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7、在乎
第二天，郑三夫人竟然又独自一人来了海棠馆，“宜姐儿，你昨儿说的话我回去想了一夜，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太子刚殁，太皇太后娘娘就着急忙慌的下旨断定了太子的死因，未必就不是为了遮掩，若是丽姐儿就这么莽撞的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让太皇太后娘娘的一番苦心全都白费了，不仅对她不利，连咱们郑家也要跟着受累了！”
“三伯母能想明白就好！不是我不愿意帮这个忙，只是这件事实在是不是我们能管的！”
看来郑三夫人动摇了，不愿意为了一个太子妃之位而跟着郑婉丽冒险了，毕竟比起要冒着莫大的风险才能获得的利益，还是手里抓住的东西才更实在，郑三夫人并不想为了女儿让儿子受到损害。
“我知道，我都知道！”郑三夫人连连点头，“我会好好劝说丽姐儿的，让她安安心心的给太子守孝，定不会再起这样的念头了！只是……只是……”郑三夫人期期艾艾的看向许姝。
“三伯母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郑三夫人突然抓住许姝的手，满面悲戚，“当初给太子还是庆王的时候，丽姐儿给他做侧妃已经是委屈了，后来庆王被剥夺了封号，丽姐儿也跟着失了品级，本以为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转机的，谁知太子竟然就这么没了，丽姐儿就要这么无名无份的过一辈子了！我这个做娘的看着也于心不忍呐！”
许姝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试了几次，奈何郑三夫人抓的太紧了，她根本抽不出来，只能深吸一口气忍住了。
“宜姐儿，你能不能很皇后娘娘说说，哪怕做不成太子妃，让丽姐儿做个侧妃也是行的，好歹让她有个名分，否则她连给太子服丧的资格都没有呀！”
这倒是不难！
许姝点点头，“我会将三伯母的意思都转告给皇后娘娘，至于皇后娘娘会怎么做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郑三夫人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她的要求并不过分，皇后娘娘一定会答应的，这也是为了郑家的体面，一个嫡女做一个无名无份的妾室，郑家丢不起这个人。
打发走了郑三夫人，许姝让圆圆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郑婉丽被郑三夫人关了起来！
郑婉丽不甘心李芙成了太子妃，竟然不顾许姝的忠告妄图将这件事闹大，可是郑三夫人却还要顾及儿子的前程，不赞同郑婉丽所作所为，郑婉丽认为郑三夫人为了儿子抛弃了她，跟郑三夫人大吵大闹了起来，甚至扬言她要是不好过，谁都别想好了！
郑三夫人见郑婉丽已经失去了理智，怕她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就假意答应了下来，先安抚住了郑婉丽，趁着郑婉丽熟睡的时候，将郑婉丽绑在了屋子里软禁了起来。
许姝也是挺佩服郑三夫人的果决的，在弄明白了事情的利害关系之后，就迅速做出了取舍！
姜还是老的辣呀！比起郑三夫人来，郑婉丽还差了点儿火候！
就让她们母女去斗去吧！
“小姐……”露荷探了个头在门口，欲言又止的看着许姝。
“怎么了？”许姝看着露荷为难的样子笑道，“难道又是谁闯了祸了？”
上次月满打碎了许姝的茶盏，不敢告诉许姝，露荷来求情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不是……是许大夫人来了……”
李氏来做什么？
“来找我的？”
“是……小姐，见？还是不见？”
“请进来吧！我若是不见，回头她又该闹得十妹不得安宁了！”
“小姐安心，有踏雪和挽风在，十小姐可不是好欺负的！”
许姝点点头，“不管怎样，先把人请进来吧，府里人多眼杂的，别被人觉察到了什么又生事端！”
“是！”
李氏甫一进门吓了许姝一跳，眼前这个形销骨立，面黄肌瘦，且两鬓斑白的老妇人跟记忆中的李氏的形象有太大的出入了，这才多久没见，李氏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难道许家已经不堪到要让李氏如此耗费心神去维系了吗？
“姝姐儿！你要救救你弟弟呀！”李氏看到许姝就立刻哭着扑了过去，因为要跟李氏说话，许姝身边也没留人，因此也没人拦着，就叫李氏扑了过来。
“姝姐儿”这个称呼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了，即便是再见李氏，碍着身份，李氏为没有再如此称呼过许姝，今儿这是怎么了？
“许大夫人有话好好说！”许姝淡淡的拂开李氏抓住她的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许大夫人请坐吧！”
李氏没想到许姝会如此冷淡，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姝姐儿，你一定要救救你弟弟呀！”
许桦闯祸了？可是，许桦闯祸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许姝冷漠的看了李氏一眼，“许大夫人，我没有弟弟，只有两位兄长！”
李氏如遭雷击的愣在原地，她以为许姝对她再怎么冷淡，对许桦都应该是疼爱的！那是她的亲弟弟，是她拼了命才从火海里救出来的亲弟弟呀！
“姝……姝姐儿……桦哥儿可是你的亲弟弟！当初你为了救他都险些被大火烧死了，你现在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冷漠呢？”
许姝不为所动的抚平被李氏抓皱的衣襟，“为了许桦，为了您，为了许家的每一个人，许姝已经死了许姝次了，现在在你面前的是郑婉宜，不是许姝，她没许姝那么蠢，会为了那些根本不在乎她，只想利用她的人掏心掏肺！”
“不……不是的……”李氏下意识的否认，“我……我是在乎你的，我也是疼你的！”
“在乎？疼爱？”许姝冷笑着反问，“您所谓的在乎和疼爱就是在她才从火里逃出来，背上还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时候就将儿子从她怀里抱走，根本不管她背上还燃烧着的火；您所谓的在乎和疼爱就是在许家有任何为难的时候第一个将她推出去挡灾挡祸，您所谓的在乎和疼爱就是在有好处的时候都是别人的，一旦需要付出和牺牲的时候您就想到了她，想到了那个可怜的瞎子！”
1008、偏心
“谁让许姝是个瞎子呢？一个瞎子，留着也没什么用，不牺牲她牺牲谁呢？牺牲您的宝贝桦哥儿，还是牺牲您的宝贝婷姐儿？您可都舍不得！”
“我……我是有苦衷的……”李氏捂着脸低声辩解，“当初媛姐儿的事那是老夫人做主的，我怎么反抗得过老夫人呢？我也是据理力争过的，可是你三婶娘她是双身子，老夫人一心向着她，我也没办法！还有……还有当初你替婷姐儿去送嫁，那……那是你父亲点头应允的，你……最后不也答应了吗？”
“呵……”许姝冷冷一笑，“反正跟您没关系就是了，您是最无辜的！许姝她死有余辜！”
许姝话里讽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李氏捂着脸，说不出话来！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不想再提了，没什么意思！既然过去的事跟您没关系，那现在的事也跟我没关系！他许桦是好是歹，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
“你连桦哥儿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竟然就咒他死！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李氏面露悲愤，仿佛对许姝失望极了。
许姝气极反而忍不住想要笑了，李氏的这颗心从来就是偏的，偏的无可救药了！她不过是想表达许桦的事跟她没关系，李氏竟然就能曲解成她咒许桦去死了！
“我并没咒许七公子去死的意思，我也不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因为这是许家的事，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不过，有一点您说的没错，我就是狠心，我早就该狠下心来了，我若是早点儿狠下心来，您现在连在我面前哭的资格都没有！”
若是她早点儿狠下心来，她现在应该在桃花山庄里和几个婢女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而拂柳也应该还活着……想到拂柳，许姝冰冷的心更加坚硬如铁了，李氏做错了那么多事，还有什么资格在她面前装可怜！
李氏愣了愣，突然擦干了眼泪，幽幽道，“你说，既然过去的事跟我没关系，那现在的事也跟你没关系！如果我承认过去的事都是因为我偏心，桦哥儿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当然要把他放在第一位，什么事儿都要先替他考虑周全了，会忽略掉你也是难免的！那你现在是不是就可以救救桦哥儿？”
李氏的脑回路之清奇令许姝费解，难不成李氏还以为自己这是在跟她赌气不成？她早就过了那个争强好胜的年纪了！
“无论您承认不承认，在我心里事实都是如此！还有，您不必做出一副勉强牺牲的样子，这没有用的，哪怕您承认了这些，我也不会再管许家的任何事了！”她许姝早就跟许家划清界限了。
“不管许家的任何事？可是你还是管了姐儿不是？你把你身边最得力的踏雪和挽风都给了她，有她们两个在，姐儿在许家就是横着走也没人敢欺负她，还时不时的给她送东西，写信，你这么疼姐儿，为什么就不能疼疼桦哥儿呢？姐儿是你的妹妹，桦哥儿也是你的弟弟呀！”
“因为我偏心呀！”许姝勾了勾嘴角，“您能偏心，我就不能偏心了吗？”
李氏一梗，被许姝堵的说不出话来，如今的许姝铁石心肠到无懈可击了，良久，李氏突然冒出来一句，“如果姐儿让你救她弟弟，你是不是就肯答应了？”
许姝眯上眼睛看着李氏，眼里迸发出危险的光芒，“您若是真有那个本事说动十妹来找我那是您的本事！可是您若是想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胁迫十妹来找我，您不妨先想想得罪了我的后果，我不介意让我的“诅咒”变成事实！”
许姝相信，许是绝对不会被李氏的花言巧语说动的，而有踏雪和挽风在，李氏若是想动什么歪脑筋对付许，应该也是不那么容易得手的，只是还是少不得警告李氏一番，免得李氏真的丧心病狂的对许动手了，李氏从来就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你……”李氏无计可施了，觑着许姝冷若冰霜的脸色，终于还是只能软下身段来，谁让现在是她求着许姝呢？
“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你父亲考校桦哥儿的功课，桦哥儿没能应对上，被你父亲骂了一顿，罚他回屋看书去，不许他吃酒了！桦哥儿便回屋去了，反锁了门，谁都不许进，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用早膳的时候，丫头去敲门，屋里没有动静，撬了门进去，发现屋子里竟然没有人，桦哥儿就这么不见了！”
李氏崩溃的泣不成声，“我把府里上上下下的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可是就是找不到他的人，他常去的同窗家里我也使人去问过了，他也不在，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不见了，我……我……这可怎么办呀？”
李氏以为她说出了缘由，许姝就会动恻隐之心的，可是没找到，许姝依旧风轻云淡，仿佛李氏说的事情跟她毫无关系，诚然，这也确实跟如今的许姝没有关系！
“人不见了就去官府报官，我这儿又不是衙门，可管不了那么宽！”
“报官？报官也没用，人是在府里丢的，官府一口咬定是桦哥儿跟家里赌气，藏起来，说这是家事，不肯受理！”
许姝淡淡的喝着茶，不肯再搭理李氏半句，李氏只能涎着脸再三祈求，“姝姐儿，你看郑家家大势大的，你就帮着找找好不好？有郑家帮忙找，肯定能找到的！”
许姝嗤笑道，“原来许大夫人来找我竟然是存着这样的心思的，您利用完了我不够，还想来利用郑家，谁给您的勇气和脸面，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郑家欠了您的吗？竟然能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这件事对郑家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可是许家现在势单力薄，想找人实在是不容易！桦哥儿他都失踪了好多天了……”想到儿子失踪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吃的好不好，睡的暖不暖，李氏的一颗心就揪成了一团，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许姝看着李氏的眼泪，不禁想知道在李氏得知“许姝”死在平凉城的那一刻是否有为许姝掉过眼泪呢？
1009、生恩
“即便这件事对郑家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可是郑家不愿意举这个手你又能怎样？”
郑四夫人突然气势汹汹的进来了，身后圆圆的身影一闪而逝。
许姝叹了口气，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去把郑四夫人叫来了，在李氏面前，碍着身份，许姝终究是处于劣势的，可是郑四夫人就不一样了，有郑四夫人在，李氏休想欺负了许姝去，婢女们怕许姝吃亏，想到郑四夫人对许姝的疼爱，就自作主张的把郑四夫人请来了，郑四夫人一听李氏来找许姝的麻烦了，就立刻杀了过来，在门外听到李氏逼迫许姝，顿时火冒三丈了。
“四……四夫人……”
没想到郑四夫人会突然来了，李氏有一瞬间的慌乱！李氏看着郑四夫人自然而然的往许姝身边走去，而许姝也往边上挪了挪，让郑四夫人坐在了她的旁边，二人肩并着肩，挨在一起，看着亲密极了，李氏看着眼里甚是觉得不是个滋味儿，她们这样仿佛在向自己炫耀着什么一样。
“许大夫人的来意我已经知晓了，只是这是许家的家事，郑家还没有闲到要去管别人的家事，许大夫人还是请回吧！”
郑四夫人不假辞色的盯着李氏，将许姝藏在了她身后，不再给李氏针对许姝的机会，护短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许姝将半张脸藏在郑四夫人身后，只从肩头露出一双眼睛冷漠的看着李氏，眼神冰冷，没有一丝的温度。
李氏看了看郑四夫人，又看了看许姝，目光最后落在了郑四夫人身上，“既然四夫人来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四夫人说……”
言下之意就是想让许姝回避。
可是郑四夫人却拉过许姝的手，慈爱的看着许姝，“我们母女之间无话不谈，许大夫人想说什么尽管说！”
许姝将头靠在郑四夫人身上，轻轻吐了口气，这种有人撑腰，有所倚仗的感觉可真好……
李氏一个哆嗦，不知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咬了咬牙，又对许姝道，“既然你现在已经找到了靠山，不认我这个亲生母亲了，我也无话可说，可是我毕竟生养了你一场，你也该报答这生养之恩吧！”
郑四夫人不由看了许姝一眼，在许姝的眼里她只看到了无尽的冷漠，可是这无尽的冷漠之下埋藏着的又会是什么呢？亦或者说究竟是经历过了多少次的伤害和绝望，许姝才能在面对如此伤人的话的时候，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冷漠无情呢？
“所以许大夫人想让我家小九如何报答呢？”郑四夫人紧紧的握着许姝的手，想尽她所能的给许姝更多的温暖，这孩子从前该是受了多少苦呀！
“找到桦哥儿，然后我们之间的一切就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互不相欠！”
这还是李氏第一次对许姝说出一刀两断的话来，哪怕当初许姝刚从北境回来，为了拂柳的死跟许家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李氏都没有说出过这种话来，在那个时候的李氏看来，许姝还活着，还有利用价值，所以就不肯放弃，可是现在为了许桦，李氏愿意放弃压榨许姝剩余价值的打算，李氏为了许桦真的是什么都愿意做！
如果能够让许姝从此就跟许家彻底没有关系，如果找到许桦能让许姝彻底摆脱许家的纠缠，郑四夫人其实是不介意这个举手之劳的，以郑家的势力，找个人，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郑四夫人正要答应下来，许姝却突然站了起来，郑四夫人轻轻叫了声，“小九……”
许姝看了看郑四夫人，眼里闪烁着解脱的光，“您太不了解许家，也太不了解许大夫人了……”许家人的贪得无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一旦粘上了，就再也甩不掉了。
许姝一步一步，缓缓的走向李氏，最后在李氏面前一步的位置停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李氏，“您说这样的话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面对许姝的咄咄逼人，李氏撇开眼睛不敢跟许姝对视，纵然李氏觉得为了儿子牺牲一切在所不惜，可是面对许姝，在她内心深处一直有一丝她不愿意去面对的愧疚。
许姝却突然抓起茶碗狠狠的扔在了地上，“您看着我！您说话呀！您这样说不觉得问心有愧吗？您对我的生养之恩我早就报答了！我拿命报答的！”
突然的响声和许姝的质问将李氏吓了一跳，许姝从来都是慢条斯理的，从不会像现在这样的……偏执……
郑四夫人看着许姝赤红的眼，幽幽叹了口气，这一刻的愤怒是许姝压抑了多少年的痛苦，如果不发泄出来，她会一直憋在心里，耿耿于怀，发泄出来就好了，发泄的越酣畅淋漓，许姝就越是能彻底的将它放下！
“十二年前，我从德安堂的大火里冒死救出了七弟时死了一次；四年前，为了许家的声誉，我要顶替被卷进掳人案的八姐又死了一次；三年前，我代替七姐北上送嫁又死了一次！为了许家的养恩，我已经死了三次了，还不够吗？您还想要怎样？”
李氏嗫嚅着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养恩报了，可……生恩……”
“生恩……”许姝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这条命我早就还给您了，早就还给您了……您亲手拿回去的！”
李氏的身子蓦然往后一垮，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姝，心里压抑不住的震惊，“你……你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您心知肚明！”许姝轻轻的拭去眼见的泪水，“我这条命是您给的，可是您也曾经亲手拿回去了，我现在还活着不是您仁慈，而是我命大！”
“小九……你说什么？这……这是真的吗？”郑四夫人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一个母亲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究竟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才能做出这么惨绝人寰的事，她在什么情况下都做不出这么狠毒的事情来呀！
“当然是真的！”许姝闭上眼睛，抚摸上眼皮，“我的这双眼睛并不是被德安堂的大火熏瞎的，是被我的亲生母亲亲手灌进我嘴里的毒药毒瞎的！”
1010、两清
李氏的身体完全垮了下去，连最后一丝坚强都坚持不下去了，“你……你怎么知道的？”她以为这件事只要她烂在了肚子里，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许姝凉凉的一笑，“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天青地珐琅缠枝牡丹纹碗，花样别致典雅，我永远都忘不掉，那大朵大朵的缠枝牡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着，挥之不去……”
这一套天青地珐琅缠枝牡丹纹碗是李氏的陪嫁之物，李氏素来喜爱的不得了！碗内施光素天青色珐琅釉，外壁以浅青色珐琅釉为地，通饰四朵富丽写实的各色缠枝牡丹大花，间以小朵花头和花蕾为饰，整体图案色调典雅，花纹流畅洒脱，是难得的珍品，可是自从李氏用这套碗喂了许姝毒药，李氏就再也没有用过它了。
许姝低头看向地上的茶碗碎片，同样的天青色地，将许姝的记忆拉回了十二年前，“您就是用那个碗，将掺了鹤顶红的毒药亲手喂进我嘴里的……我还记得，喝到一半我喝不下去了，可是您怕喝得太少了，药量不够，毒不死我，所以您就掰开我的嘴将剩下的药全部都灌了进去，然后捂住我的嘴，怕我吐出来，也怕我叫出声来……我呕出来的药汁和鲜血沾满了您的手，可是您依旧没有松开，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挣扎了，在我的眼睛看不见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您浑身沾满了我的血，站在床前看着我……”
许姝的话让郑四夫人毛骨悚然，像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李氏，这得是多么狠心的人才能做出这么歹毒的事，看许姝离李氏那么近，郑四夫人忙将许姝拉了回来，生怕李氏再对许姝做了什么。
许姝踉跄后退几步，被郑四夫人拉了回来，郑四夫人扶着许姝坐下，许姝将头靠在郑四夫人怀里，紧闭双眼，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可是再回想起来当年的事，依然历历在目，竟然一丁点儿都没有忘记，连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丝毫不差，这十二年来她最想忘记的就是这件事了，可是越是想忘记，就记得越是清晰。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她才冒死救了你唯一的儿子，你不感激她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能对她下这样的毒手呢？那个时候，她才五岁呀，你怎么下得去手的？”郑四夫人厉声质问李氏，这是李氏欠许姝的一个解释，既然李氏要跟许姝一刀两断，那就把这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吧！
“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李氏低喃，“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么做……”李氏藏在袖子的手疯狂的在袖子上擦拭着，仿佛上面还沾有许姝的献血。
“没有办法就是你杀亲生女儿的理由吗？”看着李氏这样一副样子，郑四夫人气的恨不得上去给李氏几巴掌，这么多年以来，难道她就没有丝毫的内疚吗？现在真相被说了出来，她竟然还在强词狡辩！
“因为她一定要杀一个，在儿子和女儿之间，她当然会选择女儿了，在她心里，为了儿子，可以牺牲一切，哪怕是女儿的命！”
“为……为什么？”郑四夫人不解的看着李氏，她不了解许家的过往，实在不能理解李氏这样扭曲的观念。
许姝低声道，“许大夫人生了四个女儿之后才生下了许七公子，所以这唯一的儿子许大夫人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在许大夫人生下这唯一的儿子之前，许大老爷还有一个平妻孔氏，孔氏和许大夫人差不多同时有孕，后来孔氏生下一个女儿，许大夫人却生下了儿子！孔氏心有不甘遂兴起歹念，想要害死这个儿子，就趁着满月酒的时候纵火烧了那个儿子所在的屋子，手忙脚乱之际，孔氏忘了带走同样在那间屋子里的女儿，而我年纪小，力气不够，只能带走许七公子，所以孔氏的女儿被那场大火烧死了……”
郑四夫人震惊的看着许姝，暗想许姝的沉静冷淡原来是从很久之前就慢慢养成了的，生在那样一个复杂家庭里，天真一点儿的真的没有办法存活下来。
“虽然是孔氏纵火的，可是最后烧死的只有孔氏的女儿，许大夫人怕许家心生怜悯，放过了孔氏！而孔氏年轻貌美，是她所不能及的，一旦孔氏逃脱了惩罚，以后还可以生育更多的孩子，也就包括了儿子，而年老色衰的许大夫人这辈子就只有许七公子这一个儿子了！所以她不能让孔氏有翻身的机会，可是现在孔氏没了女儿，大家都同情她，她要是抓住不放，别人会觉得她不容人……”
郑四夫人总算是明白了李氏那扭曲的思维方式，“所以她也要失去一个孩子，这样她和孔氏就处于同一位置了，而她舍不得儿子，就只能对你下手了……”
那个时候的许姝刚刚拼死从大火里救出了弟弟，本以为会得到母亲的夸奖，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她等来的是一碗要命的毒药。
“是呀！如果我也死了，这样我就是被孔氏害死的，孔氏也就不值得同情了！”可是最后许姝没有死成，而李氏还是如愿以偿的除去了孔氏这个心腹大患。
郑四夫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可是看李氏低垂着头的样子，就知道许姝说的全都是对的，李氏为了妻妾之间的斗争，竟然能够舍弃亲生女儿的性命于不顾，这样的心狠手辣实在是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所以这条命我早就还给您了，我从来就不欠您什么，我早就跟您两清了！”
“你一直都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是我给你下毒的，可是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说出来？”想到过去十几年，许姝一直都知道这个秘密，却依旧一副跟她母女情深的样子，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藏的最深的那个一个，可是殊不知，许姝才是！
“因为我蠢呀！我一直试图着说服自己，告诉自己您是有苦衷，可是到头来才发现，你没有任何苦衷，仅仅只是偏心而已！”
1011、结束
“您心里只有许七公子，为了他，其他人的命都不值一提，我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他付出！而在您心里，我就该理所应当的为了他付出一切，哪怕是性命，而您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可是，您怎么忘了，我也是一个人，我不是为了给别人付出才来到这个世上的！现在，我这条命是我自己的了，谁都无权干涉了！”
“你是他的姐姐，帮弟弟不是应该的吗？姐弟之间本就应该互帮互助吗？”
郑四夫人终于明白了许姝眼底里化不开的冰霜是从何而来的了，根源在于李氏，李氏从不觉得为了儿子的利益无条件的牺牲女儿有什么不对的！
“没错，兄弟姐妹之间是应该互相帮助！可是这一定得是互相的，而不是让小九一味地为了所谓的弟弟不断的牺牲！”
“桦哥儿现在还小，等他大了，会报答他姐姐的……”
郑四夫人冷笑一声，“报答？用不着了，我家小九现在有哥哥们疼，既然小九不欠您的生恩，你们之间就再无瓜葛了！许大夫人请回吧！”
李氏不曾想到她孤注一掷的筹码竟然一文不值，那她的桦哥儿怎么办呀？谁帮她找她的桦哥儿去呀？一时间李氏六神无主了，见郑四夫人开始逐客了，李氏彻底慌了神，不管不顾的就要去拉许姝。
“姝姐儿，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现在没有人能帮忙了，桦哥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当初拼死救他一场不就全都白费了吗？”
郑四夫人死死地拦着李氏，不让李氏靠近许姝分毫，“许大夫人的没有办法了就来我郑家闹事了吗？没有人帮忙了？许大夫人的次女不是嫁进荣国公府了吗？怎么不去找荣国公府帮忙呢？来我郑家胡搅蛮缠作甚？”
“齐家……齐家也帮不上忙！”李氏低下头去。
许姝冷笑一声，“齐家不是帮不上这个忙，而是齐家不愿意帮这个忙，您怕把齐家得罪死了，以后就再也指望不上了，许七公子还那么小，以后的仕途还要姐夫帮衬呢！所以就来郑家了，反而我是得罪不得罪都无所谓了！”
“原来如此！许大夫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啦，当我郑家是好欺负的是不是？信不信我就叫人把你丢出去，横竖你是没脸没皮了，也就用不着顾及了！”
“是呀，我还有什么脸面呢？我都丢尽了脸了……”李氏喃喃自语，突然双膝一软，就径直跪在许姝面前，“姝姐儿，算我求你了，求你去找找你弟弟吧！无论我以前做错了什么，只要找到了你弟弟，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我把这条命赔给你我都愿意！”
李氏就那样毫不顾忌的跪在许姝面前，郑四夫人一个没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氏跪了下去，她还从未见过像李氏这样的人，思想之扭曲，执念之深切，行为之不羁，简直让刷新了她的认知。
许姝淡淡的看着李氏跪在她面前，心底一片平静，从她说出十二年的真相开始，她跟李氏就两清了，现在跪在她面前的就是一个陌生人。
“您以为您这一跪我就会心软吗？那您错了，您高估了您自己，也低估了我！我再也不是那个为了您能开心而甘愿去做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的许姝了！您要是愿意跪，就一直跪着，我不拦着您，您要是想通了，那就回去，许七公子只能您自己去找了，郑家是不会帮这个忙的，早回去，也好早点儿去找人，再晚点儿，指不定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了！”
李氏张了张嘴，突然瞥见一地的碎瓷片，伸手便抓了一块在手里，“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死，只要你愿意把你弟弟找出来！”
许姝冷冷的看着李氏抓着瓷片的手，那只手轻轻的颤抖着，许姝知道，李氏怕死，她死了，她的桦哥儿该怎么办呢？所以李氏不会死的，她只是在威胁自己罢了。
见许姝依旧不为所动，李氏骑虎难下，哆哆嗦嗦的把碎瓷片凑到了脖子上，闭上眼咬咬牙就划出了一道血口子，鲜血滴了下来，李氏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你怨我当初害了你，现在我把这条命赔给你，你满意了吧？”
许姝盯着李氏脖子上的血看了许久，突然冷漠的说道，“人怎么可以无耻到您这个地步，如果当初我就死在了您的那碗鹤顶红之下，您可会说出这样的话？您从没有为毒杀我有过半分的内疚！您现在做的这一切也都是只为了达成您的目的！如果您是真的要一命偿一命，这伤口未免也割的太浅了，要不了命的！”
李氏握着瓷片的手抖的更厉害了，许姝怎么可以铁石心肠到这个地步？连以死相逼都不能再动摇许姝分毫了，许姝于她终于再无半点儿利用价值了！
李氏终于颓然的松开手，瓷片落地，而脖子上的伤口也因为划痕太浅，早就停止了流血。
“我怎么会生下你这个没心没肺，六亲不认的东西，宁愿看着亲生母亲去死也不掉半滴眼泪！”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您从来没有生下过我！我这辈子最大的耻辱就是曾经是您的女儿，曾经叫了您十四年的“母亲”，您不配，您不配做我的母亲！”
许姝直直的看着李氏，终于，她跟李氏终于到了这一步，她再也不用假装不记得李氏对她的种种伤害，李氏也再也不用在她面前伪装出和善的面孔，大家都可以回归真我，做最真实的自己了。
而许姝字字诛心的话终于让李氏如坐针毡，再也跪不下去了，踉跄起身，仓皇离去，到了门口，终于想到应该要说点儿什么了，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见许姝了。
“既然你说我不配做你的母亲，你也将这条命早就还给了我，那之后，你跟我，跟许家，就再也没有半点儿关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哪怕我要死了，我都不会再来找你！”
看着李氏离去的背影，许姝突然扑在郑四夫人的怀里泪流满面，她跟许家的恩恩怨怨终于都结束了！
1012、解脱
“好了，都过去了，你解脱了！你再也不用为那些不值得的人流泪了！”郑四夫人轻轻拍着许姝的背，低声安抚她。
良久，许姝止了哭声，哑着嗓子道，“这十二年来我一直为那一碗毒药而耿耿于怀，我一直很想知道，她在毒害我而没有得手之后面对我时是什么样的心情，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也终于可以放下了，就当是还了我欠她的那一条命，从此我就解脱了！”
“鹤顶红都没能要了命，说明你福大命大，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犯不着为了这些事伤神！”
“嗯！”许姝点点头，看着郑四夫人关切的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现在想想，从前的自己真的好傻，她都要杀死我了，我还在拼命的讨好她，以为我乖巧听话她就会多疼我一点儿……”
“傻孩子！她眼里既然没有你，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她一样看不见你的！”
许姝点点头，看着郑四夫人，突然叫了一声，“娘……”
“……唉！”郑四夫人愣了一下，才大声的应了，“果然还是女儿贴心，自从你六哥七哥大了，他们就都不叫我“娘”了，一声“母亲”平白让我们生疏了不少，如今听你这一声，真是亲切的不得了！”
郑四夫人捏了捏许姝的脸，却捏到了一手的泪痕，故作嫌弃的啧声，“快去洗洗，脏的跟个小花猫一样了！”
许姝洗了脸，心情也渐渐的平复了，准备跟着郑四夫人一起去璞玉轩去用午膳，刚走到海棠馆门口，就碰到了郑五奶奶。
郑五奶奶忙道，“九妹这是要出去吗？”
郑四夫人道，“我来叫小九一块儿去用膳！”
郑五奶奶艳羡不已，“四婶对九妹妹真好！”
许姝道，“五嫂要是不嫌弃，就一起来吃点儿吧！”
“不用了！不用了！”郑五奶奶摆摆手，“多谢九妹好意，我是出来走走，屋子里怪闷的！”
想到郑婉丽回来了，这会儿约莫正在和郑三夫人斗法，郑五奶奶大概是是受了牵连，所以索性就避了出来，许姝也不说破，只是淡笑着和郑五奶奶分开了。
郑五奶奶看着郑四夫人和许姝相携而去的身影，低叹一声，“真好！不是亲生母女，却比亲生母女还要亲近！”
婢女小声道，“奶奶，小点儿声，小心被别人听见了！”
“我只是有些羡慕而已……”郑五奶奶又叹了一声，“走吧，咱们再去园子里转转吧，这会儿回去了也不得安宁！”
“是……”
晚上，许姝刚躺下，周谨就来了，站在床前，看着许姝的脸色仿佛隐忍着什么。
许姝瞅了他一眼，叹气道，“你这是怎么了？我今儿可没心情跟你打哑谜！”
“我知道！”周谨突然坐在了脚榻上，将下巴搁在许姝的枕边，“我都知道了……今天白天的事我都知道了！”
“哦……”许姝淡淡的应了一声，无论周谨是在郑家有眼线，还是在许家有眼线，就都该知道今天李氏来找她了。
“我没想到……”周谨轻轻碰了一下许姝的眼睛，“我没想到你体内的毒竟然是这样来的……”一个母亲给亲生女儿下毒，这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谁能想到这个呢？
“拿一双眼睛换一条命，其实很值的！”
“都过去了！”周谨摸了摸许姝的额头，比起他来，许姝经历的苦难并不比他少。
“嗯……”许姝点点头，“你今天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来看看你，怕你难过……”
许姝莞尔，“都过去了！没什么好难过的！既然你来了，就跟你说点儿正经事！”
周谨低叹，“你这样子，倒显得我来找你是别有所图了！”
“是我别有所图行了吧！我找你也不容易，既然来了，难道我要放过这个机会不成？”
周谨低笑，“如果你要找我，就在屋后的海棠树上挂一个荷包就行了！”
“好！不过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也快要结束了……”
周谨点头，“快了，现在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的意思……现在皇上的意思，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皇上清醒过来是你……”周谨陡然醒悟过来，许姝善调香，通药理，她才进宫见了皇后，皇上就醒了，果然是这样……
许姝点点头，“皇上再不醒过来，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既然你要名正言顺的回来，当然是谁送你走的，就该谁把你接回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是皇上亲自下旨送周谨去的柔然，就该他亲自再把周谨接回来！
“皇上醒来之后对皇后信任非常，连太皇太后都不见！”
“因为在皇上两次染病期间，都只有皇后娘娘贴身照顾他，而在这期间郑家始终岿然不动，所以皇上就认定皇后娘娘和郑家是站在他那边的，而现在邓家和傅家各执一词，皇上难以抉择就会询问皇后娘娘的意见了！
“那你觉得皇上会怎么选？”
“皇上现在没得选！要么就选择邓家，给隆安太子过继子嗣，要么就同意傅家，迎你回朝！而这两个选择，皇上都不会愿意，所以皇上一个都不会选，一个都不会选的结果就是两个都会选！皇上不会让任何一方如意！皇上最想要的就是傅家和邓家两败俱伤！”
“傅家和邓家争得两败俱伤，那谁又是渔翁得利的那个呢？”
许姝眨了眨眼睛，“当然是郑家了！我告诉皇后娘娘，劝说皇上下旨召你回朝，并同意邓家给隆安太子过继子嗣，这样你们两败俱伤了之后，她就可以趁机提出过继之事，这样就再也无人能阻拦！”
周谨揉了揉许姝的头，“为了我你真是煞费苦心了！”
“既然要光明正大的回来，就要做到极致，即便是傅家最后能强迫着邓家同意你回朝，终究还是差了一层！”
“我知道！”周谨一下一下的抚摸着许姝的头发，低声轻叹，“等到皇后知道真相的那一天，一定会怪罪于你的！”
1013、错了
“不会的……”许姝低垂下眼睫，“皇后娘娘只是不想隆安太子登基，不想邓家得势，只要最后得势的不是邓家，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可是许姝她没得选择，她只能告诉自己这样没什么区别，世上安得两全法，她无法兼顾，她能做的就是尽她所能的为郑家争取更多的利益。
“今天父亲下朝回来说，皇上已经着人修葺代王的府邸，似乎是已经在为你还朝做准备了！”
“这些我都知道了！”周谨在外面，知道的自然要比许姝多了。
“等你回来了，一切就都要靠你自己了，那个时候，郑家也有郑家的事要做了……郑家可不会帮着你的！”哪怕郑家最后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给周谨铺路。
“你帮着我就好！”周谨低笑，撑起头来看着许姝。
“无论发生了什么，你永远都不会为难郑家的是不是？哪怕皇后娘娘或者郑家真的为了过继来跟你作对，我相信你只要回来了，就一定能够应对的！”
周谨点点头，“只要你在，我永远都会让着你的！”
许姝的眼皮轻颤了一下，周谨话里有话，可是她不敢问，而周谨也不会主动说……
就这样吧！
许姝无声叹息，也撑起头来看着周谨，“周谨……”
“嗯？”许姝这样连名带姓的叫他的时候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说，周谨不由竖起耳朵来。
“庄离还好吗？”
“……”
良久，周谨轻轻点了一下头，“他很好！”可是微微皱着的眉头还是流露出了几分情绪。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出事了……”
“梦都是反的，他真的没事！”
“是吗？那就好！”
许姝复又要躺下，周谨却快速倾身向前轻轻的在许姝的唇上啄了一下，略带酸气的低语，“我以为你叫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说，可是没想到竟然是为了问他……”
“重要的事情我已经说完了呀！”
“这么说庄离不重要了！”这么一想，周谨心里又觉得舒服多了。
“大局为重！”
“……你说得对！”周谨轻轻笑了一声，突然翻身上床压住了许姝。
吓得许姝低呼一声，“你要干什么？”
周谨居高临下的看了许姝良久，终是又翻了个身躺在了里面，“我要是将高志男留在了柔然，你会怎么办？”
“你说什么？”许姝吓得都差点儿坐了起来。
“如果将高志男留在了柔然，你会怪我吗？”
“会！”许姝点点头，“可是你是不会傻到这样做的，高大人才升了右相，他现在也支持你还朝，对你来说是一大助力，你不会放弃这样一份助力的！”
“我是不傻，可是这样做有弊也有利，如果要带高志男回来，那么其他的人就都要带回来！”
“皇后娘娘当年为了排除异己，送去柔然的女子多是出身名门望族，她们的母家也是一份不可忽视的势力，你想要赢过邓家，离不开她们，你要想制衡傅家，更离不开她们！”
“所以你希望我把她们全都带回来？”
“当然！”许姝点头，“为什么不希望？”
周谨“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心里十分烦躁，每次这样试探许姝，最后被气的半死的都是他自己，真是活该，自作自受！
“有时候真想掐死你！”周谨伸出手在许姝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终究舍不得下手。
许姝睨了周谨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周谨的眼神暗了暗，如果是从前，这个时候许姝会挑眉问他，“你舍得吗？”然后他会回答，“舍不得？”然后低下头去吻她的唇，可是现在许姝什么都没有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究竟是什么变了？
“许姝……”周谨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嗯？”
“你在回避我是不是？”
“嗯？”许姝皱眉，“从何说起？”
周谨没有说话，突然将手伸进被子里，去解许姝的衣襟，许姝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阻止，周谨已经将系带扯断了，然后手就覆了上去，许姝身子一颤，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周谨却悻悻的收回手，“以前，想要亲你一下，你都要推三阻四的，可是现在……你却任由我为所欲为，仿佛亏欠了我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去补偿我！”
“你想多了，我并不亏欠你任何东西！”许姝拢好衣襟淡淡的转过身将背对着周谨。
周谨不甘心的将许姝又掰了过来，“那你告诉我，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许姝突然甩手给了周谨一个耳光，在周谨愣神的瞬间，许姝已经泪流满面了，“周谨！我还能是为了什么？我还能是为了什么？我已经没有清白可言了，你现在还要逼着我亲口践踏我最后的一点儿尊严吗？周谨！你太无耻了！你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周谨连着被许姝踹了几脚，终于踹到了地上，周谨还想要说什么，可是看着许姝的眼泪，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良久才讷讷道，“我错了……”
许姝冷眼看他，“滚出去！”
“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周谨试图伸手给许姝擦眼泪，却被许姝无情的甩开。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走吧……”
许姝撇过脸，留给周谨一个侧影。
想到许姝今天白天才和亲生母亲彻底决裂，自己不好好安慰她，反而因为心底的疑惑和不安来试探质问她，自己真是……无耻呀！周谨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
“那……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许姝不说话，只留给周谨一个笔直而冷漠的背脊，周谨叹了口气，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许姝还从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也不知得多久才能哄好了！
许姝听着耳边远去的脚步声，和窗扉轻轻合上的声音，轻轻摩挲着手掌，那个刚刚打了周谨的那只手，手心里还残留着周谨的体温，许姝用力的握住手，仿佛这样就能留下她想要留下的，可是最终还是只能徒劳的松开……
留不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一滴泪落在手心，又一滴落了下来，无声的长夜只有眼泪掉落的声音……
1014、许婧
本以为和许家的瓜葛已经彻底结束了，可是没想到，没过两天，许姝迎来一位许久没有见过的故人。
“大小姐来了！”
能被露荷称为大小姐的就只有许婧了！
“大姐怎么来了？还不快请进来！快去准备大姐最爱吃的茶和点心！大姐不喜欢喝热茶，记得晾凉一些了再拿上来！”
许姝一叠声的吩咐，整个人沉浸在兴奋之中，丝毫没有考虑过许婧怎么会来郑家找她！
玉珠终于忍不住打破了许姝的满心欢喜，“小姐，您好像并没有告诉过孙大奶奶您就是郑九小姐的事……”
许姝呆了一下，“大概……是十妹告诉大姐的吧……”
玉珠摇摇头，“小姐，您自己心里明白的，十小姐是不可能跟孙大奶奶说这些的！十小姐虽然看着大大咧咧的，可是对您的事一直守口如瓶的！”
不是许说的，那还能是谁说的呢？还能有谁在这个时候去告诉许婧关于她的事呢？
许姝低下头，“我相信大姐，等见到了大姐，一切就都见分晓了！”
玉珠叹了口气，小姐总是这么心软，尤其是对对她好的人，这心就是硬不起来！
来到郑家，许婧的心情分外沉重，许姝受过的每一分苦她都清清楚楚，许姝不欠许家任何东西，反而是许家欠了许姝太多太多，许家没有资格要求许姝为了许家做任何事情，她也没有资格。
无论出于什么立场，她今天都不应该来这一趟，可是她终究还是来了，她终究还是要让她的小九失望了……
“小九！”
“大姐！”许姝甜甜的叫了一声，“我泡了你最爱喝的茶，是温的，不烫，你尝尝！”
“好！”许婧捧着茶杯，环视了一圈屋子，“你这屋子真大，陈设也精致！”
这样宽敞的院落和屋子，博古架上的摆设虽然不多，可是一眼就能看出件件都是精品，郑家到底是比许家高出了不知多大一截的人家，难怪母亲要缠着小九不放了，缠着小九，是为了她身后的郑家呀！
“大姐要是喜欢，就搬来跟我一起住可好？”
许婧笑着摇摇头，“我在香竹院住的挺好的！就不来打搅你了！”
“才不打搅，大姐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带上瓒哥儿和阿琦一起！”
许姝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让许婧只觉得手里的杯子有千斤重，默默的放下了茶杯，“小九……”
“怎么了，大姐？”
“是……母亲告诉我你在郑家的！”在许姝面前提起李氏来，都让许婧觉得抬不起头来。
许姝点点头，“我猜到了！”
许婧轻轻吐了口气，许姝已经猜到了，却依旧心无芥蒂的面对，说明许姝相信她，她又怎么能辜负许姝对她的这份信任呢？
“你一直不告诉我你住在哪儿，我就以为你还住在桃花山庄，后来派人去找，发现山庄是空的，可是我想你不说一定就有你的理由，所以我也就不问，可是听母亲说了之后，我终究还是忍不住想来看一眼，看到你过的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看着许姝的脸，许婧终究还是说不出口，“你既然猜到了是母亲告诉我你在哪儿的，就应该也猜到母亲跟我都说了些什么，也教了我该怎么做，但是我却不能按照母亲说的那么做！小九，过去的十几年，在许家你过的太苦了，现在看着你过的好，大姐觉得高兴，大姐不能让许家的事再来烦你了！”
“可是许家却去烦了大姐！”
李氏从没有真心为女儿们着想过，可是一旦有什么事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女儿，难怪许婷得势之后会那么迫不及待的甩开许家，她才是将李氏看的最透彻的那个！
许婧笑着摇头，“再怎么烦我也是没有用的，我一个寡妇，身单力薄的，帮不上忙的！那么大一家子的人都能把七弟弄丢了，找了这么些天也都没找到，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听说七弟临走之前将金银细软，还有值钱的物件全都带走了，我看他八成是躲在哪儿逍遥自在去了，等银钱花完了，自然也就回来了！”
“大姐……”
许婧还是那个许婧，有她心软的一面，也有她坚守的，绝不退让的底线。
“我可不傻，管了这一次，就有以后的无数次，我一个寡妇，带着孩子，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别人的事！当初我被孙家打的小产都没指望上娘家，最后还是你替我出头的，以后我也就没打算指望上了，母亲说的再多，我听着就是，却是不会按照她的吩咐做的！”
许姝点点头，“大姐过的还好吗？瓒哥儿和阿琦可还听话？”
提到儿女，许婧露出笑容来，“瓒哥儿稳重，读书也用功，明年想下场试试，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个秀才！只是阿琦有些调皮，跟十妹的性子有些仿佛，好在大规矩上没什么差错，我也就放心了！”
“瓒哥儿这么有出息，大姐以后可就享福了！至于阿琦嘛，年纪还小，活泼一些也是正常，你看十妹现在，也是一个端庄的大家闺秀！”
“听说你把踏雪和挽风给了十妹了？”
许姝点头，“许家那个样子，十妹在那儿我也不放心，有踏雪和挽风在，也好歹有个照应！”
眼看着娘家败落到现在这个局面，许婧心里也有些不是个滋味儿，“从前你在的时候，许家好歹也算是书香门第的人家，现在……简直跟市井无赖一般了！幸亏你已经离了许家了，只可惜十妹还在……”
“十妹已经跟我说过了，等她及笈，她就立刻嫁出去，离许家远远的！”
“你是说宋家？”许婧陡然想起来了，“虽然说宋家也落魄了，可是比起许家来，毕竟多了些见识，如今虽然贫寒了一些，可是家风肃正，将来总有出头之日的！”
“是呀！宋六少爷已经弃文从武了，有了军功在身，宋家从前好歹也还有些人脉关系在，疏通疏通，将来也有一番作为！”
“那就再好不过了！”许婧松了口气，欣慰不已，“你跟十妹都有了着落，我也就放心了！”
1015、恍惚
“九小姐，夫人使人来问今日的客人可要留饭？”圆圆探着头，露出半个身子，略有些警惕的偷偷打量许婧。
“留！”许姝点点头，圆圆立刻跑远了。
许婧笑道，“这是圆圆吧？都长这么大了，上回见她还没到胸口那么高呢！只是怎么看到我跟看到贼一样？”
许姝淡笑着点头，“就是圆圆！也就她见天的闲不住了！前两天许大夫人来闹了一回，如今但凡来个人找我，她都是没给好脸色的，生怕我被人欺负了去！”
“那多好，就要这样忠心的丫头服侍我也才放心了，而且，郑家对你多好，刚刚圆圆来问话，并不是真的问留饭不留饭，只有聊得投机了才留饭，若我是那个来欺负你的，你一句不留饭，不一会儿四夫人就该来将我提溜出去了！”
许姝失笑，“娘才不会这么无礼的！”
许婧微微有些失神，“娘”这个称呼她已经很久没有从许姝口中听到了，看来郑家对许姝不是一般的好了，那她也就彻底放心了！
“小九，你应该知道了吧，阿芙她……”
许姝点点头，“阿芙死的第二天我去祭拜了她！那个时候她还没被追封为太子妃，简陋的灵堂冷冷清清的！”也是在那一天，她知道了李芙死亡的真相，比起李芙，她至少还是幸运的，同样的惨遭亲生母亲的毒手，她侥幸保住了性命，李芙却就此凋零。
“我昨天也去祭拜了她，不过这个时候她的棺木是和太子摆在一起的，去祭拜的人挤满了整个灵堂，我想上柱香都排了整整半个时辰才轮到我！”
“人就是这么趋炎附势，你落魄的时候，病死家中无人知，你显赫的时候，夜半呓语有人怜！”不过几日功夫，李芙从无名无份的妾室摇身一变成了隆安太子的太子妃，之前还对她不屑一顾的人立刻就改变了态度。
“终究是姑侄一场，我去送送她也是应该的，只是我记忆里的阿芙还是个孩子，她比阿琦不过大了三四岁而已，竟然就这么没了……”许婧一时感慨，不仅感慨生命的脆弱，也感慨时光流逝的无情，“上次听到关于阿芙的消息是听说她出阁了，这一次竟然就是……再过两年，瓒哥儿也能娶亲了，我是真的老了……”
“大姐不老，大姐还年轻着呢！”
许婧抚摸上鬓角，神情恍惚，她这一辈子竟然就已经稀里糊涂的过了小半了，成亲，生儿，育女，小产，“丧夫”，寡居，教子，这稀里糊涂过去的小半辈子里，她似乎从来就没有过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小九，如果现在给你一次机会，你最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现在吗？”许姝想了想，指了指院子，“我想等春天来了，就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下架一座秋千，我要荡秋千了！”
“真好！”许婧轻叹，这说明许姝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小九终于过上了舒心的日子，她终于可以少一份牵挂了！
“那大姐呢？”许婧既然这样问，那么她心里肯定也有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想去南方，去看看南边的景致！”许婧闭上眼睛低低的吟出一首诗，“杳杳垂杨树，盈盈叶上露，风动马蹄尘，莫叫韶华误！”
“瓒哥儿大了，大姐若是想出去走走也大可放心，我可以帮大姐照看瓒哥儿和阿琦！”
许婧笑着摇头，“你的一片心意我领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小时候听人说起南边的景致，是多么的秀丽，多么的雅致，可是一直没有去过，才这么多年了还记挂着，说不定真去看了却发现根本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美好，索性还不如不去，好歹还能留个念想！”
许婧当年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了孙家去，她心里终究是有些不甘的，随着儿女们都大了，她内心的自我终于又开始复苏了。
“说不定去看了之后发现比想象中的更美好也不一定呢？”
“小九说的对，总是要亲眼看了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
许婧幽幽吐了口气，一回头看到许姝正盯着她看，愣愣的问道，“你盯着我看，是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许姝拉起许婧的衣襟，抚摸着上面的玉兰花，“这花绣的真好，是大姐亲手绣的吧？”
许婧点点头，“闲来无事，也只能绣绣花打发时间，我给你绣了一套海棠花的裙子，刚刚给了你的丫头，回头你试试，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做！”
“多谢大姐！”许姝兴高采烈的让人把衣裳拿过来试穿，果然是十分合身，许姝小心翼翼的把裙子收好，说是要留着开春了再穿。没想到包裹里还有一身裙子，那手艺是……
“这是四妹送来给我的，她还不知道你还活着，辗转把东西送到了我这里，让我烧给你！”
许姝摩挲着那密密麻麻的针脚，声音有些哽咽，“四姐现在还好吗？”
“她很好，一口气连生了两个儿子，张三奶奶的位置坐的牢牢的，张三公子对她也好，连个通房都不置，夫妻俩好的蜜里调油似的！”许婧轻笑一声，突然想起许姝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她面前说这个有些放浪了，不由尴尬的咳了一声。
许姝却没意识到，低喃，“那就好！”
郑四夫人留了许婧一起用午膳，见许姝眉眼间跟许婧很是有几分相似，再送许婧走的时候就吩咐人要格外留心，怕有心之人循着许婧查出了许姝的真实身份。
“乍一听许家又来人了，我还以为又是想来说服你的！”
许姝笑着摇头，“大姐不是那样的人……大家也吃够了许家的苦，不会再将我推进去的！”
“是呀！刚刚言谈间觉得你这大姐很是有几分见地，跟别人不一样，说话的语气也跟你仿佛！”郑四夫人对许婧的印象很好。
许姝笑道，“那也该是我说话的语气像大姐才是，我差不多是大姐带大的，所以会像大姐多一些！”
“也幸亏你是她带大的！”若是许姝是李氏带大的，许姝就不是现在的许姝了。
1016、错觉
“夫人，钱三夫人来了！”母女正说着话，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让郑四夫人很是不高兴，可是又不能把人晾着，“把人叫进来吧！”
“妹妹……”钱三夫人一进来，就亲热无比的叫了一声，许姝听了，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没想到钱三夫人又叫了她一声，“宜姐儿也在呢！”
“三舅母好！”许姝乖巧的行礼。
“真是个好孩子！”钱三夫人亲切的拍了拍许姝的手，那异常亲近的态度直让许姝觉得毛骨悚然，这态度转变的也太快了些，之前还对她不假辞色的。
“三嫂快坐下吧！”郑四夫人横插过来解救了许姝，“三嫂今天怎么有空来串门了？”
钱三夫人觑了许姝一眼，“这不是……这不是想妹妹了嘛，所以就来看看！”
郑四夫人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劳三嫂记挂了！三哥可还好？”
“好，好着呢！都好！”末了，钱三夫人又补了一句，“易哥儿也好着呢！”
“那就好！”郑四夫人仿佛没有听见钱三夫人后面那一句一样，“三哥才刚进京，就遇上了这样的事，也是够操心的了！”
“老爷说了，跟着妹夫走，肯定错不了！”
郑四夫人笑了笑，若是钱三老爷真的能这样做那就好了。
“听说宜姐儿前两天又进宫了？还是妹妹会教养孩子，连皇后娘娘都喜欢的紧！”钱三夫人的目光落在许姝身上，满是算计的气息。
许姝淡淡道，“皇后娘娘思念娘家人，可是老太君年事已高，不宜劳累，几位伯母和母亲又有事务缠身，所以这才叫了我去说话！”
“那也是宜姐儿你大方得体，不然郑家这么多孩子，怎么就叫了你一个去呢？”钱三夫人越看许姝越觉得满意，这样宠辱不惊，波澜不兴的样子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这样的女子配给她的易哥儿也才不辱没了易哥儿。
郑四夫人看着钱三夫人那格外刺眼的笑不由皱眉，难道三嫂还没死心不成？顿时心中一紧，对许姝道，“昨儿莹姐儿送了一盒梅花茶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回礼，小九，你替我跑一趟，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找金铃拿去！”
知道郑四夫人这是在帮自己，许姝立刻站起身来，“好，我这就去！”
“唉，宜……宜姐儿……”看着许姝走了，钱三夫人有些不舍得，想要留住再多说两句，回头见郑四夫人正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面上微有些不自在了，略带心虚的叫了一声，“妹妹……”
郑四夫人冷冷道，“三嫂！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小九不是你能打主意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否则到时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别说易哥儿了，三哥也得受牵连！”
“我……我知道……”无论郑四夫人说的有多么可怕，钱三夫人终究还是不死心，“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这不是想跟宜姐儿多说说话，给她留个好印象，也好让她在皇后娘娘面前给我说说好话不是？”
郑四夫人皱眉看着钱三夫人，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这种时候钱三夫人不应该多关心钱易的伤势吗？怎么还有心情想这些？
许姝找金玲拿了郑四夫人准备好的两瓮雪水就去了西府，郑婉莹正对着一个小巧精致的花灯长吁短叹，看到许姝了，更是大吐苦水，“这个花灯我从重阳就开始做了，做了几个月才做成的，结果竟然派不上用场，委实气人！”
“婉莹妹妹手艺真巧！”许姝拿着花灯看了看，小巧的四角花灯，每一面都绘了不同图案，分别以春夏秋冬四季之景为主题，画面活泼生动，一看就是出自闺阁女儿之手，郑婉莹是真的用心做了的，只可惜遇上了国丧，上元节的花灯是不会有了。
郑婉莹叹息道，“我也只画了这四面的画而已，这个花灯的骨架是哥哥做的！宜姐姐，你看，这个花灯的角上还镂刻了四只兔子呢！”
“还真是！”花灯的四个角上每个角上都蹲了一只兔子，许姝没想到郑志文看着那么木讷一个人，竟然还有这个手艺。
“唉！我好不容易才从哥哥手里要来了这个花灯，可是竟然用不上了！”想到今年上元节没有花灯可看了，郑婉莹分外郁卒。
“也就三个月而已！忍忍就过去了！”国丧期间三个月不能宴饮玩乐，三个月之后就没事了。
“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别说上元节了，连上巳节都过去了！”郑婉莹分外可惜的看了看花灯，突然推到许姝面前，“我看着它也是难受，就送给宜姐姐了！”
许姝笑道，“你要是不这么说，我会更高兴的！”却也还是把花灯收下了，“正好母亲让我给你送雪水过来，我给你多拿了一瓮，就抵了你这花灯吧！”
“这么冷的天，宜姐姐竟然还专门跑一趟，我得请你吃茶才是！”说着郑婉莹便让人去取茶具来，要亲自烹茶给许姝。
许姝一边看着郑婉莹烹茶，一边道，“三舅母来了，长辈们说话，我就来你这儿透口气！”
“是……钱三夫人来了吗？”
“嗯……”
“听说……听说钱五公子受伤了？”
“婉莹妹妹怎么知道？”许姝有些惊讶，钱易才受伤就遇上了国丧，钱家也没把消息往外传，郑婉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听哥哥说的，哥哥有个同窗去钱家探过病，听说伤的不轻……”
许姝微微摇头，“我没去看过，不知伤势究竟如何，只是今天看到三舅母时，三舅母的气色不错，想来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郑婉莹幽幽轻叹，“听说是伤了脸，可别留下疤了！”
许姝眉头一跳，在郑婉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奇异的神色，似悲伤，又似怜惜，就听郑婉莹又道，“听说是被我们家送去的烟火伤到的，还是哥哥亲手挑的，钱五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哥哥会愧疚一辈子的！”
郑婉莹这么一说，许姝一时拿不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哀伤究竟是不自己的是错觉了。
1017、还朝
把钱三夫人打发走了之后，郑四夫人亲自去西府接许姝回来，看到许姝手里拿了个别致的花灯，笑言道，“金铃说你多拿一瓮雪水，原来是要拿来换莹姐儿的花灯的，这么好看花灯，可惜要等到明年才能用上了！”
“这是我送给宜姐姐的！是我亲手做的！谢谢四婶娘的雪水，我刚刚用雪水泡了茶吃，果然跟井水泡出来的不一样，更清冽甘醇！”
“好茶得配好水，你辛苦制的梅花茶，可不能被井水给糟蹋了！只是去年雪少，雪水也不多，可得省着点用！”
郑婉莹点点头，“也只拿它来泡好茶！”
“小九，咱们回吧，你父亲已经回来了，等着你一起用晚膳呢！”
许姝抬头看了看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了。
“我送送四婶娘和宜姐姐！”郑婉莹拿了兜帽跟着一起出了屋子。
许姝往远处看了一眼，果然又在门口遇上了郑志文，这让许姝心里的怪异感有增无减，无论是她来西府，还是郑婉莹去海棠馆，几乎每一次，都可以毫不意外的碰上郑志文，不是来接郑婉莹的，就是来送东西的，每一次的理由都不重样，却又站的住脚。
可是更让许姝觉得奇怪的是也就仅仅只是碰上了而已，郑志文并没有其他怀疑举动，仿佛他真的并不是刻意出现的！这让许姝都忍不住怀疑，难道真的只是她想多了吗？难道郑志文只是因为关心妹妹才每次都会出现的？可是想到郑志文偷听到了她的身世，许姝对郑志文始终放不下芥蒂。
“文哥儿来找莹姐儿呢？”
“四婶娘！”郑志文拱手行礼，又对许姝颔首，“九妹妹！”
许姝侧身还礼，“志文哥哥！”
“母亲让我来叫妹妹去用膳，四婶娘和九妹妹也一起来吧！”
郑四夫人笑着拒绝了，“不了，你四叔还等着我们回去呢！莹姐儿，快和你哥哥去吧，别让你母亲等久了！”
“那四婶娘和宜姐姐慢走！”
郑四夫人笑着点头，携着许姝跟郑志文兄妹分开了，郑志文看到许姝手里提着的花灯不禁问郑婉莹道，“那个花灯……有些眼熟呀！”
郑婉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今天的灯会是没了，这个花灯留着也是徒增烦恼，我看宜姐姐夸了这个花灯，似是喜欢，宜姐姐又是属兔的，我就把花灯送给了宜姐姐，哥哥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郑志文微笑摸了摸郑婉莹的头，“我既然把花灯送给了你，你送给谁都是你的自由！”
回到海棠馆，许姝让人将花灯收了起来，国丧期间还是小心为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花灯，可要是被有心人抓住了，又是一场是非，所以郑婉莹要把花灯送给她的时候她也才没拒绝，若是郑婉莹拿着花灯玩耍的时候被人看到了，以此为把柄，攻讦郑家就不好了！
而后在璞玉轩，用完了膳，喝茶的时候郑四老爷突然道，“皇上已经着中书省拟文书召平宁王回朝了！”
“这么快？”郑四夫人有些惊讶。
郑四老爷微微摇头，“皇上的身体状况不太理想了，所以……凡事都要抓紧了！而且……皇上也是逼不得已才不得不召平宁王回朝的，趁着现在是隆安太子的大丧期间，不能宴饮作贺，平宁王就是回来了也是悄无声息的，如此也能压一压平宁王的气焰！”
凡事要抓紧了，这是说皇上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了吗？
郑四夫人心里一跳，“这么说来，是傅家赢了吗？”平心而论，郑四夫人觉得傅家的胜算还是比较大的，论血脉传承，没有比平宁王更合适的人选了！
郑四老爷依旧摇头，“可是皇上今日也赐了冀王良田百亩，黄金千两，白银万两，似有替邓家游说之意！邓家想要过继冀王的儿子给隆安太子，冀王一直不肯答应，若是皇上出面，冀王恐怕不得不答应了！”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应了邓家，又许了傅家，可是那位置却只有一个呀！”那皇上究竟属意谁呢？
郑四老爷看了看许姝，他俨然已经知道了许姝说的时机是指什么了，“坐山观虎斗！”
“皇上想看邓家和傅家最后谁能赢？”
郑四老爷还是摇头，“谁都不会赢，最后赢的是皇上！邓家有太皇太后娘娘掌舵，傅家又联合了高大人，左相右相一条心，这对皇上来说都是莫大的威胁，尤其是现在皇上龙体欠佳，忌惮之心就更重了！”
“皇上这是要他们两败俱伤呀！”
“他们不两败俱伤，我们郑家又哪来的机会呢？”郑四老爷笑的有些志得意满。
许姝在心里微微觉得抱歉，最后两败俱伤的会是皇上和邓家，只要周谨还朝了，接下来的事就轮不到皇上来左右了，这个时候即便是皇后娘娘提出了过继，最后也只能是催动皇上对邓家下手而已。
郑四夫人长吁一口气，“总算是要有个定论了，提心吊胆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快了！”郑四老爷拈须一笑，郑家终于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了。
大历十三年正月初十日，大胤皇帝修书一封与柔然的郁久闾丘仑可汗，欲召回在柔然为质了十余年的大胤质子平宁王，并以礼部尚书黄大人为特使，持节亲自前往柔然迎回平宁王。
可是黄家却是邓家的党羽，黄家的四小姐还是太皇太后钦定的大皇子妃，只是因为大皇子殁了，这婚事还没来得及履行就作废了，皇上在这个时候派邓家一系的人去柔然接周谨回来，居心不纯呐！
可是周谨能等来这一道光明正大的旨意已经很不容易了，无论皇上派了谁去柔然，都阻挡不了周谨回归大胤的脚步，许姝相信，周谨一定有办法应对黄家，再不济，黄家不也还有一个女儿在柔然吗？这个时候黄家难道就不会权衡一下利弊了吗？
黄大人领旨之后即刻带领仪仗队快马加鞭前往柔然，而邓家也在努力游说冀王，想要尽早给隆安太子过继子嗣，甚至连太皇太后都数次召冀王夫妻进宫，直让冀王不胜其烦。
1018、下葬
七日之后，隆安太子下葬，满朝文武，宗室命妇全都齐聚一堂哭灵送葬，因为隆安太子没有子嗣，而宗室之中也无合适年纪的子侄可以代替，以至于最后竟无捧灵之人，最后还是冀王让步，由内侍抱着冀王尚在襁褓之中的儿子捧着灵位才总算是完成了丧礼。
冀王的让步让邓家觉得有机可趁，正想趁机强行留下冀王的儿子，谁知转头那孩子竟然就不见了，这下冀王可不干了，他本是一番好意把儿子借给太子捧灵，结果现在把他儿子给弄丢了，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呀！
冀王一口咬定了是邓家把他的儿子藏起来了，当着送葬的文武百官将邓家骂的是狗血淋头，结合邓家想要将冀王儿子过继给隆安太子的意图，旁人听了冀王的话很是觉得有道理，不自觉的也怀疑起邓家来了，借着送葬之际要强夺冀王的儿子。
一时间邓家百口莫辩，邓家确实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还没来得及下手，孩子就已经不见了，可是即便是它这样说了，别人也不会信的，邓家只得一边安抚冀王，一边四处寻找冀王儿子的下落，忙的焦头烂额！
送葬回来，郑四夫人想起冀王的壮举，忍不住感慨，“早就听说冀王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冀王发现孩子不见了之后，当即就往戟门下一坐，拦住了文武群臣的去路，张口就问邓家要孩子，邓家还想先敷衍着冀王，把大人们都打发走了再说，可是冀王却没那么好糊弄，三言两语就把邓家说的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太皇太后娘娘紧急赶了过来，保证一定会将孩子还给冀王，且冀王不同意，就绝不会将他的儿子过继给隆安太子，这才总算是劝说住了冀王！”
“邓家今日可是丢尽了脸面呐！”许姝笑着摇头，冀王跟邓家有杀母之仇，他怎么可能让邓家称心如意呢？这场斗争从一开始起，邓家就注定了会输。
“是呀！虽然太皇太后保证了，可是怎么听着都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现下谁都认为是邓家背地里藏奸偷走了冀王的儿子。”
“那冀王妃呢？冀王妃怎么样了？”
冀王妃盼了这么多年才生下来的儿子却无缘无故不见了，她怎么受得了这个打击？
“冀王妃……”郑四夫人愣了一下，“我今日似乎没有看到冀王妃呐！”
今日这样的场合，冀王所在位置应该是十分瞩目的，郑四夫人怎么会没看见呢？
许姝也愣住，正愣神间，圆圆神神秘秘的跑了过来，“小姐，露荷姐姐有急事找您！”
“你快去吧！”郑四夫人摆摆手，思维还沉浸在她今日怎么没见到冀王妃的疑惑里。
许姝跟着圆圆赶回海棠馆，露荷突然双膝跪地给许姝磕了个头，把许姝吓了一跳，“露荷，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说话！”
许姝示意圆圆把露荷扶起来，可是圆圆拉了又拉，露荷却执意不肯起身的跪着。
“小姐，奴婢今日自作主张了一回，可能……可能要给小姐添麻烦了！但是奴婢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露荷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相反，露荷是许姝曾经四个大丫头里面最为谨慎的那一个，露荷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说明她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
许姝心里有了数。
“好了，我知道了，说说究竟是什么事儿吧！”
露荷起身关了门，让圆圆守在门口，然后将许姝领到内室，桌边坐了一个妇人，背对着许姝，可是气息却十分熟悉，她是……
“王妃，您怎么……来了？”
难怪郑四夫人说今天没有见到冀王妃，原来是这么回事……
冀王妃转过身，怀里果不其然的抱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勉强对许姝一笑，“给你添麻烦了，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只能来找你了……”
露荷咬唇道，“当初拂柳的事还多亏了王妃帮忙，才能保全了拂柳最后的体面！这次王妃找上门来，奴婢实在是做不到置之不理，就私自将人藏在了小姐屋里……”
许姝拍了拍露荷的手，“好了，你都下去吧，我有话要跟王妃说！”
“孩子没事儿吧！”许姝坐到冀王妃身边，探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婴儿，孩子睡的香甜无比，对他周遭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他没事儿！”冀王妃怜爱的拍了拍襁褓。
“我刚刚听说，隆安太子的丧礼刚结束，孩子就不见了……”
“是我抱走的！”冀王妃坦诚不讳，“我无意间发现太皇太后娘娘身边的路公公来找了我儿的奶娘，在我的逼问之下，奶娘承认了路公公让她趁着丧礼结束之后的混乱偷偷将孩子抱到后门交给路公公！”
原来邓家真的已经打定主意要抢孩子了！
“我不能让他们抢走我的孩子！”冀王妃微微收紧了手臂，“丧礼一结束，我就立刻把孩子抱走了，我知道邓家的人会在后门等着，我就从侧门跑了出来……可是跑了出来我才发现我竟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王府里有太皇太后的眼线，是不能回去；我娘家那边人多眼杂，我回去了很快就会走漏消息的；思来想去，我实在是不知道能去哪儿了……我……你要是不方便，能不能收留我今天一个晚上？我明天一大早就带着孩子出京，太皇太后肯定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带着孩子出京的！”
“王妃稍安勿躁！孩子还这么小，怎么守得住颠沛流离，若是有个闪失，王妃定要悔恨终生了！这件事我来想办法，既然王妃来找我，那就是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了王妃对我的信任！”
“谢……谢谢！”冀王妃拉着许姝的手，哽咽不能语，孩子就是她的命，救了她的孩子就是救了她的命！
许姝问道，“您带着孩子走是王爷的意思吗？”
冀王妃摇摇头，“王爷不知道这件事，我还来不及告诉王爷！我也不想把这件事告诉王爷，我怕万一王爷一个没保持住，就被别人给蛊惑了怎么办？”
许姝点点头，“郑家人来人往，王妃留在这里也不安全，我带您去一个地方，您可以安心的住在那儿，直到尘埃落定！”
1019、挟持
将冀王妃安顿好已经是二更天了，只是因为国丧期间，在这个时候本该还热闹的集市却一片冷清，冷清的不像是正月里该有的景象。
马车突然停住了。
“小姐，前面……好像有人挡住了去路……”
露荷探头看了一眼，前面一排七八个穿着一身黑色短打的人挡在马车前不远，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小……小姐，那些人来势汹汹的，是……是路匪吗？是要劫财吗？”
许姝瞟了一眼，淡淡道，“天子脚下，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打劫郑家的马车？”
“那……那是……”
“冲我来的！”
“为……为什么呀？”
露荷吓的一个哆嗦，见许姝要下马车，不由死命的拉住许姝，“小姐，您别去……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怎么办？”
“没事！”许姝挣开露荷的手，“我下车之后你们就立刻掉头换一条路回去，然后告诉母亲，说冀王妃留宿，我今日就留在冀王府了！”
“小姐！”露荷眼泪汪汪的看着许姝，“都是奴婢不好，如果奴婢不自作主张留下冀王妃，您也不会出来这一趟，你要是不出来这一趟，也就不会遇上这些人了……”
“不关你的事！冀王妃的人情，我是一定要还的，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回去了一定要将消息瞒住了，别让任何人知道了！”
许姝跳下马车，回头看向露荷，不容分辨的吐出一个字，“走！”
露荷咬咬牙，终于还是指挥马车夫将马车赶走了，她应该听小姐的，不能拖小姐的后腿，而拦在许姝前面的人并没有追过去。
领头的是一个女子，见状笑道，“许九小姐真是好胆量呀！”
许姝淡笑着看向那女子，“雪槐，好久不见！”
雪槐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明明已经易容过了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容，竟然还是被认了出来，“只是数年前的几面之缘而已，没想到许九小姐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我对死人一向记得清清楚楚的，尤其是自寻死路的人！”
雪槐下意识的看向身后，直到确定身后空无一人之后才放下心来，“许九小姐这话未免太过危言耸听了吧？我要是死人的话，那许九小姐你不是见着鬼了吗？”
“快了！”许姝轻笑一声，“你们拦着我应该不是只想跟我说几句话而已吧？有什么事就赶紧的，这里怪冷的！”
许姝轻轻朝手心里哈了一口气，跺了跺脚，这大半夜的还真是冻死人了！
雪槐又环顾了四周一圈，确定没有人跟踪尾随了才下令，“带走！”
许姝被雪槐挟持上了一辆灰扑扑的马车，“要带我去哪儿？”
“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雪槐的易容已经被许姝识破了，她便也直接卸下了易容，这张脸让许姝看到了一丝熟悉感。
“你有姐姐，或者妹妹吗？”
雪槐心里一紧，警惕的看着许姝。
许姝淡笑道，“我曾经在傅二公子身边看到过一个婢女，跟你身量相仿，长的也有几分相似！”
雪槐没应声，只是许姝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妒忌……
“不过她长的不如你漂亮，行为举止也要更小家子气一些！所以她也就只能做一些服侍人的粗活了！”
雪槐轻蔑的扯了一下嘴角，“你以为你讨好了我，我就会放过你吗？”
可是许姝还是从雪槐脸上看到一股无法掩饰的优越感，在雪槐心里，她确实觉得她自己要比她的姐姐，或者妹妹优秀一些。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况且你们也是听命行事的，哪怕你放了我，他们也不会放了我不是？”许姝指了指马车外面。
“知道就好！那还不老实一些，也能少吃点儿苦头！”
“萧三小姐怎么样了？你回来了，萧三小姐身边不是没人服侍了吗？”许姝又问道。
雪槐皱眉不满，“你怎么那么多话？都说了让你老实一些的，你就别问那些跟你无关的了！”
“那跟我有关的是不是就可以问了？那，是傅家让你们来的，还是太后让你们来的？”
雪槐看了许姝好一会儿，才反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了！”
“有什么区别？”
“这里头的区别大着呢！”许姝轻轻敲着桌子，慢悠悠道，“太后是太后！傅家是傅家！如果是太后叫你们来找我的，那就说明挟持我的事应该是太后的意思，傅家并不知情，否则太后完全可以授意傅家去做，不必亲自插手！”
雪槐恍然明白了。
许姝又问道，“那你究竟是傅家的人？还是太后的人呢？”
“关你什么事？”雪槐突然意识到许姝似乎是在套她的话，立刻板起脸来。
许姝凉凉道，“连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也是挺可悲的！”
雪槐咬咬牙，到底忍住了，闭上眼睛决心不再理会许姝。
“到了！”到了地方，雪槐一把拽住许姝将她拉下马车，许姝一个踉跄没站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其他人都看着雪槐，雪槐愣愣道，“是她自己没站稳！”可还是伸手将许姝扶了起来。
许姝打量了一眼四周，是一条不算偏僻的街巷，但是空气中充斥着斑杂的气息，仿佛时刻会滋生出什么怪物一样，看来这里也不是什么上等地方，而他们就这么放心大胆的让她看着，连眼睛都不蒙上，说明他们不怕她看，许姝的心又沉了沉，看来今天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走吧！”这一次雪槐没敢用力推拉，怕许姝再摔一回。
从后门进了院子，穿过一道垂花门，总算是看到了光亮，雪槐冲房子抬了抬下巴，“屋里有人等着你，你识趣的就自己过去，不识趣的呢，我就让人压着去！”
“那我还是自己过去吧！”许姝走之前突然拍了拍雪槐的肩膀，许姝看了看许姝，又下意识的回头，可是身后却没有其他人。
许姝语重心长道，“别总是只顾着看后面，有时候也要看看前面！”
雪槐莫名的看向前面，还是什么发现都没有，正觉得奇怪，许姝便已经走远了。
1020、忍心
顺着幽若的烛光，许姝沿着楼梯上了二楼，果然看到了坐在窗前的傅太后，一旁的香炉燃起袅袅的烟雾。
“臣女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现在不在宫里了，不必拘泥这些礼节！”傅太后看着许姝，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快感，平宁王再喜欢她又如何？在自己面前，她永远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卑微而又低贱的女子。
“礼不可废！”许姝坚持行了大礼。
傅太后淡然的看着比她还要更淡然几分的许姝，“你见到哀家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刚刚雪槐都告诉我了！”
傅太后淡淡的笑了，“你果然聪明，竟能从她嘴里套出话来！也难怪能够不动声色的就要了隆安太子的命，哀家要是一个不小心，恐怕就会是下一个隆安太子了！”
“臣女只是顺势而为！”
“好一个顺势而为，果然是占尽了便宜！最好再顺势除了傅家是不是？”傅太后眯着眼睛，眼里隐约有着怒气，上一次她栽在了许姝手里，这一次许姝是想动傅家了？
许姝反问，“太后娘娘对傅家就这么没有自信吗？偌大的傅家若是栽在了我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里，未免也太贻笑大方了吧！”
“傅家怎么样哀家心里清楚的很，不是你耍耍心机手段就能算计的，你最好能明白这一点！”
“臣女十分明白！”
“别以为郑家把持住了皇上就能号令天下了，可是除了皇上之外，郑家一无所有！皇上又还能保郑家多久呢？惹恼了傅家，绝不会有好下场！”
“郑家只是想自保而已，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太后娘娘念在是皇后娘娘劝说皇上修书召平宁王回朝的份儿上，勿要怪罪！”
这会儿倒是知道卖好了？傅太后嘲讽的笑了，“脚踏两条船，郑家真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呐！难道就不怕两头皆空吗？”
“当年的傅家不也是脚踏两只船才有了今日的吗？”
傅太后一梗，“当年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许姝这样风轻云淡的样子让傅太后猜不透许姝究竟捏着傅家多少把柄。
“知道的不多……刚好够让平宁王和傅家翻脸的！”
“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傅太后飞快的调动记忆，可是一时半会儿间实在是想不起究竟是哪里走漏了消息的，眼下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反正她绝不会让许姝活到平宁王回来的那一天的，绝对不会！
“你这是在提醒哀家，若是要除去你就一定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吗？”
许姝坦诚道，“只要是臣女去过的地方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太后娘娘想不着痕迹的除掉臣女恐怕不太可能！”
“是吗？”傅太后挑眉，信心十足的笑了，“那就不妨试试吧！”
许姝抬头看向傅太后，傅太后的神态轻松，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这让许姝忍不住好奇，傅太后究竟要做什么呢？
“知道哀家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臣女不知！”
傅太后突然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你过来！”
许姝上前几步，从窗子往外看去，只能看到一排排漆黑的屋子，和一豆一豆零星的灯火。
“你看那儿，看到了什么没有？”
许姝顺着傅太后的手指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漆黑的屋子，门口亮着两盏灯笼。
许姝摇摇头，“恕臣女眼拙，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也没关系！这东西你总该认识吧？”傅太后拿出一物件来。
许姝拿在手里，那是一块木牌，大概是因为佩戴久了，整个木牌十分油亮莹润。
“认出来了吗？”
许姝点点头，“这是许七公子的东西！”
这个木牌是许桦的东西！
李氏人到中年才生了一个宝贝儿子，请了大师来批命，说许桦命轻，不能佩戴贵重的金银玉器，会压着他的命，所以李氏就让人给许桦做了一个刻着许桦生辰八字的木牌。
“那你知道你的弟弟现在在哪儿吗？”
“在那栋屋子里！”
“那你知道他为何会在那栋屋子里吗？”
许姝摇头，她都不想再管任何跟许家有关的事了，可是为什么这些事情还要再找上门来？连傅太后都要插上一脚！
“知道隆安太子是怎么死的吧？”
许姝点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隆安太子是怎么死的了！
“隆安太子死的那天晚上，你的弟弟也在场！”
许姝一惊，隆安太子是死在聚赌的赌桌上，许桦才多大，竟然就染上了毒瘾……而且，许桦是怎么跟隆安太子搭上关系的？
是许婷……
“隆安太子死了之后，侍卫怕没法交待，就把聚赌的人全都是抓了起来交给了太皇太后处置，之前这些人都被关押在庆王府里，后来皇后接手了隆安太子的丧礼之后，这些人就被转移到了这里，现在隆安太子已经入土为安了，太皇太后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彻查究竟是谁害死了隆安太子！”
“太后娘娘告诉臣女这些是想说什么？”
“想救你弟弟吗？”
许姝看着那个木牌，那是许桦从出生开始就戴在身上了的，即便是德安堂的那场大火，将她的后背烧的血肉模糊了也没有烧到这个木牌，哪怕是一个角都没有烧到，还真是一个奇迹。
“太后娘娘想听实话吗？”
“哦？傅太后扬眉，“难道你还有假话想说吗？”
“有呀！”许姝点点头，“太后娘娘您一定是想让臣女救许七公子的，为了不让太后娘娘您扫兴，我只能说想了，可这是假话！”
“你不想救他？”傅太后诧异了，她没想到许姝竟然会选择不救。
“是！”许姝平静的直视傅太后困惑的眼睛，“我并不想救他！十二年前我已经救过他一次，我不想为了他再死第二次了！”
“你可要想好了，太皇太后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你要是不救他，他就有死路一条了，你的亲生父亲母亲年近半百，可就这一根独苗，你就忍心看着他们绝后？”
许姝残忍一笑，“我都能让皇上绝后了，又还有什么不忍心的呢？”
1021、见鬼
傅太后的计划其实很好，她打算利用许桦来逼迫许姝，以救许桦作为交易条件让许姝自尽，这样一来不仅可以除掉许姝，还能不影响她和周谨之间的母子情分，因为许姝是自尽而亡的，周谨就是有天大的怒气也无可奈何。
然而傅太后没有想到的是许姝竟然不愿意救许桦，她以为许姝当年能义无反顾的拼死从火海里救出许桦，如今看到许桦有难，也该奋不顾身的挺身而出才是！
“让太后娘娘失望了，臣女一点儿也不想救许七公子！甚至可以说，看到许七公子落得如今的田地，臣女心里其实还觉得挺高兴的！他有今日都是他咎由自取的，许大老爷绝后那也是他命该如此！若是许七公子就这么死了，臣女也不会有丝毫的觉得惋惜和难过，从臣女奉旨北上送嫁的那天起，臣女就已经跟许家没有任何的瓜葛了！”
若论狠心，许姝的狠心程度让傅太后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许姝是怎么做到可以眼睁睁看着血脉相连的亲人落难却冷眼旁观的？
良久傅太后才道，“看来是哀家拿错了主意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的憎恨许家！既然如此，哀家就帮你一把可好？来人呐！”
“太后有何吩咐？”
“去，将那座院子给哀家烧了，哀家要请许九小姐看一场盛大的烟火！”
“是！”
许姝淡漠的任由那人领命而去，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傅太后不禁疑惑，难道许姝没有骗她，她是真的不想救她的亲弟弟了吗？
疑惑间，雪槐突然上了二楼，“太后娘娘，请速回宫！”
“怎么了？”傅太后不满的蹙眉，她的目的还没达到，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走了呢？
雪槐道，“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许多蝙蝠停在院子门口，惊动了巷子里的野猫扑食，吵醒了巷子里的百姓，发现巷子里全是死蝙蝠，吵嚷着闹鬼了，已经去叫巡防司的人过来了！”
巡防司一来，为了弄清端倪，少不得挨家挨户的搜查，这座院子也逃不掉，这样一来傅太后的行踪就暴露了！
傅太后皱眉，不甘心的瞪着许姝，她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绝对不会无功而返的！
最终还是一拂袖，“走！”
“那……”雪槐看了许姝一眼，“许九小姐要如何处置？”
傅太后冷哼，“还要哀家教你吗？既然闹鬼，就要有个闹鬼的样子！”
雪槐心中一跳，“属下明白！”
傅太后轻蔑的看了许姝一眼，扬长而去，留下雪槐和许姝面面相觑。
雪槐率先打破了沉默，拔出了匕首，“许九小姐，得罪了！”
“该我说得罪了才是！”
雪槐尚未反应过来，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许姝连忙避开，雪槐手里的匕首险险的擦过许姝的衣袖。
许姝叹道，“你就不能让她往旁边倒吗？”
庄离摊手，“下次一定注意！”上前踢掉了雪槐手里的匕首，捡在手里把玩，“这匕首不错，看来太后对手底下的人还挺大方？”
“怎么，想挪个地方待了？”
许姝卷起袖子，拿帕子胡乱把胳膊上的伤缠了起来。
“没有，没有！”庄离一回头就看到许姝胳膊上赫然约两寸来长的一道血口，啧啧有声，“你这女人，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也狠！我来给你包吧，你自己哪够得着！”
许姝便将帕子递给了庄离。
庄离一边包扎一边道，“原来门口那些蝙蝠是你引来的，我还真当这大半夜的见了鬼了呢！”
“这世上哪有鬼，鬼都在人心里！嘶～”
“别叫，扎紧点儿才能止血，你也不想把全身的血都拿去喂蝙蝠吧！”庄离将帕子扎的紧绷绷的，见伤口上的血止住了才满意。
许姝放下袖子，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我们赶紧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那她呢？”庄离指了指地上雪槐。
许姝皱眉道，“带着也是个麻烦，留着的话，要是落在了巡防司手里，把我们供了出来也不好，干脆杀了吧！”
“好！”
庄离将匕首在掌心一转就朝雪槐刺了过去，已经醒来却装昏睡的雪槐只得以脚蹬地滑开，堪堪避开了庄离的攻击。
庄离一击不中也就收手了，拿着匕首，戏谑的看着雪槐。
雪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切齿的啐道，“狗男女！”
庄离哈哈哈大笑，“许姝，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骂自己的，我是男人，你是女人，那剩下的她不就是狗了吗？”
“你！”雪槐气的握拳，可是考虑到她跟庄离的实力差距，只能隐忍着怒气。
“既然醒了，那就走吧，留在这儿是准备去巡防司的大牢里过夜吗？”许姝抬脚下楼，不忘吩咐庄离，“看着她，要是她想跑，就直接杀了吧！”
“知道了！”庄离磨刀霍霍的冲雪槐扬了扬下巴，“不想死的话就赶紧走吧！”
雪槐不甘心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又一次将她打晕的，她竟然又是一点儿察觉都没有，今天她明明已经格外的提高警惕了！
庄离指了指许姝，“从她在门口假装摔倒割破自己的手腕放血的时候！”
雪槐的脸色一滞，许姝当着她的面儿做手脚她竟然一点儿察觉都没有！所以许姝那会儿说，别只顾着看后面，也要注意前面就是说的这个吗？
“觉得不甘心是不是？”庄离以一副过来人的神态看着雪槐，语气格外的语重心长，“栽在她手里，没什么不甘心的，再多两回也就习惯了！”
到了院子门口，发现院子门口赫然停着一辆马车，雪槐吃惊不已，“这马车什么时候停在这儿的？”
庄离嗤笑道，“就你这眼神，太后真的是无人可用吗？竟然用这种草包！”
雪槐气的拔腿就要走。
许姝毫不留情的吩咐，“动手！”
雪槐迈到一半的腿又收了回来，愤恨道，“成王败寇，我栽你手里了我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给个痛快吧！”
许姝没有理会雪槐的话，只吩咐庄离，“带上她，我们走！”
“去哪儿？”