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7、独占
它日之因，终至今日之果。
许姝虽然恼怒银芝今日的举动，可是却也明白了银芝的挣扎和痛苦，而在银芝痛苦的挣扎在忠义和私情之间时，她却并没有帮上银芝的忙，银芝一个人孤独的受着煎熬，即便是最后银芝背叛了许姝，许姝却也不恨她，正如银芝所说，她说的那些话其实并没有什么，郑大夫人顺藤摸瓜也摸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银芝已经尽全力了，她也只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人。
郑四夫人不赞同的摇头，“那要是这么说的话，我才是最初的那个因，我要是不将银芝给了你，也就没有今日的果了！所以，归根结底是我错了才是！”
“娘！”许姝咬唇，郑四夫人这样说，她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快起来！”郑四夫人强行把许姝拉了起来，“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谁也猜不到别人下一步会做什么！今天的事你处理的十分周到，震慑住了你大伯母，挽回了你六哥的名声，只是委屈了银芝了……”
许姝微微觉得愧疚，“今天的这件事，注定要牺牲一个人，而六哥是母亲的长子，所以就只能是牺牲银芝了，而且……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当时在场的人里，我唯一能拿捏的就是银芝了……”
“别再想了！你没有对不住银芝的地方，她跟了你这几年，可是一点儿委屈也没受过的，如今她也能嫁个好人家！如今她已经看清了形势，只是心里头过不去那道坎，我又将她嫁到外头去了，见不着了，渐渐的心思慢慢也就淡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吧！”
许姝点头，突然又问道，“今日大夫人为何会突然来这么一出？这样卑劣下作的手段跟大夫人一向的行事似乎有些不太像！！”
“都是因为老爷！”提到郑四老爷，郑四夫人微微有几分扬眉吐气，“如今郑家倍受器重，几位老爷也都各有升职和赏赐！可是老爷却比大老爷更受皇后娘娘看重，长房看在眼里，自觉他们是长子嫡孙，理应是最荣耀的那个一个，见老爷盖过他们去了，心里就不痛快了！大老爷的眼光长远一些，一笔写不出两个郑字来，虽然心里不舒服，可也没怎样！只是大嫂却想要给咱们四房添点儿堵，正好有银芝在，大嫂便顺手拿来用了，外头输了，就想从内里赢回来！可怜银芝以为大嫂是在为了她好，却不知她只是大嫂手里的一枚棋子！”
一枚棋子……
“皇后娘娘……”许姝突然欲言又止。
郑四夫人看了看许姝的脸色，柔声道，“你是在为端王的事为难吧？”
许姝点点头，“皇后娘娘早就有此意了，只是我实在是不赞同，可是皇后娘娘一片厚爱，又难以推辞……”
“小九，你要是真没这样的想法，我去跟皇后娘娘求情，让娘娘改变主意！”郑四夫人的语气真挚而坚定，哪怕明知道皇后可能不会听她的，可是为了许姝，郑四夫人仍然愿意去尝试。
许姝拒绝了，“从郑家的立场来说，这件事对郑家是有利的，母亲不该拒绝，皇后娘娘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更甚至会跟郑家生出嫌隙来！好在这件事并不是皇后娘娘一个人能做主的！”
“可是端王……似乎对皇后娘娘的安排言听计从，否则也不会连日来都来咱们郑家了！”郑四夫人以为许姝说的是端王。
“如今皇后娘娘过继嫡皇子已经是大势所趋，邓家想为隆安太子过继子嗣的计划自然就不成行了，可是邓家怎会愿意大权旁落，怎么会让皇后娘娘独占端王呢？”
“你是说邓家想安排人来抢端王妃的位置？”
许姝颔首，“听说萧六小姐和邱三小姐近日往端王府去的十分勤快！”
萧六小姐郑四夫人是有印象的，不过是个娇惯坏了的娇滴滴的小姑娘，这邱三小姐却觉得有些陌生，“邱三小姐……是邓家姻亲的那个邱家吗？十几年前因为兄弟隔阂而祸起萧墙而没落了的邱家？”
许姝点头，“就是那个邱家！”
听闻是这个邱家，郑四夫人顿时好感全无了，“之前邱大夫人还想仗着邓家势给她那不成器的儿子强娶莹姐儿，将莹姐儿都气哭了，也是你伯母硬气，才没教她得逞！这样的寡居妇人教出来的孩子只怕有些寒碜了，竟然也敢肖想端王妃之位，这是向邓家借了多少个胆子！”
但凡京里算得上个闺秀的郑四夫人多少都有些听闻，这邱三小姐她闻所未闻，想来不是个伶俐人儿了。
“够不上端王妃的位置，侧妃的位置总是能想一想的，有萧六小姐在前头替邱三小姐挡着，她想做个侧妃也是容易的！”
“邓家还真是煞费苦心呀！”郑四夫人感慨道，“只可惜邓家没能多生几个嫡女，否则也不会轮到萧家的姑娘了！不过说来也让人费解，邓家独那一个嫡女，嫁的却有些不尽人意了，依着邓家的行事，怎么也该嫁个更好的人家才是！”
关于邓雅容是怎么嫁给齐鹏的，许姝比谁都要清楚。
“原先邓家是看上了大皇子妃的位置，可是太皇太后不许，邓家无奈，一气之下就想给太皇太后一个没脸，正好那个时候，太皇太后一心想要促成齐四公子和许家的婚约，邓家就想从中作梗，让太皇太后的盘算落空作为报复！所以就跟许家争抢起齐四公子来，这件事当时在京里穿的沸沸扬扬的，娘应该也有所耳闻才是！”
郑四夫人惊讶道，“是有听说过！不过回头再一想，邓家是什么样的人家，许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邓家哪里用得着跟许家争抢呢？邓家要是真的要跟齐家结亲，齐家哪里还会再乐意搭理许家，所以当时我只以为那是许家为了自抬身价而故意放出去的消息罢了！”
许姝笑道，“这件事是真的，齐家再不乐意搭理许家，可是奈何也经不住许家死缠烂打的，想甩也甩不掉甩不掉！后来……我去送嫁，皇后娘娘求了皇上成全了许家，邓家丢不起这个人，就转而将邓五小姐嫁给了齐大公子！”
1068、食量
“是皇后娘娘……”
郑四夫人十分惊讶，皇后娘娘怎么会掺和起齐家或者许家的事来了呢？除非……
郑四夫人看向许姝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是你……原来小九你跟皇后娘娘已经认识多年了！”原来许姝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和皇后娘娘关系匪浅了，皇后娘娘愿意为了许姝去得罪邓家，可见许姝在皇后娘娘心中的地位不低，所以后来许姝回京，皇后娘娘就让许姝来了郑家。
许姝含笑点头，“从前生活不易，常与人结善缘也能多一条生路！”那样艰辛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想起来竟然恍如隔世一般的遥远。
“可怜的孩子！”郑四夫人拍了拍许姝的手，“皇后娘娘于你有恩，娘娘的吩咐你自是不好不听，下次端王再来，我让你七哥来应付他，免得你为难！”
“还是娘疼我！”许姝笑嘻嘻的歪在郑四夫人身上撒娇。
郑四夫人捏了捏许姝的脸颊，却只捏到了一层薄薄的面皮，不由心疼万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你身子弱，太医开的药一定要记得吃！”
“好！”
“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儿歇着吧！我回去把给银芝的嫁妆挑出来，你那份你也就别操心，我一块儿给了！”
上半晌应付端王，还有凭空冒出来的周谨，下午又去老太君那儿跟老太君和郑大夫人争论，晚上又为银芝伤神，许姝也实在是没有精力了，便点头，“多谢娘！那我可是省了银子了！”
“赶紧去歇着吧！”
郑四夫人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了海棠馆，走到院子中间，圆圆又怎么往正房去，便叫住了她，“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圆圆忙摇头，“没什么要紧事，只是平宁王府的高小姐送来帖子邀请小姐过府吃茶呢！帖子送来的时候小姐不得空……”那个时候许姝和郑四夫人正在书房为银芝的事善后呢！
“这也不是什么急事，你明日再拿给她吧，免得她心里记着事儿，晚上又睡不着了！”郑四夫人知道那个高小姐是许姝的故人，且颇得许姝信任，对许姝而言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怕许姝又为此挂心，反而休息不好了。
圆圆点点头拿着帖子又回去，“是！奴婢告退！”
金铃道，“这丫头年纪不大，瞧着倒是利落，听说今天银芝的事也是她得了消息通知九小姐的！”
郑四夫人叹道，“许家虽然不是个东西，那许大夫人对小九也没有半点儿疼惜，可是挑来服侍小九的人却都不错，虽然也是小九会调教人，可若是本性都不好，小九再有本事也无计可施！”
就像银芝，风平浪静时一派岁月静好，一旦遇上了挫折，过不去这道坎了便大事不妙了。
知道郑四夫人这是又联想起银芝的事了，金铃忙道，“夫人快回去吧，老爷都已经回来好半天了！”
“老爷这些天也辛苦了，小厨房炖的补汤火候也该够了……”
“夫人放心，火候到了银铃就会把补汤给老爷端过去的……”
“那就好……”
昨天才跟郑四夫人提到了邓雅容，第二天邓雅容竟然就来了，比上次相见时不出意外的又胖了一圈，之前还勉强可以说是面若银盘的福相，现在连二下巴都已经显而易见了。
许姝盯着邓雅容的肚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愣愣道，“你这才四个多月的身孕，这肚子跟旁人六个月的比也不差了吧！”
邓雅容红着脸掐了许姝一把，“你还说，我前两日家去，娘家母亲都说我如今胖的她都没眼看了，气的我转头就走！”
邓雅容这一把是真的用力掐了，疼的许姝忙掀起袖子来看，果然红了一大块，忙拿了一旁冰凉的果子来滚，“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掐我做甚！”
邓雅容理直气壮道，“便是实话也不许说，我如今不爱听这个！”
“你是越发娇气了！”许姝滚完了胳膊，顺手将手里的果子递给邓雅容，“吃个果子消消气！”
邓雅容嫌弃的躲开，“我现在看到蔬果就犯恶心！”
“那你平时都吃什么？”
“我喜欢吃糖醋肘子，吃火腿煨鱼肚，还有蒸肉饼，你知道蒸肉饼吗？就是把肉剁成肉糜，加虾仁和枸杞，蒸上一刻钟就好了，做起来容易，可是我爱吃极了，每一顿都要吃上一大碗，没有它，我都吃不下饭！”
“天天吃这个？”许姝皱眉，天天大鱼大肉的，难怪几个月就胖了一大圈了。
“不呀！”邓雅容摇头，扳着手指头数，“一日三餐吃这些，平时的点心，我喜欢吃油糕，糖蒸酥酪，松仁鹅油卷，龙须酥……”
“好了好了！”许姝忙制止了，邓雅容一天吃的，足足够许姝吃上三五天的了，“你天天都是这么吃的吗？”
邓雅容点头，微微羞涩，“我也知道我吃的多了，我原先不是这样的！可是自从有了身孕，就总是觉得饿，嘴里不吃点儿什么就挠心挠肺的难受！说来也奇怪，原先半碗饭都觉得撑的，现在吃上一大海碗都还觉得没吃饱！今天早上我喝了一盅菱米羹，又吃了一碗虾仁馄饨，还吃了两个酥饼才觉得肚子里不那么难受！”说起吃的，邓雅容又觉得饿了，“你这儿有点心吗，快来两块我垫垫！”
这才什么时候？许姝不由看了眼滴漏，离早膳的时间过去了不到一个时辰，邓雅容应该是用完早膳就过来了，怎么饿的这么快？
“我这儿可没有油糕，糖蒸酥酪，也没有松仁鹅油卷，龙须酥，只有米糕，你可吃得？”
邓雅容点点头，“我现在饿的慌，无拘什么都行！”
许姝皱着眉让人给邓雅容拿点心去了，有心看看邓雅容究竟有多能吃，许姝直接给她端了一整盘子的米糕，堆的尖尖的一盘子，足足是十好几块！
邓雅容就着茶，一会儿功夫就吃了七八块了，眼看着一盘子都要吃完了，这样的食量把许姝给吓到了，忙让人把盘子端下去了，邓雅容还意犹未尽。
“你怎么吃这么多？齐家也没人管你的吗？”
1069、保小
邓雅容略带羞涩道，“祖母和母亲倒是说过我，让我少吃点儿，说我现在吃太多了，将来生产的时候怕是会辛苦，只是大表哥说能吃是福，我现在是两个人吃饭，不能跟寻常人相提并论，且怀着身孕本就辛苦，还要再受管束，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的，也就太可怜了，让我不要管她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家里没有的，他从外面买回来给我，绝不委屈了我！”
“齐大公子对你倒是好！”
许姝的面色有些变化莫测，可是齐鹏并不是对邓雅容好，而是对邓雅容肚子里的孩子好，是怕饿着了孩子，才会让邓雅容多吃的。
“只是齐老夫人和齐大夫人说的也没错，你这样吃下去，胎儿过大，到时候生产的时候苦的可是你自己，而且，万一……”到底是觉得不吉利，许姝没有将话说完。
邓雅容却听明白了许姝话里的意思，面露忧愁，“我知道，我现在的肚子已经比旁人大了，我也问过嬷嬷了，说我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就是想吃，如果不吃，我就觉得难受！”
“有请太医看过吗？”
邓雅容点头，“太医说孕期食量异常也是正常，只让我少吃，实在是饿了，就吃些果蔬，或者清淡的羹汤，可是果蔬根本不顶饿，吃了反而更觉得饿了，那些羹汤更是寡淡无味，根本就难以下咽！”
“再难以下咽，为了以后少吃些苦头，你也得咽下去，现在忍一忍，总好过将来……你想忍都没有机会了，趁着现在月份还不大，还来得及！”
“我尽量吧！”邓雅容嘟囔了一句，大概是觉得刚刚没有吃饱，端起茶杯猛灌茶水，一杯茶一饮而尽，还抱怨道，“你这茶也太淡了，喝在嘴里一点儿味儿也没有！”
许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杯，红亮的茶汤，浓郁的茶香，一点儿也没有觉得淡了，这可是同一壶茶，邓雅容怎么就觉得淡了呢？难道有了身孕之后味觉也会变的麻木吗？
“那我让你给你换一杯！”许姝便叫来了玉珠吩咐了几句。
“你刚刚是不是没吃饱？小厨房新做了鱼鲞，你要不要尝尝？”
邓雅容欣然接受，“好呀！最好能配上一碗粳米粥！”
玉珠将粥和鱼鲞呈上来，邓雅容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大口，赞道，“真香！你这小厨房比齐家的厨子手艺好多了！”
许姝看了一眼玉珠。
玉珠俯身低声道，“奴婢亲手加了一大勺盐巴，咸的厉害！”
许姝便问邓雅容道，“你不觉得咸吗？”
邓雅容愣愣的摇头，“不呀！我觉得挺好的呀，比齐家的好吃多了，齐家的饭菜都寡淡的很！”
许姝一个示意，玉珠忙将东西收了下去。
“唉……”邓雅容不高兴道，“你这是干嘛，连碗粥都舍不得给我吃了吗？这么小气！以后我不来找你了！本来就是心里不自在了才来你这儿的，结果你竟然还……”
许姝神色严峻道，“我觉得你的身体可能有些不对劲……”
“啊？”
“刚刚那道鱼鲞里足足多加了一勺盐巴，咸的正常人根本没法吃！”
“可……可是我不觉得呀？”邓雅容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她是真的一点儿也不觉得咸。
“所以我才觉得你可能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太医说我身子好着呢……”邓雅容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舒服了。
“为了保险起见，我建议你让太医好好查一查！”
许姝的脸色很是严肃，让邓雅容不敢反驳。
“好……”
“……别让齐家请太医，回邓家，让你娘家母亲给你找个信得过太医来！”
“为……为什么呀？”
“等你看过太医之后，我再告诉你为什么！”
邓雅容撇嘴，“神神秘秘的，难不成齐家还敢害我不成？害了我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齐家会不会害你我不知道，还是齐家肯定有人看你不顺眼！”
“你是说四弟妹？”
邓雅容跟许姝显然没有想到一块儿去。
“她不敢的！她现在好不容易跟四弟的关系缓和了一下些，生怕惹到了我让母亲不高兴了，现在躲着我都来不及呢！”
许姝也没有说破，反而顺着邓雅容的话道，“她躲着你并不意味着她就忘了之前的种种，许婷记不记仇我不知道，但她绝不是一个心胸大度的人，尤其是擅长落井下石！梁家倒了之后，她可是专程去梁家羞辱过梁二奶奶的，将梁二奶奶的秘密全都告诉给了梁家！”
“我……我知道了！”
想到许婷的心机，要是真的想暗中对自己下手，自己可是防不胜防，若是从前自己倒是不怕，可是现在有了身孕，就有了顾虑，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着想，邓雅容还是觉得许姝说的有道理，是该小心谨慎一些。
“我听你的就是，回邓家请太医去！”
“这件事……先瞒着齐家吧！齐家这么看重你，要是你真有什么，他们知道了也会跟着担忧的！”
“呸～尽咒我不好！”
邓雅容作势又要再掐，许姝却早有防备的躲开了，“我是认真的，你别闹！”
邓雅容悻悻的收回手，“我知道了！我不告诉他们就是了！”
因为许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面色过于严肃，一直信誓旦旦自己好着呢的邓雅容心里也有些犯嘀咕了，“我不会真的得了什么怪病吧？”
“这回可是你自己咒自己的！”
“我要是真的有什么怪病了可怎么办？”邓雅容下意识的摸着肚子了，“孩子还那么小，要是他还来不及出生我就……那可怎么办呀？”
“你能吃能喝的，能有什么事，最多不过是脾胃失调而已，吃两付药也就好了！”
“如果我真的是得了什么怪病，不久于人世了，我也一定要撑到把孩子生下来！”
邓雅容捧着肚子，神情坚毅，看的许姝心头一震，邓雅容心里一定是爱极了这个孩子的吧……
“如果……”许姝的声音突然有些发涩了，“我是说如果，如果你难产了，你是会选择……”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保孩子了！”不等许姝说完邓雅容已经毫不迟疑的做了选择。
1070、补救
就在满朝文武都在为皇后过继端王为嫡皇子做准备工作的时候，南边突然传来战报。
数年前威武侯领兵南下平定南蛮诸部的动乱，因为南蛮地势复杂，气候多变，中原将士初来乍到很是不适应南边的气候，多有灾病，是以平叛进行的一直不是很顺利，偶有斩获也很快会被南蛮诸部反扑，即便是打败了南蛮，但是由于地势原因，威武侯也不敢率兵深入，恐误入南蛮圈套，只敢原地驻守，是以数年来仍旧没有攻克。
今年三月，南蛮突然下起来阴雨来了，这在南边本是常见的事情，可是今年这场雨却连绵月余才停歇，然而这月余的阴雨泡软了山体，导致了山体崩塌，大量的泥石滚向威武侯的营地，造成了士兵大量伤亡，而南蛮诸部却趁势发起攻击，威武侯不得不慌忙退兵，一直退至资水城才勉强摆脱了南蛮诸部的追击。
但是因为受阴雨和山体崩塌影响，士兵伤亡颇重，再加上连年久攻不下，导致了士气严重不足，南蛮人又时常渡水骚扰挑衅，为了保存兵力，威武侯拒不应战，士气越发涣散，竟有人开始密谋倒戈投降，威武侯大惊之下将动摇士气的人全部斩首示众，然而士气并没有得到挽回，士兵们反而愈发战战兢兢，毫无斗志，威武侯无奈之下不得不向朝廷求救，请求皇上御驾亲征，以鼓舞士气，一举平定南蛮。
威武侯的战报递到京城，众朝臣都看傻眼了，威武侯一门是出了名的能征善战，当初皇上也是看重了这一点才让威武侯去平定尤为棘手的南蛮的，这些年来的战报也说明了南蛮平乱十分艰难，若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威武侯是绝对不会上书请求御驾亲征的。
可是现在，皇上病的躺在床上起不来，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怎么御驾亲征，怎么鼓舞士气呀？不打击士气就是好的了！
然而威武侯在战报里又写的十分清楚了，资水城乃是一旦天堑，一旦南蛮攻破了这道天堑，就可以长驱直入，一直杀到京城，所以绝对不能让南蛮攻破这道天堑，一定要守住，但是照现在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过不了多久肯定就守不住了！
事态严峻，群臣七嘴八舌也没讨论出对策来，有人提议再给威武侯增兵十万，也有人提议让某位王爷带着粮草药材前往资水城犒军，但是当初威武侯是领着三十万大军南下的，再增兵恐怕有些不妥，且朝廷从未短缺过威武侯军饷，以军资犒军并不是上策，皇上也一筹莫展。
这时皇后突然提议立刻过继端王，然后册封为太子，由太子代替皇上前往资水城督军。
皇上却迟疑了。
当初明知道大皇子是自己唯一的儿子，早晚是要继承大统的，可是皇上还是迟迟不将大皇子立为储君，无外乎是觉得一旦立了太子，一旦国家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者，势必会分薄皇上的威信，以及朝臣对皇上的忠心，多疑且又一直被太皇太后和邓家掣肘的皇上深知权力的重要，到了他手里的权力，他怎会轻易交出来呢？
哪怕是他的亲生儿子都不行！
更何况现在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皇上一迟疑，傅家便趁机参奏了威武侯一本。
言道威武侯居心叵测，明知道龙体抱恙，却请旨御驾亲征，恐其另有用意，南蛮远在千里之外，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朝廷并未可知，仅凭威武侯一人之言实在是难以信服，兵败被困资水城或许只是威武侯别有用心的一个谎言。
且皇后想要过继的端王是威武侯的外甥，端王与威武侯的关系十分亲近，当初先端王妃江氏为人所害，还是威武侯的岳家林家出面替端王主持公道的，端王遇事不向皇族求救，却转向舅舅家求救，可见在端王心里是更亲近威武侯的。
若是威武侯果真有异心，册封端王为太子前往资水城无异于让威武侯如虎添翼，威武侯可是手握三十万大军的，若是威武侯挥师北上，拥立端王，朝廷可是一时间抽不出这么多的兵力来阻挡的！
傅家的折子说到了皇上的心坎上。
皇上正是因为疑心而不肯册立端王为储君，只是答应了皇后过继的提议，现在皇后趁势提出册立端王为太子，皇上本就不太愿意，看了傅家所说的，一瞬间连过继都不愿意了，看向皇后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皇后见势不妙，忙主动服了软，说是为了皇上的龙体着想才有册立储君的提议，后来想了想深觉不妥，又忆起往昔勾起了皇上心里的愧疚，总算是让皇上打消了对皇后的怀疑。
然而皇后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如今皇上身子越发的差了，脾气也越发的古怪了，她每日小心的伺候着尚且还惹来怀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皇后无计可施之下又召见了许姝。
“也是本宫心急了，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让端王一举坐稳了储君的位置，却没想到傅家暗中构陷，险些让本宫失去了皇上的信任，虽然皇上现在待本宫还是一如既往的亲近，可是本宫也不敢再提及端王了，本宫也是昨天才知道皇上下旨礼部暂停了过继端王的大礼，看来皇上心里终究还是疑了本宫的！”
皇后气的暗暗咬牙，她鞍前马后的伺候了皇上那么久，却抵不过傅家几句挑拨的话！
“娘娘确实有些着急了！”皇后这一急就给了别人机会，也是别人在等的机会，“即便是娘娘不提，皇上早晚也会想到这一步的，只是娘娘提了，皇上反而会另有想法了，皇上是绝不会允许有人觊觎他的东西的！”
皇后懊恼的叹气，“本宫应该早点儿召你进宫的，否则本宫也不会失信于皇上，如今只怕连过继都不成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呐！所有的努力全都功亏一篑了！
罢了，罢了！”皇后摆摆手，“本宫今日召你来，就是想看看还有什么补救之法没有！”
“方法倒是有，只是有些冒险，就看娘娘愿不愿意一试了？”
1071、代劳
“你且说来听听！”既然还有办法可以扭转局面的，皇后当然舍不得放弃了，哪怕是需要冒险，她冒的险已经够多了，也不缺这一回了。
“再向皇上进言恢复平宁王昭华太子的封号！”周谨是先帝亲自册封的太子，却在先帝驾崩之后，被当今皇上废除了太子的封号，改封为平宁王送往柔然为质去了。
“什么？”皇后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许姝说的冒险是这个，若是别的事皇后或许就毫不迟疑的答应了，可是这样的冒险让皇后迟疑了，“当年可是皇上亲自废除平宁王昭华太子的封号，改封为平宁王的，这么多年来朝中无人敢提，就是怕得罪了皇上，性命不保，皇上刚恼了本宫，本宫再提起此事，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所以臣女才说这样做会有些冒险！娘娘要是觉得不妥，就只当是臣女失言了！”许姝并没有指望一句话就能说动了皇后。
许姝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而且这么多年来，许姝的献策从来没有出过差错，皇后也好奇许姝为何会突然有此提议，“你也知道皇上现在还疑心着本宫，为何还要本宫去向皇上进言？”
许姝回道，“正是因为皇上现在正疑心着娘娘，娘娘才更要向皇上如此进言！”
“此话怎讲？”
“娘娘提议册立端王为储君，虽是为了皇上着想，想为皇上分忧，可是归根结底最后得利的却是娘娘和郑家，皇上现在虽然龙体抱恙，可是头脑却是清醒的，很容易就能想明白这一点，从而疑心娘娘别有居心！且皇上生性多疑，尤其是现在更是疑心重重，所以当初娘娘提起过继端王的时候，皇上也仅仅只是答应了娘娘的提议而已，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示不是吗？”
皇后不自觉的点头，“正是因为皇上迟迟不提起册立端王为储君的事，本宫心中着急，这一次才会忍不住了……”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不舍得放弃了，却没想到不仅功亏一篑，还差点儿让自己失宠于皇上。
“既然娘娘告诉皇上提议册立端王为储君是为了皇上着想，是为了给皇上分忧！那就得让皇上相信娘娘您是真的想为皇上分忧，至于提议册立端王不过是一种方法而已，您并没有任何的私心，您想要的仅仅只是为皇上分忧而已，谁来做这个储君，娘娘您丝毫不在意，既然端王不可以，那平宁王可不可以？只要能替皇上分忧，所有的方法您都愿意去试一试！”
“你让本宫提议平宁王，就是为了掩盖之前本宫提议册立端王的用心！就像当初本宫进言迎回平宁王只是为了让邓家和傅家斗个两败俱伤，本宫好得渔翁之利！”
皇后终于明白了，提议恢复平宁王昭华太子的封号并不是真的为了要平宁王铺路，而是为了让她重新赢得皇上的信赖。
许姝点头，“纵然提及平宁王皇上或许会龙颜大怒，但是臣女相信娘娘一定有办法安抚好皇上的，并且让皇上明白娘娘您的一片良苦用心！”
皇后自信的一笑，“这一点你勿用担心，本宫自有办法！”这一次她能全身而退靠的可不是运气。
“娘娘圣明！”
“只要本宫能重获皇上的信任，本宫就一定能让皇上册立端王为储君的！本宫绝不会让其他人占了先机！”皇后志气满满。
“可是……”片刻后，皇后又迟疑道，“要是本宫一提议恢复平宁王昭华太子的封号，皇上就准了怎么办？那本宫岂不是白白辛苦了吗？”
皇上现在的性子古怪，难以捉摸，皇后虽然能将皇上的脾气摸透个大概，可是也只是一个大概而已，并不能全部掌控，且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皇上就准了呢？那她做了这么多岂不是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想到这一点，皇后又迟疑了，若是输给了旁人也就罢了，可是要是是自己拱手送人的那就又是另外一种心境了。
“准了也没什么！”许姝抬头看向窗外，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隆安太子不一样也得了太子的封号，可最后还不是没坐上那个位置不是吗？”
皇后心里一跳，有些不太确定许姝话里的深意，“你是想让本宫对平宁王……”
“这种事怎么能让娘娘您动手呢！”许姝轻声一笑，“远的不说，只单单说这皇宫里，不愿意看到平宁王得了好的人可就不少，皇上要是真给了平宁王这么大的荣耀，多的是看不顺眼的人，便是皇上自己恐怕也咽不下这口气，当初可是皇上亲自下旨召回平宁王的，现在将平宁王晾在一边不管不问的可也是皇上呢！”
皇后狂跳的心稍微平复了一些，甚至从许姝话里悟出了另外的一层意思，“皇上迫于南边的形势不得不册立储君南下督军，鼓舞士气，可是现在南边战事正酣，娇生惯养的皇室贵胄怎么吃得了那个苦了，说不定水土不服病倒在了南边再也回不来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皇后还真是擅长举一反三呀！
许姝只能垂首恭维，“娘娘英明，如此皇上终于少了眼中钉，肉中刺，也再无人挡娘娘的路了！”
皇后满意的点头，“这次威武侯的战报一送到皇上面前，邓家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让冀王带着粮草药材去犒军，心思简直不能更明显了，已经让皇上忌惮到了骨子里去了，邓家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是再除去平宁王这个威胁，就再也没有人阻拦得了本宫了！”
“恭喜娘娘！”
皇后惬意的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她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跟皇上提起这件事，既要让皇上领会到她的一片心意，也要让皇上明白这可是除去平宁王的一个大好机会，一定要让皇上代劳了才好！
“娘娘若是没有其他的吩咐，臣女就先告退了！”
皇后点点头，不忘吩咐，“既然皇上现在疑心本宫拉拢端王，你暂时就远着端王一些，端王那边本宫也会嘱咐他的！”
“是！”
许姝松了口气，她再也不用跟那个鬼心眼贼多的孩子虚与委蛇了。
1072、更事
“郑九小姐又进宫来探望皇后娘娘了？”
出宫的路上许姝碰到了文太妃，文太妃正拿着一把小银剪从一丛山茶花丛上剪下花枝，一旁随侍着提着精致花篮的宫女。
“见过文太妃！”
许姝从容请安，这里离文藻宫可有好一段距离，且文藻宫到这儿，路上会经过好几处栽种着山茶花的地方，文太妃没有必要大老远的跑到这儿来剪花枝，文太妃来这儿只能说明她还有别的目的！
文太妃是专程在这儿等着许姝的！
许姝不由想起了上一次的事情来，她在鼎泰殿才见过了文太妃，太皇太后就找了她过去，可见文太妃是太皇太后的人，那这一次也是太皇太后要找她吗？
“郑九小姐快快请起，正好我闲来无事摘了些鲜花想制个香囊，听说郑九小姐精通此道，可否指点一二？”
“太妃客气了！”
文太妃笑着将剪刀交给宫女，“文藻宫泡了热茶等着郑九小姐呢！”
许姝无奈，只能跟上文太妃，果然，走出去没多远就毫不意外的碰上了路公公。
“奴才给文太妃请安！”
“路公公！”
“哟，这不是郑九小姐吗？奴才见过郑九小姐，正好太皇太后娘娘着奴才来请郑九小姐，文太妃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可否让奴才先领着郑九小姐去见了太皇太后娘娘再……”
文太妃笑道，“我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是太皇太后娘娘召见，郑九小姐就且随路公公去吧，香囊我自己慢慢琢磨吧！”
“看来文藻宫的茶臣女是喝不上了！”许姝向文太妃欠身，“烦请路公公引路！”
文太妃笑而不语的看着许姝跟着路公公走远，良久叹了口气，看着一旁宫女手里提着的装满花朵的花篮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拧眉淡淡道，“都赏你了！”
宫女惊讶道，“太妃不是最喜欢山茶花了吗，尤其是这十八学士，那可是皇上……”
文太妃皱眉不悦道，“多嘴！”
宫女忙噤声，不敢再多说半句了。
“臣女给太皇太后娘娘请安！”
今天的慈宁宫冷冷清清的，不知道是太皇太后有意为之，还是皇后早年受了太皇太后的气，如今得势了便要报复回来。
“起来吧，哀家已经等你多时了！”
“太皇太后娘娘召见臣女所为何事？”太皇太后要见自己，却是借文太妃之手，可见太皇太后并不想皇后知道她要见自己，是因为皇后如今在宫里的势力大到连太皇太后都要避其锋芒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许姝心里似乎想到了什么。
太皇太后端坐在上座，看了许姝良久，突然轻轻一笑，“每每郑九小姐进宫，就会有大事发生，今天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了？”
许姝心头一颤，太皇太后的话分明有所指，“臣女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郑九小姐进宫的次数并不多，可是只要皇后召见了郑九小姐，接下来皇后总会有所动作的……”
“皇后娘娘召见臣女不过是关心家中长辈身体，再无其他了……”
“皇后并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虽偶有小智，缺无长慧，否则也不会被出身微寒，毫无背景的淑妃打压了十几年，可是近年来，皇后却仿佛突然开了智一样，重得皇上青睐，一步步的宠冠后宫，乃至现在几乎权倾朝野，甚至可以左右皇上的决策！”
“太皇太后娘娘言重了，皇后娘娘只是关心皇上龙体，一心为皇上分忧，并无干政之意！”
太皇太后呵呵的笑了，“你不用着急着替皇后解释，哀家并没有想要怪罪皇后的意思，哀家只是想知道从前并不算聪明的皇后是怎么突然就变的聪明起来了！”聪明到连她都几次栽在了皇后手里。
“臣女……不知！”
“是吗？”
“是……”
“连郑九小姐都不知道，看来是没有人知道了！”话锋一转，太皇太后突然又道，“哀家还以为是有什么高人暗中指点了皇后，也想找个差不离的人来指点指点哀家呢！”
许姝没有说话，就又听太皇太后道，“不知郑九小姐可否识得这样的高人？”
许姝摇头，“臣女粗鄙，并不识得这样的高人！”
“郑九小姐若是都粗鄙的话，那这世上就没有聪明的人了！”
“太皇太后娘娘谬赞了，臣女愧不敢当！”
“哀家早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哀家终究还是错过了……”
彼时许姝的聪明用在固守一方上，如今许姝的聪明却用在冲锋陷阵之上。
太皇太后颇觉得惋惜，当初只是觉得许姝火海救弟的义举有助于皇上稳固兄终弟及的名声，并没有想到有朝一日，邓家会栽在许姝的手里，皇后的一举一动应该都是许姝给她出谋划策的吧！若是这样的许姝能为她所用，现在的邓家也不会落得如此狼狈的境地吧，皇后给了许姝一个新的身份，许姝就为皇后奔走筹谋，让皇后一步步大权在握，倒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
太皇太后的话只差言明了她就是许姝了，许姝不敢掉以轻心，只能垂首做出一副十分恭顺的模样。
“你不用这么紧张，哀家不怪罪皇后，就更不会怪罪你了，再见到你，哀家心里是高兴的！”
许姝随同长安公主北上送嫁，是邓家的阴谋所致，跟太皇太后也脱不了关系的，许姝的死讯传来，太皇太后也是难过了许久的，哪怕只是利用，太皇太后也半真半假的疼爱了许姝几年的，许姝死了，她心里不可能毫无波澜的。
“可是你见到哀家好像并没有很高兴……”
许姝忙跪下请罪，“太皇太后娘娘尊贵无双，臣女唯恐失礼，亵渎了娘娘威仪！”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跪着做什么？起来吧！你从前可不像现在这样谨小慎微……”
从前的许姝谨慎在骨子里，如今的许姝谨慎在表面上。
“少不更事，让太皇太后娘娘见笑了！”
少不更事……
这算是委婉的承认了她就是许姝了吗？太皇太后不由笑了，“知道哀家为什么半路上让文太妃将你拦住吗？”
1073、除之
“臣女……不知！”
太皇太后轻轻一笑，“哀家这儿的茶还是比泰昌宫的茶要好入口一些！”
许姝心头一震，面上微微露出几分茫然，“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为何要见臣女？”
“哀家也想知道！皇后跟泰昌宫素无来往，亦无过结，可是在平宁王还朝的接风宴上太后却突然针对郑九小姐你，哀家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泰昌宫又派了人想半路将郑九小姐你截住，实在是令哀家好奇不已，太后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臣女和傅二公子相识的缘故吧！”
当初皇上病倒，庆王监国，邓家趁势想要拿捏郑家，许姝却利用了傅俊谦，让傅家不得不帮郑家一把，所以关于许姝和傅俊谦的流言，许姝相信太皇太后是一定听闻过的！
“傅二公子……”
太皇太后轻轻扯了扯嘴角，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太皇太后定定的看着许姝，许姝一派坦然，提及傅二公子时并无半点儿羞涩，可见许姝对那傅二公子是没有情意的，所以那天许姝才那么硬气的回绝了太后，这样似乎也能说通了，可是既然许姝跟那傅二公子并无瓜葛，傅太后为什么还是抓着不放呢？
太皇太后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显然知道许姝是不会告诉她任何消息的，也就不再多言，主动提起了别的事，“听说郑九小姐近来和齐大奶奶关系匪浅？”
“是！齐大奶奶有孕在身，心中苦闷，时常找臣女倾诉一二！”
“她心中苦闷？”太皇太后惊讶不已，“哀家听说荣国公府上下待她视若珍宝，但凡她有所求，没有不答应的，她怎么反而还心中苦闷了呢？”想到邓雅容刁蛮的性子，太皇太后不由皱眉，别又是仗着肚子故意为难齐家了！
许姝回道，“正是因为荣国公府上下待她甚好，她觉得无以为报，因而心生苦闷，又不敢跟邓大夫人说，唯恐落个不知好歹的埋怨，只能跟臣女这个无关之人诉说一二了，只是臣女无能，不能排解齐大奶奶心中愁绪！”
没想到邓雅容竟然是因为觉得齐家对她太好了而心生苦闷的，太皇太后愣了愣，喃喃道，“这孩子总算是长大了……只是有孕的妇人如此多思可不利于安胎呀！”
许姝道，“太皇太后娘娘素来疼爱齐大奶奶，齐大奶奶也十分敬重太皇太后娘娘，太皇太后娘娘的话齐大奶奶一定能进去的！”
许姝这是想让太皇太后召邓雅容进宫，可是自从当年因为大皇子妃之位，邓家和太皇太后起了隔阂之后，太皇太后就再也没有召见过邓雅容了，转眼好几年过去了，邓雅容都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现在黄家，萧家都指望不上了，只有邓家和太皇太后在一条船上相互依靠，之前的那些过结也该放下了，太皇太后突然有些想念那个张扬而又娇俏的邓雅容了。
“哀家也有许久没有见过她了，是该见一见了……”
“今日天色不早了，太皇太后娘娘要是想见齐大奶奶得改日了！”
太皇太后不由笑了，许姝只是在提醒自己，天色不早了，该放她走了！
“哀家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你调的香了，下次进宫给哀家带一些来吧！”
“……是！”许姝答应了。
太皇太后的要求，许姝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答应。
“小路子，送郑九小姐出宫！”
太皇太后着重咬了“出宫”两个字，路公公明白，这是要他亲自将许姝送到宫门口去的意思，看来还是太皇太后考虑的周到，免得太后还不死心半路上再劫人，可是太后敢从皇后手里劫人，却没那么胆子从太皇太后手里劫人！
“有劳路公公了！”
“郑九小姐客气了，您请！”
许姝跟路公公也算是熟人了，再加上太皇太后对许姝的态度似乎是有些亲近，路公公对许姝便也分外和气，一路上看到宫里新添的景致还会跟许姝介绍一二，许姝倾耳聆听，时不时的点点头。
到了庆辉门，突然见一队朱袍紫带的官员们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这个时辰，这么多的朝廷大员往御书房去，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吗？
路公公也顿住了，显然是被这阵仗惊到了，默默的数了数，发现六部尚书全在其中，顿时明白肯定是出大事了，想到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路公公心里也跟着惴惴起来了，忙叫了庆辉门值守的内侍来问话。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诸位大人们都急急忙忙往御书房去了，可是皇上那儿有什么不妥？”
内侍回道，“回路公公话，方才邢安公公传了皇上的旨意，召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前往御书房议事！”
不是皇上的龙体出了问题！
路公公松了口气，又道，“皇上召集诸位所议何事？”
内侍摇头赔笑，“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邢安公公也没说呀！”
召集了所有的四品以上的官员议事，看来所议之事不小呀！究竟是什么事呢？这么急匆匆的，都已经到了诸位大人下衙的时辰了，还要把人叫过去，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上朝了再说吗？
大抵是急着回去向太皇太后报信，所以路公公脚下的步子也就加快了，“郑九小姐，咱们从这边走，别冲撞了诸位大人！”
“好！”
许姝顺从绕路出了宫，路公公立刻一路小跑的回去了，玉珠惊讶道，“路公公这是怎么了，天都暗了，跑这么快也不怕跌着吗？”
“因为有比跌坏了还要重要的事情做！”
没想到皇后速度这么快，她才离开，皇后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去找了皇上，而皇上意料之中的被皇后说动了，周谨一直都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可是却一直没有名正言顺的除去他的机会！一来是顾及大胤皇室的血脉凋零，二是因为皇上和周谨的特殊关系，周谨要是贸然出了什么意外，皇上是最有嫌疑的。
而现在，皇后要过继端王，皇上后继有人了，让周谨南下督军，兵荒马乱，想要不着痕迹的除去周谨比在京城要容易的多！
1074、立之
可是要想除之，比先立之。
此刻将周谨捧的越高，将来周谨出了什么差池就越是跟皇上没有关系了！
皇后只用轻轻一提，皇上就能很快想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压在心头十几年的巨石终于就要被推倒了，皇上难以遏制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的要将整个计划铺成开来！
是夜，周谨又夜探香闺，许姝靠着软枕，和衣而眠的等着他。
“你今天进宫了……”
“嗯……”许姝没有睁开眼睛，她不想，也不愿睁开眼睛，似乎眼睛看不到就能抑制住心里某些摇摆不定的蠢念头。
“看来你都知道了……”
这件事是许姝一手促成的，她当然都知道了。
“你终于要拿回所有属于你的东西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去挣了！”
终于就要尘埃落定了，许姝的心也终于要沉到谷底了。
“过几天，我就要南下了，怕到时候没有时间，提前来看看你……”
也是提前来跟许姝道个别，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也许是几个月，也许是几年，他常年在北境和中原，对于南边的一切知之甚少，接下来他所面临的一切都是未知的。
“路途凶险，人心叵测，你要当心！”许姝抬眼看了看周谨，又垂下头去了。
“我知道！皇上突然要复我太子的封号，就没有打算我活到继承大统的那一天，南下督军其实就是为我安排好的黄泉之路！”
“你既然已经预料到了，就更应该处处小心，时时提防，即便是平安到达了资水城也不能掉以轻心！皇上是不会让你活着回来的！”
周谨点头，“好，你说的我都记下了！”
“还有……提防威武侯！”许姝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我知道威武侯是你的人，可是谁也不能保证这么多年他就没有过异心，尤其是现在这个局势，你一死，最后得利的就是端王，端王是威武侯的外甥，端王继位，于威武侯更有裨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威武侯投靠周谨也不过是为了一个利字，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可以获得更大的利益，难保威武侯不会叛变。
“嗯！”周谨点头，“威武侯是个武将，最看重忠义，恩重于利，先帝于他有恩，他是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来的！”
“如此自然是好，只是凡事都怕万一！”许姝生性没有那么容易去相信一个人，她天生对所有的事情持怀疑态度，哪怕周谨如此解释了，可是在许姝看来，威武侯仍然有杀害周谨的动机。
“我一定会格外小心的！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周谨深情地看着许姝。
许姝下意识的回避周谨的注视，“祝你凯旋归来！”
他凯旋归来之日，就是她功成身退之时。
“许姝……”周谨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哪怕许姝一边表示出要跟他划清界限，可是还是在默默的帮着他，她为他做了那么多，可是他却连她的安危都护不了，他能给她的是那么的少……周谨的心情无比沉重，重到今天这样的好消息都无法让他愉悦起来。
许姝没有出声，正要回头突然感觉到一只温热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等我……等我回来！”
等他回来，他会将一切都给她！
等了良久，许姝终于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在漫长的等待里，渐渐爬满心头的阴霾在这一刻尽数散去，周谨抑制不住心头的雀跃低下头狠狠的吮住了许姝唇，一只手从后面绕到许姝的后脑勺，将许姝压向自己，许姝被迫的仰起头应和。
良久，周谨终于恋恋不舍的松开了，心里的欲望依旧肆无忌惮的在身体里每一个角落里叫嚣着，横行肆虐着，可是残存的理智却告诉他不能，他不能这样，她值得最好的，他要将最好的给她！
“我会将庄离留下来照应，有他在，我才能放心！”
上一次他才离京，傅太后就迫不及待的对许姝动手了，这次难保傅太后不会故技重施。
“好！”许姝的目光闪了闪，没再多说什么，反而是半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周谨忙道，“你早点儿睡，我……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
第二天一大早，宫里就传出了消息，皇上恢复了平宁王昭华太子的封号，也就意味着周谨成了大胤朝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随后皇上下旨由昭华太子率领两万精兵南下，助威武侯平定南蛮诸部之乱，三日之后出发。
当年大胤迫于局势废除周谨的太子身份送到柔然做质子，如今同样是迫于局势又恢复了周谨太子的身份，历史总是如此的相似，也是如此的讽刺，你从别人那里拿走的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因为时间紧迫，周谨恢复了昭华太子的封号之后只是去太庙祭拜列祖列宗，然后接受了朝臣的叩拜，并未举行宴饮恭贺，就忙着去整顿军队粮草准备三日之后的南下了。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许姝正在璞玉轩陪同郑四夫人用早膳，听说了这件事郑四夫人连饭都吃不下了，这一次郑家又输了……
前几天一切都还是向着郑家的，皇后马上就要过继端王了，皇后有了嫡皇子，立为储君是再自然而然不过的时候，怎么突然间就转了风向了？怎么突然间就是傅家得利了呢？郑四夫人怎么也想不通！
“当初昭华太子还朝，并不被人看好，可是没想到……”最不被看好的那个竟然走到了最后，形势转变的如此之快，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呀！
“圣意难测！”
恐怕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个提议竟然还是皇后亲自提出来的！
“昨天晚上老爷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对，我还以为是因为南边的战事，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
“母亲不用担心，无论谁做太子，皇后娘娘依旧是皇后娘娘！”
郑四夫人勉强一笑，虽然皇后还是皇后，可是作为太子嫡母的皇后，和作为太子婶母的皇后那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母亲放心，无论谁做太子，郑家都不会有事的！”
无论是周谨还朝，还是恢复昭华太子的封号，这都是皇后的功劳，周谨必须承了郑家这份情！
1075、足矣
用完早膳之后，许姝去赴高志男的约。
平宁王府也是刚得到消息，贞太妃直接高兴的晕了过去，许姝到的时候整个王府正是一片闹哄哄的时候，去到晓翠苑，竟然不见高志男的踪影。
院子里当差的婢女道，“太妃身体不适，高小姐去了福仙居侍疾，郑九小姐且先屋里坐，歇息片刻！”
“太妃病了，我理应去探望！”虽然许姝明知道现在福仙居应该是人挤人的，很是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可是既然来了，若是不去，便是她失礼了！
婢女要带路，许姝忙制止了，“我对王府甚熟，就不劳烦你了！”
婢女也不勉强，福身相送。
一路上玉珠看着园子里精致的景观和布置，感慨道，“当初小姐帮着皇后娘娘参详王府里的布置也是花了大心思的，只是如今这才住了几个月竟然就要换地方了，白费了小姐的心思！”
“没那么快换的！”许姝淡淡道，“太子三日之后就要出征，这么短的时间里是没有可能将东宫修缮完毕的，三日之后，太子离京，余下的都是女眷，太子不在，又怎么可能当初给她们另迁新居呢？所以她们都还会留在王府里，直到太子回来！”
皇上册立周谨本就是存的除去周谨打算，又怎么可能会让人去修缮东宫呢？他从来就没有打算让周谨住进去！
玉珠点点头，笑道，“太子不在府里，少了避讳，日后小姐可以常跟高小姐走动了！”
“是呀……”只是却不知道还能走动多久。
到了福仙居，正房里果然乌泱泱挤了一堆莺莺燕燕，将贞太妃身边围的水泄不通，贞太妃正被众女七嘴八舌的吵的头疼不已，就听人道，“郑九小姐来了！”
贞太妃忙从榻上坐了起来，挤开围在她身边的莺莺燕燕，亲自迎了过去，“你总算是来了，望眼欲穿的盼了这么久可算是来了！”
“给太妃请安，听说太妃身体不适，特来探望！”
“快起来，我好着呢！”
贞太妃携着许姝往榻上坐了，本来坐在榻上服侍汤药的高志男见状忙站了起来，冲许姝歉意的一笑，是她邀请许姝来的，结果她却不在，许姝眨了眨眼睛莞尔一笑。
“来人，上茶，上最好的茶！”贞太妃吩咐道。
高志男在一旁道，“郑九小姐素喜大红袍！”
“那就泡大红袍来！”贞太妃吩咐完突然想到高志男怎么知道许姝喜欢喝大红袍的，难道她们之间很熟吗？
许姝看到一旁的药碗，轻轻嗅了嗅，分辨出了里面的几味药，俱养心静气的药材，无功无过，看来贞太妃的身体果然没有什么大碍！
贞太妃指着屋子四周对许姝道，“听曾嬷嬷说，这院子是你布置的，十分得我的心意，住的舒坦极了！”
“太妃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贞太妃对许姝还是如初见时一般的热情！
初见时尚可解释为因为贞太妃初入京城，根基未稳，皇后又替贞太妃解了围，贞太妃想要借皇后的势力来应对傅太后，所以才对许姝格外的亲近，可是现在，贞太妃掌握了平宁王府，周谨又得封为太子，贞太妃没有还需要讨好皇后的必要了呀？
见贞太妃如此亲近许姝，在场的人心里多少有些不是个滋味儿，奈何初入王府当晚，许姝给了她们所有人一个下马威，让她们即便是心中对许姝不满，也不敢说出来。
而贞太妃早就对围着她的这些人不满了，趁机全给打发了，“你们都下去了，我有话要跟郑九小姐说！”
“是！”众女顺从的退下。
高志男指着桌上的药对贞太妃道，“太妃可别忘了吃药！”
贞太妃点点头，鉴于高志男一向良好的表现，贞太妃对高志男要比对其他人的态度好上许多！
高志男一走，贞太妃立刻把药碗端起来，将药汁倒到了一旁的花盆里，“我又没病，吃什么药呀！先帝好好的身子，就是被那些庸医有病没病都让吃药给吃坏的！”
贞太妃只是一时太过激动而晕过去的，醒过来就没事儿了，那药不吃也罢！
贞太妃放下药碗，许姝将蜜饯递了过去，“太妃刚吃了药，吃口蜜饯压压味儿吧！”
贞太妃笑着歪头吃了许姝用银签子递过来的蜜饯，“你这孩子就是贴心，比她们呀贴心多了，她们就知道吵吵闹闹的，一刻清闲也不得！”
“臣女瞧着高小姐就十分稳妥体贴！”
“也就她略强一点儿了！到底年长一些，懂事的多了！平时也不争不抢的，不跟那群胡闹的一起掺和，晨昏定省也没落下过，从在柔然起就是如此，能坚持这些年也是难为她了！”
听贞太妃的语气，仿佛是并不觉得高志男对她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许姝不由想替高志男说话了！
“听说高大人家教甚是严苛，想来高小姐秉性便是如此了！”
贞太妃笑道，“说到家教，她们的家教可都不差，不过嘛……”贞太妃一哂，“她们讨好我也是为了王爷……为了太子！”周谨才册封为太子，贞太妃一时还改口不过来。
“宫里她们进不去，讨好不了太后，太子又公务繁忙，等闲不往后头来，即便是来了也只往我这儿来请个安，她们也就只能在我这儿下功夫了，方才我一晕倒，她们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是指望着能在我这儿碰到太子呢！只可惜太子现在还在宫里，她们都白跑一趟了！只是我年纪上来了，也怕冷清，她们愿意来，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便只当她们是真心来看我的，只是……也过不了多久了，终有一日我这儿还是要冷清下来的……”等周谨回来，搬迁了居所，住进了宫里，这些女眷自然是要紧着讨好太后了，谁还会来理会她一个太妃呢？
贞太妃虽然看似没有这个年纪和身份该有的稳重，可是心里却是难得的清醒。
“太子是纯孝之人，一定会尽心孝敬太妃的！”
贞太妃摇摇头，“我虽生了他，却没有养他，我不指望他孝敬我，他要是孝敬我了，我反而受之有愧，有生之年还能回到大胤，此生足矣！”
1076、受苦
无论贞太妃当然是出于什么原因将儿子过继给傅太后，可是贞太妃都很平静的能够接受这个现实，在她心里，周谨仅仅只是她生的而已，仅此而已，她并不想挟恩要求周谨如何孝敬她，她也没有想去跟傅太后争夺周谨孝心的打算，这般拎得清的贞太妃，为何周谨提起的时候却是那样一副神情呢？许姝心中疑惑不已。
如果……如果……许家能像贞太妃这般明智，她又何至于受那么多的苦难……许姝突然的失神了片刻，近来倒真是越来越少想到许家了，而许在信中也越来越少提及起许家的人了，她跟许家大抵是真的已经一刀两断了。
“哎呀！”贞太妃突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差点儿给忘了！”
说罢，贞太妃火急火燎的起身，奔向内室翻找起来，许姝听着耳旁的声响，仿佛是在抽拉抽屉和开关箱盒，终于，贞太妃从梳妆台上的榉木匣子里找出一物来，兴冲冲拿到许姝跟前，“我一看见这个迦南香带玛瑙珠饰白玉莲花佩，就觉得适合你，有心给你送过去，又怕唐突了你家里人，就只好等着你来了好给你！”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把莲花佩塞到许姝手里，“虽然说白玉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但是难得的是它通体白净透亮，没有一丁点儿的杂色，跟你白皙的肤色正是相配！”
“……多谢太妃！”才第二次见面就送上这样贵重的礼物，许姝这个来探病的反而是空着手来的，不由有些觉得不好意思了！
“快戴上，跟你这身衣裳也衬！”
许姝只得将玉佩挂在了腰间，寻思着得给贞太妃一个回礼才好，没有平白无故收人礼的。
“好看，人也好看！”
贞太妃不住嘴的夸赞让许姝经不住的红了脸，暗想周谨那油嘴滑舌的腔调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周谨不仅长相肖似贞太妃，连嘴子功夫也像了个十足。
“难怪听说郑四夫人舍得将你许人，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女儿，我疼还来不及，才舍不得嫁到旁人家受苦去，可惜了，我没福气……”
“太妃抬爱……”许姝红着脸，声如蚊呐。
一物降一物，贞太妃大抵就是专门克制许姝的，在贞太妃这样的热情面前，许姝这千年寒冰一样的心也经受不住呀！
贞太妃留许姝说了半晌的话，直到宫中送来赏赐，曾嬷嬷来请贞太妃去清点赏赐好入库，贞太妃这才依依不舍的放了许姝走。
许姝逃也似的往晓翠苑去了，像她这样冷清孤僻的人，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贞太妃这如火的热情呀！
看着许姝跟被什么东西撵着似的窜进院子，高志男笑道，“你这急如星火的，是有人追着你不成，要是有人追着你，我可不帮你！”
许姝缓下步子一边整理乱了裙摆和禁步，一边道，“这不是急着来见志男姐姐你嘛，怕你等急了，所以就走快了一些！”
高志男看到许姝腰间挂着的玉佩，目光一滞，那个莲花佩实在是眼熟的紧呢！嵌镂着金丝的赤金色迦南香带，通红如火的玛瑙珠，净透无暇的白玉莲花形玉佩，下面的坠子是两个同料的小小白玉莲蓬，这玉佩她见过……
半晌，高志男的目光终于从莲花佩上挪开了，可是却始终无法忘怀，“这莲花佩是太妃刚刚给你的？先前见你的时候还没有这个的！”
许姝点头，“太妃盛情难却，只能收下了！只是我这个来探病却是空手而至的，实在是有些失礼！”
高志男道，“太妃很喜欢你，才见面就给了你这么贵重的东西，可见是不会在意这些虚礼的，你心意到了便好！你看，我们这些见天围着太妃转的人可是从来都没得到过太妃的赏赐！”
许姝摸着玉佩的手一顿，索性将玉佩取下来交给玉珠收着了，“这怎么能相提并论呢？我是客人，这是太妃给客人的见面礼，志男姐姐你是自己人，哪有成天赏自己人东西的，这不就是见外了嘛！”
高志男“噗嗤”笑了，“你这张嘴是越发的能说会道了，快进屋，我准备了点心堵你的嘴！”
许姝笑着跟着进了屋，发现高志男果然准备了一桌子的吃的，各色糕点，应有尽有，其中还不乏柔然风味的食物。
满桌子的精致糕点，高志男偏偏挑了最不起眼的一个夹给许姝，“这是柔然那边最常见的吃食羊肉馅饼，吃的多了我也就渐渐的会做了，这个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
“既然是志男姐姐亲手做的，那一定很好吃！”
许姝大大的咬了一口，可是并没有尝到想象中的美味，反而是一股难言的腥膻味儿直冲脑门而去，腥膻味儿充斥着整个口腔和鼻腔，让许姝难以遏制的几欲呕吐出来。
玉珠忙将美人盂递上去，许姝终是忍不住的吐了出来，又忙拿茶漱了口，仍旧觉得嘴里还是满满的腥膻味儿，歉意的对高志男道，“柔然的饮食口味跟大胤截然不同，我有些不习惯，辜负了志男姐姐的一番心意！”
高志男更觉抱歉道，“我原只是想让你尝尝柔然的食物，却忘了你没有去过柔然，吃不惯柔然的食物！我吃了几年，已经习惯了，且这羊肉馅饼已经按照大胤的口味改良过了，就只当你也应该是吃的了……”
高志男低下头，仿佛想起了什么及其难受的记忆，眉宇间都带着痛苦。
“志男姐姐受苦了……”
柔然的生活一定很艰苦吧！苦的她的志男姐姐都变了模样，如果是从前的志男姐姐，怎么会不记得她最不爱的就是这些重味的食物，便是鱼虾也只爱新鲜的，没有腥臭味儿的。
“都过去了！我并不后悔当初选择去柔然，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之前吃了那么多的苦，将来老天爷也不会亏待我的！”高志男轻轻一笑，“只是有些东西已经习惯了，一时有些改不过来了，你可别嫌弃我粗鄙！”
“哪有！志男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大方美丽，一点儿也没有变的粗鄙！”
“老天爷当然不会亏待小姐了，现在王爷做了太子，小姐的福气在后头呢！”
1077、纵容
彩霞突然插话，打断了许姝跟高志男的谈话，高志男不高兴的斥责，“多嘴！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幸亏小姝不是外人，否则还不说你没规矩，笑话我连个丫头都管不好！”
彩霞抿着唇不说话，看样子是对高志男的斥责不赞同，有些不服气，可是又确实觉得主子说话，她插嘴不该，所以表情也带着些许的赧然。
许姝笑着替彩霞说好话，“彩霞说的没错，志男姐姐的福气在后头呢！老天爷是不会亏待好人的！”
所以她自己是算不上好人了对吧？所以老太爷从不曾厚待过她！
高志男嗔道，“你若是把她惯坏了便送给你好了，我可不要了！”
许姝立刻道，“那敢情好，我平白得了这么一个忠心的丫头，只是志男姐姐你可别后悔！”
大抵是因为有了许姝赞同，高志男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彩霞似乎有了底气，又道，“奴婢说的都是事实，王府里这么多的女眷，太子待小姐最是不同，太妃对小姐也格外优待，小姐的身份又是女眷里头最为尊贵的，现在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想往簌芳阁挤，可是要说最有资格住进去的就只有小姐您了！”
“你还说！一派胡言乱语！”高志男蹙眉低喝，“谁教你说这些话的？是嫌我如今日子安逸了，想给我找点儿不痛快吗？还不给我安分一些！”
彩霞扑通一下跪下了，“没有人教奴婢，这些都是奴婢的心里话！这府里，论身份家世，谁越得过小姐您去？论聪明才干，谁能像小姐您一样协助太妃把这偌大一个王府搭理的井井有条？论知礼懂节，这些年来有哪一个人做到了像小姐您晨昏定省从不落下的？这太子妃之位您要是坐不上，还有谁有那个资格坐？”
高志男却气的哆嗦起来了，“你是越发能耐了，这种没脸没皮的话也能说出口来，我让你住嘴，反而还惹出你这么多的话来了，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是不是？好，你给我出去，好好反省反省，今天你说的这些话要是传了出来，你让我如何见人！”
彩霞倔犟的跪在地上，低着头，眼圈红红的，就是不肯起身，更不愿意出去。
许姝替彩霞求情道，“她对你也是一片忠心，虽然说话直接了些，可是心却是好的，你跟她在柔然相互扶持了好几年，这样的情分是无论什么也比不了的，别为这点儿小事寒了她的心！”
高志男深吸一口气，脸色也有所缓和，“你起来吧，看在小姝为你求情的份儿上，这一次我就不计较了，要是以后你还如此胡言乱语，我定不轻饶！”
彩霞这才站了起来，眼里却蓄满了泪水，许姝递了帕子给她，彩霞讷讷接过，突然扑到在许姝跟前跪下了，“九小姐……”
许姝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又看看高志男，高志男也一脸不解。
彩霞抓着许姝的裙摆哭道，“在柔然的几年，小姐受的委屈，吃的苦，简直数都数不过来，本以为要在柔然苦一辈子了，可是没想到老天垂帘，叫小姐还能再回到京城里，本以为总算是能过上好日子了，可是这王府里虽然不缺吃不短穿，衣食无忧，可是却也跟龙潭虎穴没两样了！”
“彩霞！”高志男蹙眉喝声，“别以为小姝也替你说话你就忘形了，咱们能回到京城已经是难得了，还有什么好求的，现在这点儿委屈跟在柔然受的苦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也值得你四处去说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的处境吗？”
许姝终于听明白了彩霞的意思，也弄懂了她的意图，“志男姐姐受委屈了？谁为难志男姐姐了？”
“没什么大事！”高志男摇摇头，“都是小事，你不用担心，我能处理来的，都是彩霞小题大做，你别理会她，她是愈发娇气了！我如今都说不得她了！”
许姝淡淡的看了高志男一眼，“志男姐姐若是把当成外人呢，那就什么都不用跟我说，可是若是还把我当做妹妹看的，就不该瞒着我！”
看许姝的神情，知道她较真了，高志男叹了口气，“其实，有生之年能够再次回到大胤，我真的已经别无所求了！可是……我别无所求，并不代表她们都别无所求呀！”
许姝便明白了，“是她们为难你了？”
高志男轻轻颔首，“初回京的那天，我没跟着她们一起闹事，她们一开始还嘲笑我胆子小，我懒得跟她们计较，也不想理会她们，就打算看着她们闹去！后来她们在你手里受了挫，一个个的总算是老实了，只是也不知道是谁，说起那天就我一个不在场，便有人说我暗里藏奸，故意坑害她们，好博取太妃的喜欢，便一个个的针对起我来了！”
想起今天在福仙居见到的场景，高志男确实跟其他人不是站在一起的，其他人走的时候也丝毫没有等高志男的意思，可见高志男是被其他女眷给孤立起来了！
“不过也没什么大事！”高志男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都是些小女儿家的手段，背地里三五成群的说我的坏话，要么就是寻着机会就去太妃那儿编排我的不是！好在我也不想跟她们任何一个人深交，所以随便她们如何说去，我都是不在意的！而太妃也是明事理的人，不会相信她们的那些话！你看，都是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你要是不追问，我都快想不起来了！”
“那小姐怎么不说，她们在小姐你的吃食里放泻药，在小姐您的洗澡水里放碱粉呢！”彩霞气愤的补充道。
高志男瞪了彩霞一眼，感觉到许姝在看她的时候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低声道，“真的不是什么大事，那天我刚好不饿，不想吃，就把饭菜赏给下面的丫头们，结果丫头们吃完全病倒了，请了大夫来看才知道是饭菜里被掺了东西了，不过我也没事儿，又找不到证据，不知道究竟是谁做下的，也就没有追究了！”
“除了黄大小姐还能是谁？素日里属她最爱跟小姐过不去了！就是因为小姐不追究，纵容的她又在小姐的洗澡水里做手脚！”
1078、确定
“我不也一眼看出来了，没有上当嘛！”高志男分辩道。
“可要是没看出来呢？”许姝反问道。
高志男一怔，没了话说。
许姝凉凉道，“没看出来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顶多是毁了这一身白嫩的皮相，以后再也不敢见人罢了！”
许姝说的轻飘，再配上那一副凉薄的语气，十足的把人吓出一身语气来，连高志男都忍不住有些后怕的捂了捂胸口，“哪……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我都问过大夫了，就是会有些觉得烧而已！”
“可是要是再配上润肤的香脂香膏呢？”
高志男一怔，这回是真的觉得怕了，跟彩霞对视了一眼，彩霞也觉得后怕，同时也庆幸发现的早，否则可真就要像许姝说的那样了……
“彩霞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就是你纵容了才叫她们肆无忌惮的接二连三的对你下黑手，你要是第一次就教训回去，谁还敢再动歪心思！”
彩霞跟着点头附和，深觉许姝说的在理。
高志男略带苦涩的一笑，“你以为我不想吗？我哪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呢？虽然猜测是黄纤儿做下的，可是我终究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不知道究竟是谁做下的，我也不能就胡乱报复，万一伤及无辜了怎么办？再说了，现在大家名分未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安生一些，太妃和太子看着我受了委屈，日后也能多眷顾着我一些……”
“小姐都已经回来这么久了，王爷都已经册立为太子，贞太妃也时有得到宫中的赏赐，怎得女眷却放着不闻不问的，哪有这样的道理！要是大家名分已定，谁还敢胡乱放肆？”彩霞红着眼睛替高志男鸣不平。
“太子也有太子的考量……”高志男也颇有些落寞的垂下头，脸上是掩盖不住的伤怀，可是很快的，高志男又抬起头来了，脸上是一贯的大方爽朗，“再说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太子忙着国事都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来理会这些小事，我们作为女眷不能给太子分忧已经失职了，再用这些琐碎的事却烦扰太子就是不知分寸了！”
“太子没时间管，宫里的皇后娘娘总该管管吧！这偌大的王府，总不能没有一个女主人吧？”
高志男不满道，“皇上抱恙，皇后娘娘要照顾皇上的龙体，怎能为这些事分心呢？王府怎么就没有女主人了？不是还有太妃在吗？”
“等太子回来，入主东宫之后，难道太妃也要跟着住到东宫去帮太子管理后院不成？”
“……”高志男无话可说了，又蹬了彩霞一眼，终是只能拿了茶来喝，缓解自己的尴尬。
良久，许姝终于道，“论理志男姐姐和其他女眷都是跟太子一起在柔然同甘共苦过的，如今回到大胤时日也不短了，可是却依旧名分未定，确实有些说不过去！若是大家都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能做个侍妾服侍太子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可是大家都是出身名门，父兄皆在朝中任高位要职，这般委屈大家实在是不该！”
“还是九小姐明事理！”彩霞喜笑颜开的奉承道，触及高志男微微眯起来警告的眼神，顿时收敛了神色。
“当然了，我也不知道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太子是如何打算的，我也不好贸然向皇后娘娘问起来这件事，不过下次进宫，我寻着机会会尽量探一探皇后娘娘的口风，看能不能探听出些什么来！”
看来接下来有一段时间她不能进宫去了……
“多谢九小姐！”记着高志男的警告，彩霞很是矜持的谢了，“好歹知道了宫里打算，也比这么干等着强呀！要是宫里迟迟不给个说法，白白耗着小姐，还不如早点儿求去，寻个好去处，小姐这样的家世相貌，什么样的姑爷找不到呀！”
“又胡说八道起来了！”高志男这次是真气了，扬起手就要打，吓得彩霞直往许姝身后躲。
许姝笑道，“若是志男姐姐真的求去，我就立刻叫父亲去高府求亲去，将志男姐姐聘回来给我嫂嫂，咱俩长长久久伴在一起！”
“你也跟着胡闹！”高志男斜了许姝一眼，却没有怪罪的意思，“我既然跟了太子，就断然没有一女侍二夫的道理，即便是有那么一天，太子真的厌弃了我，我也只有出家修行这一条路可走了，是绝不会改嫁败坏高家的门风的！”
“志男姐姐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许姝低头保证，连她知道都不清楚她做这样的保证是在安慰高志男，还是在说服她自己。
“借你吉言！”高志男笑着拉过许姝的手，“本来是找你来喝茶说话的，却没想说这些丧气话，平白给你添了麻烦，可别吓得你下次看到我的帖子就吓得装病不肯来见我了！”
“怎么会，只要志男姐姐想见我，我便是病的爬不起来了也要撑着一口气来见的！”
“呸！好好的咒自己做什么！”
“小……小姐……”玉珠突然从外面进来了，她刚刚一直候在外面。
“怎么了？”一般在许姝说话的时候，玉珠是很少会这样失礼的出现插话的。
玉珠低声道，“小姐，难道您忘了？今天大少爷的生辰，早上出门前夫人还交待过的，让您要早点儿回去的……”
许姝一拍脑门，“哎呀！我还真给忘了！”
高志男嗔怪道，“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都忘了！我也不留你了，赶紧走吧，左右咱们现在离的近，来往也便宜！”
许姝点点头，忙站起身，一边走一边怪罪玉珠，“你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
玉珠低声道，“奴婢见小姐跟高小姐聊的投机，就没好意思打扰，后来见时间实在是要来不及了，也就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你这丫头也真是的！既然早晚要说的，做甚拖拖拉拉的……”
主仆的声音渐渐远去了，彩霞有些担忧的问道，“小姐，您说许九小姐会去探皇后娘娘的口风吗？”
高志男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她今天来晓翠苑之前我是确定的，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那个莲花佩的含义……”
1079、名分
“曾嬷嬷！”才走出晓翠苑没多久，许姝碰上了曾嬷嬷，忙上前问好。
曾嬷嬷笑着回礼，“郑九小姐安好，有些日子没见到您了！”
“家中琐事缠身，未得空闲！”
“太妃可是在老奴耳边日日念叨，还准备了厚礼要赠予郑九小姐呢！”
曾嬷嬷扫视了许姝一圈，并没有看到贞太妃准备的厚礼，不由觉得有些疑惑，难道贞太妃没送？还是贞太妃送了，许姝没有接受？
许姝及时的解答了曾嬷嬷的疑惑，“太妃垂爱，还送了我一个十分贵重的白玉莲花玉佩，实在是愧不敢当，唯恐不慎有所损伤，辜负了太妃的一番心意，就让婢女小心收起来珍藏了！”
曾嬷嬷笑着点头称赞，“郑九小姐做的十分妥当，这样不同寻常的东西还是珍藏起来的好！”
不同寻常……
曾嬷嬷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呀！
许姝不由试探着问道，“这玉佩有什么来历吗？”比如像在周谨的接风洗尘宴上，傅太后坚持要赐给她的那对镯子一样。
曾嬷嬷摇摇头，“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只是太妃说到要送东西给郑九小姐时就立刻拿出了那个白玉莲花佩，老奴提及郑九小姐肤白胜雪，若送那红翡的凤纹玉佩更为合适，太妃却坚持如此，想来太妃的坚持是有她的道理的！”
本来贞太妃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贞太妃要送许姝东西，许姝也没有多想，又推辞不过贞太妃，就收下了，现在听曾嬷嬷这么一说，许姝心里也不免觉得有些异样了，贞太妃无缘无故的要送她东西呢？而且一定就是那个莲花佩呢？
“许是太妃一时兴起呢！”许姝低低一笑，不管贞太妃有什么目的，现在东西她已经收了，也没有给人还回去的道理，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这倒也是可能的！”曾嬷嬷跟着笑了，“郑九小姐这是要回去了吗？”
许姝点头，“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多留了！”
“郑九小姐若是不急的话，不妨绕路出去！”曾嬷嬷突然道。
想着曾嬷嬷刚刚来的方向，许姝懂了曾嬷嬷的暗示，“前面是出什么事了吗？”
曾嬷嬷略带羞愧道，“皇后娘娘指派老奴来王府当差，可是老奴却愧对皇后娘娘的信任，实在是难以周全这众多的女眷，每日纷争不断，碍着身份，老奴除了劝解也无能为力了！刚刚江四小姐和刘大小姐就又吵了起来，老奴去听了一耳朵，不是什么大事，就由着她们去了，老奴这般懈怠，说出来也是让人笑话了！”
“嬷嬷辛苦了！平宁王府情况特殊，众女眷名分未定，嬷嬷也不好管束，只要不出大乱子就好了，旁的也就随便她们了！”
“都是名分惹的祸呀！”
“小姐……”
“小姐……”
“小姐！”
回去的路上，玉珠叫了无数遍，许姝这才终于有了回应，“有事？”
“奴婢没事！可是小姐有事！”玉珠一脸严肃的看着许姝，“奴婢叫了小姐这么多遍小姐才听到，说明小姐有心事！”
许姝淡淡的瞟了玉珠一眼，“我是懒得理你！”
“小姐要是真的懒得理奴婢，刚刚在高小姐那儿，奴婢撒谎的时候，小姐为何要帮着奴婢圆回来？”
“我是顾及你的颜面，不想你在外头丢人现眼！”
“不是！是因为小姐也想走了，因为小姐也不想再在那儿待下去了！”玉珠正色道，“奴婢在春满楼遇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形了！有些姑娘运气好，会有人愿意为她们赎身，可是那些给她们赎身并不一定都是良人，有的人是赌鬼，有的人是纨绔，有的人妻妾成群，可是即便是再不堪的人，只要是他们能给姑娘们赎身，姑娘们都会愿意跟他们走，哪怕她们明知道那些人的劣迹斑斑，因为那些姑娘们不想再留在春满楼了，她们在那里待够了，她们不想再在那儿多待一刻，只要有机会，她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
许姝轻轻一笑，“没想到玉珠你这么有见识，看来我以前是小看你了！”
玉珠并没有跟着笑，反而是咬唇低声道，“奴婢都听见了，奴婢什么都听见了……是！奴婢是偷听了小姐您和高小姐的谈话了！”看着许姝惊讶的表情，玉珠接着道，“您也不用去问了，是露荷跟奴婢说的，露荷什么都跟奴婢说了，奴婢们坦坦荡荡的，都是为了小姐，小姐要怪罪就怪罪吧！”
许久，许姝轻叹，“傻丫头，我怎么会怪罪你们呢？如今，除了娘，对我最好的就是你们了，我要是还怪罪您们，就太不知好歹了！”
“小姐，高小姐她不值得……她不值得小姐您对她那么好，她是在利用您！她想要名分，却撺掇着小姐您替她出头！奴婢都看出来了，她跟她的婢女是故意吵起来的，就是为了引小姐您进入她们的圈套！”
“无论现在的志男姐姐值不值得，从前的志男姐姐是值得的，而且，志男姐姐说的也都是事实，她在柔然受了苦，在王府里也倍受排挤，她只是想把日子过的好一些，用一些手段，既不伤人，又不害人，也没什么不对的！”
“可是那些手段不该用在小姐您身上呀，您跟高小姐的关系那么亲近，她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呢？为什么要拐弯抹角的用心机和手段来达到目的呢？
“正是因为我跟志男姐姐关系那么亲近，所以志男姐姐才更开不了这个口了！她也是怕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此就变了味儿了……”
“难道现在就没变味儿了吗？”玉珠将那个莲花佩拿出来放到许姝面前，“其实小姐心里也都明白的不是吗？否则也不会在高小姐问起这个玉佩之后就取下来了！其实小姐您心里什么都知道，可是就是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相信高小姐已经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高小姐的事实！”
许姝拿起那个玉佩，摩挲着上面的纹理，质感莹润，当真是一块好的玉佩，难怪高志男会注意到，可是高志男会注意到这个玉佩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吧！
高志男和曾嬷嬷都是知道那个莲花佩的来历的，可是她们却都不说……
1080、狠心
三日之后，昭华太子率领两万精兵南下督军，皇上因龙体抱恙，并未露面，是皇后娘娘亲自为太子送行的，太后也没有出现。
太子这一走，京城里就又安静了下来，只是这安静却是表象，安静的表象下来正暗潮汹涌着。
本来立储君是一件大事，本应该在朝堂上掀起剧烈的反响才是，可是随着立储之后的圣旨就是立刻让太子领兵南下督军，皇上似乎一刻也不愿让太子多留在京城也十分明显，是以朝堂上的态度便有些微妙了，拿不准皇上此举的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然而无论如何，太子已立，输赢已分！
邓家俨然已经偃旗息鼓了，从皇后打算过继端王的时候，邓家就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优势，邓家终于不再打冀王儿子的主意了，冀王也终于松了口气，立刻上书请求册封儿子为世子，皇后出于私心，巧言游说皇上准了冀王的请求，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可是邓家却并不甘心就这么认输了，经年的世家大族，关系更是错综复杂，尤其是像邓家这样大权在握多年的门阀了！比如跟邓家关系匪浅的萧家的女儿是太子的女眷之一，若是能助萧家女儿上位，邓家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于是时常派人去平宁王府“教导”萧三小姐，当然，是以太皇太后的名义派人去的，高志男虽然讨好了贞太妃，可是在太皇太后面前，贞太妃又算得上什么呢？本来就有一个上窜下跳的黄大小姐了，现在又添了高志男和萧嘉仪，一时间平宁王府的后院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太子生母贞太妃是邓家姻亲荣国公府的养女，虽然太子被过继给了太后，可是却是贞太妃所生，又是贞太妃在柔然陪伴照顾了太子十几年，于情于理，太子都不能薄待了贞太妃！借着跟齐家的这层姻亲关系，邓家也开始跟贞太妃套近乎，当然也没有忘了要跟齐家更亲近一些，两家来往的格外的勤快了，当然，两家本来的关系就还不错，只是邓家对齐家的态度比之从前多了几分亲切，不见了从前的高高在上的感觉。
而傅家大抵是已经觉得局势已定。胜利在望了，一时间将姿态摆的格外谦虚，那是一种胜券在握而睥睨一切，而不吝于向下施舍的一种姿态，颇有些沽名钓誉之嫌，因而即便是对那些谄媚奉承的墙头草，傅家也格外的和气。
至于郑家，皇后没有能过继端王，最后让平宁王占了先，让傅家得了势！可到底皇上还在，郑家并不是一无所有，再经过了最初的恐慌之后也就渐渐冷静了下来，傅家得势也总比邓家得势强，也就微微放松了一些，只是风头到底不如从前了，也就格外的低调起来，几位老爷也格外的谨小慎微起来，唯恐傅家记恨当初拉拢不成的旧事，如今得势了就跟郑家过不去。
这一天傍晚，许姝按照惯常一样正要去璞玉轩和郑四夫人一起用膳，突然邓雅容来了。
每一次邓雅容来都会给许姝不一样的感觉，这一次也同样不例外！
比起上一次相见时的样子，许姝惊奇的发现邓雅容竟然没有再胖一圈，反而是瘦了，下巴已经隐隐可见从前秀气的轮廓了，只是人瘦了，浑圆肚子便格外的突出了。
“怎么瘦了这许多？”许姝一边笑着问道，一边亲自给邓雅容斟茶。
邓雅容却一言不发的，也不等许姝叫她坐，径直往许姝旁边坐了，鞋一脱，便缩在了榻上，也不看许姝，只盯着自己的肚子发愣，仿佛要把自己的肚子盯出一个洞来！
许姝心里咯噔一下，现在这个时候，邓雅容又这副模样的，心下明白这是出了大事了，便叫来露荷，“去璞玉轩告诉母亲，我这儿有客，就不去吃饭了！”
“那奴婢顺便把小姐的份例领回来在院子里吃，夫人交待了，小姐身子弱，一日三餐断不能出了差错！”露荷应声去了，顺手把门带上了。
屋里没了人，邓雅容终于抬眼看向许姝了，“许姝，我……”才开口，邓雅容就哑了嗓子。
“怎么了？慢慢说！”许姝推了一盏茶到邓雅容面前。
邓雅容抱着茶杯，手却在抖着，良久，才哽咽道，“你知道吗？我按照你说的，回邓家请了太医看诊了……”
“太医怎么说？”许姝的心沉的更低了，也渐渐明白了邓雅容突然的转变是因为什么缘故了。
“太医说，我是吃了一种药才导致我胃口大增的！但是这种药也有一个弊端，就是吃了之后味觉会变得迟钝，所以你才会发现了……”邓雅容低着头，声音喑哑，“我还一直以为我是因为有了身孕口味才变的……”
“谁给你吃的那种药？”
邓雅容不说话了。
“谁？”
邓雅容咬唇，“你都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你要不是猜到了，怎么会让我回邓家去找太医呢？”
“我只是怀疑……”可是现在邓雅容的表情印证了许姝的怀疑。
邓雅容闭上眼睛，眼角的泪水快速的滚落，“自从有了身孕，我的饮食都是身边的嬷嬷亲手打理的，我是吃嬷嬷的奶长大的，嬷嬷没有儿女，指望着我给她养老送终，所以她是不会害我的！可是……除了饮食，安胎药是大表哥亲手煎了端给我的，从不假手于人……”
从不假手于人，那也就是说齐鹏是唯一的嫌隙人了……
“他亲自给我抓药，煎药，还亲手喂给我喝，我以为……我以为他是心疼我，爱护我……没想到……没想到……”邓雅容苦笑的眼泪成串的往下落，“我现在才幡然醒悟，他是怕假手于人留下了把柄……”
许姝默默递过帕子，邓雅容抓在手里紧紧的握着，却根本没有去擦眼泪，或许她现在的心已经疼到麻木了，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可是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我要是真有什么意外了，孩子……孩子也会有危险的，难道……难道他已经狠心到连自己的亲骨肉也能下得去手了吗？”
1081、收留
“许姝，你说，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呢？可我肚子里的可是他的亲骨肉呀！”邓雅容摸着肚子，难过的情绪一阵一阵的席卷而来，让她的心都揪在了一块儿。
“或许，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你的死活，你的好坏他也丝毫都不关心，一旦你有了任何问题，他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保孩子！更甚至……一开始他要的就是你死……”
虽然许姝很不愿意这样打击邓雅容，让她的心情雪上加霜，可是却有必要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不应该将她蒙在鼓里，更不能因为不忍心就对她撒谎欺骗，否则一旦邓雅容对齐鹏还心存幻想，就只会被伤的更深。
邓雅容听完许姝的话，张大了嘴愣在那儿许久，许久……一动不动的，目光空洞没有焦点，神情从震惊到伤心，再到痛苦，再到木然……
“原来是这样……”许久以后，邓雅容低喃一声，整个人突然无力的颓然的向后倒去，幸而背后有厚厚的垫子，才没有摔到。
“既然他想要我死，又为什么要娶我？他为什么要娶我呢？是他亲自去邓家求的亲，父亲不同意，他就在父亲的书房门口跪了整整一夜，那天晚上下着大雨，下人给他撑伞他都不要……父亲感动于他的诚心，觉得他是真心喜欢我的，才把我嫁给他的！我虽然不是心甘情愿的嫁给他的，可是现在我是真心想跟他好好过一辈子的，甚至我都想好了我们要生几个孩子，我连孩子的名字都已经想好了，可是他……他竟然……”邓雅容揪着胸口，难耐的大口喘着气，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了。
“他也想要一个血统高贵的孩子，有这个孩子在，他跟邓家就有着割舍不断的联系，同时，又没有你的牵绊，他不会被邓家所左右，邓家又能为他所用……”
齐鹏的打算凉薄的让许姝都忍不住的背脊发凉，许姝从来都知道齐鹏心机深沉，可是却没料到齐鹏能心狠手辣到如斯地步，能够如此冷血的蚕食枕边人的性命，让一向自认为冷心冷肺的许姝都觉得胆颤。
“原来我对他而言就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让他和邓家联系起来的工具，他看重的是邓家，根本就不是我这个人，如果我不是邓家的嫡女，恐怕他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邓雅容垂着头，良久，突然一笑，“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样我也就再也不用觉得内疚了，我负了他，他也负了我，我们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了，扯平了……”
许姝松了口气，邓雅容如果真的能这么想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了，齐鹏真的配不上邓雅容的这一片真心。
“我一直为自己曾经和四表哥的过往而耿耿于怀，一直觉得对不起他，拼了命的想要去弥补，可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想的，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在乎，难怪他明知道我心里有四表哥还是坚持要娶我，还毫无芥蒂的对我好，原来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呜呜呜……”
邓雅容忍不住的又哭了，一边哭一边解释，“我不是为他哭的！我是替自己觉得委屈，我为了他放下身段去讨好家里的每一个人，回娘家替他说好话，想给他谋个好差事，事事处处都为他想着，他根本就不值得我这么付出！他根本就不值得！”
“他也不值得你哭！擦擦眼泪吧！”
邓雅容瞪着眼睛努力克制泪意，却只是徒劳，“我都说了我不是为他哭的！我是哭我自己！哭我自己怎么这么傻，这么蠢！”
“其实……有件事情我不应该瞒着你……”许姝艰难的开口。
“什……什么事？”邓雅容擦了眼泪，可是还是止不住的抽噎。
“我……我……”许姝撇开脸，避免跟邓雅容的对视，“齐鹏之所以会坚持要娶你，是因为我……”
“什……什么？”邓雅容呆住了？连抽噎都被吓住了！
“是我向齐鹏提议去邓家求亲的！”
许姝把心一横，终于都说了出来，说了出来之后如释其重的松口了气，有些话本可以埋藏在心里一辈子的，可是却不吐不快，哪怕说出来之后的结果也许是许姝无法控制的。
“也可以说，你今天遭受的所有的委屈都是拜我所赐！”
邓雅容呆呆的看了看许姝，无措放下手，想要去拿茶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缩回去之后又觉得无所适从，然后胡乱摸了摸，最后摸到了衣襟的下摆，便用力的抓住，似乎想要从中汲取力量来支撑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邓雅容六神无主的模样可怜极了，许姝触之不忍，“对不起……我是真的没有料到齐鹏会狠心如斯，我当时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许婷好过……”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是那么的相信你……”邓雅容低喃一声，然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在得知齐鹏要害她的性命的时候，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失态过。
许姝同样有些无措的看着哭的涕泗横流，完全不顾及形象的邓雅容，安慰人向来不是她的强项，尤其是面对被她伤害过的人，伤害的还是一个全心全意相信她的人……也许现在让邓雅容哭出来，发泄出来就好了？
邓雅容哭了许久，突然抬头，满面委屈，“你为什么不来安慰我？”
“……我以为你想要哭出来……”
“哭的也差不多了……”邓雅容抽噎了一声，紧抿着唇，抑制着心里的悲伤，既然哭不能缓解心里的悲痛，那哭又有什么用呢？
这样子许姝看的更难受了，“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想怪我就怪吧！”
“我不怪你！”邓雅容摇摇头，“我是真的不怪你！即便是没有你的提议，我最后也会嫁给他的……两家联姻，看的是家世地位，哪是你一句话就能左右的……而且当时的情况，邓家也是骑虎难下，你最多不过是坚定了他要娶我的念头而已！”
“……你不用这样，好像生怕得罪了我似的！”邓雅容突然的善解人意让许姝既不适应，也心生不安。
“是呀，我不敢得罪你，得罪了你，我就没有地方可去了……许姝，我无家可归了，你愿意收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