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厌倦
“去那儿？”
许姝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是傅太后刚刚指给她的，囚禁许桦和其他在隆安太子死的那晚参与到隆安太子赌局里的人的地方。
“你们要去救人？”雪槐问道。
许姝摇摇头，“不是我们，是你！”
“我？”雪槐皱眉，许姝这就使唤上自己了？难不成她以为自己落在她手里就任由她摆布了吗？
许姝点头，简明扼要的摆明了自己的条件，“你把人救出来，我就放你走！”
“我如果不答应呢？”雪槐试图讨价还价。
然而跟许姝从来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你送去傅家，今日太后的举动傅家是不知情的吧？傅家知道了之后，你这个两姓家奴会有什么下场呢？”
傅太后和傅家也不是一条心的！他们不过是利益的共同体！
“我去！”
雪槐咬牙答应了下来，她虽然是傅家的人，可是太后的吩咐她又不能不听，以至于现在她却要夹在中间为难了。
“但是你也要说话算话，我救了人，你就放我走！”
“当然，我放过了你，太后也不会放过你的！”
傅太后临走前授意雪槐杀了许姝，想来是想推到傅家身上去的，可是雪槐失手，傅太后也不会轻易饶了她！
雪槐咬牙转身去了。
“庄离，你去帮着她！”许姝闭上眼往后靠去！
“嗯！”
庄离一走，许姝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无力的倒在马车厢里，为了能尽快吸引蝙蝠过来，所以许姝在手腕上划伤的口子很深，以至于现在因为血液流逝过多开始觉得晕眩了。
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重到许姝再也无法用意志力撑住它了，终于，许姝闭上眼睛，彻底的昏了过去。
等许姝再次挣开眼睛，天色已经一片大亮了，环顾四周，许姝发现自己睡在一张舒服而又熟悉的床上，手上的伤口也重新处理过了，轻轻动了动手臂，微疼，却能忍受，看来除了失血过多，伤势并没有什么大碍。
不远处庄离正抱着手臂看着她，“醒了？”
“嗯！”许姝点点头坐起身来，“这是静园？”
庄离点头，“在我面前你还逞强，说是让我去帮那个雪槐，实际上只是想支开我，不想让我看到你晕倒的样子！”
“我是真的怕她半路上跑了！对了，人都救出来了吗？”
“都救出来了，连个瘸子都没落下！怕留下了什么痕迹，索性就将那宅子给烧了！不过……”庄离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
“不过你那个七弟好像被吓坏了，脑子出了点儿毛病，我救他出来的时候，他两眼痴呆，仿佛傻子一样！”
“与我无关！”许姝自倒了茶吃，脸色冷淡至极！
庄离耸耸肩，“我还以为你救他是因为……”
“我不是救他！我是在救我自己！隆安太子死的那天，他们都在场，他们都是证人！我不知道隆安太子跟他们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知道些什么，为了以防万一，我不能让他们落在太皇太后和邓家的手里！”
涉及辛密，庄离自觉的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昨天晚上我要是没有去救你，你要怎么脱身？”
许姝凉凉的看了看庄离，“那就死在那儿了！”
庄离惊讶的盯着许姝，“你就真的没有给自己留后招了？”
“有呀！”许姝点点头。
庄离才松了口气就听许姝接着道，“即便是昨天晚上我死在太后手里，我留下的线索也能帮我报仇雪恨的！”
庄离的眼皮子忍不住抽了抽，许姝说的后招竟然是指身后事，许姝什时候做事竟然不给自己留退路了？
“不是不留退路，而是根本没有后路可退了！”许姝仿佛看穿了庄离的疑惑，“太后来的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根本没有任何的准备！而太后却是有备而来的，从我跟着他们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
庄离叹道，“太后想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碍着平宁王，一直不敢动手！今日平宁王刚刚离了京，等平宁王回来，太后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太后才会在这个时候对你下手！”
“我猜到了，平宁王不在京城里，太后才会这么肆无忌惮！”今天傅太后毫不掩饰对她的杀意，许姝就知道是周谨不在，傅太后才会这么急不可耐了，有周谨在，傅太后好歹还能粉饰太平！”
“平宁王能回来，怎么说你也是一大功臣，太后这么做也不怕跟平宁王离了心！”
“比起那丁点儿虚无缥缈的母子情分，还是握在手里的权势更重要！正是因为我是功臣，所以太后才容不下我，她不能让我分走傅家的胜利果实！”
“你们这些权谋心术我是一点儿也不感兴趣，还是手起刀落来的痛快！”庄离握了握拳，他还真有些怀念过去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虽然危险，朝不保夕，可是却恣意快活。
“我也只是想活下去罢了，可是却偏偏有人不许……”
“你放心，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平宁王，你那一滩血不会白留的！”
“不必了！”许姝摇摇头，“你以为这次平宁王离京为什么会把你留下来？”
按照以前，周谨多半会留下李奇或者林恒的，可是这一次却留下了庄离，在明知道庄离和许姝的关系的前提下，周谨留下了庄离。
“平宁王说了，李奇和林恒终归是傅家给他的人，对他再忠心，可是在你的事情上，他们心里会更向着傅家一些。而我，虽然对他没那么忠心耿耿，但是我跟你是旧识，你要是有危难，我一定能护得你周全！”
“你看，他都猜到了我会有难了，李奇和林恒根本应对不了太后，所以才留下了你！”
“既然平宁王都猜到了，为什么不告诉你呢？”
许姝嘴角动了动，最终却归于平静。
“你们……吵架了？”庄离突然冒出来一句。
“也不算吵架吧……”许姝幽幽叹了口气。
“那是什么？”庄离追问，“平宁王离京之前提到你的时候，语气有些不太一样！”
“只是……只是我厌倦了而已……”
1023、以后
许姝垂下头，“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什么？”庄离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许姝！”
“我说，我跟平宁王……”许姝暗暗的深吸了一口气，才终于将压在舌尖的字眼吐了出来，“到此为止了……”
庄离果然没听错！
“你这个时候竟然说这种话，许姝，你的脑子是出了毛病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庄离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许姝，恨不得一巴掌将许姝打清醒，“你为平宁王付出了那么多，现在眼看着他就要功成名就了，你却说什么不想继续下去了？你要将这一切拱手让人了吗？”
“我并不在乎那些，我也不是为了这些，我帮他只是在还欠他的人情而已，仅此而已……”
许姝摊开双手，盯着手心的纹路喃喃道，“他治好了我的眼睛，所以我帮他回到大胤，如今他终于就要回来了，我跟他也互不相欠了……”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你跟他已经互不相欠了吗？”庄离冷冷的看着许姝。
许姝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愣了一下然后又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不欠他的了……我已经为他做了我最后能为他做的了……”
“许姝！原来你真的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我原以为你只是对我心狠而已，没想到你对谁都是这么狠心！”
庄离一拳砸在桌子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气愤，许姝对周谨这么狠心，他应该高兴才对，可是事实相反，他一点儿也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心中充满了愤怒！
桌上的茶杯应声一晃，茶水溅在了许姝的右手背上，许姝用受伤的左手费力的擦拭。
“是呀！我就是这么狠心，我连对自己都能下死手，难道你还指望我对别人仁慈吗？指望一个骨子里就流淌着狠心绝情的血的人会有仁慈的那一天？”
“你的仁慈全给了那些不配得到你仁慈的人！许家恨不得喝你的血，啖你的肉，可是你却心甘情愿的任它压榨，自己的血都快流干了，还惦记着救那个脓包弟弟；许婷几次三番的要置你于死地，你却亲手将她推上国公府少奶奶的位置；还有那个殉葬的太子妃，许婷害你的事她也有份儿，你却还给她求了太子妃的称号！许姝，你不是不仁慈，而是你把仁慈都给了别人，留给你最亲近的人就只剩下残忍了！”
“那我应该对你更残忍一些才对了，这样也才对得起你对我的指责！”许姝突然笑了一声，笑容有些苦涩！
许姝这句话让庄离的心蓦地软了下来，“许姝，你最不该的就是将对你好的人拒之门外，扪心自问，平宁王对你真的是比对那个位置都还要上心，可是你却只把它当作一场交易，平宁王知道了，会作何感想？你厌倦了，不想继续下去了，那平宁王是怎么想的，你有想过吗？”
“我跟他之间本就是一场交易，我们的关系始于一场交易，也就让它终于一场交易吧！”
庄离叹气，“许姝！这样逃避有意思吗？我不是傻子，你也不是傻子！这种事它不是一厢情愿就能行的，你说它是一场交易它就是一场交易了？你好歹也得问问平宁王的意思吧？平宁王有把它当成是一场交易吗？”
“就这样结束，对我，对他，都好……”
“都好？”庄离有些嘲讽的看着许姝，“你还真是个傻子！你以为你认为的好就是平宁王要的好了吗？你这样子，对你们两个都没有好处的！”
许姝轻轻摇头，“他马上就要回京了，有邓家在旁虎视眈眈，皇上对他的忌惮不会比对邓家的少，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更多的支持和势力，这种时候他该做的就是好好利用当年皇上送给他的那些女人，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你简直无药可救了！”庄离恨声道，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在帮周谨说话了。
“是呀！我无药可救了！”许姝轻轻的笑开了，仿佛是刚听到了一个极其令人开怀的笑话，笑的扬起的嘴角迟迟都压不下去。
正月的阳光从窗外照射了进来，经过纱幔的过滤，均匀而柔和的落在许姝的脸上，透出一片静谧祥和的气息，万物无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送你回郑家！”庄离站起身冷漠的看着许姝。
“谢谢！不过先送我去一趟冀王府吧，昨天我让婢女说我昨晚留宿在冀王府的，得从冀王府借辆马车回去才能圆谎！”
“你的仁慈果然都是放在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庄离逮到机会就不忘挖苦许姝一番。
“怎么就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呢？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呀！我娘对我那么好……我终于是有娘的孩子了……”
庄离心里蓦地一堵，挖苦的话就说不出口了，许姝在许家遭受的非人的待遇让她养成了这样别扭的性子也不是她的错，说到底，许姝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
曾经的许姝将一片真心掏了出来，却被许家人脚踏的粉碎，所以现在，许姝就将她的一颗真心藏了起来，只以冷漠无情视人，她对周谨狠心，那也只能怪周谨没本事找到她的真心，不能怪在许姝头上……
对许姝，庄离始终做不到真正的狠心……
“以后你打算怎么办？”离开了平宁王，许姝该何去何从？
“以后……以后……”许姝低着头，认真想了很久才终于道，“我想多陪陪我娘，想吃我娘做的菜，穿我娘给我绣的裙子……”
“我不是问这个，陪你娘什么时候都能陪，我是问，你就没有想过你剩下的大半辈子该怎么办吗？你今年都十七了……”十七岁的年纪，应该要嫁人了……
“我都十七了呀……时间过的可真快……”许姝低喃，语气里透着一丝留恋和不舍，“我们认识有七年了吧？”
庄离点头，“你是我认识的人里头活的最久的了！”作为一个杀手，认识的多半是死在自己手里的亡魂，才认识就死在了他手里。
“那还真是荣幸至极呀……”许姝低下头，眼角有晶莹的亮光闪过。
1024、病倒
许姝从“冀王府”回来就病倒了，这让郑四夫人对冀王妃颇有微词，不过想到冀王妃儿子不见了，心情欠佳，这才没有顾得上许姝，让许姝病倒的，也就谅解了冀王妃。
因为露荷懂医术，有露荷照料许姝，郑四夫人也放心，只是见许姝的脸色迟迟不见血色，心里难免有些犯嘀咕，不过许姝说是因为前一阵耗费可太多心神所致，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郑四夫人想着隆安太子刚殁的那会儿大家都提心吊胆的，许姝还要帮着郑四老爷出谋划策，也实在是累坏了，如今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是要好好休息才是，便吩咐小厨房多多炖了补品给许姝。
朝中的局势有了缓解，钱三老爷也终于有了空闲时间，于是钱三夫人就抓着机会在钱三老爷耳边念叨要给钱易娶亲的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看中了许姝，让钱三老爷去提亲。
一遍两遍的钱三老爷也就忍了，可是钱三夫人天天说，说的钱三老爷耳朵根子都要起茧了，这一日钱三夫人又来催促钱三老爷去郑家提亲。
钱三老爷终于忍不住了，“夫人！这门亲事做不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怎么就做不成了？怎么就做不成了？啊？这是郑家的老太君亲口答应下来的婚事，又不是我们死乞白赖的求的，老太君可是一国之母的生母，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老太君不过是戏言了一句郎才女貌，哪有提到半句婚配，是夫人你想多了！”
钱三夫人瞪眼道，“老爷你要是不愿意去就罢了，何必在这儿找借口呢？你不去，我去！”
“不许去！”钱三老爷喝道，“莫说根本就没有亲事一说，即便是有，易哥儿现在这副模样了，也不能再祸害人家姑娘了！”
“易哥儿现在这副模样？易哥儿现在什么模样了？这才过去多久？易哥儿的伤都还没好全呢，老爷就已经开始嫌弃易哥儿了，这让易哥儿以后可怎么办呀？”钱三夫人扯着嗓子哭嚎起来。
钱三老爷听着既觉得刺耳，也觉得理亏，他刚刚的话确实有贬低自己儿子的意思，“好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易哥儿现在既然已经是这副模样了，咱们家就知情识趣一些，别去给别人添麻烦了！
钱三夫人擦着眼泪不满道，“易哥儿现在这副模样怎么了？易哥儿现在落到这个田地不也是拜它郑家所赐吗？它郑家就该负起责来！什么添麻烦？郑家把易哥儿害得这么惨，它理所应当的要对易哥儿负责的，怎么就叫添麻烦了！”
“易哥儿的伤跟郑家无关！”
“怎么就跟郑家无关了？那烟火是不是郑家送的？”
“是！可是郑家也交待了，那烟火乃危险之物，不能随意把玩，是芳姐儿顽劣，易哥儿这才受伤的，跟郑家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郑家明知道烟火乃危险之物，也知道小孩子玩心重，还将烟火给送了来，这就是郑家的责任，它怎么就没想到小孩子会按耐不住好奇要把玩呢？”
钱三老爷摇摇头，跟钱三夫人简直没法沟通了！钱三夫人现在一门心思的要跟郑家结亲，他得去提醒妹妹一声，免得祸害了外甥女，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妹妹既然喜欢，那他也就当亲生的看了。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去书房了！”钱三老爷拔腿就走。
钱三夫人撇嘴不满，“你不去我自己去！”
钱三夫人说到做到，真去了郑家，见许姝病了，更是将呼寒问暖的话说了个遍，只是许姝喝了药睡下了，一个字也没听见，而郑四夫人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然当作是废话，钱三夫人说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却丝毫不气馁，听说郑老太君歇晌起来了，又兴冲冲的要去给老太君请安，郑四夫人高兴不迭的把人给送过去了，这要不是她的嫂子，碍着自家哥哥的面儿，她早把人撵出去了，岂会容她废话这么久！
也不知道老太君跟钱三夫人说了些什么，接下来的日子，钱三夫人来郑家来的越发勤快了，甚至还将钱易带来了。
钱易脸上的伤刚刚好，新长出来的肉还是粉粉嫩嫩的颜色，穿了一件高领子的袍子，遮住了脖子上的疤，又刻意以左脸示人，若是实在不得以要以正脸示人了，就举起手里的折扇遮住右半边脸，如此倒也不觉得有多骇人了。
郑四夫人对钱三夫人的行为很是有着不满，这分明就是赖上郑家，赖上她家小九了，即便是她冷眼相待，钱三夫人也不死心，还想着在老太君那儿下功夫！而老太君似是因为许姝倍受皇后娘娘信任，让老太君不高兴了，所以有意作贱许姝，纵容着钱三夫人对许姝的觊觎。
钱三夫人领着钱易来探望许姝时，郑四夫人直接让许姝装睡，连钱三夫人都不见，更遑论钱易了！
可钱三夫人就是钱三夫人，郑四夫人越抵触，她反而越挫越勇，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势，也不管许姝是真睡还是假睡，反正就坐在那儿天南海北的聊个没完，忖度着不管真睡还是假睡，到了吃饭的时辰总是该醒的！
许姝见钱三夫人迟迟不走，也料到了钱三夫人是怎么想的，只能撑着身子起来了。
“三舅母和五表哥怎么来了？”许姝被玉珠扶着，步履虚浮，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颤巍巍的在郑四夫人身边坐了，半副身子都靠在郑四夫人身上，仿佛自己坐不稳一样。
钱三夫人立刻大呼，“哎呀，宜姐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天了还不见好？是不是请的太医不中用？我认识一个老大夫，医术十分高明，妹妹要不要请来给宜姐儿看看？”
“多谢三舅母关怀，我没什么大碍，只是刚刚没有休息好，短了精神！”
郑四夫人忍俊不禁，许姝这是变相的说钱三夫人吵到她睡觉了。
钱三夫人正尴尬着，郑婉莹便跑进来了，郑婉莹是常来海棠馆的，来的多了也就不用通报就直接进来了，结果今日一进来发现屋子里还有外人。
1025、所难
郑婉莹愣在了原地，“四婶娘……宜姐姐……”
郑四夫人介绍道，“莹姐儿，这是钱三夫人和钱五公子，你去年见过的，依旧随小九称呼一声舅母和表哥吧！”
“舅母，表哥！”郑婉莹乖巧行礼，然后在许姝旁边坐了，见许姝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关切的问道，“宜姐姐，你怎么了？”
许姝轻轻摇头，“我没事儿，你怎么来了？你前两天不是还说要好好准备上巳节的用具哪儿也不去的吗？虽然不能出去玩，但是在家里也不能虚度了！”
郑婉莹轻轻叹了口气，“别提了，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兰草香佩竟然被野猫给叼走了，真真是气煞我了！”
许姝低笑，“定是你做的太好了，连个畜牲看了都忍不住喜欢！”
“那我情愿做的差一些！”
姐妹二人说着悄悄话，钱三夫人见状笑道，“妹妹，你瞧瞧她们两个，亲近的跟亲姐妹似的！”
郑四夫人道，“她们姐妹一向就要好！既然她们姐妹说话，咱们留在这儿她们反倒不自在了，三嫂和易哥儿去我那儿坐坐吧！”
说罢郑四夫人便站起身来了，不给钱三夫人拒绝的机会，“三嫂，咱们走吧！”
钱三夫人原还打算让钱易跟许姝说上几句话的，结果才来就被郑婉莹搅了局，现在郑四夫人更是借机将他们母子带走，别说让钱易跟许姝说上话了，就是连看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眼，可是郑四夫人都要拉着她走了，再强留也没意思了，便主动道，“今天主要是带易哥儿来给你们家老太君请个安，老太君一直念叨着易哥儿，顺便再来看看宜姐儿的病情！既然宜姐儿已经大好了，我就先带易哥儿回去了，他还吃着药呢！”
郑四夫人也不留，“那三嫂就赶紧回去吧，别耽搁了易哥儿！我送送你们！”
因钱三夫人说钱易还吃着药，可是钱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郑婉莹不由偷偷看了眼钱易，不过因为钱易正好是左边脸对着她的，所以郑婉莹乍看之下并没看出来，不由好奇的多打量了几眼，谁知钱易刚好抬头，二人的目光碰了个正着，郑婉莹也刚好看到了钱易受伤的右脸，顿时吓的低呼一声，面色苍白，钱易听得这一声低呼脸色也变了，快速扭过头去。
“宜姐儿，改天我再来看你！”钱三夫人边走边道。
“三舅母慢走，我身子不适，恕不能远送了！”虽然不能远送，可是许姝还是把人送到了门口。
郑三夫人坚持不让郑四夫人送，郑四夫人只得回了璞玉轩，没想到钱三夫人却在身后哼声，“一看就知道是假惺惺的，说不让送便立刻折了回去，连装模作样都不会！”
钱五公子低着头仿佛没听见钱三夫人的抱怨，没想到钱三夫人的下一个矛头就指向了他，“你也真是的，人都来了，一句话都不说，你一句话都不说，还指望她能看你一眼不成？见了面好歹也打个招呼呀，这一来二去的不就熟了吗？”
“是，儿子记下了！”钱五公子谦虚的受教。
“记下了有什么用，得做到了才行！机会是靠自己争取来的，你如今这样子要是不娶一个好的媳妇，你下半辈子可要怎么办呐！”
“儿子……儿子虽然伤了脸，但是儿子的学识还在，儿子还有别的出路……”
“别的出路？还能有什么出路？回去祖籍打理钱家的生意？钱家是长房的，你做的再好也是便宜了别人，听娘的话，好好讨好了郑家的老太君，再跟你九表妹多套套近乎，我再帮衬着替你说话，终是会让郑老太君同意了这门亲事的，你的脸都怨他们郑家，他们非得给你这个交待不可！”
钱易摸着脸低声道，“儿子……不想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钱三夫人气道，“我这么处心积虑的不也是为了你好吗？怎么到了你这儿到成了我的不是了？”
钱易正要说什么，突然传来一声猫叫，一直狸花猫快速的从钱易脚边蹿走了。
猫不会无缘无故的就乱蹿的，定是有人来了的，钱三夫人便住了口悻悻的走了，钱易耷拉着头跟在身后。
许姝目送郑三夫人一行人走远了再回头就看到郑婉莹的脸色很不对劲，“婉莹妹妹，你怎么了？”
郑婉莹呆呆的摇头，“刚刚……我看到了钱五公子的脸……他右边的半张脸……”
“受伤了留下的疤而已！吓着你了！”其实许姝对钱易那半张脸并没有多大的感觉，毕竟她小时候整个背都被火烧的掉了一层皮，到现在都还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疤痕，只是那个时候年纪小，到现在肤色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同。
郑婉莹摇摇头又点点头，“第一眼确实吓到我了，可是他的脸是被咱们家送去的烟火伤的，他现在这个样子，也不是他情愿的……我却当着他的脸对他的伤露出那样的神情，这不是在往他伤口上撒盐吗？”
许姝安慰道，“你被吓到也是人之常情，他既然出来走动，以伤疤示人，就该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也该有心理准备才是，你就别多想了！还有，钱五公子的脸确实是被郑家送去的烟火伤的，但归根结底这是钱家自己的失误，跟咱们郑家没有任何关系，你别因此就觉得内疚了！”
“可是今天到底是我失礼了……”钱易快速扭头的画面刻在了郑婉莹脑海里，钱易是在乎的，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的……
“若说失礼，他吓到了你也是失礼，如此你们也就扯平了！”
郑婉莹叹了口气，“今日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野猫偷了兰草香佩，现在又失礼于人前……看来我得去拜拜菩萨去去晦气才是了！”
自从郑志文莫名其妙的病症通过寒溪寺的平安符给“治好了”之后，整个西府被佛祖和菩萨的信仰全部都提高了一个层次！
郑婉莹说起风就是雨，“我明日就去！”正准备开口邀请许姝同去，看到许姝苍白的嘴唇，想起许姝还病着，便道，“我也给宜姐姐求个平安符回来，保佑宜姐姐身体早日康复！”
“好！那我可就等着你的平安符了！”
1026、两人
第二日下午，郑婉莹果然送来了平安符，与此同时还告诉许姝，那个被野猫偷了的兰草香佩已经找到了，直言这拜菩萨果然管用，让许姝将平安符戴在身上，过不了几天身体就会痊愈的！
许姝经不住郑婉莹热切期盼的目光，只得将平安符戴在了身上，郑婉莹这才满意的离开，毫不例外的是又是郑志文来接的，虽然觉得郑志文这样的行为实在是费解，可是因为郑志文又真的什么都没做，许姝也只能当作是郑志文是没有别的目的，只是单纯的心疼胞妹而已了。
许姝虽然养着病，可是外面的消息是一点儿也没落下。
听说隆安太子下葬没多久，皇上就下旨以要修葺庆王府为由将郑婉丽接进了宫里，太子出宫之前住在来仪宫，所以郑婉丽也就被安置进了来仪宫，只是郑婉丽却依然没有一个名分。
不是皇上吝啬不给，而且隆安太子已经死了多时，没有再加封他的姬妾的道理，如今能将郑婉丽接进宫中，保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那都是看在了皇后娘娘的份儿上。
因郑婉丽没有名分，下头的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所以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曾经对李芙的称呼方式，称郑婉丽一声“郑夫人”。
打死郑婉丽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竟然是托了她最恨的李芙的福才有了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
又听说邓家遍寻冀王的儿子找不到，急的太皇太后眼睛都红了，而冀王又追着太皇太后要儿子要的紧，太皇太后招架不住冀王，就托病将烂摊子甩给了邓家。
于是冀王每日天亮了就去邓家的门口坐着，比去衙门点卯都还勤勉，冀王坐在邓家的大门口也不干别的，就是问邓家要儿子，任凭邓家怎么劝，怎么哄，怎么的岔开话题，冀王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
“我儿子呢？把我儿子还给我？”
冀王油盐不进的态度让邓家大伤脑筋，而且冀王是个不拘小节，毫无顾忌的往邓家门口一坐，邓家可就跟着丢尽了脸。
邓家有难，皇上心里就觉得高兴，皇上一高兴，身子也利爽多了，以前囫囵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的，现在能缓慢的吐出单个单个的字节了，皇上顿时觉得自己还能好起来，于是越发盼着冀王把邓家往死里折腾，为此还下口谕赞赏了冀王的一片爱子之心，这无异于给冀王撑腰了。
正在满京城都在看邓家的笑话的时候，许姝迎来了一位久违的熟人。
看着眼前足足丰腴了两圈的邓雅容，许姝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蹦出来一个念头，“你……不会是有身孕了吧？”
算一算他们两个人也有半年没见了，自从上次在荣国公府，许婷欲陷害许姝，反被许姝和邓雅容联手反击，为了不让齐家的长辈觉察到她们二人是串通好了的，这半年来两人默契的没有再联系，没想到半年之后的邓雅容跟半年之前的简直“胖”若两人呐！
“你怎么知道？”邓雅容惊讶片刻后，甜蜜的摸了摸肚子，“已经快三个多月了！”
许姝忙拦住了玉珠给邓雅容端上来的茶，“去换一杯茶来！”
见邓雅容蹬她，许姝解释道，“这雪水乃寒凉无根之物，泡的茶可不敢给你喝了，你如今金贵着呢！”
邓雅容叹道，“在齐家这些日子可把我给憋坏了！我还以为来了这儿能轻松一些呢，没想到你也要跟我作对！”
许姝笑着摇头，“你现在这么金贵，谁还敢给你气受？”
邓雅容摸着肚子，脸上的神情半是甜蜜，半是苦恼，“自然发现有了这个孩子，谁都要管着我，许多事都不让我做了，许多地方我也不能去了，许多东西也不让我吃了，虽然我知道都是为了我好，可是我自在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约束，好不容易等胎坐稳了，这就来找你了！”
“小心无大错，你还是仔细一些，毕竟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邓雅容撇嘴，“你这话跟我娘说的简直一模一样！”
提到娘家，邓雅容愣愣的看着许姝，“冀王和邓家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许姝点头，“听说那个孩子还没找到！”邓家当然找不到那个孩子了，那个孩子连同冀王妃都被许姝藏在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
“是呀！现在全天下的都认为孩子是邓家藏起来了的……”
“那你呢？你是怎么认为的？”
邓雅容苦笑，“作为邓家的女儿，我应该相信邓家才对，可是……可是当年为了权势，我娘竟然要逼我嫁给大皇子，要不是我摔断了腿，恐怕上个月陪葬的就是我了……邓家为了争权夺势，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所以邓雅容也是这么认为的，认为是邓家把冀王的儿子藏了起来。
看来冀王这么一闹让邓家彻底失了民心，即便是真的如邓家所愿给隆安太子过继了子嗣，那也已经落了下风了。
“别在想这些了，现在这些事并不重要了……”
“我知道！”邓雅容点点头，“我原本是打算先回娘家一趟的，可是我娘让我别回去了，她说我现在是出嫁的女儿，还是离邓家远一点儿的好，邓家的事跟我没关系了……”
邓家现在再窘迫，那也不是齐家能骑到它头上去的，邓大夫人这么说，完全只是为邓雅容考虑，邓雅容现在双身子，实在是不能再操心受累，若是娘家的事让邓雅容伤神动了胎气可怎么办？所以邓大夫人索性就狠心的把邓雅容当成外人一样来看待了。
“有太皇太后在，邓家会逢凶化吉的！”
皇上还指望着邓家和傅家斗个两败俱伤的，怎么可能看着邓家就这么倒下呢？等平宁王还朝的那一刻到来，就该轮到皇上打压傅家了，那时邓家也就有了喘息的机会。
邓雅容却摇摇头，“其实我现在并不怎么关心邓家的事！我更关心那个孩子，也不知道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还那么小就离开了父母身边，该是多么的可怜呐……”
1027、不安
有了身孕之后，邓雅容的心思也开始变的柔软细腻了，这般多愁善感的模样让许姝有些难以适应，“现在那孩子对邓家那么重要，谁还敢亏待了他不成！”
“那不一样！”邓雅容蹙眉摇头，“终究亲生父母不在身边呀，这对孩子来说是多么残忍，从小就没有了父母的疼爱……”
“我也不是我父母带大，我从小也没有父母的疼爱……可是我不也长大了吗？”
“所以你的性子才那么的古怪不讨人喜欢呀！”
“……”她的性子古怪不讨人喜欢吗？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许姝决定不再跟邓雅容继续这个话题了，怀了孕的邓雅容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
见许姝端着刚刚准备给自己的那杯茶喝，邓雅容深吸一口气，嗅着茶香夸赞，“真香！我闻到了梅花的清香了！”
“这是雪水泡的梅花茶！”
“你的日子是过的越发自在了，这茶和雪水都是你自己做的吧？”
许姝笑着摇头，“我是个懒人，又怕麻烦，哪有心思做这些，这雪水是娘让人收集的，梅花茶是西府的堂妹做了送我的！”
“我记得你从前还做香粉胭脂的！”
“你怎么知道？”许姝做香粉胭脂那会儿还跟邓雅容势同水火呢，邓雅容应该是不知道许姝的日常喜好才是！
“是许婷的婢女说的……你知道吗？现在看着许婷，我竟然有些同情她了……”怀孕后的邓雅容的多愁善感无时无刻不体现出来，从前的邓雅容哪里会对许婷有半分的同情，只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还差不多，如今再提起许婷竟然会生出一丝怜悯，连邓雅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许婷怎么了？”
许婷挖空了心思嫁给了齐瑞，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可是这是许婷自己的选择，无论什么样的结局都该她自己承担。
“本来许婷在齐家就没什么地位，只是因为没拿到她的错处，不能将她怎样了！可自从去年她害你不成，齐家人总算是找到正大光明的理由针对她了，母亲更是一口气将她身边的人全给换了，却留下那个叶兰来，还处处抬举那叶兰，是存了心要给许婷添堵了！至于四弟……”
再提到齐瑞，邓雅容的心情已经很平静了，甚至还带着一丝难掩的同情……
”四弟的腿坏了之后，脾性就更不可琢磨了，又有那叶兰在旁撺掇着，一日三顿的吵着，有时候还会动手，好几次我看到许婷脸上都是带着伤的……”
说到齐瑞打人，邓雅容竟然有一丝后怕，又有一丝庆幸，幸亏她没嫁给齐瑞，否则挨打的就是她了……
“连着几个月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直到后来四弟能拄着拐杖自己出门了，才渐渐消停了些，只是四弟依旧不待见许婷，夫妻之间形同陌路！”
去年许姝在齐家险些出事，全都是拜许婷所赐，而许婷为了把自己撇干净，把过错全都推到了齐瑞身上，害齐瑞被齐大老爷打断了腿，成了个瘸子，从此齐瑞在齐鹏面前再无任何优越感了，齐瑞因为一己贪念，赔了一双腿，却有苦说不出，可不就是只能拿始作俑者的许婷出气了。
“不过……”邓雅容面露好奇，探身上前，“前一阵，就是刚过完年了，四弟突然就闭门不出了，一日三餐都是许婷送到他屋子里去的，前两天再见到许婷，竟然看到她扶着四弟在园子里散步，虽然他们没说话，可是看那样子，竟是格外的和睦，这怎么就转了性了呢？”
齐瑞眼睁睁看着隆安太子死在自己面前，而让隆安太子致死的那个酒壶就是他的妻子亲自送的，这要是追究起来，可是灭九族的大罪！而且齐瑞又被太皇太后的人囚禁了半个多月，早就是惊弓之鸟了，回来之后意识到自己跟许婷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且现在两个人心里藏着同一个秘密，竟然奇迹般地亲近起来了。
许姝轻笑，“那这不挺好的吗？你刚刚还在怜悯许婷，现在他们夫妻和睦了，你也就省心了，况且你现在有了身孕，家里头省事了，你也才好安心养胎！”
“那倒是！”邓雅容歪着头，“不过就是好奇四弟是怎么想通了，许婷都跟四弟闹成那样了，竟然也能不计前嫌的和好如初，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现在齐四公子瘸了腿，即便是齐家真的能休了许婷，也再难找到一个更好的续弦了，所以跟许婷将就着算是个不错的选择了！而许婷是个识时务的人，只要是对她有好处的，她都不会放过，跟齐四公子水火不容对她并没有好处，相反，跟齐四公子重修旧好了，至少能让她这个齐四奶奶的位置坐的更稳固一些！”
“是呀，无论齐家怎么不待见许婷，却始又终不能将她怎么样，许婷她从嫁进齐家的那一刻起，她就是齐四奶奶了，谁都替代不了……”
邓雅容幽幽一叹，“现在回想起来，我当初怎么就那么的执迷不悟呢……明知道你跟四弟是先帝的指婚，我还妄想着将你挤出去……后来到了许婷身上，我竟然会想，既然能从你换成许婷，那也能从许婷换成我呀……”
“我跟齐瑞当年的指婚其实也是一桩巧合，若不是因为先帝去的早，这门亲事恐怕早就不作数了，只是因为先帝驾崩，再也无人敢违背了先帝的旨意，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桩糊涂亲事，至于许婷嫁给齐瑞，那是当今皇上的旨意，谁敢抗旨？”
“所以我才说我当初是执迷不悟呀！”邓雅容苦笑着摇头，“若是我能早点儿看清，也不至于现在……”邓雅容抚摸着肚子，脸上难掩愧疚之情。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放下了！”
邓雅容点点头，“我知道，只是……我总觉得对不起大表哥，是我亏欠了他……”
看着邓雅容这副样子，恐怕是已经对齐鹏情根深种了，再加上心中的愧疚，对齐鹏估计是百依百顺了，可是邓雅容越是这样，许姝就越是觉得有些不安。
1028、重任
许姝的病情一直反反复复的，再加上天气反复无常，是以一直到隆安太子的丧期过了，许姝的病情也还没有完全痊愈。
郑四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忖度着或许是三不五时来探病的人过了病气给许姝，才导致许姝的病情迟迟没有好的，遂闭门谢客，不许旁人再来探视，虽然这样一来也让郑婉莹等真心关心许姝身体的人不能再来探望许姝了，可是也顺理成章的将钱三夫人拒之门外了。
隆安太子的丧期刚过，平凉城就传来消息说迎接平宁王回朝的使团已经到了平凉了。
这次大胤遣使臣前往柔然迎接平宁王格外顺利，在柔然王庭没有遭到任何阻拦和反对，柔然的郁久闾丘仑可汗甚至还派了骑兵一直将使团送至关外。
平宁王已经到了平凉城，而且隆安太子的丧期已过，即便是皇上再不愿意，当礼部奏请要为平宁王操办接风宴的时候，皇上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准了。
只是皇上心里终究憋着一口气，才见好转的病情又被气的每况愈下，索性就将这件事交给了皇后，由皇后全全做主，甚至每日朝臣呈上来的奏章，皇上都不再过目，也交给了皇后处理，朝臣虽然颇有微词，可是比起大权在握的傅家，还有虎视眈眈的邓家，还是安分守己的郑家要靠得住一些，因而一时也无人反驳。
而皇后虽然被皇上委以重任，可是皇后却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反而是召集朝臣，采集了朝臣的意见后综合反馈给皇上，还是由皇上来做定夺，如此一来朝臣更是无话可说了，且盛赞皇后的谦逊大体，一时间皇后在前朝后宫之中风光无两，连太皇太后都要避其锋芒。
另一方面，邓家找不到冀王的儿子，想提过继之事也无从提起，后来发现冀王妃也不见踪影之后，便认为是冀王不愿意过继嫡子，遂将冀王妃和儿子一起藏了起来，于是就去皇上面前讨主意。
皇上才因为想要让平宁王灰溜溜回京不成而大为恼火，正想搓一搓傅家锐气，可是这过继之事讲究你情我愿，冀王是摆明了不愿意过继的，皇上也不能强按着他点头，于是就指点邓家，若是冀王还有其他的子嗣必定愿意过继。
于是邓家就将目光放在了去年皇上赐给冀王的几个侍妾身上，许以重金诱惑，让她们尽快诞下子嗣过继给隆安太子。
一时间蔡蓁蓁和秋韵两人使出浑身解数的讨好冀王，想要得到冀王的恩宠，可是冀王跟邓家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会让邓家如愿呢？所以对于两个侍妾的争宠献媚全都置之不理，一心想要找到王妃和儿子。
虽然许姝告诉冀王，冀王妃和孩子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是许姝并没有告诉冀王她把冀王妃和孩子藏在了哪儿，冀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到处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也不敢去找许姝问，唯恐泄露了行踪被邓家抢先了，只能隐忍着。
从平凉城到京城，行程快的话不过半个月就能到了，慢也就至多一个月了，皇后一边要照料着皇上，又一边还要忙着准备府邸为平宁王接风洗尘，实在是忙不过来，听说许姝病愈之后，立刻将许姝叫进宫去，让许姝帮她分担了许多琐事，也就包括为平宁王布置府邸的事。
许姝百般不情愿再掺和到周谨的事里头去，可是看到皇后已经忙的都脚不沾地了，且她心中又心存愧疚，遂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好在皇后也体谅许姝大病初愈，指派了袁嬷嬷陪着许姝去，许姝只需要喝着茶看着袁嬷嬷动手就是了。
平宁王王府是在原代王府的基础上改建的，因大胤皇室血脉凋零，子嗣不丰，所以大胤的历代皇帝从来都没亏待过各位王爷，所以所有的王府占地都相当的广阔，府邸也建的十分精致。虽然代王府已经尘封多年，可以修葺过后仍旧显得富丽堂皇，再加上现在朝堂上下都眼看着傅家得势，也不敢亏待了平宁王，所以负责修葺代王府的官员自然也是尽心尽力了，连袁嬷嬷这个跟随皇后娘娘二十多年的，见多识广的老嬷嬷都对平宁王府赞叹不已。
“这平宁王府的牌匾是从先帝生平的字迹里截取出来汇集而成，也算是先帝给王爷赐下的了！”
许姝淡笑，“皇后娘娘有心了，全了先帝与王爷未尽的父子之情！听说朝中的大人们对皇后娘娘的用心都赞不绝口呢！”
袁嬷嬷也笑了，只是她们彼此都明白，是因为皇上不愿意给平宁王的府邸赐字，皇后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却没想到反而赢来赞誉一片！
“这府邸里的一草一木也都是皇后娘娘交待下来，老奴一手看着人栽种的！如今这府邸已经修整完毕了，只需再添置上用具摆设便得了！”
所以今天许姝跟着袁嬷嬷过来就是为了帮着参详如何布置着平宁王府。
“最繁杂的事嬷嬷已经做完了，我今日倒是讨了个巧宗！”
袁嬷嬷笑道，“九小姐客气了，老奴做的都是些力气活，这剩下的才是最费心神的呢！”袁嬷嬷笑着让人将一卷图纸拿来了，“这是王府的图纸，外院自是不用说，那是王爷日常起居的住所，可是这内院……”
“内院怎么了？”许姝看了一眼图纸，这新修的平宁王府的布局是京中宅邸一贯的布局风格，中轴线上的院落是分属于宅邸的男女主人的，所以院子要比比其他的院子宽敞气派一些，可是平宁王府里却没有女主人……
“黄大人早就上折子说王爷的女眷也都悉数跟着王爷一起回来了，可是足足有七人呐，且多是出身不俗的，这内院的住所可该如何分配呀？”
许姝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她们都是未被册封过的，说的直白一点儿，那都是妾，身为妾室，能得一处单独的院子住便是不错了，难不成还想住到主人的院子里去？”许姝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图纸上位于中轴线上的女主人的院子。
1029、平衡
“九小姐的意思是全都将这些女眷安排到妾室的居所里？”袁嬷嬷看着图纸上那些明显有着大小和远近之分的院落微微皱眉，“可是这样一来不就厚此薄彼了吗？”
“是！谁都想住在又大又宽敞的院子里，可是府邸就这么大，院子就这么多，总不能为了她们现在再去改这院子的布局吧！”
“九小姐说的是，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要一视同仁的……若是这样分配的话，可就违背了皇后娘娘的初衷！”
“为何要分配给她们？让她们自己挑不就好了？住什么样的院子，就全靠她们的本事了！”
“九小姐的意思是，这院子不用分配，等王爷的女眷们回来了自己挑？”
许姝点头，“若是由着我们分配，一来是不喜欢各人喜好，二来也不知道她们之中谁和谁亲近，即便是我们再一视同仁，最后也难让所有人都满意，皇后娘娘辛苦操持这一切可不是为了最后落人埋怨的！索性我们就直将这些个院子布置好了，让她们自己挑，想住哪儿住哪儿，想挨着谁住就挨着谁住！”
“可……可要是她们中的某两个人，或者几个人为了争其中的一处院子闹起来了可该怎么办？”袁嬷嬷面露迟疑，“这里头的院子有好有坏，谁都不想住到差的里头去呀！”
“当然没有人愿意住到差的院子里去，大家都想住到好的里头去！可是那也都是想而已，表面上要如何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们才回京，就为了一处院子吵起来，落在王爷和皇后娘娘眼里，王爷和皇后娘娘会怎么想？会认为这样的人配住进这座院子里吗？”许姝指了指正中理论上属于王妃住所的院子。
袁嬷嬷恍然大悟，“是了！现在大家都身份未明，正盯着王妃的位置卯足了劲争取，又怎会为了这些许小事落个不识大体的名声呢，自是不会有人为了争好的院子而吵起来了！”
许姝点头，“不仅不会吵起来，反而会争相去挑那些不好的院子，借此好给大家留下一个好印象来！”
袁嬷嬷笑道，“还是九小姐考虑的周全，难怪皇后娘娘却钦点九小姐来做这件事了，比老奴考虑的就是全面一些，依着老奴，恐怕也只能在院子的布置上做文章了，好的院子便用次一等的布置，差一些的院子就用好一些的布置，如此来平衡！”
“嬷嬷的办法也很是周到，就照着嬷嬷的想法来布置吧，到时候挑了差一些的院子的女眷们也会感激皇后娘娘的一片用心！如此就皆大欢喜了！”
袁嬷嬷点头，“就按九小姐的意思办！”袁嬷嬷收起图纸，看着正中的院子，突然道，“也不知道谁有那个福气能住进这个院子里！”
“那就要看她们的本事了！”
袁嬷嬷一笑，“那也要看各家的本事！”
这种时候各家各户还不得卯足了劲的好好争上一回！
“所以这种时候就更不能落人口实了，免得叫人以为皇后娘娘有所偏颇了！”
“老奴明白，老奴自会将各处院子布置的妥妥当当，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袁嬷嬷做事，皇后是放心的，所以许姝也放心，由着袁嬷嬷去打点一切，她趁着春色未尽，在重新修葺的平宁王府里冶游了一遍。
不得不说，隆安太子死在了一个好时候，这样周谨可以在一年里最好的时节回到大胤，看到京城里最美的景致，这府邸处处透着匠心雕饰的精致，没有一处是没有用心的，周谨大抵是该满意的，不仅仅是对这一处宅邸满意，更是对这处宅邸里无处不彰显的心意满意。
总算是在佛诞日前将平宁王府都布置妥当了，许姝一一将各处细节回禀了皇后，皇后很是满意，又告知了皇上，纵然皇上对平宁王回朝这件事再如何不满，可是也知道不能在这些小事上让人诟病，所以皇后的安排才是最妥当的，遂也感激皇后的付出，听皇后盛赞许姝做事细心，心觉皇后这是在为娘家侄女儿讨赏，便赐下了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作为嘉奖，这些赏赐刚好在佛诞日被送到了郑家。
这一日因为是国丧之后的第一个节日，所以格外的热闹，郑老太君礼佛回来听说皇上给许姝赏赐了许多东西，心中很是有些不痛快，转头听说许姝将得来的赏赐分了下去，府里的主子，无论大小，人人有份，连她这儿都送了两匹料子并一个琉璃瓶。
老太君看着许姝送来的东西就来气，这是在跟自己显摆吗？显摆她不仅得皇后欢心，还能得皇上赏赐？当自己跟那些个不开眼的人一样吗？就会就此被她收买了吗？以后有皇后娘娘撑腰，自己就要看她的脸色了吗？郑家从来就没有她这个外人的容身之地！既然是个外人，就不该留在郑家了！
老太君横看竖看都觉得那些东西碍眼，冷哼道，“画眉，这料子赏你了！”一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飞燕，便改口了，“你跟飞燕一人一匹！”
画眉看了看那料子，一匹绛紫，一匹靛青，一看就是专门挑给老太君这样上了年级的人的……
飞燕欢喜的上前抱了一匹料子在手里，“多谢老太君赏赐！”
画眉也直接将剩下的靛青色的料子拿了，“奴婢谢老太君赏赐！这个花瓶奴婢就先收到库房里去了！”
老太君摆摆手，“去吧！”
画眉正拿着花瓶要出去，外面就有人道，“老太君，钱三夫人和钱五公子来给您请安了！”
“请进来吧！”老太君看了一眼画眉手里的琉璃花瓶，突然有了别的主意，“将这琉璃瓶留下！”
“是！”
画眉将琉璃瓶放下，去给钱三夫人母子泡茶，端着茶回来，还在外间就听见屋里老太君跟钱三夫人说道，“这琉璃瓶是今儿皇上才赏下的，宜姐儿听说三夫人喜欢琉璃制的器物，就特意送来了我这儿，让我转交给三夫人，她小孩子脸皮薄，自己送也是怕人误会，三夫人收了宜姐儿的礼，可就别说出去了！”
钱三夫人喜滋滋道，“老太君放心，晚辈明白！”
1030、明白
画眉当即让飞燕去送茶，自己折身往璞玉轩去了。
听完画眉复述的老太君说的话，郑四夫人气不打一处来，“亏得还是长辈，竟然如此不顾脸皮，这般下作的事也做的出来！”
许姝安慰道，“左右老太君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任凭她再不喜欢，也奈何不得我，反倒是我一个晚辈，将长辈气到了，那自是我的不是，若是诋毁两句能让老太君高兴，那也算是我尽孝了！”
画眉赞道，“还是九小姐心胸宽广，早前老太君也只是在钱三夫人面前夸钱五公子，说钱五公子跟九小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竟然开始假托九小姐的心意行事了，四夫人和九小姐还是赶紧想个对策才是，今儿老太君能把一个琉璃瓶假借九小姐的名义送给钱三夫人，指不定明儿就能将九小姐的物件送给钱五公子了！”
画眉在老太君身边多年，对老太君的脾性是十分了解的，既然画眉这么说了，那就表示老太君真的可能会这么做了！
郑四夫人气道，“早知道就不将东西分下去了，否则老太君也不能借题发挥了！”
“若是我独吞了赏赐，府里的闲话怕是不会少，分了下去至少能堵住大部分人的嘴，虽然料到老太君会不满，只是却也没想到老太君竟然会出此下策……”
正如郑四夫人说的那样，老太君都已经开始不顾脸皮的诋毁她了，可见已经对她忍无可忍了！所以许姝也觉得这样一忍再忍不是个办法，得叫老太君偃旗息鼓才是！
“依奴婢所见，老太君是铁了心的要将九小姐和钱五公子撮合在一块儿了！”想到钱易那张骇人的脸，画眉忍不住一个寒颤。
郑四夫人咬牙道，“既然老太君想要偷偷摸摸的让小九背上一个不清不楚的名声，那我就索性将这件事摆在了明面上，我倒要看看老太君还能耍出花样来！”
郑四夫人火急火燎的收拾了一堆东西跟在画眉身后去了老太君那儿，一进屋就拔高了声音道，“听说三嫂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呢？”
钱三夫人僵笑着看着郑四夫人，“今儿在寺里请了一桌斋饭，听说老太君喜欢吃斋，所以就给老太君送来了！”
“原来三嫂没打算去我那儿！那看来我是来对了！”郑四夫人一抬手，金玲就将东西递了过来，“今儿皇上赏了小九好些东西，四处分了还剩下好些，听说三嫂来了，我就赶紧给三嫂送来了，这旁的东西都不稀奇，这雪颜玉肤膏却是极其难得，可生肌祛疤，对易哥儿的伤大有裨益！”
钱三夫人脸上的表情滞了一瞬，虽然钱易伤了脸是众所周知的事，可是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顾忌的说出来的，郑四夫人却是头一个！
然而郑四夫人的话并未就此打住，郑四夫人一边将装了药膏的匣子拿到钱三夫人面前，一边滔滔不绝的夸赞，“这药可是极其难得的！之前皇后娘娘脖子被野猫伤了就是用了这雪颜玉肤膏才没留下痕迹的！易哥儿用了这个，脸上的疤也一定能消的，到时候也好议亲了，否则略微好一些的人家也舍不得将女儿嫁给易哥儿的，老太君，您说是不是？”
老太君涨红了脸斥道，“你是钱家五哥儿的亲姑姑，他受了伤，正是难受的时候，你怎么还往他伤口上撒盐呢？”
郑四夫人不急不缓的看着忐忑不安的钱三夫人，幽幽道，“正是因为我是易哥儿的亲姑姑，我才更要实话实说，否则就是害了易哥儿！易哥儿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的人，谁说的是真的，谁说的是假的，谁是真的为了他好，他心里都是明白的！”
钱易忙起身拱手行礼，“姑姑说的是，侄儿都明白，侄儿知道姑姑是为了侄儿好，侄儿谢过姑姑此药，若是这药真有神效，日后少不得再厚颜来叨扰姑姑了！”
“这些你先拿去用，若是你用着果真好，我就再替你向皇后娘娘求一些来！”
“多谢姑姑！”钱易将药接了过来。
钱三夫人看着郑老太君气的青一阵红一阵的脸色，也只能挤出一丝笑意来，“那就多谢妹妹了！”
“三嫂跟我客气什么！”郑四夫人微眯着眼睛看着钱三夫人，犀利的目光夹杂着警告的意味儿，若是钱三夫人还是如此的执迷不悟，她可就要真的不客气了！
“天色不早了，我就先带着易哥儿回去了，改日再来！”钱三夫人拿了东西带着钱易匆匆走了，当然，老太君想假借许姝的名义送给钱三夫人的那个琉璃瓶却是留下了！
路上，钱三夫人气急败坏道，“谁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药，你就巴巴的去接，别人把你当叫花子一样打发，你还着脸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钱易低着头不吭声，手里握着刚刚姑姑给他的药膏，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姑姑的体温，带着一丝暖意，姑姑说的对，他都明白，他什么都明白，可是也只能是明白而已……
“早就叫你好好跟那丫头套近乎，她是皇后娘娘的亲信，讨好了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结果你来郑家这么多回了，连她的面儿都没见过几回，现在倒好，你脸毁了，前程也没了，她更看不上你了！现在别人都不拿正眼瞧你了，你还不知廉耻的去讨好，指望着别人施舍你吗？真是丢我的脸！”
钱三夫人气的用手指头戳着钱易的额头，戳的一片通红，钱易却没有躲闪。
“药呢？药去哪儿？”钱三夫人翻了一遍郑四夫人给的东西，却没有找到药膏，便转向钱易，“你把它藏起来是不是？拿出来！”
钱三夫人伸出手来，钱易却拽紧了手不肯交出来，姑姑说这药能生肌祛疤，能治他的脸……
钱三夫人直接从钱易手里抢到药盒就往一旁扔了出去，“别人不要了的东西，你却当个宝贝，丢不丢人！”
钱易看着碎了一地的药盒，又抬头看了看天，终是颓然的跟着钱三夫人一步一步走远了。
1031、麻烦
虽然成功的赶走了钱三夫人，可是回到璞玉轩时，许姝发现郑四夫人的脸色并不好，忙上前关切的问道，“娘，怎么了？”
郑四夫人摇摇头，“没事儿！老太君年纪大了，心思糊涂，以后不用理会她！”
“娘，究竟怎么了？”郑四夫人从来不会这样说老太君的，即便是从前老太君针对许姝，郑四夫人也只是叫许姝远着老太君，却从不曾让许姝不用理会老太君了！
郑四夫人淡声道，“刚刚当着老太君和你三舅母的面儿，我直白的说了易哥儿脸上的伤，说易哥儿这样子娶不上媳妇的！老太君便说我不仁不慈，揭易哥儿的伤疤！虽然我知道我这么做很不该，可是我也是被老太君逼的，我要是不将这件事挑破了，老太君和你三舅母背地里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来！如今也好，虽然挨了老太君一顿骂，好歹让老太君跟你三舅母再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娘都是为了我才受气的！”许姝难过的低下头。
“跟你受的气比，我这点儿气算得了什么！这件事暂时应该就过去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郑四夫人之所以说是暂时，也是因为深知钱三夫人的秉性，钱三夫人可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郑四夫人只希望钱易能明白事理一些，别跟着钱三夫人胡闹了。
许姝点点头。
“你这才病愈，就忙了好些日子，趁着现在也好好歇歇，等过几天，平宁王回来了，京里又要热闹起来了，那个时候你就是想歇，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想到用不了一个月周谨就要回来了，许姝有一瞬间的恍惚，真快呀……
周谨回来的比许姝想象中的还要快，不过半个月，就到了房县，再一日就要进城了，本来还喧嚣的京城，在这个时候却突然的平静了下来，平宁王平安的回到大胤，回到京城，朝中的局势不可避免的要发生一些改变了，傅家的扬眉吐气毫不掩饰，或者说根本就掩饰不住的挂在脸上，邓家诸人的脸阴沉的都能挤出水来，只有郑家还操持着不急不躁的态度。
这一夜，海棠馆迎来了意料之中的访客。自从上次许姝一个巴掌让周谨“滚”了，周谨就真的“滚”了，这一“滚”就是几个月，那个时候海棠馆里还烧着地龙，现在许姝已经只穿夹衣了。
“我回来了！”周谨以为几个月过去了，许姝应该是消气了的，所以径直坐到了许姝身边。
许姝头也没抬，“我说过，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还没消气呢！
周谨既是无奈，又是宠溺的笑了笑，“你不想见我，可是我想见你呀！一路上加快了行程，就是想早点儿回来看到你！”
许姝没有说话，周谨这才发现许姝穿戴整齐的坐在床头的，可是这个时辰许姝应该是已经更衣睡下了才对呀？
“你在等我？”
许姝点头，明天周谨回了京，正式露了面，再想出来走动就难免有些不方便，所以许姝猜测周谨要是想来找她，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机会了！
她在等他……
周谨心里一暖，“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好，可是我也是怕失去你，你不哭不闹，也不吃醋，就好像我对你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你随时都可以转身离开……”
许姝心头一颤，轻轻的将脸别了过去。
周谨却已经靠了过来，环住许姝了，“许姝！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治好了你的眼睛，你欠了我的，所以你要还我的人情，现在我回来了，你就不欠我的了是不是？”
周谨炙热的身子紧紧贴着许姝冰冷的背脊，环抱的手收的紧紧的，不给许姝挣脱的机会，许姝被迫承受着周谨的热情，一如当初她不得不接受周谨治好她眼睛的人情一样。
“我知道你心里的答案是“是”！”周谨悲哀的发现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否认不了这一点，这是他这几个月以来最让他心痛的发现了，“可是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不欠我的，但是我欠了你的！你不喜欢欠着别人的，我也不喜欢！”
“你不欠我的……”
“所以你果然是觉得我们已经两清了吗？”周谨的声音透着意料之中的苦涩和哀怨，“所以今天你对我才这么冷淡……所以你上次说的再也不想见到我了是真的……”
周谨苦涩的声音传入耳中，许姝只觉得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一样的喘不过气来，后背的炙热也让她坐立不安，许姝不由想掰开周谨环住她的手，可是周谨却顺手将许姝的手也牢牢地抓住了。
“你真狠心……”周谨埋着头在许姝的脖颈处低叹，“可是你还不够狠心，你要是再狠心一点，将我撵了出去，我就真的相信你心里一丁点儿我的位置也没有！但是你没有，而且你还在等我，你知道我会来，你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来，这说明你在揣摩我的心思，你还是在意我的！”
许姝咬唇，正要反驳，周谨却突然“嘘”声，“你别否认，你的心都告诉我了！”
许姝低头一看才发现，周谨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贴在她的心口，难道刚刚，就在周谨说那番话的时候，她的心……乱了吗？
“你在意的人不多，能成为你在意的人之一，我很高兴……”
周谨身为堂堂的先帝遗孤，最有资格继承大统的人，竟然说出这么卑微的话来，许姝突然替周谨感到一阵心酸，周谨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我也在意庄离！”
许姝话音才落，周谨却突然笑出声来，而且听声音周谨笑声里的愉悦是发自内心的，笑了许久，周谨才终于停下来，脸上多了几分悦色。
“我不否认你在意庄离，可是这不一样！如果你真的在意庄离，你刚刚就会绝口不提庄离的名字，你怕我会为难他，可是偏偏提了，你明知道这么做可能会激怒我，可是你依然信么做了，这就说明，在你心里，我跟庄离是不一样！许姝，在你心里，我终究是占了一席之地的！”
周谨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聪明了？
许姝无声长叹，这可麻烦了！
1032、转机
“那又怎样呢？”
许姝的声音透着一种平静的无奈。
“你知道吗，就在隆安太子下葬的当日，太后娘娘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我的命了！”
“我知道……”周谨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早就猜到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才让庄离留下来，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傅太后会这么快就对许姝动手，他才离京，傅太后就急不可耐的想要取许姝的性命了，也幸亏许姝临危不乱，庄离又及时出现，否则许姝恐怕早就……
“我回来了，这样的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许姝轻轻摇头，“这样的事情是或许不会再发生了，可是却会有别的事情发生，你永远也杜绝不了太后的想法！太后知道如果我直接死在她手里，你会跟她生嫌隙，所以她就想要假借他人之手，上一次是拿许七公子的命作为要挟，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接下来会被太后拿来胁迫我的人又会是谁呢？为了除去我，太后会不惜一切代价的！”
“我改变不了母后的想法，但是我会倾尽一切的去保护你，不让母后伤害到你！你要相信我，你说过的，你是相信我的！”
无论是周谨说的话，还是他的神情，都是十足的真诚，可正是这样的真诚，压得许姝喘不过气来。
“那如果有一天，太后以她的性命相逼要我死，你会怎么选？”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周谨说的斩钉截铁，只要有他在，就不会有这么一天出现！
“可是如果我一定要你选呢？”许姝寸步不让的紧逼。
周谨终于有些招架不住了，许姝一向理智的让他觉得缺乏了些情趣，可是许姝甫一胡搅蛮缠起来，他竟然无力招架。
“如果我说选你，你会相信吗？”
“会！”许姝点头，“因为你知道，即便是你选了我，太后也不会就真的寻死觅活！”许姝并没有因为周谨的话而感到感动，反而是无情的戳穿了周谨做出这样的选择根本原因。
周谨轻轻叹息，“是！可是我更相信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好了，许姝，我就要回来了，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就不要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从前我们天各一方都没有被任何困难打倒过，以后更不会有任何落难可以难倒我们的！”
我们……
又是我们……
许姝只觉得这个词语让她格外的不安，不由挣开周谨，“我要睡了！”
“好！”周谨摸了摸许姝的脸，“明天别去街上凑热闹了，好好在家呆着！这几日会比较忙，有时间了就来看你！”
许姝没说话，留了一个背影给周谨。
周谨看着许姝的背脊，心里微微有些难过，为他觉察到的令人心碎的真相而难过，许姝是真的想跟他两清呀！
“我走了！”
周谨终于走了，许姝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周谨明明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放过她呢？
许姝烦躁的掀开被子，看到枕头下放着的玉佩，那是上次周谨落在她这儿的，今天她本来是打算还给周谨的，结果竟然给忘了，看来还得再见周谨一回。
再见周谨一回……
许姝厌恶极了这样藕断丝连的感觉，从心底里生出疲惫感来！
周谨才出了郑府所在的巷子，迎面便飞来一个石子，周谨侧身避开，抬头就看到庄离坐在屋顶上，手里还颠着几粒石子，周谨飞身跳上屋顶落在庄离旁边，“你在这儿做什么！”
“等你！”庄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吧！”
周谨坐了。
庄离又从旁边拿过来一坛酒，“我觉得你需要这个！一醉解千愁呀！”
周谨淡淡道，“我从不借酒消愁！”
庄离耸耸肩，放下了酒坛，朝身后的郑家抬了抬下巴，“怎么样了？”
“你既然都等在这儿了，还问我怎么样？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周谨有些不满的看着庄离。
“我哪敢呀！”庄离干笑一声，“不过你去了这么久才回来，看来事情也不是没有转机的！”
“你都知道些什么？”觉察到庄离话里有话，周谨忙集中了精神。
“许姝杀过人，你知道吗？”庄离突然说了一句跟周谨关心的内容毫不相关的话。
周谨颔首，“她说过！”在平凉，许姝亲口告诉过他，可是那个时候他曾经一度以为那是许姝骗他的。
“那你知道她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多大吗？十岁！那一年她十岁，我就是那一年认识她的！我被人追杀，不小心将她牵扯进去了，因为她只是一个瞎眼的孩子，所以对方也没留意她！可是我渐渐寡不敌众了，战至对方只剩一人时我终于撑不住倒下了，就在我以为我就要死了的时候，对方突然倒下了，然后我抬头就看到了许姝，看到了她面无表情的样子，而她手里还握着不知道从哪里捡起来的刀，她就是用这把刀杀死了最后一个追杀我的人，将我给救了！”
“她是在救你，也是在救她自己，你死了，她也活不成！”
庄离点头，“你说的没错！许姝当时也是这样告诉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是什么让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够面不改色的用刀将一个大活人捅个窟窿的？”
看着周谨疑惑的神色，庄离一字一句道，“因为她想活着，她不想死！早在这之前她已经几度经历过生死了，她比谁都渴望好好的活着，所以，谁想要她的命，她就会抢先一步要了对方的命！”
周谨无声点头，这确实是许姝的行事作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可是这一次，太后想要杀她，她却放过了太后，不是因为太后的身份尊贵，她不敢下手，比太后身份更尊贵的人她都毫不留情，又岂会在意一个太后？她这么做是因为你！她知道太后是你的母后，所以她手下留情了，许姝的心底其实是在意你的，即便是她嘴上不承认！”
“我知道！”
“千万别让她有对太后动手的那一天，到那个时候，就真的一点儿转机也没有了！”
1033、风险
太后对许姝的杀心源于对权势的占有，许姝以及她背后的郑家的存在让太后觉得威胁到了傅家的地位，所以她才要将许姝除之而后快，既然是这样，他给傅家想要的就是了。
周谨沉默了许久，突然伸出手来，“酒！”
“不是不借酒浇愁的吗？”庄离戏谑道，可是还是将酒坛给了周谨。
周谨灌了一口酒，突然低下头来，“你很了解她……”
“我跟她认识有七年了，时间会让你了解一切的！”
“七年……我跟她认识也有四年了！”可是也只有四年而已，还是比不过七年，所以他还是比不过庄离是不是？
“是呀！明明我跟她认识的时间更久一些，可是最后她却选择了你！”庄离毫不掩饰的表达了他对许姝的心意，那语气里惆怅和失落浓的化不开。
而周谨也丝毫不觉得意外，庄离对许姝的心思他早就知道，可是也只能是知道而已，“不是她选择了我，而是我逼着她选了我！”
周谨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从小他就知道，想要的东西就得靠自己争取才能得到，对许姝他亦是这么做的，“她不喜欢欠别人的，所以我就治好了她的眼睛，让她欠着我的，这样她就不会离开我了……”
可是欠人的总有一天会还清的，而在还清了欠他的之后，许姝竟然还是选择了远离，冷静的仿佛过去数年的时光只是他的一场错觉，周谨只觉得分外伤情。
“不！在那之前她就已经做了选择，三年前，在她去送嫁的路上，我要带她走，她拒绝了，毫不犹豫的，甚至是早有预谋的拒绝了！在她还没有选择你之前，她就已经不考虑我了！”
庄离的话对周谨多少算一个安慰，可是却什么用都没有，无论许姝当初心里是怎么想的，许姝现在的态度是再明显不过了，许姝想要离开，她不想再要他了，她让他“滚”是真的想要他“滚”远点儿，他自欺欺人，粉饰太平又还能维持多久呢？
“那又怎样呢？过不了多久，我在她心里，恐怕远不如你！”许姝既然想要离开他，就意味着她已经决定要放下了，哪怕此时此刻她心里是有他的！
明明知道对方的心意，可是又不能逼着对方去承认，这种无能为力的滋味儿让周谨郁结在心。
“知道许姝为什么对你这么冷淡了吗？”
周谨点头，“她想跟我划清界限……”每一次承认这一点，都让周谨的心犹如刀子扎的一样难受，她心里明明是有他的，可是她却不想和他在一起。
“那你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对你有情，可是却还是想跟你划清界限吗？”
周谨摇头，“如果我知道的话，就不会还坐在这儿喝闷酒了！”
虽然许姝努力的拿太后来做借口，可是周谨知道不是，太后的阻拦是动摇不了许姝的意志的，她是有别的原因的！
“或许是我对她不够好吧！在她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不在她的身边，而她因为我却屡犯险境！她吃了那么多的苦，为的只是想要好好的活下去，可是和我在一起，等待她的永远是苦难！”
庄离严肃的摇头，“不是这样的！许姝从不怕吃苦，她受过的苦远超我们的想象！她至今仍然对你有所保留是因为你并没有全心全意的相信她！”
“我相信她！”周谨反驳道，“我将我的一切都告诉她，只要她想知道！”因为这一件事，他跟许姝数次生过嫌隙，所以周谨现在对许姝已经毫无保留了。
庄离摇摇头，“知道许姝为什么相信我吗？因为我相信她！她说的每一句话，没一个字我都相信，即便我明知道她说的是谎言，可是我还是会相信，你能做到吗？你能将她的谎言也当作真实来看待吗？”
周谨迟疑了一瞬间，他能做到吗？他能将许姝明明是欺骗他的话也当真吗？
而正是这一瞬间的迟疑才让许姝始终对周谨操持着骨子里的疏离，才让许姝不肯将她的一颗心交给周谨，庄离看的明明白白的。
“想要她相信你，你就要先相信她！无条件的，无原则的相信她！”
“所以还是我做的不够好……”周谨觉得有些受伤，他已经在尽他所能的做出最大限度的改变了，可是还是达不到许姝的要求，是他太无能了吗？
“你别怪她，她因为她的轻信付出了太过惨痛的代价，所以她谨慎一些也不过是不想再被伤害了！”是许家造就了许姝如今的样子，即便是许家现在已经对许姝不构成任何威胁了，可是许家曾经加诸在许姝身上的痛苦却会伴随着许姝一辈子，许姝那颗支离破碎的心好不容易才愈合的，她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我不怪她，我怎么会怪她呢？”他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怪罪她呢？她明明对自己是有情的，却要冷酷的拒自己于千里之外，她心里也是难过的！他明明想对她好，最后却还是让她难过了，他们明明彼此心系对方，却在这里互相折磨，周谨无奈而又惭愧的灌了一大口酒。
“其实有时候真的还挺嫉妒你的，即便你是用手段得到了她，可是她对你的心意却是真的……”庄离不知道从哪儿也摸出来一坛酒，可是却只是打开了闻了闻酒香，并没有喝，从前他也是嗜酒如命的人，可是许姝不饮酒，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也渐渐的不再饮酒了。
“我倒情愿从一开始，我对她就是坦坦荡荡的……”如果他们之前少一些波折，如果他们之间的起点不是一场交易，那么现在，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会亲密一些呢？
“你们之间是从利用开始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纯粹，所以你们之间的关系想要有所进展，是要更复杂艰难一些！无论你做什么，许姝总是要先思考你这样做事出于什么目的，还要权衡她该怎么做才能将她的损失降到最低！就像现在，她想要跟你划清界限，是因为她觉得跟你继续下去风险太大！她赌不起！”
1034、真情
许姝赌不起是因为她不想输，而一向运筹帷幄的许姝竟然会觉得自己会输，会这么早就想要退却了，只能说明许姝对周谨是对了真情了。
“所以，归根结底，是我没有给到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不敢将自己全心全意的托付给我！”
周谨又灌了一口酒，他该怎么做才能让许姝打开心扉呢？
庄离不无羡慕的看着身边这个借酒浇愁的男人，许姝究竟看上这个男人哪一点儿了？
虽然他确实是长了一副漂亮的皮囊，能引得大姑娘小媳妇都对他脸红心跳的，可是许姝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不是一副皮囊就能让她深陷进去的！可是除了这副皮囊，他还有什么能被许姝看中的？
他的出身吗？虽然他的出身确实是高贵无比，可是这个高贵的出身截至目前为止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一丁点儿好处，要不是许姝果断出手，傅家到现在都还对大皇子畏手畏脚，还在跟邓家明争暗斗的不可开交呢！
他对许姝的心意吗？平心而论，自己付出的并不比他少呀？可是许姝偏偏就选择了他，而不是自己！
许姝究竟看上他什么了？自己跟他比究竟输在了哪一点上？
庄离百思不得其解，终于也忍不住喝了一口酒。
周谨看到后嗤道，“我还以为你不喝酒！”
庄离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从前是很喜欢喝酒的，后来发现许姝不喜欢喝酒，酒对她来说是一段惨痛的记忆，会让她想起那一场大火，所以就……”庄离摊了摊手，许姝对他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刚刚那一口酒竟然让他有一种难言的罪恶感。
周谨顿时觉得手里的酒坛有些烫手了，跟许姝认识了这么久，他才知道许姝不喜欢饮酒……他对许姝果然还是了解的不够，周谨默默的放下酒坛，“她还不喜欢什么？”
“她不喜欢的东西多了，比如她不喜欢跟别人分享东西，是她的东西，就不许别人染指，除非是她不要了的！当然，别人碰过的东西她就不要了！”庄离突然暧昧的一笑，“所以你最好离那群女人远一点，否则许姝只会将你抛弃的更彻底！”
周谨皱着眉看着庄离，庄离这副语气活似他跟那群女人有什么似的。
“尤其是其中那个叫高志男的，你离她越远越好！她对许姝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甚至比我和你还要重要！在许姝看不见的那些年里，高志男或许是为数不多的没有因为许姝眼睛看不见了就嫌弃疏离她的人了，可以说在许姝看不见的那一段黑暗岁月里，是高志男给了她温暖和希望，她当初坚持北上送嫁不仅仅是因为对许家失望透顶，也是为了陪伴高志男！”
周谨点点头，他知道许姝很在乎高志男，当初在平凉城，他劫走了她，她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却心心念着高志男，她甚至还告诉他，她帮他回到大胤是为了让高志男回来，虽然他知道这句话不是真的，可是也可以看出高志男在许姝心里的份量了！
庄离拍着周谨的肩膀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道，“你可千万别一时色欲熏心犯了错，你要是跟高志男有个什么的，许姝绝对会选择高志男而不是你，我看许姝如今远着你也未必就不是因为这个，她跟高志男多年姐妹，不想因为你而反目成仇！”
周谨郑重颔首，“如果不是为了带高志男回来见她，那些女人我恨不得全部留在柔然！”
“有觉悟！”庄离嬉笑的看着周谨，“不过可千万不要等回到了京城，看到繁花锦簇的，就把这话给忘了！”
周谨挑眉，“你以为我是你吗？听说东海王曾经给你送过两个女人，你很开心的收下了，要不我也送你两个？”
“送哪两个？”庄离饶有兴致的问道。
“难道你还真有看上的？”
“我喜欢丰满的！”庄离嘿嘿一笑。
想到许姝的模样，跟丰满可真是不沾边，周谨一听就知道庄离满嘴胡言，可是还有颇有兴趣的逗着他，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丰满的……萧家的三女便是一个丰腴的美人！”
“好呀！”庄离拊掌，“最好连她身边的那个婢女一块儿送了！”
萧嘉仪身边的婢女……
原来庄离是冲着那个婢女去的！
“原来你是看上了那个婢女了！”
“非也！”庄离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那个叫雪槐的婢女究竟是什么来头？我一直以为她是傅家的人，可是上一次太后私下里要对许姝动手，来的竟然是她！我料着傅家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这么直接的违抗你的心意！”
“她本名不叫雪槐，不过也无所谓了！她是傅家选上来的人，但是是服侍太后的，所以大多数时候她是听命于太后的！”
“难怪许姝说她是三姓家奴了！”再算是周谨一个，可不就是三姓家奴了嘛！
“那也不至于，她并不直接听命于我，之前在平凉城，跟她联系的是薛集，薛集也是傅家选上来的人！”不过两姓家奴却是真的了。
“麻烦！”庄离皱眉摇头，“越往上走，这勾心斗角就越严重，一家人都要左右提防的，难怪许姝要离你远远的，她最不耐烦这些了！”
提到许姝，周谨又是一阵惆怅，他跟许姝之间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庆幸的是现在他回来了，他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了，“最近几天你好好保护她，我有些不得空……”
“嗯！”庄离点头应下，“对了，冀王妃和冀王的儿子在许姝的长姐那儿！”
“她很会藏人！”周谨嘴角弯了弯，即便是她想要跟自己划清界限，可是心底里却还是帮着他的。
“要不要挪个地方？我怕邓家早晚会找到！”
“不用了！邓家暂时还想不到那儿去，而且我已经回来了，邓家即便是找到了也无所谓了，冀王不点头，邓家还能强按着冀王的头让他答应不成？”
“你就不怕冀王改变了心意投靠邓家吗？冀王妃和孩子的下落许姝可是连冀王都瞒着的，可见许姝也信不过冀王！”
1035、嫁人
“那也无妨！我从来就没有只指望着冀王！”
他从来就没有只指望过哪一个人，从来没有过……
除了许姝……
庄离眉头微动，“王爷既然有了安排就好！天色不早了，王爷该回去了！”
“嗯！”
东方的天色已经泛白，曙光即将降临，他也终于回来了！
周谨轻轻跃下屋顶，转瞬便消失不见了踪影。
庄离看着手里的酒坛喃喃自语，“我能帮你的也只能到这儿了……”
许姝一夜无梦，醒来天色已经大亮，大概是已经习惯了许姝赖床的习惯，即便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仍然没有人来叫许姝起床，许姝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才唤人进来梳洗更衣。
“今天院子里怎么这么安静？”许姝问道，往常这个时候闲来无事的小丫头都会聚在院子里踢毽子，打络子，热闹的很，今日却安静极了。
“平宁王要回来了，她们都告了假要去看热闹呢！”
许姝失笑，“怎么去这么早？这才什么时候，昨儿才到的房县，再怎么快也得下半晌的时候才能入城！”
玉珠笑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小丫头们说去晚了就占不到好位置，占不到好位置就等于白去了，所以还是去早点儿的好！”
“还要占好位置？”许姝惊讶道，“不过是个人罢了，有什么稀奇的，竟还要这般费心思！”
玉珠解释道，“对小姐来说，那平宁王自然就只是一个人而已，且今日在宫中的宴席上小姐也能见到，是不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可是于那些小丫头而言，恐怕这辈子也都只有这一次机会能看到了，当然得抓紧了！”
许姝哑然，终是忍不住低声打破，“占到了好位置也没什么用，平宁王必然是坐在马车里的，周围又围着层层的侍卫和仪仗队，除了华盖和旌节，什么也看不见的！”
“左右是去瞧热闹的，看到了热闹便也值了，这样的热闹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呢！”露荷也跟着附声，若不是因为她走不开，她倒也有些想去呢！
“那倒是！”
若不是当今皇上无后，又怎会迎回在他国为质的侄子呢？而且当今皇上的皇位可是从这个侄子手里抢来的，这件事还没有过去太久，京城里的人大多应该还记得，人从来就不缺乏八卦的心，所以今天才会格外的热闹呀！
“奴婢要给小姐挑今日进宫穿的衣裳，小姐可要亲自看看？”
许姝淡淡道，“无拘什么都好，你挑就是了！”
如果不是皇后那边辞不过，许姝今日都不想进宫的，今日的宴席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乏味无趣的很，皇上那个样子肯定是出席不了的，太皇太后跟傅家几乎是势不两立了，当然也不会出席，到最后，为平宁王准备的接风宴最后只能变成平宁王和太后母子团圆的催人泪下的母子情深场面。
皇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儿，知道一个人面对这样的场面很是尴尬，所以才要拉着许姝作陪的，只是皇后不知许姝跟傅太后的过结，今天许姝要是进宫了才是最尴尬的那一个，许姝跟傅太后，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呀！
许姝叹了口气，“玉珠，你今天得空了去跟银芝说说话，如今府里开始放适龄的丫头嫁人了，你去探探银芝的意思！”先探探银芝的意思，免得郑四夫人贸然行动，伤了仅存的一点儿主仆情谊。
“是！”
“露荷，你陪我去一趟孙家！”
露荷一愣，知道许姝要去看许婧，忙点头，“奴婢这就去准备阿琦小姐爱吃的点心！”
玉珠见许姝要出去，不忘提醒，“小姐可要早点儿回来，还要进宫呢！”
“不用了，我直接从孙家进宫，免得中途回来耽搁了时间！”
最主要的是玉珠是对周谨比较熟悉的人，所以许姝不能带玉珠进宫，虽然露荷也见过周谨，可是都过去那么久了，又只是见过一次而已，应该也已经忘了吧！
“那奴婢服侍小姐去更衣！”
许姝带着露荷去了孙家，玉珠自是去做许姝交代下来的事情，银芝现在在海棠馆已经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了，并不是海棠馆其他的人有意疏离银芝，而是银芝自己主动疏远了别人，银芝自己不主动，别人也不好贴上来，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凡事都略过银芝了。
玉珠去到银芝屋里，银芝正拿着针线坐在窗子下面绣着什么，听到门口的声响，忙将手里的东西塞到了针线篮子里面，“玉珠，你怎么来了？”
“九小姐出门了，我闲着没事就来找你说说话！”玉珠虽然是看着银芝说这话的，可是眼角的余光却看向了那个针线篮子，刚刚银芝往里面藏了什么？
“九小姐出门怎么不带着你一起？”银芝记得许姝一直都是几乎只带玉珠出门的，即便是后来添了那许多的人，也仍然是玉珠最得宠，今儿怎么突然就不带玉珠了呢？
玉珠嬉笑道，“今儿夫人交待了差事，待会儿我要跟金铃一起将四房里到了年纪的婢女们记在册子里报到老太君那儿去，老太君说丧期已过，府里也该添添喜气，要给婢女和小厮们指婚呢！”
“你如今是越发能干了，连夫人都倚重你！”银芝微叹，其实之前夫人也很倚重她的，否则也不会把她给了九小姐，可是现在……她竟然找不到一片容身之地了！
玉珠突然羞涩一笑，“我年纪还小，要是不多做些事，让夫人看到我的能干，等到了年纪，胡乱给我指了人可怎么办？对了，银芝，你今年怎么打算的？按照年纪，你也要记在名册里去的！”
银芝一慌，“不是满了二十才要放出去的吗？”
“往年是这样的，可是今年不是老太君想添添喜气嘛，所以满了十八的就都要报上去了！你上个月满的十八，刚好够上，多少人等了许久的机会你就刚好赶上了，真是叫人羡慕……”
“我……我……我还想再服侍九小姐两年，不想这么早就嫁人……”
玉珠的目光冷了冷，“那你得赶紧跟夫人说去，不过夫人现在正忙着六少爷的亲事，你晚点儿再去吧！”
银芝顿时僵住了。
1036、孙琦
冀王妃带着孩子在香竹院过的十分顺心，早年许婧小产是得了冀王妃照拂请来太医调养才没落下病根，许婧一直记着这份情，如今有机会还这份情了，许婧自是百般小心谨慎着，加上冀王妃本就出身民间，没有什么架子，两人又年纪相近，相处的极其融洽，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许姝见状也就放心了，当初将冀王妃安置在许婧那儿，虽然有些冒险，但是事实证明她做的是对的，许婧脱离孙家独居一处，且平日里又是紧闭门户，鲜少有人来香竹院，如此也难走漏消息，况且谁也想不到冀王妃和孩子还留在京城里，都以为已经躲的远远的了。
“听说今日平宁王回来了？”冀王妃一边熟练的绣着绣了一半的小儿的虎头鞋，一边问道。
许姝点头，“是呀！大概还有几个时辰就要进城可！来的路上碰到了好多去看热闹的人！”
“回来了就好了！平宁王回来了，太皇太后娘娘也就没有那么多精力盯着我的孩子了！”虽然藏身在香竹院里暂时是安全的，可是冀王妃还是时时刻刻都提高了警惕，没有一天敢放松，这几个月以来也是累的不轻，如今总算是松了口气。
“王爷现在还在四处寻找王妃的下落，看到王爷遍寻不得而失魂落魄，真是觉得罪过！”无论如何，冀王于许姝而言也算是有恩的，当初掳人案要不是冀王相助，许姝也不会那么顺利的自证清白，抓到真凶。
“你也是为了我，是我不让你说的，要是事后王爷敢怪罪，我定要跟王爷好好说道说道！”
“王妃体恤，我就更觉愧疚了！”即便许姝这么做是帮了冀王妃的忙，可是也是为了帮周谨。
“我一向觉得你是个直爽的人，今儿怎么这般反复了？”冀王妃奇怪道。
许姝淡笑，“只是想到今天平宁王和太后母子团聚了，王爷却不能跟王妃，还有小世子团聚！”
“也等不了多久了！”冀王妃放下虎头鞋叹了口气，“我总住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拖累了你姐姐不说，这件事也总要解决的！”
许婧忙道，“王妃不嫌弃我这儿地方小，纡尊下降，怎么能是拖累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冀王妃微嗔，“只是我也不能一直躲着，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去？我已经想过了，趁着现在平宁王回来了，邓家和傅家针锋相对，无暇顾及其他，赶紧让王爷将孩子立为世子，也好让太皇太后娘娘死心！”
过继也断然没有过继旁人嗣子的道理，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但是若是邓家真的不管不顾了，这个法子也奈何不了邓家。
“还要拜托你在皇后娘娘面前提一提，到时候王爷抵了折子，可一定要尽快准了，拖下去被邓家知道了恐就不成了！”
许姝点头答应了，“我一定会跟皇后娘娘说的！”皇后也不想邓家过继成功，哪怕许姝不说，皇后也会促成这件事的。
许婧见许姝今日穿的齐整，佩戴了全套的碧玉头面，便问道，“你待会儿是要进宫吗？”
“嗯！”许姝颔首，“今日宫里设宴为平宁王接风洗尘，所请的都是一些跟皇室有些关系的贵族门阀，皇后娘娘又钦点了我，不好不去了！”
许婧面露担忧，“那你自己千万要小心，别被人欺负了去！这平宁王从小是在柔然长大的，听说柔然民风粗犷，这平宁王指不定也是个粗俗不堪的，他被召还朝，正是得意忘形，皇后娘娘现在又倍受皇恩，恐他心有不满就将矛头对准了你！”
“大姐放心！那是在皇宫里，不会有事的！”许姝莞尔，许婧的想法大概是现在大多数人的想法吧，谁都想知道在柔然长大的大胤皇族究竟是像大胤人多一些，还是像柔然人多一些。而邓家恐怕也还希冀着周谨是个像柔然人一样粗鄙自大的莽夫，这样不用邓家做什么，朝臣们就会反对了。
“总之你一定要格外小心，虽说是在皇宫里，可是当初隆安太子不也差点儿将你……”许婧眼圈一红，知道了许姝就是郑家九小姐之后，许婧回想起郑家九小姐的遭遇，才意识到即便是离了许家，许姝过的也不轻松。
“这次不会了！大姐放心！那我先走了，王妃要是想走，记得提前派人通知王爷来接，免得路上被人钻了空子！”
冀王妃点头，“好！”起身与许婧一同送许姝出去。
突然一个十一二岁得少女拿着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纸鸢扑了过来，扑了许姝一个满怀。
许婧拉住那少女呵斥道，“还不快向你九姨母问好！都多大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孙琦乖巧敛身下拜，唤了声，“九姨！”
许姝捏了捏孙琦的脸，“阿琦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年就要比我还高了！”许姝因为病弱，身量较同龄女子要显得略娇小一些。
孙琦仰头看了看许姝，“我长大了也要像九姨一样漂亮！”
许姝噗嗤一声笑了，“阿琦长大了会比小姨更漂亮！”
孙琦听了开心的笑了，余光瞥见许婧瞪她，忙收敛了笑意，将小纸鸢拿给许姝，“九姨，给你，这是我亲手做的！”
“阿琦的手艺真好！”许姝拿在手里爱不释手，“这上面的画也是你画上去的吗？”
孙琦骄傲的点头。
许姝向许婧夸道，“阿琦画的这么好，大姐是请了先生教她的吗？”许姝记得许婧是不擅长书画的，所以肯定不是许婧教的了。
许婧面露些许不自在来，“是……是……”
孙琦插嘴道，“是外祖父教我的！外祖父说九姨三岁就开始学画了！”
“小九，你听我解释，因为你出了事，父亲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虽然我恼恨父亲对你见死不救，可是他终究是我的父亲，我恨他，却也不能不管他！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也不想面对他，所以我就让阿琦时常去许家探望父亲！”
许姝轻笑道，“这也是阿琦该做的，大姐不必觉得有什么，若是有一日他老人家驾鹤西去，我也是要去上香磕头！”
可是也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