相信一个下人的话，也不肯相信自己的亲侄子？”许姝一针见血的反问。
1062、小丑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郑大夫人急忙分辨，生怕许姝觉察出什么来了。
“既然大伯母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是相信六哥说的话了！也认为这是误会一场了，都是银芝那婢子偷懒惹出的事端，回去之后我一定严加管教，劳老太君，大伯母，还有大嫂操心了！也都怪六哥心太软，尽做老好人，连下人也敢欺负到他头上来了，六哥，还不快谢谢老太君和大伯母还你清白！”
不等老太君和郑大夫人反驳，许姝便已经一连串的吩咐了下去，而郑六少爷也立刻顺应许姝的话磕头谢了，如此让老太君和郑大夫人想反驳也没了机会。
郑四夫人也趁机起身，“多谢老太君和大嫂，回头我一定好好管教诚哥儿，不让她给大嫂添乱了，大嫂忙着府里的事务，还要抽空替我管教儿子，实在是辛苦了！”
“……”
郑大夫人被郑四夫人抢白的哑口无言，想到自己一番苦心谋划全都白费了，实在是心有不甘，而且自己将老太君拉到了自己这边，现在四房占了上风，老太君受了气，少不得要迁怒在自己身上了，自己还是赶紧避开的好！
郑大夫人当机立断的站了起来，仿佛没有听出郑四夫人话里的嘲讽之意，“我也是为了郑家的声誉着想，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四弟妹和诚哥儿就多担待些！好在只是误会一场，说开了也就好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完便立刻开溜。
郑四夫人也跟着道，“既然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我先带着孩子们回去了！”
老太君沉着脸没说话，只阴森的看着许姝，许姝平静的看了回去，直看的老太君终于转过脸去避开了许姝的注视。
“小九，走了……”
四房的人一走，老太君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还是压抑不住了，看着飞燕，回手将茶碗朝她丢了过去，“没用的东西，拦不住人，也看不住人，眼皮子底下还能把人弄丢了，我要你有什么用！给我滚出去！”
飞燕一个哆嗦，连滚带爬的出去了！老太君见状就更气了，一点儿也不如画眉机灵！
飞燕确实没有画眉聪明，更没有画眉懂得老太君的心意，这种时候，要是是画眉，不待老太君开口，她就先自己掌嘴跪下来认错了，不管是不是她的错，她都会认下，不是她的错，难道是老太君的错了？老太君怎么会错呢？所以还是她的错！画眉深知这一点，所以总能很好的维护了老太君的体面，让老太君时刻都保持着无上的权威，这才是老太君舍不得画眉的关键。
“大伯母留步！”许姝叫住了走在前方的郑大夫人。
“九侄女儿还有什么指教不成？”
虽然郑大夫人尽力保持着脸色的平静，可是低垂的眼角还是彰显着她的不耐和气愤，明明是胜券在握的事情，明明郑四夫人都已经无力招架了，偏偏半路杀出个许姝来，把她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也不知道银芝会不会把她给供出来……想到这儿，郑大夫人觉得有些不安，被一个晚辈拿住了自己的把柄的滋味儿真是不好受。
许姝示意郑四夫人和郑六少爷候在原地，自己上前几步走到郑大夫人身边，“只是想提醒大伯母一句，大伯母日理万机，忙的脚不沾地的，实在是辛苦的很，所以寒溪寺就不用去了！”郑大夫人目光一闪，许姝又接着道，“阿怜也不用找了！”
郑大夫人眼神躲闪，“九侄女儿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那我就直接一点儿好了，您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妨直接来问我！这样拐弯抹角的实在是费时费力，从去年开始，就让合欢跟银芝套近乎了，费了这么大功夫，结果却不如您的意，实在是不值得！”
“我……没什么想问你的！”郑大夫人下意识的避开了银芝，哪怕此刻她这么做也只是徒劳而已，显然许姝已经知道了一切！
“是吗？”许姝挑眉，“既然您说没有，那我也就真的当没有了！但是若是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我就只当是大伯母您食言了，我生平最恨的就是出尔反尔的人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威胁我吗？”被一个小辈当着面儿，毫不客气的说出这样的话来，郑大夫人觉得自己的尊严和地位都受到了侮辱。
“提醒也好，威胁也罢，随便大伯母您怎么想都好！我只是想告诉您，您有什么事儿就冲着我来，别再像今天这样使这些拙劣的手段了，也别再牵连无辜的人了！这一次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您是怎么一步步蛊惑了银芝的我也不追究了，但是没有下一次！”
下一次就绝不会像今天这样轻易地放过了！许姝不是个以德报怨的热闹，踩了她的底线，那就要付出代价，得罪了她是没有好下场的！
郑大夫人心里一震，竟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可是许姝明明只是个孩子，语气清淡，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每个字都仿佛千年寒冰一样砸在她的身上，直冷到骨子里。
郑大夫人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意，想要显得镇定一些，“九侄女儿这是说的哪里话，今天的事都是一场误会，既然是一场误会，肯定就没有下一次了！”
“那就好！”许姝点点头，“还有，既然大夫人已经心知肚明了，那我也没有必要称呼这一声“大伯母”，您也没有必要口口声声的“九侄女儿”了！您的怀疑没有错，试探过了，也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去验证了，那么您也该满意了！”
郑大夫人又是一震，许姝什么都知道了……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了吗？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一直冷眼看着自己，而自己却毫不自知的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出尽了洋相，若是没有发生今天的事，她会一直冷眼旁观的看着自己出丑……
郑大夫人的脸顿时像火烧了一样，火急火燎的就走了。
许姝这才回到郑四夫人身边，“母亲，我们回去吧！”
银芝还等着呢……
1063、心寒
璞玉轩多是银芝的旧识，估计银芝的颜面，玉珠将银芝直接拖回了海棠馆。
一路上银芝低着头不说话，仿佛一副她受了极大的委屈的样子，玉珠看了心里十分窝火，分明是她自己受人蛊惑做了不齿的事，怎么反倒像是别人害了她似的！
圆圆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银芝先哼了一声，“九小姐要被你害惨了！”
银芝理亏的低着头，“我什么也没有说……”
“可是你做了！该做的不该做的全都做了！”圆圆啐道，“自己做了下贱事，还有脸说出来？把嘴巴闭紧了那是你该的，还好意思拿来邀功，真是不害臊！”
“好了，圆圆！你少说两句！”玉珠安抚道，“今天的事你立了大功了，要不是你看到了，恐怕就要叫那起子小人得逞了！”
今儿要是真的让郑大夫人算计成功了，郑四夫人心里可就真的憋屈死了，许姝的名声也要跟着受累，许姝名声一坏……玉珠突然觉得这件事好像没那么简单！
圆圆这才住了口，见银芝略带愤恨的看着她，圆圆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银芝没有圆圆那么有底气，只看了一眼，就垂下头去了。
犹豫了这么久，她终于还是迈出了背叛的那一步了！她知道，从她迈出这一步开始，她跟许姝的主仆关系就已经完了，她也想过要是失败了该怎么办，现在这样子好歹不算是最差的结局。
银芝被带到许姝的书房，这个地方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自从许姝将她从前的婢女接了过来，她因为心里的那点儿疙瘩，就主动“退位让贤”了，而许姝竟然丝毫没有挽留……她在小姐心里果然还是没那么重的份量的，所以她想要什么就只能自己去争取！
所以她这么做有什么错？她只是想争取自己的幸福而已，为什么她们就不答应呢？她们为什么就不能成全自己呢？
银芝蹲在地上不由哭出声来，“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玉珠撇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你错了！”许姝推开门，跟在郑四夫人和郑六少爷身后进了屋，依次坐下，玉珠奉了茶便关了门出去了。
银芝默默跪下，想着许姝那一句“你错了”，久久没有言语。
郑四夫人看着银芝，感慨万千，“银芝，扪心自问，我一向待你不薄，为了帮你摆脱二老爷，我将你指去服侍九小姐，你说你不想嫁人，怕二老爷贼心不死再对你下手，留在府里好歹还有个照应，我也答应你了，还许诺将来像画眉一样，将你嫁的远一些，让二老爷找不到你！我对你不好吗？九小姐对你不好吗？”
银芝哑着嗓子道，“夫人对奴婢很好，九小姐对奴婢也好……”
“既然我们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那你为什么还要听了别人的蛊惑去害诚哥儿？”郑四夫人质问道。
“奴婢……奴婢……”银芝心中苦涩，因为卑微和羞愧，让她无法将自己的心意说出来，“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死？”许姝皱眉，“你这个时候死了，岂不是让六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吗？”
“奴婢……奴婢……”
许姝问道，“是大夫人让你这么做的？”
银芝错愕了一下才点头，“大夫人对小姐……之前的身份很感兴趣，就派合欢来套奴婢的话，奴婢没有说，可是合欢却锲而不舍的，奴婢也拉不下脸来赶她走，就由着她去了，前一阵府里要放人出去，玉珠说奴婢的名字也在里头，奴婢……奴婢不想嫁人，想留在府里，合欢说她有个法子能让我一直留在府里，前提是要将奴婢知道的关于九小姐的一切都告诉大夫人……”
“你说了？”
银芝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只说了那天高小姐来奴婢听说的事，旁的一个字也没说……奴婢想着出家人是不管凡尘俗事的，大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你倒考虑的周到！”郑四夫人拧眉，银芝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从前虽然不如金铃利落能独当一面，可是也是一个温柔勤快的好孩子，现在怎么这样一副畏畏缩缩的自私自利的样子了，明明就是她出卖了许姝，却说的仿佛她还很体贴，很为许姝着想一样。
“九小姐对奴婢有恩，奴婢不能对不起九小姐……”若不是九小姐，她早就死在了梅花渡的湖边了，想到那一晚，银芝不由将指甲紧紧的抠在地毯上，她不想再过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了……
“亏你还知道九小姐对你有恩，可是你做的一切却是在恩将仇报呀！”郑四夫人无奈摇头，“银芝，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跟诚哥儿私会的罪名要是坐实了，你让九小姐怎么办？贴身婢女去勾引亲哥哥，她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奴婢……奴婢……奴婢错了，愿意接受惩罚！”她跟郑六少爷已经是没有可能了，银芝万念俱灰，不再做辩解了！
“你是有错，也该罚，但是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银芝垂着头低声道，“奴婢辜负了夫人和小姐的教诲，听信谗言，行了下作之事！”
银芝虽然是一副乖巧的样子，可是许姝丝毫感受不到她认错的诚意，仿佛她只是为了让郑四夫人满意才这么说的，在她心里却不是这样认为的。
许姝心里堵了口气，她自认为待银芝不薄，处处顾及着她的想法，怕伤了她的自尊心，本以为她在郑六少爷那儿碰了壁就该死心的，后来郑六少爷定亲，她大为伤情，自己也给了时间和空间来释怀，甚至在她没有被合欢拉拢的时候而觉得欣慰，可是转头却被毫无征兆的背叛了。
郑四夫人似乎也只要银芝认错，哪怕是表面上的也就够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做的事就是心里有事不跟我和九小姐说，却去求助一个外人，难道外人对你会比我跟九小姐对你还好吗？你这样做实在是叫我觉得心寒，原还想留你两年的，现在也没有必要了，就跟着这一批的丫头们放出去嫁人吧，也保全了你的名声！”
1064、徒劳
“夫……夫人……”银芝愣愣的看着郑四夫人，没想到郑四夫人会这样安排，银芝喃喃道，“夫人答应过奴婢……”
郑四夫人点头，“我答应过你的依然作数！像画眉一样，嫁给外面的掌柜！我那儿还有好几个合适的人选，随你挑！”
可是，银芝要的却不是这个……银芝知道，她想要的永远也得不到了，她孤注一掷投靠郑大夫人换来的机会已经彻底失去了，她现在还能平平安安的嫁人已经是万幸了。
银芝低着头良久，突然抬头看向郑六少爷，“六少爷也希望奴婢就这样的嫁人吗？”
从进来开始，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奴婢的把人从整个环境里剥离开，不想被人发现的郑六少爷还是没能如愿以偿的躲过，突然被银芝点名，郑六少爷整个人一颤，神色局促，不敢看银芝，更不敢回答，只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好了！你有什么话就直接问我，别再攀扯六少爷了！”郑四夫人面露不悦，许姝不惜得罪了老太君和郑大夫人，才将这件事给遮掩过去，自己也给银芝留足了情面，银芝却还不知收敛，非要追问，也忒不知好歹了，由不得郑四夫人不恼火。
银芝低着头苦笑一声，眼泪就流了出来，“怎么就成了奴婢攀扯六少爷了呢？一开始明明就是六少爷沾惹的奴婢！”
郑六少爷身子一晃，头垂的更低了，脸上还隐约可见绯红的血色。
郑四夫人一怔，不由看了看郑六少爷，看着郑六少爷的样子心里顿时一沉，再看许姝，许姝微微点了点头，郑四夫人的心顿时就沉到了谷底，这事儿难道是她错了吗？
银芝看着郑六少爷低头回避的神色，几乎瘫坐在地上，低声叙述着过往，“奴婢把您落在海棠馆的荷包送了回去了，您夸奴婢细心，又说那个荷包已经旧了，想要换个新的，奴婢说给您绣一个新的，您十分高兴的答应了，还说您喜欢竹子，让奴婢在荷包上面绣上竹子，奴婢熬了两夜终于把荷包绣好了送给您，您说您要一直随身带着，哪怕坏了也不取下来……”
听着银芝的叙述，郑六少爷的脸已经由红色变成了紫红色了，如果不是他亲身经历了这一切，此刻听银芝所说的，他几乎都要认为是污蔑了，原来他曾经这么无耻过……
“那六少爷您现在还带着那个荷包吗？那个奴婢做的，您说要带着一辈子的荷包……”
郑六少爷羞愧的捏了捏拳，他当然没带着了，自从知道郑四夫人疏远郑婉凤的真相之后，他所有的心思就都放下了，之后跟钱三小姐定了亲，他就更是再也没有别的心思了，每每银芝找上门来他也都是避着的，可是银芝却始终锲而不舍，他又拉不下脸来告诉银芝真相，他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他以为银芝终究会放下的，所以这件事他一直压在心里，谁也没告诉，可是谁知道，压到最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结果……
一步错步步错……
看着郑六少爷都不敢直视自己，银芝的心凉到了谷底，可是却不敢面对，依旧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梦里，“奴婢送您回去，您心疼奴婢，替奴婢撑伞，怕奴婢受冻，替奴婢折梅花……您对奴婢是那么的温柔体贴……您心里曾经是有奴婢的一席之地的是不是？”
银芝希冀的看向郑六少爷，希冀着郑六少爷说出她期盼的那个答案。
可是一直沉默不语的郑六少爷终于在这个时候打破了沉默，“没有……”
郑六少爷的语气很轻，可是这两个字却重若千钧，压垮了银芝最后的一丝希望，银芝闻言突然伏地，背脊起伏，许久都没有抬起来，再抬头已经面如死灰了。
“奴婢以为，您是跟钱三小姐定了亲，怕夫人不高兴才远着奴婢的，没想到竟然是……竟然您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奴婢，都是奴婢一厢情愿……”
终于开了口，郑六少爷也就一吐为快了，“其实……从一开始，你就误会了，我只是想找你问些话而已，后来觉察到了你的意思之后……我怕说出来你难为情，就只好远着你了，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今天你突然找我说有要紧事，我以为是真的，然后就去了，看到大伯母和大嫂也来了，我才知道这件事在你这儿还没过去，这件事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点儿跟你说清楚的，不然你也不会……”
“怕奴婢难为情？您现在说出来就不怕奴婢难为情了吗？”银芝哑着嗓子质问，似乎接受不了郑六少爷给出来的理由。
郑六少爷局促的搓着手，银芝的话让他坐立不安，归根结底，这件事是他引起的，他已经知道错了，也不希望这件事一错再错下去，希望银芝能有个好的归宿……
“不管怎么样，银芝，我都希望你下辈子能过的幸福，母亲……和九妹都疼你，她们都是为了你好……”
“所以……六少爷也希望奴婢嫁人了？”这一刻，银芝心如死灰了。
“再留在府里，对你也不好……”
纵然许姝将这件事强行压了下去，可是郑大夫人恐怕不会甘心，只要银芝还在，她就有可能再借机生事，只有银芝嫁人，才能彻底让这件事平息下来，这样的处理对谁都好。
“奴婢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被撵了出去，六少爷心里难道就一点儿都不觉得内疚吗？”银芝似乎是不甘心，妄图用愧疚来打动郑六少爷。
诚然，郑六少爷确实是愧疚的，也确实有一丝动容，可是这件事现在已经由不得他做主了。
郑四夫人的态度已经摆在那儿了，或者说郑四夫人的态度早就已经摆出来了，是铁了心要把银芝嫁出去的，所以才逼的银芝剑走偏锋，想要借着郑大夫人的力量强行让郑四夫人将她留在郑六少爷身边。
所以，即便是郑六少爷心中觉得愧疚，那也只能永远埋藏在心底了。
许姝终于看不下去了，“银芝，六哥的意思都摆在这儿了，你再追问也是徒劳，只会自找没趣！”
1065、失望
“奴婢知道……奴婢都知道……可是奴婢不甘心呀……为什么？六少爷，您为什么要这样对奴婢？明明就是您先招惹的奴婢！奴婢也知道，奴婢配不上您，所以奴婢什么都不求，奴婢只想留在您身边，哪怕无名无份，只是给您端茶倒水而已，奴婢就知足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肯给奴婢这个机会呢？”
银芝捂着胸口摇摇欲坠的样子让郑六少爷心中愧疚更甚。
“您说是奴婢误会了，可是您对奴婢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她都会误会吧？奴婢将一颗心错付了，难道您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吗？”
面对银芝的质问，郑六少爷无措而又无力，他不是没有责任，而正是因为他要承担绝大部分的责任，所以才觉得格外的沉重，沉重到他根本就扛不起。
许姝拧眉道，“银芝，你想要六哥因为愧疚而留下你，可是愧疚并不是爱！即便是六哥对你有再多的内疚，他还是不爱你！即便是留下了你，日后你看着六哥跟钱三小姐夫妻恩爱，情投意合，举案齐眉，你心里会好受吗？”
“奴婢……奴婢只要能够留在六少爷身边就知足了，奴婢不敢妒忌……”
“你也说到了妒忌，就说明正常女子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和别的女子在一起都会心生妒忌，你是一个正常的女子，所以你也会妒忌，不敢妒忌，并不是不会妒忌！”
银芝垂着头，算是默认了许姝说的话，她怎么可能不妒忌呢？她是那么的喜欢六少爷，却要看着他跟别的女子恩爱，她心里怎么会毫无波澜呢？
“人一妒忌就会失去理智，就容易做出伤害他人的事情来！你能保证你留在六哥身边之后，能一辈子安分守己的做个无名无份的丫头吗？你不会想着更进一步吗？你不会因为六哥喜欢钱三小姐，就对她下毒手吗？你不会因为六哥爱着别的女人而心存怨恨吗？银芝，你能保证吗？”
许姝的质问问到了银芝内心最不想面对的那一面，那里隐藏着她所有的私心，如果她真的只是想留在郑六少爷身边做个丫头，那她完全可以自梳不嫁，这样谁也不能逼她嫁人了，可是她没有，反而还跟郑大夫人沆瀣一气的想要跟郑六少爷被人捉奸，好坐实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这说明银芝根本做不到她说的那些，那些话她不过是想要留在郑六少爷身边而撒的谎，一如郑六少爷为了保留仅存的颜面而撒的谎一样。
银芝捂着脸，良久没有说话，许姝的话去醍醐灌顶，让她没有办法不去想，她也没有办法保证，她很想撒谎，可是面对被她背叛了却并没有追究她的许姝，银芝没有办法将谎言宣之于口，她可以欺骗自己，但是她不能欺骗许姝……
“银芝，你变成这个样子，我看着也觉得心痛！”因为也有自己儿子的错在里头，郑四夫人对银芝除了失望，也添了几许怜悯，“小九说的句句都是为了你着想，你好好想清楚！”
“奴婢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奴婢不是这个样子的，六少爷……奴婢都是为了六少爷呀！为了六少爷……奴婢辜负了夫人和小姐，可是六少爷却不要奴婢了……奴婢该怎么办？奴婢心里苦呀！夫人，奴婢心里苦呀！”
银芝伏倒在地，嚎啕大哭，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愤恨全都发泄出来！
郑四夫人和郑六少爷俱是松了口气，银芝能够想通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等银芝哭的差不多了，郑四夫人让人打来热水给银芝洗脸，银芝将心里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也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即便是她强行留了下来，夹在郑六少爷和钱三小姐之间，她在郑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不如趁着现在郑四夫人和郑六少爷都对她心怀内疚，她顺了他们的心意，也可为自己将来多留一条路，便依次给郑四夫人，郑六少爷和许姝了磕个头。
“都是奴婢猪油蒙了心，被合欢三言两语就给蛊惑了，竟然不顾六少爷和九小姐的名声，险些酿成大错！幸蒙夫人和九小姐不弃，愿意给奴婢一个改过的机会，奴婢自当好好珍惜，绝不会再生出糊涂念头了！”
郑四夫人欣慰道，“你能想明白就好！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婚事一定不会让你觉得委屈的！”
“多谢夫人，奴婢一切都听夫人的！”
“您今天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郑四夫人想了一下又道，“你今天就去璞玉轩歇吧，明天一早找你说话也免得你还要跑一趟，让金玲给你铺个床睡她屋里！”
“是！”
银芝福身应下，最后看了一眼郑六少爷，头也不回的走了。
郑四夫人长吁一口气，抓着许姝的手感慨不已，“今天的事还真亏了你！我险些就要以为真的要叫你大伯母得逞了！看着她耀武扬威的进来，我还以为她手里拿了证据，没想到她是人赃并获，看到你六哥和银芝被带了进来，我一下子就没话说……”
郑六少爷忙跪下请罪，“都是儿子的错，是儿子举止不端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本来脸色已经缓和了的郑四夫人听到郑六少爷开口后又沉了下去，“你确实品行不端，但凡你能将你读的圣贤书记得半个字，也不会做出勾引胞妹贴身婢女的下作事来！”
见郑四夫人生气了，郑六少爷将身子跪的更低了。
“所以你也别说什么给了别人可趁之机了！今天的事错全在你，对亲妹妹的婢女起邪念乃是一错；事后并没有及时解释清楚，任由事态发展乃是二错，今天银芝邀你花园相见，你明知银芝对你的心思，却不思避嫌，还是赴约了乃是三错，面对亲生母亲却不肯实话实说，撒谎隐瞒乃是四错！所以说今天的事情都是你的错，一点儿也没冤枉了你！”
“儿子……儿子知错了……”
“你是我跟老爷的长子呀……”郑四夫人闭目长叹，“我跟老爷在你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了，可是你却一次又一次的让我失望……”
1066、因果
“儿子错了……儿子真的知道错了！”郑六少爷跪着爬到郑四夫人身边，留下悔恨的泪水，“让母亲伤心失望，儿子不孝……”
有帕子递到手边，这种时候还能这么贴心的也只有许姝了，郑四夫人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果然一片洇湿，今天的事情虽然看起来是她赢了，可是实际上却是她输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你们兄弟留下来了，让你们依旧回书院去多好……”
要是郑六少爷不留下来，也就没有之后的种种事情了。
郑四夫人叹了口气，“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得改，别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了……”
“是，儿子记下了！”
“还有，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也还没有一个做丈夫该有的担当，不太适合成亲，正好因为隆安太子的事耽搁了，新的婚期还没定下来，就再缓缓吧！”
“是……”对于郑四夫人的安排，郑六少爷全部都顺从，只要郑四夫人能消气，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现在事情已经了了，银芝送你的东西你也都找出来烧了吧，叫人看到了又是一场是非！”
“儿子早就已经处理掉了！”郑六少爷本就对银芝无情，又怎会留着银芝送的东西呢？
郑四夫人点点头，突然道，“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郑六少爷一愣，低下头去。
郑四夫人陡然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郑六少爷，“你为什么要去招惹银芝？我从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对她有想法呢？”
“儿子……”郑六少爷不由看了许姝一眼。
许姝突然跪到了郑六少爷身边，郑四夫人诧异道，“小九，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你已经替他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难道他连几句话都不能自己说了吗？”
许姝摇摇头，坚持跪着，“娘，这件事跟我也有关系！”
“跟你也有关系？”郑四夫人惊讶了一下却误会了，“虽然银芝是服侍你的不错，可是她是我指派给你的，你也不好约束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不能怪你！”
“不是银芝……”
“那是什么？”
“是我！是为了我的真实身份！六哥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郑四夫人怔怔的看了一会儿郑六少爷才问道，“是这样吗？”
郑六少爷点点头，“是……九妹一来，就博得了母亲的喜爱，而且十妹也被送出了府，儿子疑心是九妹离间了母亲和十妹，就想试探试探九妹，于是就从十妹身边的婢女下手了……”
“所以你就去招惹银芝？”看来郑六少爷对银芝还真是没有动过男女之情，郑四夫人生气之余竟然微觉欣慰，不由有些觉得讽刺，她明明应该更生气才对，若只是郑六少爷始乱终弃，尚可以说他这是风流成性，可是事实确实郑六少爷一开始就不安好心……再一想到郑六少爷竟然一直对许姝心存芥蒂，也是因为自己没有早点儿说清楚的缘故，心中也有些自责。
“……”
郑六少爷正欲羞愧的点头，许姝却插话道，“其实六哥一开始的目标是玉珠！只是玉珠没有上钩，而银芝主动钻进了六哥的圈套里，所以也不算是六哥先招惹的银芝，是银芝自己送上门去的！”
听许姝这么一说，郑四夫人心里又觉得好受了一些，可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郑六少爷的本质，所以郑四夫人终究还是觉得生气的。
“玉珠也好，银芝，总之都是他心术不正才惹出来的祸事，今天要不是小九你帮着他善后，我倒要看他如何收场！”
郑六少爷羞愧的磕头，“当日儿子私自接十妹回府时已经幡然悔悟，却碍于颜面不肯对银芝据实以告，儿子以为，只要儿子远着她就会没事了，可是谁知……”
谁知道银芝的一颗心已经拴在了郑六少爷身上了，不是郑六少爷想避开就能避开的，郑六少爷越是躲避，银芝就越是热情，银芝越是热情，郑六少爷就越是躲的远远，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终究酿成了今日的果。
“儿子自知此事乃是因儿子而起，儿子不想惊动母亲，以为儿子自己能将这件事解决！”
可是郑六少爷终究还是太嫩了点儿，也太高估了自己，若是他能早点儿认清自己，也不会任由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今日银芝找儿子，说要跟儿子做个了断，儿子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了断……”
“好了！”郑四夫人疲惫的摆摆手，“虽然你是我的儿子，可是平心而论，不管今日银芝怎么算计你的，虽然她也有错，可是全都是因为你而起，你的错远远超过了她！”
“儿子……知错了……儿子做下如此不齿之事，愧对母亲的教诲……”
耿直呆板的郑六少爷认错也只会翻来覆去的就说“知错了“，“惭愧”之类的话，远不如郑七少爷那么嘴甜的如同抹了蜜一样的会哄人，要是郑七少爷，哪怕明明是他的错，也能将郑四夫人哄的眉开眼笑。
“罢了！今日的事也给了你一个教训，万望你以后为人处世不要重蹈今日的覆辙了！否则……”郑四夫人闭上眼睛，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来，可是眼底里掩饰不住的失望流露。
郑六少爷忙磕头保证，“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去吧！”郑四夫人摆摆手，见许姝还跪着，便要拉她起来，“你还跪着做什么，你才是最无辜受累的那个！我知道你是为了给诚哥儿求情，我也不过是骂了他一顿，他以后也该稳重起来了！”
许姝摇头不肯起来，“其实如果……如果我早点儿在发现苗头的时候就制止银芝，而不是纵容她，她也许就不会对六哥有那样的心思了……”
“小九……你早就看出银芝的心意了？”
许姝点点头，“六哥当时对我的态度很是微妙，他利用银芝试探我，我也在用银芝试探他，等我想要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又顾及银芝颜面，迟迟未采取行动，才导致了今天的事……今日之果也有我一半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